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章 刘女史,直接面圣吧!
女皇突然驾到,是为何不言而喻。
不说自己乃稽查小组一员,应该第一时间恭候女皇有可能的召见,就是她身为朝廷命官,哪怕只是一位九品芝麻小官,这个时候也得跟着恭迎圣驾。
想想无处不在的御史,以及御史们对纠错的热衷,这着实非常喜人。
这会儿只能庆幸自己人微言轻,位卑职低,再加上太仓贪污大案火力凶猛,御史们哪有精力去注意她没去恭迎圣驾?
如此,自己的俸禄和今年的课考评等,也应该不会遭殃吧。
火锅、麻辣烫生意受到旱灾影响,她如今又成了一个小官迷,刘辰星清醒地刹那第一时间就想到“钱途”,起床的动作自是快,一把掀开身上的全新薄被,就是登上黑色官履,一边掸青绿色的官袍,一边已借着院子里透进来的微光抹黑走到门口,一把开了门。
“圣人什么时候到的?”
一句话问出,抬头就见外面的人身披铠甲,手执长戟,这可不是太仓署的一般杂役侍从,又和禁卫军有些区别。
刘辰星一眼扫去,有了定论,一下就不急了,在门口站定,另外问道:“可是魏王有事吩咐下官?”
已是大傍晚了,不过刚才点了灯,彼时院内已是灯火通明,侍卫听到刘辰星一看到自己就提及魏王,不由抬头看了刘辰星一眼。
许是才睡醒,只见刘辰星肌肤微丰的脸颊上红彤彤的,眼睛则又黑又亮,就像清水刚洗过一般,端是清丽可人,见之甚为无害。
侍卫微微一怔,不过他作为魏王的亲卫之一,可谓训练有素,清楚知道眼前这位可不是外表看上去这般天真无邪。
昨天午时和魏王单独进食后,魏王是少见的脸沉得可怕,再有这次将太仓一众贪官污吏一网打尽上更是功不可没。
意识到此,侍卫看向刘辰星的目光立马敛了下来,也不再意外刘辰星一看到自己就直接问到了魏王,忙低头回道:“圣驾乃一个时辰前到的,已由魏王及冯中丞诸位陪同看了储粮区亏空情况,现在已召了五品以上在职京官禁苑议事。”
将当下的情况简单和刘辰星说了,侍卫方道:“魏王吩咐小的在此等候刘女史,并转告刘女史,魏王已经向圣人说了刘女史为何没有接驾之故,刘女史无需为此担忧。只是在戌时之前,刘女史还是需起身觐见生人。”
差不多还有半个时辰就是戌时,难怪这侍卫敲门喊自己。
发现侍卫是魏王的人,已经猜到这点了,这会儿听侍卫说了,只是更确定了,刘辰星点了点头,也不管时人对仪表行止颇为看重,只想到女皇和京中高官都在此,就两手在脸上一摸,再左右搓了一下脸颊,这样调整了面部,权当睡后净面了。
刘辰星满意地一笑,道:“好了,现在就可以走了,劳烦带路。”说着,还不忘伸手理了理头上的黑色幞头,以及圆领官袍,充分做到拜见大人物,得先正衣冠。
身为魏王的亲卫,长安贵女见过不少,女皇身边的女使也是见过,不论前者矜贵多些,还是后者矜傲更多,无一不是生恐自己在人前有半分失仪,或是举止不雅受人诟病,便是那普通小娘子这个年纪也是爱美至极,哪肯在外面做一个揉脸的动作,所以……
这是他眼花看错了……?
“嗯……?”半晌没得到回应,刘辰星停下动作,疑惑抬头。
侍卫反应快,忙回省低头,“刘女史,这边请。”
就是平常大丰收年,太仓储粮区十有九空都是能震惊朝野的特重大贪污案件,更不要说今年又遇到大旱,女皇都为此亲临禁苑了,自然也没以往来禁苑游赏的闲心,巡视完储粮区,哪还有心情去禁苑的行宫,直接就近在太仓署公堂召见群臣。
刘辰星刚才是在太仓署内一个偏院休憩的,就挨着位于正院的公堂。
跟着侍卫一出偏院,就能感受到一股森严的气氛,让人下意识地屏息凝气,开始谨言慎行。
所以,哪怕是小小的太仓署公堂,只要有女皇坐镇,这里也能马上变成女皇日常早朝的紫宸殿,乃至塑望参朝的宣政殿。
只见太仓署公堂的院子外,密密麻麻全是负责守卫的羽林军,还不断有皮甲执戟的一列列羽林军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从四下巡逻走过。
就是跟着沈仲夷派来的侍卫,也像过三关斩五将样,而这还是由沈仲夷提前给各守卫的关口打过招呼,她才能在侍卫的领路下,一遍遍出示身上的龟符,有资格被放入院子,但带路的侍卫反倒不能跟着进了。
这守卫森严程度比起大明宫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也不是没见过女皇出宫,端午在芙蓉苑设宴的时候,守卫也一样严密,甚至人员还杂乱一些,都比不得现在森严。
看来当下形势有待注意了……
刘辰星回头看了一眼离开的侍卫,再看院门大敞的院子里,黑压压的近乎全是身穿绯色官服的大佬些,各个都屏息凝气地躬身而立,把太仓署公堂外颇为宽敞的院子塞了个满,这阵仗和每日紫宸殿早朝规模没差别了,还真是把在职的五品京官都给召来了。
这个时候,她还是有样学样小心点吧。
刘辰星又一眼掠过院子里的情形,当下心绪一敛,这就跟着眼观鼻鼻观心地侍立院门口,奉行一二三四木头人,一个动作一个指令。
不一时,就听有脚步声渐趋渐进,熟悉的尖细声音也随之小声响起,“刘女史,您来了呀,圣人说了,您不用等着宣召了,直接随小人面圣吧。”
四下百官扎堆,羽林军遍布,人多却架不住四下一片沉寂无声,让这一道声音不大的话清晰可闻。
只听这声音里明显透露出一股子刻意的熟络和亲热,还犹带了一丝奉承巴结的味儿。
阉人果然没有节操!
就是那趋炎附势的怂货!
第五百零一章 嘴上无毛的小娘子
神州大地上的人民,自古就讲究按资排辈,这官场上犹是。
这会儿,长安五品以上在职文官,就按资排辈从太仓署公堂外一路站到了院门口。
本来都要下班了,突然被传召过来,从来时太阳才有偏西的势头,到现在已经是傍晚的掌灯之际,算时间至少已经一个来时辰了。
不过站了这么久也没什么,反正他们也是站习惯了,每月初一十五的大朝会哪次下来不是要快一个时辰。
可今日不同寻常,谁不盯着太仓署这边,眼看就要有大震动了,他们哪敢耽搁一下?
为了赶紧过来,他们水未喝上一口,更是早过了暮食的点,也一粒米没沾上,又再看现在这天色,城内的坊门都关了,他们今晚连各自府邸都回不去,都这样了却还见不到女皇一面,被干晾在院子里苦等,也不知道公堂里是个什么情况,委实百抓挠心。
结果他们怀揣着一丝惴惴不安站着,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就恐扰了正在盛怒中的女皇,可这刘辰星一个小娘子,居然一来就能直接面圣!?
再听听这阉人一派小人得志的巴结口气!?
这是什么意思!
让情何以堪?
按资排辈站在后面的官员们,在整个官僚体系中,已经算是高官行列了,可到底不是都在要职部门,也不都是消息灵通之辈,即便知道刘辰星是这次出了大力的稽查小组一员,更在其中颇有几分建树,可免不得想着刘辰星到底只是个嘴上无毛的小娘子,能出多大力?怕是其中那功劳都是被以讹传讹传得夸张了。
而他们兢兢业业地在官位上多年,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何就比不得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可气这还是一个女子,女皇怎就如此抬举!?
