第二百二十一章 “断天魔”秘法
“那时我眼看着要被倒下的山门砸中，忽见一道如虹剑气对着那石门而来，一剑将石门分作两截，倒向两侧。”
“接着便有一只手拉住了我，将我从阴影之中拉了出去。”
“直到此刻，我方才反应过来，扭过头看向伸手的人。”
“大概是太过害怕，时至今日我也忘了当时她是什么样子，只记得她那两道剑似的眉毛微微抖动，看起来是动了盛怒。”
“善提法师急于求胜，一瞬之间动了恶念，之后自己也惊住了。他就这么看着楚姐姐将我救了下来，自己却是愣在原地，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做下了这等糊涂事。”
“我记得当时楚姐姐带我到安全之处，放下我的手，接着就回身看向善提法师，问了一个问题。”
“当时她是这么问的：‘一场胜负而已，值得么？’”
“善提法师愣在原地不知道如何回答，楚姐姐却挥起一剑，剑气直冲着善提法师而去。”
“这一剑，将善提法师手中戒刀斩作两段，却并未伤到善提法师的身体。”
“做完了这一切，楚姐姐就迈着步子翩然远去，自此再也没有上过天堑山。”
“这便是我第一次见到她了。”
说完了这段过往经历，陈纯仁轻叹一声，眼中现出几许柔情，久久不能消散。
“那然后呢？”王钰忽然开口问道。
“然后的事情，我也是听人说了。”陈纯仁耸了耸肩，看上去有几分无奈。
“我虽然被楚姐姐救出来，但善提法师那一刀带给我的冲击太大，楚姐姐一走，我就昏了过去。”
“据说之后的三日里，我一直昏睡不醒，还时常因为做了噩梦而四肢乱颤。”
“善提法师一直照顾了我三天三夜，直到我醒来。”
“醒来之后，我才知道自己昏睡了那么久。当时住持大师亲自前来，劝我在寺中修养一段时间。”
“不过我当时一门心思只记着楚姐姐，甚至没心思和照顾自己的善提法师告别，就连夜离开了禅心寺下了山。”
“那之后我在各地追寻楚姐姐的下落，最后一路走到洛水一线，才再次见到了楚姐姐。”
“我记得当时是十月初一，我在洛北镇追上了楚姐姐的马。”
“当时她看到我，也认出了我，问我为什么要来。”
“我跟她说，‘我想当你这样的人’。”
“她回答我说，‘当我这样的人有什么好？不过是深陷一场大梦之中，久久不能脱身’。”
“我说，‘没有你的话，我早就死了。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她笑了笑，跟我说，‘你想跟着的话，就跟着吧。’”
“那之后的三个月里，她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她一句话也不对我说，但也不赶我走，就让我一个小孩子每天跟着她跑东跑西。”
“她吃饭的时候，便会给我准备一份饭食；她休息的时候，便也给我铺一张床。”
“除此之外，她什么都不对我说，就像没有我这个人一样。”
“我跟着她行走南北，足迹遍布各地。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她留给我的见识却胜过万两黄金。”
“我记得我亲眼看着她讨平了好几个山贼的寨子，杀得人头滚滚，地上染得都是血。”
“还看着她击败了许多江湖上有名的高手，那些成名高手都挡不下她的剑气。”
“也曾与她盛睹各地名景，周游天下名山大川，壮阔胸襟。”
“也曾和她饱览人间疾苦，救助各地老幼孤寡，扶弱济贫。”
“就这般，我每日都和她一起行走，以为这样的日子永远到不了头。”
“三个月后，有一天，她突然叫住了我。”
“她问我，‘小鬼头，我要走了，你要怎么办？’”
“她说她在此间事情已了，就要回天界去了，也许一辈子都不再回到这里来。”
“我请她带我一起走，但她只是摇头，说天界现在不让外人进入，她也没法带我一起去。”
“我说，‘那我就在这个世界，等你回来。’”
“我记得她当时笑了一声，说，‘我可能要很多年才能回来。’”
“我便说，‘那我就等你很多年。’”
“这之后的事情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反正，我就成为了她的守剑人，从此留在这个世界里等待着她回来。”
“等了十年，她也没有音信，连那把青萍剑也迟迟不重现江湖，我本以为自己的等待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以为那所谓的‘天界’，不过是骗骗一个小孩子的话，她也许早已经死在了某一场大战之中。”
“直到发现你们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天界原来真的存在。”
“这之后的事情，你们也就都知道了。我主动找到了你们，想着，既然是楚姐姐的同乡之人，大概也会需要我这么个帮手吧。”
听完了陈纯仁的叙述，吴能不由得轻叹一声。
楚千岚一剑斩断山门，救下了陈纯仁，却换来陈纯仁十年追寻，这么一想，陈纯仁似乎是亏了。
但他不是陈纯仁，自然也不能替陈纯仁做出回来。
是与非，对与错，值得与不值得，不是那么容易说得清楚的。
正如他一门心思地在无限世界里寻求着终极的刺激，总想要和比他高上无数倍的主神较量较量，在外人看来，他岂不是比陈纯仁还要癫狂许多？
“那，善提禅师呢？”柳依有些好奇地问道。
刚才陈纯仁只说了他和楚千岚的前因后果，却没怎么提及事情的源起善提禅师，这让她颇感好奇。
“善提法师啊，他的事情可就有趣了。”陈纯仁回答道。
“在那场大战之后，善提禅师像是一下子变了一个人。”
“伴随多年的戒刀被楚姐姐斩断，他也因为恶意伤人被住持囚禁在菩提塔中不得外出。”
“等他在塔中待了一年，再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他放弃了苦修多年的武艺，从此再不触碰刀剑，弃武从文，逐渐成为正道之中赫赫有名的高僧。”
“几年前，他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得知我在福泽镇居住，还曾派人给我寄了一封信来，想要邀请我重回禅心寺和他一见，不过当时我忙于寻找青萍剑和楚姐姐的下落，没有答复他。”
“没想到现在，他已经成为了江湖正道的盟主，统领四个天字级门派和无数中小门派纵横天下。”
“我有个疑问。”吴能忽然问道。“善提禅师十年前还是‘年轻高手’，那他现在到底多大岁数？”
善提禅师他刚刚见过，看起来十分老迈，目测总有个六七十岁。若真是如此，那十年前的善提，怎么也算不上是年轻高手了吧。
听到这个问题，陈纯仁又是一声叹息。
“他十年前，也不过三十多岁——现在便是四十多岁。”
听到这个回答，吴能倒是没做出什么惊讶的反应，只是其他人都有些吃惊的“啊”了出来。
“四十多岁？”周娜娜若有所思地瞟了陈纯仁一眼，看上去显然不太相信。“那他怎么老成这个样子了？胡子都白透了。”
“是啊，而且他还一口一个‘老僧’的，这老气横秋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四十多岁啊。”胡正信附和道。
“这便是牵扯到禅心寺的一桩秘法了。”陈纯仁答道。“几位都是天界中人，不熟悉禅心寺的情况也属正常——禅心寺能屹立于正道四大门派之中，说起来还颇有这道秘法的几分贡献。”
“几位可知道‘天魔’的存在？”
吴能轻轻点了点头，他是做游戏行业的，对各种宗教里的设定自然也不陌生。不过其他人看起来对这个名词都很陌生。
“天魔，又叫天子魔，乃是佛道正法之敌，据说它曾现身阻扰佛成法，但不敌正法之威反遭降伏。”陈纯仁解释道。“禅心寺的高僧们修炼佛法的过程之中，也常常受到此魔干扰，所以寺中历代高僧们留下一门秘法，专门用于铲除此魔。”
“这一门秘法，乃是禅心寺的不传之秘，名为‘断天魔’秘法，外人不知其详，只听说和洗剑派的‘坐死关’相似，是使人处于极度困顿的状态之下，唤醒人心深处的智慧光辉。”
“我在福泽镇的时候，因为机缘巧合，也了解到这门秘法的一些细节。”
“修持‘断天魔’之僧人，要在禅心寺菩提塔中静修。修炼之时，其人不得食水，不得睡眠，手不触天，脚不接地，眼耳鼻舌身五感尽失，是极度痛苦的修炼。”
“在这般极度痛苦之中，僧人心中的诸般欲念都被勾起，天魔自此降临。其后便是长时间的对峙。”
“若僧人能出离菩提心，焕发智慧光，断除天魔，便能一举成道。禅心寺的历代住持都有这般修为。”
“只是这门秘法对身体的伤害极大，修炼一日如同经过一秋，修炼三日便如同过去了一年的光阴。多少僧人都在修炼过程中，寿尽而亡。”
“若是外人所说的传闻为真，善提法师现在的修为已经不逊色于历代住持，那他应该是已经练成了这门秘法。”
“不过，在修炼之中，他必定也失去了几十年的寿数，因此才这般苍老。”
说到此处，陈纯仁忽地双手合十，默念了一声“无量光佛”，仿佛也为善提禅师的过往经历而感动。
“这便是我所知道的全部了。”陈纯仁松开双掌，徐徐言道。“不知对掌门有无用处？”
第二百二十二章 丘大山的中年危机
“成了，成了！我这炉丹成了！”
黑夜之中，只听得远方的一间炼丹房中，一个苍老的男声忽地高亢地喊叫了起来。
和他喊声同时出现的，还有一股浓郁的药香，这股香气从远方蔓延而来，硬闯入丘大山的鼻腔之中，引得他一阵烦躁。
而此刻，如果站到门外，就能看到一抹耀眼的七色虹光贯穿了高空，如同在天地之间拉起了一条登天的长梯。
轻嗅着鼻腔之中那馥郁的香气，眼看着房门外那道遮天的虹光，丘大山忽然长叹一声，身体轻颤。
他手中捧着的那一炉刚刚出炉的“愈体回魂丹”，此刻也显得倍加黯淡，并且毫无存在感。
人比人，气死人啊！
丘大山来到这禅心寺已经三天了，但对他来说，这三天实在太过漫长，长得像是度过了三年。
他虽然定居福泽镇铜炉派已有多年，但早先也是在江湖上浪荡过的，对自己的炼丹水准非常有数。
简单来说，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荡。
他的老师刘千秋，人送外号“芝菡翁”，平生最擅长的是采药和选药，在炼丹技巧上，只能说是稀松平常。好在刘千秋身上有几门炼丹秘法，勉强可以炼出地字级的丹药，也算是在江湖上有些地位。
刘千秋虽然是个江湖散人，但也有十几个弟子，算得上是“有教无类”。而丘大山，很遗憾，就属于“无类”的那一类人。
他天资算不上出色，好在心态还算积极，加以多年苦修，勉强算是出了师。再加上那口现在已经不怎么使用的天降铜炉帮忙，丘大山觉得自己在这江湖上，虽然留不下什么名姓，谈不上是什么人物，但好歹是个人了。
之后之所以在福泽镇待了多年，无非也是看好福泽镇周边没有什么巨寇大盗，时日还算太平，再加上周围没什么强劲的竞争对手，安心炼炼丹赚赚钱也是好的。
多年下来，钱算是赚到了，人也没缺胳膊少腿，相比当年师父门下那些才华出众但是英年早逝的师兄弟们，丘大山觉得自己也算很幸福了。
不成想岁数大了，自己还要出山，跟着吴掌门跑到这遥远的禅心寺来，在这里每天承受精神上的伤害。
他丘大山虽然有些世故，但也不是个只知贪财好利的小人！
他对丹道还是有几分热忱的，否则也不可能长久以来以此为业，抛却了繁花锦绣，每日在炼丹房里对着铜炉苦守。
奈何丹道这条路，天资就占了七成，后天的教育又占了三成。丘大山在天分上既然没有什么优势，老师又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宗师，两者加在一起，他在这禅心寺的炼丹术士之中，竟然隐约落入了最下一层。
如今禅心寺里，聚集了许许多多丹道中人，有的精于选药，有的精于碾药，更多的精于炼药，这些人大都在江湖中有些名望，手底下也很是有些真功夫。
如今禅心寺内推广“绩点”制度，人人都猜到善提盟主的心思，是要以这项新制度，强化联盟在江湖中的地位。如果这项制度真能成功，那就是利在千秋。
而禅心寺，就是善提禅师推行新制度的首善之地。
正因如此，来这里的炼丹术士们都铆足了劲，想要在善提禅师面前，好好的露一手！
若是真让善提盟主注意到了自己，从此之后不说飞黄腾达，也必然是诸事顺遂，对自身、徒弟、门派师承，都是天大的好事。
此外，丹道虽然不若武道那般师承繁多，但也隐约分了诸多流派。
如今在这禅心寺聚集的众位炼丹术士，便可大致分为三派。
一派，是真武观的嫡传弟子，和真武观关系密切，在炼丹上也更为接近道家一脉，这一派人因为有真武观明里暗里的支持，往常在江湖上很是有根基，算得上是丹道正统。
另一派，是普通的江湖散人。这些人虽然从根源上，学习的也是真武观的炼丹之术，但在江湖之中结合侠客们的实际需求，对丹道进行了诸般创新，也多多少少被前一类人看不上。
最后一派，却是一些和邪道七煞观有师承关系，但却在正道容身的炼丹术士。这些人虽然在江湖上地位不高，甚至有些格外死板的侠客不愿意和他们为伍，但他们所学的炼丹技法却是实打实的，也因此在江湖正道之中有了容身之地。
按照吴掌门偶然提及的一个说法，这三派人之间，隐隐存在着一条歧视链。
第一类人看不起第二类人，前两类人又都不愿意搭理第三类人，而第三类人则在自卑之余，和第一类人也有着理念上的冲突。
如今大家都在禅心寺，用的大都是禅心寺提供的真武观特产炼丹炉，使用的药材也不分伯仲，条件基本相同，炼出来的丹药却能分出个三六九等，这下可有了一决高下的机会！
你是丹道正宗，我还是九代传艺呢！
不管是真武观的嫡传门人，还是江湖散人，亦或者是传承自邪道的术士，大家平日里就不对付，但碍于江湖情面还不好互相打脸，现在有了机会，你可就怪不得我下手凶狠了吧！——许多人心里存的，都是这么个心思。
这事儿据说善提禅师也知道，但他并没有试图做些事情缓和这些炼丹术士之间的矛盾，反而叫人立了块牌子，每七日一次，上半边更新获得绩点前几位的术士名单，下半边更新获得绩点后几位的术士名单。
这名单一出，大家就更掐出火来了。名单上的名字不断上上下下，炼丹术士们也都把平日舍不得用的秘法用了出来，结果就是禅心寺里生产的丹药一时间品质大大提升，动辄就有地字级的灵药出炉，各种异象久久不散……
搞得现在禅心寺里，炼丹房周边，居住的僧人们都已经习惯了大半夜正睡着觉，突然被几声高亢的叫声喊醒，然后空气中传来阵阵奇香，天空之上浮现种种异象。
这可就苦了丘大山了。
第一次遇到有人炼出地字级的丹药，他还可以安慰自己说是真武观的嫡传弟子大发神威；第二次的时候，便是慨叹正道能人辈出；到了第三次、第四次，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自己才好，只能默默无语地看着自己丹炉里那几颗形状圆润、但却没什么特殊表现的寻常丹药，眼睛里和心底都一阵泛酸。
在禅心寺待了三天，眼看着下一轮的绩点名单就要揭晓了，他不禁觉得愈发焦虑。
真的登上了名单里的倒数几名，那丢脸的就不只是他自己，还有他的老师刘千秋，以及他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铜炉派！
所以说，吴掌门，你到处非得叫我跟你走一趟，让我丢这么大的人，这是何必的呢！
想及此处，丘大山放下手中盛着丹药的盘子，默默走到门旁，看着远方天空之上那道缓缓消散的虹色长梯，心中满满的都是郁闷和不甘。
这么想着想着，天色逐渐微亮。等到丘大山反应过来的时候，新的一天已经到来。
炼丹房里许多刚刚熬了一夜炼丹的术士们纷纷走了出来，有的在敲打肩臂，有的在舒展胸怀，他们脸上都挂着浓重的黑眼圈，但神色却都颇为兴奋，其中还带着少许惴惴不安——毕竟新的名单就要挂出来了。
禅心寺的厨子们已经准备好了早晨的各种餐点。这里的伙食相当不错，除了常见的稀饭和咸菜之外，还有鸡蛋可以吃——炼丹术士们平日里工作非常辛苦，需要多多进补，所以禅心寺特地为他们准备了鸡蛋。
当然，真武观的嫡传弟子们里，有几位江湖地位特别高的，是不吃寺里准备的大锅饭的——他们自己带了厨子来，可以借用这里的伙房，根据他们的口味定制菜色。
丘大山磨磨唧唧地走出了门，端着一盘丹药先去找了禅心寺的僧人评定等级、计算绩点。
他走出了炼丹房的区域，走到计算绩点的屋子旁边，听着里面传来接连不断的算盘敲打声，间或伴有几声畅快大笑，其中有一个人的声音颇似昨晚那个高喊“成了”的老先生。
