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制炉写稿两开花
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吴能有点疲惫地收起了自己的分身，然后和周娜娜并肩走出了屋子。
现在他们的事业可真是遍地开花。
在第一批货物被消化之后，对仿制品丹炉的需求量不降反升。真武观之前近乎垄断了中高质量炼丹炉的生产、制造和销售流程，但他们昂贵的造价和漫长的制造周期使得产品在市场上颇为紧俏。
如今吴能等人开发了仿制品丹炉的制造流程之后，这部分尚未饱和的需求一下子集中爆发起来。现在好几只商队都通过商会的渠道，指名道姓地要钱进宝钱掌柜给他们提供更多的丹炉货源，商会里几位成名已久的老前辈甚至都发来了信函，希望能一起共享这份生意。
钱掌柜从此就有了幸福的烦恼。他不得不亲自回信给商队和老前辈们，言说现在仿制品丹炉的制造工艺还是不传之秘，很难进行大规模的生产，希望他们多多担待云云。
钱进宝说的，倒也基本上是实话。
毕竟，现在仿制品丹炉的一体成型几乎完全是靠着吴能手中的魂银实现的，换做其他的材质都没法满足生产的需求。这也就意味着吴能天然地垄断了这种新的生产方法。
当然，周娜娜的熔炉精灵和队伍神器“神魔之塔”也提供了不小的帮助。
现在的12号无限小队，在单纯的战斗力上还不能说有多出众，但在生产、制造这样的种田领域潜力颇大。
这也非常符合吴能一开始对于自己队伍的规划：战斗能力的养成是需要经过艰苦的修炼的，而制造能力则只需要几样关键性的道具和一点点开拓性的思维。既然如此，在战斗力提升难以预期的前提下，适度地提升整支队伍的制造能力也是个很好的思路。
仿制品丹炉的买卖现在算是走上了正规，而另一桩买卖，文化品生意，现在才刚刚起步。
《天涯刀客》小说的第一册已经在关内铺开了货，虽然还没收到多少读者反响，但是仅从销售情况来看，这本书卖得还是挺火的。趁着热度还在，吴能迅速地安排了第二册的印刷和贩售，希望能在正道影响力较大的中原地区收获“出圈”的效果。
这事情说起来容易，具体到实施起来可就费力了。吴能发扬了“三顾茅庐”的精神，三次拜访陈纯仁，好说歹说才把这位教书先生兼守剑人请了来继续给他写书。
陈纯仁虽然是个读书人，在吴能面前却没什么架子。他之前不想来的原因也很简单——实在是喝不动了。
一个平日里近乎滴酒不沾的读书人，为了能找寻灵感，每天不得不以酒代茶，这实在是一件让陈纯仁觉得异常苦闷的事情。但陈纯仁毕竟碍不过面子，在吴能诚恳的请求之下，他没撑几天就被迫继续出山写小说去了。
吴能直接在铜炉派内给陈纯仁安排了一间僻静的房间，附近还安插了不少门人负责守卫——虽然他觉得神州世界还没有发达到出版商们为了打压对家的生意绑架写手的程度，但多谨慎一点毕竟也不是错。
于是，陈纯仁又过上了一眼望不到头的悲惨生活。
每天从早晨起来，到夜晚睡下，陈纯仁差不多要喝一斤的酒。这个酒量对于“久经战场”的酒中豪杰们来说算不得什么，对陈纯仁来说可就要了命了。
如果说有什么万幸的，那就是陈纯仁的酒品很好，每次就算喝多了酒，也顶多是倒头便睡，不会在酒醉的时候把自己知道的秘密随意告人。不然要是他哪天喝醉了，把青萍剑的秘密到处宣扬，那他自己和吴能的麻烦可就都很大了。
左手是炼丹炉买卖，右手是小说生意，吴能有些悲哀地发现，自己在每一个任务世界里都是劳碌的命，每每要想他人所不能想，急他人所不能急。
“我这是何苦的呢……”他叹息一声，又看了看屋子里堆满的丹炉成品，不由得呼出了一口疲劳而又夹杂着些许愉悦的气息。
不止是他，现在其他人也很忙碌。
周娜娜每天要忙着帮吴能制造丹炉，陈纯仁则是被关在屋子里码字，柳依和胡正信这两位商业小能手也要负责和钱进宝的沟通交流。
等等，这么一想，仿佛忘却了某个人的存在……
“哎，对了，老王去干什么去了？”吴能总算想到了这个问题。
他每天从早忙到晚，基本上晚上回了屋子就直接睡了，也顾不上和王钰多聊天。此刻方才想到，他已经十多天没问过王钰的日常工作了。
王钰当然不是个惫懒的人，不过他有点过于和善了，被吴能遗忘了这么久，他居然也没来找过吴能一趟，只是默默地过自己的日子。
吴能正要叫人去把老王叫来，问问清楚他到底在忙啥，却正好看到王钰和丘小影一起从门外走了过来，两个人一面走，一面还在聊着些什么。
“——王大哥好厉害，居然这么多人都没能拦下你。”丘小影一脸兴奋地叽叽喳喳道。
“也没有啦。”王钰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头。“他们功夫不高，所以才让我找到了各个击破的机会。如果换上几个老手，情况可就大不一样了。”
“老王，老王！”吴能在屋子里冲着王钰挥着手。“过来一下子！”
看到吴能招呼，王钰连忙快步走了过去。
此刻他已经完全换了一身打扮。来到神州世界时候穿着的一身运动装大概是拿去清洗了，现在他身上穿着一件贴身的浅蓝色袍子，手臂上缠着布条，脚下踩着一双布鞋，鞋子上已经沾染了不少尘土，看起来倒像是土生土长的神州人，和丘小影站在一起的时候，丝毫不显得突兀，反倒是让吴能的装扮显得更加怪异了几分。
“老吴，找我什么事儿啊？”王钰乐呵呵地问道。
“你最近在忙啥呢？”吴能有些好奇地问道。
“哦，你不是让我继续修炼武艺么。”王钰回答道。“所以我最近一直在找人交手，靠实战来巩固之前战斗获得的心得。”
——破案了。
王钰是真的思维非常淳朴，好久之前，在他和霍惊天一战结束的时候，吴能安排他去巩固武学上的收获，争取能有新的进境。
结果在吴能已经完全忘记了给他安排新的任务的前提下，王钰居然抱着这个任务苦练了十几天，丝毫没有找吴能确认一下进度的想法。
至于他怎么和丘小影跑到一起去的……
“因为王大哥对镇子不熟悉嘛，我现在又不需要出去骗——我是说攒钱，所以就由我来帮他的忙了！”丘小影鼓着腮帮子，有点气呼呼地说着。“掌门你也是的，怎么能把王大哥给忘了呢？”
“我这不是太忙了么。”吴能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说起来，你现在练得如何了？”
“还可以吧，我觉得有了一点提高。”王钰回答道。
“可不是一点，王大哥可厉害了！”丘小影似乎有点看不下去王钰的过度谦虚。“他今天一个人就打败了十个练家子呢！”
“哦，那是真的很有提升了。”吴能点了点头。虽然王钰之前在有底深渊的战场上也经历过很多次大规模作战，每次战斗中击败的恶魔都不止十个，但有底深渊里那群完全不懂得配合为何物的恶魔和神州世界里有武学功底的人类完全是两个概念。
能一个人打十个，看来老王是真的很有进步。
“真的没什么，铁锤帮的那帮人也确实不是很强。”王钰微笑着补充道。“如果司马帮主和追副帮主在其中，估计又是另一番模样了。”
吴能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他还好奇王钰从哪里找来了十个练家子给自己当陪练，原来不知不觉间王钰和铁锤帮的关系已经融洽到这个程度了。
想到王钰手握双刀在十个拿铁锤的大汉之中杀了个七进七出，吴能顿时觉得这场景有点不忍直视。
毕竟王钰是个对工作任务非常认真的人，绝对不可能在练习战中手下留情。这么一想，铁锤帮的老少爷们估计最近被王钰打得不轻。
“我说怎么铁锤帮最近对丹药的需求量增大了不少……”周娜娜在旁边嘀咕道。“原来是被你打的。”
一桩疑案告破，同时知道了王钰这些天来有所进展，吴能不由得感觉一颗心落了地。
“走吧走吧，去吃饭去。”吴能伸了个懒腰，然后习惯性的抓起了王钰的胳膊往自己的房间走了去。这俩人上小学的时候也经常这样，挽着手一起去食堂里吃饭。如今岁月悄然流逝，两个人也从当年的小小孩童成长为了今天的壮实青年，但这份关系却一直没有变过，也算得上是一种持之以恒了。
周娜娜耸了耸肩，和丘小影一起跟在吴能和王钰身后。一行人走进了房间里，正看到柳依和胡正信也刚刚坐下。
丘小影也毫不见外地坐在了王钰身边，这几日里她和吴能等人愈发熟悉，所以举止间也少了很多隔阂。
今天没了丘小影亲自下厨，饭菜是门人做的，比起平日里稍显粗糙，但吴能等人也没什么可抱怨的——在任务世界里，吃压缩饼干是常态，能有一桌子荤素皆全的饭菜已经算是运气很好了。
何况，忙了一天，他们也是真的饿了。
正吃着饭，却听到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吧。”吴能随口招呼道。
门开了，钱进宝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写满了字的纸。
“吴掌门，大事不好了！”钱进宝急匆匆地说道。“正道大败了！”
第二百一十章 正道之败
正道的大败，实在出乎于任何人的意料之外。
神州大地上的正邪两道，一直保持着较为均衡的力量对比。真要仔细算算，正道还颇是占有一些优势，不然也不可能占据中原这么多年，将邪道的力量范围压缩在西方边境一带。
此次正邪大战，无论正道邪道，都是用上了十成十的力气，各自征召了各地的高手参加战斗。
这么多武术高手在一起过招，又有各色神奇丹药用来恢复伤势，这样的战争演变为千日之战都不足为奇。
吴能等人所在的福泽镇虽然不是正邪两道交战的战场，但大家对正邪两道的基本形势还是有些了解的。无论是背靠商会的钱进宝，还是现在苦逼地写书的陈纯仁，信息来源都很畅通。在此之前，谁也没想到，正道会这么快的在战场上遭遇重创，乃至于陷入劣势。
可这意想不到的情形就这么发生了。
吴能请还在喘着粗气的钱进宝坐了下来，然后递过了一杯茶水，让钱进宝润了润喉咙，然后又让丘小影请了陈纯仁过来。
等喝醉了的陈纯仁摇晃着四肢走到屋子里坐下，吴能这才详细询问起正邪大战的情形。
正道四大门派，天涯阁、洗剑派、禅心寺和真武观，天涯阁和禅心寺都在中原一带，而洗剑派和真武观则处于西南边疆与中原地带的交界之处。
相比之下，邪道四大山头，血海宗、傀儡谷、修罗寺和七煞观之中，血海宗和傀儡谷位于西南边疆，而修罗寺和七煞观则位于西北边疆。
综合来说，正道门派的势力如同一根钉子，尖的一头冲着西南边疆，处于进攻态势。而邪道的势力则如同一块海绵，均匀地铺在西北和西南两处，处于守势。
正邪两道交战多年，对彼此的套路也颇为了解。大多数时候，正邪大战爆发之时，是正道先集中力量进攻血海宗或者傀儡谷，然后邪道一面在西南边疆聚集力量，借着地利进行防守，另一面则由修罗寺和七煞观从西北地区进入中原，试图开辟第二战场来逼迫正道回防。
但这一次，情况截然不同。
这一次，邪道四大山头聚集精锐于血海宗，带着大量攻城器械，率先从西南边疆进入中原，围攻洗剑派。然后，他们围城打援，布下陷阱将真武观前来增援的高手们击破。
接下来，失去了外援的洗剑派只撑了不到三日就被大量投石车和强弩攻破，派内高手阵亡无数，掌门洛伤子带着百余人侥幸逃离，现在已是逃往了真武观。
而邪道的高手们在攻破洗剑派之后，现在一鼓作气，继续向着真武观前进，一路上已经击破了由多个中小门派联合布置的两道防线，现下已是和真武观打起了攻防战。
邪道的魔功原本重攻击而不重防守，正适合这种进攻作战。
只可惜，他们之前在地势上一直占据劣势，很难在战争发起时候摆出攻击态势；再加上邪道四大山头内斗不绝，往往陷入各自为战的局面。
那么，到底是什么让这些人重新聚集在了一起，打出了这么一拨凌厉的攻势，一路攻下守卫森严的洗剑派，甚至还要进一步攻打真武观呢？
这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
吴能自忖对于神州世界的整体形势，自己的了解还很有限，如果预测出了差错，那也是理所当然。
但钱进宝和陈纯仁都是在这个世界里深耕细作良久的老道人物，此刻居然也完全失误，那就很不可思议了。
钱掌柜和陈先生对视了一眼，看起来脸色都有些尴尬。
“照理来说，即使邪道高手们能如此如臂指使地行动，正道也不该败得如此惨……”陈纯仁沉吟一声。“我这几日忙于写书，没有太多时间探听情报，钱掌柜可有什么内幕消息么？”
钱进宝面色肃然，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钱掌柜直说便可。”胡正信难得地开了口劝慰道。
“是有个小道消息。”钱掌柜有些不情不愿地开了口。“听说邪道中人挖掘出了一个上古的遗迹，其中藏有许多攻城器械和劲弓强弩，在作战中颇为见效，所以才能屡战屡胜。只是这消息来路不明，不像是真话，更像是邪道故意散布的假消息，在下实在不敢确信。”
“上古遗迹之说，是有些怪异。”陈纯仁细细思忖了片刻，这才开口说道。“上古之事，我辈读书人也不是全然不知。那时候的甲胄和剑矛，我也曾经见过——早已经锈蚀得不可使用了。即便真有上古的遗迹，其中也真的藏有这些器械，但历经千百年，只怕木质都腐烂了，又怎能用于交战？此说不可信。”
吴能也点了点头。
小说之中有时会有此类情节：某某人挖出了某个古代遗迹，其中藏匿着现代人都无法仿制的神兵利器，带上之后立刻天下无敌。
但现实之中，哪有这样的好事？生产力是逐渐发展的，即便古代有某些技术现代人一时间还想不通其中关节，但总体而言，对于一个不受外界干扰的社会来说，现代的东西总要比古代的先进一些。
陈纯仁虽然不知道“生产力”这样的词汇，但他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又曾经壮游多年，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他两样全占了，理论联系实践，自然能产生高妙的见解。
当然，游戏世界与现实世界不同，游戏世界中可能存在一些不符合常规的情况。但吴能自从进入无限游戏以来，对主神创造的各种游戏世界有了一定的了解，深知这位主神做事时的尽善尽美。
除非神州世界在很久很久之前有过一个科技发展水平远高于吴能所来自的现实世界的文明时期，否则这种“古代遗迹里藏有非常先进的攻城器械和武器”的说法，在逻辑上必定是难以成立的。
“陈先生所说，和我想得类似。”钱掌柜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陈纯仁的看法。
吴能看了一眼柳依、胡正信、周娜娜、王钰等队友们，很欣慰地发现他们也纷纷点头，似乎对陈纯仁的见解较为认同。
虽然有时候吴能觉得，自己替队友们承担了过度的工作，但让他庆幸的是，队友们并没有放弃自己的思考。
“既然如此，我也想不清楚这里面还有什么事儿了。只是，这之后我们该如何是好？”钱掌柜一脸焦虑地说道。“如果邪道真的打过来，只怕这东北边疆的平和安定会一朝倾覆……”
钱进宝以经商立身，虽然对正邪两道没有什么清晰的立场，甚至自己还为了安全投身了铁锤帮这种邪道门派，但他也深知，自己能在中原一带安安稳稳地做买卖，正道各大门派对社会秩序的维持贡献颇大。
此刻，正道四大门派，已经倒下了一个，而邪道中人正高歌猛进。可以说这场大战，对于他的买卖和人生安全影响颇大。
偏偏这位大商人还无力改变这种让他不安的现状，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场大战向着自己不愿意的方向发展。
吴能和陈纯仁对视了一眼，后者似乎有些什么话想说，只是碍于钱掌柜在这儿没法直接说出口。
“遇上这等大战，我们这些普通人，也只能听之任之了。”吴能也哀叹一声——当然这一举动主要是演给钱进宝看的。“钱掌柜也不必过于烦心，正道四大门派积攒了这么大的一份家业，不会轻易倒下的。眼下邪道中人虽然在西南边疆取得了一些成绩，但他们对中原的了解不足，想要进军中原必定会遭遇障碍的。”
“也只能这么想了。”钱进宝叹息一声，声音中仿佛藏了无尽的忧愁。“只盼着正道中人能加把力气，早日将邪道逐出去，唉……”
“钱掌柜毕竟是铁锤帮的副掌门，就算真遇到了邪道，你们也有得交待。”吴能宽慰道。“不必如此忧心。”
“铁锤帮？铁锤帮毕竟是个小帮派，和西部的那些邪道门派吃不成一锅的饭。”钱进宝脸颊的肌肉几乎都拧在了一起。“不独是我，就算是司马帮主自己，也天天盼着邪道不要过来呢。”