带着这样不服气的念头,也是干站了这么久,女皇也不见出来看一眼,又见过来的阉人语气还不错,估计公堂里女皇的怒火下来了,他们便也不如之前那般谨慎,这就顺着声音回头看了过去。
有想打量刘辰星这个人的,看到底有何以往不曾发现的三头六臂,当然更多的还是压下心里那一些不服气,想从刘辰星那里窥得一二,女皇那里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一时间,院子里干站着的官员们,就有志一同地齐刷刷向刘辰星看去。
不说刘辰星从小就是从各种目光打量下一路走来,毕竟数月之前也是在文武百官的瞩目之下授封的殿试榜首,那样的大场面都过来了,这一刻面对众官员复杂的目光,刘辰星一点误入或闯入的唐突局促之感也无,她可是已经够小心谨慎了,就差和木头人没区别了,如果还被关注,她也只能摊手——
唉,没办法!
耶娘把她生得颜色太好,想不引人注意都没法。
不过此刻,刘辰星却没如以往一般分心绪臭屁一二,当然就更自动忽略四下看来的目光,只听这道谄媚的尖嗓子声音,可是分外熟悉。
不是黄叁又是何人?
刘辰星当下闻声抬头,忙拱手一礼,受宠若惊道:“三儿公公?怎劳三儿公公亲自走一趟?”说着声音就低了一分下去,“不知圣人传在下是……?”
也在此时,脸上也紧跟着露出一分小心。
第五百零二章 媚宠的小人
女皇御驾在此,又百官群聚于此,更被女皇不管其中是否有皇亲国戚,或是有位高权重的肱骨之臣,一律被罚站在外面超过一个时辰了,这个时候就是再蠢笨的人,也知道眼下是半点纰漏都不敢出,整个太仓署的院子可谓灯火煌煌,亮如白昼,将一切照得纤毫毕现。
所谓赏心悦目,看到美好的景物而心情舒畅、愉快。当然看到美好的人,也同样让人心情愉快,至少在视觉上是舒服的,这不才有一句老话叫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只见刘辰星说话时骤然抬头,首先露出一张白里透红的芙蓉面颊。
当真就是芙蓉一般,皮肤白净得似乎发光,偏生脸颊有透着红晕,将一张脸染成了粉嫩的样子。
一双眼睛又圆又大,更有着少年人特有的明亮,正是常说的顾眸生辉,端是眉眼好看极了。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感慨年轻真好,还是该感慨人美真好,大概二者皆有,使之即便穿着最低品阶的绿色官袍,整个人也像院子里最亮的一盏明灯,熠熠生辉,亮眼又悦目。
时人尚颜,拥有颇厚文学素颜的在场官员们尤是,这一望之下,不悦情绪正要随之淡上一分,就随之再仔细一看,就见那明亮的眉眼绽出的光不对呢……?
谄媚?
受宠若惊?
小人得志?
得意忘形……?
这么亮堂的院子,怎么能看错,这不就是和黄叁这小阉人一个样么?
可是一个才女,一个殿试榜首,一个饱读私书的文人,这个时候不是该像欧阳内舍人一样,在那张如皎月般清丽的脸上,噙着淡淡的笑容,很有一派淡泊名利之态么?
破坏美好人事物,都会让人不喜,这一看刚才有多惊艳,觉得赏心悦目,这会儿就觉得有多刺目,看得人直皱眉头。
黄叁却看得笑容一深。
真不愧是殿试榜首,女皇御笔钦点的女状元,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刘女史太出色,这次又立了大功,算是站住脚了,可也挡了不少人的道,朝堂上大阵营小阵营零零总总不少,拉拢不了可就是要打压。
既然已经遭人嫉妒又忌讳,干脆就当个女皇身边的宠臣,就是再被人不喜,那些人也只有咬咬牙先忍了!
他这想法可还没机会和刘女史通信,结果刘女史就这般配合了,果然不同一般,乃懂他小三儿之人啊!
“刘女史,您为圣人分忧,今日立如此大功!实乃利国利民之大善!”黄叁当下拔高声音道,“小三儿能跑这一趟,可是其他公公求不来的大好事。”
浮夸又谄媚地一说完,也实在不敢耽搁,黄叁忙不迭躬身请道:“刘女史,这会儿时辰不早了,圣人早该用御膳了,可就等你一起用膳了,您快随小三儿面圣吧!”
就等她了?
这话怎么听着像是女皇为了等她,一直没用暮食,她有这么大脸么?
就是刻意表现出来,会不会太夸张了?
看了一眼谄媚得都快笑不见眼的黄叁,刘辰星默了默,就是不服输地“啊”一声,再次受宠若惊道:“圣人宣下官一起用膳……”
不及说完,似察觉自己大小声失仪,忙不迭理了理衣襟,叉手一礼,“下官领旨!”
如是,这又是惊喜地尖叫出声,又是郑重的领旨,整个院子里的官员也就都知道了,他们被女皇晾着,刘辰星一个才冒头的小娘子却在这种时候被赐御膳。
所以,这刘辰星真要成欧阳子衿第二了?
再看这一幅喜形于色的样子,怕是之后少不得要媚宠了。
媚宠的小人,得罪打压?还是拉拢呢?
第五百零三章 观形势
各自心里有把称,面上却神色不变,依旧凝眉看着刘辰星,好似一派看不惯刘辰星这般上不得台面的行止样子,只是目光变了又变,眼神微微复杂了起来。
刘辰星心理承受能力在这些年早就练出来了,任是周边什么非议都能无动于衷,何况就是一些隐晦的目光。
才不管这一班文臣大佬们怎么眼神复杂,这就在黄叁哈腰点头的带路下,一脸如沐春风地去了太仓署公堂面圣。
当然,刘辰星这一番样子,落在一群面有疲色的大臣们眼里,可就不是什么笑得向春风一般和煦,怎么看怎么像小人得志的样子。尤其这才睡了起来,委实精神饱满了一些,又俗话说年轻就是本钱,十五岁的小娘子那是元气满满,一脸的胶原蛋白,可不是一群上了年纪,平均年龄已有而立的大臣们可比,加之他们还怀揣着小心干站了一个多时辰,对于一班文臣而言岂能不疲惫,当刘辰星穿过他们之间,在院子里煌煌的灯火照映下,二者的对比简直不要太强烈。
黄叁是御前大总管黄安的义子,在女皇身边的宫人那里,自是有几分薄面的,这会儿又是奉命领人,不需要通传等候,直接就可以领着刘辰星入内。
面对一班大臣,可和面对女皇的感受不一样。
女皇既是她心中女神一般存在,更是她的衣食父母啊。
甫一穿过大臣们站出的中间小路,登上公堂的檐下,刘辰星脸上灿烂的笑容就是一收,又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心绪一敛,这才随着黄叁进了太仓署公堂。
也不知可是因为有女皇的御驾在,呆了三天的太仓署公堂染上了贵气。
只见公堂内更是灯火辉煌,亮如白昼。
女皇独坐在正前方的主位上,大概是为了女皇坐卧更舒服一些,原先低矮的长案和条些坐具已经被撤了,换上了后世常见的高案,凳子也是有靠的高。
欧阳子矜不愧是女皇一手提拔起来的“女宰相”,无论皇亲国戚还是权臣大佬,都要给几分薄面的人物,在一班大臣都在外面干站的情况下,欧阳子矜此刻正立在女皇的右侧,其后还立着一位女史,刘辰星也刚好认识,正是和她一起参加殿试的女同学——郑婉晴,乃欧阳子矜的侄女。
今年出了三位女进士,除了她,就是郑婉琴,以及当初在老师姜墨的农舍外对峙的英国公肖成之嫡孙女、兵部侍郎肖士仁之嫡女——肖思思。