在心底里轻叹了一声，丘大山终究还是端着丹药向着门里走了进去。
谁知他这一步刚刚跨出去，门里突然冲出来了一个人，一头撞在他胳膊上。
“当啷当啷！”
手里的盘子一歪，丹药全都掉了出去。
丘大山下意识地弯下腰想要将地上的丹药捡起来，却见来人很不好意思地先蹲了下去，将地上的一颗颗丹药捡起来，放回到了丘大山手中的盘子里。
“对不住了，这位师兄！”来人看起来颇为年轻，脸上带着歉意的微笑。“您这炉丹要是出了什么问题，绩点我全额赔偿！”
“陆师弟真是善人！”听得他这么说，旁边一个稍微年长的人立刻交口称赞。“这位师兄，应该不打紧吧？”
陆师弟？
这位可不就是之前名单里排在第二位的，真武观的陆伯仁么？
丘大山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脸上布满笑容，但他一时间却觉得自己的笑容有些发僵。
这位陆伯仁，算得上是真武观年轻一代弟子之中，赫赫有名的人物。他天资不凡，在武道和丹道上都有成就，最后毅然决然为了炼出天字级的仙丹妙药的理想，而放弃了武道上的发展。据说他虽然尚未成功炼出天字级的金丹，但是炼制地字级的丹药却也没什么障碍了。
想不到这人竟是如此年轻！
正在他忙着向陆伯仁解释说自己无甚大事，丹药也不受影响的时候，屋里面忽然冲出了一大堆人，簇拥着两个举着木制黑板的和尚走了出来。
两个和尚将木板放到地上，一群人立刻围了上去。
丘大山本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但没想到其他人纷纷簇拥过来，硬是把他挤到了最前面。
他抬起眼睛，脸上如同火烧一般灼热，一咬牙一跺脚，从最下面开始看起了名单。
第二百二十三章 逆袭吧，丘大山！
丘大山正要拿着丹药去交换绩点，却不料在屋门口被人撞了一下，结果错失了时间。
如今他付出了五十绩点交换药材，却一个绩点都没进账，心想着自己这绩点数量，恐怕要在这么多人之中垫底了。
只是看到了名单，他反而有些震惊了。
从倒数一位看到了倒数五位，却没看到他“丘大山”的名字！
本以为来到这里一定会垫底，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多不如自己的人？
当然，倒数五位只记录了人名，不公布绩点的具体得失情况，丘大山也无从验证这些人到底是有多不幸或者不行，才会在这个榜单上落得垫底的下场。
看完了倒数五位，丘大山突然心中升起几许好奇。既然最后五位里没有他，那他也想知道知道，这天下的炼丹术士之中都有哪些英才，能占到这名单上的前十位来。
他抬起头，看向了上面。
“第一位，泰和观，**，八百一十一绩点。”
此人也是江湖中的名人，年纪比丘大山还要大上许多，算是老一辈的炼丹术士。丘大山之前曾听过这人的名字，但没想到他居然来了禅心寺——这么一大把的年纪，好好在家里安享晚年不好么！
“第二位，真武观，陆伯仁，七百二十五绩点。”
陆伯仁正站在他旁边，此刻脸上现出一阵微笑。他比起上次又前进了一名，跻身第二，这已经算是相当好的成绩了。
“第三位，秦山派，诸葛英，五百五十绩点。”
“第四位，真武观，周倩，五百二十八绩点。”
……
丘大山这么一路看下去，里面大都是些熟悉的名字，他不由得在心里暗暗思忖，觉得这江湖上果然还是有根基的人走得最远。
一路扫下去，一直看完了第九名，丘大山一边阅读着，一边和记在心里的上一次的名单做着对比。
直到最后一行字映入他眼中。
“第十位，铜炉派，丘大山，三百八十七绩点。”
他瞠目结舌，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虽然登上了榜单，但问题在于——他炼出来的第一炉丹药，还没交换得绩点呢！
这三百八十七点，到底是从何而来啊？
此刻，看到榜单上列出来的这些名字，周围的人们也开始议论了起来。
“真武观的陆师兄这次又前进了一名，真是势不可挡了！”
“郑师伯也是老当益壮，我看这两人之间恐怕还有好一场较量。”
“唉，他们一个个都能拿到七八百个绩点，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我这一炉玄字级的丹，也不过两百点上下啊！”
“人家一个是老前辈，一个是后起之秀，手上不知道有什么样的炼丹秘法，我们怎么好跟人家比啊？”
“哎，这铜炉派的丘大山是个什么底细，各位可有知道的么？”
“未曾见过，想必也是某地的新秀吧，能拿下三百多绩点，恐怕不是寻常人了。”
说到此处，却见一个身着青衣的小姑娘微微一笑。
“这位丘师兄的情况，我倒是知道一二。”
听她这么说，旁边的人们立刻朝着她看了过去，连丘大山也十分好奇地看了那小姑娘几眼——他可不记得自己来到禅心寺之后，和这么个人打过什么交道。
“这位丘师兄可是个厉害的人呢！昨日我来交药的时候，正好赶上铜炉派的人来换绩点——你们炼丹都是一炉一炉地炼，只有这位丘师兄，不知修习了什么秘法，一次就能成三、四炉的丹药！虽然这丹药只是刚刚摸到玄字级的边，但人家炼得又好又快，当然绩点多了！”
听她这么说，旁边的一个中年人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小姑娘不要乱说，这世上哪有人有这般秘法！便是真有这样的秘法，那一次出三、四炉的丹药，就要同时照看三、四个丹炉，什么人有这么多的精力！”
“这位大侠，小姑娘我可不是胡说的。”那小姑娘一展折扇，眉毛微蹙，看起来很是不开心。“三百多个绩点，那若是只出一炉丹药，起码也是地字级的灵药了。在这儿的各位都是江湖名家，能炼出地字级丹药的又有几个？何况地字级的丹药，出炉之日都有种种异象，想瞒也瞒不下来，这不是各位都看得到的事情么？”
听她这么说，那位中年术士被说得哑口无言，向后微微退了几步，就不再搭话了。
只是一旁的丘大山听着却有些迷茫。
一次炼三、四炉的药，还都是玄字级的丹药？
这又是哪个地方的天方夜谭啊？
丘大山在江湖上立足这么久，听过的故事也不少，但却还从未听过这般的事情。
炼药是苦功夫，最忌讳分神。越是厉害的炼丹术士，在这“凝神”之功上就越是娴熟，能隔着厚厚的丹炉，查知丹炉之内未成形丹药的种种变化，所以才能为人所不能为，炼制出种种厉害的丹药。
一人分心照看三、四个丹炉，这等事情丘大山想都没有想过。
丘大山刚刚陷入思考之中，却没意识到自己还挡在那块黑板的前面，结果还没想清楚什么情况，就被旁边的人挤了出去。
正在此时，他听到身后有人轻轻拍打了一下自己的后背，回头一看，却是丘小影来了。
丘大山看到女儿到来，刚要露出一个微笑，眉毛却又拧在了一起。
——丘小影手里托着个盘子，里面放满了丹药。
丘大山炼药多年，基本功还是有的，他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丹药恐怕不是黄字级的大路货，大概能摸到玄字级的边了。
“小影，这药是哪里来的？”他连忙问道。
丘小影看到父亲这般反应，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尴尬。
“爹，咱们一会儿回去说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丘小影进了房门，去和里面的僧人交换绩点去了。过了一会儿，她才重新拿着空盘子走了出来，拉着丘大山的手就往回走。
丘大山见她这样的反应，知道这个宝贝女儿多半是瞒着他什么事，脸上的表情愈发厚重——这玄字级的丹药，在外面也能卖上百两银子，可不是什么小事儿！
丘小影拉着父亲走到一间炼丹房中，丘大山刚进了门，却看到掌门吴能一行人都坐在房中，一时心中稍安——他原本担心女儿不学好，现在却一下子明白了过来，这事儿多半是自家掌门搞出来的花活儿了。
“大山见过掌门。”丘大山对着吴能作了个揖。
“哦，丘副掌门原来已经出了炼丹房了！”吴能笑道。“正好有件事情想跟你说来着。”
“掌门请讲。”
“这个嘛，本掌门最近得了一位高人相助，正在研究炼丹之术。”吴能乐呵呵地说道。“目前也出了一些成果了。小影这次拿去的，就是我们几个人炼制出来的丹药。”
丘大山有些狐疑地看了看丘小影，然后又看了看自家掌门，这话虽然听着奇怪，但看两人的神色，却也不像是撒谎。
只是，炼丹这个事儿，实在没那么容易。
简单来说，学习丹道，起步就得五、六年。
丘大山自己是跟着师父一路学过来的。学炼药，得先从采药、选药、碾药、配药、调药这五项功夫开始——这就是以一两年的功夫了。
这五项功夫学得到位了，再陪着师父炼个几十上百炉丹药，把师父的一举一动都学到家——这又是一两年。
再之后，自己开炉炼丹，先从最低等的疗伤丹药开始炼，之后一边学习各种丹药的药性，一边在实际操作中领悟炼丹的技巧，直到能独立炼出可用的丹药——这又得搭进去几年的功夫。
丘大山之前从未见吴能炼过丹药，平素看他的反应，对丹药之道也不像有什么高深的了解。
对方突然说自己能炼丹，他是不太信的。
只是，之前吴掌门说要仿制炼丹炉的时候，丘大山也是类似的想法，觉得这事儿必定做不成。
结果吴掌门不仅仿造成功了炼丹炉，还以五十两银子一个的价格四处出售，生意一路做到了关内，据说市场反响还相当不错。这个结果很是让丘大山吃惊。
现在他又将手伸向了丹药——虽然理智上，丘大山不太相信他能搞得定炼药，但他也不敢随意质疑。
他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这位掌门实在不是寻常人，做出任何事情来都是有可能的。
这种想法一出现，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掌门炼丹药自然也是好事一件，只是有些事情大山还是不太明白。”丘大山思忖了一会儿，有些迟疑地开了口。
“丘副掌门请说。”
“这丹药既然是掌门炼出来的，为何绩点却记到了大山的名下？”丘大山总算问了出来。“这岂不是让大山贪了掌门的功绩？”
“这个嘛，一家人不必说两家话。”吴能似乎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看丘大山问了出来，立刻对答如流。“我的性格比较低调，不太喜欢被人关注，所以才让丘副掌门替我承受了这些事情——你也不必在意，这些都不是大事。”
掌门他，低调么？
丘大山下意识地思考了一下。
似乎还，挺低调的？
炼丹炉的买卖做得这么大，掌门吴能也没在江湖上留下什么名气；和邪道中人打了几场，出名的却是掌门的友人王钰大侠。
这么一想，他还真是挺低调的？
想及此处，丘大山点了点头。
“全听掌门吩咐。只是这些绩点，掌门打算如何花费？”
“哦，盟主不是给我们准备了不少炼丹秘法么，我打算兑换个四五样，正好你也带着小影学习学习，未来必有用处。”
“……掌门，一门秘法可要上千个绩点啊？”
“当然，如果绩点有剩余，兑换些好丹药自己用也是很划算的。”吴能装作没听到丘大山说的话，继续畅想着未来。
“我的意思是，掌门，我们真能拿到这么多绩点么？”
“这个嘛。”吴能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成问题，不成问题。”
第二百二十四章 秘术传承
显然，这个世界里没有什么闲得没事干的高人教导吴能炼丹，他只是靠着队伍神器“神魔之塔”在搞事儿。
神魔之塔能召唤出各种精于制造的妖怪，这些妖怪的制造水平各不相同，纯看召唤者的运气而定，而吴能团队里刚好就有一个可以将运气最大化的周娜娜在，召唤出来的怪物自然个个能力不凡，堪得大用。
不过，神魔之塔这个东西的存在，不能轻易对外人言，何况就算说了，对方也未必能信——所以吴能只好随便找了个借口说是自己炼的药。
至于为什么把绩点推给丘大山，倒不是因为吴能意识到了这位丘副掌门来到禅心寺之后情绪低落，想要做点事情给他提气，纯粹是考虑到此刻自己不宜直接出面惹人注意。
毕竟他和王钰站得太近，老王现在已经是在话本小说里横扫江湖的一代豪侠，他万一立了个绝世炼丹术士的人设，邪道真信了他的鬼话，再派几个霍惊天那种级别的高手来，出个闪失可就不好了。
接下来的一周时间，吴能过得很是悠闲，每日盯着神秘之塔里的怪物们用自产的炼丹炉炼药，闲暇时候就听听陈纯仁收集来的各种情报，了解正邪之战的走向。
按照他的计划，他应该是靠着神魔之塔里的怪物死命积攒绩点，干掉排行榜上排名靠前的那帮家伙，然后交换几本炼丹秘术和几炉好药，最后靠着这些积累进入禅心寺里江湖人士的高层，然后再以自己的力量推动正邪大战的发展方向。
所以，他们来到禅心寺的第二周，榜单再次公布的时候，正好是丘大山刚刚埋头炼了一炉玄字级的丹药出来，带着丘小影去交换绩点的时候。
丘大山刚刚用这炉丹药换了八十八个绩点，却看到新的榜单又在黑板上公布了。
虽然之前吴能已经跟他通了气，让他不要低估自己的手段，但当丘大山看到这一周的榜单的时候，还是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他的名字和“铜炉派”三个字一起，排在了上面的第三位，总进账六百一十七个绩点。
排在他前面的，自然就是泰和观的老前辈**，以及真武观的年轻俊才陆伯仁。而排在他后面的，则是正在穷追猛赶，但依然落后了他一头，不幸屈居第四的陆伯仁小师妹周倩。
周倩此刻正好也站在丘大山旁边，看到自己好不容易超过了诸多老对手，却偏偏被一个横空出世的“铜炉派丘大山”超了过去，恨恨地跺了一脚，然后就一脸烦闷地向后跑走了。
见了周倩这个反应，周围一群怜香惜玉的男人们不禁叹息连连。
“周倩也是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了，没想到还是不如这位丘师兄，可叹，可叹。”
“这位丘师兄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上次不过是刚刚进榜，现在却已经是名列三甲，江湖之中真是有高人呐。”
“怪也就怪在这里，这位丘师兄的事情我也打探过，他们铜炉派原本是个关外小门派，未曾听说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手段，自来了寺里之后，连一炉地字级的丹药也没炼出来过，偏偏炼药速度奇快无比，几乎一天就能拿出一炉丹药来——怪事，怪事啊。”
听了这话，丘大山有些别扭地看了说话的人一眼——这地字级的丹药是说炼就炼的么？除了真武观的陆伯仁、周倩这两位深受师长喜爱的嫡传弟子，也就是泰和观的**老前辈年轻时候奇遇连连，又有多年的经验积累，现在能较为稳定地炼制高品质的丹药。
怎么到了你们嘴里，这丹药像是大街上卖的糖豆一样随处可见……
正听着这些人聊着些闲话，丘大山却突然感觉到有一只手在自己背上点了点。他回头一看，正看到陆伯仁站在自己身后。
“兄台，可否借一步说话？”陆伯仁似是不想太让人注意，对着丘大山小声说道。
对方这么客气，丘大山倒有些不习惯了。他对这个年轻人谈不上有什么不满，毕竟对方上次不慎撞到自己手中的药盘的时候，表现得也很是谦和有礼——只是有一种名为“羡慕嫉妒恨”的奇怪情绪一直萦绕在他心间，让他觉得哪里都怪怪的。
但此刻对方既然找上来，丘大山也没表现出什么异样。他拉着丘小影，跟着陆伯仁从人群中退了出来。
陆伯仁带着这两人一路走出院子，走到一个僻静角落，这才转过身来躬身行礼。
“丘师兄，先前在下不知道你的身份，先向你谢罪了。”
“陆师弟不必如此。”丘大山在心里轻叹一声，将陆伯仁扶了起来——这年轻人看着相貌不凡，和吴掌门身边那位王钰少侠比起来也不遑多让，这让他看着颇有些眼馋。
要是小影能找个这样的男子，那便好了。
想是这么想，丘大山却也知道，陆伯仁的正牌师妹周倩对他情意深重，这事儿在禅心寺的江湖侠客们之间已经不是什么秘闻。看这俩人的关系，自家闺女是插不上手的，这事儿也就想想罢了——与其指望着陆伯仁，倒还不如多指望那位王钰王少侠。
“在下唐突找到丘师兄，其实是有一事相问。”陆伯仁虽然面露豫色，但还是一咬牙开了口。“在下想要前去拜见尊师‘芝菡翁’刘师伯，不知道现在可方便么？”