吴能和钱进宝又随意聊了几句，然后就送了钱掌柜出去。钱进宝虽然有意再和吴能商量一二，但眼看着天色将晚，吴能等人的晚饭还刚开了个头，自然也不好意思再多打扰，于是也就先离开了铜炉派，往自家宅邸去了。
送走了钱进宝，吴能重新回到屋子里，关好了门，这才有功夫和陈纯仁聊些不便为其他人知道的内容。
“陈先生刚才似乎有话要说？”吴能抢先问道。
“瞒不过吴掌门。”陈纯仁叹息一声，先饮了口茶，然后放下杯子，眼睛看向吴能。“陈某左思右想，邪道能取得如此进境，其中必定有些蹊跷。此般情形，让我想到了一个可能。”
“楚姐姐当年的布置，那张地图，是不是落到了邪道的手里？”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不擅打斗陈纯仁
陈纯仁所说的“楚姐姐”，按照他的形容，似乎是吴能等人的一位玩家前辈。
她曾经来过这个神州世界里，并且留下了自己的“青萍剑”，以及一张奇妙的地图。
根据萧不语的供词，那张地图上写满了神州人所不识得的文字，大概率是现实世界中天朝的文字。如果能落到吴能手上，必定会起到大作用。
可惜的是，萧不语将剑和地图埋进棺材里之后，待到吴能等人将棺材重新启出的时候，青萍剑尚在，地图却不知所踪。地图的取向如今成为了一桩疑案，无人知道它到底去了哪里，在谁的手中，是否发挥了什么作用。
“陈先生，你那位‘楚姐姐’可曾对你说明过那张地图的内容？”吴能问道。
“她并未言明。”陈纯仁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她向来行事稳妥，不会把自己的所有布置都告知某一个人，我也不例外。”
啧，听起来，怎么有点痴男怨女的味道……吴能在心里吐槽道。
陈纯仁是个很可靠的人，做人诚恳，行事稳健，只有于那位“楚姐姐”的敬仰，算是他最大的弱点。
虽然他没有提过自己和这位楚姓女子相识的过程，但算算时间，当时他年纪正小，大概是突然之间生活中闯入了一位成熟且有风度的女性，从此在他心里留下了极深的烙印，之后再也无从摆脱。
而这位楚姓女子也确实以一己之力改变了陈纯仁的人生。她教给陈纯仁很多知识，让他成为了所谓的“守剑人”，并且在之后的日子里，日复一日地保守着关于她的秘密。
如无意外，吴能可以断言，这位楚姓女子定是一位算计极深的人物。
光是想想，“青萍剑”这样的神兵利器，她说留下就留下，这份气度就不是吴能所能模仿的——吴能其实也是个自负的人，觉得作为玩家，自己是十中无一的人物，只是玩游戏多年产生的“松鼠病”实在难以摆脱，遇到什么物品都想收集起来攒着，连当初“古堡魅影”世界里捡到的锅盖和镣铐都还留在物品栏里，身上的技能也是能不启用就不启用，非要留着在关键时刻一锤定音。
这一点就和周娜娜、王钰这样的富二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两位在使用物品和技能的时候都是敢想敢做，想甩就甩，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这份决断有时候也真是让吴能羡慕，觉得自己实在是学不来。
而一个在谋划上近似于吴能，在决断上不逊于周娜娜和王钰的玩家前辈，手里还能拿出“青萍剑”这样的神兵，这样一个女子究竟能在这个游戏世界里做到如何惊人的事情，吴能实在是有些难以想象。
问过了这些事儿，饮酒过量的陈纯仁先回房歇息了，丘小影去把已经凉了的饭菜热了热，然后一行人沉默无语地吃完了一顿没什么滋味的晚饭，就各自回到房间里准备睡了。
当然，守夜还是要守的。自从邪道的“邪月追杀令”下达以来，吴能等人的觉就一直睡得不太踏实。虽然之后再没遇到过霍惊天这样的有些手段的敌人，但各路小贼也是基本没断过的。
因为白天一直和周娜娜一起忙碌，吴能稍微调整了一下守夜的人员搭配，将上半夜交给了周娜娜和王钰。
吴能回到自己房间里，老王已经拿着刀出去了，剩下他和胡正信两个人。老胡很快就入睡了，只有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半天，却一直睡不着觉。
正邪大战，青萍剑，地图，楚姓女子，古代遗迹，魔主，霍惊天，《天涯刀客》，炼丹炉……
各种想法不断从他脑中升起，然后互相糅合，之后再各自分散。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在加速运转，虽然身体是平躺在床上，但思维却始终无法安歇。
这个任务实在是有些不同寻常。论难度，这任务目前为止的危险和障碍，还比不过之前的“恶魔讨伐”任务。但其中似乎夹杂了很多隐情，让吴能感觉到压力极大。
在床上翻腾了半天，好不容易感觉到意识有些模糊了，吴能逐渐地陷入了睡眠之中。
就在此时，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打斗之声，把刚刚有些迷糊的吴能又给吵了起来。
他摇醒了胡正信，两个人一起拿着武器小心翼翼地走出门，正看到王钰和周娜娜在和几个黑衣人战斗。
周娜娜现在不敢随意使用魔法，战斗力一下子下降了不少，只能靠着身上的拳法勉力支撑。好在王钰最近几日在武学上进境不慢，又对周娜娜多有爱护，没让周娜娜陷入危险之中。
这几个黑衣人手中持着刀剑，看起来没什么武功底子，只知道用武器乱砍一气，比起王钰和周娜娜这样的练家子就要差出很多了。只见王钰轻轻松松地挥刀替周娜娜挡下一击，然后欺身而上，对着一个黑衣人砍了过去。
这一刀直直指向对方的小腹，然而刀砍在对方身上，却没能深入进去，反而发出“当当”的声音，仿佛碰到了什么金属物件。
“老王让开！”王钰刚向后躲开，吴能就一边喊着，一边挥舞着魂银狼牙棒冲了上去，这一棒用上了他八分气力，直接砸在了黑衣人的胸口。
随着“嘭”的一声巨响，黑衣人的身体猛地向后飞了出去，胸口上深深地凹下去了一块。这样的伤口，换做一般人只怕已经重伤濒死，但这黑衣人倒在地上之后，很快就重新站立了起来，然后继续向着王钰追打了过去。
“傀儡？”吴能和王钰一起叫出了声。
他们对傀儡都不陌生。这些被傀儡谷“傀儡魔功”驱动的尸体比一般敌人还要难缠，一般的伤势都无法让它们停止行动。上一次遭遇萧不语的傀儡进攻，是靠着钱进宝一颗地字级丹药破开了萧不语的控制，然后才逼得萧不语逃离。
只是，萧不语驱使的傀儡，虽然战斗力不错，但却不像这次的傀儡一样，有刀枪不入般的防御力。
吴能的思路转得很快。这傀儡魔功也是魔主传下的四大魔功之一，在四大魔功之中，最是诡异不凡，能驱使尸体帮自己作战。这等魔功，已经有些脱离了“武侠”的范畴，进入了“仙侠”的领域。
当然，据钱进宝所说，这魔功虽然厉害，但也有诸多限制，至少要找到合用的尸体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不过，若是能找到武术高手的尸体，再以傀儡谷的秘法对尸体加以“炼制”，就能让傀儡发挥出比生前更强的力量。
现在吴能等人遭遇的这群傀儡，虽然身体坚硬，刀枪难入，但力道和速度就很稀松平常，大约活着的时候也不是什么强者。
指望这么一群傀儡攻击吴能等人，未免也有些太小看他们的战斗力了吧？
而且，傀儡的主人去哪里了？
吴能这么一寻思，突然感觉到身上一阵发凉——对方这恐怕是声东击西的把戏！
“邪月追杀令”下达以来，吴能等人遇到了不少次袭击，现在已经有些习惯了邪道中人对己方的追杀，所以这一次突然遭遇傀儡，吴能也下意识地认为这群人是冲着自己来的。
只是这些傀儡的战斗力，用来杀人实在是太过勉强。吴能等人虽然不是什么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高手，但他们击败霍惊天的事迹已经远远地传扬了出去，换做吴能在对面，也不可能指望这么一群傀儡能干掉自己。
既然如此，那这群傀儡出现在这里的意义，恐怕只是想暂时拖住王钰和吴能的注意力。
再考虑到萧不语和傀儡谷的渊源……
“陈纯仁有危险！”吴能一下子叫了出来。
听到了吴能的话，王钰也不由得一声惊呼。
此刻，铜炉派的门人们已经前前后后地走出门来，各自举着灯笼向着吴能等人的位置赶来。只是这帮门人不擅长武艺，在这种局面下也就能帮忙照个亮，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吴能飞快地下了决定。
“胡兄，这边先交给你！老王，你跟我去找陈纯仁！”
胡正信防御有余，进攻不足，虽然不可能干掉这群傀儡，但支撑个几十分钟还是问题不大的。
最麻烦的是陈纯仁，他不擅打斗，遇到这种局面，无论是被人抓去还是直接被杀死，都相当于是直接斩断了吴能的一臂，对吴能日后的计划影响颇大。
更何况他身上带有那么多秘闻，如果被邪道中人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
吴能和王钰急急忙忙地冲出了傀儡们的包围，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陈纯仁的屋子之外。
只见陈纯仁的卧房大门已经打开了，吴能和王钰往屋子里看去，里面两个人影正紧紧抱在一起——这可不是什么你侬我侬的场景，这两人一边互相缠绕一边扭打着，看起来战斗已是进入了**。
只是，吴能和王钰刚刚冲进门，却纷纷惊在了原地。
陈纯仁看起来没什么事儿，但被他抓住的那个敌人事情很大。
此刻，这位教书先生用一双手臂牢牢锁住了对方的喉咙，手背上青筋暴起，看起来已是下了狠手。
而对方的黑衣人，双手死死抓着陈纯仁的手臂想要将对方的手解开，但陈纯仁的姿势让他完全使不上力气，此刻他裸露在外的面部皮肤一片发白，看起来就要窒息而死了。
“裸绞？！”
第二百一十二章 这是同人文的胜利
吴能和王钰到底还是来晚了一步。
陈纯仁不擅打斗，此刻骤然遭遇袭击，几乎是下意识地使出了狠手，将当年学习过的“裸绞”技巧使了出来。
神州世界虽然武术很发达，但人们推崇的，大都是在战场上使用的刀枪之技，对赤手使用的柔术并无了解，因此自然也就谈不上防范。毕竟，高手们都是在战场上针锋相对，谁会夜半时分跑去别人的卧房里偷袭？
结果，这位谋定后动的黑衣傀儡操纵者，很不幸的就遇上了这般场面。他没来得及做出任何有效的反击，就被陈纯仁锁住了喉咙，最后非常干脆地在陈纯仁的裸绞中送了命。
事实上，直到对方已经死去的时候，陈纯仁的双手还是下意识地扣紧在对方的脖子上——他确实是被吓到了。
最后还是吴能和王钰帮忙将他的双手松开的。
傀儡谷的人一死，傀儡们无人操纵，很快也倒地不起。胡正信等人随后也赶到了陈纯仁的房间，却刚好看见那位常常展露出潇洒笑容的教书先生，在这一刻泪流满面。
这大概还是他第一次亲自下手杀人。
吴能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他遥想自己第一次在任务世界里目睹人类的死亡，那还是在“孤岛求生”快要结束时的那一场大战之中，那时候他想做的，只是竭尽全力，带着同伴们活下去而已，并没意识到自己跨域了多么巨大的障碍。
从一个被捕食者，变身成为捕食者的障碍。
等到陈纯仁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下来，吴能让门人们在院子里四处巡逻，确保今晚不会有新的“客人”再到来，接着就和陈纯仁商量起了后续的安排。
袭击者已死，吴能解下了他的面罩，看到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孔。神州世界里没有照相机和手机，他们对傀儡谷中门人们的相貌也不熟悉，完全无法辩认出此人是谁。
“吴掌门，《天涯刀客》的后续回目，怕是要暂缓了。”陈纯仁叹息一声。
此刻，他脸上的泪痕已经擦干净了，脸色还有些发白，整个人显得有些迷茫。
突然遭遇了傀儡谷中弟子的袭击，让他意识到自己身上“守剑人”的名头，不仅是一种羁绊的象征，更是一种沉重的负担。这让他看起来有些无所适从。
好在他还保持着起码的思考能力。如今最重要的，便是找出来这个袭击者的真实身份，并进一步确认这次袭击背后的意义。
而要做到这一步，陈纯仁所拥有的情报网和情报分析能力是必须的。他后续的几天里估计都要忙于此事，暂时是没空给王钰和霍惊天写同人小说了。
吴能点了点头，表示体谅。之前让陈纯仁帮忙写小说，倒不全然是因为陈纯仁的文笔有多出类拔萃，更多的是考虑到和这位守剑人加深关系的需要。
如今既然他们的关系已经愈发深厚，那陈纯仁也就可以暂时从这件事中解放出来了。
反正这个世界里，小说代笔是习以为常的事情。吴能之前了解过很多在神州世界名噪一时的文学作品，这些小说大都被原作者之外的人写过续篇，有些续集卖得甚至比原作还好。
他准备再找几个囊中羞涩的读书人帮忙写后续，质量可能会下降一点，但他对神州世界里普通人的精神生活之匮乏颇有信心，相信《天涯刀客》系列的作品肯定还能继续大卖特卖。
几日之后，陈纯仁重新拜访了吴能等人，说是调查有了眉目。
吴能暂停了自己手头的制炉工作，让队友们都聚集到了一起，泡了一壶好茶，请陈纯仁将调查结果一一说明。
根据陈纯仁的调查，这位不幸死于他柔术的傀儡术高手，名为邹不言，是萧不语的同门师兄，两人同为傀儡谷长老邹长生的弟子。
这位邹不言，算是邹长生家中的晚辈，和萧不语一样，都是傀儡谷中备受瞩目的年轻俊才。相比之下，邹不言的人缘更差些，一心都扎在傀儡魔功之上，非常不擅长和人交流。
根据陈纯仁得来的情报，邹不言和萧不语的关系很好，两人平日里常常并肩出没。而萧不语拿到青萍剑和地图叛逃之后，邹不言也很是被门派拘禁调查了一阵子，直到近日才获准外出。
以时间推算，邹不言在出谷之后，应该已经知道了萧不语的死讯。他来福泽镇，多半也有寻找萧不语遗物的打算。他找准了陈纯仁下手，说明他对陈纯仁的身份有些了解。
这种身怀机密，偏偏又没有武功在身的目标，显然是颇受人喜爱的。邹不言的计划做得也很周密，他先派了傀儡去吸引吴能和王钰的注意，然后自己去制服不懂武功的陈纯仁，只差一点他就能大功告成了。
没想到这一点点的距离，最后变成了生死之间的天堑。
那天夜里，邹不言悄然闯进陈纯仁的房中，打算将他制服之后逃脱。没想到陈纯仁警戒心很强，听到声响之后装作还在熟睡，之后趁着邹不言靠近，直接使出了从楚姓女子那里学得的裸绞技巧，最终成功反杀。
邹不言和萧不语师兄弟已死，现在吴能开始担心起了他们的师父。按照武侠小说的一般套路，这种杀徒之仇，往往会招致师父的报复。
想到多少武侠小书中的武林豪杰，都是在这种冤冤相报的事情中送了性命。这种“打了小的来了老的”的情节，吴能可不想亲身经历啊。
毕竟以他的观感，傀儡魔功比血海魔功还要麻烦很多。这门魔功修炼到较高水平，一个人就能带上几十个傀儡，而且傀儡个个身强力壮、刀枪不入，着实是麻烦得很。
到时候对方再和自己来几手“声东击西”“虚虚实实”的把戏，可就着实不好对付得很了。
陈纯仁看起来倒是没那么紧张，直说吴掌门不必过于担心。
原来这位邹长生邹长老，人如其名，平生最是小心谨慎，一心只想延长寿数，轻易不到江湖上走动。虽然这次两位弟子先后折在东北，但他多半也不会出山给弟子们报仇的。
何况现在正邪大战已经开启，作为邪道四大山头的长老一级人物，邹长生想快意恩仇也很不容易——这种大战时刻，长老们都要随时等候主事者拆迁，哪能随便在四处走动。
“话虽如此，你也得注意安全啊。”吴能慨叹道。“可惜铜炉派现在天天被人盯着，实在是不太安全，不然就请你多在这里留几日了。”
“吴掌门不必担心。”陈纯仁这几日来连日工作，看起来倒是已经从亲手杀人的阴影之中解脱了出来，此刻又恢复了平日洒脱不羁的风度。“江湖之大，处处都可容身，既然已经知道敌人在哪里，陈某自有办法能掩饰踪迹。”
吴能不由得点了点头——这话别人说他可能会质疑，但陈纯仁说出来，就意外地很有说服力。
这位能力不凡的教书先生之前能藏身在福泽镇这么多年，还能轻而易举地把躲藏在棺材铺里的萧不语揪出来，想必在江湖上耳目眼线都很是不少。
情报工作做得好，狡兔三窟少不了。
现在没了写作压力，不需要每日喝酒，他自然有几十种方法能掩盖自己的行踪不被傀儡谷的人发现。
说到底，陈纯仁陈先生也是福泽镇的地头蛇，外来的强龙还真未必能压得住他。
