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回(续)炙阳熔境离焰灵族 悲瑟绝
第五十二回(续)炙阳熔境离焰灵族 悲瑟绝响伏羲琴音
破碎的记忆片段在石念远的脑海中时隐时没,仿佛一场难忆迷梦,脑袋一阵疼痛与眩晕袭来,石念远闷哼一声,再次闭目躺倒回温软玉枕上。想要抬起手来按压一番太阳穴,善解人意的流风霜已经先一步帮石念远舒服揉起。
眉心血契魂印一阵发烫,石念远缓慢睁开双眼:“不想了,一想就头疼。”
想要控制自己不去想什么,其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通常都是你越是不想要去想什么,就越是身不由己的去想什么。
石念远苦笑一声,再次扶坐起来,看向身旁那架破旧古琴:“伏羲琴?”
流风霜坦然的点了点头答道:“对。”
“原来如此……怪不得……”石念远目露了然神色,虽然不知道被冠以创世之名的十件先天灵宝到底有何种通天彻地的威能,但是石念远仅拥有一枚须弥戒与来自北漠熠煌寺的半枚龙纹玉佩,就已经对求索仙道帮助良多。推己及彼,可窥一二。
石念远回忆起去年众人一齐从苍云留邺赶赴烈阳山麓的路途中,流风霜一路晕车呕吐,直吐到脸色苍白无血。当时觉得二小姐属实可怜,分明已经踏足仙道,却依然被晕车所困扰,如今回首再看,想来另有原由。
“你跻身超凡,很久了?”石念远盘膝坐好,看向流风霜问道。
“公子,霜儿早已触碰到超凡迷障,冥思苦想有数年了。”流风霜没有丝毫要隐瞒石念远的意思:“凤鸣剑阁列代宗主长眠之地,是一处玄冰秘境。霜儿幼时顽皮,不顾纳兰爷爷与许凡师父的叮嘱警告,偷偷潜入其中。一番阴错阳差,误打误撞之下开启秘境天成之灵禁,坠进一道次元界门,在那里,霜儿遇到了她。”流风霜将身旁破旧古琴抱到怀中,爱怜的轻抚续道:“霜儿自幼除去姐姐,再没有一个朋友。当时,识海响起她的声音,还以为她是极为罕见的器物开灵,总之,有人陪霜儿说话,霜儿很高兴,那是与姐姐相处不一样的感觉。”
流风霜伸手捋了一下天蓝刘海:“后来,霜儿经常偷潜进玄冰秘境去跟她聊心,逐渐发现她在仙道修行上博闻强识、见解独到,在她的指导下,霜儿很快就凝化体内灵力回路,破境尘微。因为霜儿不想让纳兰爷爷、许凡师父,特别是不想让姐姐知道霜儿的真实仙道境界,所以就请她传授霜儿隐匿气息的法术。没想到,她在问过霜儿之后,直接寄宿到霜儿的气海丹田,与霜儿时刻相伴。除去传授霜儿隐匿气息的法术,更传授霜儿功法,指导霜儿雕琢灵力回路。”
“再后来,霜儿知道了,她并不是普通器物开灵诞生的器灵一族,而是先天地而生的创世十圣器之一,伏羲琴。”流风霜抬眼看向石念远浅笑道:“她比霜儿还要害羞,不太好意思出来见公子。”
“她……你是说……器灵?”石念远试探问道。
流风霜点了点头道:“霜儿也是今天在夕怜山重逢公子时,才感知到公子体内潜藏着与她同源的气意。不过,听公子的言辞,似乎并不自知。在进入离焰灵族秘境后,离焰灵族已经点破,公子如今应该已经知晓,寄宿在公子体内的,正是另外一件创世圣器——轩辕剑。”
石念远沉默不语,天心意识内视己身,若湖留下的封印已经松动不已,折断一半的轩辕剑不时溢散出丝缕朱红古灵力。
“创世圣器……”石念远呢喃一句,开口续问道:“虽然不是第一次听说,但是依然了解甚少……”
流风霜伸手抚过伏羲琴,一阵朱红古灵力荡漾开来,两根琴弦散发出荧亮光华:“别害羞了,公子人很好的,你出来跟公子说吧。”
朱红古灵力开始凝聚,一道不足一尺的半透明灵体现身站在破旧古琴上,伏羲琴器灵呈现出完整天眷之体,看上去与人族并无两样,不知道是否跟寄宿在流风霜体内有关,同样是一头天蓝及腰长发,一袭天蓝广袖流仙长裙。
看向那与流风霜有七八分相似的稚嫩容颜,石念远颇为好奇,这是否就是流风霜幼时的模样。
“公……公子……”伏羲琴器灵学着流风霜对石念远的称呼,欠身施了一个万福,纵然是灵体之身,脸上竟然生动的飞上两朵红霞。
看到伏羲琴器灵害羞可爱的模样,石念远差点忍不住一把抱过来“吧唧”一口亲上去。
伏羲琴器灵身上,旋绕有两道荧亮光练,无风自扬,石念远猜测那两道光练正是对应两根琴弦。
“好可爱!”石念远眯起丹凤眸子恬然笑起。
伏羲琴器灵得此一言夸赞,脸上红晕更甚,羞得垂下头去,两手放到身前,两手食指相互一触一离,片许后方才抬起头来向石念远开口说道:“我等创世圣器共有十件,分别是九黎壶、神农鼎、昆仑镜、崆峒印、东皇钟、女娲石、昊天塔、盘古斧、伏羲琴,也就是我……还有……”伏羲琴器灵杏眼眨动,朝石念远丹田气海处指了指:“轩辕剑。”