“我师父？”丘大山闻言也是一愣。“陆师弟找家师有何要事么？”
丘大山的师父，“芝菡翁”刘千秋，虽然在江湖上名气不太大，但行踪很是诡异。他自从出师之后，头几年还能找到些师父的消息，后来去了福泽镇，就彻底和师父断了联络——说来惭愧，现在他连自己师父的生死都不清楚。
刘千秋虽然自称和真武观有联系，但身为弟子，丘大山对自己师父的来历还是比较清楚的，这所谓的“联系”无非是糊弄人的。江湖上的散人们多有这么吹嘘自己的，也算不得什么道德瑕疵。
但听陆伯仁的意思，真武观的人居然是知道自家师父的存在的，而且好像还很清楚，他现在还活着？
“在下出师多年，已经很久没有家师的消息了。”丘大山摇了摇头。“只怕要辜负陆师弟所愿了。”
听到丘大山这么说，陆伯仁脸上现出几分失落，但他似乎先前对此事也有所预计，此刻倒也没有特别失望。
“既然如此，那拜托丘师兄也是一样的——昔年尊师拜访真武观的时候，曾经留下一本‘金银双极火’秘术给家师，家师一直妥善保存。多年前，家师已经过世，留下了临终遗愿，让在下和周师妹前去拜见刘师伯，当年致谢。如今既然见了丘师兄，这门秘术还请丘师兄收下。”
“金银双极火”！
丘大山听到这话，面色也是一凛，下意识地看向四周。见无人注意到自己和陆伯仁，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陆师弟，这门秘术竟然在你手上？”
所谓炼丹秘术，乃是炼丹术士借用天地之力提升丹药质量的奇妙术法。其中，“金银双极火”便是一种能在燃起阴阳二火时，将阳火和阴火分别凝聚成金火和银火的秘术，使用之后可以大大降低丹药成型所需的时间，同时尽可能多地除去丹药中的杂质，对于炼丹术士而言是无价珍宝。
丘大山之前在测试炼丹炉质量的时候，使用了一门名叫“两仪吐火法”的秘术，将炼丹所需时间由七日下降至三日。这门秘术说起来，便是“金银双极火”的简化、简化、再简化版本，也是他老师刘千秋所授，虽然是个简化版本的秘术，但对于丘大山来说已经受用终身，足可见这门秘术的原版有多么珍贵。
陆伯仁愿意将这门秘术归还给刘千秋的弟子，足见他心怀坦荡、道德高洁，不愧为正道大派的弟子。
只是，这门秘术在江湖上失传多年，丘大山从未把这样一门神奇的术法和自家那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师父有什么联系。
丘大山寻思片刻。
他虽然是个好利的人，但也知道什么该拿，什么不该拿。如今他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炼丹术士，拿了这本秘术，固然可以能力大增，但下半生只怕要和这本秘术祸福相依。一个不慎，自己和女儿就要被这本秘术连累得粉身碎骨。
但如今自家老师多年不现身影，不知道是否还存活于世，自己的师兄弟们又大多短命，师门的传承可以说就在他一人身上。若是能拿到这本“金银双极火”秘术，那师门就可以再度兴盛，如此也不负了老师当年对他的教诲。
两种念头相互冲击，丘大山脸上一阵阴晴交替，一时之间实在是拿不定主意。
看到他的表情，陆伯仁也猜到了他在想些什么。他虽然年纪不大，但在江湖中也走动了多年，再加上为人善解人意，常常能站在对方的角度思考问题，要领会丘大山心中所思并不困难。
“是我让丘师兄为难了。”陆伯仁拱手道。“只是事情涉及到家师遗愿，在下不得不直言相告，还望丘师兄勿怪。”
“不怪，不怪。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还请陆师弟让我先考虑一下。”丘大山眉毛紧皱。“三日之后，我再给你答复。”
第二百二十五章 真武观之败
炼丹房之中，几只铜炉分别摆放在地上，几只红发青肤长尾巴的怪物在其间不断走动。
在它们爪子中，一炉炉的丹药升腾起青色的烟雾，散发出一阵阵药香。
吴能靠在一张座椅上，左手拿着一碗凉白开，右手边是一碟点心，绿茶味道的，吃起来很是清爽。
在禅心寺逐步推行绩点制度之后，这里的大多数商品几乎都可以用绩点购买。比如这个点心，卖价很便宜，一个绩点就能换一大堆，吴能也就干脆换了两盒来——反正他现在清闲得很，只需要看着这群“神魔之塔”召唤出来的怪物干活儿，干脆也就喝喝水吃吃点心，算作给自己放个小假。
来这里的前几天，他没敢放手让神魔之塔召唤出来的怪物们尽力工作，一个是怕自己的表现太过显眼，另一个也是怕自己召唤怪物的手段被心怀叵测的人发觉。
来了几日之后，这两个隐患一一排查清楚。
禅心寺聚集的高人很多，比如**和陆伯仁，一老一少，手上都很有本事，他靠着怪物的数量优势也无法轻易超越这两位的绩点获取速度。
另一方面，炼丹是一项很专业的技术，能来到这里的术士，几乎人人都有几手不方便见人的祖传技艺，也正因如此，这里的保密工作也做得不错。
没有了后顾之忧，吴能自然要尽力施为。他心里记挂着那个“炼成10种地级或以上级别丹药并服用”的支线任务，正巧有这个大量获取绩点的机会，他自然是不能浪费。
据说绩点可以交换的物品里，有好几门颇为有用的秘术，都对炼丹大有帮助，如果能学来的话，说不定他就能靠着这些怪物炼制出地字级的丹药。
地字级的丹药，就算不是用来完成任务，单纯使用也是效果不凡。这种好东西吴能肯定是不想放过的。
不过按照眼下的进度，他还需要再驱使这些怪物工作个几周才可能凑出绩点去交换几门炼丹秘术，这却让他心中隐约产生了些许担忧——不知道前线的战事能不能撑得住。
此次正道在洗剑派遭遇巨大失败，之后一路退守真武观，现在正靠着真武观的险要地势和门派内的大量丹药储备强撑着。吴能初来的时候不太了解神州世界的形势，但现在在这个世界里待了些日子，对于形势也有了不少了解——恐怕正道的形势是非常不妙。
邪道四大山头这次联合出击，打了正道一个措手不及，再加上各种突然出现的攻城器械和强弓利弩，正道既然已经遭遇一次溃败，现在想要止住败势都不容易，更不用说转守为攻了。
当然，正道的禅心寺和天涯阁也都派了一批高手组成援军前去支援真武观了。若是这批援军能一战成功，那真武观的战事还有些逆转的可能，但吴能实在不太看好这批援军能起到的作用。
——不止是他，现在禅心寺的正道侠客们人人都知道，这批援军风雨兼程地赶去支援，多半是为了江湖道义，真说解围的把握，最多也不过有个三四成。
想要逆转形势，可是真的太难了。
不过任务越是艰难，对吴能来说就越是刺激有趣。
先前在有底深渊里，他带领恶魔大军前去进攻天界的宏伟要塞，那算是一场标准的进攻战。在吴能的协助之下，恶魔们打得也算是有声有色，
现在在神州世界，他打算尝试下防守战了。
正这么想着，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门外传来敲门声，吴能去门口看了一眼，然后将王钰让了进来——正好该王钰值班了。
吴能随口哼着轻快的小调走出了门，打算先去吃点东西，再回房间里好好休息一下。正在此时，却看到慧定和尚走了过来，显然是来找他的。
“慧定师父，有什么事么？”吴能双手合十，算是和慧定打了个招呼。
“吴师兄，盟主让小僧前来告知你，明天早晨吃过饭，他在自己的屋子里见你。”慧定鞠了一躬道。
善提禅师要见我？
吴能愣了一下，这个进度倒是比他想象得快了许多。
以他的想法，起码要等自己用神魔之塔刷够了绩点，让禅心寺的绩点制度面临通货膨胀的危险的时候，善提禅师才会意识到他的手段，然后在他的如簧巧舌之下，将他推向正道联盟的高层，这样他才有机会以自己的力量撬动杠杆，在正邪大战之中留下自己的烙印。
没想到自己的“绩点收集计划”刚刚开了个头，善提禅师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见自己。
这事儿倒是有几分蹊跷。该不会之前他们见面的时候，善提说的那几句客套话是发自真心的吧？
记得他当时说的是，觉得吴能“年少有为”，所以“心生赞许”？
这要是真的的话，那这个老和尚的心思，就有趣得很了。
能当成这个江湖正道的盟主，善提肯定不是个心思浅显之人。但他终归是个和尚，而和尚在吴能的印象里，大都是“法海”之类的心态守旧的反面人物，很难想象一个和尚，嘴里是阿弥陀佛，心里是阴谋算计。
“就我一个人么？”吴能忽然问道。“不叫上纯仁一起？”
“盟主只说了请吴师兄一人。”慧定笑着答道。
“好，请回禀盟主，我明天早上一定准时到。”
第二天一早，吴能吃过了还算丰盛的早饭，就赶到了善提所在的院子中。
他刚走进院子，正看到善提在院子里的一棵大树下静静站立，手里数着念珠，看起来一副高僧大德的样子。
“哦，吴掌门来了。”善提看到吴能到来，眼中含笑，看起来很是欣慰。“老僧已经在屋中备下了茶水，还请吴掌门进屋来，我们慢慢聊。”
两人走到屋中，围着桌子坐了下来。善提是前辈，自然坐在上首，吴能则直接坐到了他的对面。桌子上摆放着一壶清茶，旁边是两盘点心，都是吴能喜欢的口味——这让吴能不由得又升起几分警惕，这老和尚看起来对吴能这几日来的行动颇为熟悉，连他买了什么样的点心都知道。
他应该不知道自己炼丹房里的蹊跷吧？
“吴掌门不必担心，老僧只是在自己能了解的范围之内，查了查你的行动。忝为江湖盟主，老僧想要获得这些信息并不困难。至于你的炼丹秘术，老僧是全然不知的。”
吴能点了点头，这老和尚实在是个人精，能从自己的细微表情上看出自己心里的担忧也不奇怪。他虽然是个玩家，但毕竟只是个年轻人，想在这人面前掩饰自己的想法实在太不现实。
但他也有自己的底牌。
“盟主叫我来这里，不知是为何什么事？”他省却了诸多客套直接问到。
和这种人精打交道，吴能也有一些心得。在这类人面前，最好不要耍弄太多言语上的诡计，这样容易把自己绕进去。如果可以的话，双方直来直去，直接说各自的立场和需求，这样是最为可靠的。
善提禅师作为正道盟主，平日是很忙的，现在突然找了他来，想必是对他有所期待，既然如此，他就可以利用这一点来占据主动。
“吴掌门快人快语，大有侠客风范。”善提点头赞许道。“既然如此，老僧也就不瞒着吴掌门了。老僧想和吴掌门合作，一同为正道做些事情，不知道吴掌门可否愿意？”
“盟主想让在下做什么事？”吴能反问道。“还请盟主直言。”
善提禅师站起身，从旁边拿了一卷地图下来，铺在了桌子上。
“不瞒吴掌门，我昨日收到消息，我正道联军在真武观遭遇大败。”
“这么快？”吴能脱口而出。“消息确实么？”
“消息确实。”善提禅师轻叹一声。“如今援军未到，真武观的联军就遭遇惨败，高手多有折损，只怕真武观这块地方，联军是守不下去了。”
吴能用手指摩挲着茶杯，细细品味着善提禅师言语中的情绪。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善提禅师仿佛并不怎么惊讶或者愤怒，反而显得有几分解脱之意。
“盟主似乎早有预料？”他尝试着问道。“您看起来并不怎么惊讶。”
“江湖中人，谁不知道真武观的情势呢。”善提苦笑一声点了点头。“老僧既然做了这个盟主，对于正邪之战的大势自然有所了解。我正道固守己见，总以为邪道中人长于武功而短于谋略，未开战就已经轻敌，如今遭遇这样的局面，也不算是奇怪。”
听他这么品评正道中人，吴能颇感诧异——不是说他说得不对，而是未免太正确无误了，甚至显得有些冷血无情。
“吴掌门不必如此惊讶，老僧也是江湖中人，不习惯藏着掖着。我正道中人长久以来，面对邪道时总带着一种自傲，觉得邪道被我正道逼得退守边疆，几次大战都不能得胜，多是有名无实之辈，不足为惧——岂知这样的想法，本身就落了下乘，若非近日遭遇惨败，只怕更多的人还要继续这般傲慢自满下去。”
“在下年纪尚小，对正邪之战所知有限。不过既然盟主这么说，想必正道之中是有些问题。”吴能没有急着附和善提禅师的话，只是略表赞同。“只是，情势已经如此，在下又能帮上什么忙呢？”
第二百二十六章 天下大势，尽在指间
善提禅师找了吴能前来议事，此刻两人谈话已是到了关键时候。
“只是，情势已经如此，在下又能帮上什么忙呢？”吴能问道。
善提禅师口中低诵佛号，然后取出一支笔，没有蘸墨，却是用笔杆在地图上稍稍一圈，将正道四大门派的大致统治范围圈了出来。
“吴掌门请看，这是我们正道四大门派。”他一个一个指向地图上四大门派的所在地。“从地域上说，我正道四大门派占据了中原一带，一路向西南边疆延伸；从地势上说，我正道居于中央的平原地带，守成有余而奋进不足；从民生上说，我们正道占据的是天下的富庶之地，多产粮米，税赋充盈。”
他说起天下大势，语气平和自然，但内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加以认同。
“正邪两道相争多年，我正道看似占尽了上风。这天下富饶之地，尽在我正道掌控之下；每年百姓缴纳的税银，供养了正道各大门派的吃穿，正道中人不说人人富裕，起码四大门派的弟子个个都不缺衣少食；邪道多年来想要进入中原，都被我正道弟子阻拦，久久不能得偿所愿。”
“只是，福祸相依，如今正道惫驰已久，各派弟子或者醉心武道，寄托豪情；或者坐卧安逸，不知疾苦；或者一心谋财，心中只愿做富家翁。相比之下，邪道居于苦寒之地，日夜执着于中原逐鹿，两者早不可同日而语。”
“如今邪道四大山头联合军势，以四敌一，在战场上占尽了上风，而我正道门派尚不能统一旗号，乃至于战场之上，连遭惨败；战场之下，各派又互相推诿责任。老僧自担任盟主以来，每日做得最多的，却不是调兵遣将，而是和四大门派沟通有无，协调各派的事务往来。如此联盟，岂非惹人耻笑？”
言及此处，善提禅师语气依然平缓，只是话语中那几分悲愤之情，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
“遥想当年，我四大派也曾并力一心，与那魔主争锋，各派弟子死难无数，终究将魔主重伤，令其不能轻易出山。”
“谁知今日，我们弟子众多，兵刃满库，丹药充盈，却不能在战场上和邪道相抗，乃至于连丧要地。”
“原因归结起来，无非是人心不齐罢了。”
“心不齐而力不济，力不济而战不胜，如今正道虽然还保有中原之地，但其实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已经低沉了下来，仿佛已经看到了正道惨败之日。
“然而，危机亦是机遇。”他的声音忽又重新高亢，手中那支笔在天涯阁、禅心寺两地轻轻一点。
“虽然正道四大门派高手尽出，但天下各地的正道侠客此刻都聚集在天涯阁和禅心寺两地，这也是一股很大的力量。待到邪道进入中原之时，面对着中原之地的众多大小门派，兵力必然分散，此刻若能以一支奇兵反攻敌方的主力，必定能收到奇效。”
吴能听到这里，倒是已经对善提禅师的想法有了最基本的了解。
简单来说，这位老和尚心中，真武观已经是必败之局。洗剑派、真武观两派的高手，再加上天涯阁和禅心寺两地的增援，只怕都要尽丧敌手。
但敌人一旦进入中原，面对着中原大地上分布广泛的正道门派，原本集中的攻势必然分散，此刻若能汇合天涯阁和禅心寺两地聚集的江湖侠客，集中优势兵力对敌人施行打击，便能一战功成，彻底挫败对方的士气。
这计划说来简单，但善提禅师的谋划显然是早有准备。别的不说，如果其他各派高手尚在，他即便身为江湖盟主，但也不可能如臂指使地指挥高手们为自己所用。
现在各派高手尽出，余下的人江湖威望不足，无人可以与善提相抗衡，他的计划才能安然开展。
只是，若是如此的话，这位老和尚岂不是眼睁睁地看着各派高手身陷死局？
想到这里，吴能不由得有些担忧了起来。这老和尚若真有如此的心思，那他可绝对不是个好的合作对象。
“盟主既然早就料到事态的发展，为何不劝阻各派高手，果断放弃真武观呢？”他当即问道。
“我知道吴掌门的想法，是在责备老僧无情吧。”善提轻叹一声。“老僧年少时不懂事，做下很多错事，如今年岁渐大，又是佛门弟子，岂能眼睁睁看着我各派精英尽丧敌手？只是很多事，不是老僧想做就能做得成的。”
“此事老僧也和天涯阁言阁主商议过，希望她能和我一同，阻止各派高手的增援，为各派多留下一份根基。只是言阁主在这般事态面前，也是无能为力。”
