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八十六章 思想冲破牢笼
正德显然憋了很多话，很想跟王大王聊一聊。
他蹲下身子，看着王大王的眼睛，像个孩子一样卖弄：
“知道么？我这次为了收复你，真的是没少废脑子！”
“你说说，你得用什么办法才愿意入我账下？王毛氏早就试过了，什么办法都白搭。”
“金钱、权力、美人，什么都无法打动你。”
“甚至以生死胁迫，你都没有畏惧。”
“那么，用理想引导你？现在我知道了，你的理想就是要变革时代……”
“变革时代？呸，大逆不道的托词！”
“那么，该怎么办？”
“哎，这我就得夸夸我聪明的小脑袋瓜了，我会逆向思维啊。”
“你看，那王毛氏总是想办法把你从全侠派抓走，觉得你不会武功，离了门派还不是任她拿捏。”
“这就大错特错了！江湖门派常有，而王大王不常有嘛。”
“我就反其道而行之。我把你引出门派，然后把你的整个门派从你身边抓走，这下好了，他们全都是我的人质了。”
“你不是重感情么？你不是心怀信仰么？”
“你能看着你一手建立起来的时代变革火种，一个一个被我掐死么？”
王大王举目望向四周，所有弟子都在用茫然的表情看着这一切。
他们本能地觉得自己该帮帮掌门，但又本能地觉得自己不能违抗皇帝。
迷茫，他们被控制的心智之中，只有迷茫。
苏琴的眼中有泪水流下，但她仍旧说不出话，无法违抗圣意。自幼立志成为锦衣卫的她，早被灌输了十几年的忠君思想，思维钢印深入骨髓。
孟溯也与此相同。读书人本就是依附皇权的存在，食君之禄担君之忧，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狗东子、猪哥之类乞丐出身，并不懂得那些大道理。但是他们自幼自觉身份低微，贱如泥渣，在皇帝面前，根本不敢造次。
云英即便不在中原长大，中原皇帝的威名却也广及边塞，让她为之震慑。
王大王咳出一口血。
谁能怀疑一下？
一下就好。
怀疑一下，这从来如此的——
——便对么？
“启、启禀皇，皇上！”
一个沙哑老迈的声音突然响起。
谁？谁能在这种条件下，夺回心智自由？
正德震惊地回头，看到了一个黑瘦的老汉。
“你是……”
老汉跪在地上，用尽全身力气拱手向皇帝行礼：
“臣、臣名孟修年……”
正德一撇嘴：“不认识。”
孟修年，孟溯的叔父，曾经仕途光明的泰山贤者，身败名裂后成为流寇，为了一口粮食杀人，害狗东子家破人亡。
无论他这一辈子经历怎样起落，为皇帝如何殚精竭虑，又如何尝尽苦楚，对皇帝来说，只有一句：“不认识”。
“微臣，敢问圣上……”
孟修年言语越发流畅，喃喃说道：
“圣上的伟业蓝图中，人民是否和乐安康，百姓能否丰衣足食？”
正德愣了一下，他不知道这个黑老汉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便信口回答：
“草民之事，勿要扰我！”
“就是说，还是个吃不饱的太平盛世么？”
孟修年不禁笑出声来，颤颤巍巍地从怀中拿出短刀，站起身，慢悠悠地向正德刺了过来。
正德没躲。
因为那把刀子已经锈到没有锋刃了。
正德硬功了得，这把锈刀刺在他胸膛，连一个刮痕都没留下就断了。
孟修年仍未停止，继续拿断刀，一遍又一遍地刺向正德的胸口：
“我当年行将饿死的时候，为了一口粮食，就是用这把刀杀了无辜之人，犯下无赦死罪！”
“我早就该死了……但是造成那场大饥荒的罪魁之一，皇帝，你还没向天下人以死谢罪啊！”
正德终于被惹怒。他一掌挥出，孟修年如破布袋般飞了出去，重重撞在柱子上！
他挣扎坐起，吐出一口鲜血，用手中断刀指着正德：
“皇帝，你记住！快饿死的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天下人都挨饿的时候，什么九五至尊，都要跟着一起陪葬！”
正德走上前去，一掌击在孟修年天灵盖上，使他当场毙命。
孟溯和孟清远脸上现出痛苦，意识正在剧烈挣扎。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正德嘶吼道：
“为什么乱臣贼子杀不完！为什么？！”
