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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猪头鱼虾     失落唤响txt下载     失落唤响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八一章 非犬决不能偿罪孽

    “嘿,我说你,好好说话就好好说话,你怎么还骂人呢?”听到王中的话语,穆无暇佯装怒道,说完自己还忍不住噗呲笑了一下。

    王中有些奇怪:“你竟然不生气?”

    穆无暇双手往桌上一放,以手托腮道:“我为什么要生气?而且你说的是正经事,我干嘛要骂你?只要你不莫名其妙的怀疑我就行。反而是你这种莫名正经的声音和神态,让我觉得有些想笑。”

    王中眉头一皱:“我为什么应该信你,而你似乎对我没什么防备,又是为什么?”

    这其实才是王中真正疑惑的所在,从一开始到现在,穆无暇虽然总喜欢说他,但她对他的态度,却十分不寻常,就好像一个十分相熟的人一样。

    正是这种比自来熟还熟的亲近态度,才让他的心底更生出了一丝警戒。

    自打来到这里,一旦出现这种在其他人看来十分正常的情况,但到他这里,可多半都没什么好事。

    穆无暇一副很理所当然的表情回答道:“这很简单啊,因为我与你气息相连,而且我睁眼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我天生就相信你。至少在彼此没有做出对不起对方的事情之前,我都会将你下意识的当做可靠的人。”

    王中露出有些懵的神色。

    穆无暇说着又一撇嘴道:“所以你知道你如此不信任我,对我来说是一种什么样的伤害吗?”

    王中头脑有些发懵的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他的脑子里有些乱,如果穆无暇说的是一只动物什么的,他兴趣还能理解一些,可她不是动物啊,人类不应该会有这种天性吧?

    这让他想起了当初肖千岁所化的金猴。

    但事实上,小金猴那种其实才是出于生物的本能,甚至之后它在小静的陪伴下,与小静生出了感情,对她产生依恋,这些都才是正常的事情。

    毕竟那个时候的小金猴,是一个没有任何过往的新生生命体。

    但穆无暇不同,她不是没有记忆的新生命,相反,她的记忆之中,包含的信息可比一般人的多了去了,几个人的灵魂糅合在一起,如此复杂的信息冲击之下,难道还会有这种不成熟的本能?

    王中沉吟了一下,又问道:“你说的气息相连,具体是怎么回事?”

    “你知道熟悉与陌生吗?”穆无暇随即问道。

    王中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穆无暇又道:“就拿你现在这副面孔来说吧,陌生人遇到了你,总会被你吓一跳,但看熟悉之后的人,却并不会觉得有多么不适应,我甚至看着你都还能笑出来。这么说你能理解不?”

    王中皱了皱眉头:“那这与气息相连有什么关系?”

    穆无暇顿了顿,用手在两人之间来回比划了两下,说道:“哎呀我也不知道具体应该怎么形容了,反正我就是对你莫名熟悉亲近的很。就好像你站在我面前,我就算不睁开眼睛,也能感应到你的存在一样。”

    “嗯,你可以把他认为成,这是四月在你身体里寄托的那几天,她的灵识被你旺盛的气血燃烧侵蚀所导致的后遗症。”

    王中眉头一动:“这么说的话,那你对我的事情了解的似乎很通透,也是从四月那里继承过来的?”

    穆无暇淡淡的点了点头。

    王中连忙问道:“知道多少?”

    穆无暇笑道:“你那么紧张做什么?放心,没人知道你的秘密,我也一样。实际上,四月灵识寄身,并不能知道你的脑海在想什么,也不会知道你的记忆。但是从她寄身在你身上的那一刻开始,她对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是能够清晰感受到的。”

    “就比如当初定一道人说要将你体内的灵识驱除,四月当时就听到了,害怕的要死,万一你真的答应他了,那可能就没有现在的我了。”

    “原来是这样!”听到这里,王中总算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不过这其中来龙去脉他虽然弄清楚了,但这种玄妙的事物,他可以接受,但认同起来,却还不是那么的习惯。

    “怎么样,现在总该不会觉得我不怀好意了吧?”穆无暇见状,顿时有些没好气道。

    王中缓缓摇了摇头:“我从未觉得你不怀好意,而是我有不得轻易相信人的理由。”

    王中不好说出系统之事,所以只这样叹了一句,也不过多解释。

    穆无暇顿时娇斥道:“你这人,说话说一半,还真是讨厌。”

    王中赶紧转移话题道:“既然说到定一道人,你说你继承了真气之种,其中还有虞妙真前辈的记忆,那你可否知道,当日他们两人,为何最后会闹到那般地步?”

    当日清明山一战,虞妙真白虹在手,可以说近乎无敌一般的存在,可就是这样,她却被定一道人一击成重伤,就连丹田之中的真气之种都被挖了出来。

    虽然定一道人的实力也很强悍,但王中认为自己的直觉应该不会错才对,定一道人虽强的,但应该绝对不是那个时候的虞妙真的对手才是。

    王中曾在心中猜测过两个原因,一个是因为红颜返照之劫,真气之种对虞妙真造成了什么影响,另外一个就是虞妙真似乎有什么顾虑。

    这两个原因他曾想向虞迎双求证,但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对方刚刚家破人亡,那时候去问,无异于在人家的伤口上撒盐。

    穆无暇听他说了一番,沉思了一会才缓缓道:“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事实上,我留存的关于虞妙真的记忆,都是在真气之种催动之时留下的,也就是说,都是她与人动手之时的一些记忆碎片,而且因为念头分散,我也不能回忆起当日的情感意志。”

    “而当日在清明山,她真气之种都被定一道人硬生生的挖出,之后的意念,我就更加没有了。”

    王中闻言顿时沉沉一叹,虽然他与虞家的交集不多,但虞家在他看来,着实有些可惜了。

    事后虞迎双曾告知过他,当时由于情况复杂,庄子里曾经出现过要将他直接交给霍家,来换取霍家庇护保全还剑山庄的提议,但被她姑姑拒绝了。

    而且她也不同意,所以才有第二天一大早,虞妙真便安排他从小道离开过清风观躲避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最危险的野心家,居然会是清风观的定一道人,不能不说是造化弄人。

    王中也曾想弄清楚这其中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但在战后再见玄静道长之时,对方已经一言不发,形同陌路,他也就熄了这个心思了。

    有时候他在想,如果当初他不是莫名怀疑迟少恭与系统有关,拿话激他,莫名其妙的激出了一个由他人颁布的任务,可能事情的演变,绝对不会闹成今天这个样子。

    但世事无常,他也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有一丝希望能探究这个世界这个系统的地方,所以只能说,这一切都是命数使然,又或者,这本身其实就是系统任务的演化。

    他也曾想过,定一道人是否之前并没有此等想法,毕竟一直到最后一战之前,他都没有在他那里触发过任何任务。

    或许他只是在最后一刻抵抗不住诱惑,才最终堕落也说不定。

    那这些东西,就只能自由心证了。

    反正只要他接到了任务,就准没好事,要么是人要杀他,要么就是会卷进一堆危险的事情当中,然后有人要会杀他,简直防不胜防。

    想到这里,王中忽然于心神之中默默的观察了一下如今还仅存的任务项。

    他心神复杂,转头看向了躺在床头正熟睡之中的小家伙。

    虽然他接了这个任务之后,在松平县确实遇到了一些生死危机,但任务尚未结束,就表明之后仍然还会有着劫数。

    这也是他一直想要赶紧将手上的事情都解决完,然后带着宁宁先找一个安稳的地方隐居起来的主要原因。

    如若不然,他带着一个孩子,真遇到那种极致危险的情况,他可能没法保全这个身世悲惨的小女孩。

    穆无暇见他不说话,看向宁宁的眼神之中还有一种难掩的忧虑神色,不由得关切问道:“你在担心什么?还有,这小姑娘到底是不是你闺女?”

    王中叹声道:“没什么,她现在,应该算是我闺女吧。”

    穆无暇见状有些明了道:“这么说你不是他亲爹了,你是不是怕她跟着你有危险?那你何不把她交给她的亲生父母呢?”

    王中摇了摇头:“都不在了。”

    穆无暇闻言脸色也略显悲伤:“怎么死的?仇家还是天灾?”

    “她出生就没了娘,她爹是我杀的!”王中眼眸低沉,淡淡的说道。

    穆无暇顿时惊恐的看着王中,嘴唇微张,想说什么,却连半个字也没蹦出来。

    王中倒是没怎么在意,只是点了点头道:“这件事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吧,现在咱们之间既然消除了误会,现在还是说一说,接下来要做什么吧?你说到了开阳县,就要将祝家庄的事情散播出去,让江湖人先将祝家庄掀开,到底要怎么做?”

    王中问出话来,但穆无暇却还楞在那里,没有动弹。

    “怎么?害怕了?”王中见状,面无表情的问道。

    穆无暇顿时回神反应过来,连忙说道:“啊……啊没有,没有,你说什么?哦,将祝家庄的事情散播出去,这个简单,咱们现在住的这个客栈就是一条最快的路子。”

    王中看了看她,还是没去计较刚才那一瞬间的事情,两人都好似刚才那一瞬没发生过一样,开始商讨如何摧毁祝家庄这个恶心的地方。

    “再还有一个,就是官府也要去投书报案才行,这样黑白两道双管齐下,白芽县离这里并不远,最迟不过三五日,祝家庄上上下下,绝对鸡犬不宁。”穆无暇一边说着,一边拿手比划着,神情义愤填膺,对祝家庄,她是真的恨从心来。

    这与她现在的身躯继承的便是穆无暇原身不无关系,当日被伏之时,她从来没有过如此恨一个人,将他碎尸万段都不解恨。

    她恨不得将程世孝和祝兆陵这两个狗东西全身骨头一段段的敲碎,然后丢在阴沟里让野狗将他们在无尽的惨叫中一点点的啃食。

    这是前朝刑罚之中最为惨无人道的犬决刑罚,融合了四月的灵识记忆之后,这门刑罚在她的脑海之中蓬地就窜了出来。

    简简单单的将那两个人杀了,她感觉实在太便宜了他们了。

    只有这种最残忍,最惨无人道的刑罚,才能匹配他们所犯下的罪孽。

    王中虽然不知道穆无暇内心在想什么,但看她一张俏脸都有些狰狞起来,顿时对她的恨意有所了解了。

    不过他却有些不解:“为什么要去官府报案?而且这里是开阳县,白芽县的事情,这里的官府管得到么?”

    穆无暇一摇头道:“如今的官府,还有几人能作为的?反倒是一些野心勃勃之人,对治下法度严苛,能保太平。”

    “给官府报信,并不是指望官府出面解决,而是要将这件事情传播出去。比起老百姓口口相传,官府的信息往来,即便是现在这种时候,依旧要快速的多。”

    “而且如今先皇新丧,新天子才即位,连大典都还未办,民间却出现如此惨无人道之事,在忠心正直者眼里,这必定是要严加惩处的,在野心者眼里,也绝对是要大书特书,给新皇帝抹上污点的。”

    “所以只要将这个事情捅到白芽县之外的任何一个衙门,不出三日,整个南陵道境内的上层官员,只怕没有不知道这件事的。”

    穆无暇继续说道:“官员接触的人多,传播的效应也大,不出意外,这件事很快将会闹得举世皆知。”

    听她这么一说,王中觉得好像也有些道理。

    官府传信有驿站快马,而且还有飞鸽传书,确实不是老百姓口口相传能比的。

    而且达官贵人接触的大势力,大商人等等自然要多,这些事情从他们口中传出来,自然会传得更快,也更容易让人相信。

    “那这个客栈又是什么说法?”王中又问道。

    悦来客栈不同寻常,他早有耳闻,但具体是什么样,他还真没见识过。

    穆无暇登时起身道:“这悦来客栈,可是整个武林当中最大的信息贩子,咱们等会就去找那掌柜的,说不定还能卖上一笔好价钱!”

第二八二章 太监也是长胡子的

    “卖钱?”王中眉头深皱,“咱们现在相当于是找人帮忙,你这样会不会弄巧成拙?”

    穆无暇解释道:“不会,你这是对悦来客栈不了解。咱们俩一无名气二无背景,若是直直白白的将这消息放出去,没多少人会信不说,传播起来,自然就慢了。”

    “但悦来客栈就不同了,如果将消息给他们去卖,保证这事很快就能传遍江湖。”

    王中疑惑道:“可这消息,悦来客栈有需要花钱买的理由吗?”

    “当然有了!”穆无暇冷哼了一声,然后左右看了看,凝神静听之下确定门窗之外没有人之后,才压低了声线说道:“你知道祝家庄干嘛要做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情吗?”

    王中回想了一下在义庄以及洪四郎口中得知的消息,说道:“我知道的是,祝家庄庄主因为绝后了,所以想要让他的夭折的孙子享受一场阴间富贵。”

    穆无暇闻言立刻便道:“那只是明面上的。表面上看,确实是祝兆陵要让他那短命鬼孙子以帝王陵寝的规模安葬。但实际上,祝家从做出改换陵墓这个决定到现在,也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你觉得他祝家庄就算再家大业大,能做出如同皇陵一样的陵墓吗?”

    “应该不能吧!”王中迟疑了一下回答道。

    在他的历史课本上所学的,那些个古代皇帝的陵墓,哪个不是耗费巨量的财力人力物力,耗时数年甚至数十年才修成的,有的皇帝甚至一登基,就开始准备陵墓,一直修建到他死。

    这个世界的生产力其实与课本上的古代社会差不多,祝家庄虽然富甲白芽县,但就算财力积累的再多,这样的工程,应该也不会这么快才对。

    不过尽管如此,但祝家庄的陵墓工地之中,那堆积如山的尸体,让他还是有了一些迟疑,毕竟世界不同,万一祝家庄还有什么隐情呢?

    而且,这件事据说还与青云宫有关,这个青云宫,他到现在都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呢。

    穆无暇没好气道:“什么叫应该,是根本就不可能,你知道我父皇当年的陵墓修了多久吗?修了十几年都还没修好,他祝兆陵就算富可敌国,也不过是些死钱,有些东西不是光有钱就能解决的,拿人命填都填不起来。”

    “祝兆陵真正的目的,是在布置一门转世邪法,而所谓的陵寝其实只是一个幌子,因为占地面积太大,所以只有用陵墓来掩盖。”

    “转世邪法?”王中心中一动,怎么又是转世。

    这个世界的轮回本来就有古怪,似乎与玩家的记忆消失有关,而今算上祝家庄,他已经遇上了好几次有关转世轮回的事情了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从肖千岁,到马员外,再到惠远大师龙魂转世,再到迟少恭自命升仙,再到宋行书转世一分为三,及至四月空守三百年,再到如今的祝兆陵,这些人的所作所为,似乎都在为不死与轮回为目标,这其中难道有什么关联?

    可任凭他想破了头,也想不出,这些事情当中,到底有什么共同点。

    唯一有值得注意的地方就是,这个世界的轮回转世,或许真的是能够认为操控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样也就可以算做是永生不死。

    这样似乎与玩家死亡之后复活,有一些共通之处。

    但他们都不是玩家,至少不是原始的和他一样没有经过任何记忆缺损的玩家,至少这一点,王中可以笃定。

    穆无暇又解释道:“那天夜里,我被程世孝抓住之后,他们将我活活闷死,然后带往陵墓之地,由人打扮之后,再行送入地宫。”

    “但程世孝只知我家传武功,却不知道我曾练就一门假死功夫,我当时其实并未彻底死去,只是陷入了一种弥留之际的假死状态,其实我心脉还有一口气在,只要能够激活,我还是能够醒来。”

    “我第一次逃离没有成功,这次原本打算是等到他们将我当做死人送入地宫之后,没人注意了的情况下,再想办法从中逃走。”

    “但哪知道他们将我身体送入地宫之后,却并不安稳放置,反而是要将我摆成一种怪异的姿势,然后用钉子钉死在那里。”

    “而且这些人还不知道哪里弄来的古怪符纸,同我的血沾染之后,我就莫名的感觉丢了魂一样,就连假死状态也不能维持,反而像是真的要死了一般。”

    “慌张之下,我立刻解除了假死状态,但却并不能够恢复正常,反而有些浑浑噩噩的,而且离那符纸越远,我就越感觉自己的意识淡薄,最后只剩下本能。”

    王中有些不敢置信道:“原来这就是你那天晚上口不能言眼不能视的原因?”

    穆无暇点了点头道:“嗯,后来的事情你也就知道了。”

    “那你是怎么知道祝兆陵是在准备转世邪法的?”

    穆无暇又道:“是我在解除假死状态之后,忽然逃跑之时,听那几个在地宫之中处理殉葬的人说的。”

    穆无暇有些心有余悸的说道:“你不知道,当时我醒来的时候,只见得偌大的宫殿之中,满地都是各种姿势诡异的死尸,心中登时害怕至极,于是立刻高声尖叫。”

    “地宫之中有几个人正在布置着什么东西,其中一个见我要逃跑,立刻便高喊着:‘快,拦住她,别让她撞坏了引魂明灯,出了差错,坏了主人的转世大计,你我都得死。’”

    穆无暇继续解释道:“那宫殿颇大,到处都是摆成各种各样的尸体,跪的躺的都有,每个尸体前后左右,都还有无数蜡烛点着,也不知道有什么讲究,那几个人的功夫其实不错,但或许是因为顾忌撞到灯火,加上我轻功底子不错,楞是让我跑了出来。”

    “而且我一冲出宫殿,那几个人便莫名的不追我了,似乎不敢让人发现一样。”

    王中闻言顿时发现不对,立刻问道:“地宫里的那几个人,难道不是祝家庄的人?为什么他们会怕别人发现呢?”

    穆无暇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当时他们确实是好像害怕外面的人看见他们,所以没有追出来。”

    王中眉头一沉,又问道:“那那几个人有什么特征,你还记得吗?”

    穆无暇摇了摇头:“当时虽然有灯光,但烛火一多,摇曳之下光线反而不怎么好,我并未看清,而且当时我惊骇莫名,不想像木头人一样被钉死在那里,所以一门心思逃跑,也就没去注意。”

    王中顿时有些失望道:“那那些人是不是庄丁,也没有一点影像?”

    穆无暇闻言陷入了沉思,手指轻轻的敲了敲脑门:“你容我想想。”

    过了一会,她眼神忽然一亮,赶紧说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提醒我了,那几个人肯定不是庄丁,因为他们虽然穿的是庄丁的衣服,但说话的语调却十分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

    “就好像捏着嗓子说话一样,有些拿腔作调的怪异……”说到这里,穆无暇猛然身形一震:“对了,我知道了,这些人说话的样子,好像有点像……太监!”

    王中眼皮一跳:“太监?宫里的那种?”

    穆无暇猛的点了点头,神情有些凝重:“就是太监,而且还是老太监,不是小太监。我想起来了,就是宫里的那种上了年纪的老太监,说话有些怪异,难不难女不女的,还带着一股怪哑。”

    穆无暇愈发肯定道:“从小进宫然后老了之后的太监,基本都是这样,当年我还在宫里的时候,就见过不少。那时候我不受父皇待见,宫里年轻力壮的宫女太监都不愿意去我那冷门,只有几个不得意的老宦官和宫女被草草的打发来伺候,他们的声音,便和这差不多。”

    “可祝家庄怎么会有太监呢?太监不应该都是在皇宫吗?”王中疑惑,事情似乎越发迷离了。

    穆无暇也反应过来:“对哦,祝家庄怎么会有太监,祝兆陵的发家史也不过几十年,白芽县这么偏僻的地方,也没听说出过什么达官贵人,怎么会有宫里来的太监?”

    王中想了想之后道:“你说,会不会有可能是祝兆陵与宫里的人有合作?毕竟他一个地主员外,应该也不可能接触到什么神神鬼鬼的转世法门吧?”

    穆无暇摇了摇头道:“这个还真不清楚,程世孝来请我二哥之时,我们也只对这个祝家庄有一点点的耳闻,据说他们一直给霍家供应大量粮草,这还是程世孝吹嘘之时透露出来的。”

    “我那二哥其实对去一个乡下地方本没什么兴趣的,就是听说祝家庄竟然与霍家有合作,才起了去看看的心思。”

    王中眉头一沉:“就是那个什么传说中的三相世家霍家?”

    这些天来,对当日在广福县遇到的那群霍家之人,他也有所耳闻了。

    穆无暇点头应道:“对的,如今的南陵道境内,官场上,霍家的名头比官府话都好用,而霍家大小姐在江湖上招兵买马,南陵道大小派门大多臣服。我们此次出门游历,往南陵道而来,其实就是为了霍家大小姐一统南陵道武林这一盛事来的。”

    说到这里,她又叹了一句:“也不知道这个霍大小姐,如今当了南陵道的武林盟主没有。”

    王中顿时心中一沉,他与霍家好像还有一段恩怨,当日他杀的那些飞鹰帮的人,据说好像就是霍家的人。

    那个霍家大小姐,竟然能够一统一道武林,显然手段与武功都不弱,这事日后怕还是一个麻烦。

    “那霍家有太监吗?”王中立刻眉头一皱问道。

    穆无暇楞了一下:“应该没有吧,霍家三代为相,书香门第,与阉宦之人,向来就不是一路人,怎么可能会有太监?”

    王中顿时沉吟道:“那这事就奇了,难道是青云宫?”

    “什么青云宫?”穆无暇一脸茫然道。

    王中连忙将自己得知的一些关于青云宫的消息,与她一一说了。

    可穆无暇却道:“江湖上从来没听说过这号势力,说明在外地不出名,但本地的恶霸强人却都知晓这个名头,而且还与祝家庄联系紧密,说明这青云宫在白芽县,地位肯定也是举足轻重。”

    “你说那洪四郎曾去过青云宫,见那里的人都不留胡须?”

    王中连忙点了点头道:“他当时确实是这么说的,还曾猜测,是不是因为有什么忌讳。会不会真的就是太监?毕竟只有太监才不长胡子吧。”

    穆无暇却尴尬的摇了摇头:“额……其实太监也长胡子的,太监不长胡子,只是谣传而已,当年我院里看马的太监,便是有几寸长的胡须。”

    王中顿时脑门一抽:“还有这种说法?”

    穆无暇淡淡的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她才说道:“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个青云宫,显然有很大的嫌疑。咱们这就去找掌柜。”

    王中连忙拉住她道:“你要怎么做?”