二人殿试成绩皆名列前茅,和以往为名头好看的女史可不一样,于是也就顺理成章的到了女皇身边执笔。
如今郑婉晴在圣驾旁,肖思思却不在,要说没有欧阳子矜的缘故在不大可能,看来欧阳子矜在女皇身边的地位实是稳固。
女皇身边仅欧阳子矜一个极为信任之人自不可能,在女皇的左侧还侍立着御前大总管黄安。
此外作为这次稽查小组的负责人,更是女皇亲自抚养长大的皇长孙,沈仲夷也在场,待遇比欧阳子矜和黄安这两位大人物好,此时正坐在女皇左下首的矮案前。
以上几位都不是能伺候人的主,是以堂内四下还站了不少宫女内侍,晃眼一看大约有十余人左右。
飞快地一眼瞥过堂内的情形,刘辰星忙低眉顺眼地垂下头,几个快步上前,在御案下叉手一礼,恭声道:“臣刘辰星拜见陛下。”
第五百零四章 紧张
堂外弥漫了一股低气压,群臣们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地干站着,人人自危。
以为气氛更低沉的堂内,却一反常态的透着和谐,丝毫没有“天子一怒”后半句那种令人窒息的紧张。
许是因着御案上正燃着香料,袅袅上升的香气不断送来。
也不知道是什么香,反正不同于之前有幸去紫宸殿时闻到的味儿,那香气就和紫宸殿给人的感觉一样,霸道而浓烈,让人闻一次就能有强烈的记忆。
这会儿的香气有点松枝的清冽,又有点夏荷的淡雅,萦绕鼻端之间,人的神经不觉为之一松,甚至还有一种缓解疲劳之态。
不过刘辰星却不觉香气有这么神奇的功效,只觉疲劳缓解,是自己睡了一个大下午,但这香气的确好闻,见女皇陛下的紧张竟有一分放松,却依旧不敢掉以轻心,紧省着,牢记伴君如伴虎,尤其自己现在连伴君的资格都没有,更要小心谨慎,以防自己在不觉间被女皇厌弃了。
是以,刘辰星恭声请安后,依旧从头发丝到脚尖都服服帖帖地乖顺站在那儿。
长得好又乖顺的年轻人,无论是长者,或是上位者,应该没有人不喜欢。
女皇年纪大了,多少有这个年纪的人喜好,对好看又听话的后生多宽容和喜爱,又是手握大权数十年的人,许是年轻时还喜欢驯服野马,但时日久了,更喜欢也习惯下面的臣服,尤其是看到对方发自肺腑的尊崇自己,觉得安全之余,也有一种满足感。
朕老了么?
朕没老。
朕还能震慑权臣显贵,有才的年轻臣子对自己亦是又敬又畏。
以上种种心思不足为外人道哉,当然在国家粮仓遭窃还要面对旱灾的情况下,这些心绪更是不值得一提,在女皇心底更是连一丝边儿也占不到,只是这些心思早已深入到的女皇意识中,左右她的喜好,不需要思索,就是一眼看来就有了喜恶的判断。
女皇自是喜欢刘辰星的,这样年轻有活力的小娘子,看着她都觉得自己又年轻了好些岁,当下不吝啬地笑了。
“数月前在紫宸殿当着一班文武大臣的面,都可以对答如流,怎么这会儿倒紧张起来了。”
太仓亏空严重,无粮食赈灾,这的确国之大事,但女皇一身经历实是传奇,大风大浪比起眼下凶猛多了,雷霆震怒了一个时辰,已经足够了。
合乎为人君者,岂是能情绪外露,让下面人窥得揣摩?
女皇笑得和蔼可亲,语气也随之添了些许亲昵,宛若对身边亲近臣子或熟悉的晚辈。
刘辰星全副心神都在女皇处,自是听出了女皇透出的亲昵,当下受宠若惊地更低下头,道:“臣乃女皇御笔钦点的榜首,在众位大臣面前,臣告诉自己万不能怯场,哪怕只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能让圣人龙颜抹黑,当然圣人功在千秋,自然也不会受臣拖累,可不能因为这样不警省自己。”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开玩笑,当谁都能随时见到女皇,谁都有机会在女皇面前答话?
不抓紧一切机会,好好表白一番怎么可以!
何况她要当女皇的人,还有外面那一群人可都要以为自己是女皇的人啊。
她可要好好抱住女皇的大腿才行!
心里早有打算,又是对自己心里感激又崇拜的女皇陛下,刘辰星一点儿也不觉得马屁拍得有什么不对,只认为这就是她的心里话,继续道:“而眼下,众位朝臣在外面,臣独自在圣人您面前,臣无需再隐藏真实的自己,圣人乃臣敬畏与臣服之人,臣自是会紧张。”
说到这里,话语一顿,刘辰星深吸了一口气,才又说了下去:“臣以后定会好好磨练心境,让自己在独自面圣的时候,不再这般紧张。”
大概心里认为自是自己的肺腑之言,不是什么溜须拍马,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尤是最后一句要锻炼自己的心境,怎么听都带着一股儿傻气,倒是越发坐实了因为敬畏,所以紧张。
如是,此言一出,四下一静。
堂内尽乎都是从底层爬上来的,又是伴君之侧,来往都是什么人,耳边听得都是什么话,嘴里说出的又是什么言,就是在溜须拍马、奉承谄媚、勾心斗角里走过来的。
莫说刘辰星还有前世的二十来年人生经验,就是加上今生这堪比传奇的十五年经历,在人精方面也比不上这堂内的大多数人。
堂内四下站着的宫人们不提了,欧阳子矜和郑婉晴这对姨侄就是双双一怔。
捧着女皇说话无可厚非,试问这天下又有谁不是捧着女皇说话?
可这刘辰星怎么回事,到底是饱读诗书之人,还是女皇钦点的殿试榜首,学谗臣阉党这样的人说话也不怕辱没了自己的声名吗?
阉人,在场排得上名号的就有两位,正好也是沾亲带故。
黄安见太多了,微微意外了一下,也就见怪不怪地神色如常,静立于女皇一侧。
黄叁可没自己义父的阅历,可自幼也练就了一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听到刘辰星将一番马匹之言说得如此真情实感,意外之后不由深深反思自己,看来自己不仅学问不如刘女史,就连吃饭的本事口才也不如刘女史。
此念闪过,黄叁默默深吸口气,就将心绪一敛,站在义父黄安身边,专心注意刘辰星的行止,多观察多学习。
刘辰星也不反应迟钝,当然知道自己说出这番话来,可能会让时下推崇的名士、大家一类的风范背道而驰,免不得受几分唾弃,可名声能当饭吃么?
现在天大地大,抱好女皇大腿才是最大。
当下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说完还是乖顺地站在那,一副俯首帖耳的样子,显然还是紧张着。
“哈哈哈哈!”
没想到说出这么一个理由,比其他人的溜须拍马之言听上去可信又有趣多了,是个机灵懂事的。
女皇哈哈大笑,再看刘辰星还从头到脚都紧张着,再是忍不住打趣道:“原还当你是个大胆的,想来就连端阳那日,你莫不也是强装的面子!”
第五百零五章 又放假?
该回应的已经回应了,再溜须拍马的应对一下,可不就过犹不及了。
刘辰星见好就收,没有顺着女皇龙颜大悦的当头继续讨好,就沉默地低头站在那儿。
这一看,倒真像是一个紧张又无害的小娘子,当然也就印证了之前说的话,看见女皇敬畏又紧张,不然按常理就该顺杆子爬了。
可紧张......?