“这事儿得问皇帝你自己啊。”
一直一言不发的王大王，突然说话了。
正德回头看到，王大王靠墙站了起来。
他趁着孟修年纠缠正德的时间，已经缓过了气，支撑着残破的身体，拿起了天蚕丝。
“不可理喻！”
正德怒喝：
“你已经山穷水尽了，你的吸内力小把戏根本碰不到我！”
“我本来也没想抽你的内力。”王大王挥了挥手中的天蚕丝。
正德仔细看去，这条天蚕丝连接的大网虽然没有触碰到正德，但却精准的缠绕在了每一个在场的全侠派弟子身上：
“难道……你想要吸取这些人的内力，为你所用？”
“那样我也还是打不过你啊。”王大王笑着说，“我的计划刚好相反。”
正德脑子飞快转动：他……要把他玉盘中仅剩不多的内力传输给在场众人！
可那又有什么用？
念头闪过，正德赶忙念动随心诀，再观全场：
只见王大王手中内力，如同一股微弱红光，潺潺流入每个人身上。
就这么一点内力传输过去，每个人身上代表着正德内功的金光便迅速衰退！
大堂之中，数百名全侠派弟子，慢慢一同发出红光，理智开始回复！
“这怎么可能！”
还没等正德搞清楚怎么回事，苏琴已经咬破嘴唇，最先清醒过来！
她二话不说，手中燕衡枪直接投出，直取正德面门！
正德始料未及，慌忙闪身，亮银枪擦着脸飞过，在他脸颊上留下一道口子！
孟溯也重回人间，抽出宝剑就往正德身上砍！
正德扭转身子，举起锤子格开孟溯攻击。
孟清远清醒之后，第一时间跑去查看他的父亲孟修年。在摸到父亲已经没了脉搏之后，孟清远咬碎银牙，也是对着皇帝拔剑就刺！
正德抡圆了锤子将两孟逼退，然后转身向着行动困难的王大王挥出一道闪电：
“我先杀了你！”
闪电击打过去，却没有命中王大王，而是打在一堵黑色的“盾”上。
“黑盾”变化，收入两个机甲拳套之中，庞大海碰了碰自己的机甲战拳，大声吼道：
“镀了绝缘层的变形拳盾，惊喜不惊喜啊狗皇帝？”
“专门针对我的装备……你们早有谋反之心！”
正德还没说完，一道飞矢又从脑后飞来，封住了正德攻击王大王的道路。
王大王吐出一口恶气，不无戏谑地问正德：
“皇上，你以为只有你能借助思维钢印控制别人？”
“我就不能通过耳濡目染，让他们思想冲破牢笼？”
“你猜猜，我又给本门弟子，教了些什么？”
随心诀的幻视之下，每个全侠弟子都闪烁着炽烈红光，照亮王大王的脸：
“兄弟姐妹们，还记得我教你们的歌么？现在第二段歌词可以告诉你们了：”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
三百八十七章 基础建设
有些事情就是那么奇怪。
王大王知道正德早晚要收拾他。
正德也知道王大王知道自己早晚要收拾他。
王大王也知道正德知道自己知道正德早晚要收拾他。
但是这两个人就是装作一团和气，君臣鱼水，然后各自做翻脸准备。
正德搜罗武林绝学，创造出控制人心的功夫，他以为这一轮他赢定了。
但他不知道，王大王这几年也没少忙活。
王大王的重点就一个：
教育门派众人。叫所有人，不许跪！
王大王不止让所有人不许跪，还教他们不用跪的方法。
如果有人用陈腐道理劝你跪，就用进步理论反击他；
如果有人用利益诱惑你跪，就展示站直了获得的更大收益；
如果有人用武力胁迫你跪下，就用打狗棒赶走他；
如果对方人多，就团结不跪的人，一起跟他们斗争！
这对皇帝来说，才是最大的釜底抽薪。
毕竟大家都站直了，都一般高，你说你是皇帝，你老几啊？
……
“所有人，弧形阵列，密集火力打击！”
王大王一声令下，全侠派弟子马上列阵，开始组织围剿！
形势马上反转，正德成了被动挨打的一方。
绝缘盾，重火力武器，扇形阵，王大王早就训练弟子们了一个多月，就是专门针对正德的武功设计的。
正德本就是心高气傲之人，再加上控人心智的新功法，所以胆大到只身突入，也真的差点把全侠派连锅端。
但没想到，王大王早就有了破解之法，结果是正德深陷重围。
不过，高武世界的基本法则仍在，科技武器的战斗力依旧做不到将武林顶级的高手赶尽杀绝。面对长枪短炮的围剿，正德尚有挣扎之力！
“绝缘盾是吧？”正德凝神静气，聚拢内力，“虽然雷电对你没用了，但是对我还有用！”
说罢，他撤销了身上的法拉第笼效应，将自身完全暴露在雷电的伤害范围中！
