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姗姗来迟
一路风餐露宿的赶路,可谓累极困极,躺在从小睡到大的床榻上,安心之下,这一觉自是格外香甜。
一夜无梦到天亮,生物钟使然,也没有睡懒觉的习惯,七早八早就醒了。
今天要走亲访友,穿昨夜的麻布裙装不合适,换上从长安带回来的一身褐袍,头发一齐盘在头顶,再戴上黑色的幞头,就“吱呀”一声推门而出。
外面还是灰蓝色的天幕,东方的天际也没有翻出鱼肚白。
昨晚睡得太沉了,也不知道何时落了一场雨。
春天的雨向来不大,多是绵绵一场细雨,下雨的时间也不长,院坝里的泥土地已经半干不湿了。
柳氏和刘千里都是勤快的人,院坝里看不到一根杂草冒出头,但是院子里种有桑树和枣树。
孟子所谓“五亩之宅,树之以桑”,本朝也要求每户农家最少植桑树五十株,当然不可能全部种在自家宅子里外,还有专门的桑田植树,每二亩桑田就能产帛一匹,一根桑又可以做四个杖,每个杖二十文,则一桑可以卖八十文,五十根十年的桑可以卖四千文,也就是光卖桑木的钱每年都能有四百文收入,这对农户人家可是一笔不小的副业收入。
这一身都是宝的桑树上,经过昨夜雨水的打湿,即使现在天光尚未大亮,也能看见那嫩绿的树叶上苍翠欲滴。
刘辰星站在西屋子外的屋檐下,深吸口气,满是雨后泥土草木的新鲜气息,似乎身上的毛细孔都要随着一呼一吸之间舒展开来。
和现代都市乡村的区别一样,这种满满负氧离子的新鲜空气,是在长安呼吸不到的。
难怪老师姜墨要从繁华的城东北搬到曲江去住,每天起床都有这么清新的空气。
不过她还是喜欢热热闹闹的生活气息,所以等以后她有钱又有闲了,就去曲江或者干脆城外买一块地,自己修个农舍,每周或者每个月就去乡下小住几日,呼吸一下城外的新鲜空气,这样估计寿命也长一些吧。
“一大早想什么呢?一个人傻笑。“
柳氏从正房出来,见刘辰星站在自己的房门口笑得一脸偷腥了样,不由好笑。
院坝的地上已经半干了,不担心鞋子上踩一脚泥,刘辰星走下屋檐,道:“想阿娘今早给我做什么好吃的?在长安的这两年,可想阿娘的手艺了!”
柳氏就喜欢女儿撒娇,闻言眉开眼笑,口中却笑嗔道:“长安那是什么地方,好吃的不知道多少,我这乡下妇人的手艺怎么比得上。”
刘辰星跟着柳氏身后进了位于南边厨房,继续甜言蜜语道:“再是山珍海味也比不上家里的饭菜香。有句话不就是说,最好吃的饭菜,永远是阿娘做的吗。”
柳阿婆已经有五十七八的年纪了,这两年跟着女儿女婿住,也算是养尊处优,一天事情少了,人上了年纪的习惯也渐渐多了,就像早上三四更就常醒来这项。
她起得早,就把灶给烧热了,一来方便等会做朝食,一来也正好给大家把盥洗的热水烧了。
这就是柳家人和普通农家人的区别,日子即便清贫,也尽所能的精致,不像普通农家为了节约柴火,一年到头都是冷井水洗漱,殊不知冷水碰多了,不管男女老了都会遭罪。
柳氏进厨房叫了一声“阿娘”,就揭开锅盖,舀了一葫芦瓢的热水到木盆子里,再扔了一张崭新的粗布帕子进盆子里,最后拿了一块小些的帕子沾了粗盐,便连着盆子一起端给了刘辰星,道:“好了,先别嘴贫了,快去洗漱了,把送给老宅子的东西整理了。对了,别忘了你三叔家的东西,他们今天肯定也在老宅等你!”
是的,今天的走亲访友,重中之重就是先拜访老刘家的人。
好在也就今日拜访一下了,等他们去了千里之外的长安,隔了天远地远,大伯刘万里又委实不像能过州试的,从此以后他们一家算是可以和老刘家人划清界限了。
想到这些,刘辰星就心里一阵舒坦。
高兴地接过洗脸盆,到井水旁注了凉水,让水变温和后,这就温水洗脸,粗盐帕子擦拭牙齿。
盥洗妥当,天色也才亮了一分,当然不可能浪费这大好清晨去整理送给老刘家人的东西,刘辰星没有改变日常作息,尤其是现在才拜了姜墨为老师,练字自当更加努力,遂拿出笔墨纸砚,点了明亮的油灯,跪坐在自己的房间练字半个时辰,眼见窗户外的东方鱼肚白里已经有了朝阳绽出,她这才收了笔。
来到正堂,时间踩得正好,矮桌上的吃食才摆好。
食不言寝不语这等高规格的用餐礼仪,他们这个农家小院还是没有的,正好昨晚还有没说完的话,一家五口就边用朝食边说话。
在外的孩子归家,当娘的前几天总是格外宠爱,变着法子张罗好吃的,柳氏也逃不过一颗当娘的心,早上和柳阿婆一起张罗了一桌子吃食,鱼片粥、面片、各类蒸饼好几样,再加上昨晚没吃完的剩菜,当真就像过年的时候一样,除夕夜大餐,后面接连吃几天剩菜。
哈哈!
但这些都是阿娘和阿婆满满的爱,刘辰星还是非常给面子的吃了一个肚子溜圆,然后留下柳阿婆在家,就一家四口提着礼物去走亲访友了。
去老刘家的路上,照旧先路过里正安福生的家,先把昨儿说的好酒给送了过去,还顺道把一家人都要去长安,家里田地的租子捐给村学的事说了,又谢绝里正安福生要陪同一起走趟老刘家的话,方才告辞离开。
如是这样一番,等到去老宅时已是大上午了。
刘老丈知道二儿子一家今天是肯定要上门,不然就是孙儿孙女再是出息,也要被村里的唾沫星子给溅一脸。
想到孙儿孙女都是进士了,以后就是官了,他们老刘家总算是改换门楣,这可比在州城做生意的长姐和兄长强多了,想着刘老丈心头就是一片火热,一整夜都睡不着觉。
索性也不睡了,天还没亮就穿戴一新,到院门口翘首以盼了,可大早上过去,还不见人,心头焦急得不行,正打算打发儿孙去看一下,终于见到二儿子一家姗姗来迟。
刘老丈再是忍不住心里迫切,就是快步迎了上去。
“阿星!青山!”
第二百八十七章 亲疏远近
刘阿婆是个死鸭子嘴硬的性子,本是还有几分拉不下脸来,可等了一大上午才见到人了,又有刘老丈带头,她也是一个忍不住,快步迎了上去。
大概跨出了第一步,后面就没有什么好拉不下面子的,刘阿婆笑得一脸亲切,就好像看见一直捧在手心的孙儿孙女回来了,热情地喊道:“哎呀!我的心肝,阿婆盼了你们一早上了!”
又见自己这一声“心肝”引得一路跟着来看刘辰星兄妹的乡亲们满脸羡慕,刘阿婆就更没什么脸面的问题,一边跑一边“心肝宝贝”喊个不停,脸上尽是骄傲。
看到了没?
全国第一位女状元是她的孙女!
还有她的亲孙子也是正儿八经的进士了,以后都是要当大官的!
如是,离老宅还有老长一段距离,就见刘家老两口一前一后的跑了过来。
尤其是刘阿婆那一声“心肝”,直听得兄妹俩狠狠打了一个寒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恶寒感。
没错,“心肝”喊得情真意切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从来没给他们好脸色的刘阿婆。
刘辰星顿了一顿步子,忍住不适感,但看着刘阿婆那张笑开了花的脸,她还是怀念刘阿婆以前不假辞色的样子,至少表里如一,再不济像当初中了州试解元时,刘阿婆那一脸强颜欢笑也行。
眼看刘阿婆就要挽上自己的胳膊,亲亲热热的祖孙俩好,刘辰星旋即退后一步,将左右手各提了一匣子点心递了过去,道:“阿婆,给你买的甜点心。”
自己终于热情的跑到孙女跟前,没想到扑了个空,刘阿婆下意识就要黑脸,跟着一句“讨人嫌”骂出口,却一看到刘辰星身上那褐袍,刘阿婆赶紧住嘴。
不能骂!
千万不能骂!
这是她的乖孙女,这是她最喜欢的孙女!