“吴掌门是世外之人，恐怕很难理解我正道弟子的道义所在。正道四大门派立足都已有百年，无数前辈抛洒热血方才换来如今的威风八面，如今真武观被围，各派又曾共同盟誓，一派有难，其余三派都要救援。如今若是以真武观为弃子，何以面对天下悠悠众人之口？”
“言阁主与老僧谈到此事，也是扼腕叹息。”
“只是老僧和言阁主毕竟不同，言阁主身为一阁之主，要顾念祖师基业，老僧却是江湖盟主，不能将心思放在一门一派的存亡之上，顾念的乃是天下苍生。”
谈到这里，吴能也不由得叹息一声，对面前这位僧人肃然起敬——虽然他是个npc，但所说的话、所做的事，没有一样不值得人敬仰。
“盟主所思颇深，在下佩服。只是在盟主的计划之中，在下和铜炉派又在什么位置呢？”吴能朗声问道。
“老僧虽然有这么个计划，但计划之中却有一个破绽。”善提如此说着，两眼却大放光芒。“这个破绽不除，老僧的计划也就无从开展。”
“老僧意欲聚集江湖侠士与邪道相抗，但这些江湖侠士却都是心高气傲之辈，在江湖上各有威名，想让他们团结一致，谈何容易？”
“到那时，却得有一位名声不俗、武功上佳的侠客，能压得住这些江湖侠士的，当这支奇兵的统帅。这个人却是不好找。”
“老僧日夜忧思，担心计划因此毁于一旦。直到老僧听说了王钰大侠之事。”
“王钰大侠身手不凡，能让霍惊天这等邪道之中的翘楚人物心服口服，实在是这个位置的不二人选。尤其他心思淳朴，不走歪门邪道，品性如此，未来发展不可限量。”
“若只是如此便也罢了，偏偏他还有你这样一位挚友，长于谋略，精于算计——老僧此言并非贬低，只是老僧多年以来，见过的多谋之人也有不少，但像吴掌门这般能别出心裁的却是第一次见。”
听到这里，吴能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毕竟他的那些“谋略”，说到底不过是宣传造势，用的又是小说评书这样的通俗娱乐手段，说起来是有些低俗的——只是效果特别好就是了。
“盟主过奖了。”吴能正色道。“我的一点小小算计，难登大雅之堂。虽然为老王博了些名头，但终归是不入流的手段，想要相助盟主的计划恐怕是不太够。”
“吴掌门也不必谦虚。”善提言道。“吴掌门昔日能用的手段不多，是因为地位不足，铜炉派到底是个小门派，根基不深，又无人可用。但如今，若是老僧竭力相助，吴掌门能调动整个江湖正道，所能做到的事情，就是另一番样子了。”
“盟主想要助我？”吴能问道。
“助吴掌门，对老僧来说，亦是自助。”善提点头道。“老僧年事已高，所幸心还未老，还想要做些事情。如今得遇吴掌门，想必是连老天也站在了老僧这边。”
“那我能得到什么？”吴能反问道。
“金银财帛，吴掌门怕是不在意。武功秘籍，对吴掌门来说也不难获得。不过此事若是实现，那待老僧死后，整个江湖正道的盟主之位，除王大侠之外，更无他人可以竞争。王大侠若是成了盟主，那就等同于吴掌门成了盟主，到那时你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这岂非很好？”
聊到此处，两人相视许久，然后各自一笑。
这倒是一笔好交易。
能轻而易举地完成“任意一名玩家成为江湖盟主”的支线任务，还能调动整个江湖正道为自己所用，对他来说可就太划算了。
唯一让他有些想不明白的是，如果真能得到善提的帮助，那吴能接下来就相当于有个大半个江湖正道的协力。
到那时，和他作对的邪道，又该有如何的可怖，才能让他的任务难度符合主神的要求？
想到楚千岚留下的那张地图被其他和主神相关的人所得，再想到几百年未曾联合的邪道居然在这次正邪大战之中团结一致了起来，吴能觉得这事情背后藏着的东西可就太多了。
不过想归想，眼下的这个好机会，不利用一下，可就太对不起他自己了。
“既然盟主这么说，那我就和盟主合作一回。”吴能点头道。“眼下要做的第一件事嘛，老王现在在禅心寺的江湖人士之中的声望，似乎还是低了那么一点点……”
第二百二十七章 周半山，老周
“老周，这里就是天堑山上有名的英雄岭了，人都说‘不到此岭非英雄’，如今一看，这地方果然气势非凡，正是我等武林豪侠的归处啊。”
老周“嗯”了一声，抬着眼远望向前方，心里已经不由自主地思考了起来。
若我在此处设伏，我该如何安排？光线的暗处有哪些地方能容人？怎么下手？杀了人之后怎么逃离？
他一门心思地想了许久，旁边的人一直不断地跟他攀谈着天堑山的风景，他也毫不烦躁地一一应答着——只是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看到他这般样子，对面的人只是轻笑了一声。
“老周，你又开始了。”
老周，大名周半山，以前是个杀手。
在杀手圈子里，他没啥名气——没名气就对了，干杀手这一行，没听说谁把自己弄得远近闻名的，真这么干的都不是真心干杀手的。
三十岁的时候老周逃出了这一行，到东北的大山里当个自由人，运气好的时候有酒有肉，运气不好的时候野菜粗茶，过着吃了上顿不一定有下顿的日子。
没想到正邪大战将至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连野菜也快吃不上了，这才痛下决心，把之前丢下的杀手技艺再捡起来，下山决定再去干一单。
在他看来，这一单就决定了他的生死。干成了，继续喝酒吃肉；干不成，那就是横死当场。
结果这一单没干成，反倒是遇上了一位高人，几刀就把把周半山打倒在地，之后他被审问了一番，第二天扭送官府。
没活好也没死成的周半山，本以为自己的厄运到此为止了，官府多半要判他个罪名然后开刀问斩。
没想到在大山里蹉跎了十多年，在周半山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赶上了好几次大赦，一身的命案都消去了。最后县令思来想去，居然连个合适的罪名也安不到他头上，大东北的荒郊野岭里又没有苦主找他算账，愣是让他顶了个“抢劫未遂”的罪名坐起了牢。
坐了牢，他算是时来运转了。
官府的大牢也有好几层，周半山这种名不见经传但是特别能打的犯人，住倒数第二层。
这一层里没几个犯人，东北小县又抓不住什么江洋大盗。每日衙役们奉上粗茶淡饭给他吃，等他吃饱了，就躺在干草堆上打盹。
这么住了多日，周半山觉得自己的日子这么过下去也不错——虽然没了自由，但起码也没了烦恼。
周半山觉得自己的好日子来了。
他在大山里，原本也过不上顿顿有吃有喝的日子，现在到了牢里，没想到反而吃喝不愁了。这让他觉得有少许的挫败感——原来我在大山里待了十几年，还不如在牢房里过得好。
有吃有喝，躺倒就睡。这就是周半山的快乐生活。
没想到这快乐生活，也没过多久。
在牢房里待了十几天之后，周半山被提了出来，回到大堂之上，然后被交还了随身衣物，接着就被赶出了县衙。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放出来。这次没赶上大赦天下，更没有亲戚朋友为了他使银子，他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放了出来。
重新回到自由的天地中，他却觉得自己仿佛被关进了一间真正的牢房。
这偌大天地间，居然没有一件事儿是他真心想干的。他不知道自己这漫长的生命从何处而来，又将在何处而止。
只有天空中那**日，一言不发地将炽热的光投下来，像是默默审视着每一个不知去向的江湖故人。
日子过到这个份上，周半山觉得自己的生活简直了无生趣。他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流，不由得产生了这么一个不算主意的主意：要不我再抢劫未遂一次吧？
好在这个荒谬的主意还没付诸实施，周半山就被人接走了。
接他的人，是一位叫钱进宝的大老板。
“你想要什么？”他这么问周半山。
周半山愣了一下。
“我想喝酒。另外，你这儿有没有熟猪肉，能蘸糖吃的那种？”
喝过了酒，吃过了蘸糖的熟猪肉，周半山伸了伸胳膊，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回到了那个太阳还不那么滚烫、地面还不那么颠簸、自己还不那么苍老的日子里。
“不白吃你的酒和肉。”他抹了抹眼角。“你想让我干什么？”
“你去禅心寺一趟吧。到了那儿你就都知道了。”钱进宝说。
周半山同意了。
他从钱进宝那里拿了一把锋利的匕首，要了一双薄底的布靴，将匕首插进靴筒里，和其余几个老江湖一起，走上了去往禅心寺的路途。
在这漫长的道路上，他也一点点从之前的“周半山”，变成了“半山兄”，最后成了现在的“老周”。
此刻，他刚刚从之前的迷思之中清醒过来，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甩开自己心中那些多余的疑问，跟着同伴们一起走向了禅心寺的山门。
一位叫慧定的小师父领着他们走进了禅心寺中。慧定先带着他们去吃了一顿饭——饭里没什么调料，但是有肉，这就很好了——接着带他们去见了那位雇佣他们的人。
一见面，他们每个人先收到了一本厚厚的书：《天涯刀客大战血公子·合集》。
然后，老周再次见到了那个手持双刀的刀客。
他是王钰，现在已经在江湖上留下了自己的故事。
而未来，他将名满天下。
“哦，我记得你，身手不错！”看到老周到来，王钰兴高采烈地说道。
从前的周半山，现在的老周，默默点了点头，同时收获了其他人的一片艳羡之色——一见面就能给未来的雇主留下个好印象，这可是个不错的开端。
“有空再切磋切磋啊。”王钰乐呵呵地继续说道。“我最近新悟出来几招刀法，咱们可以多多交流，互相促进。”
“好了，老王，先谈正事。”吴能在一旁提醒道。“现在你们的第一个任务，东海附近有一伙盗匪，正借着老王的名字胡作非为，你们先去干掉他们。”
老周和其他人都点了点头。现在正邪大战既起，正道高手几乎倾巢而出，原本正道的统治区域之内就留下了许多真空，心术不正之人聚集成群打家劫舍，抢夺财宝和妇人，这也不算什么新鲜事。
“这伙盗贼的首领，姓雷，江湖人称雷阎王，以前是个刽子手，现在改行当了山大王，擅长的刀法名叫‘斩首刀’，习惯照人的脖子上招呼……”吴能开始叙述陈纯仁搞到的各种情报，将这货盗匪的各种特点一一说明，听得老周默默点头。
虽然对手是一伙强盗，应当不会有什么高明的手段，但事前先把对方的眉目打听清楚，对于之后的行动总是很有利的。
“听明白了么？”陈述完了对方的情报，吴能看着老周一行人问道。
“听明白了！”几个人一起回答道。
老周不习惯这么大声回答——当杀手没有这样的传统，他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都知道清楚了。
一行人稍微休息了一下，很快就下了山，奔着盗匪的老巢而去。
根据吴能的情报，这伙盗匪现在正在附近的镇子上抢劫，旁边县衙门的捕快本事不高，遇到这种事只能坐视不管，却正是给了这些盗匪肆意劫夺的机会。
“老周，你有什么计划？”吴能问道。
他很清楚，这些钱掌柜找来的江湖侠客之中，只有老周最擅长潜入和杀人的本领，在这种时候必定能帮得上忙。
“先潜入对方的老巢，把被抓上山的人放走吧。”老周叹息一声。他先前在江湖上走动，见多了这些无辜者的血泪，但此刻想起来，依然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在逐渐裂开一般。“然后我们一把火烧了他们的老巢，乱对方的士气，接下来就是一路追杀到他们死。”
“这计划可真够简单直接的。”王钰赞叹一声。“我喜欢。”
“行，那就这么办了。”吴能点了点头。“我也喜欢这个计划——很有宣传价值。”
宣传这俩字老周不是很懂，但他也没细问。根据他以前做杀手的经验，雇主的事儿问得别太详细，日后日子会过得舒服一些。
一行人不眠不休地走了大半天，从中午一直走到黎明，抄小道上了山，老周拿着匕首悄然潜入，然后先一步刺杀了门口把守的小喽啰。
匕首见血的时候，他不由得浑身颤抖了一下。
这一次不是为了银子。
他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道。
打开大门，将同伴们放了进来，然后王钰和老周各带了几个人手，兵分两路去逐个清理寨子里留守的喽啰们。
半个时辰之后，他们将被掳掠而来的人质和妇人们放了出来，一一甄别确认无误，然后将他们放下了山。
“走这边的小道下山。”老周指了指一旁的山间小路。“路不太好走，你们多小心。”
被救出来的人们千恩万谢的，还有几个妇人，看起来情绪有些失控，一朵朵泪珠连着线一样坠落下来。
“快走吧，一会儿这里还要再打一场。”吴能在一旁敦促道。“有人问起的话，就说是王钰大侠救你们出来的。”
“是，是天涯刀客么？”一个穿着绸缎衣裳、长得胖嘟嘟的小男孩出言问道。
“是天涯刀客。”吴能轻笑一声。“还有他的伙伴们。”
此刻，他用眼睛看向了老周。
老周沉默了一会儿，随后露出一个有些生疏的微笑。
第二百二十八章 天涯阁对阵修罗寺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站在火光之中，闻着周围烧焦的气味，王钰不声不响地摩挲着双刀的刀柄，闭着眼睛等待着远方的声音。
好在这些人没让他等太久。
在火光映照之中，一伙盗匪急急忙忙地赶了来。
“你娘的！这是怎么个意思！”雷阎王口中叫骂着。
在他眼前，自己花尽心思收拾整理出来的山寨正在火焰之中摇摆。
他急急忙忙地带着身后的几十个人冲上前，正看到王钰孤身一人站在他们面前，双手缓缓抽出两把长刀。
“既然来了，就别走了。”王钰漠然道。
此刻，他站立在山寨大门之前，火光照耀下，影子长长地伸了出去。
而在他对面，雷阎王手里端着那把厚背的斩首大刀，身后几十个小喽啰惊疑不定地站在他的身后。
一个人，面对了几十个盗匪。
但老王脸上既无恐惧，也无兴奋，只有一丝冷漠。
仿佛自己看到的，已经是尸体。
“干你娘！你他娘的给老子去死吧！”雷阎王高高地喝了一声，端着大刀冲了上去。
王钰眼中闪过一道光。
然后，他身形如同闪电般划过。
斩首大刀从雷阎王手中飞起，然后重重落在地上，深深扎入泥土之中。
而雷阎王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已染成一片血红。
“你到底……是谁……”他断断续续地说出了最后的遗言。
一群小喽啰们看到大王的尸首跌向地面，叫嚷着四散开来。
而就在此时，老周等人已经从三个方向上围了过来，将小喽啰们依次砍倒。
小喽啰之中，一个身穿黑衣、稍显瘦削的身影穿过人群，飘忽着向远方跑去。
但他还没跑出几步，却看到一个穿着蓝色裙装的少女，手中拿着一把收起的折扇，挡在了他的必经之路上。
“修罗寺的宝善吧。”少女轻声道。“难为你从大漠赶来，潜伏许久了。回头到了阴曹地府，你要记得，杀你的人是天涯阁的唐青青。”
黑衣人冷笑一声，一把抽出腰间的刀，向着唐青青冲了过去。
唐青青手臂轻轻一拂，手中折扇忽地张开，从中飞出一道寒光，正冲着宝善而去。宝善将刀在胸前一架，只听一声脆响，那道飞出来的刀刃和他的大刀相碰，留下一道小小裂口，然后掉落在地。
正在此时，唐青青已经迈出几步，走到了宝善面前。
她手中折扇轻轻摆动，连续攻向宝善胸口要处，另一只手握成一个剑指，和折扇相对，翩然舞动。
唐青青的动作看似轻柔，但其中似乎蕴藏了百斤之力。宝善无瑕躲闪，却将腮帮向外鼓起，刹那间如长鲸饮水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身体表面化作一片金属颜色，正是运起了修罗寺祖传的硬功招架。
折扇与宝善的皮肤相碰，发出几声钝响。宝善招架得勉强，吃不住唐青青折扇上的力道，虽然皮肤上没有出血，但身体禁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看到宝善后退，唐青青眼中露出一丝笑意，双手盘旋着，如同一只夜色之中飞行的蝴蝶，再度扑向宝善。
宝善鼻腔一震，口中吐出一道白练般的气流，正喷向唐青青的面部。唐青青脚尖一抖，身体向左倾斜，躲过了这一击，紧接着脚尖一绷，以更快地速度冲了上去，扇子疾点向宝善胸口。