比起女皇高坐在正中间,堂下的人一低头,就只能看见对方的头顶,倒是从侧面的视角看过去,至少可以看见堂下之人的脸。
沈仲夷双足垂地的坐在左下首的矮榻上,前方正对垂立堂下的刘辰星,凤眸微微一瞥,就看见了刘辰星低垂着的脸颊。
只见浓密卷翘的眼睫低低垂下,不时微动一下,仿佛蝶羽在轻颤一般,无端生出一股怜惜脆弱的意味。
应该是没有上妆,但似乎气色不错,脸上十分有颜色,对着他的左脸颊透着红晕,唇色也是朱红色的,偏生肤色又极白,真是一个白里透红的样子,无妆甚有妆,这是青春少艾的美丽小娘子独有的颜色。
堂内灯火十分明亮,太仓署公堂也不是宽敞的宫殿,距离近了,光线又足,不仅能清楚看见正前方人的容颜,甚至还能看清楚耳后极浅的绒毛。
无论从哪里看,都是一副少女静若处子的美好画面。
少女稚嫩而羞涩,连头都不敢抬一下,眸子都不敢随意多瞟一眼,的确是紧张又无害的样子。
凤眸没有丝毫避讳地直接落在那张如皓月般白净的脸上,沈仲夷不置可否地微抿薄唇,脑海里也随之闪过昨日中午的一幕幕,低垂的眼睫掀了起来,那是一双盈盈水眸,眸光柔情似水,伴着温柔的目光是轻柔的嗓音,哪有此刻半分的稚嫩羞涩?
虽不及花信年华的成熟女子,却也是一个具有风情的女子,懂得男女之情。
不对,起止是有风情,分明是大胆又知道如何引诱。
鼻息相抵,气息相交,难分彼此,哪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娘子敢做的?
更是一个稚嫩的小娘子不敢做的是,引诱之后的挑衅和较劲......
念及此,沈仲夷眉头一蹙,凤眸沉了下来,眸光晦暗不明。
女皇坐在正前方的主位上,虽然只能看见刘辰星低垂的头顶,却能将四下的动静尽收眼底,见沈仲夷微皱眉头,是长孙一惯有些不耐烦躁才有的样子,当然随着弱冠之后,长孙已经很少会有泄露情绪的时候了,再一联想其对贪官污吏向来严惩不贷,也颇为赞同太宗皇帝的治民理念,认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天下百姓乃水,朝廷不过其舟。
如今关中大旱半年,粮价几乎连连翻番,今天又查出如此惊天贪污大案,不怪阿夷竟少见的泄露情绪。
人免不得作比较,尤其本来就是他二人一直被比较,想到沈仲夷的种种行事作风,再念今下午听到太仓相关人事与侄儿晋王的关联,女皇笑意敛了下来,却不表示什么,只言归正传道:“刘女史,朕已听魏王回禀过,这次能三日不到就查出太仓的问题,你功不可没,但你年纪毕竟小,后续的审案工作你也不懂,所以朕就给你十日的假,自去休息或陪父母。”
第五百零六章 大喜过望
放假?
在女皇面前她根本不够看,何况她还想成为女皇的左膀右臂,当然要尽量向女皇显露真实一面,刘辰星就忍不住诧异抬头。
这个时候也来不及深思,只念及自己这次也算是有些小功劳,女皇也亲口说了,刚才更是为自己的言语龙颜大悦,大概率是不会不满自己才给假的,不然黄叁也不会笑得一脸的谄媚,带着她在一班大臣面前如此高调一番。
是以,刘辰星听到放假脸上也没什么惊慌,纯粹是好奇,怎么这个时候被放大假呢?
十天,一旬的假啊!
要知道本朝官员结婚,也才九天的假期。
再说这年头的头等大事,除了结婚,就是回乡祭祖给亲人扫墓,但也只有任期超过五年的官员才有资格享受,五年有一次十天或十五天的拜扫假。
之前殿试完了,女皇才给她放了大假衣锦还乡,这才回京当值顶天三个月,这就又要给她放假,未免也太优待她了吧。
女皇将刘辰星眼里的疑惑看得分明,见没有急功近利得以为自己哪儿做错了诚惶诚恐,也没有什么不能趁立功之际更上一层楼的遗憾,更没有心思之深的无动于衷——依旧在自己面前一派顺服的听从,只是疑惑地看向自己,相信自己不会伤害她,女皇微微一笑,再念及之前刘辰星感激自己开女科举及资助女举子之举,笑意也随之蔓至那双与沈仲夷几乎如出一辙的凤眸里,继续笑道:“假满之后,就到朕身边当差。”
什么?
到女皇身边当差!?
这是什么意思?
“你的书法,师承姜墨,朕也见过你的字写得不错。”女皇见刘辰星一惯的机灵劲不见了,傻楞在那里,一看就是欢喜过头了,心下满意,不由再次好心情地打趣道:“现在愣在那儿,怎么?是不想到朕身边伺候笔墨了是么。”
虽然有信心迟早能到女皇身边当差,但惊喜来得太快,刘辰星简直大喜过望,先是一愣,这一听女皇的打趣,转瞬就反应过来,毫不掩饰自己的惊喜,也根本掩饰不了,立马叉手一礼,就是脆生生的谢恩道:“谢圣人提拔,阿星,不,臣刘辰星以后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报女皇提携之恩!”
有什么比看上的人才,一心就想为自己尽忠,更让人满意的?
女皇越发和颜悦色,言语也越发透着亲昵道:“朕这里又不是洪水猛兽,好好给朕当差就是了,用不着你什么死而后已。”顿了一顿,想起刘辰星刚才口误“阿星”,于是又道:“还有到朕身边当差了,就直接称自己阿星吧。”对于看重的人才,她一惯不吝啬皇恩浩荡。
女皇说什么是什么!
本来也叫自称阿星顺口了,她可是曾听内舍人欧阳子矜对女皇自称子衿呢!
嘻嘻,这是不是她离目标又近了一步?
刘辰星心下欢喜,点头如捣蒜,立马从善如流地改口道:“阿星听旨,阿星以后就自称阿星。”
这副样子分明是还处在狂喜的头上,再是天资聪颖,或是穷人家孩子一路不易走出来的,到底也还年纪太小,遇到这样的皇恩也是沉稳不住的,女皇微微摇头失笑,知道再多说什么刘辰星估计一时半会也反应不过来,于是道:“好了,入座用膳吧。”
哈哈哈!
她终于要到女皇身边当差了!
刘辰星笑得见牙不见眼。
第五百零七章 有节气的文人
女皇是何等人,肯定不会专门等着刘辰星一起用晚膳。
刘辰星在院子门口等着面圣的时候,西苑的御膳房庖人们已经开始陆续上菜了。
也就在女皇和刘辰星说话这当头,仍然有庖人把御膳送到公堂外,再由宫人门鱼贯而入地传菜布桌。
不一时凉菜、热菜、荤菜、素菜摆满了长案。
如今国家粮仓亏空严重,关中缺粮的形势严峻,今日的御膳自是不能和平时相提并论,但到底是御膳,依旧是玲琅满目一桌子的菜食。
睡了一下午,肚子早就闹空城计了。
这两日在太仓署,一来大家忙得没心思在饭食上,一来这种敏感时期,谁敢铺张浪费,吃食自然也怎么简单怎么来。
看着这一桌子菜食,当下又是无事一身轻,马上就要当大假,外加前途已定,刘辰星如何不食指大动又垂延欲滴?