全侠派弟子还没反应过来，正德的巨锤就轰了过来！一锤下去，如同山崩地裂，绝缘盾当时碎裂，庞大海连同五六名全侠派弟子被打飞出去！
狗东子连忙出手，用轻功将被打飞的战友接住，送到后方安顿。
正德又是一锤，威力比之前似乎更大。
孟溯和孟清远一起持剑，运上“格物致知”的绝技，试图化解这一招的内力冲劲。
但没想到，两人一同合作，却没消去正德半分力道！还是孟溯眼疾手快把堂弟拉走，否则二人皆会在锤下化为肉泥！
孟溯看着手中宝剑断作两截，虎口被正德蛮力震得血肉模糊，一时间慌乱起来：
“大王，这是怎么回事？”
以这锤子的力道，正德怕不是在江湖中已是震古烁今的绝顶高手，实力与方外四侠可以相提并论？
“事出反常必有妖……”
王大王看着青筋暴起的正德凝神思考，目光落在了对方不自然鼓胀的肌肉上。
顿时，他恍然大悟：
“是电刺激，他加了电刺激！”
好狠的皇帝，对自己也下的了手！他用电击精准刺激自己的肌肉神经，让自己的肌肉突破生理极限，使出比平时强数倍的力量！
“皇帝你不要命了么！”王大王喝到，“这样超负荷使用自己的肌肉，在战斗后可能会导致横纹肌溶解，进而引发肾衰竭！你会死于卸甲风！”
“什么肌什么衰，我特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正德一锤接着一锤，“我必除汝等而后快！”
王大王认真地说：“常遇春将军听说过没？就是这么死的！”
没错，卸甲风！
这并不是什么可笑的历史传说，而是真实的疾病。
据记载，楚汉争霸时的魏王豹，五代时的名将李存孝，包括燕衡将军常遇春都是死于这种病。其原理，正是过于剧烈运动后肌溶解导致的无菌性炎症与肾衰！
正德手上的锤子慢了一下。
王大王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看来对着理科盲讲科学原理没用，得搬出实际例证来。
正德心中也闪过一丝慌乱。
这个电自己的招式是他最近开发出来的，取名“天雷无妄”。但不知怎的，每次练习完之后都会腰酸背痛，连临幸佳丽们的劲都没了，他也就没敢多用。
如今被王大王一说，症状全都对的上！这小子知道那么多，难道真被他说中了？
看着正德手中的动作，王大王十分肯定：
他怂了！
再加把劲啊我的三寸不烂之舌！
“皇上，你就算今天杀我们一时爽，搞坏了肾水，值么？”王大王阴阳怪气，“那可是您的龙体龙根啊！”
“我们的贱命不要紧，您要是得了卸甲风，岂不是太得不偿失了？”
最后，王大王抛出绝杀：
“皇上，您还没有子嗣啊！”
正德浑身一抖！
这句话击中了他的命门！
这些年烟花柳巷地到处风流，他没让一个后妃诞下龙种。
如果在这里死了，他的带明不是又要因为继承人的事情几经风雨？而他又不知会在丹青卷中留下几多笑柄？
正德停止了拼命行为，转为和包围网对峙，不断移动位置，寻求突破机会。
王大王看到对方行为，跟狗东子悄悄说了一句话，狗东子飞身离开大堂。
正德在屋内旋转到靠墙的位置，然后突然喝道：“逆臣贼子，改日再将你们千刀万剐！”
说罢，他转身抡起大锤，一击八十，将大堂最薄处的墙轰出一个大洞，钻出去就要跑！
众人都以为正德要成功逃脱了，却不想听到墙外面一声惨叫“啊！——”
追出洞来一看，正德被狗东子用墙上的一根“电线”捅中，内力不断流失，瞬间动弹不得！
王大王被苏琴搀扶着走了过来，笑道：“想不到吧。”
“……歹毒！”正德骂道，“这根线是你什么时候埋设的？莫非你开了天眼，能看到未来？”
“不不不，这种玄学能力我是没有的。”
王大王摆摆手：
“我全侠派已经实现了全‘内功电气化’运转，照明、取暖、通讯都通过内力带动。所以，我们整个门派到处都树着内力电线杆。”
正德抬头看，他这才明白全侠派内这些挂着线的木杆子是干什么的。
王大王继续讲解：
“所以，我只要让狗东子在外面等着，你从哪里跑出来，他就掐断那里的电线戳到你身上。”
“而我，只要站在屋内，摸着内功电灯的开关，就能通过四通八达的线路找到你，并吸走你的内力！”
“这个事情告诉了我们——”
王大王在这里停顿：
“基础建设是多么重要啊！”
三百八十八章 金蝉脱壳
太阳正在落山，全侠派内灯火通明——