    穆无暇毫不犹豫道:“简单,直接将祝家庄仿造皇陵,且布下转世阵法的消息卖给他呗。”

    “他能相信?而且会将这消息替咱们传出去?”王中疑惑道。

    穆无暇淡淡的解释道:“确定有确定的价,不确定有不确定的价,而且不管消息真或假,悦来客栈肯定会将消息放出去,毕竟他们做的是生意。做生意就得赚钱,这世间多的是想从他们这里买消息的人。”

    王中奇怪道:“这又是为什么?”

    穆无暇轻轻一笑道:“江湖中人,打打杀杀,为的是什么?同样是为名为利。但名其实也是为了更好的获利,所以为的无非是稀世功法,金银财宝,绝代美人等等。如今祝家庄盖皇陵,富可敌国,收罗少女孩童殉葬,更是天理难容,讨伐它,在道德上就占据了制高点。”

    “就更别说那转世邪法了,不管是真是假,这世间谁人不想长生?不然也不会一门甲子神功,短短时间内就将还剑山庄闹得烟消云散。要知道,甲子神功就算是能活的久一点,可还是会死的,这可是能转世重生的东西,换了你,你会不想要?”

    王中闻言还真就淡淡的摇了摇头,作为玩家的他,还真就不能指望这个,因为他压根就不能死,死了就一了百了了,转世重生于他也没用。

    穆无暇却不怎么相信的看了他一眼,站起来继续说道:“江湖上多的是那种找悦来客栈购买类似消息的豪客,悦来客栈做的也就是这些人的生意。”

    “不管咱们这消息真假与否,这消息只要告诉了越来客栈,他肯定会卖出去。至于真假多少,自然也就看价格了。”

第二八三章 知道的人当然是越多越好

    “一百两!不能再多了。”开阳县悦来客栈的掌柜,说来年纪其实并不算大,今年其实还不满五十岁,但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却要老态的多。

    不仅面相苍老,身材佝偻,这老掌柜平日里的做派,其实也像个上了年纪老好人多过是个斤斤计较掌柜。

    江湖风波多,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事情并不少见,老掌柜在客栈的这些年里,生意做的不怎么样,但劝人不要意气用事开导年轻人的事倒是做了几件,所以在这附近,也算是有一点名头。

    穆无暇敢这样大大咧咧的找上掌柜的买卖消息,也是因为这身原身之前来过这里,对这客栈有些了解的。

    客栈的一间专门准备的房间里,眼前的老掌柜不说慈眉善目,但在听完穆无暇霹雳吧啦的说了一通之后,他虽然心中不怎么相信,但还是微笑着开出了一个价格。

    然而穆无暇在听到这个价格之后,脸色却骤然一垮,有些埋怨道:“老爷子,您这是不信任我们啊!”

    看着眼前的两个小年轻,掌柜的呵呵一笑,不知道为什么,他更喜欢与这些年轻人打交道,虽然他们鲁莽,不知世事,有时候甚至傻乎乎的有些可爱,就比如现在!

    但跟他们打交道,他总觉得自己的心态都要年轻一些。

    更何况,这开阳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附近也没什么特别有名的势力,平日里能够接触到的大多都是附近一些小帮派小堡寨的势力,行走江湖的人其实并不多。

    待得时间久了,掌柜都会有一种自己并不是江湖中人的错觉,反而像是侯爷派下地方监察一方水土人情的谍报鹰犬,还是那种默默无闻的。

    所以难得遇上两个行走江湖的少男少女,能交换得一些消息,他也是乐见其成的。

    而且面前这女孩洗漱整理之后,恢复了正常面貌,立刻就让他想起了一个前不久才过路的客人来,那可是江南穆家的千金。

    虽然对方的体态在短时间内有了很大的变化,甚至连气质都发生了很深沉的改变,但掌柜的对自己一双眼睛还是很自信的,这人就是穆家千金无疑。

    不过即便如此,掌柜此刻的眼光,对王中的兴趣,却比穆无暇的兴趣要大的多。

    这个一脸伤疤的少年郎,越看越是让他心惊,护卫在这女孩身侧的时候,无形之中暴露出来的压力,竟然连他也暗中感到有些吃力。

    可他看得出来,此人手上技艺如何不说,内功绝对应该平平无奇,这样的人,就算是有什么特殊的暗器、毒药,应该也不至于能对他造成什么威胁。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让他都感受到了压力,这不合常理。

    难道是因为他腰间那把刀?

    掌柜的十分自然的瞟了一眼王中腰间的长刀,这离得近了,虽然他不曾看到刀锋出鞘的样子,但他五感强大。

    长刀之上若有若无的煞气,还是让他有点心惊,这是一把百战之刀,至少饮过上百人的鲜血才会出现这样的气息。

    可眼前这个少年郎看样子可能还不满二十岁,这样年纪轻轻就杀人盈野,看来来头也不小啊。

    面对穆无暇的质疑,掌柜思虑一瞬,转眼间忽然笑了笑:“怎么说?”

    穆无暇将身子微微往后一仰,背后的王中如同护卫一样寸步不离,手掌心随时按在刀柄上一刻也没有放松。

    虽然穆无暇对这客栈十分放心,但他对悦来客栈的印象可并不怎么好。

    用四个字来开阔,大抵就是因为,这里总是是非之地吧。

    穆无暇顿了顿,好整以暇道:“先不说这祝家庄丧尽天良,就说那转世邪法,即便是邪法,在江湖上应该也是让人趋之若鹜的东西,不管黑白,总有人会有心一观,这样重磅的消息,您就给一百两?这不是觉得咱们所说是假的还是什么?”

    掌柜却呵呵一笑:“那这姑娘你就弄错了,祝家丧不丧尽天良,与我这可没有任何关系。我这里的消息,来只看有利无利,去只看有用无用。”

    “你这消息进来,于我这来说,除了祝家家财万贯还有些利可图之外,其他的,一点好处都没,能出一百两,已经算是不错了。”

    穆无暇顿时有些可怜兮兮道:“可您这消息,转手出去,少说也是一千两,您就给我一百两,也太抠门了吧?”

    掌柜的闻言顿时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乐不可支:“哟,小姑娘对咱们这行当居然还有些门清。不过姑娘你若是不愿意的话,那大可去外面找个侠士侠客之类的告诉他们去,看看有没有人会给你一百两。”

    穆无暇顿时一撇嘴道:“行吧,一百两就一百两,您老给钱,我告诉您事情真地点在哪。”

    老掌柜不慌不忙的从桌肚里掏出了一张银票,一百两整,不多不少,放在了穆无暇面前。

    穆无暇直接说道:“那祝家庄殉祭的地宫,不在最中央,也不在生门位,而是在西北角的一处不起眼的宫堂地下,进去要过三道门。”

    说完穆无暇径直就将银票拿在了手中,掌柜的也不阻止,反而是笑意盈盈的对两人一拱手道:“那就多谢姑娘了。”

    “您老这也忒小气了。”穆无暇抱怨了一声,顺手将银票放进袖口,起身就要离开。

    掌柜的却忽然伸手道:“慢,两位少侠的生意谈完了,老夫这里倒还是有一桩生意与两位谈一谈。”

    穆无暇心下疑惑,不知道这老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虽然这掌柜的似乎风评不错,但江湖上的事情,随口说说的东西,都当不得真。

    能做悦来客栈掌柜的,又岂会是简单人物,起码一条,人家就不会做亏本生意。

    就拿刚才他们卖出去的消息来说,这消息放到悦来客栈手里,肯定转头就会卖给一个附近的豪强或者武林高手,因为这种消息,时间推迟得越长越不值钱。

    可能明后天就有其他渠道泄露出来了,不过即便是这样,但这价格,应该少说也是千两的价钱。

    无他,人家是悦来客栈,信誉有保障,说出来的话有人信。

    换了是他们两个在大街上嚷嚷,别人也只会觉得他们两个是在异想天开说胡话,能相信的少之又少。

    唯一值得说道的地方,或许就是悦来客栈的消息,大多都只卖一次,算得上是良心。

    毕竟任何消息的渠道都是多样化的,说不定他们才卖出去,走几步到了地头,其实早就流传开了。

    房间内,老掌柜的目光最后落在了王中身上,穆无暇眉头一皱,却没将身位让出来,反而是一动不动的挡在了王中的前面。

    这人竟然是要与王中做生意,这就更加让穆无暇觉得有些奇怪了。

    “不知掌柜的有什么指教?”穆无暇缓缓开口问道。

    王中其实已经察觉这老掌柜的目标是自己,但既然穆无暇做主开口了,他便也就没吭声,先砍她如何处置再说。

    他眼神紧盯着掌柜,他也有些好奇,这老头找上自己会做什么生意,难不成是想买他这口刀?毕竟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除了这口刀,可是没有任何有交易价值的东西。

    老掌柜看了两人一眼,笑着对穆无暇说道:“两位少侠携带的那个女孩,应该不是你们的孩子吧?”

    老掌柜话音刚落,房间之中的气息便是一冷。

    王中手中的刀柄颤动了一下,紧接着便感受到了一只温暖的手掌不知不觉的按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老掌柜顿时眼神一冷,他如何看不出,这疤脸少年,刚才竟然是对他动了杀心。

    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竟然连老夫也敢不敬!

    面上表情不动,但老掌柜心中,却已经隐隐升起愠怒。

    穆无暇一掌按在王中的手背上,止住了他拔刀的想法。

    转过来,她便对老掌柜笑道:“掌柜的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以为我们俩是绑架孩童的歹人不成?”

    老掌柜看着穆无暇精致无双的面容,眼神微微一眯,眼前这女孩到底是江南穆家的人,还是给些颜面的好。

    老掌柜淡淡的回答道:“两位少侠别误会,老夫虽然人老眼花,但还没有昏聩到将少侠认成歹人的地步,两位当然不像是绑架孩童的歹人,但那女孩应该也不是两位的子女吧?”

    穆无暇微微一笑,然而眼神却是一点点的沉下去道:“掌柜的说笑了,我们并不是您想的那样关系。至于孩童,是我这位朋友的侄女。不过,掌柜无端问起别人的亲人,难道不应该给个解释吗?”

    “原来如此,那就更好办了。”掌柜并不生气,反而继续笑着道:“老夫是看那女娃根骨资质不错,与本门传承有些适合,所以想问问这位小兄弟,有没有兴趣让其拜入老夫师门。”

    “没兴趣!”老掌柜话刚说完,王中便冷冷的回答道。

    王中眼神生冷,虽然还是紧攥着刀柄,但在这老头说出目的之后,还好没有拔出来。

    不过他拒绝这老头想收宁宁为徒,倒并不是说他觉得宁宁拜师入门有什么不好,而是他的直觉之中,觉得这老头来路不可靠。

    而且他对悦来客栈的印象本身就不好,传言的这里与那什么安顺王爷的牵扯且不说,是非之地岂有不染是非之理?怕是多是一些是非之人。

    这样的人,背后的门派又该是什么光景,也不好预料。

    就算是如日中天鼎盛江湖,他也不愿意宁宁搅和进风风雨雨中去。

    其实只要宁宁这辈子能安居乐业,他宁愿她一辈子不会武功。

    如若不是感觉这世道太坏,他连拳法都不会交给她,让她开始练武打基础。

    王中冷哼一声,转身就走,穆无暇自然也不好多呆,只得与老掌柜告罪一声,跟着追了上去。

    好在这里是悦来客栈,虽然相谈不欢而散,但老掌柜似乎也做什么下作的手段,给两人下绊子施暗手之类的。

    王中快步回到客栈,见宁宁还在熟睡当中,心下暗松了一口气,不过他立刻就想要去将宁宁抱起,然后离开这里。

    紧跟着进来的穆无暇见状,立刻问道:“你这是做什么?你要带她去哪里?”

    “换一家客栈,此地不宜久留!”

    穆无暇赶紧将他的手臂一拉道:“先别这么急躁,你现在就算换一家客栈,但在这开阳县,只要悦来客栈盯上了你,你跑哪去都摆脱不了的。”

    “而且他也只是想让宁宁拜师,暂时应该也不至于对咱们不利!”

    王中知道她说的有道理,但他的心中就是觉得有些毛刺,那老头竟然拿宁宁与他谈生意,莫不是认为宁宁是他们拐骗来的不成?

    穆无暇见他犹豫不决,便又赶紧道:“而且咱们也不用等多久,也要离开这里的,不在乎继续在这多待一会。”

    王中不明所以:“为什么这样说?”

    穆无暇指了指门外两人来时的方向道:“你放心,这消息立马就会散播出去,最迟明天一早,咱们就可以去……你看,来了!”

    穆无暇话才说到一半,从他们这边门口看过去,就见刚才他们与老掌柜谈事情的房间外,来了几个人。

    其中打头的是一个少年公子,相貌堂堂,步履行间气息沉稳切身形有力,显然功夫不弱。

    后面几个倒都像是他的护卫,个个配着刀剑,陪在后面。

    王中自然也看到了这幅场景,心中顿时明了:“这么快,转手就卖出去了?”

    穆无暇点了点头道:“江湖上多的是这种想要求名求利之人,但这世上恶人虽多,哪有那么多给你杀给你灭的,有些是惹不起,有些是找不到,还有的,甚至还会嫌弃路太远。所以悦来客栈就成了一处十分便捷的地方,只要有钱,这里几乎什么消息都能提供。”

    “而且悦来客栈经营多年,每家分店对附近一亩三分地都十分了解,这地方上有哪些人会对什么样的消息感兴趣,他们都可以判断的九八不离十,所以消息也卖的十分快速。”

    王中顿时犹疑道:“你的意思是,消息传出去,咱们也就可以前往祝家庄了吧。可我还是有些不明白,这消息只卖给一个人,怎么会传播的人尽皆知?”

    穆无暇淡淡道:“若是那种机缘宝藏,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但若是这种替天行道消灭邪恶的事情,你觉得是不是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第二八四章 直觉

    想要成名,自然是越多人知道,越多人宣传越好,王中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可此时的他却忍不住皱眉道:“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江湖豪侠,行侠仗义?”

    穆无暇叹了一声道:“是也不是,谁又说的清楚呢?但我在江南穆家生活了这么多年,却深知一个道理。”

    王中追问道:“什么道理?”

    穆无暇拍了拍手,然后两手一摊道:“那就是大侠,也是要吃饭的。而且江湖上越是势力派门,对金银土地等等资源的需求就更多。至于你想的那种,仗剑天涯,除暴安良,行侠仗义不为名利的豪侠之士不是没有,只不过很少而已。”

    说着她又一挥手道:“赶紧的,既然你不喜欢在这里待,那咱们就先跟上去再说了,你将宁宁带上。”

    王中赶紧返身将熟睡中的小家伙背起,然后在穆无暇的带领下,直接朝着客栈外那正渐行渐远的少年郎追去。

    他们前脚才走,后脚客栈掌柜的便出现在了门后,将一前一后的身影尽收眼底。

    老掌柜莫名一笑,这根年轻人打交道就是好啊,至少,钱挣的不要太容易。

    穆无暇想的他转手就能卖一千两的高价,但却不知黄家堡的少堡主顿都没打的就掏了一万两出来,他净赚九千九百九,简直就是暴利之中的暴利。

    但随着王中等人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中,老掌柜忽然却开始轻声的嘀咕了起来。

    “祝家庄一个土皇帝,拿人殉葬也算不得什么,之前那边就有消息来过,而祝家庄的财富,主要都是以粮食田地为主,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只是那个转是邪法,不知道是真是假。”

    “最近南陵道风风雨雨有点多,十锋会刚过,霍丹萍又登顶南陵道武林魁首,前两天还有妖龙出现,好像也是在祝家庄那一块,难道这什么邪法,与妖龙还有关系?”

    想了一会,老掌柜眼眸之中的神色变得更深沉了一些。

    “罢了,就让黄惟中这小子先去趟个浑水好了,事后往上头汇报消息便是。只是那疤脸少年携带的女娃,还需找个机会计较才是,难得碰到这么一个好根骨的苗子,不管是天生的还是后天造成的,都得确定才行。”

    沉思过后,老掌柜心中慢慢定下了一个念头,然后缓缓往客栈里回了去。

    不多时,又有一名斗笠男子,不知从何而来,进了客栈之后,也不吃饭住店,径直便往掌柜议事的地方去了,但之后,却没见此人再出来。

    且不说悦来客栈的事情,开阳县中,穆无暇带着王中径直跟着前面的那贵公子一路前行,甚至没有半点遮掩,这样明目张胆的举动,让王中觉得是不是太大胆了一点。

    果然,没过多久,那贵公子一群人便发现了,猛地停了下来,其中一名护卫上前与贵公子禀报着,同时还伸手指了一指后面的王中与穆无暇两人。

    穆无暇不闪不避,竟然还大方一笑,看得那贵公子一瞬间愣神。

    过了片刻,他才放声大笑道:“不必阻拦,想跟着就跟着,本公子要做大事,正愁没有在一旁助威之人呢,更何况还是一个大美人!”

    说完之后,这人竟然还对着穆无暇拱了拱手,以示招呼,接着才转身带着一群护卫,继续疾行。

    穆无暇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大大方方的同样拱手回了一礼。

    不过那贵公子走后,这会儿她却又不跟着了,反而慢悠悠的踱步起来,那贵公子等人即将消失在街角,她好似也不在乎,反而有兴趣在街边摊贩上买着一些小玩意儿。

    “你这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呢?”街面上,王中有些看不懂了。

    穆无暇一边从街边摊贩手中接过一根簪子,一边顺手就将头发给挽上了。

    “没什么,刚那人的话你也听见了,说的那么大声,明显就是给咱们听的,既然他都不在意了,咱们等他们开始行动时再跟上却也一样。”穆无暇一边挽着头发,一边回答道。

    王中有些纳闷:“可你还不知道他是谁呢?什么时候行动?难不成对方动手之时,还会来告诉你一声不成?”

    穆无暇白了他一眼:“你这么死脑筋,如何能办事?刚才已经在街上问过了,边上的摊贩就有人认识他,那公子哥是附近黄家堡的少堡主。黄家堡我倒是知道的,咱们找个他们的必经之路,等着就是。”

    说着,穆无暇又看了他一眼道:“而且咱们还得先去准备一辆足够坚固与舒适的马车,不然宁宁这个样子,你好带着她去哪里?”

    王中见她侃侃而谈,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没想到这姑娘做起事情来,还是蛮有章法的。

    随后两人先去置办了车马行头,以及一些杂物,然后直奔一处名唤玉皇口的地方而去。

    这里原本是一处坝子高岗,名唤玉皇岗,岗子下面的道口,便唤做玉皇口。

    只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坝子逐渐被冲没了,便只留下了一个玉皇口的地名。

    三条大路在这里交汇,往日来往商客也曾不绝于缕,不过世道不景气,这里如今也逐渐败落了。

    等到王中与穆无暇赶到之时,这里虽然已经升起了两三朵炊烟,但那烟气看上去都有些无精打采的,随意散落的院落门户,是掩不住的破败。

    这里原本聚集而成的小乡村,如今已经只剩了几户人家,道口东侧还有一家小茶摊半死不活的开着,有茶有酒,还兼营住宿,只不过这里的条件,就没有城里那么好了,农家院子里有一个窝脚的地方而已。

    两人赶着马车而来,时间都已经快到了傍晚,没办法,这玉皇口虽然离开阳县城不远,但马车比较慢,加上雨过的路又不好走,所以也跑不了多快。

    不过两人都不焦急,黄家堡的人不管是出发了也好,还是没出发也好,反正对方的目的是祝家庄,只要他们到祝家庄去等着就行了。

    若是黄家堡的人行动的快,倒还能给他们省却不少功夫。

    两人径直入了这简陋的客栈打算先住一晚,问了一下店家,今日并未有大队人马过境,便更心安了些,看来黄家堡的人动作还没那么快。

    “那黄家堡虽然号称是堡,但却不是什么江湖堡垒,没是一处地方豪强的堡寨。其实若要真算起来,黄家堡与祝家庄也没多大区别,都是地方上一霸,连官府都得给三分颜面的那种。”

    安排好住宿之后,穆无暇便对王中讲解一些黄家堡的事情。

    这些都是今日置办东西时,她四处打探得来的,至于王中,他这样子去打听消息,着实难为人了一些。

    “只不过那黄家堡与祝家庄不同的是,祝家庄虽然蓄养庄丁上千,但却从不参与江湖事情。而那黄家堡就不同了,堡主三个儿子,皆读书不成,于是全都送去了学武,老大据说还在徐亭府孟公山投过师,如今游侠在外。”

    “老二便是今日咱们见的那公子哥,名唤黄惟中,他倒没有拜师名门,只是家里找了个不少江湖豪客教授本事,但一身武艺也是不弱。只不过他没怎么出过门,名声不显,所以一心也想要学大哥闯出个名堂。”

    “至于老三,我就没问到了,不过这些也重要。”

    王中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有些明白为何那悦来客栈能这么快就将消息卖给黄家的二公子了,感情这就是对口的客户啊。

    说不定悦来客栈早就想做黄家二公子的生意了,只不过一直没有机会而已。

    穆无暇顿了顿又道:“他们黄家堡势力也不小,那黄惟中想要扬名,这次必然会大张旗鼓,大队人马要过白芽县去,必定要过这玉皇口,所以咱们在这等着便是。”

    王中点了点头问道:“那大概要等多久?”

    穆无暇沉吟了一下:“他要干大事,自然人马不会少,召集人手也需要时间,我估计今天应该是来不了了,最早应该也得明天上午。”

    王中闻言便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在这里登上一晚上便是。”

    穆无暇面色阴郁道:“现在只盼着祝家庄那边,这一两天,能少造些孽了。”

    王中闻言也面色沉沉,每晚上一天将祝家庄连根拔起,祝兆陵就不知道要杀多少无辜孩童,而且听闻他要给他死了的孙子聚齐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这一下子,最起码就是百多条人命。

    加上那陵墓的修建,不惜人力,也不知道会死多少人在里头。

    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这小店外头竟然又来了两拨客人,一拨有三个,一拨则是一个戴斗笠的男子,皆是纵马而来。

    地方破败,小店简陋,掌柜的是忙的脚不沾地。然而就在这时,道上竟然又传来了唤门的声音:“店家,收拾两间屋子,住店!”

    起初王中与穆无暇两人还不觉得什么,但接二连三的来人,两人心下都有些狐疑。

    这店家提供的住宿条件可不怎么样,两人在屋里就能透过指宽的门缝看到外面前厅的景象。

    “怎么回事?怎么我们一到,就跟着来了这么多江湖人?”王中瞅了一眼外头的情况皱眉问道,“难道那消息这么快就已经在开阳县里传开了?”