也不管自己被引到了沈仲夷下手入座,满心都是自己总算做了一点小贡献,将国家粮仓亏空的事揭发出来,女皇如今已经开始要大动干戈,此外自己的光明前途似乎向自己招手了。简直就要心花怒放。
是以,一点不觉得挨着坐的沈仲夷阴魂不散,只觉得这座位安排的极好,对面就是欧阳子衿和郑婉晴这对姨侄,两人都是美貌与气质并存的佳人,对着下饭可不是正好?
刘辰星这就笑眯眯地秉持前世“光盘行动”的优良传统,一边尽量悄无声息地默默进食,一边看着对面的两位美人洗眼睛,再不时喝几口时人每日都离不开的酒,不知不觉竟然真将一桌子菜食一扫而尽。
其实说是一桌子,各种菜食,但架不住现在还处在分食制和合食制两种饮食习惯并存期间,当下一人一桌自是分食制,所以每人跟前的菜食种类虽多,但份量极少,就和前世的日料寿份量没什么区别。
但毕竟大快朵颐地在女皇眼皮底下吃这么多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不是说紧张,还能吃这么多?
为此,她还想好了说辞,一是如今粮食短缺,不可浪费,一来因为紧张就只埋头进食,这不就食完了。
结果到底是她想多了,女皇之后再没多看她一眼,几乎保持着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全程默默进食,也就和沈仲夷多说了几句话而已。
又加之女皇年纪大了,今天又雷霆震怒了一番,女皇并没有多用几口吃食,就早早地在御前大总管黄安的搀扶下到公堂后面休息去了,直到她食毕要离开,也没再见到女皇。
不过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想想女皇之前的和颜悦色,还有自己这会儿的酒足饭饱,再看外面一班大臣还木头人般饿着肚子苦站着,女皇丁点没有给他们旨意的迹象,她可不就是超高待遇么?
适当显示自己是女皇的人还是不错,至少别人对自己下手要有几分顾及,可太过招摇就是拉仇恨,简直是嫌自己死得太慢。
刘辰星心如明镜,食毕,也不劳烦黄叁送出去,就自己默默地退了,当然也不可能弓腰驼背地缩头龟般走。
哼!
她也是一个有气节的文人!
于是乎,一班饿着肚子苦站着的大臣们,就在眼睁睁看着庖人呈上各色美酒佳肴后,刘辰星满面红光的走了。
哼!
小人得志!
这一脸的红光肯定是吃得满嘴流油又受了女皇的褒奖!
就是……不知道女皇是如何褒奖的,又将刘辰星安排到哪个位置上……?
看着目不斜视走出来的刘辰星,众人沉思了起来。
第五百零八章 无奸不商
就在众人以为刘辰星就要借此成为女皇跟前的红人,上演一番小人得志的时候,却发现什么臆测的刘辰星即将被委以重任,或是立马调到女皇身边,又或是继续在接下来审理太仓亏空重大一案上发光发热,诸如此类种种光明前景都没有,刘辰星居然被放大假了.......?
一时间,众人一脑子的疑问,随之也就免不得臆测纷纷。
按常理判断,刘辰星才在这次震惊朝野的重大贪污案里崭露头角,女皇如果颇为看重刘辰星,就应该继续让刘辰星继续在这件案子里任职,毕竟这件案子牵连甚广,太仓一案不过才起了一个头,之后的调查可也不少,此外还有关中各官仓也需要调查。
如此一来,只要能继续在其稽查小组内,也就不怕不会立功。
这样一个立功的好机会,能让刘辰星多少在朝堂上立住半只脚,女皇却突然将刘辰星放大假了,这显然并没有想象中的看重刘辰星。
再一想,刘辰星一个穷乡僻壤的田舍娘,如今得到的皇恩已经够浩荡了。
所谓德不配位,再多的福泽也不是一个小小的农家女能承受。
女皇一惯对勋贵和亲信颇为恩泽,今年的女史可是正正经经考出了三位,有女皇亲信欧阳子矜的外甥女郑婉晴,更有勋贵之女肖思思,刘辰星就是再有才又如何,郑、肖二人可也不差,哪有让刘辰星这样的农家贫女一下子跃到了郑、肖二人的头上,岂不是让长安城里的大臣勋贵寒心吗?
对于女皇为何突然遣了刘辰星,大部分人按常理很快想明白了自以为的前因后果,觉得颇有道理。
当然,每个人的想法不通,也有那极少思虑更缜密的,想到了以上这种情况,同样也从刘辰星毫无家世背景的出身思索,是否正是因为刘辰星背后无人,而接下来的贪污大案会伤到不少人的利益,到时有人要找人当筏子出气,纵观整个稽查组成员,唯有刘辰星最好拿捏,到时即使有女皇护着,可有些小地方暗中使绊子,照样能让刘辰星不死也脱半层皮。
所以,女皇此举是为了保护刘辰星......?
思虑不出来,索性也不去想了,他们现在也委实无心多去想刘辰星了。
不管女皇到底看重刘辰星与否,现在更重要的是朝廷现有的格局说不定要大变了,哪还有心思顾及其他?说句严重点的,他们都有点自顾不暇了。
刘辰星当然不知道这班大臣想了这么多,不过她一惯不在意旁人怎么想,只念着既然女皇让她放大假,这难得的假期可不能荒废了。
早在农历三月衣锦还乡去接耶娘的船上,就已经有了要开一间可供女子交际休闲的会所,回了长安后,因为种种原因不能设施,如今有了十日的假期,岂能不好好利用?
咳咳咳,关键是如今长安粮价疯涨,整个长安市场颇乱。
这个时候,不浑水摸鱼一番,委实愧对她另一重身份——商人,她可是刘大娘麻辣烫的创始人!
正所谓“无奸不商”,该她刘大娘商业集团又添一新版图了!
第五百零九章 筹备前期(上)
自五岁正式读书起,这十年来,刘辰星早已养成了惜时如金的习惯。
没办法,处在这种封建性质的社会,她又没有一点儿家世背景,不和时间赛跑怎么行?
前世作为现代人那一点儿拖延症和懒散,已经被当前的现实按在地上摩擦没了。
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前世有事没事就放三字弟弟唱的《明日歌》激励自己,想改掉拖延症的坏毛病。
结果再怎么满腔热情的喜欢三字弟弟,也没能因为《明日歌》改掉拖延症。
今生是再无可能听到三字弟弟唱《明日歌》了,反倒开始珍惜时间,恨不得一个时辰当成两个时辰用。
《明日歌》唱: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
如是,不能让她的刘大娘事业版图扩展被蹉跎没了,刘辰星当即说干就干。
头一天晚上,城门已关,刘辰星也回不去道政坊的家了,又睡了一个下午的觉,紧接着就是大大的饱餐一顿,可谓精神倍棒,当时一径回了下午休憩的小偏室,问了院子外的侍人要了笔墨纸砚,就一个人在小偏室里挥毫泼墨,大书特书地写起了计划书。
别说,这个计划本就是几个月前的打算了。
加之近来虽然因为在史馆当差,又要跟着老师姜墨学习,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但只要一有时间,还是会左思右想的思考其可行性,也跟着阿娘阿婆实验了好几次甜品,可谓是颇有成效。
这样一来,算得上胸有成足,自是下笔如有神,一晚上就把接下来要做的一、二、三点捋得清清楚楚。
这般一日事毕,一夜无梦,第二天早早醒来。
已经没有正经职位了,但不妨碍她继续混了一顿公家的朝食,再听闻一班大臣还在太仓署外和女皇耗着,除了为他们默哀一下,也不再多打听一点儿消息,女皇既然都在这个时候放她大假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多少是不想她过多涉及太仓亏空一案,她自然得管好自己不要去过问了。
没有一点儿要窥觊这场即将发生的朝廷大动荡,更没有一点儿被迫放弃查太仓亏空一案的遗憾,骑上赤离,就快马加鞭地出了禁苑,一路飞驰回家。
家有耶娘和柳阿婆三位长辈在,如今京中动荡,自己一个小娘子彻夜不归,长辈们不知道多担心,何况她接下来要运作的生意可离不开一家子人,不安抚好家人可不行。
果然柳氏一众人,饶是知道刘辰星彻夜不归是为朝廷办事,可到底免不得担心,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好不容易熬到养在前院的公鸡打鸣,天终于麻麻亮了,再是在床榻上躺不下去了,纷纷和衣起身。
柳氏和柳阿婆在厨房准备吃食,刘千里和刘青山父子就在前院翘首以盼,就是小堂弟刘青海到了去上学的点,也有些倦怠,无心思去,想留在家等堂姐回来,后来还是刘青山理智,拉堂弟刘青山赶着最后去了书院,一个教书一个读书。
结果就又这么不巧,堂兄弟两人前脚才从南坊门出去,刘辰星后脚就从北坊门进来,三人生生错过。
但是家里长辈可在,安了长辈的心才是首要。
“阿婆、阿耶、阿娘,我回来了!”