——他们逮到一只皇帝。
“基础建设？哈哈哈哈……”
正德虽然内力尽失，被人按住，但是抛下生死后，反而比试图逃跑时更加沉着冷静：
“说说看，爱卿。你是准备杀了我，掀起腥风血雨；还是抓我去远狩，用来交换最大利益？”
“都不是。”王大王摆摆手，“我会放了你。”
“果不其然，你会对朕……恩？？”
正德满脸黑人问号：放了我？
“别把我想得太宅心仁厚，你对我也没多少恩情。”
王大王大笑着说：
“我放你，是为了让你看你的帝国是如何崩塌，在那之上又怎样建立起一个人人平等的新国度。”
“我放你，是为了让你看到没你统治的国家，会是怎样繁荣强大。”
“我放你，是为了让你无法再剥削别人，只能靠自己的劳动和知识吃饭，跟你最鄙夷的贱民们一样。”
“到那个时候，你说你干个什么职业最好呢？
“园丁？”
“古玩鉴定专家？”
“历史研究学者？”
“紫禁城导游？……”
正德看着王大王，一言不发，突然张开嘴，伸出一根小铜管！
“暗器！”苏琴眼疾手快，猛地把王大王往后一拉，躲开了正德打出的东西！
但那藏在正德口中的并不是什么暗器，而是一枚响哨！
哨子呼啸着朝天飞去，炸开一团烟火，发出尖锐声音，响彻傍晚的天空！
“他在摇人！”猪哥马上反应过来。
“你们真以为就我一个人来？”正德愤恨地说，“就在五里地外，张六带着三千精锐武装，马上过来踏平你们！”
“快，执行‘战略转移’计划，全门派，现在，马上！”王大王即刻下令，所有人都狂奔了起来。
正德看到周围的人整齐有素的准备撤离，不禁再次被震惊：
王大王，你要带着整个门派逃跑？你连这事情都做了准备？
“就你这狗皇帝事多！”狗东子举起一根烧火棍，给正德后脑来了狠狠地一闷棍，实行了物理催眠。
在正德两眼一黑倒地昏迷之前，他听到王大王的号令：“所有设备装车，分批向南出发！”
……
张六带着人马冲进空无一人的全侠派，只见正德呈大字型躺在地上，赶忙上去查看。
一摸对方脉搏，方才放下心来——只是内力耗尽罢了。
张六将一股内力输入正德体内，正德随之悠悠转醒:
“哎呦，我的头，谁敢下手偷袭老子……”
张六赶紧使了个眼色，正德一看厂卫的人就在身边，赶紧收起江湖气，把皇帝架子拿出来：“你们来得好啊，朕险丧那些贼子之手！”
随即，正德用随心诀链接上张六，开始密语：
‘老张，我听到那帮兔崽子往南跑了！’
张六摇摇头：
‘刚才您都快成土木堡第二了，还准备继续亲自追是怎么的？不怕送人头？’
正德挑挑眉毛：
‘我当然得追啊。不是，老张你小子对我说话越来越不客气了？不怕我砍你脑袋？’
张六叹口气：
‘大爷，您要砍我就砍呗。看你砍了我之后，你再去花柳巷寻开心的时候没带钱，谁去捞你。’
正德赶紧咳嗽了一下，提醒张六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这个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玩伴太监，能跟他绝对信任，没大没小的说话。
他本来以为王大王能成为第二个，结果没有。他只觉得自己遭到了背叛。
“报！”探子来到正德面前，普通一声跪下，“启禀皇上，有一支马车队，正在全速驶向滕州方向！”
“这就对了！他们要往他们的工业园区逃，然后把设备物资全都运走！”正德被张六搀扶着站起来，“给我备马！朕要御驾亲征！”
厂卫给正德牵来上好的马匹，正德骑上去后，带着手底下三千人的骑兵队伍向南方追击。
这只队伍各个都是上等高手，而且装备了王恭厂生产的新式武器。只要追上全侠派，就可以把对方包围剿灭，一个不剩！
正德沿路观察，官道上留下了深深浅浅许多车辙，无一不是刚刚轧出来了的。这说明，这里刚刚经过了许多马车，且装着沉重之物！
他嘴角上扬，心中笃定，这次一定能抓到王大王！
那么大一个门派，上上下下男女老幼也有上千人，要悄无声息地逃走，是不可能的！
正德马队有最好的骏马，加之内力装置加成，跑起来速度极快，很快在前方看到黑压压一片。凝神看去，居然是一大片马车，被无主的马儿拉着在沿着道路了胡乱跑！
怎么回事？人呢？
多次被坑的正德，这次不敢掉以轻心，下令后方部队拿出长枪，对着马车队就是一轮骑射！