    这些人虽然衣帽形制不一,但共同点都是携刀佩剑,给人一股凶悍的气息,显然都是刀口混饭吃的人物,其中一个肥硕的光头,还对他们两人安置在外面的马车很是看了几眼,显然是不怀好意。

    穆无暇却表情有些凝重道:“不对劲,这些人并不是从开阳县来的。”

    说着她伸手一指最近一批人来时的路说道,“那条路是通往府城的,这些人肯定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才来此地。”

    王中却眼神一动道:“可我有种预感,他们的目标只怕就是祝家庄。”

    王中话音未落,外头便传来高声的呼喝:“老倌儿,借问一下,去白芽县,是哪条路?”

    话音落下,不仅是王中,就连店里的人都朝着外面看了过去,却是店外又来了一个牵马的少年郎。

    这少年面容硬朗,皮肤有些黑,但一身肌肉,却将那简单的袍服撑得鼓鼓的,露出来的手背上,也可以看出指骨关节比寻常少年要大上两圈都不止,跟个常年劳作的成年人差不多大小。

    店家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竟然一下子来了这么多过路人,不过本着多赚一点是一点的想法,即便是屋里已经不够住,他还是赶紧小跑过去点头哈腰的招呼道:

    “这位小爷,白芽县是走左手边这条路,不过小老儿得好心提醒一下您,这里离白芽县还有上百里呢,您今儿个怕是赶不及进城了,不如在我这里吃点热汤,休息一晚上再走如何?”

    少年人闻言将马鞭朝他一指道:“你这老倌儿,就你这破房子,能住几个人,晚上莫不是要我睡柴房去还要我给你几颗银子。”

    店家老头被他一说,顿时讪讪笑着,不敢辩解。

    确实如这少年郎所说,如今屋里仅剩的几间房间,都差不多已经住满了,就连杂物间,都做了盘算,此刻浑家正带着小子收拾呢,不然还真不够地方给这些大爷睡的。

    但就算如此,也是两三人一间,这大热天的,只怕真是不怎么好受。

    少年笑骂了一句,扫了一眼破败的小店棚子之后,却也没有走了,反而转口道:“不过你说的倒也是实情,也罢,小爷我今日就在这附近找个破落院子住了,你且烧两个酒菜来,钱少不了你的。”

    说完,这少年郎转身便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附近哪有荒废的房屋。

    正巧这破店对门,就有一家摇摇欲坠的屋子,这少年眼珠一转,把缰绳随意往马背上一甩,便腾地拔地而起,一脚腾空而出,对着那破败的屋子就扫了过去。

    一道劲风横扫而过,轰的一声,闹出老大声响。

    本就已经撇了半边的木制房屋,轰然倒塌,闹出烟尘滚滚,惊得他的马儿都差点逃跑掉,还是那店家眼疾手快,将飞舞的缰绳扯住了。

    不过马儿力大,老头儿体虚,差点被崩住,被这马儿给拖将出去。

    烟尘散动,那少年回身轻轻在马背上一拍,马匹便安静了下来,客栈里刚才还有些议论嘀咕的,也跟着微微一静。

    王中与郑景玥亦是同样皱眉,两人可都看的清楚,刚才那少年郎那一下子,可不是因为马儿熟悉他温顺了,而是被他一掌硬生生的定住了身体,半分挪动不得,才不得不停下的。

第二八五章 梁上君子?

    “行了,最近天热的很,今儿个小爷就睡这屋顶了,这个是置办酒菜的钱,你帮小爷牵马,多的就赏你了。”

    破落小店之外,那少年一掌按住闹腾嘶鸣的马匹,一手顺手丢出一锭银子给了掌柜。

    老掌柜慌不迭的将银子抱在胸前,点头哈腰的应承着,少年却转身径直走到了对面的房顶上落下脚步。

    此刻那荒废的屋顶此刻竟然只离地三尺高,之前原本是一副倾斜欲倒的样子,半边都差点撇到地上,但被这少年一脚踹得,如今已经整个横躺在地上了。

    有时候拆房子并不难,更何况是这样一个已经破败的屋舍呢?

    但能将这破烂房舍的屋顶整个用一股巧劲拖下来,平整的横放在地上,其中难度,就难以言说了,而且这与刚才少年动手之时虎虎生风的形象,也完全不合。

    眼力劲高的,已经看出这少年不是个好惹的,只怕武功已经炉火纯青。

    但眼力低的,自然只会觉得他不过是踹倒了另外一边的支柱,让房顶自己垮塌下来罢了。

    掌柜的收了钱,自去忙活,店里先后到来的几波人,却心思不一。

    王中与穆无暇两人都有些闹不明白了,这些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好在众人似乎都有着自己的目的,哪怕目的相同,但没到地头之前,谁也说不准彼此会不会是敌人或者竞争对手,虽然都有些各自提防小心翼翼,但到底相安无事。

    夜幕很快降临,王中与郑景玥两人来的早,住了还算完好的房间,加上店家还殷勤的点了一把艾草,倒也省却了蚊虫嗡嗡的吵闹。

    其实王中还好,一般蚊虫现在都靠不近他的三尺之地,稍一接近,便会不自觉的远离他。

    主要是宁宁和穆无暇两人,白嫩的皮肤最易受蚊虫青睐。

    但蚊虫没了,这闷热的天气,却让人有些受不了。

    穆无暇在房中只待了一会,便汗流浃背,熟睡之中的宁宁,额头上也尽是湿漉漉的碎发。

    热的睡不着,穆无暇索性便推开了王中的房门,见他脸上一点汗都没有,正抱着刀坐在宁宁床头,一动不动,不由得抱怨道:“你这待在房里不热吗?”

    说着她走到王中附近,却忽然感到一股淡淡的凉意,顿时有些惊醒道:“我倒是忘了,你有这把刀,寒铁做的,倒是一把消暑的良品。”

    王中闻言微微看了一眼怀中的狼牙刀,确实这刀周围有一股淡淡的凉意,但他不曾热得满头大汗,可不是这个原因。

    “当日离开之时,你说你也有了自保之力,想来你武功应该也不差,内功深厚之人,应当不惧寒暑才对,为何你连这点暑气都熬不住?”

    王中是根据自己的经验来推断的,虽然他的内功修为并不算什么,但只要他伤势恢复完全,真气运转无碍,体内真气充盈之时,确实对冷热的抵抗力都要高很多。

    穆无暇无论是前身还是四月,都出身不凡,自身的武功应该不弱才对,而且经过玄天金龙的气血精华补益,身子不应该这么虚浮啊。

    穆无暇眉头微微一皱,却没过多解释,只是淡淡道:“哪有那么简单?”

    言语之间,她目光忍不住朝上翻了一下,王中眉头微微一皱,就算他再迟钝,这个时候也明白了穆无暇的暗示了,屋顶有人。

    王中并没有立刻抬眼上看,穆无暇不会无的放矢,没事找事,若是他立刻抬头探查,铁定会打草惊蛇。

    不过王中想不通的是,这个时间段,会有什么人暗夜来探查他们的根脚。

    另外,屋顶有人来了,他都没有发觉,要么是对方的实力很强,强到他根本一点感应都没有,要么就是对方精擅轻功,踏雪无痕,落地无声。

    但不管哪一种,好像都不是他们俩现在能应对的,前者估计打不过,后者的话,即便打得过,但肯定是追不上的。

    只是穆无暇却能发现对方的踪迹,而他却没有,看来穆无暇的实力,比他想的应该还要高的多。

    “这倒是个好事!”王中心中不无暗叹道。

    王中想了想道:“既然你觉得我这里凉快,那里今晚就在我这休息好了。”

    穆无暇闻言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然后才漫不经心的转过目光,继续在窄小的房间里转悠着:“那就多谢了,不过你晚上不许睡,得守夜!”

    穆无暇语气忽然有些刁蛮,不过王中无所谓,反正他向来瞌睡少,你让他睡他也睡不着,所以他很自然的就点头答应了。

    “无妨,应该的!”

    他话音刚落,穆无暇正不知摸到哪个茶碗的手忽然震了一下,过了一会,她才缓缓抬头望了一下屋顶。

    王中见状连忙问道:“走了?”

    穆无暇放下茶碗,点了点头:“嗯,咱们一说到让你守夜,他就走了!”

    王中回想了一下刚才的瞬间,但依旧没有任何发现,看来对方来去之间,他确实是好无所觉。

    “梁上君子?还是……”王中沉疑着问道。

    穆无暇淡淡的摇了摇头:“应该不是来偷东西的,我故意说你那把刀是寒铁做的,这玩意儿可值钱了,无论官方还是民间,都是高价货,那人却一动不动,心跳没有半点起伏。”

    “而我说在你这里过夜的时候,他明显紧张了一下,显然是怕我们彼此有了照应。”

    王中眼神一沉:“那就是针对咱们俩来的了,可他想要什么?为什么不破门而入?是觉得打不过?”

    穆无暇转头望了一下这破落小院的其他几个房间的方向,淡淡的摇了摇头:“不清楚,但我更倾向于,他可能不想惊动之前来的那些几波人,怕节外生枝。”

    王中顿时眉头一沉,被人盯上的感觉可不是很好,更重要的是,对方的实力不低,在他眼皮子底下来来去去,他都没发现任何踪迹。

    而且穆无暇的言外之意,如果没有那些人在附近,此人大概就会直接出手了,说明对方有信心拿住自己两人。

    “那就这样吧,今晚你就在这睡,我守夜!”王中想了想之后道。

    眼下只有两个人在一处相互照应,动起手来另外一个随时能闹出动静,对方可能还有点顾忌。

    穆无暇却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睡了,我怕这人用什么迷烟之类的下三滥手段。”

    说着她还伸手指了指桌角燃烧的艾草余烬,然后将门给大开着。

    然而就在她刚要去拉门框的瞬间,她的手指却好似触电了一般闪电缩回,紧接着便是一个后空翻,避开了一道锋芒。

    “铿!”王中反应迅捷无比,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抽出了狼牙刀,跨步直劈向前,两道雪亮锋芒在夜空之中顿时碰撞出一溜儿的火星。

    “咦!”一招过后,双方骤分,对面忽然传来一声轻声的疑惑。

    王中抽刀后退,谨慎的打量着这忽然出现的贼人,暗夜之中,这人一身黑衣不说,头上还戴着一顶斗笠,甚为怪异。

    王中登时眼眸一沉:“是你!”

    他夜间视力也不差,一眼就认出,这人正是白天跟着他们后面不久进来的那个戴斗笠的人,想不到竟然是冲着他们来的。

    “小子,功夫居然不错,没想到竟让大爷看走眼了。”斗笠人手持寒光,忽然冷笑道。

    在他的眼里,这个疤脸的少年虽然手持利刃,但是步履之间,毫无章法,而且内功修为似乎也不值一提,应该很好解决。

    反而是那个美貌的姑娘,虽然毫无高手做派,但一身气息寒而不漏,且踏步之间,自然而然的就有某种规律,显然是深得某种高深轻功或者步法的真传。

    但没想到交手起来,这疤脸少年力气大的出奇不说,身子骨竟然也结实,刚才一交手,真气竟然没有对他照成多大伤害。

    王中眉眼一缩,手中刀锋微微下沉,斜指地面,笔直的刀锋映照之下,仿佛一匹即将跃出的饿狼,杀机毕露,整个房间之内都好似变得阴寒起来。

    “你看好宁宁!”

    对穆无暇吩咐了一声,王中手中刀锋就要震动,但这个时候,穆无暇却一把将他的手臂抓住了,转而对那斗笠人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偷袭我们?”

    斗笠人手中锋芒一转,倒提在侧,昏暗的灯光下,映出一把秋泓宝剑的形状。

    他冷笑了一声:“哼,偷袭你们?你们把自己想的太高了。大爷本来是想直接推门走进来的,正好碰上了你去开门而已。”

    “哦……?”穆无暇眼皮微微一跳:“那你这三更半夜的,来找我们做什么?而且,好像咱们并不认识吧。”

    斗笠人抬头打量了两人一眼,然后才语带不屑道:“本来只是想无声无息的带走这个孩子,给她一份机缘与前程,不想与你们争执太多,没想到小姑娘你倒是机警,可你不该将大爷想成那种迷烟开道的下九流,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我就直接上门来好了。”

    穆无暇闻言楞了一下,然后才有些像是看猴戏一样的看着斗笠人道:“额……我倒是没想到,你这人居然还如此不要脸。”

    话音刚落,斗笠人剑光一颤,三丈之内,气氛顿时宛如森冷寒冰:“小丫头,你说什么?”

    斗笠人咬牙问道,显然被穆无暇这句话气得不轻。

    穆无暇对对方的威胁却毫无所觉,反而继续好整以暇道:“难道不是?这大晚上的,你不好好呆在屋里睡觉,鬼鬼祟祟的跑来偷我们家娃娃,被我们发现了,居然还敢大言不惭的直接上来抢取,你这不是不要脸是什么?你这做法,和强盗又有什么区别?”

    穆无暇说完,虽然脸上漫不经心,但背在身后的双手,却早已凝聚内元。

    但哪知道斗笠人前一刻还怒意勃发,后一刻却好似变了个人一样,竟然笑道:“这样说还有些道理,没错,大爷我就是强盗,而且是行事无忌的江洋大盗,迷烟迷药,那是采花小贼之流用的,可别再认错了。”

    “所以,既然知道大爷是干什么的,就把孩子交出来吧,免得大爷等会起了杀性,将你们砍成十八块就不美了。”

    穆无暇顿时有些错愕,这人到底是神经错乱,还是故意装做疯疯癫癫。

    她忽然沉声又道:“虽然如此,可我还是有一事不明,既然你都说你是行事无忌的江洋大盗了,为何偏要晚上来,白天直接找上门来不就好了?”

    斗笠人手中剑锋微微动弹了一下,笑道:“晚上来,自然是不让人认出来啊!你不是自诩聪明吗?怎么连这都猜不出来?”

    话音落下,斗笠人忽然哈哈大笑,然后数起数来:“一……二……三,倒!”

    穆无暇顿时大惊失色,这人竟然说一套做一套,真放了迷烟。

    她眼皮微微弹动,可真气运行之下,却没有发现体内又半点的不适症状。

    斗笠人数完,不仅穆无暇没动静,就连王中也没有任何倒下去的迹象。

    这下别说穆无暇了,就连斗笠人自己都感觉到不对劲了。

    “怎么会?你们怎么会没有中我的失魂散?”斗笠人顿时跳将起来,手中剑锋不住弹动。

    见王中两人确实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斗笠人顿时有些急躁道:“不可能,你们这等自诩聪明的少男少女,最易觉得自己料事无双,绝对不可能在自信的情况下躲过我的失魂香,你们是在什么时候发现的?”

    穆无暇心中有些汗颜,说实话,她刚才还真是觉得自己有些捏定了这个人,所以想套出一些话来的,没想到对方竟然利用这一点,暗中下毒。

    只不过不知道怎么回事,对方的毒药竟然没有起半点作用。

    穆无暇颜面微红,有些羞恼,正要开口之时,忽然身边闪过一道猛烈的劲风,好似狂龙出渊,又好似一匹狂奔的骏马从她身边轰然撞了出去。

    雪亮至极的刀锋在夜空之中抡出一轮弯月,朝着斗笠人当头劈下,势若迅雷之招,破开空气,生出丝丝缕缕烟气,刀锋之上,似乎都蒙上了一层虚幻的色彩。

    “噹!”

    刀剑相对,却仿佛两柄重锤砸在一处,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紧接着便是嘎吱嘎吱的锋刃交错的绵长声响,火星在夜空中骤然绽放成一条长龙。

    然而斗笠人却猛的怒喝起来:“想过大爷的剑,找死!”

第二八六章 接我一拳不死

    王中本不会武功,他也没有正儿八经的学过什么武学招式,与人交手之时,他的招数,多数都是自己根据自身的情况来做出的自己觉得的适时应对。

    即便是灵猴拳与六壬刀法,也是如此,他所施展的,根本就是不是原本的拳法以及刀法。

    刀剑交错的那一刻,即便是以十倍增幅的真气爆发,却依旧没能冲破这一剑,而且对方的真气冲击而来,比之鲍成双之流,要厉害的多。

    他也不算是什么菜鸟了,只一瞬间,他依照本能的直觉,凭着黑玉佛像之中的真气迅速补充,刀锋在剑锋上顺势下滑,就要错开这一剑,切入对方中堂。

    然而这斗笠剑客果然厮杀老道,瞬间就看出了他的目的,顿时大怒,剑锋猛抬的瞬间,左掌竟让陡然一变,一式雄浑掌法,携带威猛气劲,好似铁板一般就朝着王中头上迅捷拍下,看情势,这一掌若是拍实,只怕脑瓜都得崩碎。

    “小子,你还太嫩了!”

    斗笠人一声怒喝,掌风再烈数分,一股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在了王中头上。

    寻常人此时,就算是武艺高超,多半也会忍不住心神骇然一下,然后受到一定的影响,但王中却毫无所觉,反而十分冷静且狠厉的刀锋反手上撩,连对方的剑都不顾了。

    这一刀依旧是尽全力的爆发,力道惊人。

    斗笠人五感强大,顿时觉得不对劲,虽然他此时只要往前递上一剑,以他的功力绝对能将这人捅个透心凉,但那凶恶的刀锋,却让他的手臂一瞬间汗毛倒竖。

    “就算我能杀他,但他这一刀下来,我这只手要断!”

    斗笠人心中猛地窜出这个想法,作为厮杀多年的人,转瞬之间,他便化作了双手握剑,剑锋一抖,仓促之间竟然挥洒出无数剑花,正迎上刀锋。

    顿时一连串的叮叮当当的响声连绵而起,刀与剑在一瞬间迸发出数十次交锋,让斗笠人惊讶的是,王中竟然在这快剑之中,跟上了他的速度。

    斗笠人眼光毒辣,立刻看出刚才刚才那一招刀法的不凡,那一招取不得巧,必须是每一刀都以全力应对,对方武功平平,怎么忽然之间就会有如此刀法造诣?

    而且对方内功修为绝对不高,就算他的刀法造诣足够,但功力也绝对不够支撑这么多刀才对,为何自己连续数十剑,竟然都没有震散他的真气?

    一瞬间,斗笠人脑海之中骤然浮现出自己了解的各路刀法,眉头忽然一震。

    “铮!”

    刀剑缠绵终有尽,见此人完全不虚,甚至真气也颇为古怪,每一刀的力道竟然都还有一丝丝的增长,斗笠人果断一剑骤然发力,真气狂涌,崩开了对方的刀势。

    再不脱身,他甚至有一种预感,对方会用这种强行以快打快的笨拙刀势,将自己给缠绕进去,到时候就只能跟着对方的节奏来应对了,虽然不一定会落败,但风险系数,会大大增加。

    这个时候,他已经不敢小看这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疤脸少年了,因为他已经想到了,对方刚才那一刀到底师出何门。

    “六壬刀!你是巫原教的人?”斗笠人崩开刀锋,纵身一跃,已经落在门口,稍稍拉开战团。

    斗笠之下,立刻传来一声惊呼,但随即,他又立刻否定了自己。

    “不对,九胜童子才委身巫原教没多久,就算他立即将百胜门的绝学传下去,也不可能有巫原教的人这么快就能将六壬刀练到如此地步,你是百胜门的人?你到底是谁?”

    王中却没有回答他,而是提刀缓缓站立着,其实不是他不想,而是他现在体内经脉震颤,仿佛有崩裂的趋势。

    如果不是之前连番的际遇,让他的自然功出现一些特殊的变化,上一次的经脉崩碎之后,重新复原的经脉也比以前更坚韧了一些,刚才那一刀,他可能早就支撑不下去了。

    相比起鲍成双来说,此人给他的最大感觉,便是对方的真气似乎连绵不绝,即便是以剑对刀,对方的力道竟然也丝毫不输他每一次的全力爆发。

    事实上,如果不是有黑玉佛像之中近乎无尽的真气支撑,只怕他在此人的剑下,正面交锋不过三剑,就要真气枯竭。

    但黑玉佛像之中的真气毕竟是外物,不断的快速补充,迅捷的真气流动,对他的经脉来说,反而是更加难以承受。

    他的经脉之所以震颤,便是因为雪羽之中,连环不停的出刀,连续不断的吞吐黑玉佛像之中的真气所致,每一次都是填满整条经络,且速度狂猛无比。

    原本这样的痛楚,他是能忍住的,甚至他已经有意在蓄积雪羽式的刀势,准备将对方彻底压制进自己的刀势之中,让他无法脱身,最后再以一招定星看能不能定个乾坤,不求击败,但求杀伤便足以。

    但没想到对方机敏不说,厮杀经验也极为丰富,只是一瞬间,便强行破开了他的刀势,跃出了战团。

    而且王中也明白,战局重新再开的话,自己这点东西被对方了解之后,想要再找到刚才这样绝佳的机会,希望可就渺茫了。

    所以他现在要积蓄体内的一切力量,以应付接下来的杀招,那斗笠人的问话,他也就没有理会,而且披上一层百胜门的外衣,这个时候好似还可以狐假虎威一下。

    然而就在此时,这破烂的小店之外,却忽然传来一串让人心头忍不住随之跳动的脚步声,来人脚步沉重,每一步踏出,似乎都有一面小鼓,在人心头敲响,心脏不由自主的便会随之而跳动。

    如果任由这种情况持续下去,或许说不定等这“鼓声”达到极点之时,“鼓面”忽然被敲破,那人的心脏,便也要被震碎了。

    王中眼神一凝,这破店并不大,他们在这里闹出的动静,让其他的人注意到并不为奇,事实上,尽管是在黑夜之中,但王中已经看到了白天入住的那些客人,此刻全都或高或低的在看向他们这里。

    但这忽然出现的来人,却是从小店外面而来,却是让他奇怪了,难道又有人来了?

    不仅王中奇怪,其实穆无暇,甚至那斗笠人,包括暗中观战的人,都在奇怪,甚至警惕,又有人前来插手,而且显然还是一名高手。

    斗笠人更是身形一颤,长剑在手中挽了一个剑花,转身看向来人的方向。

    此人从他后面出现,他不得不防。

    不过剑花在眼前晃动之际,他的眼神却陡然一缩,随身已久的宝剑锋芒之上,竟然出现了一点微小的缺口。

    虽然这缺口并不大,但在笔直的锋刃之上,却分外显眼。

    斗笠人顿时又惊又怒,自家事情自家知,他这口宝剑,可是花费重金几经辗转才得到的,竟然这么简单就给崩缺了?