——何况傀儡谷还未必会找上门来。
现在邪道四大山头尽出高手，在真武观和正道对决，恐怕一时半刻都顾不上福泽镇的事情。
和陈纯仁聊了半日，将他送走之后，吴能和周娜娜继续跑去制造丹炉，柳依和胡正信去找钱掌柜，留下王钰一个人在后院继续练习刀法。
不过他们的工作才刚开始，第一个丹炉还没成型，门人忽然前来禀报，说陈纯仁陈先生去而复返了。
“啥？他回来了？”
吴能有些纳闷地和周娜娜对视了一眼，没想明白陈纯仁为什么又回来了。
不过人都来了，他们也只得放下了手里的活儿，叫门人请陈纯仁进来。
刚收拾好一堆召唤物，走出制造丹炉的房间，吴能却正看到陈纯仁迈着大步向着自己走了过来。
“陈先生怎么回来了？”吴能急忙问道。“是落下了什么东西么？”
“这自然是没有。”陈纯仁脸上露出一个微笑，看起来很是高兴。“祝贺吴掌门了，你的计划又成功了。”
我的计划？
吴能寻思了一下，自己现在的计划实在是有点太多了，既要占据丹炉市场，又要对外倾销文化产品，还得防备敌人的攻击，实在是有点忙不过来的意思，也不知道陈纯仁说得是哪个计划。
看吴能的样子，陈纯仁稍加思索，也就想清楚了前因后果。
“无怪乎掌门一时想不到，陈某其实也颇为吃惊，不过事实便是如此——陈某得到消息，正道已经下了‘江湖盟主令’，要请吴掌门和王公子等几位加入正道大军之中。”
啥？
吴能一愣。
同人文这么快就取得了胜利？
第二百一十三章 洛北镇唐青青听书
正邪两道大战爆发，正道在洗剑派遭遇大败，之后一路退守至真武观。
局势之危险，逼得现任江湖盟主、禅心寺的前辈高人善提禅师发下“江湖盟主令”。一夜之间，数百名各派弟子手持令牌，前去拜访隐居各地的江湖前辈和名声乍起的江湖新秀，请他们下山相助，意图为正道扳回一城。
天涯阁弟子唐青青便是其中一员，此次乃是她首次下山。
唐青青生于江湖名家唐氏，因为家族和天涯阁有旧，自幼拜入天涯阁中学武，师承天涯阁主言冰辞，乃是天涯阁中人人尊敬的“小师姑”。
从六岁入阁拜师起，一眨眼间，小青青已经一十六岁，也到了如花似玉的年纪。在师父和师兄师姐们的照料之下，小青青生得身材高挑，眉眼含笑，犹如一个初入凡尘的小仙子。门派之中，不知多少男弟子对这位“小师姑”心存爱慕，但却又不知如何表达。
寻常人家的女儿到了这样的年纪，也该琢磨着婚配之事了，唐青青却没有这样的顾虑。她是江湖儿女，自应该在江湖之中留下属于自己的故事，不必急着去嫁做人妇、生儿育女。
正邪大战已然爆发，言冰辞虽然爱惜这个小徒弟，却也明白，该是让她见见世面的时候了。
小青青和师父、师兄师姐们拜别，打马出了天涯阁，过了河水和洛水抵达了洛北镇。此次，她要去东北一带的福泽镇拜访几位正道的新秀。
首次步入江湖，师父唠叨得像是个老妈子，师兄师姐们也是千叮咛、万嘱咐。小青青听了只觉得有些烦闷——这江湖中的事，她怎会不知道啦！虽然从小没出过天涯阁的山门，但每日里听的都是江湖中的故事，夜里梦的都是江湖中的传说，她日思夜想着的，就是早日走进这江湖之中，在这世界上，留下属于自己的文字。
到了洛北镇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去。唐青青牵着马找了家旅店落脚，让店小二给她喂饱马，自己先拿着些散碎银子出门，想要找些吃喝。
在镇子上找了家馆子吃饱喝足，走出了门没多远，正看到一家茶楼。小青青于是踏足而上——她不想喝茶，只是想听听看，这些乡野之地，传说的都是谁的故事。
——兴许还有人知道她这位天涯阁上的小师姑呢！
此时正是农耕季节，镇子里的闲人不多，来往茶楼的大都是些江湖散客，其中也多有女子。茶楼小二见了唐青青，虽然不知她的来历，也看得出这是位出身不凡的小侠女，连忙请了她到茶楼的雅座之上，又奉上了上好的茶和茶果子请她享用。
在雅座上坐了下来，小青青随意用了些茶和果子。此刻，台上正有一对人在唱戏，唱得倒不是什么荤腥的东西，都是些清段子，正唱到好听的地方。台下的客人们不住往台上扔着打赏。过了一会儿，唱完了戏，小二已经捡起了地上的打赏，就地拿给了那对戏子，两个人千恩万谢的下去了。
此时天色已经渐黑，只见茶楼小二又领了一位闭着双眼、穿着大褂的说书人来，要请他再说一段书。
这位说书人大约有四十多岁，生得又矮又胖，一双眼睛轻轻闭着，看起来是盲了。他走到一张桌子前，稍微卷起了袖子，先持着木制的板子对着茶楼里的客人们作了个揖，便听得周围一片山呼海啸般的叫好之声。
唐青青在雅座之中，远看着这说书人欣然受了人们的鼓掌喝彩，心中不由得生出几许期待：便是没有自己的故事，若是能听听师父以前在江湖上的作为，那也是乐事一件。
“各位客官坐稳了，今日各位想听个什么故事，让小老儿说与各位啊？”说书人轻笑一声，向着客人们问道。
他这一声问话，却如同巨石入海，掀起了好大一阵波涛。
“天涯刀客！”“血公子！”
只见台下的人们都扯着嗓子高喊着这两个名字。听了这么两个名字，台上的盲眼说书人也笑了起来，板子在桌子上一敲，震开了人们的呼喊之声。
“那小老儿今日就接着上回书，给客官们再说说咱们这位天涯刀客王大爷。”
小青青微微点头，这“天涯刀客”之名听着倒是舒服，有“天涯”二字，想必是一位天涯阁的前辈，用得一手好刀。
“各位客官今日也算是来着了，咱们这书刚好讲到了精彩处——不是小老儿自夸，这《天涯刀客大战血公子》，书里有那么几个好段落，其中之一就是咱们今天要讲的，‘天涯刀客三探血海宗’！”
血海宗？莫不是邪道四大山头之一的血海宗？
听到这名字，小青青不由得又留上了心，竖着耳朵听起了这位说书人开始讲书。
“上回书说了，天涯刀客王钰王大爷二探血海宗，这次却是遇上了重伤的洗剑大侠。王大爷救下洗剑大侠，方从洗剑大侠口中得知了这血海宗里的九处陷阱十八路埋伏！为了破解得这些陷阱埋伏，王大爷夜走八王岭，在八王岭上怒战四天王，刀光震九霄，拜会得这位高人成无极！他从成无极处得了地图，然后便要三探血海宗！”
这说书人虽然眼盲，但说话实在是气势十足，让小青青听得十分入神。在他口中，一桩桩她从未想过的江湖轶事一一说出。
说书人说得既精彩又有趣，说到令人发笑处，整个茶楼的客人们，连带着在旁边伺候的小二，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小青青是女儿家，心里记着师父从小的教诲，强忍着想要保持着表情，但听得有趣，却也实在忍不下来，只得用一把折扇掩着嘴，试图遮掩住自己的笑声。
她原本还想着在茶楼坐一坐就再出去逛逛，却不想听书听得入了神，仿佛跟着说书人的脚步一起，亲眼目睹了这位“天涯刀客”探访血海宗，破解机关陷阱，大战血海宗弟子，最后得见血公子的全过程。
听到天涯刀客以双刀与血公子下战书，约他四月初四在福泽镇一决高下的时候，小青青热血沸腾，禁不住叫了一声“好！”
她喊出声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好在其他人也和她一样心潮澎湃，这里又没有每日教导她的师长和师兄师姐们，否则她可就失了面子了。
说书人讲完了这一回，正要下场，客人们却怎么也不肯放过他，都高喊着要他继续往下说。但说书这个行当，自有自己的路数，好书不能一次都说出来，都要卡住客人们的情绪，留待下次继续说，所以说书人又说了几个小段儿，之后就坚决地走下了台。
眼看着他走了下去，茶楼的客人们一边叹息着，一边不断扔出各色赏钱，唐青青也不吝啬钱财，取了一钱银子出来算作是给说书人的打赏，又额外给小二加了些钱，让他请说书人来雅座一趟——她实在是好奇，这位说书人口中的这位“天涯刀客”，究竟是天涯阁的哪一代弟子。
小二拜谢了唐青青的打赏，过了一会儿，领着说书人走了过来。说书人此刻已经下了台，方才现出老迈的模样来，他手里拄着一根拐棍，在小二的带领下缓步行来，走到唐青青面前，先对着唐青青拜了一拜。
“多谢客官您的打赏！”说书人喊了一声。
“不必客气，你的书说得是好。”唐青青坐得直直的，刻意模仿起了师父平日里的姿态来。“我只是有一件事要问：你书里说的这位‘天涯刀客’，到底是天涯阁哪一代的弟子？”
问到此节，说书人却有些犯了难。
“容小老儿回禀：此事不可细究。小老儿说书，说的无外乎‘人情事理’四个字，重要的不是人和事，乃是人的情，事儿的理。这江湖之大，不是小老儿一个瞎子能看得透的，我说得开心，客官听得惬意，这不就行了么？”
唐青青思忖片刻，觉得颇是有些犯了难：她心里觉得这说书人说得没错，小青青虽然年少，也知道江湖上说书人口中的故事，多半做不得真，只是听一个乐子罢了。
但眼下既然听了一回书，知道有这么一位“天涯刀客”在给天涯阁挣名，自己也不可等闲视之。
调查清楚了这是哪一位前辈，自己回了阁里也好跟师兄师姐们炫耀——不不不，是介绍，介绍。
说书人离开，唐青青却叫住了小二。
“小二，你可知道，这位天涯刀客的故事，是从何处传出来的么？”
小二脸上露出些犯难的样子，唐青青见状也心下了然——她又掏了一串铜钱出来丢了过去。
见了铜钱，小二才一下子换了个样子。
“客官只需去书铺里找找，小的听说，这书铺里现在正热卖《天涯刀客》的话本哩！”
唐青青轻轻拍了拍脑门——她早该想到的，说书人说书也要有个本子，既然现在这故事正流行，那书铺里自然会有话本出售。
匆忙下了茶楼，唐青青走到书铺之中，铺子里老板不在，却有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女在看店。说明了来意之后，少女连忙从货架中取出了一册书，封面上书《天涯刀客大战血公子·第一册》一行小字，下面却是用多种色彩印制出来的两个正在打斗的人。
唐青青顾不得多看封面，急匆匆翻开书，从开头一直往下看，看了许久，却看得两眼问号。
“咦，这位天涯刀客，居然不是天涯阁中人？”她不由得有些生气，两腮微微鼓了起来。“既然不是阁中的人，怎么敢用这样的名字！”
“这位客人，这天涯二字，也不是天涯阁独有。”看店的少女轻轻哈了一声。“咱们又何必追究呢？”
“不成不成，这可不成！”唐青青在地上跺了一脚。“可不是这个道理！既然不是天涯阁的人，却用这两个字四处扬名，这可不合规矩！这话本是谁写的，我非要找他说个清楚！”
第二百一十四章 天涯阁高人唐青青
在陈纯仁前来告知之后，没过多久，钱进宝钱掌柜也从自己的消息来源处得知，手持“江湖盟主令”的使者即将到达福泽镇，邀请王钰等人一起参加正邪之战。
接连从两个不同的信息渠道得知此事，吴能对这一消息的正确性再无质疑。
“江湖盟主令”和邪道的“邪月四星令”不同，没有后者那么稀罕。毕竟正道势力之大，甚至胜过官府，盟主每个月都要向各地发布不计其数的命令，这其中很大一部分需要使者携带令牌来执行。
不过对于福泽镇这么一个小小镇子而言，“江湖盟主令”的含金量就算是相当高了。
铜炉派这么个小小的炼丹门派，在江湖上勉强算是入流，之前可从没有过让盟主关注的时刻。得知此事的丘大山、丘小影等人立刻紧张了起来，开始在吴能的命令下大张旗鼓地准备起了接待使者的工作。
丘小影从钱进宝处买了上好的茶和食材，准备给使者专享；丘大山安排门人打扫了数间屋子，准备给使者和随行人员居住；至于吴能自己，他实在不知道有啥可忙的，在他看来这个使者无非也就是来走个过场，所以每日仍是和周娜娜一起制造丹炉。
现在铜炉派出品的仿制丹炉在福泽镇附近一带的市场上已经逐渐趋于饱和——这丹炉质量毕竟不错，不是消耗品，外销了几百只之后，就已经基本覆盖了河北和河南两地的炼丹门派和散居的炼丹术士。
所以吴能和钱掌柜商量，稍微放开了一些销售权，允许其他商贩以稍微高一点的价格收购丹炉之后各自销往外地。丹炉原价四十五两，视运输距离的远近稍加一点运费，现在一口价五十两批发给各地的商贩们，之后的运输、销售、保修的事宜一概不再由钱掌柜负责，自然，这些商贩能卖到多高的价格也全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
这么做主要有两个原因：其一，钱掌柜虽然有些家业，但他的势力并没有大到能覆盖整个神州的程度，再开拓远方的商路对他而言就过于冒险了；其二，丹炉买卖毕竟是从真武观的嘴里抢饭吃，现在真武观正在战事之中，无暇顾及此事，但说不得打完了仗还要秋后算账——既然如此，把丹炉买卖多分散给其他人，回头等真武观想起追究此事的时候，钱掌柜这里也好交待许多。
当然，在吴能看来这跟他已经无关了，等真武观的战事结束，正邪大战估计都落幕了，到那时钱掌柜遭遇什么事儿，也不至于威胁到他们小队的安全。但考虑到钱掌柜毕竟帮了不少忙，吴能又不是个非常薄情寡义的人，这种细节处稍微照顾一下钱掌柜，也算是应有之义。
丹炉买卖逐渐走入下行线，文化品生意倒是愈发火爆了。
虽然陈纯仁碍于事务繁多，没法再亲自执笔写《天涯刀客大战血公子》的续集，但是吴能随后又通过多方渠道找了几位读书人代笔，有了前几册的故事脉络，后续的小说编写也变得顺遂了许多——反正就是找准了一个套路死命钻研就是了。
天涯刀客和血公子这两个主角，刚好走了两条不同的路线。天涯刀客的路线里，主要沿袭的是神州世界传统江湖豪客的传奇故事的思路，讲述天涯刀客四处行侠仗义的故事；而血公子这条线，则着重刻画血公子这么一位有仇必报、有怨必还的“反英雄”，讲述他一路遭受磨难，之后再向敌人不断复仇的故事。
这两位主角一正一邪，但在互相敌对的同时却又能互相理解，这种奇妙的角色关系设计带来了叙事结构上的浓重趣味，也让各地读者们十分沉浸其中。除了小说不断刊发之外，天涯刀客和血公子的故事还被改编成了书道和戏文，以说书和戏剧的形式广为传扬。
不过，让吴能有些哭笑不得的是，在神州世界里，他们很快就遭遇了盗版问题。
事情说来也很简单。有一日吴能去书铺闲逛，想了解下《天涯刀客》系列书籍的销售情况，结果就在书店里找到了好几册仿作。
这些仿作品印制水平不高，连封面的六色套印也无法搞定，大都只用了两色套印，而且图画上的颜色还有些错位。至于小说的内容，吴能只翻看了前面几页，感觉实在是画虎不成，写得颇为无趣。
可惜在这个世界里，想要维护版权实在不易。官府势力不大，正道又不爱管这种民间娱乐的事儿。吴能想了许久，最后决定由他去吧——反正他们的正版书籍在外观和内容上，都有着明显的优势，寻常人也能一眼辨认出来正版和盗版的区别。
至于明明知道盗版书籍来路不正，还偏偏要去购买的人，吴能也只能说一句“你们开心就好”了。
不过有件事儿让吴能觉得有些不能理解。
相比正牌主角天涯刀客王钰，邪道魔头血公子霍惊天的人气反而显得更高些……
或许是王钰的形象在之前的类似作品里有些层出不穷，也或许是这年头的普通人对生着一张白面孔的翩翩公子更为喜爱，也可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反正在盗版书里，讲述血公子故事的占了一多半，而续写王钰篇章的只有一小半。
而且最让吴能觉得难以直视的是，血公子的故事里，还有很大一部分是非全年龄向的作品——或者说，涉黄。
吴能对霍惊天的印象挺深的，这位血海宗的高徒长相确实不错，再配上他那一身劲装，很有几分禁欲系的味道。但这不代表他能理解这样一个现实中存在的人在虚构的故事里和各种不同的男男女女翻云覆雨。
没错，男男女女。
等到霍惊天未来看到这些作品的时候，估计多半要把这笔账算在吴能等人的头上，到那时候他说不定要跑来和吴能等人决一死战，那可就当真不好玩了……
不过事已至此，吴能还能说啥呢？顶多也就是一句“关门，放老王”了吧。
三天的时间转瞬即逝，等到吴能再次停下手头的工作，准备亲自迎接正道使者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自己所居住的铜炉派，已经完全换了个样子。
院子里的杂草被拔得一干二净，让他看着颇为不习惯；房屋都重新打扫过了，连房顶上的灰尘也都被扫了个彻底，虽然比不上新建造的房屋，到底也比之前强太多了；丘大山和门人们都换上了新衣服，每个人都穿得齐齐整整，脸上都挂着笑容，这带给吴能一种奇怪的感觉，这帮人仿佛是在欢庆吴能等人终于要离开他们上战场了……
甩去脑中不吉利的想法，吴能请了陈纯仁来，仔细向他报告正道使者的情况。