马儿们被枪声惊吓，四下奔逃。它们有的不幸中弹当场毙命，有的到处乱跑，把马车拉得到处都是。
一些马车被惊慌的马儿掀倒在地，车上的货物从帆布下撒出来，全都是工厂设备！
正德号令部队停下脚步，不敢冒失前进，便派张六前去探查。
张六仗着无与伦比的轻功，纵身飞入马车队中转了一圈回来对正德禀报，语气也是藏不住的震惊：“圣上，一个人都没有！”
“一个人都没有？”正德惊愕了一阵，方才恍然大悟：
这个马车队只是装了一大堆沉重的工厂设备在道路上奔跑，用来在地上制造车辙，好把正德他们引向相反的方向！
真正的全侠派队伍，早就悄无声息地遁走了！
可是，他们怎么会连脚印都没有？
正德与张六对视，终于想通了：
轻功，王大王给他们的队伍加了轻功！
他们一定是在最近采购了大量的轻功装置，装在了坐骑上，然后骑着一群风驰电掣、踏雪无痕的轻功马，往别的方向跑了！
他们会往那边跑？
正德看着前方用来金蝉脱壳的马车队，和车队装载地大型设备，冷不丁地问张六：
“老张，你觉得这些设备，王大王那小子宝贝不宝贝它们？”
“以我的印象，”张六如实回答，“这些被他抛弃的设备，都是他的命根子。”
正德继续追问：“那要是按他那不吃亏的性格，八成会从我们身上找回来吧？”
“这要怎么找？”张六甚是不解，“这世上有这等先进设备的地方，也就是全侠派吧。要说还有哪里，那也只能是咱……”
说道这里，张六一顿。
不可能吧？
“王恭厂？！”
三百八十九章 战术换家
“古语有云曰，一切战术均为换家。”
苏琴策马奔驰，受伤的王大王坐在苏琴背后，带着全侠派上上下下所有人，一同亡命北上。
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在做这场战术换家的准备，就是为了应对正德彻底翻脸的可能。
他动员全派做好搬家的物质和心理准备，储备了大量轻功装置，采购了许多马匹，又把云英负责的运输队也召回。
但他不具体说为什么，搞得门派上下也是众说纷纭。
但是最终事件发生了，大家谁都没想到会是这么大的事情：造反！
毕竟王大王口风严，跟谁都没说下一步要干什么。
“我不明白。”苏琴开口，“你为什么放走皇帝？真是为了羞辱他？”
王大王摇摇头：“中原形势即将大乱。留着他坐镇，我们能有一个更具体的变革对象。”
苏琴想了想：“那我们现在去京城，要干什么？”
“打劫王恭厂！”王大王毫不犹豫地说，“咱工业园的重设备都丢了，必须再搞一批，才方便东山再起啊！”
“可那是京城啊！防备森严的京城！”苏琴问道，“我们要怎么进去？杀进去？”
……
“他们进不去的！”张六一口咬定，“守卫军和厂卫都不是吃素的，他们才几个人，武功低微的妇孺占了一大半，没那本事杀进去！”
“就是，他们杀不进去的，难道守卫军还会主动给他们开门么？”正德也表示肯定，“守卫军可是看到我的印绶才会开门放那么多人进去的……哎我印绶呢？”
正德在腰间摸了一圈，一拍大腿，他印绶找不到了！
一定是刚才被打昏的时候，被王大王摸走了！
……
顺天府京师，南大门，大明门上，守军将领高喝一声：
“来者何人？何故带这么多人马来京？”
“吾乃王恭厂总督造！奉皇上之命前来！”王大王在城下大声回答，然后运上内力，一把将皇帝印绶扔上城墙，“江湖上有大胆蟊贼，居然敢盯上京城军火！在下特来转移物资，防备蟊贼铤而走险！”
守军将领稳稳接住印绶，打开验证，果然不虚，随命左右开门。
“多谢将军！”王大王喊道，“世道不太平，将军自重啊！”
“多谢督造！”将领也回礼，“还望多为我向皇上美言几句！”
“没问题！”王大王大声回答，然后小声自言自语，“很快正德就会知道你是个大聪明了。”
……
“不要慌张！”正德喝道。
他和张六还在策马往京城赶，已经顾不得后头的部队了。
他试图冷静头脑，分析形势：“王大王总归是拖家带口，速度不可能比我们快，等到我们回到京城，正好给他们来个瓮中捉鳖！”
如他所料，没过两个时辰，正德与张六已经来到了京城大明门口！
此时正是午夜，城门关闭。守城将领看到有两人前来，迷迷糊糊地问：
“来者何人，此门已关，不得入城！”
“赶紧开门！”正德吼道，“我是皇帝！”