    别看只是崩缺一点点,但对于高手来说,用习惯的武器,哪怕只是出现一点点的偏差,在打斗之中,都有可能导致不可预知的后果。

    斗笠人双目一紧,猛的朝王中望去,准确的说是看向他手中的狼牙刀。

    夜幕之下,只有一点黯淡的灯火照耀,刀锋凄冷如寒冰,却没有半点损伤。

    斗笠之下的面容于是更加不好看了,原来此人竟然还有一口绝世宝刀,难怪刚才自己有隐隐断臂的预感,却是应在此处。

    斗笠人放眼看过来,王中立刻心有所感,见对方好似在看自己手中的刀,他心中顿时一动,也朝那人手里的剑看了过去。

    斗笠人似乎受到了刺激,身形忍不住颤动了一下,似乎愤怒异常,就要冲上来。

    但心头的脚步声却一点点的变大,让他生生忍住了。

    动作虽然轻微,但却被王中捕捉到了,王中忍不住嘴角微微一抽,看来对方的武器质量不如狼牙刀多矣,只怕已经崩缺了。

    此时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虽然依旧不疾不徐,但却让在场众人感觉心头愈发压抑。

    王中心头也不好受,不过还撑得住,再看外面那些人,似乎也都面带警惕之色,显然这人的压力,已经覆盖到了全场。

    就在这时,一旁的穆无暇却忽然将他轻轻一拉,有些焦急道:“宁宁有些不对劲!”

    王中顾不得那斗笠人就在门外虎视眈眈,立刻转身看向熟睡中的小家伙,只见宁宁依旧沉眠,但脸庞却红得有些异常,好似发烧了一般。

    穆无暇赶紧说道:“刚才还好,但就在几息之前,她心跳忽然加快,我便感觉到了,紧接着似乎便有大量的血气上涌。”

    一边说着,穆无暇右手双指成剑,还落在宁宁的一只手腕上。

    王中赶紧问道:“怎么会这样?”

    穆无暇急忙道:“应该是被那脚步声影响了心跳,导致气血翻涌所致,暂时不要紧,不过她体内淤积的气血之力被激发,没有了之前的那股温顺劲儿,必须尽快找方法消化才行,否则可能会引起未知的变化。”

    王中顿时怒不可遏的就要冲出去,恰在此时,一道浑厚的声音忽然在院落中响起。

    “听说这里有人绑架娃娃?”

    “轰!”一声巨响,直接暴力蛮横的打破了夜的宁静,那是一步落下,地上石板,以及小店破烂的围墙大门,一齐被炸飞得四分五裂所发出的轰鸣声。

    伴随着脚步落下,一个身材伟岸的少年人,于漫天飞溅的土木石块之中,突兀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下子除了还躲在房间里头瑟瑟发抖不敢出声的店家人之外,所有住在这里的人都没法沉默了,因为这些飞溅是乱石,便是此人打招呼的方式。

    “小子,你找死?”登时便有人下意识的怒骂道。

    不过骂归骂,但却没有一人敢率先对这少年动手。

    那少年人却并没有理会对方的叫骂,而是将眼光在这里逐一扫过一圈,最后落在了斗笠人和王中与穆无暇这个方向。

    房间之中,王中在爆炸出现之时,只感觉心头似乎猛的跃动了一下,撞得他都有些心口痛,但他却没时间理会,连忙朝着熟睡之中的宁宁看去,只见小家伙的小脸之上,明显的有一瞬间血气上涌,脸庞发紫。

    之后随着那少年人停步,她的面色才逐渐稳定下来。

    王中提刀就欲杀出去,但穆无暇却一把将他拉住了:“没事,刚才我用内力护住了她的心脉,只当是做了个噩梦,你出去是送死,咱们打不过他。”

    但王中却只是眉头抖动了一下,然后提刀便走到了门口,刀锋逐渐落低,牙关紧咬。

    那少年郎正是白日里一脚踹断了梁柱,然后让整个屋顶平整落下的少年。

    见王中与斗笠人皆是一脸敌意的看着他,顿时冷哼了一声道:“看来绑架孩童的,就在你们两人当中了?”

    王中不言,斗笠人也不语,而且斗笠人还奇怪的看了王中一眼,不知道为何他也与自己一样,对这人如临大敌。

    难道那女娃真是他绑来的不成?可这与荣老匹夫说的不一样啊。总不可能是自己找错人了吧?

    如果真是自己找错人了,那今天这事情可就是乌龙了,若他将孩子带回去,却不是荣老匹夫要的,岂不是白忙活一场,还得受他耻笑。

    斗笠人心念一转,将手中长剑微微一颤,对那少年冷笑道:“小子,大爷这里可没有孩童,不过大爷还是要问,你是要做那慈悲心肠的大侠不成?”

    他话音刚落,穆无暇登时怒喝道:“好个不要脸的强盗贼子,刚才要我们献上自己娃娃的是谁来的?”

    少年人闻言顿时眼神犹疑的在三人身上打量着。

    斗笠人却不在意,反而继续冷笑了一声,将剑一抖,说道:“若是你们这娃子是绑来的,那就不是我的目标,若不是,今日这娃子,还是要乖乖给我献出来才是。”

    王中闻言,顿时心中怒极,然而面对两大高手,他却不得不暂时压制住心中的怒意,只不过在暗中,沉稳不动的刀锋,却是越来越沉,而他的身形,竟然好似在一点点的膨胀,只不过在这夜色之下,不是很明显。

    那少年郎似乎被斗笠人这句话绕烦了,登时身形一震,尘土飞扬。

    “罢了,既然你们不肯老实交代,那就只有将你们先打服再说了。”

    “不过,只有接我一拳不死,你们才有交代的机会!”

第二八七章 极道神拳,玄楼武夫

    刀剑锋芒,以力通透,凝气贯之,有剑气刀罡催生,此为武功大成之境界。

    继而真气离身,气劲外放,犹如神迹,传说中能走到这一步的,都是先天境界的高手。

    可实际上,在江湖上,上面两种高手似乎都并不常见。

    尤其是先天境界,在知晓这并非是一种特定的武学修为层次,而是一种生命境界的升华之后,真正能够称得上先天高人,而不是那种似是而非的以讹传讹的,似乎就更少了。

    至少王中见的并不多。

    虽然他功夫不怎么样,但自打进入这个世界以来,他见过的高手,还是有不少的。

    而今天,他的眼前,再次出现了一个这样近乎传说之中的高手,而且还是一个看上去年纪不甚大的少年郎。

    对方看样子似乎也就比大个三两岁,只不过面皮有些黑,所以看上去整个人显得成熟了许多。但一双拳头之上,明眼可见的光芒,却瞬间昭示了无与伦比的恐怖。

    少年人话音落下,面上一沉,踏步之间,扬手便是一拳捣出,宛如脱笼猛虎,携带汹涌恶风,朝着斗笠人便是一拳袭来。

    拳劲罡风在这窄小的院落之中,瞬间刮起一阵小小的风暴,地上湿糯的泥土残叶等等,被拳风卷动,一时之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院落之中出现了一条凶恶的大虫,正摇头摆尾,张开血盆大口欲要吃人。

    罡风骤临,斗笠人扬手起剑的瞬间,他头上那副斗笠瞬间便四分五裂,朝着四方飞射,露出一副精瘦的面容。

    “铮……”

    一拳一剑的交锋,竟然发出金铁之声。

    少年人虽然实力恐怖,但那斗笠剑客就算差也,可也不是庸手,一手剑法倒是出神入化,于毫厘之间捕捉到了对方的拳头轨迹,一剑正中拳心。

    可惜的是,锋锐的宝剑,却并未穿透这本该穿透的血肉之躯,反而是剑客本人忽然双目圆睁,接着腮帮一鼓。

    而他手中的长剑在对方一拳之下,瞬间形成一个令人牙酸的弯曲弧度,紧接着“嘣”的一声,断成无数碎片。

    剑断的瞬间,此人鼓起的腮帮之中,蓦地力道一散,“哇”地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整个人则疯狂的倒退着,一连撞坏了多间屋舍。

    屋舍之中也有住人,但此刻那些人却没一个敢出言纠缠这档子事。

    一拳击退剑客,少年郎收回拳头,疑惑的看了看自己的拳峰骨节之上,那上面似乎有一点白印子,在缓缓发红。

    他凝眉一扫那剑客,说道:“咦,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瘾君子,居然会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绑架孩童,这次又是替哪家人做的什么勾当?”

    “你!”被人戳破身份,失了剑的斗笠剑客登时张口欲言,却不料刚直起身子,又是一口老血呕出,身形踉跄,差点摔倒。

    少年郎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不要挣扎了,以你的功力,还逼不出我的拳劲,回去准备后事吧。给你留个全尸,是看在当年一水堂的孤儿寡母份上。”

    少年人话音落下,院落之中登时隐隐传来连声低呼。

    王中身边的穆无暇也有些不敢置信的低语道:“原来他是断肠剑客!可他怎么会出现在开阳县这等小地方?”

    只是连她都不知道,王中就更加不知道了,甚至他连断肠剑客这个名头都没听说过。

    此刻的他,黑玉佛像之中的真气在疯狂的关注,无论是经脉血肉,还是筋骨皮膜,意念所到之处,真气在以最大的可能灌注,力量同时也在以最大限度的汇聚。

    少年人刚才的那一拳,给他的震撼,丝毫不亚于当初定一道人与虞妙真交手时的那一剑。

    因为此刻的拳锋,离他可比当初的剑光要近的太多太多,最近之时,甚至不过七尺之地。

    近距离的感触之下,王中觉得如果自己正面挨上这一拳,只怕比那断肠剑客好不了多少,甚至还有可能更差。

    因为斗笠剑客的内功根底,到底要比他扎实的多,而他只有真气一瞬间的十倍爆发,在高手眼里才算是有点看头。

    心神极致凝聚的瞬间,王中脑海之中还充斥着刚才的那一拳的光景,他隐隐感觉,这一拳表现出来的实力,似乎已经不差范不卓了。

    那边斗笠剑客听到少年人冷漠无情的判死之词,心头却不服气,眼神之中隐隐有血光闪烁,呼吸之间,竟然开始七窍流血,不过他人却是一个挺身气势凌然的站了起来。

    他双目如泣血,红珠满面,在这夜色之下,看着竟犹如恶鬼一样恐怖。

    “极道神拳,玄楼武夫!未曾想今日竟然在这个地方有幸一见,不知阁下是哪一夫?”

    少年郎本欲转身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停下,他缓缓朝此人看去,眼尖轻轻一跳,淡笑一声说道:“没想到你见识竟也不差,某家猎命夫,江玄策。”

    话音刚落,整个院落之中竟然忽然出奇的齐齐一滞,空间都好似禁止了一下。

    紧接着,王中便感受到了各方人员浓重的呼吸声,显然这少年郎的身份来历,非同一般。

    那少年人却似是习惯了,并无任何反应,继续断肠剑说道:“你若不强行破气,还有几日可活,如今这样子,经脉错乱,只怕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断肠剑惨然一笑:“哈哈,江湖传言果然不差,阁下的好意,总是来的这么莫名其妙。”

    话音落下,断肠剑忽然手掌一番,身形如同鬼魅一般无声无息的飞出,瞬间扑到了附近一处人影的身边,也不见他任何动作,那人手中的剑便已经被他所夺。

    被夺剑之人不知是气的还是害怕得直哆嗦,但却没人理会他了,因为断肠剑夺剑的瞬间,一剑光华便已经挥洒而出。

    无星无月的夜空之中,昏沉的夜色之下,骤然之间好似出现了一抹至极的亮光,让人眼前猛的一花,一剑锋芒,直指猎命夫江玄策。

    “不过好意大爷领了,今日也让你领教一下大爷的高招!”

    断肠剑怒声而动,光芒一闪而逝,其身形仿佛穿破无间虚空一样,瞬息之间就到了江玄策身前,一点寒星锋芒,携带豁尽全身精气神的爆发,直指对方眉心,杀机毕露。

    面对突兀而来的杀招,江玄策身形不动,脸上却升起一丝愠怒之色。

    “不识抬举!既然你想速死,那某家就成全你!”

    话音未落,江玄策不闪不避,沉腰坐胯,拧身就是一拳横扫而出,看上去简简单单的一拳,却好似山岳崩塌,发出轰隆的声响。

    王中眼神凝聚,那一拳之下,空气都好似被挥出了一片真空,发出一声声的爆鸣。

    拳峰之下,更是好似腾起一层不知其来的烟雾。

    但即便是这片烟雾,也遮不住那晃动的强劲拳罡,似乎胀大了一圈都不止的拳头硬生生的正中破空而来的剑尖。

    顿时一连串的金属爆裂只声传来,这一次,比上一次的长剑碎裂得更加彻底,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在拳头与持剑之人的交锋之下,瞬间化作指甲大小甚至更加的碎片崩裂而出。

    这些碎片激射,顿时好似最锋利的暗器,在这破店之中,来了一场天女散花,咚咚咚的砸进无数木头墙壁之中,有几处朽坏之处,登时被小小碎片之中蕴含的巨大冲击力,爆裂成一地的碎片,哗啦啦垮了一地,烟尘四起。

    一剑过后,尘土飞扬,然而场中再无打斗的声音,片刻之中,一连串的抽气声在院落中响起,就连王中的心脏,也忍不住缩了一下。

    断肠剑死了,死的不能再死!

    只不过他的死状,略微有些凄惨了些,一只仿佛钢铁浇筑的砂钵大小的拳头,正在缓缓缩小,慢慢的从他背后缓缓抽出。

    片刻之后,胸腔之中被横贯了一个硕大洞口的断肠剑,睁着一双还在隐隐渗血的眼珠,如同一个木头桩子一样,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再无声息。

    他身上的衣衫已经被真气震成了无数的碎片,凌乱的衣衫之下,竟然是一副近乎骨瘦如柴的身躯,看着于是愈加恐怖。

    与此同时,暗夜之中,周围有见到这幅场景的人,无声无息之中,已经有人开始缓缓退去,他们脚步非常缓慢,似乎生怕惊动了这边的这个凶人一样。

    王中也同样看到了这幅景象,回想起江玄策之前口中所说,称呼对方是个瘾君子,难道这世界也有鸦片这种鬼东西不成?

    不过这股杂念只是在他脑海之中一闪而逝,他的精神,很快就不得不全神贯注的击中在了一点之上,那是狼牙刀的刀刃锋尖,因为江玄策已经将目光朝着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他已经交代了,选择轮到你们了!”

    江玄策的心情似乎十分不好,说话的语气都比之前那种闲庭信步悠然之时要沉重的多。

    王中与这等人自然是没什么好说的,更何况,对方行事的手段,虽然看似正派,但也只怕不是什么简单的好人。

    多说无益,那就只有以刀锋来迎接了。

    同样,江玄策对他的决定也了如指掌,大步走来的过程之中,他已经顺势扬起了拳头,即将再次一拳砸下。

    只不过相比起面对断肠剑之时,他还稍显慎重的态度,到了王中这里,就要随意的多了,不仅没有将王中当做一个对手,甚至还有一股不耐烦的厌恶感,显然还有发泄借着这一拳发泄心中郁垒的念头。

    但就在这时,王中身后的穆无暇却冲上前来,挡在了王中面前,对江玄策大喊道:“慢着!江少侠,既然你都知道了洛子都的身份,他是什么人难道你不明白?想要绑架孩童的是他,你为何还要迁怒于我们?”

    江玄策却不吃穆无暇这一套,冷哼一声道:“少说废话,洛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你们又是什么好人不成?这娃儿一看就不是你们亲生子女,定是从哪家偷拐而来,最近这附近一带老有女童失踪,说,是不是你们干的?”

    江玄策沉声怒吼,气势惊人,话里行间,有着明显的冲动不耐烦之意,顿时气得穆无暇跳脚大骂。

    “果真是玄楼武夫,不仅不讲道理,而且还都不长脑子的,我们若是歹人,还会将她照顾得这般好?还会提防洛子都来偷娃娃?”

    江玄策却是冷冷一笑,伸手一指屋内还在沉睡的宁宁说道:“小姑娘,别以为有几分小聪明就可以混淆是非,洛子都不会落入你的套路,我也不会。这娃儿若是被你们照顾得好的话,又岂会血气翻涌,危在旦夕?”

    江玄策话音刚落,王中便猛然一提长刀道:“你说她危在旦夕,是何道理?可有救策?”

    江玄策冷冷一笑,也懒得再多说,扬手就是一拳,就要砸下,但这时穆无暇却忽然在一旁焦急的大喊道:“我们家宁宁这样子,还不是拜你这个武夫所赐?”

    江玄策闻言顿时楞了一下,穆无暇心急如焚的姿态不像是作假,而且振振有声的控诉,让他眉头登时一蹙,有些惊疑不定道:“拜我所赐?”

    遇到看不惯的人,看不惯的事,一拳打杀了没什么。

    但是被人栽一口黑锅在头上,性质就很严重了。

    玄楼武夫在江湖上虽然不是什么侠之大者,但是名声也是有的,若是传了出去,给神拳道抹黑,还让人误会几位哥哥,可就不美了。

    所以江玄策脸色顿时阴沉道:“小姑娘,话要想清楚了说。”

    然而穆无暇未开口,王中却已在一边又凌声问道:“我只问你,可有救策?”

    王中一脸凶恶,加上焦急宁宁的身体,而且体内凝聚的气与力都已经达到一个顶点,此刻看上去是更加的扭曲狰狞。

    江玄策见他一副心急如焚的样子,却又感到浓浓的敌意,顿时眼神一凝:“哼,我现在倒是越发怀疑,这娃儿难道事关什么大秘密了。”

    然而他话音未落,却见一抹光亮,已经冲霄而起!

    六壬刀法,藏灵式!

    蓄积了这么久的一刀,以一往无前的力量在一瞬间轰然爆发!

    “我来拦住他,你带宁宁先走,速去找郎中!”

第二八八章 所谓神兵

    天下间以六为名的刀法并不少,比如南陵道境内就有六欲断魂刀,苍山六绝,六圣斩等,说来说去,天下之大,寻常人一生都不能踏足江河遍地,武学之道,更是浩如烟海。

    而这么多名类相近的刀法之中,百胜门的六壬刀能名列南武林刀法十锋之一,自然是有它的出彩之处的。

    王中所学的六壬刀法,虽然没有配套的内功心法,但他配合自己独特的发力技巧,以及真气十倍爆发的特性,经过一番摸索之后形成的自己的招式,在百胜门仅剩的高手范不卓看来,也是有可取之处的。

    再加上他手中还有一把无坚不摧的宝刀,又有黑玉佛像之中源源不断的真气补充,所以他这蓄力已久的一刀下来,江湖上一般的人还真不容易抵挡。

    一刀寄出,王中甚至体会到了一种久违的快感,之前尚未习得内功之时,他的杀招,便是以独特的发力技巧蓄力之后猛斩而下。

    虽然那时候遇到的对手也不怎么样,但时隔多日,再次蓄力如此长的时间,豁尽全力的挥出一刀,让他心中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

    那就是即便是所谓的高手,在这一刀之下,也有被斩杀的可能。

    江玄策新继猎命武夫传承不久,同修的几位长兄都劝他先在江湖上磨砺一番,仍是少年心怀的他,难免有些仗义行侠的思想。

    但身为神拳道玄楼武夫,出身于一个一切都以拳头说话的地方,所以他的为人,也抹不掉那冲动莽怒的性格。

    尽管在三哥的指点之下,他知道自己达成先天的瓶颈所在,便是这一番易怒的心境,所以在这一路上,他都有刻意的压制与锻炼。

    但当面对的是作恶行凶于顽童的贼人之时,他的心情还是收敛不住的。

    如果不是这两人还有点误会的嫌疑,他早就不介意将两人三两拳直接打死,才懒得同他们说那么多废话。

    特别是这个女人,看着就是心眼很多的样子,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会说谎话,越是会演戏,他最讨厌与这样的人打交道。

    断肠剑洛子都虽然不堪,但人生至少一片坦白,还有为数不多的闪光点,反而是这些个心思深沉之人,无论面上说的话多么像是真的,但最后十有九八都是在骗人。

    相较而言,他更喜欢与这破店掌柜那样的平民百姓打交道,虽然他们不懂武功,也有各自的小精明,但在他眼里,却一目了然。

    见这两人仍在你来我往,交替言语打着掩护一般,江玄策心中更是愠怒。

    但没想到对方竟然比他还忍耐不住,或者应该说是早有预谋的就计划好的,因为他老早就注意到那疤脸恶汉,一直在鼓荡着真气蓄力。

    显然就是为了在此刻,用言语引动他的注意力之时,一刀迅猛斩下。

    江玄策虽然尚未将极道神拳练到大成,但一身实力在江湖上也是少有的高手了,否则他也不可能继承猎命武夫的传承,几位同修的长兄也不可能放心他独自一人出来闯荡江湖。

    所以王中挥刀的瞬间,他便已经感应到了,同时更是做出了相应的应对与反击。

    提气,纵身,冲拳,简单平实的招式,但却快若奔雷,一气呵成。

    在常人眼光都还没有来得及捕捉到他的身影之时,他的拳锋已经即将与王中的狼牙刀交锋,双方几乎是在刹那之间,便都要以最强的力量,将对方毙于手下。

    江玄策拳如黑铁,隐隐泛出金属的光泽,拳芒好似银针一般,刺人眼眸。

    若是眼力不够的人看去,只觉得此人长的好似不是一双肉掌,而是一双金铁做成的有无数尖刺的铁拳头。

    而且这铁拳头还格外的晃眼,让人只一看就忍不住想流泪。

    极道神拳,无惧一切,以拳破极,以力凝神!

    身为极道神拳传人的他,每每与人动手之时,从来不会避开任何人的锋芒,全都是迎头而上,以一双拳头,将一切敌人全都打死,打碎,打成漫天开花。

    所以面对王中的刀锋,江玄策仍旧是一拳直面刀刃,他心中有怒,怒在燃烧,他要将这把刀和这个贼子,一拳全都轰成两半!

    然而就在拳刀交汇的一刹那间,一股冰冷刺痛的感觉,就好像是他武功还未登堂入室之时,被一柄钢刀砍破拳头皮肉的那种感觉,忽然之间莫名的从他的拳头骨节之上传来。

    而且这次的刺痛感,比之当年那一刀,要锋锐的多,而且也刻骨的多。

    身为神拳道之人,以拳锋对兵器那是家常便饭,他心中登时升起一位长兄的教诲。

    “你如今的极道神拳已有火候,但尚缺一道磨炼,才能最终圆满。圆满之前,天下一应凡兵,在你拳下都不过废铜烂铁,但须记住,遇到神兵之时,切不可莽撞应锋芒,不然筋骨折损是小,躯臂残损是大,那时候就算是以灵丹妙药为你重新塑骨凝躯,也不是天生完美无缺的躯体了,以后的武学修炼,终将落了下乘。”

    “那何为神兵?削铁如泥的那种?”