陈纯仁这些日子过得很繁忙，正邪大战一爆发，他每天都要经手海量的信息，其中有真有假，都需要仔细辨认。再见到这位教书先生的时候，他的头发已经变得有些杂乱，眼睛旁边也有了黑眼圈，看起来是累得够呛。
但出于某些原因，他虽然过得十分繁忙，脸上却反而浮现出幸福的笑容……
吴能看到陈纯仁脸上消不去的笑意，也不由得心生感叹，果然幸福都是对比出来的，这位陈先生大概是之前的码字生活过得太苦闷了，现在一朝得脱，幸福感立刻油然而生了吧。
根据陈纯仁的情报，这次前来的这位使者身份不凡，乃是一位在天涯阁中闭关修炼多年的高手，更是天涯阁主言冰辞的座下弟子，姓唐，双名青青。
天涯阁吴能自然也不陌生，该门派位于河水南侧，身居正道四大门派之首，现任阁主言冰辞神功盖世，被誉为正道之中的翘楚人物。这等人物的座下弟子，又曾在阁中闭关多年，想必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若是类比一下，这位唐青青在天涯阁中的地位，丝毫不逊色于霍惊天在血海宗中的位置。”
陈纯仁如是说道。
这位了不起的人物大约是午后进的福泽镇。当然，从她进入福泽镇开始，就不断有人源源不断地将她的行踪报告给了陈纯仁和吴能。
只是，让吴能有些措不及防的是，这位高人一进了福泽镇，没有急于拜访铜炉派，而是先找去了别处。
“啥？她去找了钱进宝钱掌柜？”
吴能不由得惊叫一声，心中升起诸多不安。
钱进宝钱掌柜和他的关系不可谓不密切，毕竟他的两桩大买卖都是和钱掌柜合力管理的。
尤其这位钱掌柜，之前还给了他机会了解了邪道叛徒萧不语的事儿，最终促成了他和陈纯仁合谋抓捕萧不语，从萧不语口中得知诸多情报的事儿。
在这个神州世界里，吴能最信任的人当然不可能是钱进宝，但是对他的大计划帮助最大的，正是此人。
现在这位天涯阁的高手唐青青，明明身怀“江湖盟主令”，肩负着请王钰出山的任务，但她一出现在福泽镇，不来铜炉派找人，却先去拜访了钱进宝钱掌柜，这让吴能不得不心生怀疑。
莫非是这位天涯阁的高人已经洞察了自己和钱进宝之间的密切关系，想要以钱掌柜为切入口，探知自己等人的来历和计划？
那可就万事不妙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唐青青初见王钰
虽然吴能知道了天涯阁来的正道使者、“高人”唐青青一进镇子就找上了钱进宝钱掌柜，但实话实说，知道这个并没有什么卵用……
因为他也是真的毫无办法。
他现在不过是小小一个铜炉派的掌门，在福泽镇上有几分薄面，但在天涯阁眼里，实在算不得什么。
他只能祈祷这位唐女侠知道的情报不要太多，否则就算钱进宝钱掌柜真的守口如瓶，他的底细也可能被翻个底掉，到那时候很多事儿可就解释不清了。
一个时辰之后，唐女侠怒气冲冲地出了钱进宝的宅邸，向着铜炉派杀来。
这次吴能倒是不用等陈纯仁给他传信了。毕竟福泽镇就那么大块的地方，从西走到东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唐女侠一出门，早有守候在附近的铜炉派门人飞跑而回告知吴能。
得知此事，吴能连忙带着一众门人站在大门口，排成整齐的队形，等候着这位天涯阁来的“高人”驾临此地。
十分钟后，唐青青女侠骑着马到来了。
只见这位天涯阁的高人不过十六七岁，身着一身蓝色裙装，面容不怒自威，看起来有三分的冷漠，七分的威严，看得吴能在心底啧啧称奇——这使者虽然年纪不大，但这派头可是十足，让人打心里不敢轻视她的存在。
“铜炉派吴能，携众弟子，恭迎盟主使者、天涯阁唐女侠！”吴能高声喝道。
在他的带领之下，丘大山等人也各自埋下头，高喊着“恭迎唐女侠”的语句。
唐女侠冷哼一声，驻马门前，一闪身就从马鞍上跃了下来，将缰绳丢给旁边的一个铜炉派门人。
“你便是铜炉派掌门吴能吧？”她冷着眼盯着面前的吴能，看得吴能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毛——这位唐女侠到底听到什么了，怎么脾气这么坏？
“正是在下。”吴能不卑不亢地作了个揖，然后抬起头，毫不闪躲地看向唐青青。“还请女侠先出示‘江湖盟主令’，然后到正厅稍坐，我已备下了茶水相迎。”
这一轮交锋，吴能自忖做足了姿态，既不扫唐青青的面子，又显示出自己一派之主的尊严，料想唐青青也挑不出毛病。
果然，唐青青目光微微游移，之后从腰间解下一块铁质令牌，上面用吴能不认识的方块文字写下了“江湖盟主”四个大字。
吴能自然不识得这块令牌的真伪。他扫了丘大山一眼，丘大山连忙会意，走上前，微微屈膝，双手接过令牌，仔细查看一番，然后点了点头，将令牌又双手递回给了唐青青。
摸样做足，吴能连忙错过身来，请唐青青女侠先进了门。这位唐女侠倒也颇有胆色，不负了天涯阁的名头。虽然是首次来到铜炉派，但她脸上并无一丝一毫的担忧神色，直直走入院落之中。
在门人的引领之下，唐青青一路走进正厅，站到正厅的主位之前，然后手中擎起那块“江湖盟主令”，展示给正厅之中的吴能和门人们。
吴能一看，心中瞬间了然——这位唐女侠虽然面色不善，但是该有的礼数还是周全的。她这么一比划，意思是自己本不该坐在主位，但因为代表了“江湖盟主”前来，所以才不得不坐在这里。
唐青青先落了座，接下来吴能和丘大山也坐了下来，其他门人没有资格坐着，只能站到吴能和丘大山身后。
“吴掌门，你可知罪？”还没等吴能开口，唐青青先出口质问道。
吴能心中一凛，这唐青青看来是调查清楚了王钰的扬名是由自己背后推动之事，眼下先找了钱掌柜确认无误，接下来就要向自己兴师问罪了。
眼下这个情况，想要硬扛是扛不下来的，他决定来一招以退为进。
“在下知罪，但其中尚有内情，请容在下……”
“你知罪就好。”唐青青一脸冰霜地打断了吴能的话。“此事看似不大，实则关乎我正道门派的脸面，不可姑妄任之，你可明白？”
吴能叹息一声，这是遇到硬茬了啊。他还没来得及“以退为进”，却吃了对方一招“釜底抽薪”，这下可就难办了。
“全听女侠吩咐。”吴能只得在气势上先退一步，打算之后再徐徐图之。
看到吴能这样的表现，唐青青似乎也颇为满意，脸上冰冷之色稍缓。
“既然如此，就请吴掌门和我一起，前去书铺一趟，先查抄了这些违**籍吧。”
上，上来就要查抄书籍？这是真要把事情做绝了？
吴能心中一紧，这福泽镇原本是他的地盘，现在唐青青初来乍到，就要让他跟着去查抄《天涯刀客大战血公子》的小说，这一招来势凶猛，他可不能听之任之了。
“女侠明鉴，此事在下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吴能立刻回道。“这小说虽然有些荒唐，但故事也都是些劝人向善的段落……”
“吴掌门，你可不要包庇了钱进宝。”唐青青冷笑道。
听了这句话，吴能下意识地一愣，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对。
包庇钱进宝？
我才是这事儿的主谋啊！我包庇他干什么！
“女侠说得是，只是在下实在不清楚，钱掌柜究竟所做何事啊？”吴能试探着问道。
“钱进宝雇人写就《天涯刀客大战血公子》一书，借了我天涯阁的名字吹捧所谓‘天涯刀客’，吴掌门莫非要说自己不知道此事？”唐青青说到这一节，语气愈发冰冷。“吴掌门，据我所知，你和这位钱掌柜之间的关系不可谓不深，你在此地和钱进宝搭伙大做买卖，此事不是我冤枉你吧？”
岔了，全弄岔了！
吴能本以为这位唐女侠来势不善，是找到了自己炒作舆论的证据，心里已经做好了最糟糕的打算。
结果对方对此事全不知情，只是恼怒于“天涯刀客”和“天涯阁”的名字撞了……
此刻吴能差点笑了出声——这事儿虽然也有些麻烦，但比起之前的事儿可就简单太多了。
“女侠所说不错，在下确实和钱掌柜关系不薄。”吴能此刻声音洪亮，语气端正，连带着他说的话也有了几分让人情不自禁就想信以为真的感觉。“但一码归一码，我身为正道之人，向来敬重天涯阁，岂敢因私废公？只是这世上的诨名，原本都是世俗之人随意称呼，钱掌柜已在书中注明了，天涯刀客与天涯阁毫无关联，若再有人弄错，那便不是书的问题了。”
听了这话，唐青青不由得陷入沉思之中。
“再禀报女侠，王钰其人，温和朴实，不善言辞，虽然世人以‘天涯刀客’之名称之，但其本人并不以此名自称。”吴能看自己之前的话起了效果，不由得继续劝解道。“女侠如果不信，可以与王钰当面对质。”
“哦，你认识天涯刀——我是说，王钰王大侠？”唐青青有些惊讶地问道。
听到这么一句话，吴能心里反而一惊——这位唐青青女侠似乎比他想得还要天真无邪，居然到现在都不知道王钰真人就在自己这里？
这是哪座山上走下来的无知少女啊？
早知道自己不提这茬，这事儿不就过去了么！
但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里，吴能也没法把话收回去。
“是，王钰也是这铜炉派之人，只不过平素不以门派之名在江湖上走动罢了。”吴能干脆横下一条心，把话都说了出来。“既然女侠来此，我这就叫王钰出来拜见，如何？”
唐青青下意识地伸出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鬓发，然后才点了点头。
“请王大侠来。”吴能对旁边的一个门人言道。
门人弯着腰向后退到门边，然后转过身快步走了出去。
过了几分钟，王钰领着柳依、胡正信和周娜娜走了进来。
老王此刻仍是那一身江湖侠客打扮，身上穿着袍子，脚下踏着布靴，腰间挂着两把刀，脸上是一副灿烂的笑容。
“拜见唐女侠。”他向着唐青青作了个揖道。
看到王钰活人到来，唐青青不由得又是一惊，看起来颇有些不太自然。
“王大侠免礼，免礼。”唐青青稍稍侧过了脸道。“大侠你比起书中的样貌，看上去倒是年轻了许多。”
她话一出口，就意识到有些不对，连忙低声咳嗽了几下，然后再把脸扭了回来，竭力掩饰着自己脸上的异色。
只是越是如此，吴能和丘大山等人却越是看得分明。
——这位唐女侠，不，唐姑娘，看起来自己就没少看小说……
“王大侠先前和邪道霍惊天一战，大胜而归，为我正道扬名。有大侠在，实在是我正道之幸。”唐青青脸色微红，竭力模仿着自己师父平日里的语气，只是学得总有几分不像。“听说大侠之前在和霍惊天一战中受了伤，不知道伤势如何？我这里有一颗上好的‘愈体回魂丹’，请大侠收下。”
王钰有些摸不着头脑地看着唐青青走下了主座，将一颗装着丹药的锦盒递了过来，他下意识地接过了那个还带着唐青青体温的盒子，然后收进了怀中——看到他这个举动，唐青青又是脸色一红。
在一旁围观的周娜娜忽然觉得牙有些痒痒。
这位正道使者怎么一进门就找上了老王，还亲手赠送丹药？
老王怎么也不拒绝一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突然觉得，好烦。
第二百一十六章 三个目的地
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
显然，王钰英俊不凡的面容和温和朴实的谈吐对唐青青杀伤力不小，唐青青女侠迅速在王钰面前溃不成军，一败涂地。
看到这种景象，吴能也觉得非常无奈。
他本来以为，王钰这种长相，在现实世界里比较吃得开，在神州世界里可能显得有些过于稚嫩了。
没想到就算是如此，他还是如此地富有魅力。
前有丘小影，不过相处了几天，就和王钰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后有唐青青，一见面就拜倒在王钰的魅力之下。
还好柳依不吃这一挂……
吴能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看向柳依，却刚好遇到柳依也朝他看了过来。
两人对视一笑，随即各自移开了视线。
嫉妒是不可能嫉妒的，吴能和老王相识多年，两人关系一直融洽无比，真说起来还是吴能照顾王钰的时候多一些。
他现在的感受，大致就是把自己家的猪养得白白胖胖了之后，突然看到好几棵白菜奋力拱了过来……
“咳，唐女侠，王钰既然已经到了，那现在请你传达盟主的命令吧。”吴能轻咳一声，提醒了一句。
听到吴能的提醒，唐青青连忙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再一次展示了自己手中的“江湖盟主令”。这令牌一亮出来，大家立刻再次安静了下来。
“盟主有令，兹有吴能等人，恪守公义，广行侠举。今战事危急，特遣天涯阁弟子唐青青为使，征召吴能等人入联军效力，此致。”
唐青青一板一眼地宣读了盟主善提禅师的命令。
“谨尊盟主号令！”吴能带着众人一起喊道。
宣读完了命令，唐青青一下子也轻松了下来：这命令虽然不长，但对她来说也有些过于咬文嚼字了，能稳稳当当地说清楚可真不容易。
“盟主的命令，在下已经知晓，只是还有些细节处不甚清晰，还请女侠指点。”吴能拱手道。“我等何时出发？做些什么准备？去往何地？从事何种工作？这些都还要女侠一一言明。”
一边这么说着，他一边用眼睛扫向了王钰，意思很明确：该你上了，兄弟！
王钰下意识地挠了挠头，随即走上前一步。
“我等出身乡野，不懂得的事情太多，都要请女侠一一指点了。”
“好说，好说。”看王钰正看着自己，唐青青也是一脸开心。“此次正邪之战，事关我们正道的百年大运，几位又都是栋梁之材，问得清楚些，也省却了后续的很多麻烦。只是，”
她用眼睛扫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她是午后入镇的，春日里白昼还不太长，现在太阳已经西斜了。
吴能看到唐青青的样子，随即会意。
“女侠一路劳顿，今日不如权作休息，明日再详细指点我等。”
“吴掌门说得是。”唐青青一下子对吴能的印象变得好起来了许多。“那各位就先散去吧，请吴掌门和王大侠留下，我还有几句话要和二位交待。”
吴能点了点头，示意让其他人各自散去。
看着丘大山等人各自都散了，胡正信刚打算迈步离开，却被周娜娜一只手给拽了回来。
老胡有些茫然地看了一眼周娜娜，正看到周娜娜两只眼睛闪闪发亮，一副认真的样子。
虽然不懂周娜娜想干什么，但他也打消了离开的想法——反正自己队友肯定不会坑人就是了。
按唐青青的意思，本来她只想让吴能和王钰俩人留下来，而且吴能都是来凑数的。
结果现在屋子里面除了她之外，还剩下了五个人。
多出来的两位姑娘，一位青春靓丽，一位温柔端庄，看起来都很不好对付的样子。
至于那位壮汉，唐青青下意识地忽略掉了。
虽然情况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但唐青青毕竟初来乍到，年龄上说也不及吴能等人，再加上刚见到了王钰王大侠本人，心中开心得很，对这些旁枝末节自然也就不甚在意了。
“吴掌门，王大侠，我来之前也查过铜炉派的事儿，未曾找到几位的师承，不知道几位师承哪位高人？”唐青青发言问道。
“哦，我等虽然有师承，但学艺不精，恩师不许我们报他的名字。”吴能装作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还请唐女侠见谅了。”
唐青青点了点头，这在江湖上倒也不算什么新鲜事。眼下神州世界中的门派，虽然以正道四大门派和邪道四大山头为尊，但江湖中闲游的名师高人也很是不少，每年都能冒出来几位师承不详的年轻高手。
当然，唐青青作为师承天涯阁主的年轻高手，自幼得到天涯阁庇护，确实理解不了这些江湖散人的过往。不过眼下既然是在王钰王大侠面前，她自然也摆出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连说了几句“懂的，懂的。”
“既然如此，有件事还请几位早作打算。”唐青青继续说道。“我正道联军军势浩大，除了真武观前线亟需高手支援，其他各处也都缺乏干练之人协助。几位可要想清楚，到底要去何地。”
吴能和王钰对视了一眼，各自都有些诧异。这位唐女侠之前表现得像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此刻提及正道的大事却又条理清晰、暗藏深意，看起来和之前简直判若两人，看来这些正道大门派精心培养的弟子，确实有不凡之处。
虽然碍于自己的身份，她不能说得太明确，但这话藏着的意思也很明确了：吴能和王钰等人想去什么地方，唐青青都可以暗中帮忙。