这样念头一转,刘阿婆已是笑得一脸褶子,然后就见两匣子点心到了自己跟前,刘阿婆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这样精贵的物什,就是光匣子拿出去卖都得好几十文。
刘阿婆顿时精神一震,觉得自己和二儿子一家立马就能修复好关系,也就更不在乎刘辰星刚才躲开了自己,只告诉自己刘辰星是为了给自己两匣子点心才这样。
如此一想,心里果然舒坦不少,不由暗暗点头,大儿子到底要聪明些。
刘辰星看着刘阿婆脸上得意的笑容,再想到刘阿婆今天居然没有破功的热情态度,心里微微一动,也算是和意料中一样,遂也只作什么也不知,在刘家老两口格外热情地招呼下,一家人往老宅走去。
时移事移人不同,其实从两年前他们兄妹双双取解就可以看出来,只是这次更为明显。
站在院门口的大伯刘万里一家,原本趾高气昂的大伯母王氏不再像两年前一样避而不见,就站在大伯刘万里旁边带点尴尬地讨好笑着,性格被王氏教的颇为高傲不服输的刘宝儿也十分亲热打招呼,至于和他们一贯不怎么接触的大堂哥刘青云也友好而客气地一笑。
三叔刘百里一家,自从十年前被刘大伯坑了一把,倒和他们一家在一定程度上算是统一战线了,这些年关系算不得近,但也比没分家前好,尤其是近两年,逢年过节,三叔总是要送了节礼给他们,东西不多,就几斤肉,但这在乡下已是很体面的节礼了,三婶小安氏看见他们大包小包的提东西,也不再像安保人员给翻个底朝空。
青海、清河、清江三个堂弟,最小的双胞胎都十二岁了,老大青海也有十四岁了。
他们打小就是刘辰星的跟班,被刘辰星驯化的服服帖帖,即使两年没见,又被刘辰星现在的身份震撼,更有耶娘在背后耳提面命要讨好之类的,但一见刘辰星向他们眨眼一笑,顿时什么嘱咐名声都忘了,跟着刘辰星屁股后面转,一副以刘辰星马首是瞻的模样,叽叽喳喳地问长安怎么样?女皇长什么样?长安的外国人多吗......等等,就像十万个为什么,小小少年郎眼里对外面尽是好奇。
三兄弟中以刘青海和刘辰星年纪最相近,关系也是最好,所以多是刘青海问,双胞胎跟在旁边听,两小只多少还是在这个轰动全县城的堂姐面前有些害羞。
刘家基因好,儿女都是挺拔的高个,刘辰星看着比自己还高一寸的大堂弟,这问题实在太多,她索性十分干脆地道:“我说有什么意思,等你州试过了,自己去长安就知道了。”
一言击碎少年郎旺盛的好奇心,刘青海白了自家堂姐一眼,无奈道:“阿姐,你当谁都跟你一样,十三岁就能成了贝州解元去长安,十五岁就成了女状元吗。”
闻言,刘辰星一脚走进正堂,道:“你是我堂弟,我们乃同根生,你怎么就不能?不过你今年已经十四了,十三岁成贝州解元不可能,但十五岁成功取解还是有希望。”说到这,停了停,“对了,我两年没在,也不知道你最近的课业怎样,稍后我们姐弟好好谈谈,我看看你的课业进步成什么样了。”
心中的好奇没得到解答,反倒给自己找了一个考校的先生,刘青海心中一塞,但奈何在堂姐跟前向来敢怒不敢言,只得欲哭无泪的答应道:“阿姐不觉得旅途劳累,那你就考校吧。“
无视大堂弟哀怨的表情,刘辰星笑得一脸人畜无害,“为了你早日上长安,阿姐一点儿不累。”说罢,终于肯放过刘青海,跟着柳氏身后,在堂屋右侧的草席坐下。
刘百里看着刘辰星和大儿子相处模式,俨然和他们老刘家其他人不同,他精明的三角眼微微一眯,不动声色地带着小安氏到左边的草席,跟着刘大一家身后坐下,还顺便以他们这边草席不够坐,直接将大儿子刘青海给踢到了刘辰星下首去坐。
看着并排坐的三兄妹,仿佛看到了大儿子也像堂兄堂姐一样高中进士,刘百里满意一笑,心中想法也更为坚定。
第二百八十八章 无耻的境界
大上午过半,日上三竿。
天空一碧如洗,太阳当空,阳光亮昭昭的洒下来,把刘家老宅的院子照得透亮极了,还有不少阳光逶迤进了老刘家没有南墙的正堂。
这是春光明媚的一天,也是老刘家人难得齐聚的一天。
老宅正堂里,老刘家人济济一堂。
刘家老两口一左一右坐在正堂的上首,刘大一家四口和刘三夫妻带双胞儿子坐在西边草席上,刘二一家四口和刘三的长子则坐在东边的草席上。
刘辰星做事滴水不漏,每一个老刘家人的礼物都有带上。
刘老丈嗜酒,刘辰星昨日在县城买了最好的清酒,其实就是现代人常说的白酒,也是粮食酿造,因为比农户人家自己酿的米酒更清澈纯正,故以清酒称之。
刘阿婆上了年纪,嘴里寡淡没味,又牙齿不好,就两匣子软糯的甜点心。
女人不管到了哪个年纪都爱美,所以大伯母王氏、三婶小安氏,还有堂姐刘宝儿,都是一人送一匹绢,各自裁一身新衣裙是没问题的。
老刘家人也算是这个时代少有的读书家庭,大伯刘万里、大堂兄刘青云、三叔家三个堂弟都在读书,刘辰星就一人一套笔墨纸砚。
三叔刘百里真是一个有生意头脑的人,刘辰星女解元的名头在青阳小县城轰动效应一直都在,刘百里这个嫡亲叔叔也跟着沾光,在县城更吃得开了,加上在县城当了十来年的酒博士,上好的清酒技术几乎都掌握了,恰巧有店铺转让,他就把多年的积蓄,加上小安氏娘家兄弟们给借的钱,就把酒肆给开了起来。
专业人做专业事,刘百里本来就是卖酒的,自己生意更是上心。
把小安氏接到县城里,夫妻俩一条心,自家人酿酒自家卖,最大程度降低成本,又经营有道,一年多下来借的钱还上了,日子是越过越红火。
知道刘三叔大小是一个老板了,俗话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刘辰星也是送了一匹上好的绢布,足够刘三叔做一身气派的掌柜长袍了。
虽然这些礼物都是县城买的,和州试归来时送的礼物大同小异,可规格却是上了一个档次,比照县城最上等的品质置办,而且也算是按照个人的喜好赠送,没有面甜心苦的送人不合适之物。
礼物这样一一送过去,老刘家人面前都摆着以刘辰星兄妹名义一起送上的礼物。
这些礼物若放在平时,绝对是让老刘家人眼前一亮的上好物件,可人心不足蛇吞象,刚拿到送的礼物是高兴,但很快就回过了味儿,这些一看就是他们青阳县城的东西,没有一样是从长安带回来的。
昨天傍晚,刘辰星可是当着全村的人说,给里正安福生带了皇宫里贵人喝的西域葡萄酒,原以为他们至少也会人手得一样长安的好物,结果这些全是在县城随便买的,落差太大,心里如何是滋味?
尤其是刘老丈心中最是滋味莫名,同样是酒,给里正安福生的是贡酒,给自己这个亲阿翁的却是普通酒。
如此明显的区别待遇,让刘老丈激动了一晚上的心沉了下来,干瘦黧黑的脸上有些凝重又不甘心。
二儿子夫妻这几日没有去县城,这些东西都是刘辰星兄妹买的,说明他们兄妹心里根本就没有老刘家的人。
甚至连一般亲戚都比不上,就是里正安福生这个不沾亲带故的外人都比他们强!
难道真要像长姐老刘氏说的,当一般的亲戚走动,这样还能跟着沾点儿光?
念头刚一升起,想到那长安的宅子,还有县令公居然都在巴结讨好刘二夫妻,刘老丈心头顿时又不甘起来了。
他永远都忘了二儿子夫妻接圣旨的那一幕,如果没有分家,这一切可都是他的啊!
女皇的圣旨是他的,御赐的锦衣也是他的!
想到大儿子昨天描述的美好,刘老丈心又火热了起来。
住长安城里的大房子,有女皇御赐的锦衣穿,还有出入都有仆从伺候,过上那贵人的生活!
这样的日子太美了,就是做梦都没有这么美,他怎么能放弃呢?
刘老丈又满目慈爱地看向刘辰星,道:“阿星,阿翁一直知道你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没想到你比阿翁想得还要聪明,还要有本事!竟然一路榜首,成了全国第一位女状元!”越说越激动,两眼都冒出了激动的泪光,“好孩子,你给我们老刘家长脸了!我老丈能看见你们兄妹有这一天,就是让我现在去了,也有脸见祖宗了!”
大伯刘万里一向是嘴上孝子,忙道:“阿耶,你说什么‘去不去’的晦气话!祖宗保佑,阿星可是全国第一位女状元,一定会把你和阿娘接去享清福的,所以你的福气现在才开始呢!”说着看向对面在坐的刘辰星,又一脸欣慰地道:“圣人以孝治天下,阿星又是孝顺的孩子,以后一定官运亨通。”
那如果不把刘家老两口接去奉养,是不是就不孝顺了?
而不孝顺的后果,就是没有官运了?
刘二一家四口都不是蠢人,就是有亲情滤镜的刘千里,也不由微微蹙起了眉头。
刘辰星却听得笑出了两个小酒窝,道:“有大伯和大堂兄在,阿星怎么能把阿翁和阿婆接走呢。十年前分家的时候,阿翁阿婆可是和大伯分在一起的,奉养阿翁阿婆的大好事当然还得大伯来了,不然岂不是害大伯落得一个弃养父母之罪,这不但大伯科举不用考了,怕是连大堂兄也得给连累无法科举了。”
老二是一个娶了媳妇忘了娘的,这生得儿女也一个样,根本就不想管他们俩老口。
这等没心没肺的不孝子孙,怎么就让他们金榜题名!
刘家老两口也都不蠢,听出了刘辰星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反倒要挟回来了,二人脸上的笑容就有些维持不住了。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刘阿婆当最是难以忍耐的,好在想起了大儿子教的心理战术,这才将反话当正话听,维持了一脸慈爱的笑容。
刘阿婆都战斗力大为加强,何乎大伯刘万里这个出谋划策的,“看来阿星也对大伯有信心,知道大伯迟早会金榜题名,把你阿翁阿婆都接到长安享清福。”
要说睁眼说瞎话的功夫,大伯刘万里敢认第二,真没人敢认第一。
刘辰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了看好他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实在佩服大伯刘万里这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功夫,刘辰星只能呵呵一笑。
大伯刘万里见刘辰星笑了,也不管这笑容背后真正的含义是什么,他已是自恋地捋须笑道:“虽然阿星对大伯有信心,知道大伯有真才实学,可奈何大伯委实时运不济,州试上一再败北!好在月前大伯遇到了一位云游四海的高人,他为大伯算了一卦,说大伯考试运在西北方,大伯一直苦思西北方在何处。直至数日前得知阿星高中殿试榜首,还得了女皇赏赐的长安宅子,这才幡然大悟,长安可不就是在西北方。原来高人是让大伯改户籍,移去长安应考。”
为了以防刘二一家四口听不懂自己的暗示,刘万里又补充道:“你们说这巧合不?以前我从来没遇到过高人,可阿星回来之前就得遇高人,高人才让我改籍应考,阿星就有了长安的宅子,这太有缘了!”
大概觉得这简直太巧合有缘分了,陈词激昂地一说完,就是哈哈大笑。
真是拿人当傻子。
有缘这种话也编造得出来。
都这种时候了,既然想跟着刘辰星去长安混,再跟着冒籍应考,却还不拿出求人的态度。
此一时彼一时,这都十年过去了,还当二兄一家是过去任人欺负的主吗?
更别说侄女刘辰星,那是在女皇跟前挂名了的,连他们县令公都得巴结讨好了,刘大还在妄想保住高高在上的姿态,全凭一张嘴忽悠?
三叔刘百里和刘阿婆如出一辙的三角眼里掠过一抹轻蔑。
不过这样也好,这才有他们家青海的机会。
刘百里自从十年前替刘万里挨了打,兄弟情早就断得可以了,又在自家人面前没什么好遮掩,当下就不留情面的直接嘲讽道:“刘大,你去长安应考,和阿星的宅子有什么关系?莫不是你一个当大伯的,还想把户口落在阿星的宅子上。”
刘三这两年在县城自己开酒肆了,越发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一声“兄长”都不喊,倒是逢年过节刘二的节礼从不落下一回。
还不是看着刘辰星兄妹出息了!
这势利眼的狗碎!
刘万里心里恼恨被刘三拆台了,但已经这样,他也只得继续说下去,道:“阿星,你还年轻,不知道这世道险恶,官场更是危险。所谓独木难支,官场上若无自己人帮衬,很容易遭人陷害。尤其是阿星你,可是全国第一位女状元,还未踏入官场,就深受女皇器重,不知道被多人眼红。但若有我和你大堂兄在一旁帮衬就不同了,所以大伯这也是为了你考虑。”
别说,刘万里实乃能人也。
都被毫不留情地拆台了,又在一大家子都知道底细的情况下,还能找到一个似模似样的理由。
刘辰星心下拜服,脸上也笑眯眯地道:“大伯,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阿舅乃七品补阙,此职是几乎可以天天面圣的天子近臣。我的嫡亲阿兄又已取得了进士出身,做官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所以,阿星不是独木。”
刘万里那么容易放弃就不是刘万里了,他不死心道:“阿星,官场险恶,你又毫无背景,不多几个自己人在官场互相支持,你寸步难行。我是你的亲大伯,青云是你的亲堂兄,多我们帮你岂不是更好?你现在是全国第一位女状元,身上又圣眷正浓,只要你肯为我父子二人美言几句,明年金榜还愁没有我父子二人的名字?”
说到这里,估计是脑补了什么,刘万里两眼放光,猛地从草席上站起来,宽袖一甩,手向上一扬,还颇有几分指点江山的意气风发在,给人洗脑道:“到时候我们刘氏四杰一起在官场沉浮,还怕闯不出一番天地么?阿星,这可是对我们双方都有利啊!”
原来不仅起了去长安打秋风的主意,还想自己帮他们走后门。
这正是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
还有所谓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她今天就正好和演技出众的大伯飙戏一场。
看了一眼院门口的方向,刘辰星唇角勾了勾,就是迅速沉下脸,然后愤然而起,怒斥道:“女皇增开殿试,就是为了杜绝科场舞弊!我在被女皇钦点为殿试第一名之前,就因为被诬陷科场舞弊,深陷牢狱,被交给三司会审。无论是因为深受女皇隆恩,还是我个人,都对科场舞弊深恶痛绝。却万万没想到,我的嫡亲大伯居然想让我帮他舞弊!?”