旭日东升,踏着秋阳第一缕初升的灿灿金光,刘乐星一手牵着赤离骏马,一边咚咚就叩上自家院门,典型的人未至,声先到。
第五百一十章 筹备前期(下)—又买房
柳阿婆和柳氏母女做好了早饭,等一家人吃了,把碗筷收拾了,也就没什么要紧的家务了,一起送了刘青山和刘青海两兄弟去书院,母女二人心里着急自家的小娘子,也不回后院了,一人拿了针线活计一人拿了要厨房活计,就在前远门口的石阶上边弄边盼着刘辰星回来。
刘千里是家里的男人,自是不能闲着,就在旁边编着竹制物件。
三人都一边做着手里的活计,一边竖着耳朵听院门外的动静。
柳氏耳尖,也是她一个当母亲的心,最是放心不下自己的孩子,一听到外面有动静,立马就放下手里的针线活,从石阶上站起来,就听见女儿脆生生的声音,声音里还是那样朝气勃勃的,好似有用不完的活力,心里不觉一安,知道女儿一宿未归也没事,可手脚也不停着,飞快地走了上去,“哐当”一下开了院门。
“可是回来了!”
终于见到了念了一整晚的女儿了,再看女儿姣好的脸蛋上笑容昭昭,真是比才升上去的秋阳还要明媚三分,一看就是女儿昨晚没受到一点儿意外波及,这下一颗心才彻底落到了实处,随之笑道:“朝食吃了没?今早我和你阿婆可弄了不少你喜欢吃的。”
近来长安城因粮慌颇有些动荡不安,虽说道政府住的官员不少,比起西边和东南边的坊居治安好多了,还是小心为好,尤其是前天才出了送黄金的事。
柳氏就说着话,等女儿牵着马一进院子,便忙将院门从里面下了木栓。
最舒心的事,莫过于下班回家,就有家人的嘘寒问暖,刘辰星特别享受这种被关心的感觉,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家阿娘唠叨,没牵缰绳的手随即就挽上柳氏的胳膊,笑眯眯道:“朝食早就吃了,还有一个半时辰就午时了,好吃的留着午食正好!”
说时走下院门口的石阶,将赤离交给了阿耶刘千里牵着,目光往四下一看,就看见柳氏惯常用来做针线的小篮子。
她眼尖,瞅见篮子里是一双鞋垫,大小一看就是女子的尺码,多半是给自己的。
石阶下面是两个圆形的竹簸箕,一个簸箕正晒着一颗颗沥干水的菘菜,就是后世的大白菜,一个簸箕里晒着切成丝的萝卜。
柳阿婆就站在竹簸箕旁,看见孙女眼睛转了过来,她这会儿也是心落到了实处,有心闲话家常了,便指着簸箕道:“这几天日头好,听你阿耶和阿兄说,外面市上乱糟糟,缺粮的状况更严重了,我估计再过两月,到了冬天,这坊市上更不好买吃食了,就让你阿耶提前买了一些不值当钱的菜回来......”
“哎!不对!”
话没说完,柳阿婆就低叫了一声,转了话锋,“什么不值当钱,那是在我们村里,一文就可以买好几颗菘菜和萝卜,昨天你阿耶去买,可是三文一颗菘菜,都赶上以前一斤米的价了!吃不起!吃不起!”说着说着,柳阿婆就心疼了起来。
柳阿婆比起其他老人已经算是开明多了,但都是节俭惯了,想到这涨上天的物价,又想着自家如今在长安可没耕地,不比在乡下时想吃什么都能自给自足,现在真真是衣食住行没有一样不要钱,心里顿时就慌了起来。
自家阿婆是什么性子,刘辰星再了解不过了,见状忙道:“阿婆,菘菜和萝卜丝你可是打算腌制了?什么时候能吃呢?我可喜欢吃阿婆做的腌菜了!”
柳阿婆是一个没主心骨的女人,忧心来得快,也去得快,一听外孙女喜欢吃自己的腌菜,觉得自己被需要了,顿时就有了一分笑意,“阿婆就是要把它们腌制了,本是打算冬日里也有个佐食的。不过阿星喜欢,等过个七八日萝卜丝腌好了,阿婆就放几点香油,给你拌着吃,尝个鲜!”
这一说,柳阿婆也就跟着转了心思。
刘辰星和柳氏、刘千里对视一眼,知道可算是接过这茬了。
安抚好了柳阿婆,刘辰星想着柳阿婆刚才提的物价,三文才能买一颗菘菜,别说是柳阿婆心疼这钱不值钱了,就是她也吃惊如今的物价。
不过再想一下也合理,菘菜和萝卜再怎么也是一口吃食,如今拿着钱都买不到米、面这些主食,菘菜、萝卜这些平时不起眼的寻常素菜,这会儿自然要水涨船高,总之跟吃沾边的估计都不便宜,如此一来她昨夜打算的现在入市是不是就可行呢......?