正在此时，王钰等人已经收拾完了其他的小喽啰，从四面向着正在交战的唐青青和宝善围了过来。
王钰气定神闲地将刀半插在刀鞘之中，立在一旁，看着唐青青和宝善过招。看到他这般举动，其他人也都放下心来，围观起了这场天涯阁奇门兵刃和修罗寺刀法的交手。只有老周还保持着做杀手时的习惯，此刻暗自潜藏在一片树木的阴影之中，观望着两人过招。
唐青青余光看到王钰前来，一下子却如同受到了莫大的激励，此刻一扇接着一扇向着宝善猛攻而去，趁着宝善一个疏忽，扇子点在对方胸前，震得宝善连退了三步。
宝善遭此重击，像是忽然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眼中露出一道精光，口中重重念出一个“哞”字。
然后，从他的肩膀之上，忽地生出两条多余的手臂来。
看到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在一边围观的王钰忽地一笑，然后点了点头——这还有些意思。
宝善猛地冲向了唐青青，眼中展露一片红光，四只手臂连连挥动，宛如四臂修罗一般。唐青青虽然过往听过修罗寺的这项秘传法门，但此前与人生死相斗的经验不足，面对着宝善这般破釜沉舟般的攻势，立刻落入了下风。
她身体翩然摇曳，手中折扇转攻为守，如同一片轻云护住身体各处要害。但宝善的四只手臂委实力量非凡，每一次冲击都在空气中留下一道幻象，打得唐青青不断闪躲，一时间竟然酝酿不出还击的招式。
“青青本事不错，可惜经验不足啊。”吴能此刻已经从一边走了过来。“面对这样的敌人，手中不多留几张底牌怎么能行啊。”
吴能之前一直在旁边围观，顺便监察一下周围的环境。此刻看到战事基本结束，只剩下唐青青和宝善还在打斗不休，便也靠了过来，一边旁观这场战事，一边在旁边指指点点道。
“是不太足。”王钰在一旁点头道。
听到老王这句话，吴能嘴角一抖，差点没喊出声来。
我问你这话了吗！我问你了吗！我是那个意思啊！就是那个，那个啊！
“老王，如果是你在场上，这一场架要怎么打？”吴能继续启发道。
“我嘛，我根本不会让自己落入这种局面啊。”王钰一脸无辜道。
神特么不会啊！你现在说这话有个鬼用啊！
“我的意思是，都打成这样了，你是不是也该出手了啊？”吴能强忍着心中吐槽的**，继续引导道。“你好歹指点小姑娘几句嘛！”
听吴能说到这里，王钰“哦”了一声，总算是反应了过来。
“青青，不要被动防守了！”他对着场上喊道。“和他对攻！”
“对攻？！”唐青青惊呼一声。
现在她面对四只手臂的宝善，防守尚且不能保证，如果对攻的话，对方身上有一身硬功，她的攻击很难快速起效，只怕要瞬间落败了。
但听到王钰这么一喊，宝善眼中忽地现出几分惊讶来，禁不住将手臂抡得更加起劲，逼着唐青青不断后退。
唐青青虽然江湖经验不多，但胜在天资聪颖，此刻看到宝善的举动，反而一下子放心下来——看来王大侠说到了要害之处了！
她一咬牙，不再被动防守，扇子猛地一收，向着宝善打了过去！
这一招算是偷师了王钰的刀法，看似朴实无华，其实力道极重，若是落在宝善身上，就算宝善一身硬功，也必定落得个重伤的下场。只是此刻，两人对攻之下，宝善有四条手臂，却是占了个大便宜——他不过是重伤罢了，唐青青只怕立刻就要身死当场。
看到唐青青这样出招，周围围观的几个人都有些不忍心地闭上了眼。
只有在阴影处的老周，嘴角轻轻翘起，仿佛就要见证一场好戏。
唐青青屏住呼吸，心中忽地闪过一丝懊悔。她听到王钰的指示，下意识地就选择了信任，但此刻眼看着宝善的四条手臂就要落在自己身上，还是不由得心生一阵恐惧。
但此刻招式已经出手，她纵然再没有江湖经验，也知道自己若在此刻退却，那原本的九死一生，立刻变为十死无生，再无半分幸存的希望了。
何况，王大侠正在旁边看着呢。
就在此时，让她不敢置信的一幕发生了。
在最后一刻，宝善猛地收起了四条手臂，将大刀挡在自己心口。
他竟然不敢和唐青青对攻？
扇子点在宝善的大刀之上，然后压着大刀继续向前，一直撞向宝善胸口。紧接着，宝善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向后飞了出去。
面对着唐青青不留余力的一击，宝善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就在此刻，他幻化出的两只手臂化作一阵轻烟消散在空气之中。
宝善的身体重重落在地上，喉咙一紧，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而在他对面，唐青青扇子一开，继续向着宝善打了过去，一击将宝善手中的大刀击飞，接着扇边停在了宝善的脖子旁。
“就这么赢了？”在一旁观战的吴能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宝善身上，修罗寺的硬功呢？”
“他那个硬功嘛，应该和他的修罗秘术无法并存。”王钰在一旁解释道。“不然他使用秘术之后，为什么突然急着进攻呢？要知道，如果这两个技能可以并存，在使出秘术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你就是根据这个猜出来的？”
“也不算是猜吧。我能看出来。”王钰乐呵呵地答道。
“看出来？”
“对。打过的敌人多了就是这样，能看到对方的弱点——这个怎么解释呢，反正就是一种战斗直觉吧。”
在他对面，听着他的解释，唐青青的眼中已经快亮起粉红色的小心心了。
“算了，我暂时搞不懂这个……”吴能轻轻叹了口气。“你们几个，先把他绑起来吧。我们先回禅心寺一趟。”
第二百二十九章 天涯刀客与天涯小队
秦雨露掏出一角方巾，抹了抹头上的汗珠，然后又掏出一面铜镜，细细地瞧了瞧自己的面色。
大概是在炼丹房里忙碌了太久不得休息，她的脸色稍微有些泛白，不过女儿家喜好漂亮，这样白皙的皮肤看着倒也不错。
秦雨露收起方巾和镜子，这才有些欣慰地拿着一盘子刚出炉的丹药走出了炼丹房的大门。
这些日子来，她可真是累坏了。
自打跟从母亲到了禅心寺以来，她就实现了畅想多年的愿望——拥有了一口属于自己的丹炉，和一间从禅心寺租来的炼丹房，可以自豪地告诉其他人，她小秦也是个正经的炼丹术士了！
可随之带来的，就是她以前从未体会过的高强度的炼丹工作。
炼丹是苦功夫，不管男女老少，只要进了炼丹房，就有如丹炉旁的奴隶一般，要好生伺候着丹炉里的丹药。
炼丹虽然不如炼兵那般，动辄要用到人血祭炉，但过程中浪费的心血也不算少了。从选药，到碾药，到配药，到炼药，各个步骤都要付出十成十的心力。丹炉一开，炼丹术士连续在炼丹房里工作个七天七夜也不新鲜。若非炼丹术士代代相传下来的种种炼丹秘术和各类辅助丹药进补，很少有人能撑得下来这么长的时间。
原本秦雨露一个女儿家，是不必如此辛苦的——在神州世界里，女儿家大都还是要嫁人的，秦雨露是名门正派出身，长相又好看，想要过安稳的生活也没什么难的。
但她和母亲一样，都是真心实意地喜欢炼制丹药，愿意为此付出自己的青春。每一次打开炉盖，看着丹炉之中成型的丹药，她就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孩子一般欣喜。那一刻，无论之前付出了多少苦功，闻着刚出炉丹药的香味，看着丹炉上氤氲的烟雾，她就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有这样的性子，秦雨露在禅心寺里开始了快速的成长。
她到禅心寺的时间并不长，但也已经炼制了三炉丹药，如今对炼制黄字级丹药的手法已经驾轻就熟。
禅心寺里，此刻聚集了天南海北的炼丹术士们，秦雨露有空的时候也会和他们交流，向前辈们请教炼丹的技巧。而面对这么一个踏实好学，又正青春年少的小姑娘，大家是很愿意指点一二的。
今日炼得了丹，秦雨露先去找了母亲过目——莫潇湘看着女儿新炼制出的丹药，稍作探查，也是十分满意，这一炉丹比起上一炉来，又多了几分灵性。
“这一炉丹炼得不错。”莫潇湘欣慰地一笑。“雨露，你把丹药放下，自己去休息吧。我今日就要开炉，试着炼制地字级的丹药了，预计要炼个二十多天，你这段日子自己保重，有事就去请教各位长老，知道么？”
“知道了，娘。”在四下无人的时候，秦雨露觉得喊“掌门”未免生疏，一向都是直接喊“娘”的。
她乖巧地将手中丹药放在一旁的柜子上，然后轻步离开了屋子。
送完了丹药，手上的正事便也算是做完了。她像是一只步伐轻快的小鹿，蹦跶着离开了炼丹房的区域，直奔向别院。
别院算是禅心寺里的一片建筑群，也在山门之内，只是和寺庙的正殿相隔颇远。此刻，大多数武艺出众的江湖侠客都去了真武观或是天涯阁，但也有一些人念及江湖盟主善提禅师的存在，来到了禅心寺碰运气。
当然，禅心寺虽然不是战场的前线，但随着正邪之战的日益激化，邪道排出了不少人手进入中原，在各地煽动叛乱，勾连山贼河盗，或者秘密和隐居在中原一带的邪道散人们联系。
为此，居住在禅心寺别院里的江湖侠客们平日里过得也颇为忙碌。禅心寺的僧人们会根据江湖盟主善提禅师的命令，一级一级地发下任务，交给侠客们去做，并支付绩点作为报酬。
绩点这种新颖的货币单位，在别院里也很有人气。不少侠客都愿意用自己的独门武功和其他人交换绩点，而除此之外，禅心寺也提供了不少珍奇丹药和各色兵刃来交易。
当然，善提禅师这么一个思虑周全的人，肯定也为侠客们提供了一个获取绩点排名的榜单。
善提禅师的双管齐下，让侠客们的热情空前高涨。和炼丹术士们稍有区别的是，对侠客们而言，很多任务是需要多人合作的。这就使得这些侠客们逐渐自发地组成了各种小队共同执行任务。
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之中，侠客们互相补足劣势，亲密配合，逐渐的形成了自发的组织，这些组织在禅心寺和正道联盟的驱使下奔赴各种危险的任务，在任务中快速成长，一步步肃清禅心寺周边的邪道势力，让正道的后方日趋稳固。
秦雨露这次来别院，当然不是为了和这些江湖侠客们组队的。她进了别院，非常熟练地沿着大道走向了一间小屋子里——这里是别院的书铺。
别院原本是没有书铺的，但侠客们的业余生活毕竟也不能只有比武和睡觉，逐渐的便有人打起了卖东西的主意。这些东西一开始都是用银钱交易的，后来为了图方便，大家逐渐的使用起了绩点和银钱共同交易。
秦雨露连续炼丹多次，得来的绩点大都交给了母亲，不过剩下还有些绩点可以交给她自己支配。
她一走进书铺，在书铺里守着的小伙子眼睛就亮了起来——小伙子对漂亮女孩的记忆总是很深刻的，他一下子就认出了秦雨露。
“秦少掌门，你来得正好！”小伙子一下子喊了出来。
“可是《天涯刀客》的新本到了？”秦雨露看他这般高兴，连忙问道。
她这些日子来，从洛北镇一路走到禅心寺，每日里事务繁忙，但一直追读着《天涯刀客大战血公子》。现在《天涯刀客》的全本已经出完，但在最后一册上，执笔人写了，“预计推出第二部”，这可让秦雨露留上了心。
究竟大仇得报的血公子未来会如何，天涯刀客又会继续怎样的旅途，尤其是这两人之后还会有怎样的交手，这些悬念像是钩子一样吊着秦雨露，让她非常挂念。
眼下刚炼了一炉丹，算起来也有五天没有出炼丹房的门，若是新册到来可就太好了。
“新册子还没到，但是有其他的消息！”小伙子看着秦雨露，一阵眉开眼笑。“报纸上有天涯刀客的消息了！而且他现在就在禅心寺附近！”
秦雨露惊呼一声，急忙从小伙子手中接过了一份报纸——这报纸也是个有趣的东西，和书籍不同，版面极大，上面像是补丁一样一块一块地分成了不同的部分，每个部分讲述不同的内容。这东西在江湖上出现多年了，因为内容详实，很是受到各种江湖人士的喜爱，各种书铺还常常为那些不识字的人提供念报的服务，生意也一向不错。
秦雨露自小学书，阅读报纸自然是不在话下。她翻开报纸，正看到中间一行大字写就的标题：《天涯刀客带队肃清匪寇，解救无辜百姓，深受赞誉》。
这其中，“天涯刀客”四个字写得极大，像是生怕人注意不到这文章的主角。
秦雨露细细读了下来，原来天涯刀客最近也受到了江湖盟主善提禅师的邀请，来到了禅心寺暂住。他来了之后，听说附近有盗匪为祸，就从天南海北请来了几位朋友，一同组队肃清了附近的一伙强盗，还解救下了若干人质。
这报道的笔触，秦雨露感觉有些熟悉，似乎和小说的写法相近。尤其是这里面用大段落写明了，天涯刀客指点着自己的后辈天涯女侠，与修罗寺安插在盗匪中的间谍相斗一节，天涯女侠被修罗寺秘法逼得难以还击的时候，天涯刀客随便几句话就让两人的攻守之势逆转，看得秦雨露颇为向往。
她像是一个面对着满桌盛宴的饿鬼，几乎是一目三行、如饥似渴地看完了整篇报道，之后才从头开始，又细细地阅读了一遍，将天涯刀客王大侠的每一个举动都记在心中。
待她终于看完了这篇报道，书铺的小伙子又接着拿出了好几张报纸递给了她。
第一张报纸上，正面第一版，大字写着《天涯刀客行走东海之滨，天涯女侠再战修罗寺人》。
第二张报纸上，第二版，大字写着《天涯小队挖出邪道奸细，隐世杀手展露无影神匕》。
再翻开第三张，是《天涯小队深入邪道门派，天涯刀客击杀傀儡恶徒》。
在这些报道之中，天涯刀客已经不再是一个孤身行走天涯的刀客，而成为了“天涯小队”的召集者和领袖。他手下，有来自天涯阁的“天涯女侠”，也有曾经是杀手，但后来被他点化，皈依正道的“隐世杀手”，还有其他几位名声稍逊的人物，跟着他一起行动。
而这几位“天涯小队”的成员，也是各有风采。譬如“天涯女侠”，虽然年纪轻轻，但一手折扇妙用无穷，现在正在天涯刀客的教导之下学习江湖之事；而“隐世杀手”则江湖经验十足，作为王大侠的副手，协助他开展各项行动。
秦雨露一时间觉得自己的大脑都被这些活灵活现的角色塞满了。过了许久，她才一把揽过这些报纸。
“多少绩点？我都买了！”
第二百三十章 禅心寺善忍方丈
吴能哼着小曲儿，在知客僧的带领下走进了禅心寺的山门，径直前往了善提禅师的居所。
走到院子门口，正看到善提禅师和一位中年僧人站在一起。吴能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装，这才迈步进入院中。
“善忍方丈好，善提盟主好。”他向两位禅师打着招呼。
善提禅师乃是江湖正道的盟主，按理来说，在打招呼的时候，应该把他的名字放在最前。
但这位善忍禅师不同他人，他不仅是禅心寺的方丈，还是善提禅师的师兄。
看到吴能前来，善忍轻轻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欣慰之情。
这位善忍禅师年龄看起来只有四十多岁，比起善提禅师还要年轻许多。他出家之前，也是东海一带有名的少年侠客，据说性格偏激极端，尤其和邪道作战之时，下手凶狠令人生畏，所以出家之后，才被取了一个带有“忍”字的法号。
如今他这番样子，可一点也看不出当年的模样来。他眉毛修长，眼睛里像是写满了过往岁月沉淀下来的智慧和仁慈；一身粗布制作的僧衣，简朴得有些过了头，却也成了这位善忍方丈的标志性服饰；身上没有佩戴任何武器，手中握着一串朱红色佛珠，珠子被他盘得颗颗圆润。
“吴掌门来得正好。”看吴能前来，善提禅师禁不住露出笑容。“我正和善忍师兄谈及你和王大侠的事。”
他这么说着，手中举起一张报纸递给了吴能。
吴能接过报纸，见版面上写着一行大字：“本期二页继续天涯刀客新闻”，不由得莞尔一笑。他按照指示翻开第二页，正看到当中最大的一块区域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标题是《天涯刀客历战邪道探子，天涯女侠领悟百变神功》。
虽然看标题就大概知道里面写了些什么内容，但是吴能最近对这些冠以“天涯刀客”名字的系列作品颇有兴致，如同找回了在现实世界里追小说更新的热情。此刻善忍和善提两位禅师既然有兴致，那他也就干脆一目三行地将全文扫视了一遍。
不得不说，虽然他认识老王、唐青青、老周等一行人，但是看到这些熟人以截然不同的形象出现在神州世界的报纸上，这种感觉还真是完全不一样。
老王现在已经不再是那个独行天下的侠客，而成为了一整个团队的领袖和教员。