    “神兵啊,这却有些不好说了。凡人以为削铁如泥便是神兵,也对也不对,削铁如泥只是神兵的一个表象罢了,大多数材质非凡锻造得力的兵器,其实都可以做到相近的地步,但它们还都不是神兵。”

    “不明白!”

    “不明白是对的,当你明白之时,你的极道神拳便离大成不远了。因为极道神拳的终极境界,便是将自己的一双拳头,凝练成独属于你自己的神兵!”

    话一说完,长兄只竖起一根手指,便将旁边放着的一块玄铁一指穿透,看上去似乎没有任何的阻碍。

    昔日言谈身教的场景骤然浮现心头,同时一股令他心神发寒的冰冷触感,已经传达到了了他的脑海意念之中。

    拳势刚猛一往无前,对方也是一刀豁尽全力,双方对向而行,顿时好似两颗流星撞在一处。

    一瞬间,江玄策忽然有些明白了为何自己的极道神拳还未大成了,然而神兵宝刀留给他的机会,却不多了。

    只是刹那之间,一股久违而且钻心的痛楚,便从拳头上传了过来。

    江玄策目角骤然开裂,一声巨吼猛的从他口中传出,拳锋之上,罡气拳芒顿时好似火山爆发一般,猛地炸裂开来。

    “砰!”

    王中拖着长刀的身形,仿佛被一辆巨大的卡车给撞上,直接被崩飞了出去。

    而江玄策则是一连退了三步,才堪堪站稳,再抬起的手背之上,一道已经切开一半骨头的恐怖伤口,看得让人头皮发麻。

    鲜血如同小河一般潺潺而下,然而江玄策却是不管不顾,反而是凝实眼神,盯着落地的王中狠狠道:“神……兵!?”

    江玄策咬着牙关,心头还有些发麻,没想到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身上,竟然握着一柄天下少有的神兵。

    刚才那一瞬间,他甚至感觉不是一把刀砍在自己身上,反而更像是一只成了气候的洪荒巨妖,一口咬烂了自己的拳头。

    这样的妖族,如今的天下,可以说几乎已经绝迹了。

    真气滚荡,潺潺的血液小河逐渐断流,只剩小半截皮骨还连接着的手掌上,伤口以一个难以理解的方式,缓慢的合拢,最后只剩下一道血痕还十分明显。

    但江玄策刚才差点被一刀砍断的手掌,确实是又凝聚起来了。

    而且他还活动了一下手指,虽然动作幅度不太大,但至少简单动用是无碍的。

    这让跌落在地砸碎了一地家具,更是连吐数口鲜血的王中,眼神之中满是不甘,就差一点,他就能让这人一身手上功夫,废去至少一半。

    之后若是他再阻挠,以他可以暂时不顾伤势的特性,加上穆无暇,两人一起未尝没有突围的希望。

    但可惜的是,对方竟然在最后关头感受到了狼牙刀的恐怖,在那个节点上,都能临时变招收拳,导致他这一刀,只能给予对方留下一点创伤。

    现在看来,唯一有些欣慰的是,对方强行愈合的伤口,并不是真正的复原,因为他并没有再次以那只手握拳。

    江玄策将伤手背后,眼神之中已经完全收起了轻视之心。

    之前他以自己的眼光断定,这贼人不过尔尔,甚至真正有说法的,应该是那个女人才对。

    而且刚才那一拳,他其实有多个角度可以攻击,只不过限于习惯,他才选择了要从正面将对方一拳彻底砸碎。

    这是极道神拳拳意,迎着最利的锋芒而上,也是他练拳以来一直信奉的理念。

    但没想到此人不仅力道雄浑得近乎怪异不说,而且手中拿的竟然是一把天下少有的神兵,轻敌之下,竟然让对方差点斩断他的手掌。

    其实刚才那一下,如果他拳势不停的话,倒也可以将此人毙命在拳下,但那样的话,他这只手,甚至这只胳膊,可能都会被一刀看成两断。

    日后就算是接驳重新愈合长好,也将会留下隐患,他这辈子就别想将极道神拳练到大成境界了。

    不过幸好刚才在最后关头,他直接以内力爆破拳劲罡风,将对方震了出去,自己也变招后撤,保住了手臂不说,同时他也总算理解了一丝长兄口中所谓神兵的特性。

    破罡,破气,破劲,破法,手持神兵,竟然可以完全无视任何的气劲外放。

    至少这把刀现在给他的感觉就是如此,一应拳芒刀罡,剑气掌劲,都拦不住这刀锋,颇有一种一刀破万法的感觉。

    但现在他尚未达成先天成就,生命层次不得升华,极道神拳也未练就大成,此时的感觉,也只能作为他自己如今的评判标准。

    等到日后先天成就之后,或许结果应该会不一样。

    先天成就虽然说并不会立刻带来武学上的飞跃,但成就之后新的生命体质,对武学修为的促进,却远远不是如今的状态可比的。

    凝心静神,虽然受创,但转瞬之间就将心情与情绪都平复过来的江玄策,仿佛变得更加可怕,腰胯转动,再次探出的单手拳锋,让这一片空间都好似沉寂了下来,气流都不再流通,闷热的气场之下,连虫鸣都彻底消失无踪。

    王中咳出两口鲜血,黑玉佛像之中真气宛如泉涌一般,瞬间灌满他整个身躯。

    经过之前尽力灌注,他体内的真气存储量,又大了一分,虽然躯体受创,但真气无碍的他,还有再次一战的本钱。

    更何况,他就算受伤再重,只要不死,总归能缓慢复原。

    这已经成为他越来越足的底气,将人活活耗死的底气。

    就算此人武功高强,但他以十倍爆发之力发出的攻击,对方一样很难承受,而他的真气又是源源不绝,所以只要他的身体坚持的住,他总有希望能跟对方耗下去,就看谁先支持不住。

    不过这也是正好对付这种近乎耿直的人,如若是换了那种机敏之辈,只要避开他的刀锋,一招精妙剑法杀到他的眼前,他可能就有大麻烦了。

    再次提刀站起,王中顿时感觉对方好似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心中不好的预感顿时生出,好似刚才的预言这么快就应验了。

    所谓高手,又岂只会简单朴实的交手。

    对方之所以给他这种错觉,实际上是因为对方轻敌,没有拿出真正的实力以及真正的对敌态度的缘故。

    这是一种自信,也是一种自负,看他硬生生将断肠剑打死,其实就是明证!

    王中握刀的手不由自主的一紧,双方一触即发。

    千钧一发之际,穆无暇却忽然抱着宁宁站到了两人中间,对着江玄策大吼道:“你有完没完,再打下去,我们家宁宁都要不行了。你若真想知道,何不等她醒来了自己问就是。这么大孩子,难道你以为跟你一样什么也不知道?”

    穆无暇话音说完,立刻便对王中道:“我们走!”

    竟是理也不理身在背后的江玄策。

    王中听到穆无暇的话,立刻望向宁宁,只见小家伙如今眉头紧锁,虽然还在昏睡之中,但身体却在不停的抖动,仿佛是在打摆子。

    “走,赶紧去找郎中!”王中这时候也没了与江玄策继续拼下去的心思,提刀就走的他,只望接下来能缠住江玄策足矣。

第二**章 白君越

    出乎意料的是,江玄策并没有再出手,反而说道:“这地方偏僻的很,而且深更半夜,你们是找不到大夫的。”

    穆无暇登时怒极,丝毫不顾形象的破口大骂道:“你什么意思?玄楼武夫就很了不起吗?你这般不分青红皂白,所作所为最后与洛子都又有什么区别?神拳道怎么会收你这种人,难不成玄楼楼主死了之后,继任者全都是些瞎眼之辈?”

    “你——!”提及神拳道,江玄策顿时气急。

    但转瞬之间,他的眼神却是一凝,这女人竟然知晓神拳道的传承之事!

    上一代玄楼楼主故去之后,神拳道之首领一直就是空缺着,直到数月之前,才产生新的楼主。

    可这些事情,只有神拳道自身和一些关系非常近密的人才知道,她是怎么知晓的?难道这女人与某位同修有关系?

    一念至此,为免大水冲了龙王庙,江玄策强行压下自己心中的愤怒,然后说道:“牙尖嘴利,并不能解决这娃娃的问题。而且一般的大夫,肯定也无法医治这样的情况。”

    王中登时眼神一沉道:“你想说什么?”

    江玄策脸庞微微一抽说道:“我可以暂且以功力压制住她的病况,并且可以带你们找到能够医治她的大夫,你们若真的不怕,大可跟我走一遭,正好我这只手,也要找大夫看看。”

    说到这里,江玄策忽然语调阴冷,酷烈无比:“但若事后要是被我发现,你们两个不是什么好人,我定要将你们生浇在我神拳道中,永世向我道忏悔!”

    他话音刚落,穆无暇便怒斥道:“你还想让我们信你?”

    江玄策冷冷一笑:“这娃儿看来必定身负大秘,对你们极其重要,你也可以选择不信我。不过那样更好,我将你们全都打死了一了百了,再带她去疗伤一样来得及!”

    江玄策霸道阴沉的话语,立刻让王中与穆无暇两人心头都是巨震,尽管伤了一只手,但两人都明白,他们依旧不是此人的对手。

    其实江玄策也不想与他们两人废话,若不是顾忌穆无暇是某位同修的故人之属,以及可能的其他原因,他早就直接将这两人打杀,然后将孩子抢过来了。

    这孩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是这两个人所生,而且哪有人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孩子上路的,这两个人的做派,肯定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并且与这个孩子密切相关。

    而且这些天他在附近这块地方,早就听说有不少女童失踪,甚至他还亲手毙杀过一个抢了孩童的恶棍。

    那人所抢来的孩童也是双目紧闭,只不过比眼前这个娃儿就更惨一点,那个娃儿已经被那恶棍活活给闷死了,这个好歹还有口气,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全身都在颤抖。

    更可惜的是,当时由于自己过于气愤,将那恶棍直接给一拳打死了,导致连幕后主使都没查出来,如今遇到这两个人,或许暂且留他们一条命,还能找出这大规模掳掠少女儿童的真正黑手。

    这才是他此刻内心之中最深沉的想法,否则的话,即便是受伤在前,刚才他依旧有的是机会将这两人捶杀当场。

    这疤脸恶汉之前蓄势已久,才发挥出了那有些惊艳的一刀,再来一次,他绝对不可能逃过自己的铁拳。

    穆无暇还要再问,但王中却将刀一收,径直道:“好,神拳道的名声,应该还是值钱的,我们相信你,现在立刻带我们去找郎中!”

    王中干脆无比的态度,倒是让江玄策心中一惊,难道这人真的不怕死?还是说这孩子事关的秘密,一惊让他们两人已经敢于冒着生死风险了?

    一瞬间,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还低估了这两人,毕竟这女人还没有出手过,演的倒是挺像的。

    在江玄策的心里,从始至终,他就没有将这两人当成这小女孩的亲人过。

    因为没有任何一个娃娃的亲人,会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女孩上路,还不急着去找大夫。

    就算是亲人,那也只怕是要谋夺家产的坏心种!

    不过既然对方同意与他走一遭,他也不怕这两人耍什么花样,明面上他就算让一只手,这两个人应该也不是他的对手。

    若是耍暗中手段,他那位大夫朋友,手段也是不弱的,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江玄策顿时伸手一拦道:“不忙,她现在气息不稳,待我先以内力将其翻腾的气血封中,她这种情况,可十分像是种了某种燃烧气血的火毒。”

    后半句,是他自言自语的猜测,以期能挑动这两人的情绪,但奇怪的是,王中与穆无暇对他这个猜测,都没有感到任何惊讶。

    是真的知道是火毒,还是说已经知晓这娃儿犯了什么病症?江玄策心中不解。

    王中迟疑了一下,让开了身子,宁宁气血翻涌,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压制,这里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或许只能选择相信面前这个似乎有些正义感爆歪了的玄楼武夫。

    但奇怪的是,穆无暇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这让王中心底深处,有了一点波澜。

    江玄策一手背后,完好无损的左手凝气于掌,缓缓印在宁宁的额头,手掌之下,似乎有光芒微微一闪,原本震颤得越来越厉害的宁宁身体,立刻安静了下来。

    镇压一个小孩子体内的气血而已,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但在收回手掌的时候,江玄策心中却是十分震惊,因为这小女娃体内汹涌旺盛的气血之力,竟然远超他的理解,比之寻常小孩的体质,旺盛了十倍甚至数十倍都不止。

    这简直就不是一个小女娃所应该有的身体,更好似一只幼年的暴熊,或者猛虎之类的强壮野兽。

    联想起这疤脸人之前那一刀之下,似乎隐隐有饿狼撕咬的意念存在,他的心中顿时泛起更多的狐疑,难道这些人是妖族?

    事情越来越复杂,让江玄策也感到有些棘手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不管怎么样,先搞清楚这两个人和这个小娃娃与孩童失踪事件的关系再说,妖族以及那女子的身份等,事后再做计较。

    反正以自己的实力,这两人应该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江玄策收回手掌,王中见宁宁呼吸平稳,心神骤然松了下来,握刀的手终于放开。

    江玄策对他这个小动作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没有多做理会。

    小人度己,何必纠缠,无心之时任他去留,有心之时一拳捶杀便是。

    “走吧,天亮之前,就能找到那位大夫!”

    江玄策说完便带头往外走去,王中将宁宁冲穆无暇手中接了过来,虽然心中有着淡淡的怀疑,但他还是向着穆无暇问道:“宁宁如何?”

    他虽然学了内功,但对于内功与他人疗伤之道,却并未涉猎过。

    这个时候,他也只能询问穆无暇。

    穆无暇倒是没有发现王中暗中的一点异常,她眼神警惕的瞟了一眼江玄策的背影之后,轻声回答道:“宁宁体内的气血之力被他用深厚的内力强行镇压下去了,但若这种外力一旦消失,气血之力骤然迸发之下,会直接冲破人的经脉与内腑,所以在外力消失之前,必须找到方法将这股力量消弭或者是泄掉。”

    “你想不到办法么?”王中下意识的问道。

    穆无暇只是淡淡的摇头道:“我只能想得到一些可能有效的办法,但不敢保证结果,而且我没有经验,也不敢试。”

    “不过原本宁宁这身只要能适量的以酒气带动就能自我吸收的气血之力,被他这么一搅和,变成提前暴动,这人脱不了干系。”

    “走,咱们跟上去,不用怕他玄楼武夫赖账,跑得了武夫,跑不了玄楼,跑得了玄楼,跑不了神拳道。这事他不给咱们完美解决,咱们和他没完!”

    王中不了解玄楼武夫和神拳道,但看穆无暇这么说,似乎应该是个名声正派的组织,不然这个江玄策,也不可能多管“闲事”。

    两人跟着江玄策前后脚的出了这家差不多被毁了大半的破落客栈,江玄策口中一个呼哨一吹,他那匹骏马便从黑暗之中蹦了出来。

    王中与郑景玥则驾驭马车跟在他后面,循着夜色便往东南方的道路走了。

    这一走就是将近三个时辰,黎明之际,江玄策才顺着一条小路,带着两人来到了一处破落的道观之中。

    这道观处在一处溪边小山脚下,对面便是一个小村子,稀稀拉拉的几栋草屋,他们路过之时,连狗叫都听不到。

    小村子没有灯,道观门口倒是有一盏半黄不红的灯笼悬挂着。

    灯光昏暗,似乎是里头的烛火已经快要燃烧殆尽,灯笼随着夜风轻轻晃动,离得稍微远一点,便只能看着朦朦胧胧的像一朵鬼火一样在左右飘零。

    小溪上有木桥,但过不得车马,三人便将车马都栓在了对岸的一棵树边,然后过桥来到道观门前。

    或许是习惯了,江玄策抬手拍门,便是砰砰砰的直响,只不过才敲了三下,大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里头正好亮起了灯火,映照在三人脸上。

    王中黑夜之中视力依旧不差,抬眼一看,进是一个衣衫朴素的白面书生样的人物。

    他穿着一身长衫,连腰带也未系,好似才从床上起来,但浑身上下却看不到一丝褶皱,而且莫名的,就给人一种十分干净的感觉,少了许多风尘气息。

    王中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人,在这个世界中,男女老少,高手庸手他都见了不少,不是说这些人就不讲干净,事实上很多人都是一尘不染,衣裳甚至要比此人不知道华贵多少。

    但这人给人的感觉,就是莫名的觉得他干净,有一种即便是他走在路上连鞋子都不会沾染泥土的错觉。

    王中甚至下意识的就要将目光落向他的脚下,不过他还是忍住了,对自身意念的波动,他已经克制得越来越好。

    开门的年轻人手里还提着一盏白纸灯笼,这东西的造型有些奇怪,有点像是办白事所用的,正晃晃悠悠的在他们面前转动着。

    原本王中以为江玄策与此人应该是好友,但没想到这人只是略微打量了一下他们,便皱着眉头十分不悦的说道:“江玄策,你这大半夜的不找地方睡觉,跑我这里来干什么?我不是说过这里你最好不要来吗?”

    江玄策也不恼,不过他到底还是有些拘谨了,略带讪讪的抱拳说道:“君越兄莫恼,君越兄莫恼,骤然夜访,实在是逼不得已,有急事需要君越兄帮忙。”

    里头的年轻人却在江玄策抱拳的瞬间,眼光便在他的右手之上一扫而过,然后又对他身后的王中与穆无暇两人细细打量了一遍。

    王中与穆无暇一个抱拳一个欠身,算是见过。

    末了,此人才微微叹声摇头,将门板拨开。

    “罢了,进来吧,不过我可警告你,其他地方我不管你,但你若是在这里给我犯浑见血,别怪我不给胡子大叔面子。”

    江玄策眉头一皱,却没说什么,而是满口答应道:“好,好,这里是你的地盘,自然听你的安排。”

    他们两人先进门槛去了,穆无暇却拉着王中落后了一步,低头轻声道:“小心一点,这人一眼就看出了咱们和江玄策不是一路人,不简单!”

    王中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抱着宁宁,两人随即跨步进入道观之中,前头立刻传来声音:“劳烦将门关上!”

    穆无暇转身去关门,王中却看着院子里的情形,眉头大皱。

    这里真的在办白事!

    不大的院落之中,虽然没有摆上棺材,但是存放的花圈,纸扎的灵花,堆放的纸钱等等,一切都摆放得井井有条。

    穆无暇转过身来,也感觉到了这一副怪异的景象。

    两人顿了片刻,对视了一眼,然后才继续朝前走去。

    穿过前堂的院子之后,两人眼前便只剩下了那手提灯笼的年轻人在前面引路,而江玄策竟然不见了。

    “两位远道而来,就先在这里略作休息,等天亮之后,咱们再说其他吧。”

    片刻之后,年轻人停下脚步,指着前面一间推开了的房门缓缓说道。

    王中心中焦急宁宁的病情,本想说什么,但却被穆无暇暗中拉住了。

    穆无暇上前微微一拱手道:“公子是主人家,自然是听公子安排,只是还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年轻人并未立刻回话,而是淡淡的看着他们两人。

    穆无暇连忙说道:“在下穆四月!这位是……”

    “王中!”王中直接报出了名号,相比起穆无暇的忧虑,他这个名字,向来不需要烦恼这些东西。

    年轻人古井无波,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白君越!”

    说完,便提着灯笼静静离去了。

第二九零章 神拳道

    “你这只手,如果天亮之前再来,只怕就不保了!”

    灯火微微,在白君越的吐气之中,微微晃动,但他的双眼,却好似压根不需要灯火照明一样,手中的玉质流膏,精准的落在了江玄策手背上被重新打开的伤口之中。

    这流质的膏状物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就连解除了之前的穴道抑制,痛楚重回身躯的他都没有吭上一声,但这东西一滴落到伤口里,却让他浑身忍不住颤栗,额角更是有一颗颗的汗珠流下。

    但即便如此,他这手的手腕握在白君越的手中,却一动不动,宛如磐石。

    等到伤口全都被这种膏状物填满,白君越又迅速的从旁边拿起早已准备好的一块白布将其裹好,然后夹上修剪好形状的柳枝,外面再抹上奇怪的膏药,最后再缠上纱布。

    等到全部弄完,玄楼武夫的一只拳头,已经变成了一个硕大的白面馒头!

    “行了,运气疗伤,梳理经脉之类的事情,想来就不用我交代了,等这墨玉断续膏的药力彻底发挥,大概一个月后,你就又是一条好汉了?”

    江玄策看着自己手臂上被缠得严严实实的手掌,脑门上的青筋还在弹动着,这黑玉断续膏虽然是普天之下少有的疗伤筋骨的神药,但这滋味,可着实不好受。

    即便是以他的肉身强度,也难以忍受,若是换了一般人,只怕得痛死过去。

    不过好在这药也就刚敷上的时候药性过于剧烈,包扎好密闭之后,药性的发作便缓慢了下来,他才大口喘着粗气致谢:“这次又多谢君越兄了。”

    白君越正收拾着桌上的瓶瓶罐罐,见他缓过气来了,便随口问道:“怎么搞成这样?”

    江玄策捂着手臂嘶嘶两声,正要开口解释,却忽然见到白君越正要将一个尺许高的玉净瓶塞紧放入匣中,连忙说道:“哎,慢点,君越兄,你这妙汤,能不能先给我喝一口。”

    白君越却连正眼都没抬一下,便将瓶子放入了匣子中,“啪嗒”一声给扣死了。

    “你倒是不怕死,那又何必大半夜的来找我求救?”

    江玄策顿时讪讪道:“这不是好久没尝过了吗?馋的很。再说了,你这玩意儿压根就不是什么药,拿来喝才是正道理,我觉得喝了这玩意儿,我这手上的痛都能减轻最少一半。”

    白君越闻言只是淡淡的“嘁”了一声,并没理他。

    江玄策砰了个钉子,顿时有些尴尬的转移话题道:“找你求救,可不单单是因为我这手,其实最主要是那个小姑娘。”

    白君越被他这倔强的傻里傻气样子气笑了:“得,还在这给我逞强,你当我刚才那句话是吓唬你的?你这手背的伤口里还有寒毒,如果不是来得早,我只怕玄楼这一代的猎命夫还没成长起来,就又得寻觅新传人了。”

    江玄策顿时眼皮一跳:“为什么我之前一直一无所觉?”