“还请女侠指点，这些地方各自都有什么样的需求？”吴能连忙追问道。
“请女侠指点。”王钰也跟了一句。
能有机会指点一位在小说和说书人口中成就不凡的盖世侠客，唐青青自然是十分乐意。此刻见吴能和王钰语气真诚，像是个求教的态度，唐青青也就将各地的情况娓娓道来。
原来自从洗剑派被攻破之后，如今正道联军主要集中在天涯阁、禅心寺和真武观三处。
其中，真武观作为主战场，已经聚集了一大批正道高手，目前在和邪道的众位高手们进行拉锯战。那里的战事最为激烈，所需的都是“王钰王大侠这样的一流高手”。此次江湖盟主善提禅师征召各地的高手，主要也是为了解真武观之围。
去真武观，好处自然十分明显。真武观此刻被邪道大军压境，但危机同时也是机遇。去了那里，就有机会和邪道高手过招，如果对自己的武艺有信心，能在万军阵中斩杀对方的高手，便能迅速在江湖之中扬名——顺利的话还能打进“地榜”，被天下人所熟知。
每一次正邪大战里，都会涌出许多这样的风云人物。
当然，这个选项，吴能是不打算考虑的。
这倒不纯是因为真武观前线有多危险。自打进入无限世界以来，吴能遭遇的危险已经数不胜数，几乎每一次任务都是在和死神打交道。
关键在于，真武观前线没法带给他想要的利益。他给自己的定义是军师一类的人物，而不是在军阵之中厮杀的勇士。真武观之战打到这个程度，双方已经是在比拼硬实力，阴谋诡计都很难再发挥作用，吴能去了又能干什么呢？
除了真武观之外，天涯阁和禅心寺两地也正缺乏人手。
天涯阁地处河水之南，身居中原要地，此刻大批阁中高手聚集在此，预备着迎接邪道在北方的攻势，可能很快就会成为正邪大战的第二战场。
此地也是唐青青最为推荐的地点。以唐青青的身份，如果吴能等人到了天涯阁，她自然能多多照顾。
现在邪道高手大都聚集在真武观，抽不出太多高手在北方动作，天涯阁就算不能主动出击，目前也颇有自保之力。
而且，一旦真武观战事陷入僵局，天涯阁就可以果断西进，成为反手刺向邪道的一把剑，直插入邪道的腹地，留下一道深深的伤痕。
当然，这个选择也有一定的危险性，但唐青青相信，以王钰的手段，去天涯阁也必定能打响名头。
至于唐青青最不推荐的选择，那自然就是禅心寺了。
禅心寺，乃是江湖盟主善提禅师所在之地，位置在河水和江水之间，但又比天涯阁偏西，在大战中是地地道道的“后方”，主要负责物资调配和运输，顺便养了上百名读书人，给大战出谋划策。
按唐青青的估计，除非真武观和天涯阁纷纷沦陷，否则禅心寺成为战场的可能性都不大。就连禅心寺中的高手，也大都前往了真武观救援，没有留在寺中。
如今江湖中，想要一举成名的男男女女，不是去了真武观，就是去了天涯阁。也只有不擅长武艺的炼丹术士之类的人物才会在禅心寺聚集。按照历次大战以来的经验，去了禅心寺，除了安全之外，真是毫无优势。
而安全，恰恰是江湖中人最不可乞求，也最视若无物的东西。
喝最烈的酒，杀最强的贼，得最厚的赏，赚最多的钱，这才是江湖中人孜孜不倦追求的目标。
——故而，唐青青十分不建议吴能等人选择禅心寺作为自己的目的地。
第二百一十七章 你这个迷妹简直太有用了
唐青青的建议，固然也是一片好心。
她作为王钰大侠的忠实支持者，对这位大侠十分有信心，相信他一定能在战场上出人头地，所以才极力推荐真武观和天涯阁两地给吴能等人。
当然，这其中也有那么一点点私心。
天涯阁是唐青青的地盘自不必说，真武观和天涯阁的关系也一向不错，两者因为相隔距离较远，互相之间没有利益冲突，所以关系倍加亲密。王钰如果真去了真武观，唐青青也能请人照顾一二。
唯独禅心寺，从修炼上说，这间寺庙讲究出世修行，和入世极深的天涯阁很不搭调；从武学上说，禅门的武功刚正威猛，和天涯阁“用巧不用力”的观点也大相径庭。
再加上这两个门派距离比较近，势力范围多有重叠，在地方上也很是有些不太对付。
唐青青实在是不太想和那群大和尚打交道。
但在吴能看来，这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真武观和天涯阁固然是主要战场，但现在这两个地方高手云集，想要打出名声颇是不易。
相比之下，反而禅心寺那里还有些“另辟蹊径”的可能性。
先请了唐青青去客房休息，吴能叫来了丘大山和陈纯仁，和伙伴们留在正厅里细细盘算了起来。
“掌门说得也有些道理。”陈纯仁听了吴能的叙述，再配合上之前从钱进宝那儿得来的地图，很快就弄清楚了吴能的想法。“禅心寺虽然处于‘后方’，但那里聚集了不少善于炼丹的各派精锐，掌门去了那里，也必定大有作为。”
“诚如陈先生所言。”丘大山也点头赞许。“真武观实在是有些危险，去了恐怕有性命之忧啊。”
“可是，那我们要怎么对唐青青解释呢。”周娜娜皱了皱眉，看起来有些担心。“她一番好意，想让老王在战场上扬名立万，现在我们如果选择了禅心寺，显得好像我们是贪生怕死之徒一样，别的姑且不说，老王的人设怕是要塌了吧……”
王钰在一旁猛点头。当然，他对于人设之类的东西一向是无所谓的，但是这几日来一直不断锻炼武艺，他急需更强大的对手来淬炼自己的刀法，去了禅心寺每日和和尚、炼丹术士一起行动，估计没什么交手的机会，那可就不太爽了。
“你放心，禅心寺好歹也是正道四大门派之一，你想找人交手那还不是轻轻松松。”吴能仿佛一眼就看穿了王钰的想法。“真说起来，天涯阁和真武观都不是擅长用刀，反倒是禅心寺的戒刀刀法很有一套，可能会对你有所裨益。”
“哦，是这样子么……”王钰挠了挠头。“那还是你们决定吧，我听着就好。”
“其实真说起来，这三个地方各有利弊。”吴能轻叹一声。“唐青青身份尊贵，如果我们去了真武观或者天涯阁，她的关系也能帮上很大的忙。如果去了禅心寺，那就没有这个有利条件了。”
“有利条件”这个说法显然很不神州，但丘大山和陈纯仁连日来常常能在吴能口中听到这类有些古怪的词汇，现在也都习以为常了，稍微寻思一下也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掌门也不必过于担忧，既然这三个地方各有各的利处，那对于我们来说，便是三者俱佳，任选其一都不会吃亏。”陈纯仁正色劝道。
听了陈纯仁的话，吴能心下稍安。
“至于如何和唐女侠解释，至少王公子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这点唐女侠应该明白。”陈纯仁又说道。“至于其他，多说无益，不若不说。”
“陈先生好像对禅心寺很有好感？”在一旁静听的柳依忽然开口问道。
“是，我昔年游历各地的时候也曾去过禅心寺拜访。”陈纯仁点头道。“那里是个奇妙的地方，很适合福缘深厚之人，对几位而言，是个好去处。”
听了这话，吴能不由得皱了皱眉。
说起来，他也一直有这种奇特的感觉：总觉得去了禅心寺，能有些很大的收获。
这种感觉来得蹊跷，不像是无限世界带给他的能力，反而有点像是他平日里熬夜加班查bug时候的一种心灵感应——每次心中升起这种感觉，再去查找对应模块的bug的时候，几乎总能找到些别人找不到的恶性bug。
而bug，对于吴能来说，就是钱啊。
正因为总能找到别人找不到的bug，他在公司里才能过得顺风顺水，无论做了什么，都能让程序员和策划们对他百般容忍。
此刻心中再次升起这种感觉，让吴能心中颇感怪异。
“陈先生所说倒是和我的感觉不谋而合。”吴能做出了决定。“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去禅心寺一行，看看那里有什么大机缘在等着我们。”
“掌门既然要去，那陈某人也想同行。”陈纯仁拱手道。“在下久居福泽镇，已经多年不履江湖，现在也是时候重新出去看看了。”
“陈先生也要去？”胡正信不由得有些错愕。“但你不懂武功，去了岂不是很危险？”
“胡公子说笑了。”陈纯仁微笑道。“现在对陈某人来说，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在吴掌门附近，掌门一走，这福泽镇对在下也很危险，还不如索性陪各位一同去禅心寺走一遭。料想各位不会嫌弃在下吧？”
“陈先生说得哪里话。”吴能轻声道。“你能和我们同行，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
当着丘大山的面，很多话没法细说，但吴能觉得陈纯仁所说的“福缘深厚”恐怕另有所指。
陈纯仁毕竟不是普通人，他的行动，多半是和“守剑人”的职责相关，只怕禅心寺和青萍剑有什么联系，所以他才一力支持吴能的想法。
“掌门准备何时出发？”丘大山问道。
“稍微整理一下行囊就走——丘副掌门不想和我们一起出去看看么？”
丘大山沉默了一瞬。
“我能说不想么？”
听了这话，吴能、柳依、胡正信和周娜娜都笑了出来，只有王钰似乎有些摸不着头脑。
“禅心寺现在聚集了不少炼丹术士，都是此道高人，你去了应该也能有所收获。”吴能劝道。
“终究是交战之地……”丘大山长叹一声。“不过掌门既然如此吩咐，在下也不得不从了。”
吴能满意地点了点头，丘大山真是一点就通，也省得他再多说了。
“哦，对了，小影就不要去了。”吴能忽然说道。“她一个女孩子家，出门在外也不方便，不如就让她留在铜炉派吧。”
“掌门说得是。”丘大山捋了捋胡须，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苦笑一声。“只是我这个女儿啊，平常就爱凑热闹，这次想让她乖乖留在家里，估计也难。”
和陈纯仁、丘大山又交代了几句，吴能就让他们各自离开了，留下12号无限小队的成员们在正厅里，环绕在那张地图旁边。
吴能用手指轻轻点着地图上禅心寺的所在——这间寺庙身处河水和江水之间，较之天涯阁更靠东一些，与东海相隔不远。
越是看着地图上的这个位置，他心中那种“找到bug”的感觉就愈发浓重。
说起来，吴能从小没有别的长处，唯独和养父玩游戏的时候，常常能触发各种bug。他后来大学毕业去游戏公司工作，成为游戏测试，专门负责测试游戏和寻找bug，其实也有这一因素在。
不过没想到，自己都穿越到了无限世界里，现在身上带着好几个技能和一身的装备，一个人能当四个人用，本以为自己也算是个超级英雄了，没想到干的还是找bug的事儿，这就有点让他哭笑不得了。
“老吴，不必过于担心。”王钰看吴能面色凝重，以为他还在烦心后续的计划，不由得出门劝解道。“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虽然不是很强，但也都有自保之力，你可以过得不那么辛苦的。”
“谢了，老王。”吴能轻轻呼出一口气。“不过我还是宁愿过得辛苦一点。”
听了他的回答，柳依和周娜娜不禁莞尔。
前往禅心寺加入正道联军的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晚上吴能等人在铜炉派布置了好酒好菜招待唐青青，一行人各自喝了些酒助兴，结果饮酒有些过量的唐青青缠住了王钰，非要他亲口讲些过往的故事给她听。
王钰倒也干脆，听到唐青青的要求，非常豪迈地喝了一大杯酒，然后还没开口，就倒在桌子上陷入沉睡，怎么叫都不醒。
看到这一幕，吴能也只好临时充当了一下说书人的角色，把自己之前编造的故事讲了一些出来给唐青青听。
因为喝了酒，他说话也有些颠三倒四，但是好在唐青青听得也是糊里糊涂，两人一说一听，倒是相得益彰。
好不容易讲完了故事，哄得唐青青先回到丘大山等人精心收拾的客房里去休息了，吴能等人也早早地回去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他们又请了唐青青来到正厅里。
“唐女侠，我等昨天商议了一下，”吴能面上带着些尴尬，对唐青青言道。“我们决定了，去禅心寺。”
“吴掌门可是想清楚了？”唐青青看起来颇感意外。
“是。这其中有些缘由，不能和女侠细说，还请见谅。”吴能叹息一声，仿佛话语中藏了许许多多的秘密。
“各位既然有苦衷，那我也不多劝了。”唐青青颇有几分江湖儿女的豪迈，见吴能做出这样的姿态，不由得也干脆利落了起来。“那各位打算何时出发？”
“越快越好。”吴能答道。“如今正道有难，我等岂敢拖延？”
“好，那就由我护送各位到禅心寺。”唐青青悄悄看了王钰一眼，然后也做出了决定。“我虽然和禅心寺的大和尚们不太熟，多少也有几分面子，希望能帮得上忙。”
吴能心怀感激地看了唐青青一眼，同时在心里大喊了起来。
老王，你这个迷妹，简直太有用了啊！
第二百一十八章 禅心寺
去往禅心寺的路程十分漫长。
吴能等人用一天的时间收拾了各种物品，然后雇了两辆马车，第二天一早从福泽镇出发，下午时候入了伏龙关进入河北一带，之后一路往南走，过了河水之后，继续向南，经过洛水北侧的洛北镇，过桥到达洛水南侧，之后沿着洛水向东走了一天，再沿着海岸线走了大半天，一路上共计颠簸了四天时间，才终于算是抵达了禅心寺所在的天堑山之下。
天堑山乃是神州大地之上的一座名山，矗立于东海之滨，形如一道割开海陆的天堑，因而得名。接下来的路程马车很难行走，一行人雇了挑山工帮忙搬运物品，于日出之时开始往山上攀爬，预计要用两个半时辰的时间抵达山峰上的禅心寺。
吴能原本觉得自己的身体素质还不错，尤其是在无限世界里经历过这么多任务，规律的饮食和作息，加上大量的运动，让他的身材也变得更加结实了一些。
但一走到山路上，他马上发现自己的想法原来只是个错觉——相比起神州世界里的原住民们，他的身体素质实在还有待提升。
虽然身上没有携带太多物件，但爬上山没多久，吴能等人就被落到了最后面，连挑了扁担的挑山工们也比他们走得快。
和吴能等人并排走着的是陈纯仁，这位教书先生身上没有多少肌肉，但是走起来又轻又稳，看来多年前在江湖上的游历岁月为他奠定了很好的身体基础。他一边走，一边和吴能品评着沿途的风景——基本上都是他在说，吴能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听着，偶尔附和几句。陈纯仁的表情很是惬意，显然，他还没尽全力，只是为了和吴能作伴，所以才限制了自己的速度。
在陈纯仁前面的是丘大山，他和挑着天降铜炉的挑山工走在一起，时而有些担忧地看着那个装着炼丹炉的大筐，看起来很是不放心。
走在最前面的，则是两个女孩子——是唐青青和丘小影。
和丘小影大吵了一架之后，丘大山最终还是拗不过丘小影的要求，没能把女儿留在铜炉派里，这倒是也为吴能等人一路的旅行增加了很多快乐。丘小影原本是个没什么心机的小姑娘，一路叽叽喳喳的，像一只欢快的鸟儿。
她和唐青青的友谊也就这么建立了起来，这倒是让吴能感觉到有些意外。
原本这两个人都很喜欢王钰，吴能觉得她俩一定会成为死对头，但经过了路上的四天旅行，他也渐渐看明白了：这个岁数的女孩子，面对英俊有才华的男性，心中更多的是崇拜，而不是爱慕。
而王钰又是个很正派的人，在和女孩子的接触中，会自发地和她们保持安全的距离。
在这两个因素的作用下，丘小影和唐青青现在在王钰的问题上变得大方了许多，两个人仿佛结成了亲密的战友，互相分享了同一个崇拜的偶像。
丘小影在铜炉派里这么多年，平常除了跟丘大山一起炼丹，偶尔铜炉派里缺钱了，她还要去找过往的行人坑蒙拐骗，多年以来练成了一副鬼精灵般的性格。而唐青青虽然在江湖上有些名气，但多年来一直未曾下山，对世道了解有限，现在有了丘小影跟她介绍江湖上的各种风物，她也开心得很。
两个人就这样结成了亲密的伙伴，搞不好再多相处几日就要结拜姐妹也说不准。
一行人行走了一个半时辰，在吴能的要求下，他们在半山腰休整了一下，吃了点自带的干粮。当然，这干粮就上咸菜，味道可比压缩饼干要好得多了，吴能等人吃得十分满足。
吃过了饭，喝过了水，又稍微歇了歇脚，一行人才又重新出发。这一次出发了没多久，他们就遇上了两位禅心寺的迎客僧。之后的一个时辰里，他们在迎客僧的带领下沿着大路缓慢前行，沿途还在迎客僧的指引之下，看过了“一线天”“英雄岭”“迎客松”等诸般奇景，看得吴能也是不住点头——这天堑山相比起现实世界中的各种景区，虽然道路修建得比较差，但景色却实在要好得多。
尤其是这里人烟稀少，各种自然景观未被人为破坏，所以显得更加难得。
一个时辰后，他们终于抵达了禅心寺的山门。