相对之下，唐青青的形象变化不大，除了文字间特别凸显她的美貌和年少之外，还着重描述了她和师父言冰辞之间的深厚感情。
至于老周，吴能对他的底细可以说是非常了解了。他在新闻里被塑造成了一个幼年间误入歧途，但在中年之后被王钰点化得幡然醒悟的无影杀手。
当然，这些报道里可以忽视了吴能本人的存在。在这些故事中，吴能就像是一个幽灵一样，每次出现时都被简单地描述成“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江湖义士”或者“王大侠的一位江湖好友”。
除了王钰等真实经历了这些传奇故事的人之外，没人知道他到底做了多少事。
他将这些人挑选出来，成为了一支小队。
他派陈纯仁去收集情报，寻找合适的作战目标。
他为小队筛选了合适的任务，准备各种行动计划。
他还和柳依、胡正信一起，规划小队在报纸上的亮相方式和亮相频率。
即便是对王大侠痴迷不已、但对吴能感受平平的唐青青女侠也承认，他们的小队实际上是吴能一手建立起来的。并且这支小队的每一次亮相和每一次大获全胜的背后，都是吴能等人在默默地为他们服务。
当然，这些事情对善忍和善提两位禅师而言，就更不是秘密了。
“吴掌门年纪虽小，但却有大将之风，实在令人钦佩。”善忍禅师低声言道。
这位善忍方丈日常的风格便是如此，无论是欣喜或是愤怒，他都不会抬高自己的音量。
但即便如此，在整个江湖之中，也无人敢小觑这位禅师的影响力。
如今正道四大门派之中，天涯阁阁主言冰辞人如其名，以冷酷著称，平时少言寡语；洗剑派掌门洛伤子开朗大方，广受喜爱；真武观观主冲玄一心向道，在外人面前从来不假辞色。这三人各有千秋，但在威望上，始终都要稍微逊色于善忍方丈。
“善忍方丈谬赞了。”吴能拱手道。“一点小的谋划罢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师兄难得抽空过来，吴掌门若要问些什么，尽可以明言。”善提禅师面带微笑，却忽然话锋一转。“我师兄也是江湖前辈，阅历丰富更胜常人，必定能帮上些忙的。”
“不过是在江湖中待得久了，有些见识罢了。”善忍轻轻摇头道。“比不过师弟在菩提塔中苦修多年。”
吴能思忖片刻，善提禅师这话仿佛意有所指，这趟会面想必也是他可以安排的。此刻他心中，倒确实有一桩谜团迟迟不得解答，只是这事儿当着善提禅师的面问，似乎总有些怪怪的。
但话既然已经到这里了，更何况善提禅师言语间似乎有些暗示，他想了想，反正自己所知也不多，此刻倒是没必要太过含蓄。
“多年之前，有一位名叫楚千岚的女子，二位禅师都是认识的。晚辈这些日子来，也在刻意收集这人的情报，只是所获一直不多，还请二位多多指点。”
善忍和善提听了这话，忽然相视一笑。
“吴掌门想要此人的情报，倒也不足为奇。”善忍方丈言道。“此人和我师弟当年一战，实在牵涉甚广。”
“那就请善忍方丈多指教了。”吴能抱拳道。
“若要说起这位楚女侠，贫僧还有一事要先向吴掌门解释，所谓‘天界’。”善忍言道。
天界？
这天界之说，吴能之前也曾听陈纯仁提到过，此刻再听善忍提起，倒也少了些许惊愕。
“我既然是铜炉派掌门，所谓‘天降铜炉’之事，我也知晓。”吴能沉吟道。“只是这‘天界’之说，未免有些扑朔迷离之感，不知道这‘天界’到底是何方世界？”
“无量光佛。”善忍低诵一声。“吴掌门所提及的那口‘天降铜炉’，据说是从天而降，掌门可曾详细看过？觉得那铜炉质地如何？”
“材料结实，铸造匀称，确实不是凡间之物。”吴能点头道。
这口天降铜炉，他曾检查过。据丘大山说，这口炉子他用了十年，炉身上都无一丝变形和损坏。直观上说，确实不像是神州世界的产物，倒有几分像是吴能所来自的现实世界能实现的工艺水平。
“除了天降铜炉之外，其实每年都有人声称捡到了从天而降的物什。”善忍继续说道。“诸如丹药、兵刃，乃至于衣衫、饮食，俱有从天而降的记录。别的不说，昔日善提师弟成名的那把戒刀，其实也是天降玄铁打造而成，经巧匠打造之后，坚硬之度超乎人之所想，乃是寺中有名的神兵利器。”
这把刀吴能倒是有印象——陈纯仁说过，这刀当年在善提禅师手中，挥动时常常能发出雷鸣之声，甚至能和楚千岚手中的青萍剑相碰，堪称神兵利器。可惜最后楚千岚一怒之下，挥动剑气将其切断，后来这刀也就没了下文，不知道现在修复好了没有。
此刻善忍方丈提及此事，善提禅师倒也面色如常，似乎全然不以为意，看来是历经多年苦修之后，已经将过往做下的错事全然放下。
“那善忍方丈是觉得，这些东西是来自天界？”吴能问道。
“是。禅心寺历代方丈，包括贫僧在内，都知道‘天界’之存在，绝非虚妄。只是这天界，绝非凡人以为的那样，是世外福地，极乐净土。这天界，当是神州之外的另一方世界，不知其大小，只知道位置处于神州之上。天界之中，也有饮食衣着，也有丹药兵刃，既然如此，自然也当有生灵居住，也当有争斗怨恨。每每有物件从天界坠落，落入神州之中，便是一例。”
“方丈高见。”吴能点头称是。善忍方丈身居神州世界，不像吴能曾经经历过异位面旅行，纯靠着历史记载就能推断出如此多的内容，倒是真不容易。如果换做是吴能易地而处，他恐怕也说不出更多的东西来了。
“而这位楚女侠么，便和天界有着极密切的关系。”善忍继续说道。“昔日她以剑气斩断善提师弟的戒刀，所用的那把剑恐怕就是天界之物。”
“那，方丈的意思，这位楚女侠就是来自天界？”吴能明知故问道。
“这倒未必。”善忍摇头道。“贫僧以为，这位楚女侠并非天界之人，只是与天界有缘。真说起来，贫僧倒是有个猜测，今日不妨也说与吴掌门听听：这位楚女侠，只怕既非神州之人，也非天界之灵，是来自于除此之外的第三个世界——只是这方世界并不直接与神州相连，她是经由天界来到此地的。”
第二百三十一章 那一刀，那一剑
“方丈何出此言啊？”吴能明知故问道。
“无量光佛。贫僧曾经仔细研读过过往记载，这天界虽然高渺不可测，但其上掉落而下的种种物件上，也有过文字，和这神州世界一般无二。故而贫僧猜测，这天界中人，与神州百姓，本是一类人，只是后来分隔两界居住。”
“而这位楚千岚女侠，贫僧也曾细心留意过她的情报。她初次出现在神州之中的时候，是在洗剑派之外，有目击者言说，这位楚女侠身上穿着一身怪异服装，说话方式不似神州中人，且不能书写神州文字，需要花钱请人代写。”
“当然，若要解释这些怪异之处，也总有原因可找。但贫僧思来想去，最合理的解释，是她来自另一个世界。”
“此事虽然甚是不可思议，但既然有天界之存在，那么在神州与天界之外，还有其他三千世界，也不足为奇。”
“只是其中还有些其他蹊跷。这位楚女侠虽然不识得神州的文字，但却能说神州本地话，语音上听不出差别来；她的身材相貌，又和寻常人别无两样；她一来到神州，便出现在洗剑派附近，初入江湖就急于挑战各派用剑名手，似乎对神州武学颇有兴趣，可见她对神州这一方世界绝非一无所知；只是，我神州中人，却并无迁徙到其他世界的记录。”
吴能眨了眨眼，心想你这些疑惑，我倒是都可以解答清楚。
无他，“主神”二字就足够了。
主神威能无穷，能在现实世界之外，另行创建游戏世界；这些游戏世界各有各的文字，各有各的种族，但无论游戏世界和现实世界有多大区别，最基础的重力、氧气、食物和饮用水都是存在的，足以保证现实世界中人类玩家的生存——单凭这一点，就可说是非常离奇了。
而且，每个世界里，人类都长得差不多；各种器官也都一应具备；也会出血，流血过多了也会死，这点也和现实世界中的人类相同。
更不必说每个世界里玩家都能和npc们用语言沟通了，这一点堪称违和感最强的特征。
譬如“江湖云涌”的神州世界，本身是个武侠背景的世界，大家都说天朝普通话还算是可以理解；但就连“恶魔讨伐”里的有底深渊，恶魔们也都是一口非常标准的天朝话，这无论如何也不能用“不同世界各自独立地演化出了完全相同的语言”来解释了——这种理由想想都觉得违和，而且完全不符合科学，只能说是主神刻意为之，目的就是让玩家能顺利地完成任务。
楚千岚的各种表现，都直接指向了一个假设——她也是曾经在无限世界里冒险的一位人类玩家，而挑战各派高手就是她从主神那里接到的任务。
只不过吴能第一次见到存在感这么强的玩家前辈，感觉颇有些不习惯。
别的玩家最多就是给有底深渊的恶魔们创造了扑克牌，在神州世界里发行了报纸之类的。这位楚女侠倒好，一个人仗剑横扫天下高手，还在禅心寺大门口，挥出一道剑气，把善提那把天降玄铁锻造的戒刀断为两截，可以说是怎么拉风怎么来，这等高调做派，实在是让吴能心向往之。
向往归向往，吴能还是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的——他和楚千岚走的不是一个路线。
真要说起来，如果老王没有和他一队，现在多半就在干和楚女侠类似的事情。他和楚千岚才算是一路人。
“方丈所说，我大致明白了。”吴能思忖了一阵，然后点了点头，示意同意善忍方丈的分析。“还有一事想请教方丈，这位楚女侠如果真是第三个世界的来客，那她前来神州的目的是什么？她又在神州留下了什么？这也是我最想知道的。”
“善哉。”善忍方丈叹息一声。“此事贫僧也很好奇，奈何所知实在不多。这位楚女侠自从出现以来，一路挑战各地高手，但很难说她从中获取了什么，似乎只是随性而行。除了挑战高手之外，她还在沿途各地剿灭无数山贼水匪，解救受困的人质，全然是一派正道侠客的做派。贫僧思虑多年，到现在，也只能胡乱猜测：她此行只为了检验自身武艺，行侠仗义则是出于本心，并无其他目的。”
“此事老僧也可说几句自身之感。”善提禅师也接话道。“这位楚女侠的武功确实不凡，并且自成一派，与洗剑派传下的‘以气御剑’的路数完全不同。想来，在她原本的世界里，这位楚女侠也是名震天下的高手吧。”
“至于她的目的么，这个贫僧和善提师弟也曾讨论过，但终究没有结论。倒是那位陈纯仁陈施主，年少时候和这位楚女侠交游颇深，吴掌门不妨再和陈施主仔细谈谈。”善忍掌门补充道。“贫僧还有些事情要做，今日就先和吴掌门说到这里了。吴掌门若是有事，尽可以与善提师弟说，需要贫僧的时候，贫僧也会出面。”
善忍禅师说完了这些，便手持着那串佛珠，缓步走出了善提禅师的小院子。
“既然如此，在下也先告辞了。”吴能拱手道。“今日所获甚多，在下还要思考整理一下。”
“也好也好。”善提禅师点了点头。“对了，说到楚千岚女侠，老僧倒是还记得一件事，不妨说与吴掌门听听。”
现在说？刚才善忍方丈在的时候你为何不提？
吴能心中颇感诧异，但是既然善提禅师特意提及，想必也有他的打算。
“盟主请说。”
“昔日老僧和楚女侠一战，毁去了山门，如今的山门便是后来重修的，因此上面也没有了楚女侠昔日剑气纵横留下的剑痕。但山门旁边有一颗老树，上面还留下了一道楚女侠的剑气痕迹，吴掌门如果有兴趣，不妨去看看——或许能找到什么线索。”
楚千岚剑气的痕迹？
在树上？
吴能心中一震，这已经不是暗示，而是明示了。
这位善提盟主果然心中还藏了些事情。
“多谢盟主指点。”吴能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在下自当前去验看。”
离开了善提禅师的院子，吴能匆匆忙忙地赶往了山门处。
此时尚未到中午，山门处也没有什么人，只有几个负责看门的武僧和几位负责引路的知客僧在。
在知客僧的带领下，吴能很快找到了那棵老榕树。
这棵老树，昔日陈纯仁也曾提及过，说是当年楚千岚与善提禅师交战之时，不断挥出剑气，震得这棵老树上的树叶不断飘散。
他围着这棵树转了几圈，最后在树干上找到了一条深深的痕迹。
这条痕迹大概有二十厘米长，几毫米宽，因为老树逐渐生长，原始的剑痕究竟有多长已经不可考证了。只是冲着这道剑痕向内看，剑痕从树皮一路深入树干之中，依稀可以想见当年楚千岚与善提禅师一战时的风采。
只是这道痕迹，不知怎的，带给了吴能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似乎其中还蕴藏着一些什么别的东西。
吴能思忖片刻，然后轻轻举起右手，放在了那道剑痕之上。
触及到剑痕的一刹那，他眼前天地翻转，无数缤纷色彩在视域爆开，之后又归于无形。
“一场胜负而已，”他看到一位女子傲立在山门之前，手中青锋绽露光辉，双目怒张，正对着一个满面惊恐的和尚，声音如同自九天之外而来。“值得么？”
这句话如同穿越了悠久的时空，一路向着吴能蔓延而来。
奇怪的是，这句话仿佛并不是对年轻的善提禅师说的。
它仿佛另有所指。
“值得么？”
“值得么？”
“值得么？”
吴能收紧思绪，细细体味着那其中蕴含的情感。
历经十年岁月，楚千岚的一问，却仿佛历久弥新。
她这话，仿佛不只是对善提禅师所言。
在吴能思考的同时，他眼前的景象忽地向前倒回。
已经倒塌的山门重新高耸，幼小的陈纯仁回到了山门之下目睹这场激战，善提挥出的那一道刀光回归虚无，楚千岚的身影也重新闪回到了善提对面……
然后，时间再次向着正确的方向流转。
善提挥出了那一刀，刀光将山门拦腰截断，山门倒塌下来，而年幼的陈纯仁则眼看着石块向着自己倾倒下来……
就在此时，时间再次倒转。
这段不足一分钟的过往，在吴能面前循环往复地不断播放起来。
两次，三次……
五次，十次，二十次……
五十次，一百次……
在这无穷无尽的轮回之中，吴能的大脑高速运转着，想要从这里面看出些许蛛丝马迹。
终于，在大约观看了上千次之后，吴能找到了其中蕴藏的那一丝线索。
那是在善提挥刀之前，他仿佛能看到有一缕游丝般的光线，冲入了善提的后脑之中。
在这一刻，时间突然静止。无论是善提、楚千岚，还是在观战的其他人，都不再动弹。
“这就是你想让我看到的么，楚千岚？”吴能低声道。“善提禅师的行为，被其他存在影响了？”
“不，我想让你看到的，不止如此。”
满头长发垂落腰间，楚千岚的身影在吴能身后隐约浮现。
第二百三十二章 楚千岚的化身
“你是幻象么？”吴能轻声问道。
面前的景象实在太不可思议。
在接到任务的时候，主神完全没有提示过这个任务里会有其他无限小队参与。既然如此，也不应该有一个来自其他小队的玩家出现在这个世界里。
“是一个化身。”面前的长发女子回答道。“一个等待了十年的化身。”
吴能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但其实他心中一团雾水。
“那你的真身在什么地方？”他试探性地问道。
“我不知道。可能在现实世界里，可能在某个游戏世界中，也可能已经死了。”面前的化身如是回答。“但既然我还在，那么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说说你的故事吧。”吴能冲着她说着，自己面对着幻象坐了下来。
他其实一点也不累，但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摆出一个姿态来，摆出一个“你对我并不那么重要”的姿态。
可能有点孩子气了，但吴能是从来不希望自己的命脉被别人握在手中的。
楚千岚的故事并不复杂。
她是一位业余的剑术爱好者，在偶然之中，她被选入了无限世界里成为了一名玩家。
她孤身一人经历了数个任务，不断在任务世界中提升自己的剑术，并用积攒下来的点数交换了传说武器“青萍剑”。
有青萍剑在手，又有多个任务世界里的历练，她的剑术愈发出尘，逐渐脱离了人类的极限。
而就在此时，主神降下了新的命令，它想征召楚千岚成为它的“代理人”。
成为代理人，就意味着不再受到任务世界的限制，即使不执行任务也不会被抹杀。取而代之的，楚千岚要以“代理人”的身份参与建造新的游戏世界，在主神建设游戏世界的时候，以人类的视角提供各种意见和建议，并且在新一批的玩家进入游戏世界时，对他们进行监督。
显而易见的，这次征召被楚千岚断然拒绝。她一心只想提升自己的剑术，一直到能和主神正面对决的那一刻。而成为主神的附庸，对她而言毫无意义。
和主神的交涉宣告失败，楚千岚开始面对了各种难度高到匪夷所思的任务。经历了无数次九死一生的困境，在生死之际，她逐渐抛却了人类的形态，将自身也淬炼成了剑。
并且，她开始自行领悟了剑气化身的技巧。
这门技巧，和她在某个世界里接触到的“一气化三清”的技能卡相似，乃是用剑气塑造另一个拥有意识的自我。借助这个技巧，她将自己的无数化身投入各个游戏世界之中。