满目痛心地闭上眼睛,也一并掩去眼里的笑意。
看来她的演技还不错。
难怪大伯动不动就说得义正言辞,又陈词激昂,这情绪到了,肩膀都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不过大伯口齿了得,还是得乘胜追击。
刘辰星随之掐着点睁开眼睛,抢在大伯回神之前,深吸口气,大有失望至极之态,道:“大伯,你是我的嫡亲大伯,血脉至亲!你今天的话,我就当没听到,不会上呈圣人,夺了你和堂兄的科举资格。但是从今往后,我刘辰星与你刘万里再无任何关系,若今后再发现你有舞弊之举,到时就不要怪我大义灭亲!还望大伯今后踏实温书,不要再想这科场舞弊的歪门邪道!”
说罢,似愤怒又似痛心至极,在这里再也待不下去了,刘辰星看着刘万里摇了摇头,就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时,骤然转身离开。
她如今是全国第一位女状元,回来第一天就上门拜访这样长脸的事,刘老丈自然要院门大开,让村民们好好看看。
如是,甫一转身,迎面就正对上院门口看热闹的乡亲们。
刘辰星保持着愤怒之态,大步往院门口出去。
围观的乡亲们本来听刘万里说让刘辰星美言几句也觉没什么,可再一听刘辰星所言,这才明白,刘万里是想刘辰星帮着科场舞弊。
还有“三司会审”他们听不懂什么意思,可是被诬陷科场舞弊坐牢这一句还是能听懂。
一时间,众人哗然。
第二百九十章 眨眼一笑
一时间,众人哗然。
坐牢啊,他们想都不敢想,这实在是太骇人听闻了。
不管是以讹传讹,还是人云亦云,被抓进过大牢里的人,能放出来的不是个半残,身体从此羸弱的什么维持生计的活都干不了,就是被关得半疯半傻,同样想维持正常生活都难。
总之,在他们看来,就是一个壮汉被关进了牢里,也别想像正常人一样被放出来,何况刘辰星这样的一个小娘子。
想到刘辰星在成为全国第一位女状元之前,居然还经历过被诬陷科场舞弊坐牢了,心中对刘辰星最后那一点嫉妒眼红也没了,甚至还心生了那么一点佩服,刘辰星从监牢里出来后,参加科举还能取得第一名,这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而且“三司会审”一听就不简单,当然也难怪刘辰星对科举舞弊深恶痛绝,不惜和刘万里这个嫡亲大伯断绝关系。
有了刘辰星因为科场舞弊坐过牢这个前提条件,大家再看刘辰星为此和刘万里断绝关系,也不觉得是不顾亲情的小题大做,反而觉得情有可原。
如是,围在院门口的乡亲们见到刘辰星气愤又失望地走出来,都不自觉让开了一条路,又到底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加之刘辰星现在已非当初的农家小女孩,大家下意识就有了逢迎之心,纷纷为刘辰星说话道:
“阿星成为女状元多么不容易,可不能再牵扯科举舞弊案子里去了啊!”
“刘大考了二十多年都没考上,现在居然还想靠着阿星作弊,这不是害了阿星么!我们村能出个女状元多么难啊!简直是家家祖坟冒青烟了!”
“就是!可不能让阿星被刘大祸害了去!”
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乡邻,刘万里是什么样的人,几十年下来多少也知道,为刘辰星说话的说话,也就毫不豫犹地直接将刘万里归为祸害一类。
刘万里没想到自己一句让刘辰星“美言”的话,就成了科场舞弊。
笑话!
科举这么多年了,举子们谁不知道,要想榜上有名,就得向达官显贵和当世大儒行卷,让他们给自己美言几句。
大家都在这样做,怎么到了他刘大这里就成了科举舞弊!?
听着院门口村民们的对自己的诋毁,刘万里知道再不解释清楚,自己这名声就是全完了,忙不迭三步并两步地追了上去。
他也生得人高马大,刘辰星饶是比寻常女子长得高一些,却到底要下个月才十五岁,不过才愤怒地走出刘家老宅,就被刘万里追上拦了去路。
心里还做着金榜题名成为大官的美梦,盼着刘辰星给自己引荐一下,刘万里一追上前还忙着解释道:“阿星,你误会了,大伯不是让你帮我作弊,只是想你帮我向考官们推荐和美言一下。”
就知道刘万里不会甘心放弃,刘辰星冷笑道:“让我推荐和美言!?这不是让我帮你科场舞弊是什么!?”
“一年前,户部尚书之子科场舞弊,震惊朝野。魏王抨击当下科举‘行卷’之风,就是为了杜绝一些举子无真才实学,妄图得到名人向考官的推荐,从而金榜题名!大伯也是举子,应该知道近一年科举风气清正,在长安更是人人自危,没有一个人敢替举子向考官推荐。大伯却还让我将你带去长安四处引荐美言,这不是让我顶风作案么?大伯可知科场舞弊乃重罪,一个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什么!要掉脑袋!?”围观乡亲们听得一惊,没想到科举舞弊是这么严重的罪。
又听刘辰星句句质问刘万里,也不约而同地向刘万里看了过去。
刘万里身为应试举子,又交友广泛,自是消息灵通,当然知道近一年科举风气比往年清正多了,许多举子送上门的礼都被所求的名人显贵还了回去,尤其是清河致仕的文人众多,他们为了不和举子们扯上关系,都躲避到了山寺清修去了。
此时,面对刘辰星义正言辞的质问,刘万里不由目光闪烁。
一见刘万里如此神情,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刘辰星见众乡亲们都被自己的话引去看刘万里了,也没有人注意自己,当下就一改脸上的怒色,向着刘万里眨眼一笑。
刘万里其实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就是脑子没用到正道上,本是被刘辰星问得心虚,这一见刘辰星得意的笑,顿时就以为自己什么都明白了。
“逆女!你害我!”刘万里目露凶光,愤怒至极。
自己被刘辰星这等小儿耍得团团转不说,再一想就是刘辰星把自己运势夺了,才害得自己现在不得不低三下气的求人,刘万里当下怒发冲冠,一只手举了起来,就是一个箭步上前,要一巴掌狠狠掌掴了过去。
他此时什么都晓不得了,只想把刘辰星那张可恶的笑脸狠狠打没!
刘辰星既然敢挑衅,就不可能站着不动让刘万里打。
却不及身手灵活的躲开,自家魁梧雄壮的阿耶已经挡在前面,一把抓住刘万里的手,怒道:“刘万里,你做什么!?”
刘千里已经将他们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更是将刘万里的神色尽收眼底,心里已然一门清。
刘万里明知道朝廷正在抓科举风气,却还让自己的女儿为之美言引荐,这不是要害了女儿么!?更可恨被揭穿了,居然还想动手殴打!
泥人都有三分水性,何况刘千里这个血气男儿,心中震怒又失望之下,握着刘万里的手不由有力。
俗语有言,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也许形容其他书生不合适,但形容刘万里确实再恰当不过,身为农家子却从来没有下过一次地,如何跟上山下地都是一把好手的刘千里比,?
刘千里不过才一用力,刘万里就感手腕骨折了一样痛,早被酒色掏空了的身子已是外强中干,这就毫无形象可言地“啊啊”惨叫。
“杀人了!杀人了!”自家的男人再不好,那也是自家的顶梁柱,又本就恨刘二一家把自己的风光全夺了过去,大伯母王氏一下新仇旧恨就撕扯上刘千里,扯着嗓子大叫,“女状元六亲不认,纵父行凶!”
第二百九十一章 演技大比拼
嫉妒是一种很可怕的情绪。
一句“女状元六亲不认”,显然是眼见谋求不到好处,便抱着我不能好,那大家都不能好的恶毒想法。
刘千里常年上山打猎,下地干活,练就了一身的腱子肉,王氏一个妇人在手臂上又打又抓,比猫抓也强不了多少。
不在意长嫂王氏的抓扯,但她所言却不能不在意。
刘千里一把松开刘万里,难掩错愕又震惊地看着王氏道:“分明是兄长欲陷害阿星,长嫂怎能如此不分青红皂白的诬陷?阿星被夺去了状元名头,对你们又有什么好处!?”
有什么好处?
当然是见不得刘二一家好了!
王氏本来是看不上刘千里这个家里最卖力干活的人,可到底分家十年了,刘二一家越过越好,刘二显然已不是当年沉默寡言的刘二,面对已然开始当家作主的刘千里,那种气势上的独当一面和理直气壮,让王氏一下就偃旗息鼓,生了惧怕,不由有些闪躲。
刘万里被刘千里刚才那一松手,直接一个趔趄摔倒在了地上,扑了一地的黄沙灰尘,缓过劲来,就见王氏躲躲闪闪的样子,当下在心头暗骂一声蠢货。
不过王氏这个蠢货倒是给自己提了一个醒。
刘万里眼里歹意一闪而逝,脸上也变成了一脸苦涩,站起来道:“二弟,到底是谁不分青红皂白?我知道如今你们一家出息了,是看不上我们了,恨不得跟我们一家子断绝关系。可是阿星也太狠毒了,自己出息了,不愿意拉扯叔伯兄弟一把也就罢了,可何必中伤我呢?在乡亲们面前这样败坏我的名声,这不是要断绝我科举仕途吗!”
说着似太过失望,刘万里摇了摇头,一副不再执意得到回应的样子,然后朝周围的乡亲各自鞠躬一礼,道:“让大家看笑话了,我刘大也是血性男儿,既然二弟一家发达了,不愿意再认我们老刘家的穷亲戚了,那我刘大也不会再厚颜贴上去。”
一番颇有骨气的话说完,走到已经跟出来的刘家老两口面前,刘万里再次叉手一礼,一派忍辱负重地劝道:“阿耶、阿娘,二弟一家嫌弃我们穷,要和我们断绝关系,儿子知道您二老心里难受。可事实就是这样,若我们不依他们所言,只怕不只儿子的科举之路会断绝,就连青云的仕途都会断绝!阿耶、阿娘,请你们相信,儿子和青云经过这一次,一定会努力温书科考,总有一天也会让你们去长安享清福的。”
说完,又担心刘家老两口被自己昨日描述的美好生活冲昏了头,看不出自己的以退为进。
刘万里又深深地看着刘老丈,补充了一句道:“那等出息了就忘记祖宗的不孝子孙不要也罢,儿子相信这等不孝之人,即使一时得志,也终有一天会被圣人所弃。”
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还养了四十多年,刘老丈太清楚刘万里了。
何况以“孝”胁迫刘辰星,昨晚就说好了的。
刘老丈立马会意,想到去长安的滋润生活,到底还是彻底把长姐老刘氏的话忘了,也失望地看了一眼刘辰星,就是深深一叹,道:“已经分家十年了,你们现在出息了,不想认我这个穷老丈没关系,那就从此断绝关系吧。”
说罢,转身向老宅回去。
刘老丈已是六十好几的人了,这么大年纪还得一个人大包大揽所有农活,脊梁已经被压得极弯了,躬着佝偻的背,步履蹒跚地走着,不免有几分凄凉之感。
人同情弱者是常态。
孝道大于天,更是这块神州大地上自有人类存在便根深蒂固的观念。
所以一直有句话叫:天下无不是之父母,就是世上做父母没有不对的,换言之可以理解成父母再错都是对的。
如是,刘辰星一家真种一发达就不认父母祖宗之人,简直可视为不孝至极。
一时间,乡亲们看向刘辰星一家的目光也不由渐渐变了。
有些老年人大概物伤己类,不由得为老刘家说起了话:
“虽然分家了,可刘二和阿星那是你的子孙,怎么能说断就断。”
“刘老丈,你可别意气用事,刘二他们应该也是一时糊涂。”
“唉!到底是一家人,人老了也吃不了两口,可别作出不认至亲的事,这是会天打雷劈,败坏气运的。”
听到乡亲们的言论已经被自己操作的一面倒了,刘万里嘴角一翘,余光轻视地掠过周边的乡亲,心里得意极了。
刘辰星看着走了半天,都还没走到老宅院门口的刘万里,不由再次可惜,就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聪明劲,若认真读书,然后科举出仕,不定已经有一番大作为了,却偏要心思用在身边人身上。
也实在是好打算,转眼之间就模糊了乡亲们焦点。
一个弄不好,就成了他们一家人忘恩负义了。
而为了挽回名声,以防影响自己的仕途,也就只得随了他们的意。
虽然自己想和他们划清界限,可也不是这样落得一身骂名的了断,加之以后是要步入仕途的,当然不能就生生把把柄送了出去。
刘辰星心里一门清,给了自家耶娘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就随之动情地扬声喊道:“阿翁,等一下。”
来了!