    说到自身的肉身根基,他还是十分谨慎的。

    白君越一边将所有的东西都收进箱子里,一边淡淡的说道:“那寒毒有别于一般的寒气之毒,反而像是一种特异的气息,虽然很淡,但却如蛆附骨,若不是我以这三分曲先给你清洗一遍,就算是有黑玉断续膏,你这手也接不上,接上了恐怕也得烂掉。”

    三分曲,就是刚才那玉净瓶中所盛放的药液,也就是江玄策心心念念应该是入口之物的东西。

    江玄策听他这么一说,心中登时升起愤怒:“手持神兵,竟然还在兵器上下毒,此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现在就去……”

    然而他话未说完,房间里空气便是骤然一冷,白君越两眼无神的看着他,却好似看一个死人一般。

    江玄策顿时连连尴尬笑道:“额……一时激动,激动而已……”

    白君越却将箱子猛的一合,然后冷声道:“秀风林你乱来都可以,这里你要是乱来,可别怪我真不讲情面。”

    见白君越似乎真的生气了,江玄策顿时醒悟过来,这是犯到了这位好友的忌讳了,于是连连告罪,白君越见他单手告饶的样子也有些滑稽,也只得摇头叹息一声,不好多说什么。

    不过等到白君越平静下来之后,江玄策还是有些不解的问道:“这地方到底有什么出奇的,值得你这么重视?”

    “这里是我出生的地方!”白君越冷冷的回了一句,便不再多做解释,反而是反问道:“你还没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那孩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江玄策闻言一愣,白君越的出身竟然是这么个山野犄角旮旯,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只不过白君越明显不想细说,他也只能作罢

    见他说起正事,江玄策连忙回答道:“这不是听你说最近这一带的村镇乡县,出现了大量的女童走失吗?我闲着没事,就想查一查,但谁知道虽然打死了两个掳掠的贼匪,但不仅没救下来孩童,反而还见着了尸体。”

    接着,江玄策便将自己这几日在这附近所遇到的事情,及至今天晚上发生的事,都事无巨细的说了出来。

    白君越越听越是皱眉,最后一张俊脸之上,那额头几乎都快拧成了川字。

    当初就不该答应胡子大叔带这小子上路,简直就是一个惹祸精,走到哪里就惹祸到哪里,每次还都弄得一身伤,最后要他来善后。

    有时候他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上辈子欠这傻小子的。

    “你查了半天,就查出这么点东西?”现在换到白君越脑门子直抽了,反而是江玄策,在墨玉断续膏的药力稳定下来,开始越来越振奋。

    江玄策信誓旦旦道:“君越兄放心,这回我将那两人和娃娃一起都带了回来,有你在,咱们肯定能保住那娃娃,再从这两人身上顺藤摸瓜,绝对能找到这次掳掠孩童的幕后主使。”

    白君越看着他略显黝黑的面庞在那眉飞色舞,心中甚至有一点不想打断他的臆想。

    “幕后主使就是白芽县的祝家庄!”

    正气氛昂扬的江玄策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楞了一下才瞪大了双眼看向白君越:“你说什么?白芽县的祝家庄?君越兄你早就知道?”

    白君越眼角微微一抽,但还是淡淡的点了点头:“不算早,但前天就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的?你难道也去查了?”江玄策犹自不敢相信。

    白君越一脸无奈道:“这个等会再说,先解决眼前的事情吧,你说的那个娃娃,到底是什么病症?”

    江玄策仍旧有些头脑摸不清楚,下意识的便道:“我也不知道,那娃儿一身气血雄浑得惊人,但偏生却生的瘦瘦小小,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现在气血翻腾不休,恐怕时间一长心脉都要震断。”

    “小娃娃的经脉脆弱,我搞不定,便想到来找你帮忙了。”

    白君越闻言却是一愣,自言自语道:“我之前在门口略微瞟了一眼,就觉得那娃儿不对劲,现在听你这么一说,倒是可以断定,她体内的气血之力,应该是后天灌注进去的了,而且我所料不差的话,应该就是最近这几天。”

    “但如果真的是能够后天将如此庞大的气血之力灌注到一个娃娃体内,施为的人肯定是少有的高人,应当不会留下隐患才对,这娃儿只要随着时间的增长慢慢吸收这气血之力,必定能奠定根基,怎么会突然失控呢?”

    江玄策闻言破显惊讶:“人为灌注的?这可不是功力,而是融于血肉筋骨的气血之力,这种东西除了自身能够剥离,谁还能够抢夺别人的来灌注到一个娃娃体内不成?”

    说着他又不敢置信道:“你的意思是说,有个起码是横炼高手自己将自己一身气血之力压榨出来,然后又以自己强大的功力,生生灌入了一个六七岁的小孩体内,还能相融?”

    白君越点了点头:“虽然你不信,但我估计,事实应该大差不差。”

    “那这人是这娃娃的爹还是妈?”江玄策脱口而出。

    因为这样做的话,先不说结果会不会成功,但是传输气血之力的人,就会轻则肉身尽废,重则死于非命。

    而且这样做的结果,还不一定好,说不定传输十分,都不一定有一分能够成功融入小孩的体内,除了父母,他实在想不到还会有谁对一个小娃娃这么不计成本的好。

    白君越却没理会他的胡话,而是转身已经将行医药箱背了起来。

    “走吧,看来那两个人说的,还是真的,这祸又是你闯出来的。”

    江玄策顿时又惊又骇,站起来道:“怎么又怪到我头上来了。”

    白君越却已经推门走了出去:“你刚才说你在客栈外听到里面有人抢夺孩童,所以就闯了进去对吧?”

    江玄策紧紧跟在后面:“对啊,这有什么问题吗?”

    “那我问你,你进去之时,是不是踩着天罡步进去的?”

    “玄楼武夫,出场自然有气势,这是信条,踩着天罡步怎么了?”

    “你是真缺心眼还是咋滴?以你的功力,天罡步可以影响方圆百丈之地,蛇虫鼠蚁都要被你震死,一个陷入昏迷的娃娃哪里会有自保之力?”

    江玄策顿时有些急了:“可那两人实力都不弱,那男的能接我一拳不死,甚至还依靠着手里的神兵反伤我,那女子我更是看不透,他们两个这么强的实力,怎么会连一个小孩都护不住?”

    白君越顿时摇头一叹:“打斗可能还好,但你这天罡步,他们可能还真护不住。你这出场,可一点都不出彩,还尽惹祸事。”

    说着,他也没时间多解释了,带着江玄策便往王中与穆无暇两人暂时落脚的院落而去。

    另外一边,王中与穆无暇两人在房间之中暂且住下,但王中却抱着宁宁,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

    他心中暗自盘算着,这里最多只能待到天亮,那白面男子如果不是什么郎中的话,天亮之后必须得走,到最近的大城镇找郎中才行。

    不过目下值得安慰的是,宁宁的气象还算平稳,确实没有了之前那种恐怖的景象。

    穆无暇将门掩上之后,见他这幅忧心忡忡的样子,便连忙劝解道:“且放宽心,这人是白君越,宁宁应该不会有事的。”

    王中眼眸微沉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表现出过多的神态与意念:“你知道他是什么人?”

    王中的异常十分轻微,且十分小心,所以即便是穆无暇,也好似没有发现,只是淡淡的点头道:“嗯,在江南一带,曾经有个著名的书生,唤做东方玉,这人虽然是一个书生,但却医术惊人,机缘巧合之下,救治了不少江湖人,所以在江湖上被称为圣手书生。”

    “只不过这书生虽然医术好,但却无心于此道,反而一心苦读圣贤书,就想考功名,但无论是他拜师哪位名师,还是游学于哪家书院,最后考试之时,总是名落孙山,到死都只有一个秀才功名。”

    “大概在十几年前,那时候我好像还没出生,圣手书生身边忽然多了一个书童,名字就叫白君越,尽管只是一个书童,但只要知道圣手书生的人,都对他不敢怠慢。”

    “只不过后来圣手书生不知道老死于何方,书童白君越也就销声匿迹了,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

    王中眉头一皱:“可你怎么判断,这个白君越就是那个书童?”

    穆无暇解释道:“圣手书生曾经救过神拳道的武夫,那个江玄策又是新一代的猎命夫,两者关系紧要,应该不会有错的。”

    穆无暇原身是出自江南穆家,这也是一个江湖上小有名气的家族派门,所以对这些事情,她知道的应该不会有差。

    既然是这样的话,王中心头的担忧,总算稍稍减弱了一些。

    不过说起江玄策与神拳道,他又是一片茫然,于是又问道:“这个神拳道,又是一个什么门派?”

    穆无暇却摇了摇头道:“神拳道算不上是一个门派,神拳道只是一个地方的称呼而已,真正门派,或许应该说是玄楼,玄楼武夫。”

第二九一章 恨你!恨你!恨你!

    王中听得有些迷糊,不待他提问,穆无暇已经接着解释了起来。

    “江湖上各种武功派门繁多,虽然打打杀杀每日都没个停歇,但是武学交流映证,其实也不少,毕竟闭门造车,难成大器。”

    “就和十锋会是南武林刀界的一处比较有名的论道之会一样,神拳道也是一处拳法大家切磋映证的活跃之地。”

    “只不过不同于十锋会几年才一开,神拳道就是一个地方,任何人都可以去那里走一遭,与正好在其中的拳法大家切磋学习,而且那里还有数之不尽的拳法秘籍可供学习。”

    “而玄楼,则是神拳道之中,由几位宗师联手开辟的一个近似于同修拳法的门派组织,是整个神拳道的精神领袖,那些秘籍也是由玄楼保管着的。”

    “这江湖中,还有这样的地方?”王中忍不住讶然道。

    十锋会的存在,他还能理解一二,但神拳道,似乎已经超脱了某些江湖派门的范畴了,这更像是一个学术交流会,只不过交流的是拳法而已。

    只是以这个世界的时代背景,武林门派,不应该都是那种敝帚自身,各家武学绝不外传的吗,怎么玄楼就这么大方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岂不是学武之人,都跑到玄楼去了?换了他是一个正常的学武之人,他也会到玄楼去啊,毕竟拜入其他门派,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虽然玄楼的规矩多,但不得不说,神拳道确实是一个拳法修行者的绝佳去处!”穆无暇点了点头道。

    王中微微颔首,规矩多三个字虽然简短,但也足以说明问题了,看来这神拳道也不是他想象的那么无私。

    不过他立刻又问道:“那玄楼武夫又是什么?”

    穆无暇道:“玄楼上下以楼主为尊,楼主之下,有南北二堂风,堂风之外,还有武夫待命。这些人都是非拳法造诣精深者,不得担任,所以玄楼武夫,也算是玄楼的管理人之一。”

    “而且,玄楼武夫,其实只有五个人。”

    王中眉头一提:“五个人?”

    穆无暇点了点头:“嗯,玄楼这个门派比较特殊,玄楼武夫其实也不是专属的弟子,有的甚至还有自己原本的家族来源与门派。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在神拳道之中拳法大进,然后被选入玄楼之中,参悟一门上乘拳法,以期能够达到传说中的拳能通神之境。”

    “其实不仅武夫,南北堂风,也是如此。这些人参悟此境之后,还要将拳法真意传给后人,才算功德圆满。也正是因为如此,玄楼才能成为神拳道的精神领袖与实际上的执掌者。”

    听到这里,王中总算对玄楼武夫有了个印象,他微微颔首道:“也就是说,玄楼武夫,其实也相当于是一个尊敬称号!”

    “你这么理解倒也没错!”穆无暇继续解释道:“五夫也确实非师徒传承,每代传人来历都各不相同。”

    “另外,玄楼武夫又各自有自己的单独称呼,分猎、狩、诛、戮四大命夫与狂夫。那个江玄策,应该是就是最新一代的猎命夫,传承的玄楼绝学,是极道神拳!”

    听到这里,王中眉头微微一蹙,下意识的就问道:“为何他们要唤做命夫?”

    他本能的觉得,这个称号没那么简单,肯定不是杀伐屠戮他人生命的意思。

    穆无暇立刻解释道:“按照玄楼的说法是,拳能通神的极致,便是探寻生命的真正意义。又因为各门拳法的拳意理解不同,修行之道也有差异,所以便才有了猎命、狩命等之称呼。”

    王中听得不是很懂,但心底却好似又有一丝触动。

    “就拿猎命夫来说,猎命者,猎的并非是他人的命性,而是自己的命性。命性如兽,可见难伏,猎命就是要将自己的生命,猎到自己的手中,牢牢掌控,所以才以猎命夫冠称。”

    王中心中顿时一动,这似乎与先天只是生命的一种升华,似乎有着微妙的联系。

    难道说,神拳道已经在先天之上,已经走了很远,找寻到了生命的真谛方向?

    如果这只是一个虚假的世界的话,那生命的最终,应该是虚无,但若不是的话,这个世界生命的最终又是什么呢?

    如果能找到这个生命的终点,那么玩家的存在形式,是不是也能得到解释?

    那样一来的话,似乎回到原本的世界,好像也不再那么无迹可寻了。

    如果不是因为敌意在前的话,王中此刻倒是对神拳道这个地方颇有向往的。

    但那个新一代的猎命夫江玄策,王中对他的印象却并不好,而且从他的行事风格来看,神拳道或者说玄楼,应该并不是那种书里面常出现的正义侠道派门,反而颇有一种我行我素我为王的霸道风格。

    行侠仗义还是快意恩仇,恐怕都只在他们一念之间。

    就在这时,穆无暇忽然转头望向了门外,紧接着,王中便听到了急急的脚步声。

    穆无暇起身去开门,王中看着她的背影,眉目微凝。

    穆无暇的功力,无论是从细节还是从她自我的表现来看,都应该在他之上啊……

    房门打开,门外正是快步而来的白君越与江玄策两人。

    白君越手上没了灯笼,但腰间却多了一个一尺余长的木匣子,江玄策的右手,则已经被包成了一个包子一般,被吊在胸前,倒有几分现代时候的骨折范。

    江玄策的脸色依旧不太好,对王中与穆无暇两人的敌意,十分明显。

    反倒是白君越比起之前淡淡的疏离来,要和善了许多,一进门便对两人道:“二位来这里的用意,我都已经知晓了,先给孩子治疗病症要紧,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王中闻言立刻点了点头,白君越的语气明显不对,似乎隐隐有着莫名的和解之意。

    但他此时没心思计较那么多,眼下只有宁宁没事才是最重要的。

    王中立刻起身迎上去道:“白公子快请,还请白公子帮忙看一下我家闺女,王某感激不尽!”

    白君越见他还将宁宁抱在怀里,便道:“王兄莫急,先将孩子放下,这样抱着她,躯体弯曲,气血流通不畅,反而不好。”

    王中赶紧将宁宁放在床头,白君越也不多说,先是翻看了宁宁的左右眼皮,然后又分别在其脖子臂膀腹部腿部等地方先后落指,似在感应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白君越才道:“令嫒的情况我大致知晓了,她应该是近期吃过什么大补之物,导致气血之力暴增,但却淤积在体内各处不能完好的融入自身躯体,加上又受了外来力量影响到了心脉,导致气血暴走,所以才会出现血脉沸腾的症状。”

    “玄策之前以功力暂时将她全身的气血之力都强行镇压了下来,但那只是权宜之计,时间一久,真气散去,血脉沸腾更加不可收拾。”

    “如果现在要救治的话,倒也不难,在下有把握可以做到,但这其中,却有一门关隘,需要与二位商量一二!”

    王中连忙问道:“什么关隘?公子但讲无妨,只要能将她救回来,一切都好说。”

    白君越看了他一眼,然后颔首道:“救治并没什么问题,在下可以保证能还兄台一个活蹦乱跳完好如初的孩子,但是她体内的那股庞大的气血力量,可就有点麻烦了。”

    一旁的穆无暇登时有些不悦的问道:“有什么麻烦?”

    王中眼神微动,不过他并未开口说什么。

    白君越看了两人一眼,说道:“这气血之力是由外而入,但因为天生与躯体契合程度较高的缘故,原本应该是很容易吸收的,只是孩子身体太小,并未发育完全,所以吸收的速度太慢,才会导致她昏迷不醒。”

    “若是慢慢等着身体自然吸收,原本倒也是可以的,不过如今出了变故,自然是不行了。”

    “此时想要将孩子救回来,就必须将其体内暴走的这股气血之力先行排出,然后再以内功为其搬运气血,抚平通顺血脉,之后只需睡上一觉,便可醒来了。”

    “如此一来,这外来的气血之力,便会浪费掉,不知两位可否同意?”

    王中刚要说话,穆无暇却立时便怒道:“当然不同意!”

    她眉目一挑,冷眼扫了一下江玄策,然后振振有词道:“白公子是名满天下的高人圣手,自是应该看得出来,若不是你这位朋友玄罡踏步,震动我家孩子的心脉,也不会导致她变成现在这样。”

    “她体内的这股气血力量,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机缘,只要等她安然将这股力量吸收殆尽,必然可以成就上品武学根骨。可如今就因为你这朋友一脚,就让我家孩子大好机缘白白葬送掉,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么?”

    穆无暇话音一落,白君越登时叹了一口气。

    江玄策见状,立刻怒声道:“你这妖女,简直一派胡言,某家天罡步虽然以气震方是不假,但你与他两人就在左近,实力皆是不弱,却连一个孩子都不管不顾,分明就是只管自己,不曾想过这孩子。”

    “我看这孩子就是你们掳掠而来的,说不定,就是想图谋这孩子体内的气血力量。”

    穆无暇顿时大怒:“你!我们若是不护,这孩子早就被断肠剑给带走了,难道你瞎吗?”

    江玄策紧跟着便是眉头一耸道:“那某家踏步而入之时,你们为何却连一道护体真气,都不愿意给这孩子护住。”

    “你——!”穆无暇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王中听到这里,心里头已是更加烦躁,玄天金龙留下的气血精华,竟然能给宁宁带来这么大的好处,却是他没有想到的。

    他原本以为会让宁宁强身健体就算不错了,但却没想到能让她铸就上品武学根骨。

    如果他理解不差的话,或许只要这股气血精华吸收殆尽,宁宁的资质能赶上于小野也说不定。

    两个小家伙自小就是玩伴,如果长大了还都能学得一身好功夫,那自然是一段佳话了。

    不过现在出了变故,看来这一场机缘就要这么错过了。

    可是,江玄策踏罡步而入之时,他是因为没有这方面的意识,以及就算有也不知道怎么做,甚至是内功修为根本就不够,所以才没有对宁宁做出防护。

    但穆无暇不同,她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宁宁的异样,而且还是她提醒的自己。

    以她实力,应该是能做到对宁宁进行防护的才对,为什么她却说不要紧?

    王中心里顿时莫名愤怒,但却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这个世界,谁都不可信,他现在只要宁宁能够安稳活下去就行。

    “都别吵了!”一声轻喝从王中嘴里发出,他满嘴苦涩的对白君越道:“白公子,那什么气血之力,不要也罢,我只要孩子能安稳活下来就行。至于江少侠所说的防护问题,是我们的疏忽,此事算是一个误会。”

    屋内三人闻言,顿时皆是一静!

    江玄策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能够铸就上品武学根骨的气血之力,就这么放弃了?

    这人真的只是单纯的在乎孩子的性命吗?可为什么他能挥出那样强的一刀,却连为孩童施加一道真气防护都不愿意做呢?

    他有些犹疑的轻声问道:“真的是误会?”

    白君越闻言长叹了一声,孩子的气血暴动,确实是由江玄策引发的,但这两人不护住孩子,也是一个疑问。

    虽然他有所猜测,但也不敢确定,眼下如果能弄清楚,那是再好不过了。

    清清白白,总比稀里糊涂的好。

    一旁的穆无暇却一把抓住王中的胳膊,急道:“不行,这样的话,宁宁这一次的大好机缘可就白白浪费了,你这辈子再也找不到任何机会能够让她如此简单就能脱胎换骨。”

    王中猛的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但那双眸子,却让穆无暇脸色骤然变得惨白。

    “连你也怀疑我?”

    穆无暇的语气一瞬间变得凄怆无比,似乎遭遇了世间莫大的痛苦一般。

    边上的白君越与江玄策都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两人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王中平静的看着穆无暇,他不想打什么马虎眼藏着掖着:“当时是你提醒的我,宁宁不对劲,而且我的功力是什么样,你应该是了解的,但你的功力,应该是绝对远在我之上,而且你的经验也比我要丰富,为什么你当时不护她一下?”

    但穆无暇却连他半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只是惊呆了一样的看着他:“你竟然怀疑我!”

    房间顿时一静,紧接着骤然响起哀怨凄厉的女声!

    “你还是不信任我!我恨你!恨你!恨你!!”

    “砰!”……

    房门被猛的撞开,飘摇的长发,骤然远去,消失在黑夜之中。

    空气之中,似乎还留有伤心的呜咽声,以及咸咸的味道。

第二九二章 少侠,不如醉死?

    “呃……两位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王兄用不用先去追回穆姑娘?”房间之内,沉默了一会之后,还是白君越先开口问道。

    王中摇了摇头:“还是劳烦公子先给孩子治疗吧!”

    白君越看了他一眼,心中本想说些什么,但想着这毕竟是人家两人之间的私事,他一个外人还是不要多嘴的好。

    而且这次的事情,主要还是给江玄策惹出来的麻烦善后。

    这两人与他非亲非故,他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事情就行,其他的,做的越多,错的越多,这是当年先生教自己的,他一直铭记于心。

    实际上,如果不是摊上了江玄策这么个不着调的朋友,他甚至连一点对外展示医术的想法都没有。

    当年的先生医道天分之高,可以说是无师自通,更是于人体血脉运行有着超乎寻常人的见解,一手疗伤针法,在江湖上可以说是一针难求。

    但他偏偏却甚少愿意出手救人,便是因为不想多惹是非。

    只是可惜的是,尽管先生谨慎冷漠了一辈子,但最后却还是因此惹来了祸端,从此郁郁而终。

    白君越点了点头:“好,那我就开始了,王兄可以在一旁搭把手!”