“皇帝？”将领没亲眼见过皇帝，听到以后一机灵，审慎地问，“那敢问，你有印绶证明么？”
正德听罢，悔地一巴掌抽在自己脸上。
……
“哎没错，这是最后一车了~”
王大王指挥着真正的王恭厂总督造老何，把所有工厂设备全部装车，调整好轻功装置降低重量，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你这也算坑了老何啊。”苏琴叹了口气。
“没办法，我们现在是逃命，不能顾及太多私情了。”王大王叹了口气。
他也不知道正德是否会迁怒于老何这个老伙计。对方怎么说也是前下属，有过融洽的共事经历。
“接下来呢？我们继续北上？”苏琴问，“南方肯定全都是围追堵截了。”
“往北可是没办法逃出升天的，”王大王摇摇头，“我们带着的人口和设备太多了，跑不到关外就会被抓住的。”
“那我们往哪里跑？”苏琴有点慌张。
“往哪里？往东！”王大王指了指东方的天空，“我们去走水路！不过呢，在此之前我还要拜访我的一位亲人……”
他嘴角露出一丝戏谑的微笑……
……
正德终于进了城。
直到后面的部队跟上，向守城将领证明了正德就是皇帝，守城将领才诚惶诚恐地把城门打开。
结果一群人来到王恭厂，整个场子已经空了，绝大多数设备都被搬走，连锅炉都被拆走一部分。
正德气得狠狠扇了老何两个巴掌。但是考虑到不知者不当杀，还是在张六劝阻下饶了老何的命。
于是，他们又离开王恭厂，一路询问城中住户，得知了全侠派的去向：
向东，天津港。
“他们去港口干什么？”正德有些迷惑，“坐船走？那不是比走陆路还慢？”
“是啊，坐船离开，很容易被战船追上的。”张六也赞同，“要是贸然出海奔赴远洋，大半是要死在海里。”
“等等！”正德突然惊醒，“天津港是不是放着六艘蛟龙艨艟？”
最新型的战舰，蛟龙艨艟，内力驱动。拥有内功强化过的高强度外壳，极快的航行速度，低深度潜水隐匿能力，还有宽广的内部空间可以容纳大量的货物和乘客，是带明战舰中的豪杰。
“别，别太担心，皇上，”张六安慰道，“蛟龙艨艟毕竟是国之重器，上面有复杂的安保程序，不是随便谁能启动的。”
正德思考了一下，真诚地问张六：“那么，我们的国之重器，和上面的安保设施，是谁设计和制造的？”
“啊这……”张六哑口无言了。
对，是全侠派。
……
王大王打开刚刚夺下的蛟龙艨艟舱门，背着一个麻袋轻轻跳了进去。
门派的男女老幼都在井然有序地排队进入船舱，马上就可以了。只要到了海上，就彻底安全了。正德就算是变成鱼，也不一定能找到他们。
王大王当着苏琴的面，打开了那个在蠕动的麻袋。
苏骏行的脑袋钻了出来，嘴上还塞着一团破布，呜呜地在喊。
“怎么是我爹？”苏琴吓了一跳。
“你想想啊，”王大王指指苏琴的小脑袋瓜，“我们这是去造反！要是让皇上知道了，还不杀你家九族？”
“……那你也不用把我爹捆在麻袋里啊？”苏琴很不乐意。
“那是因为岳父是个大忠臣啊！”王大王一摊手，“他肯定宁死也不愿意背叛皇帝。我不用这种方法，怎么请他过来？”
“我怎么觉得你就是在公报私仇？”苏琴嘟起嘴，“你就是记恨他以前这样绑过你。”
“那好，”王大王让开身，“你给他松绑，看他抓不抓你去见皇帝自首。”
苏琴想要给父亲松绑，但是手伸出去了又缩回来，犹豫半天，还是把装她爹的麻袋给合上了。
“算了，眼不见为净！”苏琴不管麻袋里传出的“呜呜”声，笑着跑开了。
“带孝女。”王大王伸出了拇指。
全侠派人员已经全部入仓，设备也已经堆放完毕。
“秘密口令正确，引擎启动！”
庞大海和郑小舟，两位资深船舶驾驶员已经就位。
庞大海问王大王：
“王董，我们往哪里走？”
王大王看着舱室外面的海面，东方开始蒙蒙亮，一轮明日从水下缓缓升起。
他笑着说：
“去个非常适合打天下的地方！”
三百九十章 面向未来
全侠派乘蛟龙艨艟，经历了数十天的海上漂泊，终于来到了气候闷热的广州港。
在这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王大王留下了一批商务组的人。这些人将会乘着蛟龙艨艟，参与到海洋贸易中去。仗着这几艘先进的船只，他们将会给门派带来极可观的利润。
剩下的人，则全都跟着王大王继续北上。