此处山门建设得大气磅礴，门前一对石狮子，都有一人来高，雌雄相对，颇具威严。在两旁，立着两间石坊，上面雕刻着不认识的方块文字，字形如龙飞凤舞，看起来也是出自名家UU小说。在正中，是一座面阔三间的单檐石门，门上刻着三个方块大字，大概是禅心寺的名字。
刚进山门，早有几位身着白衣的正道人士在守候着。其中一位看起来年纪稍大的正道侠客，手中持着一支笔，检视过了物品之后，将吴能等人的门派和姓名一一登记在册，然后再由另一位年纪稍小的少侠带着吴能等人进了山门。
一行人走过了几百米长的甬道，甬道两旁竖立着无数石碑，其中有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看起来是历经了无数岁月，让人望而生叹。沿着甬道一路走到头，拜见过了天王殿和大雄宝殿里的供奉佛像，引路的侠客带着吴能等人走向侧院，先后过了五、六道门，才终于停在了一间院落之前。
“几位少侠，善提盟主已经在里面等待了，我等不便进入，还请几位独行。”侠客言道。
吴能点了点头，谢过了侠客，然后一行人在唐青青的带领之下走进院子。
进了院子，院中树立着几棵大树，一位胡须全白的老年僧人正站立在院子中间。他看起来身材瘦削，身上穿着一件皂色僧袍，手中拿着一串佛珠，面上带着七分和蔼、三分庄重。
看到唐青青带着吴能等人走了进来，这位老僧低诵佛号，然后迎了出来。
“天涯阁唐青青拜见盟主！”唐青青举着“江湖盟主令”走上前来，先对着善提禅师施礼。
善提禅师轻轻点了点头，接过了唐青青手中令牌，然后将头转向了吴能等人。
“几位施主便是铜炉派吴掌门、丘副掌门、王大侠、胡少侠、柳女侠、周女侠、丘女侠吧，老僧久仰了。”
和想象之中不同，这位善提禅师虽然是禅门中人，表情又十分柔和，但一开口有如龙吟虎啸，声音洪亮而又不失威严，让人听之生畏。
不过让吴能更为在意的是，这位善提禅师一开口就叫出了所有人的身份，看起来对每个人都有所了解，这可不是寻常人能做得到的。
此前，虽然唐青青早用飞鸽传书向禅心寺报告过此行的大致情况，但善提禅师身为江湖盟主，平日里日理万机，居然能把这么一封书信上的内容记得清清楚楚，这记忆力也未免过于出众了吧？
“老僧无他般本领，只是善于记事，吴掌门不必惊讶。”看到吴能的表情，善提禅师立刻补充道。
吴能收敛起心中好奇，带着众人行了个礼。
“盟主亲自迎接，在下不胜荣幸。”他客套道。
“吴掌门客气了。”善提禅师微笑道。“吴掌门年少有为，能以几册小说为友人扬名，这等本事，我正道之中少有人能做得到。想必掌门未来必定大有成就，非老僧所能及也。”
吴能愣了一下，心中顿时升起一种警惕之心。
他从未刻意隐瞒过自己和王钰之间的关系，但能一口说破他之前的“王钰扬名计划”，这位老和尚看来远没有表面上那样简单。
“盟主谬赞了。”吴能回答道。“王钰是在下至交好友，刀法卓绝，不为世人所知。所谓‘内举不避亲’，在下也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希望他能为江湖正道同仁多做些事情罢了。”
“吴掌门不必担忧，老僧并无责备之意。”善提禅师轻叹道。“江湖之中，人人都想要扬名立万，这般做并无什么不对。老僧只是见吴掌门年少有为，故而心生赞许。”
他说到这里，脸上露出微笑，看起来诚恳无比。
跟吴能说完了话，他忽地将目光移向了吴能身后。
“纯仁，你最近可还好啊？”
这话倒让吴能等人吃了一惊。
此前，陈纯仁也跟吴能说起过善提禅师，但他从未提起过两人之间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但此刻，善提禅师居然以名字称呼陈纯仁，而且言语之间颇为亲善，听起来如同多年故交一般。
“惭愧，惭愧。”陈纯仁苦笑一声，迈步走到吴能身旁，双手合十。“一别多年，在下却也无甚长进，有劳法师多挂心了。”
“无量光佛。”善提禅师徐徐言道。“纯仁，昔年你不告而别，老僧一直挂念得紧。本以为此生不复相见，不想因为吴掌门的关系，你能再度登临禅心寺，与老僧相见，实在让老僧不胜欢喜。”
他言到此处，眼中仿佛现出几分氤氲。
“只是多年未见，老僧已经这般老迈，而你也已经成长为一表人才，实是让人慨叹命运无常。”
第二百一十九章 绩点制度
善提禅师和陈纯仁没来得及多聊，下一拨被征召的江湖人士就已经抵达。善提禅师叫了一个小沙弥来，领着吴能等人先到客房休息。
吴能一行人因为有男有女，在禅心寺中分配得了两间客房，两者相隔距离颇远——神州世界对于女子名节还是有些注意，禅心寺作为寺庙，对此尤为看重。
吴能问过了小沙弥，知道客房距离他们日常工作的炼丹房距离不远，一行人先把一些不甚重要的行李物品堆放在了客房之中，然后在炼丹房里聚集了起来。
禅心寺作为禅宗门派，祖传有调和药丸的技术，但和真武观、七煞观传下来的道门炼丹之术大相径庭。所以这些炼丹房，都是用多余的客房改制而成。房间虽然是改造的，但里面也算是干净，四处都有香料熏染的味道，没有蚊虫之扰，颇适合炼丹之用。
丘大山小心翼翼地将那口天降铜炉放置在了炼丹房中央，下面垫好了青砖，上面连通了通风口。装置妥当之后，他又将炼丹所需的坩埚、药勺等物件都规规矩矩地摆放在四周。
至于炼丹用的各类金石和药材，生火用的各类木炭、石炭、五阴六阳诸般物什，都是由禅心寺一并采购，毕竟来到这里的炼丹术士都是各地征召来的炼丹名手，炼出来的丹药也是用于战事，不可让他们再破费了。
等丘大山准备妥当了，午饭的时间也已经到来。
因为吴能等人初来乍到，对禅心寺内的各种设施还不了解，善提禅师专门安排了人来指引他们。这位正道的江湖盟主虽然看起来老迈，但做事实在是周到无比，让吴能等人颇感舒适。
这位负责指路的年轻僧人，自我介绍说是善提禅师的徒弟，名叫慧定。他长得算是颇为俊俏，脸型标致，五官端正，身材又很纤细，看上去颇有几分阴柔之感，让吴能不由得想起很多故事里被妖怪引诱的英俊小僧。
慧定领着吴能等人一路到达了吃饭的食堂，他自己停在了门口，说是不便进入，就先在门口等待了，待吴能等人吃过了饭，再领着他们回去。
“不必劳烦慧定师父了。”陈纯仁忽然说道。“这里的路我已经记得了，请小师父先行回去吧。”
慧定听到陈纯仁这么说，也是丝毫不觉得奇怪，只是口中称“善”，就先拜别了吴能等人回去了。
“我年少时曾在禅心寺居住过些日子。”陈纯仁对着吴能解释道。“事隔多年，之前有些不记得路了，不过有慧定师父领着走了一次，记忆就全都回来了。”
吴能点了点头，心下了然。
一行人走进了食堂之中，见到一桌桌的江湖人士们都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好在各类饭菜都还有剩。
出门在外，吴能原本不指望能有多好的饮食规格。不过菜端上来的时候，他却小小地吃了一惊——这菜色很是丰富，其中甚至还有两道肉菜，完全打破了他对寺庙的认知。
“禅心寺不用五荤之物，也就是各类用于调味的辛辣物，但是肉还是可以有的。”看到吴能等人的神色，陈纯仁小声解释道。“这里来的都是各地的江湖人士，平日里劳作辛苦，也需要肉食来进补——其实不独寺外之人，寺里的武僧们平日里也是可以食肉的，不过慧定师父看起来不习练武艺，所以不便进入。”
吴能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这样的例子在现实世界的历史中也是存在过的。他端起碗夹了些菜尝了尝，味道确实不如丘小影平日里做的鲜美，但一行人从早晨开始登山，之后又去拜见了善提盟主，然后再是收拾物品，现在都已经很累了，所以大家还是吃得很开心。
吃过了饭，一行人回到客房之中，约定好了半个时辰后在炼丹房中再见。
休息了半个时辰后，吴能等人方才重新回到炼丹房中，却看到慧定早已在其中等候了。
见到吴能等人回来，慧定低诵佛号，然后迈步向前，迎了吴能等人入内。
“几位师兄初到，大约还不知道这里的规矩，所以我才在此等候。”慧定解释道。
“有劳慧定师父。”吴能作了个揖表示感谢。“不知这里有何规矩？”
“这里有一本册子，请几位师兄过目。”慧定掏出了一本小册子交给了吴能。
吴能将册子递给丘大山，示意让他读出来给大家听——这屋子里的人也挺多的，一个一个翻看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还是读出来比较快。
丘大山翻开册子开始朗声读了起来。
根据册子上所说，这里的各种丹炉、药材和其他物品，除了生火之物免费供应，其他东西都是有花费的。
正道养了这些人在这里炼丹，自然也不是做慈善，而是为了保障前线所需。为此，善提禅师和其他同僚就在一起规划出了这么个制度，用以保证炼丹工作有序进行。
而他们用于计数的单位，却不是银两和铜钱，而是“绩点”。
这“绩点”，每个炼丹术士一开始都有一百点，租用一个丹炉需要五十点，一些常用的药材各自价值一点到五点，五十点差不多够炼制一炉丹药，而丹药成型之后，根据品质和数量，可以交换一定的点数。
比如丘大山这个级别的炼丹术士，炼制的丹药大都是黄字级的，一炉丹药大约十颗，每一颗根据品质，能交换八到十点绩点，一炉丹药也就是八十到一百点。
当然，丘大山自己有丹炉，也就不用再租用禅心寺里的丹炉了，这便省下了五十绩点。再扣掉每炉丹药需用的药材，大约每一炉丹药需要炼制五到七天，能赚下来三十到五十绩点。
而赚下来的这些绩点，既可以交换更名贵的药材，炼制更好的丹药，赚取更多的绩点，也可以用来交换其他物品。比如说一个真武观出产的炼丹炉，购买需要两百点，算是交换物品里比较便宜的；一本炼丹谱图，价值五百点，算是中等价位；而比较高级的炼丹秘法，则可能需要上千个绩点——当然，这种价位的东西，丘大山这个水平的炼丹术士就不必想了。
除了这些和炼丹相关的东西之外，居留在此地的江湖人士之间也可以互相买卖，禅心寺可以提供支持让他们用绩点作为单位交易，但每一次交易都要经过禅心寺专人的评估，确定他们交易的物品物有所值，杜绝“刷绩点”的行为。
“这方法倒是很好，只是如果正邪之战结束，我们出了禅心寺，身上还有多余的绩点，那岂不是就无用了？”陈纯仁有些好奇地问道。
“陈师兄不必担心，这一点，自然是被盟主考虑在内的。”慧定笑着回答道。
原来善提禅师所提出的这一套使用绩点来计算得失的方法，眼下虽然只是在禅心寺内应用，但他已经和各大门派的人谈妥，未来这套办法准备在整个江湖正道之中推行。
这个办法的优点，吴能自然一眼就看了出来。
真到那时，绩点将成为正道统治范围之内的另一种实质上通行的货币，甚至可以逐渐取代银两的使用。这也就意味着正道各派从经济上摆脱了官府的钳制，成为了近乎于完全独立的政治实体。
甚至于，这种货币可能成为纸币的雏形，以江湖正道的信誉作保，在流通中逐渐取代传统的、不便携带和交易的白银和铜钱，为正道门派在行政上进一步取代官府提供支持。
先前钱进宝曾和吴能等人抱怨过，他们经商之中，常常感觉到银两和铜钱的不足——这种不足，不是说钱掌柜缺钱，而是说整个神州都缺乏足够的银和铜矿产，导致市面上流通的货币总量不足，进而造成了整个神州的商业和民生发展缓慢。
吴能等人所处的现实世界，在近古历史上也曾经有过这么样的一段时期。当时是靠着从樱岛和更远的美陆等地进口来的银和铜，才逐渐摆脱了货币不足的窘境。
而神州世界的麻烦之处也正在于此：神州大陆被四海包围，而四海之外，一直没有发现有任何其他的大陆，仅靠本土的贵金属无法满足货币流通的总量需求。
针对这样的局面，官府和正邪两道都试图出台措施解决问题，其中也有类似于“发行纸币”的方案。
但官府实力有限，正邪两道内部又存在很多分歧，这类措施最后不仅难以实现成效，恰恰相反，还常常让局面更为糟糕。
钱进宝身为大商人都深受其害，那么地位不如他的普通小民，就更不必说了。
谈及此处，慧定倒是也不讳言自己师父的想法。
“吴师兄所说不错，盟主其实早就有心让四大门派融为一体，只是先前各大门派矛盾不断，不能团结一致。现在我们正道遭遇了危机，反而让江湖中的大小门派们抛却争端，互通有无。盟主认为这是一个好机会。”
“慧定师父如此坦诚，倒是让在下有些意外。”
“这是天大的好事，没什么不可对人言说的。”慧定轻叹道。“盟主先前和各派交谈，也从不讳言自己的想法。盟主曾对小僧说过，吴掌门天赋不凡，是万里挑一的奇才，必定能在江湖大事上帮上他的忙。盟主还说，吴师兄但凡问起何事，小僧只需知无不答便可。”
第二百二十章 楚千岚战善提
送走了慧定，吴能让丘大山和丘小影先做一下炼丹的准备，打算在这里的炼丹房中先出一炉丹，体验一下这里的绩点系统的运作。
当然，吴能本人虽然造丹炉很拿手，但对炼丹几乎一窍不通。看着丘大山和丘小影上下忙活，他自觉帮不上忙，索性带着其他人去了另一间炼丹房里，合上了门，开始商议接下来的打算。
知道吴能等人要商议要事，唐青青很知趣地自己出去逛了。反正她一个正道女侠，又在禅心寺之内，除了迷路不担心遇到其他的麻烦。
“好了，现在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了。”吴能关好了门，对着大家摊了摊手。“各位觉得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我第一次觉得选择太多也是种苦恼诶。”周娜娜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发。“现在我们好像什么都能做，该选择哪一条路真是个大问题。”
胡正信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这趟来禅心寺，原本就是打算进一步打响名头，结果到了之后才发现，想要扬名真是挺简单的，至少他们现在的底牌就很不少。
丹炉的仿制肯定是他们手中最稳妥的一张牌。现在众多炼丹术士聚集在此地，租用一个禅心寺的丹炉就要花上五十绩点，考虑到绩点在这里的购买力差不多和银两是一比一的关系，他们自制的丹炉肯定能有不错的销路，到时候靠着卖丹炉赚上一笔，然后兑换各种物资强化队伍的战斗力，这岂不是一条好计策？
除此之外，就算不去卖丹炉，吴能也可以自己造丹炉，然后用“神魔之塔”中积攒的炼丹妖怪来大炼丹药。这些妖怪的能力有强有弱，但总体来说，平均水平不比丘大山差。就算每只妖怪每七天只能赚到三十绩点，但积累下来的十几只炼丹妖怪加起来，一个月就能进账上千绩点，这也是一条良策。
当然，炼丹和卖丹炉都只是一些很基础的工作，并不需要花费多少力气。如果吴能愿意的话，以他当年在有底深渊里指挥恶魔大军的经验，在禅心寺里为正道联军出谋划策也是一条好去路。既然连正道的盟主善提禅师都对他表露了善意，那他想在正道的智囊团中混个位置也轻松得很。除了他之外，周娜娜、柳依和胡正信也很适合这个职位。只有人见人爱的王钰，心思比较单纯，估计不太适合当智囊。
除了以上这些路子之外，吴能觉得王钰在这里也大有可为。虽然禅心寺的大部分高手已经前去救援真武观了，但余下的这些江湖人士中也有不少人精通武艺，王钰这位“天涯刀客”完全可以用自己手中双刀替自己打响名声。
至于其他的一些零散想法，比如说让陈纯仁用自身的优势在这里兴办报业，靠出售信息为生，因为收益不是很稳定，而且和禅心寺自身的业务有所重叠，也就被忽略不计了。
“这么一想，我们能做的事情真的很多。”柳依摊了摊手道。
“掌门，你说的这几个想法，虽然都不错，但我觉得收获的都只是眼前的利益。”陈纯仁忽然开口道。“如果能和善提法师合作，直接给正道高层效力，那对于你未来的计划可能会有所裨益。”
“话虽如此，这位善提禅师……”吴能沉吟道。“给我的感觉总是有些不一样。纯仁，你先前对这位善提禅师有何了解？不如一起说来听听。”
“掌门既然感兴趣，在下就说出来给掌门听听。”陈纯仁闻言，苦笑一声。“说起来，也只是些陈年旧事，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陈纯仁轻叹一声，将往事娓娓道来。
十年前，陈纯仁还是个少年，当时正孤身一人游历四方。
他当时虽然年少，但已有不少的江湖经验，在各地游览名胜，拜访高人，也是不亦乐乎。
当时的善提法师，已经是禅心寺中有名的高手，一手“罗汉袈裟斩”刀法，练得炉火纯青，隐隐成为了寺中年轻一代的武僧之首。