看来还是得逼一逼,这不就来了么?
刘万里向刘老丈挤眉弄眼,一阵得意。
刘老丈也不由得意一笑。
父子俩又都是爱面子的人,还想再拿一拿乔,但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刘万里点了点头,刘老丈当下转身,强压住内心的狂喜,慈爱又痛心地望着刘辰星,道:“阿星,你还有何事?你放心,从此以后,我老丈再也不会打扰你,你就去过你的富贵日子吧。”
看着刘老丈声情并茂的演出,刘辰星默了默。
看来都是演员。
这还只是一个小乡村。
自己得好好磨练演技才行。
刘辰星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一番,然后也迅速调整好表情,怅然地看着刘老丈,道:“阿翁,既然你宁愿跟我们断绝关系,也要帮大伯,那阿星只有大义灭亲了!但你可以不认阿星,阿星却永远不会忘了自己是老刘家人!”
说到这里,刘辰星骤然转头,看向也已经跟出来的堂弟刘青海,道:“青海,阿姐现在已经有能力帮自家人了,你可愿意跟我去长安求学?”
第二百九十二章 断绝关系
刘青海正是十四岁的少年,最是向往外面的世界。
而且早在堂姐的喜报传来那天,他阿耶就每天耳提面命,让他趁着和堂姐关系好,多巴结一下堂姐,好等堂姐去长安时把他带上。
他虽然向往长安,恨不得立马就去长安闯一番天地,却也烦透了耶娘这样别有用心,打算向堂姐只字不提去长安的事,他才不会如了耶娘的意,却没想到堂姐就忽然这样问他。
刘青海一下呆住了。
刘百里可是一个精明的商人,眼下的情形真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他反应过来后,立马一个爆栗子赏给了傻儿子头上,狂喜道:“傻小子,你阿姐要带你去长安,你还发生什么愣!还不快好好谢谢你阿姐!”
刘青海被打醒了,却还是不敢相信,小心翼翼问道:“阿姐,你真要带我去长安?”
看着自己从小的大跟班堂弟一脸傻样,刘辰星扑哧一乐,忍不住就像小时候逗上一逗,卖关子道:“哦,怎么不想去吗?那就.....“
“阿姐!我要去长安!我做梦想都想去长安!”
看见堂姐惯常的要戏弄他,明知道是说笑,刘青海还是生恐就这样错过了机会,不等刘辰星把话说完,他赶紧表态,然后越说越兴奋,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去长安,高兴地一下蹦了起来,哈哈大笑,“我要去长安了!我要去长安了!我要跟着阿姐去长安吃肉了!”
刘百里看着自己高兴得手舞足蹈的长子,就这愣头愣脑的劲,也不知道去了长安会不会被骗得裤子都没了,好在刘辰星这个堂姐靠谱,多少能看着点。
想到长子去了长安,一切都得有赖刘辰星,刘百里不再耽搁时间,得赶紧先给刘辰星送一份大礼才行,遂不理会还在高兴的傻儿子,看向刘老丈一脸痛心疾首道:“阿耶,你从小到大都偏心兄长,我们都知道。可阿星也是你的亲孙女,你怎么能为让阿星帮兄长科场舞弊,就这样败坏阿星的名声啊!我们老刘家能出一个女状元,都是祖坟冒青烟了,阿耶你怎么能.....”
“唉!”
似乎顾忌刘老丈到底是自己的阿耶,又实在是太失望了,刘百里说不下去了,所有痛心的话都化作重重一叹,然后一脸苦笑地看向周围的乡亲们,道:“让大家看笑话了,但我刘三实在忍不住下去了。大家都是几十年的老乡邻了,想必我家的情况,大家都知道。我阿耶最偏心的就是我兄长,一直盼望着我兄长能科举出仕,可是我兄长.......“
“唉!”提到刘万里,就又是一叹,简直一言难尽。
“我二兄为人大家也都清楚,阿星和青山更是出息又孝顺的孩子,他们就不是发达了不认穷亲戚的人!大家也看到了,如果不认穷亲戚,阿星又为何要带我儿子青海去长安!我儿子青海只是阿星的堂弟,兄长却是阿星的亲大伯,怎么也该是带亲大伯去长安。再说带一个人去是去,二个人去还不是去?为什么宁愿背着不孝的罪名也不肯,是因为答应不得啊!科场舞弊,是要掉脑袋的啊!”
“乡亲们,我们安家村出一个女状元有多么不容易,大家应该知道。阿星得这个女状元头衔之前,可是坐过牢,这可也是要命的啊!大家也看到了,有了阿星这个女状元的庇护,我们的县令公都重视我们了,我们村也会越来越好,真的不能让我阿耶和刘大因为一己之私,就毁了阿星的前程,也毁了我们安家村的未来!”
一番话,条例清楚,论据明了。
先唤起大家的记忆,对于老刘家每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乡亲们都知道。
再以刘青海这个大家看到的证据,有力反驳刘老丈和刘万里父子安在刘辰星身上的罪名——发达了就不认穷亲戚,同时顺便再扣回主题,刘辰星宁愿背着不孝的骂名,都是因为忠君爱国,不愿意为了刘万里科场舞弊。
最后还是利益能将大家紧紧拉在统一战线上了,没了刘辰星这个女状元庇护,他们安家村也别想好。
三叔刘百里果然是聪明人。
不仅这么快就投桃报李,还反驳的头头是道。
刘辰星看向刘百里,叔侄二人目光一对,一切已尽在不言中。
“三叔。”刘辰星感激喊道,“谢谢你为我说句公道话,其实带青海去长安,也是我应该做的。任何人的发展,都离不开一个大家族,只有同族兄弟姐妹守望相助,我们才会过得更好。如果愿意,三叔和三婶带着两个小堂弟也跟我们一起去长安吧,只要有我刘辰星一口吃的,总也不能委屈你和三婶。”
长安啊,居然还要带他们去长安!
小安氏眼睛一亮。
刘百里看着自家表妹的神情,脑门一疼,赶紧一把拉住小安氏,制止小安氏的胡思乱想,忙不迭拒绝道:“阿星,我知道你是孝顺的孩子,就是出息了也不忘本。但做人得厚道,你能把青海带出去了,三叔已经满足了。而且三叔就这点能力,也离不开故土,你两个小堂弟就好好跟三叔学卖酒就好了,也算是继承三叔的衣钵。”
向刘辰星表态完,只需要带出大儿子这一个就够了,刘百里还不忘再黑刘老丈和刘万里一把,重重叹气道:“这么仁义厚道的孩子,怎么能冤枉说是发达了不认人,那是能认得吗?帮着科举舞弊这种犯法的事,就是大义灭亲也不能认啊......“
“是啊!阿星是我们从小看到大的孝顺孩子,就做不出忘恩负义的事!”
“刘老丈,你真是糊涂啊!我们都知道你偏心老大,可也不能这么偏心,为了刘**阿星去做掉脑袋的事!”
“阿星,你大义灭亲,不认刘老丈和刘大是对的!我们全村的人都能作证,你就是最孝顺的好孩子!”
听着乡亲们纷纷支持刘辰星和刘老丈他们断绝关系,刘青海也不是彻头彻尾的傻小子,这也反应过来了,当下凑到刘辰星跟前,道:“阿姐,我也能作证,你和阿翁、大伯断绝关系,都是他们想逼你做犯法的事!”
刘辰星笑看了一眼过来刘青海,方对刘老丈道:“阿翁,虽然你已经和我断绝关系了,不愿意跟我去长安,但我得最后再尽当孙女的心,走之前我会买两亩地让三叔帮我照顾,其收成的钱就给阿翁阿婆养老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啥?
已经断绝关系了?
还有他不愿意跟着去长安?
刘老丈傻眼了,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这样逼刘辰星,就是因为他想跟着去长安享清福啊!
“唉!刘老丈你真是糊涂!孙女孝顺,要带你去长安享清福,你却非要偏心刘大。”
“有这样出息的孙子孙女,我们羡慕都羡慕不来,也就你要硬往外推。”
“也不知你老丈咋这么好福气,都心狠成这样要毁了阿星,结果阿星还孝顺得给你买养老田。”
“天大的福气,也遭不住自己糟蹋,刘老丈听老伙计一句劝,别再折腾了!”
.......
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刘老丈也不蠢,渐渐地回过味儿了,这是二儿子和三儿子串通好了,陷害自己的!
“你们被骗了!阿星就没有邀老丈去长安,你们被她和老三给骗了!”面对乡里乡亲还在一个劲得说自己兴风作浪,刘老丈急得直跳脚。
怎么办!?
他去不了长安了,他要去长安享清福啊!
然而说自己今天闹了这一场,就是为了逼刘辰星带自己去长安,又和之前说的话自相矛盾,刘老丈有嘴解释不清,只能一个劲得说刘辰星和刘三使诈。
乡亲们又不是傻子,刚才亲眼听见了,刘辰星都邀刘三一家去长安,又怎么会嫌多他一个刘老丈。
若说刘三和刘辰星一起串通使诈,那就更不可能了,刘辰星要有坏心,作何还要花钱买两亩地给他们养老。
这刘老丈怎么就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乡亲们看着犹自在那里泼脏水的刘老丈,都不约而同地摇头了。
“你这刘老丈,大家都认清你真面目了,你怎么还想着害阿星呢!?有你这样做人阿翁的吗?”
“阿星,你已经够孝顺了,若刘老丈再逼你,你就去县衙门告他,我们都给你作证!”
“就是!哪有逼人犯法的!?这就是说到了天边去,阿星你也没有错!”
村里读书的小辈多了起来,这就有一个少年郎在人群里喊道:“就告刘大科举舞弊,刘老丈为虎作伥,我们都是阿星姐的证人!”
“什么?告官!”王氏已经被这一边倒的情形吓住了,一听告官就叫了起来,“夫君,怎么办?我们要不算了,就别逼阿星——啊!”
一句话尚未说完,刘万里“啪”地一巴掌狠狠掌掴在王氏脸上,红眼睛道:“蠢妇!闭嘴!”
从刘辰星喊刘青海去长安,他就意识到不对,等刘三说完那一番话已然知道大势已去,当务之急只有先把自己摘出去,先挽回了自己的名声,确保不影响到他以后科举,正想着要如何把责任全部推给刘老丈,没想到自家这个蠢妇已经不打自招。
刘万里心头怒火腾地一下窜起,想到自己的名声全完了,还有被刘辰星一个黄毛小儿耍得团团转的怒火,都一起往心里攻,他再是控制不住自己地一巴掌打了下去。
当蠢妇王氏的声音传来,刘万里就像数九寒冬被一盆冰水泼来,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凉透了。
完了!
他怎么众目睽睽之下,就向王氏动手了呢?
刘万里也是反应快,当下急中生智,打王氏的那一只还在发痛的手,立马又怒指王氏,斥道:“恶妇,你不要再挑拨离间了,就是你说只要阿星肯帮忙,就不愁我和青云屡举不第,我才会一时糊涂。”
说完又看向刘老丈,一脸痛苦和后悔,“阿耶,我知道你心疼我有才学,却考运不好,又听了高人的算卦,说二弟的子女占了我的考运,才会让我考了二十多年都考不过。但是我真的不想科举舞弊,我只想堂堂正正的考过啊!”