    白君越这么说是有理由的,这种不明来路的江湖人,在不知根底的情况下,行医诊治之时,最好让他们在一边看着。

    甚至如果有必要的话,每一针,没一剂药的开方,都可以先与他们问清楚讲清楚,得到同意之后再施行。

    不然的话,当你诊治之时,这些人总会因为或多或少的不信任或者是担忧,对医者不断的提出质疑,不胜其烦。

    甚至即便是你将所有事情都与他讲透了,还是有可能会想不通,反而埋怨医者是骗子的,大有人在。

    最为极端的,莫过于那种疑难死症,本身就是与阎王爷抢命的勾当,谁也不能保证能不能成功,这些人却不肯相信现实。

    一旦出现救治不过来,最后对医者出手,甚至提起屠刀的人,都屡见不鲜。

    白君越倒不是怕,虽然他行医出手的次数少,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但他与先生不同,对待这样的人,他会毫不犹豫的以快刀将他们的怒意,连同他们自己一起送下去与他们的亲人团聚。

    他只是不耐烦,不耐烦这样近乎胡搅蛮缠但又毫无意义的事情,他觉得这简直就是浪费生命。喜欢浪费,那就索**费的彻底一点好了。

    王中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提防感十分强烈,他是可以感知到的。

    而且此人满脸刀疤,一看就非是善类,难保不会是那样混不吝的人。

    所以为了稳妥起见,他觉得还是让这人在旁边看着好,自己每走一步,都向之征求同意,万一真出了什么事,那就说不清了。

    而且因为祸是江玄策闯出来的,为了给这位好友善后,他还不能以自己那套简单的法则来办事。

    王中倒是并没有想那么多,而且他压根就没有离开的意思。

    白君越的感觉没错,他确实不相信这个世界的任何人,所以人已经越来越冷漠。

    白君越点了点头又道:“具体的治疗过程其实并不复杂,稍后我会先以三分曲先将她主要的几处血脉凝聚之地清洗,然后用利刃划开,引出其中暴动的气血之力。”

    “等到她的气血平稳下来之后,我会以内力将其血脉导引恢复正常,然后再将伤口以金针缝合,然后只需要睡上一觉,她就可以醒来了。之后就是伤口愈合,都是皮外浅层之伤,敷上金疮药,一两日就完好如初了。”

    白君越的解释十分详尽,王中也都能理解,所以便点头答应了。

    不过白君越见他答应的如此痛快,倒有些奇怪了。

    寻常人别说听到在身上开口了,就是治疗病症还要添新伤这一条,都不知道有多少人不能理解,经常闹出祸端来。

    至于金针缝合,就更让很多人觉得简直就是胡来了。

    拿人的皮肉当布匹一样的穿针引线,这话说出去,很多人说不定会把医者当成屠夫恶魔。

    可这王中却一点也没有觉得奇怪的意思,直接就痛快的答应了,让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为了保险起见,白君越想了一下,还是又问道:“王兄可还有什么疑问的?最好现在问,我给你先讲清楚,免得一会治疗起来,耽搁功夫。”

    王中沉吟了一下,忽然想起一个事情,问道:“不知公子是要在她身上哪些部位开刀?刀口深几何?缝合拆线之后,会不会留下很明显的疤痕?”

    王中想起的是当初在孤松镇医馆,购买的那一种特制的金疮药。

    根据红儿姑娘所说,那种金疮药用的好的话,连疤痕的都不会留。

    也不知道白君越这里有没有,不过他猜想是多半没有。

    如此一来,若是开口的部位太过明显的话,宁宁身上以后岂不是要留下丑陋的疤痕,若是脸上脖子上之类的,那可太坏模样了。

    白君越闻言顿时一惊,双眸深处不由闪过一道金光,他忽然开始在心中重新审视起这个疤脸的刀客来。

    因为这个人不仅知道开刀,而且还能问出刀口深几何的话语,显然对此道并不陌生。

    而且他竟然还知道缝合拆线,会询问会不会留疤,更加说明,这在此人眼里,已经是十分普通甚至是近乎常识一般的存在。

    可这种看上去有些恐怖的治疗手段,是先生独有的秘传,江湖上虽然也曾有过权宜之下的类似举动,但绝对不会有先生所做的这般规整。

    也就是说,世间会这种成熟的治疗手段的,除了先生一家之外,应该没有别人才对。

    但王中却偏偏对这种事情显得十分熟悉,这就让他觉得十分惊讶了?

    难道此人也恰好出身于医道世家,且对这种外伤处置十分精通?还是说,他与先生有过交集?

    可王中虽然面目全非,但形体声音在他眼里却一瞬就可以断定,绝对不超过二十之龄。

    但自己跟着先生十多年,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总不能这人还在顽童时代,就曾跟随在先生身边过吧?

    白君越有些惊疑不定,对王中来历忽然之间有了一股好奇。

    原本他对这人和刚才那位穆姑娘是没有任何想法的,只想赶紧与江玄策将事情善后了事。但现在,他却有了不得不结交这两人的理由。

    不过此事倒也不急,还是先将这女娃救治好再说,有了这番交际,事后与对方交流应该并不难。

    就算万一对方真的不肯透露,那个江南穆家的姑娘,也还是一个突破点。

    穆无暇踏步之间的轻功痕迹太过明显,他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对方是来自江南穆家的人。

    白君越顿了一下回答道:“王兄不用担心,几处地方分别是掌心,臂弯,腋下,膝弯,足底,刀口也不会太大,最多就半寸长短,最小甚至不比针尖大多少,而且绝对不深,就是划破一点皮一样,绝对不超过一毫,事后也不会留疤。”

    白君越讲解得很详细,这下王中便没什么担忧了。

    虽然他不是医生,不知道医生的做法有没有问题,但他就在旁边看着,应该也不会出现什么大的变故。

    征得他的同意之后,白君越便让王中先将宁宁的衣服剪开口子,露出刚才所说的几个地方,其实也就是腋窝和膝弯稍微麻烦一点,其他都还好。

    接着白君越便将那装三分曲的玉净瓶给拿了出来,然后倒了一碗端给了王中,同时递给了他一块药箱中早已准备好的白色绸布。

    “这是三分曲,可以祛除一切污秽邪气,王兄先给孩子这几处地方擦拭一下,这样可以避免外邪入侵。”

    王中接过碗之后,不由得楞了一下,事实上在白君越拿出三分曲的时候,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他抽了抽眉头道:“这是……酒精?”

    倒不是说白君越拿出来的东西,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而是王中不明白的是,眼前这玩意儿,无论是从色泽还是气味上来看,都跟现代社会的医用酒精没有区别。

    可这个世界别说医用酒精了,就连所谓的高度酒,好像也没什么!

    之前在开阳县的越来客栈,他就尝过对方的烈酒!

    虽然他不怎么喝酒,但那烈酒的浓度,跟眼前这白色的液体一比,只怕拍马也赶不上。

    按度数算的话,他个人觉得,那烈酒最多也就二十多度的样子。

    可就是这样一个连烈酒度数都不怎么高的世界,他的眼前忽然却出现了一碗医用酒精?

    王中眼神顿时骤然一亮,难道说,白君越也是保存比较完好的玩家记忆转世?或者,干脆就是玩家?

    而在王中惊讶的同时,白君越也十份诧异的看着对方。

    这三分曲乃是他从先生那里学来的不传之秘,寻常人就连江玄策以及胡子大树都只当它当做烈到没朋友的烈酒,但王中却一语就道破了其中的本质。

    酒中之精,可不就是酒精么?

    而且看他的样子,对这东西似乎应该是很熟悉,只不过很久没见了,再次见到不敢确定而已。

    但这三分曲既然是先生的不传之秘,王中又是从何得知?

    就算他出身医道世家,难道也还精通烈酒酿造不成?

    至于此人小时候跟随过先生,他已经彻底排除,因为先生从来不会叫这种东西为酒精,而是亲自命名为三分曲。

    据说是因为当初第一次酿造三分曲之时,结果成品只有预料之中的三分,所以先生才以三分曲命名。

    白君越立刻问道:“王兄说的倒也没错,这酒比较特殊,乃是酒中精华凝聚,称之为酒精却也不错。不过此物实名为三分曲,王兄难道曾经见过?”

    “三分曲?”王中重复了一下这个古怪的名字,并不知道代表什么意思,但这并不妨碍他对眼前之物的判断,这东西无论他怎么看,都是酒精无疑。

    和平城中,这玩意可是极其重要的战略资源,上学之时,他还是在有一次生病进了医院,才有幸见到此物。

    至于学院的课程之中,虽然有此物的讲解,但这玩意儿特别容易挥发,在学院放着纯属浪费,所以学院之中也是没有实物的。

    不过酒精虽然珍贵,但事实上,这只是因为和平城中资源短缺所造成的。

    在战前时代,这东西其实在大街小巷各个诊所医院药店等地方都随处可见,甚至许多普通人的家中,都备有不少这东西。

    高浓度的酒精能杀灭病菌,起到消毒的作用,而且还有很强的清洁能力,所以用在这里,白君越说它能祛除一切污秽邪气,避免外邪入侵,倒也十分吻合。

    “这我倒是没听过,不过酒精这种东西,我以前确实是见过的,甚至在我的家乡,原本这不过应该是十分普通的医疗物资。”

    王中说完,缓缓一叹,如果不是战争,一点酒精而已,又怎么会变得那样珍贵?珍贵到和平城中都不愿意有一丝一毫的浪费。

    白君越更是惊讶了:“你的家乡,还十分普通?”

    尽管白君越心中有许多准备,但第一时间,他的心中升起的,还是一股浓烈的滑稽感。

    某些人说谎话难道都不用打草稿的吗?

    要知道三分曲的酿造十分不易,而且造法已经失传,即便是他也没有从先生那里学到。

    自己手上这些,还是从先生故居之中拿出来的遗物。

    虽然先生故居之中留存还有很多,不然江玄策也不会嚷着要喝两口了。

    但王中却说他的家乡,这种东西十分普通,这就让白君越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普通的话,这一瓶在江湖上可以换等量的黄金,那王中的家乡,该富有到什么程度?

    饶是他向来冷静,这一刻,他也忍不住想调侃一下,让江玄策去对方家乡醉死算了。

    可就在他转头的刹那,这才发现,江玄策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不见了。

    他被王中的话语吸引了注意力,竟然没注意这小子已经离开了。

    王中听出了白君越的反问之中的异常,不过话已出口,他也不好收回。

    但一想想,这好像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所以便很自然的点了点头。

    “确实是的,不过,只能说是曾经吧,现在也没有以前那么多了,宝贵的紧!”王中慨然叹了一声,然后模棱两可的说道。

第二九三章 天生武骨

    推脱曾经,那自然是现在无法求证了,白君越立刻从对方的话语之中感觉到了一丝丝的窘迫,在他看来,这应该是王中在察觉自己的话说的太大之后,想自己圆回去一点。

    既然如此,他也不必穷追不舍了,有些事情,又是糊涂的好!

    白君越便道:“既然如此,王兄应该也知道三分曲的功效不差了,便按照我刚才说的步骤来吧,先给孩子这些部位以三分曲涂抹,然后用白布擦拭干净,等下我便来施针刀。”

    “好!”王中点了点头,便要开始动手给宁宁身上要动刀的地方消毒,不过拿到手里的是块白色绸布,让他还是有些略有不适应,学校里教的,医院里遇到的,人家可都是用的棉球,用布,他倒是第一次见。

    “怎么不用棉球?”王中嘀咕了一句。

    “嗯……?”白君越本在趁隙望向门外,他感觉得到,江玄策就在院子里,而且似乎心情很是不好,有一股将要爆裂的冲动,所以没怎么听清楚王中的话语。

    “没什么没什么!”王中本也只是嘀咕抱怨一下,见对方没听清,也就算了。

    不过就在他刚要将三分曲倒在宁宁身上之时,忽然江玄策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慢,我有话要说!”

    房间之中的白君越登时眉头上竖,瞪向江玄策,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个家伙居然还拎不清?

    本就是他有错在先,如今自己是在给他善后,他居然还来捣乱,真当自己之前说的话都是耳边风?

    临行之前,胡子大树可是有过叮嘱,自己可以严父长兄姿态对待这小子,今儿个这事要是闹得不能善了了,他说不定真得好好教训一下这小子,让他彻底长长记性。

    毕竟是多年的玩伴与好友,只是一个眼神,江玄策就明白了白君越在想什么,所以他立刻便开口说道:“君越兄,我不是来找事的,是关于这个小姑娘!”

    这下倒是轮到王中诧异了,说实话,他对江玄策这个人的印象并不好。

    无关对方的目的与心思好坏,只因为宁宁气血暴走,是因这人造成的,有意无意也好,这都不被他所容。

    或许他这种思想并不大妥当,但他已经越来越偏激的性格,已经决定了如此。

    “你想做什么?”迫于宁宁还需要白君越来救治,所以王中还是开口问道。

    江玄策立刻便说道:“我有办法,能在这孩子恢复正常的同时,让她体内的那股气血之力不这么白白浪费掉。”

    江玄策话刚说完,白君越便怒道:“江玄策,你疯了?”

    “不,我没疯!”江玄策身形肃然一震道。

    刚才穆无暇离去之后,他也因为自觉难堪,灰溜溜的离开了房间。

    但站在院子里,对着即将明亮的沉沉夜空,他想了很多。

    身为玄楼武夫的继任者,他江玄策如果连面对自己错误的勇气都没有,那将来还何谈什么以拳猎命,还谈什么领悟极道神拳的终极拳意。

    所以,既然祸是自己闯出来的,那么就由自己来终结,还对方一个公平与公道。

    尽管这样做,会让自己遇到难以逾越的障碍,但极道神拳,本就是迎锋而上,面对任何困难与障碍,都不会避让,不如此做,这极道神拳,还练个什么。

    早些向楼中请辞,做一个横行江湖的大豪客不就好了?

    然而白君越却不这么想,江玄策话一出口,他就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虽然两人是一齐外出,但胡子大叔对他的交代叮嘱他既然答应了,他就有义务将这个小子平安带回。

    如果真让江玄策这么做了,他日后如何还有何面目去面对胡子大叔?

    白君越登时起身怒斥道:“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你拿的不是你自己的前途在开玩笑,你也是在拿胡子大叔、拿神拳道的希望开玩笑!”

    江玄策却是神色一震道:“不,君越兄,这一次就是你错了。我相信就算是胡子大叔在这里,就算是楼主在这里,也会同意我这么做。”

    “如果连一个小小误会所造成的损失,都不敢承担,我如何对得起玄楼武夫这个名号?”

    白君越心头怒极,就要开口,江玄策却继续慷慨激昂的说道。

    “当年胡子大叔甘愿在老先生身边为奴为仆三载,不也是因为误会了老先生,所以偿还自己的过失?如今我无意之中伤了这个孩子,损了她的前程,我拿我自己的补给她,又有何不可?”

    白君越话都到了嘴边,但却骤然哽在了那里,说不出口。

    先生当年圣手书生的名号,其实也正是因为胡子大叔这个玄楼武夫才得来的。

    若非是当初身为玄楼武夫的胡子大叔,因为一场误会,错解了先生,之后甘愿以为奴三载来赔罪,江湖上也就不会有人知道先生的手段与事迹,更加不会传出圣手书生的名号。

    可即便江玄策说的没错,按照正常的情况来说,由他的过失所造成的损失,他责无旁贷。

    但问题是,这个责任,如果真要如此刻板的承担,后果他不一定能够承担的起啊!

    顿了半晌,出于对小弟一般的照顾,白君越还是叹声开口道:“可你这样做,万一有个闪失,玄楼武夫之一,猎命夫的传承,恐怕就要断了。”

    听到白君越这样一说,江玄策身形也是不由得一震,在自己心中想象是一回事,直接说破正面面对又是一回事。

    但片刻之后,他眼中的目光还是愈发坚定起来。

    他凝重的点了点头道:“极道神拳,本就是迎锋而上。这一刀,算是我自己砍自己的,我同样也要以神拳之意面对。”

    “而且我之拳法,瓶颈已久,外来之锋不绝,但自斩之锋,却还是第一次,这一刀下来,我正好能突破也说不定!”

    白君越见状,顿时知道自己是劝不动他了,只得长叹一声,背过了身去,似乎不想看到这个混小子一样。

    而一旁的王中,大致也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显然江玄策有办法能保住宁宁体内的气血之力,但却会对他自己造成非常严重的损伤。

    不过江玄策竟然能够在这个时候做出这个决定,倒是让他觉得有些惊讶。

    原本他觉得,这个人不过是一个以武逞强之人而已。

    他所谓的行侠仗义,或许连沽名钓誉都不如。

    只是因为他个人喜欢以强大的武力在立于不败之地时,对所有的一切都尽在掌握的那种感觉而已。

    但没想到在最后关头,这人居然忽然有了担当的勇气。

    见白君越不再阻拦,江玄策立刻走上前对王中道:“她体内的气血之力,我可以帮你保住,甚至还能让她的根骨更上一层楼,天生武骨。”

    “你若信我,我现在便可以运功,你若担心安全问题,便还按照君越兄刚才所说的办法诊治,事后我可以传她一门独门内功,保她一世康健,你看如何?”

    江玄策的表情十分镇定,似乎就好像在说一件很普通的事情一样。

    但房间之内紧张凝滞的气氛,却让王中明白,对方这话的分量,绝对不轻!

    天生武骨是什么,王中虽然不是很明白,但结合对方出身神拳道,所练的也是极道神拳这种名传江湖的武功来看,肯定应该是了不得的东西。

    不过即便如此,他的内心之中,还是有着淡淡的游移不定,因为江玄策给的两个选择,在理性的角度下,王中虽然信了,但在感性的思维之中,他对这个世界的人依旧抱着被逼上来的一丝不信任。

    但好在事物的发展总有其规律可寻,有些事情,也不会断然违背常理。

    他停顿了片刻之后,问道:“我可不可以问一下,如果我让你保住她体内的气血之力,你会有什么结果?”

    江玄策眉目不变,十分淡然的说道:“你可以简单的理解为,失去一部分内功。”

    “具体多少?”

    江玄策眉头一皱,说实话,他自己心里还真没个确定数,因为这涉及到孩子体内的气血之力,到底处于一个什么样的状态,以及孩子本身的体质和这股气血之力之中蕴含的杂质多寡等等多方面的因素。

    因为他的方法其实十分简单,就是在镇压住暴动气血之力的前提下,先以强大的内功为孩子伐毛洗髓,使之能够逐渐承受这股强大且暴躁的力量。

    然后再通过内力引导,使躯体迅速将这股气血之力全部吸收掉。

    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损耗的都将是他这么多年以来所修炼的真气根本,一旦损失,便等于永久的失去了这一部分的功力,想要恢复,只能从头炼起。

    不过按他的预估,以这娃娃本身的体质来看,最少也得损耗一半的功力才行。

    功力的损耗,带来并不是简简单单的真气总量降低,而是根基的耗损,如此一来,他的极道神拳,甚至都有可能会退步。

    但他尚未开口,一旁的白君越却忽然转过身来,淡淡的说道:“王兄问这些没有任何意义,无论损耗多寡,也不需要王兄承担,王兄大可放心!”

    相比起江玄策心中的乐观,已经仔细观察过病患的他,对这孩子体内的气血之力以及宁宁的体质等因素都有着更为直观的了解。

    如果江玄策真的要以自身功力为对方强行吸纳气血之力的话,从洗筋伐髓开始,到气血之力吸收殆尽结束,恐怕要消耗他将近八成的功力。

    但作为一名医者,他十分了解病患以及家属的心情与想法,如果代价真的太大了的话,说不定会将王中吓着。

    因为代价过于巨大的话,王中很可能会产生一种错觉,觉得这样做了之后,会不会与江玄策甚至是神拳道结了仇怨,引来后续的报复。

    作为好友,既然江玄策选择了自己走上这条艰难的道路,而且他已经阻止不了,不如索性全力支持他好了。

    而且有他的帮助,也更安全一点。

    极道神拳的修炼,他也是略有所知的,江玄策只要拳意不堕,重新修炼回来只是时间问题,甚至真的有可能不破不立,破而后立也说不定。

    江玄策见白君越这样回答了,便也不再过多解释,只是对王中点了点头道:“君越兄说的,也是我想说的,就算有什么变故,也绝对不会让你来承担。”

    王中眉头微皱,他忽然感觉这个白君越,好似与自己是差不多的人,同样的对他人充满了不信任,只不过没有自己这么严重而已。

    他其实怕的并不是对方会不会对自己有什么损害,而是担忧宁宁有了这一层瓜葛之后,会不会出现被神拳道以此为由抢去做了弟子什么的幺蛾子。

    见两人既然都这么说了,王中也就不再多想,总归是江湖上有脸面的人,应该不会做出出尔反尔自我食言的事情。

    “那就劳烦江少侠了!”王中略一拱手道。

    虽然料定王中会答应,但是江玄策与白君越还是心中各有起伏。

    白君越是慨叹,江玄策这辈子一帆风顺,临到突破门口,却遭逢这一劫,也不知道是福是祸,毕竟所谓的突破预想,也只是预想而已。

    如果破而后立真的那么好做到,那这武林之中,岂不是天天都有人自废武功了?

    江玄策则完全相反,他的心中不仅没有任何紧张与怅然,反而像是有了一颗大石头落地一样,心中一片宁静。

    做自己认为该做的事情!这是他修炼极道神拳以来一直坚信的信条。

    此刻,他就是在坚持自己的信条!

    如果不能坚持这个信条,那么他所练的极道神拳,也就不是极道神拳了。

    至于什么突破不突破,那都是用来安抚白君越的话。

    功到自然成,修炼极道神拳的他有这个觉悟,而白君越终究不是练拳的人,了解有所偏颇,也是可以料见的事情。

    事情既定,江玄策立刻便开始着手进行,白君越则在一旁辅助!

    “喝!”

    一声轻吐,江玄策完好的左手忽然隐现光芒,缓缓的落向被摆好在床头的宁宁丹田之处!

    于此同时,东方缓缓浮现出一抹鱼肚白!

第二九四章 有何不同

    红日东升,霞光金鳞,映照天野,看着还算喜庆,但有经验的农人,都不会开心起来,因为这预示着还要下雨。

    穆无暇的心情同样不好,她其实并未离开那座破落的观庙太远。

    昨夜行路不便,加上下意识的亲善水泽,所以她便一直溪水望上游走了。

    不过在一口气跑了将近三五里之后,她心中的怒气得到了发泄,速度便缓下来了,然后便一边生着闷气,一边在溪边漫无目的的走着。

    有时候还不停的回头张望,以为王中或许会追出来。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便如同魅影一般在脑海之中徘徊不去。

    尽管她一直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要对这个傻子多抱哪怕一丝期望,但双脚却出卖了她,一直在周围一小段开阔地带打转,这里甚至都没有能够遮掩她的丛林灌木,只有一片乱石浅滩。

    只是这样莫名其妙的徘徊,一直持续到了天亮,太阳都升起来了,后面还是连个鬼影子都没出现。

    涨水之后小溪,已经快赶上一条小河,泛黄的溪水滚滚奔流,好似都在对她发出大声的嘲笑。

    “坏人!果然就是坏人,什么救人,什么确定关系,统统都是骗人的!看他那个鬼样子,搞不好是连媳妇都找不到,才会跑去救人!”