他们走啊走，跨过山陵，趟过河流，穿越炎热的丛林与谷地的瘴气，终于在停在了一座葱郁苍翠的山上。
站在山顶，王大王向着远方眺望，一片——
——全都是山连山，除此以外啥玩意儿没有。
“咱就在这大山沟里安营扎寨？”负责工程的二狗反复向王大王确认。
“没错！”王大王望着远山，毫不犹豫。
“这鬼地方到底有什么好的啊？”二狗甚为不满。别的不说，就这里的蚊子都够吃人的了，必须日夜提着一口内力，才能防住蚊虫叮咬。
“年轻人，可不知道这里好啊！”
王大王打开了话匣子，开始细数此间的好处：
“首先，这崇山峻岭之间，皇帝宰相都管不到。”
“第二，此地地势险要，小路众多。只要依托地形，就算十万大军来围剿，我们都能拖死他们。”
“第三，此地物产丰富，矿物极多，大都非常易于开采，等着我们去捡钱。”
“第四，此地南方即为江西宁王的封地。宁王这老东西，久有不臣之心，我们可以利用他替我们牵制大量的带明主力。”
“第五，我们占据此地，逐渐谋求两广，把海运贸易都攥到自己手里。事成之后，那白银进账，简直就跟流水一样~”
“对对对王董说得对。”二狗撇撇嘴，“我还是去打地基吧，这山上石头太脆，根本不适合造房子。”
二狗嘀嘀咕咕地走了。看来喀斯克地貌的石灰岩，给他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王大王继续望着远山，喃喃自语：
“最重要的一条，说了你们也听不懂啊。”
“这座山，它叫井冈山。”
……
全侠派——现在被带明官府定性为“全匪”了，就在这深山老林中重新开始。
要做的事情很多。
首先是一支强大的武装队伍。批判的武器终归替代不了武器的批判，拿起刀枪才能保卫劳动的果实。
然后是基础设施。房屋的搭建还算简单，在层峦叠嶂的地形上，冯山开道、遇河架桥，才是真正的困难。
还有群众工作。本地的土著居民大都语言不通，对这帮“古怪的外乡人”也保有强烈的戒心。必须要深入他们中间，了解他们的诉求，将有利可图的农业技术传授给他们，给他们带来富足的生活，才能有效获得他们的支持。
最后是科研。既然已经跟朝廷翻脸了，那么全侠派也就不需要再顾忌什么，可以用最大的热情去追求正义的火力覆盖了！
至于中原地带，则可以说是完全乱套。
由于正德重用神农坛余孽，导致两河两山之地的土地兼并完全没有好转，粮食供应出现了大危机。
再加上正德强行上马的西迁运动，让安土重迁的中原人家家户户民怨沸腾，各地都开始爆发零星暴动。
这其中，正德的好大喜功、耗竭民力自然是主因。但是王大王周游各地时，明里暗里向老百姓灌输的新式思想，也是不可忽视的推手。
再加上正德对丐帮的清剿，引起了江湖门派的惊觉。许多江湖门派，比如少林，已经开始暗中帮助反叛的百姓，俨然一副准备干大事的样子。
这一动荡，原本就野心勃勃的地方割据也开始有所动作。江西宁王，这个在原本历史上就搞过造反的倒霉蛋，近日也开始招兵买马。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种即将变天的氛围下，安居一隅的全侠派，却获得了“高筑墙，广积粮”的宝贵时间。
正如风骨诗人云：
东方欲晓，
莫道君行早。
踏遍青山人未老，
风景这边独好。
……
数月之后。
全侠派依山傍水，修造了一个巨大的山庄出来，鳞次栉比，巍峨耸立，好不宏伟。
山庄内部按照之前的配置，仍旧分为教学、研发、住宿等区域，不做赘述。
这一天，狗东子高高兴兴地在他的宿舍门上钉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半山居”三个大字。
他左看右看，怎么看怎么觉得满意。
把木匠工具送回去的路上，他刚好经过研发区。转头一看，王大王正在化学实验室中辛勤劳作，就忍不住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
只见王大王身穿白大褂，手带防护手套，一番规范犀利的操作，娴熟地捣鼓着他的那些瓶瓶罐罐：
首先，他从水管中取出一杯水，以烧杯装入坩埚；
然后他点燃酒精灯，将坩埚放在酒精灯上灼烤；
再之后，他以滴管从一个药剂瓶中取出一定量粘稠液体，滴入坩埚中；