一边说就一边痛苦的抱头,“阿耶,你不要再拿孝道逼我了,我不想让阿星帮我举荐,你就让我自己考过吧……”说时,就像被孝道折磨失了心智,刘万里跌跌撞撞地抱头乱走,不知不觉地就向人群外围走了。
刘辰星看着已渐渐消失在人群中的刘万里,一阵无语。
儿子女儿都是上了二十岁的人了,在这个时代都是要当阿翁的年纪了,居然可以把一切过错推给自己的老父和老妻,这可不是偷奸耍滑而已,简直坏透心了。
饶是和刘老丈、王氏一流站在对立面,刘辰星都有些不忍去看二人的神情了。
不过这时也没人顾得上去看刘老丈他们,在外面看了多时的张明府走了出来,这可是他们青阳县的父母官。
乡亲们一下就安静了下来,还默默地让开了一条路。
张明府知道自己出来的有些晚了,他其实就是想看看全国第一位女状元到底有多大能耐,当然即使只是一个会读书的书呆子,他也会在最恰当的时候相帮。
可谁知道才围观了一下,刘辰星就一句问堂弟要去长安与否,便已然扭转了形式,而之后再也没有插言的机会,好在刘大突然逃跑了,张明府就再不敢耽搁。
他走上前就向刘辰星深深地叉手一礼道:“刘榜首大义,即使受制于孝道,宁愿背负不孝恶名,也不肯助纣为虐去帮自己大伯科举舞弊,在下实在佩服。”
从耶娘说张明府数日前报喜的态度,刘辰星就知道一旦得知自己归家,张明府必然会来拜访,她丝毫不意外张明府的吹捧,脸上却落寞道:“虽然无愧于心,却到底失去了嫡亲的阿翁和大伯他们,从此就要陌路了。”
这样的嫡亲祖父和大伯,简直就是拖后腿的!
怎么可能舍不得断绝关系!?
什么以德报怨,他才不信,那么刘辰星对自己说这番话是何意?
如果是他,能和这样外心的亲戚撇清关系,他必要坎上一片山的竹子放炮庆祝!所以当然是彻底断干净了!
张明府脑子一转,就认为自己明白了,又劝了刘辰星一句,就来到刘老丈的跟前,来出一方父母官的气势,道:“刘老丈,你要挟圣人钦点的殿试第一名犯法,该当重罪。但念在刘榜首仁孝,这次也就算了。不过你和刘大……刘……”
第二百九十四章 因果
“刘万里。”张明府的随从忙悄声提醒道。
“对,你和刘万里既然已经与刘榜首断绝了关系,以后就再不可用刘榜首的名义胡作非为!”张明府脸上一板,喝道:“刘老丈,你可明白了!?你和刘榜首从此再无瓜葛了!”
到底是一方父母官,这气势一来,非刘老丈一个田舍翁能受得住。
刘老丈心头一惊,看着面前的张明府,还有一众乡亲们,知道事已成定局,他嗫喏着双唇半天,终是开口应道道:“明白……我老丈已经和刘二一家断绝了关系……从此再无瓜葛……”
颤巍巍地说完,口中一片苦涩。
四下乡亲们听完,却是一片雀跃欢呼,簇拥着刘辰星一家热热闹闹的离开。
日上中天,已是正午时分。
刘老丈抬头看着空中烈日,不知是阳光刺眼,还是怎么回事,双目酸涩得难受,似乎有什么水光模糊了眼睛,却不及拿他干瘦得只剩一层皮的手揉一下,脑子里已是一片晕眩,双足只是站立不住。
他累了,真的累了,也实在没力气让自己站住了。
刘老丈任自己一个重心不稳,一头栽了下去。
“老丈!”
眼见刘老丈栽了下去,刘阿婆顾不得去唾骂乡亲们势利眼,只知道捧着二儿子一家四口,就赶紧跪到刘老丈身边,害怕极了,“都是刘二那个逆子,这是要把他阿耶活活气死......”
熟悉的声音传来,刘老丈拿眼去看,刺目的阳光让他一时看不清眼前的,但他知道这个背着阳光的人影就是老妻。
听着老妻骂骂咧咧的话,刘老丈哭了,“老婆子,我……后悔了……可晚了……”
刘老丈好面子,哪怕心里再后悔,嘴上也死不承认。
刘阿婆了解刘老丈,听到刘老丈说后悔了,她不由一呆,怔怔地望着刘老丈,“老丈,你在说什么......是刘二一家子不是东西,忤逆不孝啊......“
自己好面子,老妻何尝不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自己错了呢?
如果听了长姐老刘氏劝住,他是不是也不会落得跟老二一家断绝关系呢?
全国第一位女状元是他的亲孙女.......
为父母挣了御赐锦衣的是他的亲孙女......
坐拥长安御赐皇宅的也是他的亲孙女......
可是,现在什么都不是了......
是他亲手把这样出息的亲孙女给推出去了......
刘老丈看着还不愿意悔过的老妻,他闭上了眼睛,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躺在自家远门口的黄土路上,正午的阳光照在脸上,可是他已没力气动了,更没脸动了,就想这样躺下去,再也不用面对乡亲们嘲笑、可怜、指责......种种有色目光了,他就是那个把最有出息的亲生孙女推出去的傻子,他后悔了啊!
他刘老丈后悔了啊!
“老丈.......“看着刘老丈干瘦黝黑的脸上泪流满面,刘阿婆诅咒的话就像堵在了嗓子眼里,再也骂不出来了。
刘百里和刘阿婆感情深厚,就让三个儿子簇拥着刘辰星一家离开,他和小安氏留了下来。
他再恨刘老丈偏心刘万里,可这到底是自己的阿耶,看着这样的刘老丈心里一叹,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不过除了一声叹息,他刘百里也不是以德报怨的人,这一辈子都忘不了刘老丈十年前如何偏袒刘万里,又是如何对他的,只有刘阿婆是全心全意为自己,他刘三再不是东西,也不能不管。
刘百里在刘阿婆身边蹲了下去,扶住刘阿婆的肩膀,发自肺腑地劝道:“阿娘,二兄是你生的,其实你比任何人都知道二兄的为人。错了就是错了,你何必再自欺欺人呢?阿星现在愿意带青海去长安,就说明不是没良心的人。阿娘你最疼儿子不是,就当了为了儿子,不要再处处为难二兄一家了吧,青海以后的前程可都跟阿星绑在一起了!”
自己最心疼的儿子,刘阿婆无法没反应,她转头看向刘百里,心中到底还是不甘,也难以接受自己错了,舔了舔干涩的唇,“老三,可我是他们阿娘和阿婆啊……”
的确,天下无不是之父母。
可也有父不慈,子不孝。
但这些不足以给刘阿婆解释,刘百里心下一叹,道:“你还有儿子,表妹又是你亲侄女,我们会好好给你养老的,就是为了儿子,你别再闹二兄一家了。”
经过今天,她是再清楚不过大儿子不是个东西了。
连刘老丈都可以这样对付,何况是她阿婆。
好在她没白疼老三,三个儿子中总还有一个儿子在身边,刘阿婆欣慰地看着刘百里,重重点头道:“好,我阿婆再不闹老二他们了,阿婆来给你们做饭酿酒,好好照顾你们。”
见刘阿婆总算说通了,刘百里心里长松了一口气,把刘阿婆从地上扶了起来,道:“阿娘,中午了,儿子和表妹大清早赶回来,可是饿了。”
以后都能和最心疼的二子在一起,刘阿婆像喝了蜜水一样甜,连声说道:“好!想吃什么?我这去做!”
说着就想要走,但儿子重要,相依为命的老丈份量也不轻。
看着躺在地上的刘老丈,刘阿婆挪不动脚了,一脸的担心,“你阿耶不好,我得先去找了孙神医。”
刘百里目光冰冷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刘老丈,道:“阿娘,你先回去做午饭,我背他去看孙神医。”
三儿子和刘老丈虽有心结,却也做不出害刘老丈的事,刘阿婆也知道刘老丈身子骨还算硬朗,现在这样是太过受打击,可这也都怪刘老丈非要听大儿子的,心中也有气,便依言回了院子做午饭。
刘百里蹲了下去,看着刘老丈微动的眼皮,声音一反对刘阿婆的耐心,冷漠道:“如果你安分守己,不再去找二兄他们麻烦,我看着阿娘的份上,你的死活也要管。否则,别怪我狠心。好了,若还能起来,就自己起来吧,这也没人管你了。”
是了,谁管他?
大儿子跑了。
大儿媳妇早带了孙儿孙女躲回屋子里了。
村民们也不待见他了……
好死不如赖活着,刚才那一瞬间的万念俱灰,到底在刘百里冰冷的话语中清醒过来,刘老丈睁开眼睛。
见状,刘百里二话不说,和小安氏转身进了老宅。
看着这样冷漠的三儿子,态度与刚才对刘阿婆完全不一样,刘老丈一怔,就想到如果十年前没有偏瘫老大,委屈老三,是不是三儿子就不会这样对自己……?