“阿星,在想什么呢?怎么突然发起呆了。”见女儿前一刻还和自己递眼神,下一刻就发起呆了,柳氏关切道。
刘辰星闻声回神,阿娘柳氏是自己未来的店长,说老板娘也一样,什么事自然不能瞒过她,当下也不耽误了,和柳氏他们回到后院的正堂,就一家四口围坐在正堂中间的矮桌前,把昨夜发生的事和要放假十日一起说了。
当然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心,为什么放假就得换一个说法。
一听柳氏问为什么立了功还给她放假,刘辰星就道:“太仓亏空一案牵连甚广,我一个异地居长安的,这次查案本就出了一些风头,如果再继续深入调查,难免会得罪一些人。”说着就是偏头一笑,从桌上拿起阿婆泡的蜂蜜水,笑道:“再说如果我做得不好,圣人又怎会让我十日后去身边当差呢?所以你们就放心吧。”
把该说的说了,刘辰星迫不及待地就把要开一个名为甜品食肆、实则兼有女子会馆的店想法重提了。
刘辰星道:“刚才阿婆都说了,如今一颗菘菜都得三文,真这是天价了!可见如今粮食稀缺到什么程度。”
“以前长安最贵的是房价,现在长安最贵的是粮食。”
“我记得阿耶前几日说过,我们家的粮食吃到明年夏天都没问题。”
“如今太仓亏空已被揭发,女皇也早下令调粮赈灾,长安乃至整个关中今年冬天是不好过,甚至明年青黄不接的二三月也不好过,但到了夏天这个粮荒多半能度过。所以,我想用我们现在的囤粮,去购买之后要开店的房子,毕竟开店还是要自己有房子才行,不至于束手束脚!“
第五百一十一章 糊一嘴狗粮
前有刘辰星大手笔的在洛阳置产,后又见识刘辰星在长安的生意,柳氏等人是在地里刨了大半辈子的粮食,多少还是觉得家有余粮最要紧,尤其是这种非常时期,但一来这个家所有家当几乎都是刘辰星一个人置办起来的,自然有绝对的处理权,一来也是见识过长安的房价,以前在他们眼里都是大人物的官员们,竟然靠自己的收入也无法安居长安。
如今粮食堪比黄金,他们粮食又多,的确像女儿说的是一个置产好机会。
他们在很多事上帮不到女儿什么忙,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背后支持,能用到他们的地方,他们就全力以赴去做就是了。
有这样的想法,故刘辰星话一提出来,柳氏等人自是无不同意,纷纷表示一切听刘辰星安排了。
后面的一系列事都离不开人手,有最亲的家里人支持,就没有什么不敢做的。
刘辰星是说干就干的性子,假期又是有限的十天,再有那一点点为时下女子争取更多自由权益的小理想,以及真金白银的钱财诱惑,刘辰星可谓干劲十足,以往读书路上各种沉得住气,一下子全没了,兴致勃勃地当天就要筹备起来。
女儿一连两晚上没回来,听说前一天晚上还熬夜忙着太仓的事,今天怎么也该休息一日才是,柳氏看着兴致勃勃地刘辰星,尤其是那一双说起赚钱就冒金光的双眼,委实又好气又好笑,“真是钻进钱眼里了!我也不拦你,反正也拦不住,晌午吃了,就让你阿耶去打听一下。”
刘千里已非曾经面浅不会说话的田舍翁,早就有了生意人的精明,更多了几分市井讨生活的圆滑。
儿女都有本事,自己一直视为小娇娇的女儿更是出类拔萃,成长到自己踮起脚都无法仰望的高度,心里是极其渴望能为儿女做些什么,这会儿听有用到自己的地方,哪里不应承下来。
刘千里一激动,直接从正堂中间的坐具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胸脯,干劲十足道:“阿星,你放心,阿耶来长安时日虽不久,可接了不少活计,对东市西市都是熟悉,消息灵通的人还是认识几个。”越说性质越高,直接就道:“也不等什么晌午后了,我现在就去,外面随便买一个——”
想说买个胡饼也就凑合一顿了,忽然想起如今粮食金贵,胡饼可不像以前那么好买,一个个胡饼都成了天价了!
刘千里立马改了口,道:“灶房里还有早上做的蒸饼,你阿娘想着你要回来,特意拿了白面做的,松软得很,我带两个上,晌午吃一样的!”说着就迫不及待地走了。
刘千里人高马大,几步就走出了正堂。
柳氏看得一阵无语,女儿年纪小,这样子就算了,怎么老的也这样,当下就没好气了,美眸一瞪,就道:“蒸笼第二格里的蒸饼是猪肉馅的,我不惯吃肉馅,你多拿一点上。”
知道丈夫有多想为一双儿女分担,又是正当壮年,如何不想做一些事呢?
柳氏心思巧慧,很多事心里明白,说着脸上虽还是嗔怪丈夫鲁莽之色,眼里却已然带笑,话中更是带着关切。
夫妻多年,刘千里也不是蠢笨的人,自是听出妻子话里的关心,脸上的笑容一下子从嘴边扩展到了耳根子,声音却是平时少有的温柔,轻声应道:“诶!我省的。”
说罢,再看了一眼容颜似乎多年未变,至少在他看来,温婉美丽依旧如新婚时的妻子,刘千里快步拾阶而下。
丈夫眼里的柔情藏不住,柳氏望着丈夫匆忙离开的高大背影,不觉会心一笑。
许有微风吹进没有南墙的正堂,柳氏微微低头,拂过让风吹乱的耳边碎发。
最是低头那一抹温柔,大概就是如此。
又来了......
有一对随时随地撒狗粮的耶娘是什么感受?
刘辰星默默仰头,望向自家正堂的屋顶。
等她找到了如意郎君,她也要到处撒狗粮,糊人一嘴。
这就思维开了小差,想着像阿娘柳氏那样,一个美眸含笑带嗔地向对方望过去,再是低头那一抹娇羞和温柔……
画面太美好,刘乐星顿时一个激灵,恶寒全身。
“可是受凉了!怎么打寒颤了!?”一回头就见女儿打了个寒颤,柳氏唯恐刘辰星风寒了,忙不迭就关切问道。
刘辰星闻声回神,摇摇头,挥去满脑子的恶寒画面,嘴下握拳,轻咳道:“阿娘,我没事,就是刚才记起有事还没办。”
说到这里,刘辰星将乱七八糟的心思一收。
看来人重活了一辈子,心性也跟着变小了。
她居然想到了如意郎君,还真是十五岁的少女开始怀春了。
可显然现在去就是早恋,一来没有合适的培养对象,一来待她腰缠万贯,何愁没有体贴的小狼狗在身边汪汪汪?
这一想,挣钱的目标又多了一个美好的憧憬,刘辰星这就说道:“阿娘,我也不在家吃午食了,我得去食肆一趟。我知道置产的事也不可求强,但尽可能找机会这小半月里把它定下来,阿耶那里找人打听去了,我这里也不能闲着,阿圆和她阿兄都颇有些人脉,我也去问问,还有就是看能挪多少钱出来。”
关中再是缺粮,粮食再是涨到了天价,这里毕竟还是天子脚下的长安,不说不可能长久缺粮,至多明年中旬灾情就过去了,粮食怎么也不可能直接当做黄金购买房产,再说真发这一笔灾难财,无疑是趁火打劫,拿到房子夜里都睡不安稳,一个不好还可能被人告了,说她鱼肉百姓!
所以,置产的钱怎么也少不了,更不能少。
刘辰星心里一门清,顿时觉得钱这个事,还有够她凑的,隐约地都有几分后悔先在洛阳买房子了。
毕竟炎黄子孙们,自古就认为有房才有家,安居乐业也是此说,若不是特殊情况,谁会愿意卖长安的房子。
思绪转动间,觉得筹钱是大事,刘辰星不敢耽搁,这就往外走了,“好了,阿娘,不说了,我先走了。还有午食不用担心我,在食肆,我还是东家,不愁没吃食!”
话音未落,人早已快步走到了院子里。
看着院子里一股烟就溜走的女儿,柳氏站在正堂当中的矮桌,也只有无可奈何一叹,“这对父女,真是一个样……”
第五百一十二章 欠东风
时间就是金钱,更准确说是赚钱心切。
刘辰星一股儿烟溜出家门外,就是一个翻身上马,嘚嘚地直奔平康坊。
如今刘大娘火锅比起麻辣烫的收益高一半,加之客群不一样,去麻辣烫的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火锅店好歹是一个院子,能去的不是有身份的,也是有一定家底的,再是浑也顾及几分脸面,所以阿圆兄妹俩多数是在火锅店那边。
四条腿比两条腿强多了,也就一刻多的功夫,刘辰星便是一径出了道政坊西门,过了东市,从平康坊东门直驱刘大娘火锅食肆。
正是晌午进食的点,平康坊又是整个长安,乃至天下纸醉金迷之所,吃火锅的食客自是不少,露天院子里的四张火锅桌坐满了,正堂里的四张桌子也满了,再看左右四个小包间,不断有小厮送菜进出,竟也是满了。
然而还有络绎不绝的食客进来,听到没位置了,有的直呼来晚了后走了,有人就坐在院门墙下高足凳上等了起来。
大概这些日子来一直听着长安多缺粮,百姓多么怨声载道,乍一见自家火锅店如此门庭若市,刘乐阳这才下马踏进自家院落式的私房火锅店,就不由一怔。
薛圆正从账房出来看一下今日的生意情况,就见刘辰星站在门边上,小姐妹好些日子没见了,本就是心性活泼的小娘子,立马扬起了手大声呼道:“阿星,你怎么来了!?”