这样，即使有朝一日，她的本体死亡，剩余的分身也会继续向着剑术登峰造极的境界前行。
而现在在吴能面前出现的，就是楚千岚的剑气化身之一。她只是一截剑气所化，力量并不强大，但通晓楚千岚的全部过往，让她在剑术境界上远远地超出了吴能的见识。
举个例子说，此刻她可以轻而易举地用剑术破解吴能的所有招式——但是很遗憾的，她的绝对力量太微弱了，简直像一只蚂蚁一样乏力，即使拿着神兵利器也无法对吴能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所以我是被你当成一步暗棋了啊。”吴能不带感情地说道。
此刻他确实不知道自己该流露出什么感情来。是欣喜？是愤怒？是无所适从？
好像都不是，他原本就没有那么无趣。
“但这么说来，有一点就出现了矛盾。”吴能问道。“你的理想，既然是追求巅峰的剑术，那你等待我来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又不会耍剑。”
“我现在空有一身境界，但没有能与之协调的力量，所以才会被困在此地。”幻象解释道。“当然，这也是本体计划的一部分。此刻我们所在的这一处空间，实际上并不在主神的控制之内，而是本体用自身意识塑造的一个小小领域。如果我过于强大，这个领域就装不下我。”
这一点很好理解。楚千岚本体制造的领域就仿佛一辆购物车，而幻象就像是其中的货品，如果货物体积太大，购物车就装不下这个幻象了。
“如今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年，本体再无消息，我必须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来。如果你能带来丹药给我，我就能吸取其中的灵力，逐渐提升我的力量。而一旦我的力量达到人类的平均水平，我就可以操纵青萍剑了，到那时，我将成为你最大的助力。”
“你所能想到的一切，我几乎都能为你实现。我存有本体的记忆，知道各种游戏世界的秘闻；我的剑术足以横扫神州世界的所有敌人，为你完成任务清除一切障碍；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还可以为你培养npc，为你组建一支精锐小队。”
“怎么样，考虑一下这笔生意吧？”幻象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惊艳的笑容。“你是稳赚不亏的。”
“听起来是不错。”吴能点了点头。“但是风险呢？”
“风险很大。”幻象非常坦率地回答道。“主神和它的代理人们会利用一切手段阻止你完成任务。但他们并不能直接干涉游戏世界的运行，这样做是不符合游戏玩法的。而且，对你来说，这不是更有乐趣么？”
“你知道我的情况？”吴能这次真的有点吃惊了。
“当然。我说过了，我的境界比你想象得更高。”幻象十分骄傲地说道。“在你们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就通过世界的变动察觉到了你们的情况。你身上的每一件物品，每一张技能卡，甚至是你的天赋能力，全在我的洞察范围之内。甚至还有你的细微情感，你对每一个队友的情绪，这些我全部都能探知到。”
“有如此高的境界，你怎么还会被困在这里？”吴能反问道。
“我说过了，我的力量不足——我之前跟你说过，我的绝对力量只有一只蚂蚁的程度，那并不是夸张。”
“所以你连我接收到的任务都能察觉？”吴能追问道。
这次幻象稍微沉默了几秒。
“没错，我能感知到主神给你下达的任务。”她回答道。“很有趣的是，这些任务都和我息息相关：你炼制丹药，可以为我恢复力量；而有了我的协助，你就能更轻松地实现其他的任务目标，我能为你培养很多地榜高手，我能让你成为江湖盟主，甚至我能为你直接讨平邪道四大山头。”
“我明白了。”吴能下意思地用手指敲打着地面。“主神知道你的存在，所以它才发布了这样的任务，它想要通过这种手段来探查我的想法，它是在钓鱼——如果我为了完成任务接受了你，接下来它就可以动用各种手段来针对我了。”
“说得没错，这是个阳谋。”幻象轻轻点头。“但主神不能理解人类的想法，甚至你身边的队友们也不了解真实的你，只有我可以理解你的一切——你如此狂热地在游戏中寻求着乐趣，为了这些乐趣你可以承受一切风险，而现在，我能为你带来你想要的东西。”
“我想要什么？”吴能问道。
“乐趣，你想要乐趣，你想要打破一切限制的乐趣。这并不可笑，也并不荒谬，你只是刚巧成长为了这样的一个人罢了。你的成长过程中，你最钟爱的那些游戏，带给你和现实世界截然不同的体验，你可以无视现实世界中的种种限制，在游戏世界里获得你想要的乐趣。”
“但终于有一天，连最优秀的游戏也让你乏味了，你开始意识到自己追求的乐趣和其他人不同——他们想在被游戏规则限制的世界里，按照制作人的心意，去完成一场冒险。而你不同，你想要的是一场无法无天的游戏，你想颠覆无数个位面。”
“你来到无限世界绝非偶然，你在心底里祈求着这样的可能，而无限世界就在此时感知到了你的祈求，并将你拉进了这个世界之中。”
“所以，我才是你的最佳选择。”幻象轻声道。“我能为你带来无穷无尽的力量，力量大到你可以逆转每一场战斗的结果，你可以随心所欲地更改每一个世界的命运。”
“问题就在这里了。”吴能呵呵一笑。“我并不想选择你。对我来说，那太无趣了。”
气氛突然变得紧张无比。
在吴能对面，幻象脸上现出一个困惑的表情。
“我能预感到，你说的是真话，但是，为什么？”她急忙问道。“你所要寻求的一切，我都能给你，这样你还有什么可不满足的？”
“我当然不满足了。”吴能乐呵呵地回答道。“对我来说，你和主神一样无趣——不，你比它还更无趣。”
“我确实想要痛痛快快地玩这场游戏，但我想要的东西，必须是我亲手去拿到，那样对我而言，才真的有意义。”
“你出现在我面前，就仿佛一个金手指一样，等待着我去开启修改功能，一键改掉所有我不想经历的东西，但那只会让我觉得索然无味。”
“你的一切，都太完美了，完美得像一场梦境。但梦境终究要破灭，我所要获得的一切乐趣，都只能任我自己去取。”
“金手指的最大乐趣，在于它可以随时开启；但它一旦真的开启，留下的就只有空虚了。”
“所以，我必须拒绝你。”
第二百三十三章 另一个交易
“金手指的最大乐趣，在于它可以随时开启；但它一旦真的开启，留下的就只有空虚了。所以，我必须拒绝你。”带着一丝遗憾，吴能如是说道。
“那就很遗憾了。”对面的幻象毫无障碍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既然如此，你走吧，我没什么可以为你做的事情了。”
“不要急，不要急。我还不想走，我们还可以谈谈别的交易。”吴能轻轻挥了挥手给自己扇了扇风，摆出一副悠闲的样子。
“别的交易？”幻象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我不想给自己开启一个金手指，不代表我不想给主神添麻烦啊。”吴能乐呵呵地说道。“老实说，你这种开口闭口都是剑的化身，作为金手指来说，其实还不太够资格；但如果你真的能离开这里获得自由，那对主神来说，可就是个小麻烦了。”
“你看，你剑术的层次极高，还拥有楚千岚本人的全部记忆，对很多游戏世界都很了解。如果让你放手施为，你肯定能在游戏世界里掀起一阵巨浪，那正是我想看到的——只要这个浪头不要打到我就好。”
“所以，和我签订契约吧，少女——不，女侠。”吴能看着对面幻象脸色稍变，连忙收起心中的中二之魂，改了一个更稳妥的称呼。“你想要的丹药，我可以给你；你如果有其他想了解的情报，我也可以告诉你；甚至我还能给你一整个炼丹门派，让你未来也能一直有药吃。”
“但是相对的，我要求你必须在我离开这个游戏世界之后才能现身，这个条件不过分吧？反正你已经等了十年，再等几个月，或者几年，也并没有多难熬。”
幻象低头沉思片刻，然后重新抬起了头。
“条件很合理，甚至有些过于合理了，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幻象颇感困惑地问道。“我们这些玩家，在这个无限世界里经历生死危机，只是主神刻意对我们进行试炼。如果有我的帮助，你完全可以规避开这些风险，以一个更稳妥的方式结束这个任务。你明白你自己在干什么吗？”
“你就为了你自己的游戏乐趣，放弃了这条捷径。你让你的同伴和你一起经历危险，就只为了寻求一种刺激？”
“这样做，真的值得么？”
这个问题似乎戳到了吴能的痛点。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
“我当然有我的理由，非常正式的理由。”
“从过去到现在，我和主神之间的较量，一直都限制在一个合适的度。”
“主神创建游戏，我则在主神建造的地图之内破坏它事先设定好的游戏规则。”
“但我和它都会让这场游戏得以继续，对我们而言，游戏本身的存在是最重要的。”
“我尊重主神作为游戏制作人的一切，而主神也放任我作为玩家的小小心思。”
“如果此刻我接受了你的邀请，那就相当于我要掀翻这张棋盘了。”
“真到了那时，主神就可以在棋盘之外对我施展一切手段，到了那个时候，我和我的队友们才是遭遇了真正的危险。”
“那时的危险，将是我们想象不到的程度。如果主神愿意，它可以让地上喷出岩浆，让天空降下陨石，让整个游戏世界分崩离析，然后让我们无路可走。”
“到那个时候，我就不再是一个玩家——我就像是主神游戏公司里的一个带薪测试员，在主神开除我的命令之下毫无还手之力。”
“所以，即便从理智上说，我也不能接受你的邀约。没有了这场游戏，我和主神的对决就变成了一面倒的屠杀，我追求刺激，但我不追求死亡游戏。”
“不过以上的一切，你都可以视为是我的托词。”
“我只不过是非常幸运的，让我的理智和我的情感恰好处在同一个立场之上。”
“假如这两者发生冲突，那我最后还是会选择情感。”
“如果你问我值得不值得，我只能回答你，很值得。”
“因为我原本就是这么一个自私的人，我原本就是这么一个为了乐趣而心甘情愿牺牲掉其他东西的人。”
“我为了能让自己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些乐趣，所以才尽可能地谋划一切，尽可能地不拖累我的队友们。”
“但这些算计和谋划也是有极限的，我现在为他们规避的风险，有朝一日可能会全部反弹回来，让他们身陷死地。”
“但即便到了那时候，我也不能后悔。因为我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我为了自己而存在，我为了自己而活着，即便主神，乃至于可能存在的真正的神，也不可能改变我的选择。”
“正因为有了这些选择，所以我才是我，我才是吴能！”
他轻轻按压着自己的喉咙，让微微作痛的嗓子稍感舒适。
“我不能理解你的选择。”幻象毫不留情地回答道。“而且你是个危险人物，你让我开始担忧，我之前的选择是否是正确的了。”
“那你要反悔么？”吴能耸了耸肩。“我是无所谓的，毕竟你对我而言，也不过是一步闲棋，对我来说，有你没你都差不多。”
“我也不打算反悔。无论是作为一名剑客，还是作为一个成年人，我都不应该后悔自己做出的选择。”
“好，那我们的契约就这么定下来了。”吴能点了点头。“我会提供给你你想要的东西，相对的，你必须在我们小队离开这个游戏世界之后才能出手。当然，还有个附加条件，有件我想知道的事——楚千岚留下的地图到底是什么东西？守剑人又是什么？”
“地图么？你说本体留下了一张地图？”幻象低声道。“这就很奇怪了，在我的记忆之中，本体确实身上携带了这个世界的地图，但那就只是一张寻常地图，并没有任何特殊的意义，我猜你指的也不是那东西。至于所谓的‘守剑人’，抱歉，我没有任何关于此的记忆。”
“这就意味着——楚千岚在留下你这个化身之后改主意了？”吴能皱了皱眉。“她一向都是如此善变的么？会突然间制定一个巨大且宏伟的计划？”
他和幻象对视了一眼——显然，幻象不太想回答这个涉及到人身攻击的问题。
“算了，我自己会弄明白的。送我回去吧，我下次来的时候会带着丹药给你。”
“在你走之前，我还有一件事想要提醒你。”幻象徐徐说道。
“嗯？”
“楚千岚，我的意思是，我的本体，可能留下了不止一个分身。”她回答道。“我可以十分肯定地告诉你，我只是她的退路之一。如果你在未来的旅途中遇到和我类似的存在，那你一定要当心——她们不一定是乐于和你合作的。”
吴能扶了扶额头，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他对这位女侠的印象一下子变得十分糟糕。现在在他心中，楚千岚大概就是个十分情绪化的、非常善变并且难以用常理猜度的女人。
不过想到他自己也是个十分情绪化的、非常自私并且难以用常理猜度的男人，他一下子又觉得这些不算什么了。
“我会留心的，谢谢你的忠告。”吴能摆了摆手。“现在，送我出去吧。”
楚千岚的化身点了点头，然后挥动手指。
整个领域的空间一下子收缩了起来，然后像一颗巨大心脏一样开始了剧烈的收缩和舒张。而吴能感觉到自己的意志像是一股血液一样被喷射了出去，紧接着就是一阵摇摇晃晃。
当他再次感受到阳光照耀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他感觉整个神州世界都在他面前颠倒了。
——不，不只是感觉。他花了好几秒才意识到，此刻他并不是直立在地面上的。
他现在正头枕着地，脸冲着天，四肢摊开地躺倒在地面上。
“好吧，下次我会记得换身不那么干净的衣服……”他努力着站立起来，看着自己面前的世界重新变得端正，然后用力将自己身上的尘土拍打了下去。
啧，还真有点疼。
面前是那棵老榕树，树干上还是那道熟悉的剑气痕迹。
“吴掌门，你醒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吴能转过头，正看到慧定站立在自己身边。
“慧定师父？你怎么在这里？”
“小僧其实已经在这里守了一个时辰了。”慧定低诵了一声佛号。“吴掌门你刚才接触到这道剑痕之后，就陷入了昏睡之中，怎么也醒不过来。盟主说你只是在领悟剑意，让我们不要挪动你的身体，否则恐怕会有危险，所以小僧只好在这里守着你了。”
“那还要多谢盟主了。”吴能随口说道。“我现在已经没事了，慧定师父你也去忙你的吧。”
“其实小僧原本就是来找吴掌门的。”慧定有些尴尬地回答道。“盟主请吴掌门和王大侠一起去见他。”
“发生了什么事么？”吴能有点纳闷地问道。
无论怎么想，现在都没什么要紧事，要让吴能和王钰一起去见善提禅师的。
慧定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然后双手合十，把声音压得低低的。
“宝善招供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藏宝之地
尘封已久的洞门被打开的那一刻，吴能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善提禅师如同高耸的山岭般岿然不动，一只手擎着火把，另一只手握着佛珠。此刻，在他身旁，武僧们围成了一个圈，将他和吴能等人都围在了中心。
而被抓获的修罗寺间谍宝善则被几个武僧严密地看押着。正是有他的供词，正道才找到了这个位于东海之滨的隐秘洞穴。
在他们面前，洞口通过蜿蜒的道路向内连通，看不到里面都有些什么东西。
一行人静静等待了十几分钟，等待空气渐渐流通进入洞穴之中，然后一位武僧先一步走了进去。
过了几分钟，他从里面重新走出来，开始一五一十地向善提禅师汇报自己的所见。
“没有敌人，也没有野兽。洞中存有大量木箱，上面写着奇怪的文字。我拆开了其中一个箱子，里面存放了用金属制成的物件，另有文书上绘制着拼合金属的方式。”
善提禅师点了点头，率先迈步走入洞中。吴能和王钰对视了一眼，也带着唐青青等人走了进去。