    失望与愤怒之中,穆无暇对着溪水大骂着听不懂的话,近乎暴走。

    骂了一会之后,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脑袋有些昏沉起来。

    这一下,她才陡然醒转,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一些,过了好一会才逐渐安静下来,静默在溪水边,调理心绪。

    “不行,情绪还是不能过于激动,不然脑子里的记忆就乱蹦,乱糟糟的,比做了噩梦还难受!”

    由多个记忆体融合,机缘巧合之下才诞生的她,如今还处于新生不久的阶段,意念的成熟与沉淀都还不够,一旦情绪激动,会引动脑海之中那些潜藏的记忆作祟。

    情况如果剧烈的话,甚至会让思想重新偏回原先的某一个意识,成为那个人,那么她就不再是她了。

    所以她要尽量保证自己心情平和,慢慢的将这些记忆彻底消化融合,成为自己意念的养料,才能彻底消除后患。

    新生的她就是她自己,她可不想成为曾经的某个个体的延续。

    只不过这个过程虽然简单,但就是需要时间。

    而且新生的她即便对这个世界有着多重的记忆,但正因为如此,她对世界本身,其实也充满了好奇与不确定。

    这个时候她最需要的是一个类似于引路护航人的角色,所以她才会自然而然的接近与亲近王中,因为他是她“诞生”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

    这近乎生物的本能,也有王中本就在她的“记忆”之中存在的原因。

    只不过让穆无暇没想到的是,自己把王中当成最亲近的人,他却反而不相信自己,着实让她心中气闷不已。

    “算了,我体内真气之种所化的真气还未彻底转化完全,为了防止真气之种复辟,我不能多调用真气,他不知道这事,也可以理解。”

    “而且宁宁是他的禁忌,他把她当女儿看待,出了事,自然心情急躁,埋怨到我身上也是人之常情,就当是个误会好了。”

    “这个时候白君越应该在给宁宁放血,他必须看着,自然不会追出来找我了,要不,我还是回去找他算了?”

    心绪沉静下来之后,穆无暇心中忽然升起接二连三的慨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莫名的不住为王中寻找着开开脱的理由。

    但一想到小金残躯之中凝聚的最后那点气血精华,好不容易让宁宁平安吸收了一些,有着能够改换根骨的机会,就这么浪费掉了,她还是觉得有些不甘心。

    她虽然是“初生”,但因为有着记忆见识打底,所以眼光是不差的,宁宁这小丫头其实真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孩子,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甚至可能还因为童年生活不美好的原因,导致人有些呆呆的,发育相对普通小孩子来说,都有些迟缓。

    小金主动送出的气血精华,原本是用来给她提供身躯力量的,但她只消耗了七成,剩下三成基本上都被王中和宁宁通过呼吸给吸收掉了。

    宁宁还小,筋骨正是将要发育的时候,将近一成的气血精华,足够在这时候为她的筋骨灌注力量,形成一幅好的根骨。

    有这个底子在,哪怕她不甚聪明,以后至少能学得一二技艺傍身,长大之后不至于寻常就受人欺负。

    但偏偏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走路就走路,非要玩什么人未至,气势先到的排场,天罡步踏下来,震动了宁宁的心脉。

    而且原本她以为自己调动的真气已经足够防护了,但没想到的是,这个江玄策什么都不好,偏偏一身内功根基好的出奇,她仓促调动的真气,没有防住对方天罡步在宁宁身上引动的震荡。

    结果原本是一件极为高兴的好事,现在却弄成了差点反目成仇的大坏事。

    “神拳道果然都是些没脑子的武夫!”想到这里,穆无暇顿时忍不住又开始暗骂道:“哼,不行,我不在他身边,他对这江湖一点也不了解,谁知道白君越和江玄策会不会坑他,带着宁宁他束手束脚,只能任人欺负。”

    穆无暇心中越想越是觉得不妥,甚至就连名扬江湖的圣手书生的传人,也一并怀疑上了。

    “不行,我得回去帮他!”

    又想到王中什么都不懂,而且做人也不通转圜,穆无暇心中更是焦急,于是索性便迈开脚步往回走去。

    但尚未走到半路,她的内心又开始纠结起来。

    “可我现在若是主动又跑回去,谁知道他会怎么想怎么看我?就算我将真气之种的缘故这个时候告诉他,以他这个性子,他还会相信吗?”

    穆无暇心中顿时一片患得患失,其实真不是她不想在之前就将这事告诉王中,实在是王中对真气之种的想法,让她不敢说。

    如果她要是说真气之种还有可能复辟,占据这具身体,然后失去控制大杀四方,只怕他多半要将自己先一刀了结掉。

    陷入两难的穆无暇脑仁都有些痛了起来,脑海之中纷乱的记忆与思绪又开始飞腾,这一次竟然比之前还要来得迅猛。

    她的双目陡然变得胀大,面容之上也开始出现些许的扭曲,显然在承受一股莫大的痛苦。

    不过好在她暂时还能承受的住,只是脑海之中的混乱,让她十分难受而已。

    她踉跄的走到一处干燥的石头上,索性便抱着脑袋蹲在了上面,头部埋入双臂紧缚其中,总算稍微好受了一些。

    但痛苦来的快,去的却慢,这一默默忍受,便是将近一个时辰,她连腿都没了知觉。

    也不知道是不是躯体的麻木有了作用,他脑海之中的痛楚才逐渐退去,变得一片茫然。

    良久之后,她才猛的呼出了一口长气,在石头上瘫软下来。

    躺了一会之后,随着微弱真气的游走全身,机体恢复正常,她的气息也开始平稳,总算是彻底缓过这口气来。

    回想了一下自己目前的处境,还躺在石头上的她,忽然对着天空喃喃自语道:“算了算了,不想了不想了,有他也好,没他也罢,我还不是一样能过。大不了回江南穆家,真个就做我的穆无暇得了,我也一样有亲人朋友。”

    话虽如此,可她却没有动弹。

    仰面天空,这个时候的天上其实并没有多少晴色,阴阴的感觉,和她此刻的心情一样。

    终究,她是想做自己,而不是曾经的那个在绝处之时骤逢救援而心神巨震的富家少女。

    “做穆家的穆无暇,与你此刻的穆无暇,有什么不同?”忽然,一道问话不知从何处传来,直指核心。

    “不同之处可……嗯……?”穆无暇下意识的就要回答,但话刚出口,立刻发现不对劲,交掌在石壁上一压,整个人便如风絮一般飘了起来。

    飘摇的长发舞动,仿佛一轮黑色漩涡,一个转身,她已经落开三丈之外,转头看向问话来源的方向。

    溪水边,王中正背着宁宁,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上这片滩涂来。

    他刚才路过那段溪边,并没有路途,满是人高的荒草,而且土质松软,一踩下去就是一个泥足深陷,还不如直接躺着溪水来的便捷。

    他可没有穆无暇这般轻柔飘逸的轻功,只有暴力的弹跳之法,可那种方法,在脚都下不去的地方,自然是不好用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找到我的?”穆无暇对于王中的忽然出现,是又惊又喜,但女孩子家的颜面在此,她还是做出了一副生气的模样问道。

    王中扫了她一眼,然后又回头指了指下游,随口道:“你在这徘徊了半天,早上有出来收陷阱的乡亲看到了,然后告知了白君越。”

    穆无暇顿时一愣,她立刻左右一环顾,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走了回来大半的路程,此刻这地方离昨夜那个村子,恐怕最多也就二三里路。

    这两旁的山林里头,有些个村民下的套子,捕些野鸡野兔啥的,也不奇怪,估摸着就是被早起检查收获的村民给看到了。

    穆无暇心中顿是大窘,脸上不由得飞起一丝红霞,那岂不是连刚才像条咸鱼一样躺在石头上的样子,也被人看到了?真是羞死了。

    不过这时候王中却已经走了过来,对她接着说道:“人村民怕以为是疯子或者妖怪,还差点准备组织人手过来抓你呢。不过白君越猜测是你,所以我就直接过来了,你在这做啥呢?”

    “你……你才是疯子!哼!”穆无暇顿时俏脸一板,就打算转身就走,不理会这个气死人的家伙。

    不过她立刻看到了王中背上,被绑得紧紧的宁宁,还在昏睡当中,登时便忍住了脚步,一跃前来问道:“白君越怎么回事?以他的医术都没能将宁宁治好?”

    她凑近了一看,宁宁身体内部的情况她暂时还看不出来,但她一身旺盛的气血之力,却是可以清晰的感知到的。

    甚至她感觉宁宁体内的气血之力比起之前还要旺盛的多,这难道是气血飞腾已经彻底爆发了?

    王中闻言淡淡的摇了摇头:“没,人不是白君越治的,是江玄策治的。”

    “江玄策他又不通医术,怎么会治病?”穆无暇登时脱口而出道。

    不过话刚落地,她脑海之中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神顿时一变,有些不敢置信道:“他不会以自身根基为宁宁重塑根骨,然后帮她强行归纳气血之力融于血肉之中了吧?”

    王中没有说话,显然就是默认了。

    穆无暇顿时惊讶得合不拢嘴:“这这这,这怎么可能?小金的气血精华品质之高,远超一般的神药灵草,他得花多少年的功力,才能做到?”

    其实为宁宁保住这一份气血之力的法子,也不是没有,就是如江玄策做的这样,以强大的功力先为孩子伐毛洗髓,重塑根骨,然后再强行使气血之力与血肉融合,之后在导引归于平复。

    可为宁宁重塑根骨或许不是难,因为并不需要强化到多么厉害的程度,只需要能承受住气血之力的程度就行了。

    但强行将气血之力与血肉筋骨融合,需要的功力全看这股气血之力的品质与多寡。

    宁宁体内的气血之力或许不多,但品质绝对是天下少有的,因为这是小金,活了几百年的玄天金龙所凝聚的肉身精华。

    江玄策尽管天资卓越,内功深厚,但如果他要凭借一己之力将这股气血之力强行融入宁宁的身体,消耗的功力极有可能会让他这十几年的修炼,全都付诸东流。

    他怎么可能舍得?

    就算他舍得,白君越,甚至神拳道,玄楼怎么可能舍得?

    一想到这后面的牵扯,穆无暇顿时心头都有些发麻。

    以王中现在的实力,对付一般的江湖人物还可以,但是对上神拳道这样的庞然大物,那绝对是死无葬身之地。

    而且江湖人做事,可比官府来的更为干脆利落的多。

第二九五章 诚意

    拳法,是诸多武艺之中,锻炼体魄最为直接的功夫。

    身负极道神拳绝学,且肩负猎命武夫传承的江玄策,更是其中佼佼者,对于体魄的锻炼与培养,自然比一般人更为了解。

    加上他年纪轻轻一身内功就已经是炉火纯青,所以给宁宁重塑根骨,然后强行融入暴动的气血之力,确实是他可以做的来的事情。

    就是代价有些大而已,虽然江玄策至始至终都没有任何表现,但最后他连断了的手掌开始渗血都没有注意到。

    且他走出去的脚步虽然步伐依旧坚定,但落足之时,却浑然无力的状态,还是让王中看出来了,此人这一番损耗,绝对是前所未有。

    加上一直平静,之前好像还对他产生过一丝好奇的白君越,对他的眼神都露出了明显的不善,王中也大致明白了,江玄策如今的情况,只怕不甚乐观。

    既然如此,他继续待在那里也就不合适了,所以他才会带着醒来没多久,就又沉睡过去的宁宁连身离开了。

    好在宁宁再次的昏睡,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因为她的体魄骤然增长过度,但精神尚未强健,所以有些不适应,需要多睡觉休息调养罢了。

    唯一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在离开之时,从白君越和那些村民的交谈之中,他得知白君越居然是出生在这个小山村的人。

    而且白君越这次回来,竟然也是为了调查女童走失的事情。

    祝家庄虽然只需要布齐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但这是合格之后的人,在此之前,不知道有多少被掳掠去却不合格的,最后也只能横死,那日义庄之中所见,便是明证。

    穆无暇从王中的口中知道了事情完整始末,眉头紧锁:“这样看来,江玄策的根基必定大损了,能不能恢复还不好说,这事如果传到神拳道了,肯定会是个麻烦。”

    “江玄策应该不是那样的人吧?”王中有些不信。

    他现在对江玄策这个人的印象大有改观,一个人能够为了自己的错误承担责任到如此地步,这个人不管身份如何,至少确实是条汉子。

    穆无暇没好气道:“他不是那样的人,但神拳道的人又不全是他这养的人。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更何况是人。”

    王中想了想也有些道理,就好像白君越看他的眼神,都开始带有了淡淡的敌意。

    如果江玄策在玄楼之中有什么亲近之人而且气量不足的人,知道这件事之后来找他麻烦,也顺理成章。

    不过这些至少应该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这会他也没空去计较。

    “算了,这些事情以后再说,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

    王中转而又问道,他现在的听力也大有长进,加上穆无暇刚才在这里嘟嚷也没压低声音,所以他是听的一清二楚。

    “只是稍微承载一下这位姑娘原身的命运,你都不肯吗?她也是有家人的。”

    王中其实大致能理解穆无暇为什么不肯做这副肉身的原身穆无暇,大概她是不想与之前的任何记忆身份有上牵扯,她只想做自己。

    但说实话,这具身体都是“穆无暇”的,而且原身的意识她也有,为什么就非要执着撇的一干二净呢?

    如果没有这具肉身,她甚至可能无法诞生,从因果上来说,她也有义务承担一下吧。

    穆无暇听到这里,顿时面怒愠色:“哼,这是我的事情,要你管那么多。”

    “呃……”王中怔了一下,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这句话,不过穆无暇既然没有扭头就走,说明两人之间的事情还是有解决的余地。

    他转而便问道:“你有没有要对我说的?”

    他问的很直白,也很淡然。

    穆无暇一听却差点在心里忍不住大骂,跟这个人说话,简直能将人气死,就连一句好听的委婉一点的话都不会说。

    穆无暇本来打算就是“没有”两个字给他,但一想到他这性子向来不会转弯,估计一句“没有”说出来,两人恐怕就是真的分道扬镳了,所以便还是忍了下来。

    过了一会,她才幽幽说道:“真气之种在我体内还未完全消化成功,我不能动用太多的功力,否则会引动真气之种重新凝聚。所以那天晚上,我只是略微施展了一道真气护住宁宁,但我完全没想到江玄策的天罡步会这么厉害,所以,所以……”

    说着说着,穆无暇捏着衣角站在那不动了,意气有些消沉。

    这时候王中忽然平静的说道:“那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穆无暇先是一喜,猛的抬头,急忙问道:“你相信我了?”

    王中只是很简单的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穆无暇看他这幅面无表情的样子,顿时眼皮又是一沉,有些愠怒道:“你这纯粹就是在敷衍我,道歉连一点诚意都没有,我不信!”

    “我一直就这样!要不然,你让我怎么办?五体投地,大礼参拜?”王中没好气的瞟了她一眼,直接迈动步伐,朝前走去。

    穆无暇楞了一下,赶紧跟上,佯怒道:“至少你得说两句诚心一点诚意一点的话吧。”

    “我刚才就挺诚心诚意的!”王中淡淡道。

    事实上,他并没有说假话,在江玄策为宁宁重塑根骨之后,他又从头回想了一遍事情,发现穆无暇并没有任何理由故意让宁宁暴露在危险之中,这其中应该是有着什么误会。

    所以他才在知道穆无暇的行踪之后,急忙赶来。

    白君越对他有了敌意,但借助村民的屋子让宁宁休息一两天也不是不可以。

    可他却没有做这样的选择,而是先来找穆无暇。

    穆无暇既然告知了他缘由,他觉得说的通,他也就诚心给她道个歉,应该就算过了吧。

    然而穆无暇却怒了,不依不饶道:“你那叫有诚意?”

    不过王中不为所动,不去理她,穆无暇发了一会牢骚之后,也只得咬着痒痒的压根在他身后做做鬼脸,然后作罢。

    “我说,你这幅全世界都欠你黄金万两的样子,到底是怎么养成的?”穆无暇忍不住在背后开始吐槽道。

    既然不能让他表示点诚意,她也只好自己找点乐趣了,反正王中也不在乎。

    王中果然很平静道:“没什么,就是遇到了一些人,教了我一些事而已。”

    穆无暇眼神一转,立刻跳上前去,在他身前一边倒着行走,一边问道:“什么人,什么事?能说来听听嘛?”

    王中看了她一眼,脚步不停:“你之前不是能感知到我的想法吗?”

    穆无暇顿时哼了一声道:“呵,还记着这茬呢?我寄身在你身上那会,只是能感知你当时遇到外部事情,然后就是你情绪的变化会引动你的血气,我会十分敏感。其他的,你想什么,你的记忆,我又从哪里知道去?”

    说着,穆无暇嘴角微微一撇,能不敏感吗,当初可是差点在王中体内被烧死。

    其实她做为“四月”灵识之时,如果寄身在一个普通女娃身上,存在个几个月应该不是问题,但在王中身上,却连一个月都没坚持到。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怨言,又有些庆幸。

    庆幸自不必谈了,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诞生。

    但怨言就是继承自四月的感官了,作为一道寄身灵识,被那旺盛血气浇灌包围的感觉,可不是什么好受的事情。

    王中缓缓说道:“不能!”

    穆无暇顿时嘴角一抽,这人,果然还是老样子:“小气!你这是不信我,怕我将你的秘密说出去?”

    王中默不作声,只是静静的赶路。

    “那你这脸上的疤,又是怎么来的?怎么会伤的如此之重?”穆无暇换了一个角度又旁敲侧击的问道。

    王中还是不答,穆无暇见他一言不发的样子,顿时大感无趣。

    她转过身来,等到两人并排行走之时,忽然开口叹道:“既然你不愿说,我也不勉强你,不过我还是得奉劝你一句,你这搁谁也不相信,以后怎么办?”

    王中脚步一顿,复又抬起:“什么怎么办?”

    穆无暇淡淡道:“就是字面意思!”

    王中沉吟了一下之后,缓缓回复道:“我本想相信这个世界,但这个世界本身就让我信任崩塌,而且这个世界的人好像也不在意我的信任,所以我索性就干脆一个也不信好了。”

    王中虽然说的很平静,但在穆无暇心里,却能感知到一股深深的绝望与悲凉。

    过了一会,她才忧心忡忡的问道:“我不知道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可你这样肯定不行,既然你活在这个世界,你不可能不与人接触交流,如果连一丁点的信任都没有,你交不到朋友,遇到难题也找不到帮手,这样下去,最终将会寸步难行的。”

    王中闻言陷入沉默,其实穆无暇不说,他也感知到了一二,甚至他现在,就已经有一种步履维艰的感觉了。

    特别是带上宁宁之后,他甚至连独身一人随心所欲都已经逐渐做不到,如果他的实力依旧没有大长进的话,他现在除了带着宁宁去找个地方隐居之外,将没有什么好路可走。

    而脑海之中那些想过的计划,想法等,都将陷入停滞。

    至于寻找突破这个世界壁垒,回到原先世界去的希望,将变得越来越渺茫,最后只能等,等着出现奇迹,但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王中沉默着不说话,穆无暇反而愈显焦急,过了一会,她又说道:“而且你既然不信所有人,那她呢?”

    穆无暇手指的不是别人,正是王中背后正在呼呼大睡的宁宁。

    穆无暇说道:“她应该也算是你所谓的这个世界的人吧?如果你继续抱着这样的想法,那里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她也会骗你呢?”

    王中的脚步忽然晃荡了一下,穆无暇的话,击中了他心中最不愿意思考的部位。

    宁宁其实也是这个世界的人,她是会慢慢长大的,而且总有一天,她会长大成人,会问起自己的身世来历详情,到了那个时候,他们之间,又该如何相处呢?

    心中一片寂寥的他,此刻已经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穆无暇的这个问题。

    穆无暇这次是真的不依不饶,高声说道:“你回答我啊,你说话啊!你不能不说话你知道吗?你得将你心里的想法表达出来,不然别人怎么知道你心里头是怎么想的?”

    “相互彼此之间都没有了解,你所期望的信任,又从何而来?”

    穆无暇神情有些焦急,就差强行拦在王中面前了。

    见她这样子,王中无奈长叹了一声道:“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不知道怎么说。如果你非要让我说的话,我只能说,这是一个沉重的话题,我不想谈!”

    “你这是在逃避!”穆无暇十分干脆的说道。

    这次王中却摇了摇头,他冷冷道:“这个我就不认同了,我只是觉得没这个必要,如果有一天,我能将这个世界彻底毁灭,我会毫不犹豫的动手。你觉得,我有必要和我心中认定该死的人有着信任与交流么?”

    穆无暇听得楞在了那里,过了一会才扬手也不是,跺脚也不是的哭笑不得道:“你……,你这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而且,你……毁灭世界,你觉得可能吗?”

    王中闻言却眼神一动,似乎若有所思:“你这么一说,还真提醒了我……”

    穆无暇愣愣的看着他,觉得有些完全不认识这个人一样,如果说一个人的杀性大,嗜血嗜杀等等,她都还理解。

    可毁灭世界,杀掉全天下的人,这难道不是一个疯子吗?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的王中,竟然给了他一点有些可怕的感觉。

    事实上,这时候的王中还真就在思考毁灭世界与突破世界这两者之间的联系与可能性。

    他之前也曾萌生过这样的念头,只不过这目标毕竟太过虚无,难以实现,所以最后不了了之了。

    但现在想来,不去考虑实现的可能性的话,单论毁灭这个世界与突破世界壁垒,这两者之间,或许真的有联系也说不定。

    如果能将这个世界毁灭,无论是从数据流动,还是空间上来说,应该都可能有路可寻才对。

    不过想了一会,他还是摇了摇头,暂时将这个想法压了下去。

    原因很简单,不现实。

    先不说他不知道要如何去毁灭这个世界,是毁灭文明,还是毁灭物理上的世界存在。

    就算知道了,他暂时也没那个能耐。

    甚至后一种,这个世界怕是没能承载那种能量与生物的高度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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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9273/ 第一时间欣赏失落唤响最新章节! 作者:猪头鱼虾所写的《失落唤响》为转载作品,失落唤响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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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接一刀,杀出失落的世界,唤醒沉睡的人。失落唤响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失落唤响,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失落唤响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