咋呼的声音才落地,人已经穿过不大的院子,风一般地跑到了刘辰星跟前。
好在这会儿大家都在推杯进盏,你来我往地交际着,倒没多少人有注意到薛圆的声音,但还是有三四个食客发现了,随着声音看过去。
天子脚下,十个人里随便一个都有些拐弯抹角的贵人关系,也就对这家刘大娘麻辣火锅背后的东家是谁了解一二,怎么也要新奇地瞅一瞅。
薛圆外粗里细,喊完一声,立马发现了过来,刘辰星如今当着皇差,这些生意上的事最好不要扯上干系,免得被有心人一闹,再来御史参一本就不好了,这便将自己一肚子疑问咽了下去,拉着刘辰星小声道:“里面说话。”
火锅店是座一进的院子,但左右带一个小跨院,右边跨院有井就做了厨房备菜之类,左边的小跨院则有两间房,大的是库房,小的一间就做账房,也算是薛圆自个儿的休息间。
薛圆憋不住话,一进左跨院,就问道:“你不是在查案么?怎么大晌午的就不办公了?没出什么事吧?”
还是一惯噼里啪啦的问个不停,但说到最后,一双眼睛瞪圆了,一脸的紧张。
刘辰星早习惯了小姐妹的话痨性子,将薛圆可能会问到的问题,三言两语地给说完了,道:“近来生意怎这般好,比得上去年十一月开业了。”
说话间,小姐妹推门进了账房。
薛圆在屋当中的四方矮桌前坐下,得知了刘辰星没事,十日后还要去女皇身边当差,就是全放心下来,也不吝啬夸奖了好几句,便侃侃而谈起了近来的生意,道:“岂止比得上去年刚开业时,也就旱灾刚开始人心惶惶时受了一些影响,后来倒是因为旱灾火锅的生意一日比一日好,尤其是近些日子更好了。”
也知刘辰星为何纳罕,薛圆一口气也不歇地又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长安啊,还是长安的平康坊!如今是粮荒,拿着钱帛都买不到粮,可那只是平头老百姓们,是一般的小官富商们,那深宅大院里,又岂会缺一口吃食!?”
是了。
朱门狗肉臭,路有冻死狗。
海晏河清,时和岁丰,老百姓还能安居乐业。
一旦天灾人祸之际,首当其冲承受苦难的还是他们平头老百姓们。
刘乐阳对这些一门清,只是近来身处调查粮仓一案中,这一听阿圆提了第一句,后面也反应了过来。
薛圆管不住嘴,又道:“火锅店生意本就可以,一些有家底的便是不缺一口粮,可也不多,与其耗费自己粮食,还不如花些钱帛出来宴请,省事!再者我阿兄说——”
说着一顿,转头看向刘辰星,想到后面的话,不由有些发愁。
阿圆是藏不住心思的人,刘辰星一看就明白了,她从桌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唔。
还是自家小姐妹会享受。
起风的秋日,已经早早的喝起了水果茶。
估计才熬煮了没多久,还带着一丝微烫。
刘辰星感受着指腹间的温度,低头喝了一口,水果的清甜沁入口中,不由了眯了眯眼,一脸的惬意,道:“这火锅店生意红火,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我被派去查太仓一案了,他们知道我和这有关系,便来照顾我生意。”
薛圆看刘辰星说的一脸轻松,也是一个心大的,跟着就放心下来,一口喝下刘辰星倒的水果茶,哈哈大笑道:“我就说阿兄过于紧张了,又不是白送钱,他们给钱,我们给吃食,银货两讫,哪怕人抓把柄。再说要在长安呆下去,光靠官员那点俸禄,也就一个饿不死,再清廉也要有点其他营生。”
“不过。”薛圆放下杯子,撑着下巴看向左手的刘辰星,“阿星,你放心的话,以后还是少来为好,账册也改成半年或者一年再看次吧。怎么说呢……”
薛圆坐直起身,挠了挠后脑勺,说:“小心谨慎点总没错。”
阿圆的好意刘辰星明白了,这也是她一直奉行的准则——小心驶得万年船。
但女子小会所,还是得开。
怎么说呢。
有句话叫“在其位,谋其政”。
以前不太懂,如今却隐约有几分感受了。
她倒没什么救世之心,宣扬后世的男女平等之类,只是从以前的保平安、求自在上,多几分力所能及的顺势而为,而这一切的前提是保障自己,还能挣钱。
刘辰星对以后的打算很清楚,听着薛圆的提醒,她沉吟了片刻道:“如今也就两家店,一切还在可控之内。账册一年看一次都行,我是信得过你的,但我这次来,就是来问一次我们账目上的钱,我还打算趁休假这十日,再定一个店。这之后,就再也不扩大生意了。”
“小娘子闲食馆?”之前给薛圆说过,她一听就意会。
刘辰星点头道:“不错,现在首要是选址,能凭下来最好,不至于受制于人。如果实在不行,就先租,毕竟地方还得在平康坊,这里空宅子难寻,租金和卖价都不菲。”
说到这里,只见账房大开的门窗外,有青衣小丫头走过来,正是薛圆从家中带来的婢女,这会儿过来是道午食好了。
谈事也不需这会,何况小姐妹两私下也没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当下让婢女上了午食。
火锅店里,自然是要吃火锅。
又是秋风起,蟹脚痒。
刘大娘招牌白锅怎能不享用一番?
肥美的螃蟹炖的白锅,涮素菜,喝一口汤,多美啊。
不过吃火锅还是得麻辣鲜香的红锅,各种荤菜一股脑煮进去,吃得满嘴红辣辣,用后世火锅所在的家乡话就是——巴适!
于是乎,小姐妹倆就一边吃着鸳鸯火锅,一边算着这几个月挣的钱,再看看私人账目又可以挪用多少,再畅想一下女子休闲小食记的开店计划,一顿火锅直吃到红日截了半边窗户,已经是下午向晚了。
一下午过去了,收获也是满满的。
就一句话,她刘大娘子有钱。
旱灾粮荒前,火锅店她一个月可以分两百贯左右,麻辣烫八十到一百贯不等。
如今吃食长出了天价,火锅店里的吃食价格自然要水涨船高,随行就市才行,毕竟做生意又不是做慈善。
也不知可是自己家里省着吃,外面花钱就不免敞开了,虽说单客利润没变,但架不住每客单花销变多了,加之生意比之前更好了,是以就这一个季度的分成看,她刘大娘子一个月仅火锅店就可以分红近三百贯。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刘大娘麻辣烫生意比不上之前了,一个月分红就六十贯。
但总的来说收入提高了,从洛阳买房至今,她也没什么花销,手上可挪用资金已有一千五百贯。
薛圆本就是家福,如今分红下来,也是个大富婆,拿出两千贯都没问题。
也就是说,如今有钱有粮,就差平康坊的出租或出售的空院子了。
如果说,现在的长安是粮食贵又买不到,那么平康坊的空院子,那是比长安粮食更贵更难求的金疙瘩了。
十日假期过了半,院子的事还是一筹莫展。
想到自己马上要去女皇身边当差,那是半点马虎不得出,估计也没精力更没工夫张罗这宫外的事了,她都感觉自己嘴巴要急出泡了。
想到自己顶着一颗大痘去女皇身边当差,刘辰星心中一梗,找了一句好事多磨的话,就在家里练字静心,准备进宫当差的事。
却不想铺子的消息还没等来,整个长安又迎来了大震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