接着，他用坩埚钳将坩埚取下，将其中固液混合物倒入一个大烧杯；
他将鼻子放在大烧杯杯口附近，用手轻轻向面部扇动，嗅其中的味道；
他再从另一个药剂瓶中取出一些白色粉末状晶体，以天平进行称量，接着也撒入坩埚；
最后，他对坩埚中的固液混合物进行搅拌。
狗东子看不懂，但是大受震撼。
王大王回头一看，瞧见狗东子站在门口，赶紧招呼：“东子你怎么在这里？赶紧过来！”
他把大烧杯端出来，变出一双筷子：“尝尝哥做的阳春面！”
狗东子：……
所以我们千辛万苦新建的“化学实验室”，就是给你拿来做阳春面的？
“行吧，我尝一口。”别管心里怎么吐槽，狗东子从来不抗拒吃的，毕竟挨过饿的人，“滋溜……还行，有油有盐，比较清口。”
“公正的评价，”王大王一边说一边取出一个瓶子，取其中一些白色粉末加入阳春面，“你现在再尝尝？”
狗东子吃了一口。
然后。
他尝到了令口腔爆炸的美味！
如此……如此鲜美！
一瞬间，狗东子脑中闪过无数他吃过的美食，什么烤肉啊，鸡鸭啊，鱼羊啊，菌菇啊，此刻在这碗面的面前，都是渣渣！
“这，这面怎么这么好吃？”狗东子抓紧大口吸起来。
“秘诀就在这里。”
王大王拿出刚才的药剂瓶：
“研发部门刚刚从酵母菌中提取得到的化学物质，谷氨酸钠。当然，我习惯叫它味精。”
“就这么一小勺，就这么好吃？”狗东子继续暴风吸入，“那这一瓶的多少钱啊……”
“量产以后，我会卖这个数。”王大王伸出五根手指。
“五两？”
“五文。”
“噗……”狗东子喷了出来，“这么便宜的？”
王大王看着狗东子面条从鼻子里钻出来的样子，笑着踱步到门口，看着外面的大山说：
“东子，我们门派其实赚了很多钱，外面的那些达官贵人也很有钱。这样说来，我们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狗东子停止了咀嚼，垂下了眼睛。他并不明白。
王大王回头看了一眼，继续说：
“你可能不知道，东子。其实你现在吃的这个鲜美的味道，那些达官贵人以前就能吃到。”
“他们能用整只鸡或整只鸭拿来炖煮，一煮就是一天一夜，就为了从肉中提取一点鲜味，拿来做汤。”
“他们能用大量鸡，鸭，排骨熬煮一片白菜叶，并用肉蓉做的澄澈的高汤调味，加上鸡油，就为了让平平无奇的白菜吃出鲜美的肉味。”
“他们能用鸡肉、香菌、新笋、蘑菇、五香腐干、各色干果子、香油、糟油放在一起，就腌制一根茄子，使它鲜美可口。”
狗东子心疼地脸都抽搐了起来：“那得浪费多少材料，祸害多少肉食？洛阳城外天天都有饿死的人啊！”
“没错。”王大王点点头，“你今天吃的这碗面，和那些达官贵人的珍馐玉食味道没差多少。”
“但是他们的奢侈玩意儿，只有他们吃得起。”
“我的味精，能让所有人都吃得起。”
“也就是说……我们的他们的区别是……”狗东子眼睛亮了起来。
王大王点头：
“对，我们赚钱，是为了发展生产力，是为了调节分配，让所有人都吃得起珍馐佳肴。”
“而那些有钱人，他们只想让自己过得舒服，恨不能吸光所有人的血，只为自己吃一口鲜美如肉的白菜。”
“我们要反对的，不是‘富裕’，而是‘阻碍生产力发展’和‘分配不公’。”
狗东子一脸蒙圈。他没听懂，但是大受震撼。
“算了算了，以后慢慢教你。”王大王甩甩手，“把面端去给你孟大哥尝尝，把我说的这些话也给他讲讲。他可能体会比你更深。”
“行！”狗东子转身往外跑，一边说，“不过我只分他一口，我还不够吃呢！”
“看你的出息！”王大王喊道，“哥等会再给你煮！”
狗东子一个纵身，消失在了山苑中，只留下一声“说话算数”，在山峦间回荡。
王大王看着群山，深吸了一口气。
他仿佛看到了未来的方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在心里大概有了蓝图。
不过，在那之前……
他转身回到桌前，拿出纸笔。
“还是要先有个纲领。从哪里起头呢？”
思考了一下，他笑了。咱就这点本事，还是老老实实抄先贤吧！
“……全世界的劳动人民，团结起来！”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