在他们身后，武僧们押解着宝善也一起走入了洞穴之中。
跟着甬道的方向绕了几个弯，然后前方豁然开朗。在他们面前的，是一间巨大的石室，其中堆满了各种形如包裹的木箱，这些木箱看起来规格十分一致，应该是用机械制造而成。
“军用弩·二型。”
距离吴能最近的一排木箱上，用天朝文字写着这样的标识。
善提禅师低诵了一声“无量光佛”，然后走到了木箱之前。在他旁边的几个武僧看起来面色有些紧张，想要出言劝说，但善提禅师只是挥了挥手，就让他们都安静了下来。
“我佛慈悲！这里便是楚女侠留下的东西了吧，宝善？”
在一旁的宝善猛地点头，脸上有些恐惧的神色，但还是忙不迭地回答着善提禅师的问题。
“我原本就是被派来挖掘这些东西的，只是我也不知道这里面都是些什么……”
善提禅师微微点头，挥了挥手，示意身边的武僧们将自己面前的箱子拆开。
箱子很快被打开，里面是涂抹了油脂的金属部件，在火把光辉的照耀下，这些部件看起来寒光绽放，很是夺人眼球。
善提打开了旁边放置的一张说明书——吴能也瞟了一眼，大概也是考虑到了神州和现实世界文字不通的关系，上面没有写字，只是用图画和数字标明了整张弩的组装过程。
在图示的帮助下，善提的动作飞快，他的两只手像是机械一样稳稳地活动着，很快就将这把弩弓拼装了起来。
这把弩弓看起来有将近一米长，张开的两臂有一米多宽，弓弦应该是使用复合材料制造，整张弩给人以冰冷的机械观感，和神州世界格格不入。
现在，它正被善提握在手中。这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此刻试着活动着这把弩的机括。
“无量光佛。”善提禅师轻叹一声，将弩弓递给了吴能。“吴掌门是炼器大家，不妨也看看这把弩的构造。”
吴能接过了弩弓，心中也微微叹息了一声。在他视线之内，周围起码有上百个箱子，里面都藏着这样的武器。
一个合理的猜测是，楚千岚手中，也有“神魔之塔”一类的东西，所以才能在短时间内制造出这么多的强弩。
原本听陈纯仁的描述，又在剑痕之处见到了楚千岚的化身，吴能下意识地以为这位女剑客是一位非常单纯朴实的人物。现在看到她置办下来的兵器库存，吴能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小觑了这位女玩家——她能在短时间内做出这般布置，实在也是一位颇有谋略的女子。
“制作得很精良。”吴能一边审视着手中的弩弓，一边对善提禅师和老王说道。“各个部件拼接得都很稳固，这种东西我倒是能仿制，但是效率就不会太高了，毕竟部件太多了。”
而且说句实话，对吴能来说，制造这种东西也没有太大的必要。
有魂银和“高级机械制造”在，再加上“神魔之塔”召唤出来的各种怪物，他完全可以制造投石车之类的大家伙，或者干脆复制自己在“都市尸潮”任务里做过的那些移动堡垒。这些才是战场上真正的大杀器。
弩弓固然有很多优点，比如使用方便，穿透力强等等。但对12号无限小队来说，柳依和周娜娜的魔法完全可以起到类似的作用，甚至还更给力。
相比之下，弩在远距离上的稳定性不足，又需要消耗大量的弩箭，对吴能来说实用性实在不强。
不过吴能毕竟是见识和能力超越了神州人想象的无限游戏玩家，他所能做到的事情，神州世界的土著们是无法做到的。这也就可以理解，为什么这样一些在吴能看来有些不太实用的武器，能在神州世界的战场上取得如此大的作用了。
这样的弩弓，配合上特制的弩箭，在百步距离之内足以穿透普通的铠甲。就算是宝善这种学习过修罗寺硬功的武术高手，距离刀枪不入的境界依然有很远的距离，近距离遇到这种兵器多半也是个死。
“宝善，我问你，这样的藏宝地点，在地图上还有多少？”善提禅师看向了被押解的宝善。
“还，还有大概七、八个。”宝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有些战战兢兢地回答道。连着被审讯了好几天，现在他就好像没了牙的野兽一般，兴不起一点反抗的意识。“我也只是稍微瞥到了一眼，具体那些地点的位置，只有四大门派的掌门人才能知道……”
“那你还知道些什么？”吴能继续问道。
“不，不知道了，我真的不知道了！”宝善有些激动地回答道。“我当时就看到了那么一眼，就被我师父狠狠责罚了一通，我哪里还敢去打地图的主意？这一处藏宝地点，还是我师父亲自临摹了地图了一部分交给我，让我记清楚之后就烧掉……”
吴能哼了一声，吓得宝善猛地一哆嗦，双膝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上。
善提禅师挥了挥手，武僧们将宝善押解了出去。
“弩弓这东西，在神州也不是稀罕物件，虽然被官府所禁，但也颇有不少人自造使用的。”善提禅师皱着眉，对吴能和王钰说道。“只是没想到，楚女侠居然有这等手段，制造出如此精细的弩来。唉，老僧现在一时半刻，也想不到破解之法，吴掌门和王大侠，二位可有什么主意？”
吴能蹙紧了眉毛，觉得也有些难办。
弩这个东西，历来就是底层民众反抗暴力的好手段。在中世纪的欧陆，多有农民使用弩弓射杀骑士的记载，可见这种武器的泛用性之强。
如果有足够的金属原材料，他倒是可以制造出移动堡垒来，用厚实的金属巨盾来阻挡弩箭——但他隐约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
“盟主，这些兵器，总归是外在因素。”王钰轻轻摇了摇头，面色严肃。“一场战争，归根结底，还是人来打的。现在邪道能胜过正道，靠的原本也不是几百把劲弩，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邪道能团结一致罢了——我们正道如果也能并力齐心，那么击败邪道也不是难事。反之，如果互相争斗，那即便有再多的好兵器，想对抗邪道也是难以发挥作用。”
听了王钰的话，善提禅师忽地一拍脑袋。
“王大侠所言甚是，是老僧着相了。”
王钰平日里虽然不善言辞，但其实是个秀外慧中的人。这些日子来，他带着唐青青和老周等人深入江湖底层，见惯了正邪两道中人，心里也多了不少感悟。此刻借着善提禅师的问题，将自己心中所想总结出来，他自己也感觉颇是快意，隐约间仿佛打通了什么重要关节。
听老王说得在理，吴能递给了他一个充满赞许的眼神，老王也回之以一个微笑。
“不过话虽如此，这批武器还是要赶快用起来的。盟主不妨凭借这些兵器建立起一支队伍，在战场上作为杀手锏使用。”吴能继续说道。“我以为，这支队伍，就由老王掌握，盟主以为如何？”
这也是他和善提禅师早就沟通过的想法。王钰现在威望逐渐树立，在禅心寺的江湖人士之中也有了不小的声名，以他为核心建立起反击的队伍再适合不过了。此刻借着这个机会说出来，无非是跟老王打个招呼。
“吴掌门说得不错。”善提禅师轻轻点头，然后看向了王钰。“王大侠以为如何？”
王钰沉思片刻。
“现在我的队伍里，确实还少了这么一种远程武器，如果使用得当，想必能事半功倍。只是，这批武器的事情一旦说出去，估计是人人都想要，就这么给了我，是不是会引起别人的意见啊？”
此刻，老王想得倒是很周到。
“无妨。王大侠不必为此分心。”善提禅师眼中展露一束精光。“老僧既然是江湖正道联盟盟主，也当有盟主的决断——外人有何意见，尽管让老僧来承担。”
第二百三十五章 领导者王钰
“锃”的一声，唐青青手中的折扇被匕首打落。
然而唐青青脸上并无一丝慌乱，她左手并作剑指，双臂如同展翅的蝴蝶翩跹一圈，剑指落在老周的手臂之上，点得老周右臂一紧，随后右手猛地切在老周的手指之上，趁着老周一晃神，将匕首从他手中夺了过来。
看到唐青青这般施为，老周脸上露出一丝古怪微笑，接着左腿一抬，用膝盖撞向了唐青青，然后趁着唐青青向后退开的时候，双臂化掌向着唐青青拍打过去。
“——停！”王钰在一旁叫道。
唐青青双足一跃，轻轻旋转了半周，将手中的匕首丢还给了老周。老周也从地上捡起了唐青青的折扇递了回去。两人对视一笑，然后各自掏出手巾擦去汗珠。
“王大哥，你觉得这次怎么样？”唐青青像是一只欢腾的小鸟一般，几步就跃到了王钰身边。
“做得不错，比之前又有进步了。”王钰沉吟道。“你们天涯阁的‘百变神功’和‘天涯独步’确实很有独到之处，不愧是江湖上有名的天字号大门派。以你的实力，如果再加上更多的实战训练，估计打入地榜也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唐青青像是小鸡啄米般地点着头，看向王钰的眼神一片热络，看得王钰都有些放不开，默默移开了视线。
“老周也不错，功夫恢复得很快。”他接着点评道。“你的实战经验原本就很丰富，只是多年不动手，有些生疏了。现在能重新找回手感的话，将来再进一步也未可知。”
老周不善言辞，只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哎，老周你先去休息，下一场是我了。”旁边挂着一把宝剑的小曾急忙跑过来。
小曾原本是一位江湖散人，师从过多位师父学习剑术，后来听了不少王钰的故事，一门心思地跑来了禅心寺，非要加入王钰的队伍。王钰拗不过他，只得答应了下来。
好在他虽然是江湖散客，但功夫还算说得过去，尤其一副天生的热心肠，遇到不平之事的时候，总是奔走在最前面。
现在他和其他人也算混得熟悉了。令人有些不解的是，和他关系最好的，却偏偏是不善言辞、半天都吐不出一句整话的老周。这两个人日常相处的时候，总是小曾在不断地说话，老周则偶尔点头致意，让人搞不清楚他们俩到底懂没懂对方的意思。
“小曾你先等等，让我休息休息。”唐青青吐了吐舌头。“我刚和老周打过一场呢。”
“是是是，唐大小姐，你好生歇息。”小曾急忙回道。“那我先去那边看看他们练功，一会儿再回来找你。”
看着小曾远去的背景，唐青青在背后嘀咕了一句“猴急”，便再次将视线投向了王钰。
这些日子以来，唐青青可是吃了不少苦。
住在天涯阁里的时候，虽然每日都要早期练功，但唐青青的日常作息是非常规律的，每天都能按时吃饭、按时入睡。
虽然听出过门的师兄师姐们提起过江湖上的种种难事，但她也没太当回事情。长久以来，她对江湖的印象，无非是鲜衣怒马、快意恩仇。
没想到这次下山，遇上了王钰，她为了和这位王大侠多接触而加入了王钰的队伍，这才见识到真正的江湖是什么样子。
大半夜不睡觉，抄着小路上山，去解救匪寇手中的人质，火烧山寨；
一整天不洗脸，骑着马连续走七、八个时辰，就为了能赶在敌人到达之前通知镇子里的人去避难；
乘船颠簸一整天，然后克制着眩晕和耳鸣去偷袭水寇的寨子；
为了获得第一手的情报，还得忍着不适，一脸热络地和乞丐头子攀谈。
到现在为止，他们已经马不停蹄地做了七个任务，足迹遍布禅心寺的周边地区。
而唐青青也从天涯阁里不知世事艰难的小师妹，迅速蜕变成了素面朝天的江湖女侠。
——当然，她现在的江湖经验也算不上很多。日常行动的时候，王钰都把她和老周安排在一起。
一方面，对唐青青来说，老周的江湖经验比较丰富，能够指点唐青青避开危险。
另一方面，老周虽然是个不错的杀手，但还稍微缺了那么点人情味，看起来总有些冷冰冰的。王钰把唐青青安排给他照顾之后，老周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了起来，看起来心情舒适了不少。
不过，相比之下，王钰和唐青青之间的关系进步的倒是不快。
唐青青对王钰的崇拜倒是与日俱增，她不知道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人是怎么拥有这般高超的刀法，而且性格还如此的温文尔雅的。
小青青以前在天涯阁也见过不少前来拜访的江湖少侠，他们每个人都有一种傲气，仿佛要踏破天地一般。只是面对唐青青的时候，这些少侠们却无一例外地显得有些局促。
无人像王钰这样，能一脸和气地面对世间万物，但心中却始终保持着自己的理念不动摇。
这些日子以来，唐青青对王钰的好奇与日俱增，她实在是想知道这位王大侠究竟是如何一步步走到现在的。
但相对之下，王钰对她的态度却很是平和。既不靠近，也不疏远，完全把她当作了队伍中的普通一员。
让小青青有些无力的就在于此——她虽然现在不怎么打扮，但好歹也是正值年少的少女，自信自己的姿色并不比别人差。但这位王大侠面对自己的时候，却从不把她当成一个有颜色的异性看待。
此刻，唐青青正仔细盯着王钰，但王钰却把目光投向了另外一边：他在注视着的，是远方那些正在练习用弩的新人们。
弩是一种掌握难度不高的兵器——当然，掌握是一回事，真正在实战中使用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对于大部分普通人来说，想在激烈的战斗中保持稳定的动作，就需要大量机械性的练习。所以此刻，老王专门通过善提禅师的路子，找到了一位善于使用弓弩的师父，带着这些新人们练习用弩。
现在，在师父的带领下，新人们正不断重复着装备弩箭、瞄准目标、发射弩箭的过程。此刻在他们面前，用干草扎成的人形靶子上，红心附近的区域已经扎满了弩箭。
这些新人里，大部分是在江湖中没什么名望的普通侠士，小部分是被老王的队伍救下来的百姓。老王在考核的时候，并没有太重视这些人的客观素质，而更多的关注他们的主观意愿。只有那些具备着强烈的愿望，把拯救无辜之人看作自己的真正使命的人，才能通过老王的审核，成为这支队伍中的一员。
现在，经过了三天的练习，这些新人已经全部掌握了使用弩的技巧，只是还未形成稳定的机械记忆。时间并不充裕，老王也不指望这些人在最近的战斗中起到很大的作用，他相信这些人未来有足够的时间，在战场上慢慢体会。
只不过，到了真正上战场的时候，他们体会到的就不仅仅是弩的使用技巧了，还包括鲜血和死亡。
这么想着，老周突然从远处快步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一个信封。
“禅心寺来信。”他简明扼要地对王钰陈述道。
王钰从老周手里接过信封，验看过了信封上的标记，然后将信打开，静静地看了起来。
经过主神的翻译，信上的陌生文字在王钰眼中，变成了一行行天朝字。
快速看完了整封信的内容，王钰将信纸和信封重新递还给了老周。
“老周，你也看看吧。”王钰叹息一声。“我们有新任务了。”
老周脸上露出严肃的表情，仔细看过了信上的文字。
“血公子来了？”他低语道。
“什么？血公子？！”唐青青在一旁吃惊地叫了出来。“他终于来了？”
“终于”二字似乎透露了唐青青心中的某种情绪，身边的人都有些古怪地看向了她，她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
“我的意思是，他怎么来了？”唐青青有些脸红，急忙换了一个说法。“他不是该在真武观么？”
“恐怕真武观已经挡不住他们了。”王钰又叹息了一声，眼中露出几许怜悯。
虽然根据老吴的说法，真武观被击破是迟早的事，但想到那么多江湖侠士，现在正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多少无辜百姓都要被逼得背井离乡，王钰实在是很难平复自己心中的情绪。
从这一点上说，他和老吴实在是不像——吴能是那种可以将游戏世界里的生离死别当成电视连续剧拌饭吃的人物。
“血公子这次来，所图非小。”老周在一旁补充道。
对他来说，能一次性说出这么多话来，已经足以说明他对敌人的重视了。
在他身旁，其他人也都围了过来。听到血公子即将到来的消息，有人面色肃穆，有人满眼期待。
习武之人，胸中多少都有一股豪气，想要以强者的血为自己加冕。而血公子，毫无疑问，在邪道的年轻一代中，是最有声望的一人。
感谢《天涯刀客大战血公子》系列小说的影响，霍惊天的名字和形象如今已经传遍了中原大地。人人都知道，天涯刀客有这么一位好对手；人人都想知道，这两人的恩恩怨怨将如何收场。
甚至王钰自己也很好奇这一点。
距离上次相逢已经有些时日，现在的他，手下多了几十位侠客，已经成为了禅心寺周边一股不可忽视的武装力量。
那么，霍惊天会拿出什么样的手段和他一较高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