无人回答,刘老丈却知道答案。
揉了一把混浊泛泪的眼睛,刘老丈撑着地缓缓坐了起来,又缓了一会儿劲,终是忍着老腰的疼起身,越发佝偻着背独自进了家门。
乡道上,再无一人。
老刘家的闹剧收场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漂亮男孩不在了
这个时候一人做官,亲朋好友乃至乡邻都要跟着沾光。
同理,这些亲友乡邻犯事,做官的也要跟着受连带责任。
小心驶得万年船,安家村虽然天远地远,刘万里也不像能考得上京的,可凡事都有个万一。
大伯刘万里十年前就又赌又嫖,简直是他们安家村里的一个异类,对于她来说就更是一个不安全因素。
如今当着大家的面和刘万里断绝了关系,可以说解决了一个大隐患,刘辰星心情大好。
又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买了两亩地给刘家老两口咀嚼,既是仁至义尽了,又算是堵了刘家老两口的嘴,他们以后如果还要挑事,也有乡亲们看着的。而且这两亩地,只是收入给老两口养老,但归属权还在自己手中,这样也不会便宜了大伯刘万里继承,还能给自家多增些财产。
对于今天这场闹剧的付出和收货,刘辰星还是很满意的。
当然也不能忘了出力的张明府。
虽是最后才站出来说话,却份量不轻,可是逼得刘老丈亲口承认和他们一家断绝关系,顺便再盖棺定论她是大义灭亲,这份大礼她得领了,彼此也结一份善缘。
在众乡亲们安慰相送回到家,又见时已中午,柳阿婆知道他们多半要回来午食,已经张罗好了吃食,刘辰星就请了张明府在自家中用饭。
若刘辰星还只是贝州解元,农家小院自然不可能让张明府屈尊纡贵用一顿便饭,但今非昔比,刘辰星现在圣眷正浓,其舅柳文苏又是官衔比他大的天子近臣,别说让他吃一顿便饭了,就是住一晚上都没关系。
山不转水转,又都在仕途上,说不定哪天就遇上了,大家都有心结交,加之这一顿饭还是柳文苏的母亲所做,规格一下子就拔高了,再见菜式摆盘精致,越发肯定非一般农家,两边人可谓相谈甚欢,有了一两分相交之情。
比如以后张明府有机会上京做官或当朝集使返京,若上门拜访,还是要接待的。
张明府到底是他们的父母官,从明天开始连摆三日的流水席,多是一些乡里乡亲参加,他不大好出席,故就今天聊表心意,并送上刘辰星兄妹金榜题名的贺礼,便也告辞离开。
还有四天就要举家迁走了,流席水的事早已联系好了,刘千里就去安排走时的车马事宜,柳氏负责收拾行囊。
锅碗瓢盆长安的新宅子都有,能打包的,除了衣物和粮食,真没什么了。
长途出行最好轻车简从,粮食与其大费周章的带走,还不如送出去做个人情,所以一盘点下来,也就各自换洗的衣服和去年冬天没卖完的皮草需要带走,然后听说新宅子颇大,最多再带些农具和种子。
对于好好的花园宅子可能变成农家小院,刘辰星一点意见都没有。
现代都市人,人人都挤在一个小房子里,有院子种一些瓜果蔬菜简直是每一个人的梦想,至于养花什么,她可以欣赏花,但真心侍弄不了那些娇嫩的花。
曾经装有爱心的文艺女青年,结果连多肉都养死了,只有几乎不需要浇水和泥土都能活下去的空气植物,在她出租的小窗台前迎着阳光活下来了。
如今让阿娘把农具种子带上,也算是原前世的小梦想,在城市里居住还能有一个院子种瓜果蔬菜,现吃现摘,真是再安逸不过了。
还有耶娘和柳阿婆都丢不开农事,老师姜墨又有了采菊东篱下的闲情逸致,他们应该能相处的不错。
想到这些,刘辰星很是期待去长安后的生活。
柳氏在这里住了大半辈子,对故土的眷恋不是刘辰星可比的,又在村学教了快十年的书了,如今马上要走,她则很是舍不得。
眼见要带走的东西不多,时间又还早,加之和儿女商量了,把家里的粮食捐给村学,柳氏决定索性现在就把粮食往村学里送去,她也趁着今下午没事再最后看看村学,后面几天也没有时间了,等再次归家又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家里有拉货的牛车,刘辰星和刘青山力气不小,还有刘青海三兄弟,堂兄弟五人三下五除二就把七八百斤粮食和八十来斤腌肉、四坛子腌菜给搬上了牛车,至于家里养的鸡鸭和两头猪,就等里正安福生后面再让人拉去村学。
刘青海三兄弟从去年就去县城读书了,三叔刘百里还在刘家老宅,今天他们是要回县城住的,三兄弟跟着吃了一顿午饭,又帮着搬完粮食,就返回去找刘三夫妻。
看着三兄弟走了,柳氏和刘辰星兄妹,他们娘仨这才一起赶着牛车往村学而去。
因为刘辰星这个女状元回来了,刘青山虽被胞妹的光芒挡了个彻底,却也是金榜题名了,换到任何一个乡村,都该是轰动一时,所以安家村在村学就读的学生为了欢迎兄妹二人,这几日都没上学,其他几个邻村的学生就少不了要照旧读书。
如是,才一走到村学门口,便听到朗朗的书声。
这些都是柳氏教过的学生,柳氏听着越发不舍。
刘辰星看在眼里,又正好起将一车子粮食交给村学管事,说到这些粮食都用来资助村学里的贫困生,不由想到柳氏一直有资助贫困生,心中一转,这便望着村学的大门,道:“阿娘嫌我和阿兄进去造成轰动,影响了大家学习。那我们就等他们放学了,阿娘叫几个你熟悉的学生,去我们家一起吃暮食可好?也算是告别了。”
说着念及柳氏最喜欢的一个学生,还和自己约了以后长安见。
想到那个异常聪慧的高智商少年,刘辰星也好奇少年如今成长如何了,遂又补充道:“特别是吴为一定要叫上,我和他可还有其他约定呢!”
刘辰星说得兴致冲冲,柳氏却听得一愣,“吴为?”
未料女儿还记得吴为,但一想吴伟那孩子长得漂亮不似男孩,又聪慧懂事得让人心疼,的确是让人记忆鲜明,也不怪女儿这么久了还记得。
柳氏心中一叹,道:“吴为,已经不在村学读书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错过与离开
吴为他为了留在村学读书,不过十岁而已就在村学勤工俭学,时常一日三餐都只有一个又黑又硬的野菜蒸饼裹腹,这样艰难的情况下都没有放弃读书。
现在却放弃了,只可能生活又发生了什么无法承受的事。
想到那个比同龄人早慧的男孩,却比同年人瘦小太多的男孩,刘辰星眉头一皱,道:“吴为母亲常年卧病在床,可是他母亲身体有恙,所以他才辍学?”
村学是由安家村在内的三个邻村合办,有三个村的里正共同主持大局,今天从他们娘仨手里接收粮食的管事,和吴为正好是同村,是隔壁卫家村里正的堂侄,消息灵通,听到刘辰星这样问,多少心存了巴结之意,不等柳氏回应,已经抢先说道:“刘榜首真是善良,还记得吴为那孩子。”
说着一叹,“他以前是过得有些苦,可现在苦尽甘来了!也就一两个月前,上元节都还没过,他阿娘就身子不好了,柳举人心善,主动号召大家给他娘筹集看病吃药的钱。可阿为他娘那是积年累月的病,全靠一口参汤续命,这捐的钱花了不到一个月就没了。好在这时候阿为生父找来了,刘榜首不知道那阵仗,七八个骑马的仆从围着,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有阿为生父回来,他阿娘也算苦尽甘来,可是他阿娘命苦,多半也是看见阿为有生父看着了,她终于不用强撑一口气了,第二天夜里就去了。阿为在卫家村就一个娘相依为命,这唯一的娘不在了,生父又是一个有本事的,他自然就跟着阿耶去享福了。他生父出手可大方了,知道阿为全靠村学帮着养活,临走时给我们村学整整二十贯呢!”
大概觉得自己提到钱太激动了,可能显得有些势力,一个三十岁的汉子不由尴尬地笑了。
刘辰星想知道吴为的情况,自不在意,只追问道:“吴为生父是哪的人?既然看着就有钱有势,怎么留下他母子相依为命这么久,这都十多年才找来,还有吴嫂不是孀居吗?”
卫管事听出刘辰星对吴为的关心,暗道这吴为倒是好命,也就详细说道:“哪里人不知道,他生父和我堂叔都没接触,都是让底下的人跟我们村子打交道。”
“至于吴为他娘,虽然就是我们卫家村长大的,可是她结婚什么,我们从没见过,被她耶娘带回来时就已经大了肚子,说是死了男人。其实很多人都怀疑他娘是未婚先孕,可他阿翁会医术,村里人病了都得指望他阿翁,大家也就默认了这回事。如今看来,怎么不是未婚先孕,吴为他生父那气势,就不是一个会娶农家女的人。我就是一个村人,也知道嫁娶得门当户对,这不高攀上去了,自己一辈子也毁了。”
齐大非偶。
尤其是这个时代,门不当户不对就是一个悲剧。
关于吴为父母孰是孰非,自己一个外人,刘辰星觉得自己无权评断,只是吴为今年也不过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她只想知道吴为如何了。
人和人讲究缘分,而吴为就是投了她的眼缘。
或者吴为这样过分聪明和漂亮的孩子,任何人都难以拒绝,像她阿娘柳氏都极为喜欢吴为。
吴为的阿翁阿婆好几年前都去世了,如果他生父这次没找过来,他阿娘又早逝了,柳氏不定就把吴为收养了,她听柳氏感慨了好几回有吴为这样的儿子,一定疼到骨子里。
刘辰星想了一想,又问道:“那吴为就这样跟他生父走了,没有留下任何一点可以联系上的信息吗?“
听到刘辰星再三追问,卫管事也知道刘辰星是真心关心,又想起平时柳氏也把吴为疼得像自己孩子,他仔细思索了一下,有些谱了,忙道:“对了,吴为生父和身边人说的是官话,估计是从长安来的,刘榜首以后回了长安,不定和吴为还能再见一面了。还有吴为的娘就安葬在村学一里之外的山上,吴为又是一个孝顺的孩子,以后定会再回来上坟的,要再遇到也不是不可能。”
长安上百万人口,要遇到谈何容易。
而且说官话的,也不止长安一城,周边包括洛阳都是一口官话。
在交通和通信都不方便的当下,这一走了,再见估计就难了,何况吴为的阿耶是大户人家,吴为跟过去多半是要更名改姓的。
刘辰星听后轻轻一叹。
卫管事也知道自己这话安慰居多,他索性实话道:“确实要见难了,但是虎毒不食子,他阿耶即便在家里有妻儿,吴为到底是他孩子,又是大户人家,怎么也比当个农家子强不是。说来也是不巧,吴为也就四五日前把他阿娘下葬了,刘榜首早回来几日,也不定就遇上了。”
正如卫管事说的,虎毒不食子,哪怕吴为生父已有妻儿,但大户之家也不会缺吴为一口吃的,至少不会比以前生活差。
更重要的是,吴为十分聪明,以前电视剧小说里演的,什么嫡母捧杀或欺辱之类,吴为应该能应付,十二岁再是个孩子,也有一定分辨能力。
如是一想,刘辰星也算放开没能和吴为再见一面的遗憾。
又见时辰尚早,进村学里面会打扰学生们上课,加之柳氏想起吴为母亲为了感谢她的照顾,送过一匹自己纺织的粗布裁的衣裳。
礼轻情义重,娘仨一商量,反正无甚事情,吴为他娘的墓又不远,这就将牛车停在村学的院子外,娘仨徒步去给吴为的娘墓前祭拜一二。
和卫管事形容的吴为阿耶是大户不一样,给吴为阿娘建的坟墓就在一个土坡上,立了一个土坟包,前面加一块木牌子写着信息,看上去简陋至极。
临时起意来看的,也没有准备纸钱,路上采的野花放了一束,再各自鞠躬一下也就行了。
刘辰星有穿越这等离奇的经历,她还是有些相信鬼神,不信又怎么办,一个为自己生过孩子的墓地都建成这样,也不能指望对孩子有多好,只希望现在人重视子嗣,吴为又到底是一个聪明的男孩,应该能衣食无忧,遂在鞠躬时,也就多说了两句,让多保佑吴为。
说完,又觉自己多操心,吴为的娘又怎会不保佑自己的儿子呢?