尤其这位善提法师，虽然出身禅门，但性格之中颇有几分侠气，常常汇合江湖侠客一同在外行侠仗义——此番举动虽然让其师父不喜，但却为他在江湖上积累了一份名望。
当时的江湖侠客们，提及禅心寺，人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位刀法绝伦的年轻僧人。
既然知道禅心寺上有这么一位豪侠，陈纯仁自然也不愿放过。恰逢他游历到东海之滨，便直接赶往了禅心寺，想要拜见这位武艺过人的武僧。
“那你见到他了么？”听到此处，周娜娜不由得好奇地问道。
“没有，我来的时候，他正在闭关。”陈纯仁答道。“是为了接下来的一场大战做准备。”
“接下来的大战？”吴能低吟一声。“该不会是……”
“掌门猜得没错。”陈纯仁叹息道。“当时，江湖上另一位成名的豪侠要挑战善提法师。她就是‘落花神剑’楚千岚——当然，这是个化名，只是我从不知道她的真名是什么，只知道是姓楚。”
这位楚千岚，自然就是改变了陈纯仁一生的“楚姐姐”了。
当时她在江湖上走动的时间不到一年，却已经连败江湖中几十位成名高手。据说她在和洗剑派高手洛伤子一战之中，以长剑挥舞出剑气，斩断了十丈开外的樱花，这等神仙手段一时震惊江湖，因此被江湖人送上诨号“落花神剑”。
楚千岚既已打败洛伤子，年轻一代的用剑高手之中，自然以她为尊。大概是觉得和用剑之人对决已经无甚趣味，她转而将目光投向了其他高手，其中第一个被她选为目标的，就是禅心寺的善提。
那年八月初八，善提收到一封战书，言说要在九月初八，秋叶散落之时，和他对决于禅心寺前。
善提当时也不过三四十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便一口将这场对决答应了下来，还为了做好周全的准备，闭关了三十天。
而陈纯仁赶到天堑山禅心寺的时候，正是八月初八那一天，当时善提前脚刚入关，他后脚就到了禅心寺，只差那么一点就见到善提的面了。
“实在是赶得不巧。”王钰有些郁闷地咂了咂嘴巴，仿佛已经体会到了陈纯仁当时的失落。“那后来呢？你等到他了么？”
“我当时自远道而来，恰逢这一盛事，必定是不肯轻易罢休的。既然善提法师当时闭关，我于是就在山下找了间旅店住下，从八月初八一直等到九月。”
善提闭关了一个月，陈纯仁也在山下等了一个月。
一个月后，九月初八那天。
楚千岚叩响山门。与此同时，善提出关。
“当时我就在山门之前，看着楚姐姐一路行来。时隔十年，其他的都已经记不真切了，只记得当时她手握宝剑，腰缠长发，脚下如同踏风而来，风采一时无二。偌大的禅心寺，几丈高的山门，在她面前恍若无物——那一刻，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天下无双。”
“而善提法师此刻也刚好出关。他当时左手持着一串佛珠，右手握着一把戒刀，自山门之中飞奔而来。奔走之间，脚下发出‘砰砰’响声，如同驾驭雷电。”
“当时两人四目相对，楚姐姐问了一句‘你来了’，善提法师回了一声‘我来了’。”
“六个字之后，两人便刀剑相向。”
“那真是，好一场惊天恶战。”
“那时我已经走遍了半个神州，自以为见过了真的江湖。不想这半个江湖的恩怨，都在这一场大战之前失了颜色。”
“一边是青萍剑剑气如风，一边是戒刀刀光如雷。两人缠斗了几十个回合，刀剑却从未相碰，只有满场的剑风和刀光来来回回，将旁边那棵老榕树的树叶吹得翩翩飞落。”
“旁边有一位剑客，看着看着居然痛哭流涕，言说自己一辈子也学不到这般剑法，人生自此索然无味。”
“两人大战了上百个回合，打得越来越激烈，刀剑每次相撞之时，都有风雷之声传来。当时这一场大战，已经不似人间争斗，倒像是神仙手段。”
陈纯仁说到此时，眼中现出七分怀恋，三分痴迷，听得吴能等人也是心向往之。
“只是楚姐姐毕竟技高一筹，一百个回合之后，她已是在气势上压制住了善提禅师，眼看着就要棋高一着，将善提禅师击败。”
“就在此时，善提法师求胜心切，想到了一招奇谋。”
“当时山门旁边站了许多人，除了寺中的迎客僧之外，其他都是观战的人群。”
“楚姐姐和善提法师两人相斗之时，都刻意远离了人群，以防有人不慎受伤。”
“但善提法师当时习武成痴，见自己落了下风，当时便起了个歪心思。”
“他假意后退，一路退到山门附近，然后一刀斩向山门。”
“几丈高的山门，就这么被他一刀斩开，向着人群倒了下来。”
听到此处，吴能等人都忍不住“啊”了一声。
“当时其他人都有武功在身，见山门倒塌，都各自逃命，只有我一个人站立在山门之下，被当时的情势吓得呆了，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眼看着我就要被山门埋在下面，就在此刻，楚姐姐出手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断天魔”秘法
“那时我眼看着要被倒下的山门砸中，忽见一道如虹剑气对着那石门而来，一剑将石门分作两截，倒向两侧。”
“接着便有一只手拉住了我，将我从阴影之中拉了出去。”
“直到此刻，我方才反应过来，扭过头看向伸手的人。”
“大概是太过害怕，时至今日我也忘了当时她是什么样子，只记得她那两道剑似的眉毛微微抖动，看起来是动了盛怒。”
“善提法师急于求胜，一瞬之间动了恶念，之后自己也惊住了。他就这么看着楚姐姐将我救了下来，自己却是愣在原地，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做下了这等糊涂事。”
“我记得当时楚姐姐带我到安全之处，放下我的手，接着就回身看向善提法师，问了一个问题。”
“当时她是这么问的：‘一场胜负而已，值得么？’”
“善提法师愣在原地不知道如何回答，楚姐姐却挥起一剑，剑气直冲着善提法师而去。”
“这一剑，将善提法师手中戒刀斩作两段，却并未伤到善提法师的身体。”
“做完了这一切，楚姐姐就迈着步子翩然远去，自此再也没有上过天堑山。”
“这便是我第一次见到她了。”
说完了这段过往经历，陈纯仁轻叹一声，眼中现出几许柔情，久久不能消散。
“那然后呢？”王钰忽然开口问道。
“然后的事情，我也是听人说了。”陈纯仁耸了耸肩，看上去有几分无奈。
“我虽然被楚姐姐救出来，但善提法师那一刀带给我的冲击太大，楚姐姐一走，我就昏了过去。”
“据说之后的三日里，我一直昏睡不醒，还时常因为做了噩梦而四肢乱颤。”
“善提法师一直照顾了我三天三夜，直到我醒来。”
“醒来之后，我才知道自己昏睡了那么久。当时住持大师亲自前来，劝我在寺中修养一段时间。”
“不过我当时一门心思只记着楚姐姐，甚至没心思和照顾自己的善提法师告别，就连夜离开了禅心寺下了山。”
“那之后我在各地追寻楚姐姐的下落，最后一路走到洛水一线，才再次见到了楚姐姐。”
“我记得当时是十月初一，我在洛北镇追上了楚姐姐的马。”
“当时她看到我，也认出了我，问我为什么要来。”
“我跟她说，‘我想当你这样的人’。”
“她回答我说，‘当我这样的人有什么好？不过是深陷一场大梦之中，久久不能脱身’。”
“我说，‘没有你的话，我早就死了。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她笑了笑，跟我说，‘你想跟着的话，就跟着吧。’”
“那之后的三个月里，她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她一句话也不对我说，但也不赶我走，就让我一个小孩子每天跟着她跑东跑西。”
“她吃饭的时候，便会给我准备一份饭食；她休息的时候，便也给我铺一张床。”
“除此之外，她什么都不对我说，就像没有我这个人一样。”
“我跟着她行走南北，足迹遍布各地。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她留给我的见识却胜过万两黄金。”
“我记得我亲眼看着她讨平了好几个山贼的寨子，杀得人头滚滚，地上染得都是血。”
“还看着她击败了许多江湖上有名的高手，那些成名高手都挡不下她的剑气。”
“也曾与她盛睹各地名景，周游天下名山大川，壮阔胸襟。”
“也曾和她饱览人间疾苦，救助各地老幼孤寡，扶弱济贫。”
“就这般，我每日都和她一起行走，以为这样的日子永远到不了头。”
“三个月后，有一天，她突然叫住了我。”
“她问我，‘小鬼头，我要走了，你要怎么办？’”
“她说她在此间事情已了，就要回天界去了，也许一辈子都不再回到这里来。”
“我请她带我一起走，但她只是摇头，说天界现在不让外人进入，她也没法带我一起去。”
“我说，‘那我就在这个世界，等你回来。’”
“我记得她当时笑了一声，说，‘我可能要很多年才能回来。’”
“我便说，‘那我就等你很多年。’”
“这之后的事情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反正，我就成为了她的守剑人，从此留在这个世界里等待着她回来。”
“等了十年，她也没有音信，连那把青萍剑也迟迟不重现江湖，我本以为自己的等待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以为那所谓的‘天界’，不过是骗骗一个小孩子的话，她也许早已经死在了某一场大战之中。”
“直到发现你们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天界原来真的存在。”
“这之后的事情，你们也就都知道了。我主动找到了你们，想着，既然是楚姐姐的同乡之人，大概也会需要我这么个帮手吧。”
听完了陈纯仁的叙述，吴能不由得轻叹一声。
楚千岚一剑斩断山门，救下了陈纯仁，却换来陈纯仁十年追寻，这么一想，陈纯仁似乎是亏了。
但他不是陈纯仁，自然也不能替陈纯仁做出回来。
是与非，对与错，值得与不值得，不是那么容易说得清楚的。
正如他一门心思地在无限世界里寻求着终极的刺激，总想要和比他高上无数倍的主神较量较量，在外人看来，他岂不是比陈纯仁还要癫狂许多？
“那，善提禅师呢？”柳依有些好奇地问道。
刚才陈纯仁只说了他和楚千岚的前因后果，却没怎么提及事情的源起善提禅师，这让她颇感好奇。
“善提法师啊，他的事情可就有趣了。”陈纯仁回答道。
“在那场大战之后，善提禅师像是一下子变了一个人。”
“伴随多年的戒刀被楚姐姐斩断，他也因为恶意伤人被住持囚禁在菩提塔中不得外出。”
“等他在塔中待了一年，再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他放弃了苦修多年的武艺，从此再不触碰刀剑，弃武从文，逐渐成为正道之中赫赫有名的高僧。”
“几年前，他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得知我在福泽镇居住，还曾派人给我寄了一封信来，想要邀请我重回禅心寺和他一见，不过当时我忙于寻找青萍剑和楚姐姐的下落，没有答复他。”
“没想到现在，他已经成为了江湖正道的盟主，统领四个天字级门派和无数中小门派纵横天下。”
“我有个疑问。”吴能忽然问道。“善提禅师十年前还是‘年轻高手’，那他现在到底多大岁数？”
善提禅师他刚刚见过，看起来十分老迈，目测总有个六七十岁。若真是如此，那十年前的善提，怎么也算不上是年轻高手了吧。
听到这个问题，陈纯仁又是一声叹息。
“他十年前，也不过三十多岁——现在便是四十多岁。”
听到这个回答，吴能倒是没做出什么惊讶的反应，只是其他人都有些吃惊的“啊”了出来。
“四十多岁？”周娜娜若有所思地瞟了陈纯仁一眼，看上去显然不太相信。“那他怎么老成这个样子了？胡子都白透了。”
“是啊，而且他还一口一个‘老僧’的，这老气横秋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四十多岁啊。”胡正信附和道。
“这便是牵扯到禅心寺的一桩秘法了。”陈纯仁答道。“几位都是天界中人，不熟悉禅心寺的情况也属正常——禅心寺能屹立于正道四大门派之中，说起来还颇有这道秘法的几分贡献。”
“几位可知道‘天魔’的存在？”
吴能轻轻点了点头，他是做游戏行业的，对各种宗教里的设定自然也不陌生。不过其他人看起来对这个名词都很陌生。
“天魔，又叫天子魔，乃是佛道正法之敌，据说它曾现身阻扰佛成法，但不敌正法之威反遭降伏。”陈纯仁解释道。“禅心寺的高僧们修炼佛法的过程之中，也常常受到此魔干扰，所以寺中历代高僧们留下一门秘法，专门用于铲除此魔。”
“这一门秘法，乃是禅心寺的不传之秘，名为‘断天魔’秘法，外人不知其详，只听说和洗剑派的‘坐死关’相似，是使人处于极度困顿的状态之下，唤醒人心深处的智慧光辉。”
“我在福泽镇的时候，因为机缘巧合，也了解到这门秘法的一些细节。”
“修持‘断天魔’之僧人，要在禅心寺菩提塔中静修。修炼之时，其人不得食水，不得睡眠，手不触天，脚不接地，眼耳鼻舌身五感尽失，是极度痛苦的修炼。”
“在这般极度痛苦之中，僧人心中的诸般欲念都被勾起，天魔自此降临。其后便是长时间的对峙。”
“若僧人能出离菩提心，焕发智慧光，断除天魔，便能一举成道。禅心寺的历代住持都有这般修为。”
“只是这门秘法对身体的伤害极大，修炼一日如同经过一秋，修炼三日便如同过去了一年的光阴。多少僧人都在修炼过程中，寿尽而亡。”
“若是外人所说的传闻为真，善提法师现在的修为已经不逊色于历代住持，那他应该是已经练成了这门秘法。”
“不过，在修炼之中，他必定也失去了几十年的寿数，因此才这般苍老。”
说到此处，陈纯仁忽地双手合十，默念了一声“无量光佛”，仿佛也为善提禅师的过往经历而感动。
“这便是我所知道的全部了。”陈纯仁松开双掌，徐徐言道。“不知对掌门有无用处？”
第二百二十二章 丘大山的中年危机
“成了，成了！我这炉丹成了！”
黑夜之中，只听得远方的一间炼丹房中，一个苍老的男声忽地高亢地喊叫了起来。
和他喊声同时出现的，还有一股浓郁的药香，这股香气从远方蔓延而来，硬闯入丘大山的鼻腔之中，引得他一阵烦躁。
而此刻，如果站到门外，就能看到一抹耀眼的七色虹光贯穿了高空，如同在天地之间拉起了一条登天的长梯。
轻嗅着鼻腔之中那馥郁的香气，眼看着房门外那道遮天的虹光，丘大山忽然长叹一声，身体轻颤。
他手中捧着的那一炉刚刚出炉的“愈体回魂丹”，此刻也显得倍加黯淡，并且毫无存在感。
人比人，气死人啊！
丘大山来到这禅心寺已经三天了，但对他来说，这三天实在太过漫长，长得像是度过了三年。
他虽然定居福泽镇铜炉派已有多年，但早先也是在江湖上浪荡过的，对自己的炼丹水准非常有数。
简单来说，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荡。
他的老师刘千秋，人送外号“芝菡翁”，平生最擅长的是采药和选药，在炼丹技巧上，只能说是稀松平常。好在刘千秋身上有几门炼丹秘法，勉强可以炼出地字级的丹药，也算是在江湖上有些地位。
刘千秋虽然是个江湖散人，但也有十几个弟子，算得上是“有教无类”。而丘大山，很遗憾，就属于“无类”的那一类人。
他天资算不上出色，好在心态还算积极，加以多年苦修，勉强算是出了师。再加上那口现在已经不怎么使用的天降铜炉帮忙，丘大山觉得自己在这江湖上，虽然留不下什么名姓，谈不上是什么人物，但好歹是个人了。
之后之所以在福泽镇待了多年，无非也是看好福泽镇周边没有什么巨寇大盗，时日还算太平，再加上周围没什么强劲的竞争对手，安心炼炼丹赚赚钱也是好的。
多年下来，钱算是赚到了，人也没缺胳膊少腿，相比当年师父门下那些才华出众但是英年早逝的师兄弟们，丘大山觉得自己也算很幸福了。
不成想岁数大了，自己还要出山，跟着吴掌门跑到这遥远的禅心寺来，在这里每天承受精神上的伤害。
他丘大山虽然有些世故，但也不是个只知贪财好利的小人！
他对丹道还是有几分热忱的，否则也不可能长久以来以此为业，抛却了繁花锦绣，每日在炼丹房里对着铜炉苦守。
奈何丹道这条路，天资就占了七成，后天的教育又占了三成。丘大山在天分上既然没有什么优势，老师又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宗师，两者加在一起，他在这禅心寺的炼丹术士之中，竟然隐约落入了最下一层。