刘辰星摇了摇头,也就和自己的阿娘阿兄转身离开了。
却不知道才走不久,一个干瘦的锦衣少年走了出来,良久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终是在身后的仆从催促下,坐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离开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虽然遗憾吴为不在村学了,但为了给柳氏少些遗憾,刘辰星和刘青山还是把柳氏平时资助的七八个贫困生,等村学下课了,就一起叫到自家的牛车上,去他们家吃一个便饭。
当然,学生们一下课,看见刘辰星兄妹二人少不得一阵沸腾。
等在他们家用完暮食,贫困生父母来接自家的孩子,又是少不得因为刘辰星兄妹激动一下。
医者仁心,师者父母心。
柳氏对这些孩子是真上了心,自己平时舍不得吃舍不得穿,除了去村学上课,一天到晚都唧唧复唧唧地纺织不停,只想给刘辰星兄妹多攒些钱,但对这些学生却是大方,笔墨纸砚在这个时代就是奢侈品,柳氏眼睛都不眨一下,直说笔墨纸砚带去长安不易,便把家里存下来的笔墨纸砚全部分给了这几个贫困生。
如此一番,柳氏总算把心里的那一点记挂放下。
刘辰星陪着柳氏送学生和其家长到院门口,即使天色已黑,依旧能看到学生家长们对柳氏的感激,还有学生自己的一脸儒慕。
难怪千百年来无论时代怎么变迁,传道授业解惑的老师永远受人尊敬,大概就是有柳氏这样无私的老师在。
如果去了长安,柳氏仍然更喜欢教书这个职业,刘辰星觉得还是要让柳氏重新当上老师。
念头一转而逝,这一天也跟着转眼过去。
接下来,就是三天的流水宴,刘家又是一番热闹。
不仅安家村村民们都来吃席了,周边村落,县城和乡下的乡绅大户们也来了。
不是一个村的,大家也知道礼数,不会凭白无故占便宜,普通人家带一块肉或几个鸡蛋当礼,富户就送上了贵重的礼。
要走仕途,名声很重要,少不得要爱惜羽毛。
贫家的一块肉或几个鸡蛋收与不收意义不大,富户们又多是商户人家,送的礼就不免有些重了,礼重烫手,不定有什么要求,刘辰星自是不收,也亏得现在算是一个小富婆,多置办点席的钱还是给得出来,毕竟也就三天流水席而已。
这时的人多是纯朴,真是带了恶意来混吃喝的人还是少,所以将柳阿舅一直教诲的要善于经营名声奉行到一言一行中,刘辰星在宴席头天就大手一挥,对着家门口排得老远的车马人流,道:“女皇已嘉奖儿一座宅子,让儿能回报父母之恩,将他们接到身边侍奉。青阳县则是生我养我的故土,饮水思源,我亦不能忘恩。三日流水席期间,来者是客,皆能到宅子饮薄酒一杯,至于礼就一概不收。”
有了刘辰星这句话,想送重礼的乡绅们也无法了,纷纷收了自己的礼,加之没达到和刘辰星拉好关系的目的,也只有大肆感慨刘辰星人品好,将刘辰星从头到脚夸了又夸,以期和刘辰星交好。
至于周边村落的普通农家,则应了吃人嘴软的话,又得知刘辰星一家把家里粮食捐给了他们共同的村学,也就少不得继续夸刘辰星一番。
外人都这样夸,安家村的人更是大夸特夸,还在里正安福生的引导之下,将刘辰星如何大义灭亲,宁愿背了不孝子孙这种恶名,也坚持不受嫡亲祖父要挟,为其大伯科举舞弊。
这样一番广而告之,又有一个村的乡亲们作证,是彻底坐实刘辰星和老刘家断绝关系,是因为不愿意干违法的事,还被如此逼迫之下,仍买了田给祖父母养老,少不得又赢得了一番仁孝赤诚的赞誉,也就更不怕大伯刘万里再唆使刘老丈找麻烦了。
凡事都有两面性,既然大家纷纷称赞刘辰星,就免不得要鄙薄刘老丈和刘万里父子。
是以,这满村的热闹就和老刘家无关,接连三日的流水席,除了三叔刘百里一家五口来了,不见老刘家任何一个人出现。
没了老刘家的人来找麻烦,最主要应付的也就是前来道贺的客人。
乡下地广人稀,刘辰星家位于村尾的农家院子,更是宽敞,流水席还是从院子里面坐到了院门口老长一截,可见来道贺的人有多少,门庭若市也不为过。
这么多人吃酒,他们一家忙个脚不着地也不可能弄得出来,就请了一户专门置办坝坝席的人家,锅碗瓢盆和食案、草席对方都有,再联系了村里有养猪养羊的人家买了食材,还有找村邻打捞了鱼虾,就全部交给了做坝坝席的人家操办,他们一家算是轻松了大半。
等到三日流水席过去,一家人不算多累,最多脸颊笑得有些僵。
次日一早,都照旧精神极好的起来。
他们家靠卖石斛花也挣了不少钱,如今要走了,还不知道回来要多少年,让那些石斛花在后山凋零也可惜,刘千里就去县城把石斛花的事给杜世友说了,也是缘了大家这十年的交情。
来而不往非礼也,杜世友也不会生生得了好处,给钱刘家人不要,就硬塞了三根老参去。
这边刘千里处理和杜世友的关系,刘辰星兄妹就去青阳学馆拜谢刘青山的老师,也是柳文苏的恩师。
爷仨各自忙完,赶在中午在羊肉汤摊子再大快朵颐一顿原来的老味道,便是回了安家村登门拜访孙神医。
有些事去了长安就瞒不过了,在老刘家说了坐牢的事后,当天夜里刘辰星也就把自己受伤的事一起说了,而没有孙神医的平安符挡了那一箭,伤势必然会更重一些,当然得好好谢过孙神医。
命比钱重要,阻止了柳氏的重酬,刘辰星老老实实的在自家耶娘的注视下,拿出二十两金私房,整整一百二十贯,珍而重之地双手奉给了孙神医,一家人再千恩万谢,捧得孙神医越发拿出一派高人姿态,玄之又玄地卜了一卦,道:“明天宜远行,你们一家放心启程吧。而且我算了你家的五行,长安大利,尤其是阿星——”
亲热的叫了一声,就看向刘辰星。
高人得捧,刘辰星立马做洗耳恭听状。
孙神医满意了,坐在自家正堂主位,灰色道袍的宽袖一甩,手臂扬起,道:“如果能一直在长安呆下去,未来至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哈哈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就是宰相了么?
管它真假,赶紧抢在自家阿娘激动地要重重拍上她后背之前,忙从草席起身,向孙神医叉手一礼,道:“乘孙神医吉言,若能荣登高位,必当再次重谢!”
第二百九十八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孙神医在他们安家村本就声望颇高,刘辰星又被孙神医的平安符救了一命,不仅柳氏和刘阿婆现在对孙神医信奉至极,刘青山和刘千里两父子也比以前更相信了。
刘辰星喜欢听吉利的话,她是好话就当个彩头听,不好的话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这个世上也许有命数,不然她怎么穿越的,但她更信奉人定胜天。
正好孙神医这一番话是吉利的好话,一家四口也就都听得顺耳,对第二天将踏上的行狱心理上觉得还好,原因无他,一是未来的日子有奔头,一是卜卦算了他们此行一路平安。
古人云:“乘船走马,去死一分。”
意思是,出行在外,交通工具随时可能发生意外。
地广人稀和荒郊野岭,让古人对旅途充满了危险感,其实刘辰星觉得这时的旅途还好,陆路是由有些三五不着边,水路就算得上是一种享受了。
大一些的楼船,三四层楼高,有卖各种商品的店肆,甚至船上还种植瓜果蔬菜。
考虑柳阿婆已经是五十好几快六十岁的人了,堂弟刘青海又才十四,他们到贝州走水陆坐船再合适不过了。
只是贝州到洛阳这段水路逆水行舟,女皇给她的时间只有两个月,现在都去了小半月了,刘辰星不敢再慢悠悠地坐船了,和柳氏他们商量过,要不她和阿兄刘青山骑马走陆路,柳氏一行四人去贝州坐船走水路,结果柳阿婆头一个不同意,说不放心他们兄妹俩单独走,让不用顾忌她这一把老骨头。
柳氏是好不容易才和儿女团聚,虽是知道儿女已经大了,长安都跑了一个来回,却还是忍不住当成小孩,一想到兄妹俩上京的一路都是荒郊野外,如何都不放心,听到柳阿婆不愿意坐船上京,也就心头一偏,执意和儿女们一起走。
这样一番,就定了大家都走陆路了。
他们一行六个人,又没有仆从,行李也不多。
刘千里是二十多年的老木匠,后山又满是树木,家里还种有桑树、枣树等,直接就地取材,家里的大木箱子可是不少。
衣物鞋袜、床单被褥、各类毛皮,满满当当地塞了三个大木箱子。
再拿一个箱子装这一路上六个人的口粮,麦面、稻米、粟米三种主食,羊肉、猪肉、兔肉、鸭肉四种腌肉,当然刘辰星一家用来摆摊卖的脱水竹笋、菌子、香菇等素菜少不了,还有调味的豆酱油、胡麻油、粗盐。
最后一个箱子就放了杂货,一些简单的跌打损伤等药石,大部分锅碗瓢盆没有打包带上,但在荒郊野岭用于煮饭的器皿得有,还有打火石、匕首、菜板等各种居家旅行必备之物。
这就五个大木箱子一起,正好挤在一辆木板车上,还能把锄头、镰刀这些农具困在一起放上,由刘青山赶马拉着。
马虽脚程快,但嘚嘚的很是颠簸,恐柳阿婆和柳氏受不住,刘千里就在县城里买了一辆有壁有窗的车,套上自家拉车很稳当的老黄牛,就是一辆大户人家出行的牛车了,如果路上遇到下雨,他们一行六人还能躲进牛车里避雨。
牛车里坐了柳氏和柳阿婆,还有刘青海,赶车的重任自然就落到了一家之主刘千里身上。
最轻松的当还属刘辰星,连背后的竹行囊都不用背,就一个人骑着她的小棕马上路。
走的这一天,安家村的人都来送行是毫无疑问的。
大概还又捐钱又捐粮给村学,一起办村学的两个邻村村民也来了不少,甚至连张明府也让管家来了,以及县城里好几家大户也露脸了。
所有的送行人一起,一直送到了安家村外二里地,大家才在刘辰星一家再三让不用送了后,三三两两的离开。
这些外人是走了,小安氏带着一对双胞胎儿子,任丈夫刘百里怎么劝,就红着一双眼睛怎么也不愿意走。
自己儿子跟着上京简直就和打秋风没区别,现在还被小安氏拖着走不了,刘百里也担心刘辰星一家人嫌烦,不由喝道:“有什么不放心的!青海又不是跟着外人走,是跟着的亲二叔和堂兄堂姐们,还不放手!”
父母对孩子的爱都一样,却又有些不同。
父亲盼着孩子出人头地,哪怕吃些苦也行。
而孩子是母亲十月怀胎掉下来的肉,受一点苦,当母亲的都难受。
小安氏心疼儿子就要去千里之外,又没有他们做父母的在,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听到丈夫这样不在意的话,心里不由埋怨丈夫靠不住,人也就哭得更凶了,却到底放开了儿子的手,然后一转头就向高坐在马背上的刘辰星深深鞠了一躬。
“弟妹!”小安氏是长辈哪能给刘辰星行大礼,柳氏和刘千里忙劝阻道。
刘辰星反应快,立马翻身下马,算是避开了。
小安氏一见,顾不得众人诧异,就一下跑上前握住了刘辰星的手,声泪俱下道:“阿星,三婶小心眼,人又自私......对你们不好,但是青海一直把你当成亲阿姐,你的话比我和他阿耶都管用,他要下半年才满十四,一个半大的小子在长安,什么能力都没有,能依靠的也只有你们了......“
想到儿子在长安只能靠着刘辰星一家,可她以前却找了二兄家不少麻烦,她真的好怕儿子在长安得不到好,小安氏说着酒“哇”地一声嚎哭不止,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如果早知道会有今天,她当初一定把刘辰星好好捧着,就是柳氏她也要巴心巴肝得讨好。
偏偏这世上又没有后悔药,小安氏哭得哇哇地,却还要说,“阿星......三婶发誓,一定帮你看好刘大他们,也守好你们的宅子,谁要敢动坏心思,我一定和他们拼命。阿星,三婶不求其他,只求你帮着照看一下青海,我不像你三叔,想着他有你那么本事,我只想他平安无事......“
一声一声哭得泣不成声,说话又断断续续的,但是什么意思大家都听懂了。
刘青海感触最深,他以前总嫌弃自己阿娘势力,想着二婶是他的娘就好了。
这会儿看着小安氏哭成这样,还哀求堂姐,刘青海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鼻子酸酸的,一开口就是抽噎的哭声,“阿娘......“
第二百九十九章 返京
听着大儿子依赖的声音,小安氏顿时就一阵揪心,想到大儿子这一走吃苦不说,还不知道他们母子多少年才能再见。
她以前觉得自己儿子聪明,一点不比刘辰星差。
现在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她嘴硬了。
大伯兄刘万里就不提了,其子刘青云算是歹竹出好笋了,读书比谁都用功,可这都二十好几了,连最基本的县试都没过。
这一年来她在自家酒肆卖酒,文人士子多好一口酒瘾,她见多了,也知道刘辰星作为一个女举子,还能州试、县试、省试,甚至是现在新增的殿试,一路都是榜首,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做到的。乃至刘青山能以二十岁年纪金榜题名也完全当得一句少年英才了。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像刘辰星一样十五岁还差点就是女状元了,做梦都不敢做。
如果刘辰星愿意无私教一下,自己儿子可能会像刘青山这个堂兄一样,得以二十来岁就金榜题名了,但这都要快十年的时间。
也就是他们母子要这么久见不到面,小安氏想想就不舍。
算了,什么科举,什么大官,那就是成千上万人中难出一个,她的儿子就像普通人一样结婚生子,一辈子平平安安不好么?