如今禅心寺里，聚集了许许多多丹道中人，有的精于选药，有的精于碾药，更多的精于炼药，这些人大都在江湖中有些名望，手底下也很是有些真功夫。
如今禅心寺内推广“绩点”制度，人人都猜到善提盟主的心思，是要以这项新制度，强化联盟在江湖中的地位。如果这项制度真能成功，那就是利在千秋。
而禅心寺，就是善提禅师推行新制度的首善之地。
正因如此，来这里的炼丹术士们都铆足了劲，想要在善提禅师面前，好好的露一手！
若是真让善提盟主注意到了自己，从此之后不说飞黄腾达，也必然是诸事顺遂，对自身、徒弟、门派师承，都是天大的好事。
此外，丹道虽然不若武道那般师承繁多，但也隐约分了诸多流派。
如今在这禅心寺聚集的众位炼丹术士，便可大致分为三派。
一派，是真武观的嫡传弟子，和真武观关系密切，在炼丹上也更为接近道家一脉，这一派人因为有真武观明里暗里的支持，往常在江湖上很是有根基，算得上是丹道正统。
另一派，是普通的江湖散人。这些人虽然从根源上，学习的也是真武观的炼丹之术，但在江湖之中结合侠客们的实际需求，对丹道进行了诸般创新，也多多少少被前一类人看不上。
最后一派，却是一些和邪道七煞观有师承关系，但却在正道容身的炼丹术士。这些人虽然在江湖上地位不高，甚至有些格外死板的侠客不愿意和他们为伍，但他们所学的炼丹技法却是实打实的，也因此在江湖正道之中有了容身之地。
按照吴掌门偶然提及的一个说法，这三派人之间，隐隐存在着一条歧视链。
第一类人看不起第二类人，前两类人又都不愿意搭理第三类人，而第三类人则在自卑之余，和第一类人也有着理念上的冲突。
如今大家都在禅心寺，用的大都是禅心寺提供的真武观特产炼丹炉，使用的药材也不分伯仲，条件基本相同，炼出来的丹药却能分出个三六九等，这下可有了一决高下的机会！
你是丹道正宗，我还是九代传艺呢！
不管是真武观的嫡传门人，还是江湖散人，亦或者是传承自邪道的术士，大家平日里就不对付，但碍于江湖情面还不好互相打脸，现在有了机会，你可就怪不得我下手凶狠了吧！——许多人心里存的，都是这么个心思。
这事儿据说善提禅师也知道，但他并没有试图做些事情缓和这些炼丹术士之间的矛盾，反而叫人立了块牌子，每七日一次，上半边更新获得绩点前几位的术士名单，下半边更新获得绩点后几位的术士名单。
这名单一出，大家就更掐出火来了。名单上的名字不断上上下下，炼丹术士们也都把平日舍不得用的秘法用了出来，结果就是禅心寺里生产的丹药一时间品质大大提升，动辄就有地字级的灵药出炉，各种异象久久不散……
搞得现在禅心寺里，炼丹房周边，居住的僧人们都已经习惯了大半夜正睡着觉，突然被几声高亢的叫声喊醒，然后空气中传来阵阵奇香，天空之上浮现种种异象。
这可就苦了丘大山了。
第一次遇到有人炼出地字级的丹药，他还可以安慰自己说是真武观的嫡传弟子大发神威；第二次的时候，便是慨叹正道能人辈出；到了第三次、第四次，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自己才好，只能默默无语地看着自己丹炉里那几颗形状圆润、但却没什么特殊表现的寻常丹药，眼睛里和心底都一阵泛酸。
在禅心寺待了三天，眼看着下一轮的绩点名单就要揭晓了，他不禁觉得愈发焦虑。
真的登上了名单里的倒数几名，那丢脸的就不只是他自己，还有他的老师刘千秋，以及他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铜炉派！
所以说，吴掌门，你到处非得叫我跟你走一趟，让我丢这么大的人，这是何必的呢！
想及此处，丘大山放下手中盛着丹药的盘子，默默走到门旁，看着远方天空之上那道缓缓消散的虹色长梯，心中满满的都是郁闷和不甘。
这么想着想着，天色逐渐微亮。等到丘大山反应过来的时候，新的一天已经到来。
炼丹房里许多刚刚熬了一夜炼丹的术士们纷纷走了出来，有的在敲打肩臂，有的在舒展胸怀，他们脸上都挂着浓重的黑眼圈，但神色却都颇为兴奋，其中还带着少许惴惴不安——毕竟新的名单就要挂出来了。
禅心寺的厨子们已经准备好了早晨的各种餐点。这里的伙食相当不错，除了常见的稀饭和咸菜之外，还有鸡蛋可以吃——炼丹术士们平日里工作非常辛苦，需要多多进补，所以禅心寺特地为他们准备了鸡蛋。
当然，真武观的嫡传弟子们里，有几位江湖地位特别高的，是不吃寺里准备的大锅饭的——他们自己带了厨子来，可以借用这里的伙房，根据他们的口味定制菜色。
丘大山磨磨唧唧地走出了门，端着一盘丹药先去找了禅心寺的僧人评定等级、计算绩点。
他走出了炼丹房的区域，走到计算绩点的屋子旁边，听着里面传来接连不断的算盘敲打声，间或伴有几声畅快大笑，其中有一个人的声音颇似昨晚那个高喊“成了”的老先生。
在心底里轻叹了一声，丘大山终究还是端着丹药向着门里走了进去。
谁知他这一步刚刚跨出去，门里突然冲出来了一个人，一头撞在他胳膊上。
“当啷当啷！”
手里的盘子一歪，丹药全都掉了出去。
丘大山下意识地弯下腰想要将地上的丹药捡起来，却见来人很不好意思地先蹲了下去，将地上的一颗颗丹药捡起来，放回到了丘大山手中的盘子里。
“对不住了，这位师兄！”来人看起来颇为年轻，脸上带着歉意的微笑。“您这炉丹要是出了什么问题，绩点我全额赔偿！”
“陆师弟真是善人！”听得他这么说，旁边一个稍微年长的人立刻交口称赞。“这位师兄，应该不打紧吧？”
陆师弟？
这位可不就是之前名单里排在第二位的，真武观的陆伯仁么？
丘大山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脸上布满笑容，但他一时间却觉得自己的笑容有些发僵。
这位陆伯仁，算得上是真武观年轻一代弟子之中，赫赫有名的人物。他天资不凡，在武道和丹道上都有成就，最后毅然决然为了炼出天字级的仙丹妙药的理想，而放弃了武道上的发展。据说他虽然尚未成功炼出天字级的金丹，但是炼制地字级的丹药却也没什么障碍了。
想不到这人竟是如此年轻！
正在他忙着向陆伯仁解释说自己无甚大事，丹药也不受影响的时候，屋里面忽然冲出了一大堆人，簇拥着两个举着木制黑板的和尚走了出来。
两个和尚将木板放到地上，一群人立刻围了上去。
丘大山本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但没想到其他人纷纷簇拥过来，硬是把他挤到了最前面。
他抬起眼睛，脸上如同火烧一般灼热，一咬牙一跺脚，从最下面开始看起了名单。
第二百二十三章 逆袭吧，丘大山！
丘大山正要拿着丹药去交换绩点，却不料在屋门口被人撞了一下，结果错失了时间。
如今他付出了五十绩点交换药材，却一个绩点都没进账，心想着自己这绩点数量，恐怕要在这么多人之中垫底了。
只是看到了名单，他反而有些震惊了。
从倒数一位看到了倒数五位，却没看到他“丘大山”的名字！
本以为来到这里一定会垫底，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多不如自己的人？
当然，倒数五位只记录了人名，不公布绩点的具体得失情况，丘大山也无从验证这些人到底是有多不幸或者不行，才会在这个榜单上落得垫底的下场。
看完了倒数五位，丘大山突然心中升起几许好奇。既然最后五位里没有他，那他也想知道知道，这天下的炼丹术士之中都有哪些英才，能占到这名单上的前十位来。
他抬起头，看向了上面。
“第一位，泰和观，**，八百一十一绩点。”
此人也是江湖中的名人，年纪比丘大山还要大上许多，算是老一辈的炼丹术士。丘大山之前曾听过这人的名字，但没想到他居然来了禅心寺——这么一大把的年纪，好好在家里安享晚年不好么！
“第二位，真武观，陆伯仁，七百二十五绩点。”
陆伯仁正站在他旁边，此刻脸上现出一阵微笑。他比起上次又前进了一名，跻身第二，这已经算是相当好的成绩了。
“第三位，秦山派，诸葛英，五百五十绩点。”
“第四位，真武观，周倩，五百二十八绩点。”
……
丘大山这么一路看下去，里面大都是些熟悉的名字，他不由得在心里暗暗思忖，觉得这江湖上果然还是有根基的人走得最远。
一路扫下去，一直看完了第九名，丘大山一边阅读着，一边和记在心里的上一次的名单做着对比。
直到最后一行字映入他眼中。
“第十位，铜炉派，丘大山，三百八十七绩点。”
他瞠目结舌，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虽然登上了榜单，但问题在于——他炼出来的第一炉丹药，还没交换得绩点呢！
这三百八十七点，到底是从何而来啊？
此刻，看到榜单上列出来的这些名字，周围的人们也开始议论了起来。
“真武观的陆师兄这次又前进了一名，真是势不可挡了！”
“郑师伯也是老当益壮，我看这两人之间恐怕还有好一场较量。”
“唉，他们一个个都能拿到七八百个绩点，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我这一炉玄字级的丹，也不过两百点上下啊！”
“人家一个是老前辈，一个是后起之秀，手上不知道有什么样的炼丹秘法，我们怎么好跟人家比啊？”
“哎，这铜炉派的丘大山是个什么底细，各位可有知道的么？”
“未曾见过，想必也是某地的新秀吧，能拿下三百多绩点，恐怕不是寻常人了。”
说到此处，却见一个身着青衣的小姑娘微微一笑。
“这位丘师兄的情况，我倒是知道一二。”
听她这么说，旁边的人们立刻朝着她看了过去，连丘大山也十分好奇地看了那小姑娘几眼——他可不记得自己来到禅心寺之后，和这么个人打过什么交道。
“这位丘师兄可是个厉害的人呢！昨日我来交药的时候，正好赶上铜炉派的人来换绩点——你们炼丹都是一炉一炉地炼，只有这位丘师兄，不知修习了什么秘法，一次就能成三、四炉的丹药！虽然这丹药只是刚刚摸到玄字级的边，但人家炼得又好又快，当然绩点多了！”
听她这么说，旁边的一个中年人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小姑娘不要乱说，这世上哪有人有这般秘法！便是真有这样的秘法，那一次出三、四炉的丹药，就要同时照看三、四个丹炉，什么人有这么多的精力！”
“这位大侠，小姑娘我可不是胡说的。”那小姑娘一展折扇，眉毛微蹙，看起来很是不开心。“三百多个绩点，那若是只出一炉丹药，起码也是地字级的灵药了。在这儿的各位都是江湖名家，能炼出地字级丹药的又有几个？何况地字级的丹药，出炉之日都有种种异象，想瞒也瞒不下来，这不是各位都看得到的事情么？”
听她这么说，那位中年术士被说得哑口无言，向后微微退了几步，就不再搭话了。
只是一旁的丘大山听着却有些迷茫。
一次炼三、四炉的药，还都是玄字级的丹药？
这又是哪个地方的天方夜谭啊？
丘大山在江湖上立足这么久，听过的故事也不少，但却还从未听过这般的事情。
炼药是苦功夫，最忌讳分神。越是厉害的炼丹术士，在这“凝神”之功上就越是娴熟，能隔着厚厚的丹炉，查知丹炉之内未成形丹药的种种变化，所以才能为人所不能为，炼制出种种厉害的丹药。
一人分心照看三、四个丹炉，这等事情丘大山想都没有想过。
丘大山刚刚陷入思考之中，却没意识到自己还挡在那块黑板的前面，结果还没想清楚什么情况，就被旁边的人挤了出去。
正在此时，他听到身后有人轻轻拍打了一下自己的后背，回头一看，却是丘小影来了。
丘大山看到女儿到来，刚要露出一个微笑，眉毛却又拧在了一起。
——丘小影手里托着个盘子，里面放满了丹药。
丘大山炼药多年，基本功还是有的，他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丹药恐怕不是黄字级的大路货，大概能摸到玄字级的边了。
“小影，这药是哪里来的？”他连忙问道。
丘小影看到父亲这般反应，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尴尬。
“爹，咱们一会儿回去说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丘小影进了房门，去和里面的僧人交换绩点去了。过了一会儿，她才重新拿着空盘子走了出来，拉着丘大山的手就往回走。
丘大山见她这样的反应，知道这个宝贝女儿多半是瞒着他什么事，脸上的表情愈发厚重——这玄字级的丹药，在外面也能卖上百两银子，可不是什么小事儿！
丘小影拉着父亲走到一间炼丹房中，丘大山刚进了门，却看到掌门吴能一行人都坐在房中，一时心中稍安——他原本担心女儿不学好，现在却一下子明白了过来，这事儿多半是自家掌门搞出来的花活儿了。
“大山见过掌门。”丘大山对着吴能作了个揖。
“哦，丘副掌门原来已经出了炼丹房了！”吴能笑道。“正好有件事情想跟你说来着。”
“掌门请讲。”
“这个嘛，本掌门最近得了一位高人相助，正在研究炼丹之术。”吴能乐呵呵地说道。“目前也出了一些成果了。小影这次拿去的，就是我们几个人炼制出来的丹药。”
丘大山有些狐疑地看了看丘小影，然后又看了看自家掌门，这话虽然听着奇怪，但看两人的神色，却也不像是撒谎。
只是，炼丹这个事儿，实在没那么容易。
简单来说，学习丹道，起步就得五、六年。
丘大山自己是跟着师父一路学过来的。学炼药，得先从采药、选药、碾药、配药、调药这五项功夫开始——这就是以一两年的功夫了。
这五项功夫学得到位了，再陪着师父炼个几十上百炉丹药，把师父的一举一动都学到家——这又是一两年。
再之后，自己开炉炼丹，先从最低等的疗伤丹药开始炼，之后一边学习各种丹药的药性，一边在实际操作中领悟炼丹的技巧，直到能独立炼出可用的丹药——这又得搭进去几年的功夫。
丘大山之前从未见吴能炼过丹药，平素看他的反应，对丹药之道也不像有什么高深的了解。
对方突然说自己能炼丹，他是不太信的。
只是，之前吴掌门说要仿制炼丹炉的时候，丘大山也是类似的想法，觉得这事儿必定做不成。
结果吴掌门不仅仿造成功了炼丹炉，还以五十两银子一个的价格四处出售，生意一路做到了关内，据说市场反响还相当不错。这个结果很是让丘大山吃惊。
现在他又将手伸向了丹药——虽然理智上，丘大山不太相信他能搞得定炼药，但他也不敢随意质疑。
他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这位掌门实在不是寻常人，做出任何事情来都是有可能的。
这种想法一出现，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掌门炼丹药自然也是好事一件，只是有些事情大山还是不太明白。”丘大山思忖了一会儿，有些迟疑地开了口。
“丘副掌门请说。”
“这丹药既然是掌门炼出来的，为何绩点却记到了大山的名下？”丘大山总算问了出来。“这岂不是让大山贪了掌门的功绩？”
“这个嘛，一家人不必说两家话。”吴能似乎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看丘大山问了出来，立刻对答如流。“我的性格比较低调，不太喜欢被人关注，所以才让丘副掌门替我承受了这些事情——你也不必在意，这些都不是大事。”
掌门他，低调么？
丘大山下意识地思考了一下。
似乎还，挺低调的？
炼丹炉的买卖做得这么大，掌门吴能也没在江湖上留下什么名气；和邪道中人打了几场，出名的却是掌门的友人王钰大侠。
这么一想，他还真是挺低调的？
想及此处，丘大山点了点头。
“全听掌门吩咐。只是这些绩点，掌门打算如何花费？”
“哦，盟主不是给我们准备了不少炼丹秘法么，我打算兑换个四五样，正好你也带着小影学习学习，未来必有用处。”
“……掌门，一门秘法可要上千个绩点啊？”
“当然，如果绩点有剩余，兑换些好丹药自己用也是很划算的。”吴能装作没听到丘大山说的话，继续畅想着未来。
“我的意思是，掌门，我们真能拿到这么多绩点么？”
“这个嘛。”吴能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成问题，不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