念头一起,小安氏放开刘辰星的手,回头看着比自己还要高的长子,一下子就脱口而出了,道:“青海,你也舍不得阿娘对么,要不我们不去长安了。”
有句话叫儿行千里母担忧,母行千里儿不愁。
刘青海一听小安氏说不去了,什么酸涩不舍的情绪瞬间都没有了,他生恐小安氏又使出平时撒泼打诨的功夫不让他去,一个跳跃,就躲到了刘辰星身后,紧张催促道:“阿姐,你别听我娘的,你快带我走!”说着又藏在刘辰星背后,对小安氏罢手道:“阿娘,你快带着弟弟们,跟我阿耶回去。我和阿姐他们走了,有阿姐照顾我你就放心,阿姐对我可好了。”
说完犹觉不够,还伸长脖子喊站在后面的刘百里道:“阿耶,你倒是把阿娘拉走,别耽误了我和阿姐上路的行程!”
刘百里刚才是被小安氏那句不去了吓了一跳,也恨不得捂了小安氏的嘴,他实在担心刘辰星就这样顺水推舟说算了,毕竟当年自己一家可是颇为自私的,但现在听到长子让他们赶紧走,顿时没好气了,一点离愁别绪也没了,“臭小子,赶紧给我走,没点成绩不要回来!”
熊孩子是有脾气的,又一心向往外面世界,刘青海十分有骨气地想——走就走,这就扯上自家堂姐的褐色宽袖,兴奋道:“阿姐,时辰不早了,我阿耶也让我们走,我们快走吧!”
刘辰星看着和自己一般高的堂弟,不明白三叔刘百里这么精明的人,怎么有这样一个缺心眼的儿子,没看见自己耶娘都要冒火了么?
和丈夫刘百里一样,小安氏这会儿是又好气又好笑,什么情绪都被闹得没有了。
其实不去长安这话也只是说说,儿子自知道能去长安了,这几天嘴里无时无刻都挂着去长安的话,她又怎么忍心阻止呢?
小安氏揩干脸上的泪,虽没了哭意,但是刚才哭得太过了,情绪有些收不回来,想对刘辰星说话,却一开口就打了一个嗝。
刘辰星听得一笑。
小安氏想说什么话,即使不说,她也知道。
何况多少年前的事了,她如果还记在心上,哪有什么精力和时间学习,一些相处的鸡毛蒜皮小事早就忘了。
还有刘青海这么信任她,就是不用小安氏千叮万嘱的拜托,她也要好好照顾这个弟弟。
现在为了刘青海,她也得让小安氏放心,遂也不让小安氏一边打嗝一边说话了,直接保证道:“三婶,我既然带青海走,就会对他负责,你就放心吧。只是我也把他当成亲弟弟,到时候看管严了,你和三叔别怪我就是!”
言简意赅地一句会对他负责,就是再好不过的保证了,再一句“亲弟弟”更是足够了。
这下不等小安氏感谢了,刘百里已是惊喜的千恩万谢了。
小安氏更是惊喜之余,有些自惭形秽,在刘辰星面前不好意思了,想说很多话,最终只能重重地感谢道:“谢谢!”
话不用多说,有些事彼此都知道,刘辰星翻身上马,朝刘百里夫妻挥手,道:“三叔三婶,家里就拜托了,你们快回去吧,我们走了!”
说罢,刘辰星也不耽搁了,再磨蹭下去,头上才东升起的太阳就要升到正中了,和阿耶、阿兄对视一眼,爷仨动作一致,驾车骑马地走了。
三月好春光,阳光昭昭,岂能辜负。
牛车的车窗大开,柳氏和柳阿婆一人占一边窗子探出头,刘青海很是羡慕堂姐骑马,再不济堂兄赶马拉行李车也很潇洒,他自是呆不住跑到车外,坐到赶牛车的二叔刘千里旁边,满是第一次出远门的兴奋。
“阿姐,我们要走多久才能到长安?”
“阿姐,你在路上遇到过劫匪没?”
“阿姐,你上京后会当几品官?”
………
叽叽喳喳,少年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的兴奋冒出。
旅途无聊,除了三月春光欣赏,也就自家堂弟堪比十万个为什么的问题打发时间,刘辰星十分有耐心地逐一回答了,直到走完一天的路,太阳下山了,面对荒郊野岭的四下,刘青海迷茫地问道:“阿姐,我读书也就比一般好点,我能像阿姐这样在长安闯出名堂吗?”
刘辰星坐在火堆旁,手里用树枝串着一只鱼在烤,火上面还架着一口锅熬着蘑菇鱼头汤。
听到刘青海终于露出了少年对未来的迷茫,她将手中的烤鱼翻了一个面,转头看向满是依赖望着自己的堂弟,道:“青海,长安很大,包容万象,有各色人种,有各种宗教,只要合理都能存在。它容纳了数以万计的人,给人提供了无限的可能,所以只要你肯努力,会奋斗出属于你的一片天地。”说着,将手中的烤鱼递了过去,“烤鱼好了,拿着!”
从小就对堂姐的话深信不疑,刘青海消化了一下这番话,再看递到跟前的烤鱼,就不由咧嘴一笑,“哈哈,跟着阿姐,果然有肉吃!”
第三百章 挣钱的动力
农历三月中下旬的天,天气还不算热,他们带了不少的腌肉,而且路上还要途径城镇和驿站,都可以补给食物。
这一路上又有柳氏和柳阿婆两个巧妇,虽然大多时候风餐露宿,一日三餐几乎顿顿不缺荤腥,肉食甚至能管饱,吃得刘青海这孩子直呼旅途生活原来这么幸福,伙食都要赶上家里逢年过节的时候了。
也不怪刘青海会这样感慨。
说来刘百里脑子灵活,赚钱可比村里的农户人间好多了,夫妻二人也是疼孩子的,家里的伙食在村里也算是上好了,却也要隔上四五天才能见肉。
柳氏和刘千里则是在分家前,过了不少苦日子,那个时候家里的粮食都由刘阿婆掌管,一家人天天都是又黑又硬的野菜蒸饼,关键还不能吃饱,刘辰星和刘青山半夜饿得睡不着,即使他们夫妻暗自省了口粮给孩子补给,可一个月里总有两三天补给不够,俩孩子饿得直灌白开水,柳氏这个当娘得不知掉了多少眼泪,就是刘千里这个钢铁直男也忍不住红了眼睛。
所以分家后,对于让孩子们吃好,夫妻二人格外上心。
加之刘千里又是一个好猎手,时常能搞到野味回来,他们也就不拿到县上去换钱,发了狠心地要给儿女至少每日见荤,后来日子越来越好后,每顿荤腥已是常态。
这个时候又不像现代要养生,讲究吃素比肉好,老百姓们就认为肉食是最好的食物。
而给儿女吃好的,已经成了夫妻二人的执念,如是只要做饭,哪怕是在野外赶路,夫妻俩也顿顿少不了做满满当当的荤菜。
他们一行六人就这样好吃好喝的赶路,大概吃得好了,人的精神也很好,柳氏和刘千里又生怕刘辰星误了回京的日子,每日天不亮就熬好粥张罗大家吃了赶紧上路。
中午煮饭则生两三堆火,让饭菜一起煮了,这样午食来得快,也就可以节约些时间好赶路。
到了傍晚该歇脚的时候,他们仍继续赶路,直至天彻底黑透了才停下来,如果这一天星月灿烂,路又是平坦的官道,他们甚至还会披星戴月的赶路。
这样紧凑的赶路,即使牛车走得慢,还是一个月就到了洛阳。
时人爱花,牡丹尤盛。
洛阳牡丹甲天下。
女皇在登基之前,做皇后和太后的时候,都常移驾洛阳赏花,洛阳因此还修建了一座较大明宫略小些的皇宫,恭迎圣驾。
从长安到洛阳的路又是极为平坦的官道,每十里就有一官驿,中间还有不少的私人旅馆,两城往来十分方便。
女皇登基后先是一心坐稳皇位,后来又励精图治,十年间只移驾洛阳赏花了一次,但是长安城的达官显贵却常往来洛阳赏花,并在洛阳纷纷置产,不少夫人贵女在牡丹花盛开之时,都会到洛阳小住上一段时日,加之洛阳还是京杭大运河的终点,每日往返客船货船不断,其城自是繁华不在话下,堪为全国排得上名的大城市了。
到了洛阳才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如今还有旬日空余才到女皇给的期限,赶路也就不急了。
现在又正是洛阳的牡丹花期,岂有途径洛阳,不赏牡丹之理。
柳阿婆骨子里是一个精致的女人,柳氏更是有诗情的女子,母女二人都听闻过洛阳牡丹的盛名,心中早是向往,刘辰星一提议,再确定过不耽误刘辰星返长安之期,也就欣然同意。
唐朝诗人刘禹锡《赏牡丹》载:“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和现代旅游黄金周时一样,到了洛阳牡丹花开的时候,其盛况轰动全城,洛阳百姓倾城赏花不说,周边一带的城镇百姓也纷至沓来,更有远在千里的文人骚客慕名前来。
天下的人都在这个时候齐聚洛阳,这人一多了,什么都推高了,洛阳的住宿费首当其冲翻倍不止,还一房难求。
穷家富路,想到这一路上赶路的花销不菲,柳氏和柳阿婆一问随便一间单独的旅舍都要八百文至一千文不止,除了咋舌就是咋舌。
再一问每个单间最多住两人,他们六个人得三间房,岂不是住一晚就要三贯钱,这要搁他们乡下,一户有壮丁的农家一个月都还挣不到三贯,当下就拉着刘辰星走了。
柳氏以为自家存款一百二十贯,去长安也算是有些底气,可这一路上补给食材,还有刘辰星并未被正式授予官职,路上的官驿住不了,得自己花钱住私人旅舍,零零总总加起来,这一个月已经去了快十贯钱,如今他们六人在洛阳住一晚都要三贯,去长安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物价,也难怪胞弟柳文苏都是七品京官,至今还在长安无房。
这样一想,哪里还有心思赏牡丹花,就站在摩肩接踵的洛阳大街上,道:“城里住宿太贵了,就为了赏花用三贯着实没必要,现在也是下午了,我们还是赶紧出城吧,等明早再进城赏花。”
老一辈的人总是心疼钱些,柳阿婆头一个附和。
刘千里虽有心咬牙满足妻女的愿望,可来这一路上,花的这近十贯钱,儿女怎么说都不要他们夫妻出,如今洛阳看花的钱再用孩子的,他实在做不到,可又劝不过儿女,那就只有附和走人了。
他们不愧是一家人,这和自己兄妹二人刚来洛阳时一样。
当初上京赶考,一路上也不委屈自己,还算是大手大脚,结果途径洛阳,见识了一下洛阳的物价水平,吓得他们兄妹两个赶紧与大家分开,选择一路投宿农家去长安。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自己已经有能力负担一家人的开销,而且努力挣钱就是为了更好的生活,这也是自己奋斗的目标,刘辰星道:“努力挣钱,就是为了生活更好。如果光挣钱不花,生活还过得苦哈哈,阿星都失去了挣钱的乐趣。再说我们已经四天没投宿了,今天本就应该投宿旅舍,再不换洗一下衣裳,人都要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