“无尽岁月以前,起源星生命不存,星球灵寂,天宇无穹,漆黑如墨……而在那时,我等创世圣器就已然存在无尽岁月了。我等一直守护在起源星周围,等待一个契机。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一鸿蒙纪,亦或者许多鸿蒙纪……我等一直等待的契机终于到来,即使那契机并不完美……可是……我等不愿意放过那稍纵即逝的机会……于是,盘古斧脱离仙路,撞向起源星……”
听着伏羲琴的诉说,石念远丹凤眸子里瞳孔骤然一缩,这一幕场景,石念远并不陌生。在西渊葬情宫螭吻泉眼,陷入螭吻幻境时,石念远就曾经看到过这一幕——十颗硕大的卫星围绕磅礴行星缓慢旋转,忽然有一天,十颗硕大卫星其中一颗猛烈震颤,而后竟然脱离运行轨道,开始径直向磅礴行星飞去。
原来那一幕场景竟然就是起源星的诞生之谜,那十颗硕大卫星就是创世十圣器,而向起源星发起毁灭性碰撞,致使起源星破而后立,诞生出灵力与生命的,就是创世十圣器之一的盘古斧……怪不得会被冠以创世之名……
“盘古斧元气大伤,沉寂在起源星地核,为了不让盘古斧的付出白费,我等其余九件圣器在无尽星海中炼虚化灵,将灵力引渡向起源星,而后,为了不让无尽星海的长生孤兽侵入,女娲石献祭出九成灵力,将众妙之门封堵,阻断仙路。又过了无尽岁月,终于,起源星上诞生了生命,生命奇迹不断演化,而后,起源星出现了第一个拥有灵智的生灵……”
石念远深呼吸一
口,出声道:“龙皇,祖龙。”
“哎?”被石念远出声打断的伏羲琴器灵愣了一下。
石念远沉吟开口续道:“祖龙将元始九曜……或者说……除去盘古斧之外的其余九件创世圣器分别命名为水辰、长庚、荧惑、木岁、土镇、天涯、海角、北冥、阎罗……”
“没……没错……”伏羲琴器灵歪起头好奇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体内的轩辕剑器灵……”伏羲琴器灵闭目感知,一顿续道:“分明还尚未复苏呀……”
石念远凝起眉头说道:“不知道算不算是神农鼎告诉我的。不过……”石念远抬手朝上方指了指:“元始九曜依然悬于天宇之上,为什么?如果说元始九曜就是除去盘古斧之外的九件创世圣器,那么覆雨大陆上为什么再次出现了创世圣器的踪影?据我知所,六大仙道圣地里,中原烈阳山麓掌握圣器九黎壶,西渊葬情宫掌握圣器神农鼎,无独有偶,其余圣地想必也掌握有创世圣器才对。”
伏羲琴器灵点了点头道:“没错,任何一件创世圣器本体降临,都不是如今受九子泉眼镇封的覆雨大陆可以承受的。所以……我是伏羲琴,却也不是伏羲琴……”
听着伏羲琴器灵貌似矛盾的话语,石念远搜肠刮肚,试探问道:“是类似于仙道修士身外化身那样的法术神通吗?”
伏羲琴器灵摇了摇头,一副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模样。几息后,念出一句古神语,石念远能听到那声音,却理解不了那意思。
伏羲琴器灵似乎也知道石念远听之不懂,柔声续道:“天机……不可妄闻……”
曾经几度接触过古神语,石念远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没有强求。
挠了挠头,石念远问出自身疑惑道:“上古时代,三皇率领人族在百族乱世中崛起。天皇伏羲,地皇神农,人皇女娲……与伏羲琴、神农鼎、女娲石有什么关联吗?”
伏羲琴器灵再次指向石念远的丹田气海:“都是创世圣器的首任宿主。”
石念远丹凤眸子如隐深潭:“那……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为什么要寄宿到起源星生灵身上来?”
伏羲琴器灵沉默了良久,身上两道对应琴弦的荧亮光练不住摇摆晃动,在身无运识的石念远感知不到之处,两道荧亮光练分朝两方,其中一道荧亮光练将一根命运丝线牵连搭接到一团错综复杂的命运丝线当中,另外一道隔绝大道感应,阻隔天谴降临。
“我等……想要突破莫名之障。龙族……已经失败了,而今,我等以及龙皇祖龙,都将希望寄托到了人族身上。”伏羲琴器灵一扫先前的羞涩模样,凝重出声。
残破古琴上,两根琴弦自主拨动,铮声奏起,一声悲瑟琴音响在石念远灵魂最深处,那一瞬间的通感共鸣险些令石念远魂飞魄散。
石念远气海丹田处,若湖留下的封印徒然破裂,轩辕剑受到伏羲琴音感召,器灵正式觉醒。
一道似曾相识的男声在石念远的识海最深处响起:“无尽星海潜藏无尽猎杀者,诸多长生孤兽吞天噬地,灭绝仙道,践踏文明。吾等想要寻找到突破莫名之障的方法,超越神之领域,再启众妙之门,重塑天地法则!”
第五十二回 完
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回(上)徒叹奈何碎银几两 渭绥朝
第五十三回(上)徒叹奈何碎银几两 渭绥朝雨花开陌上
苍云郡,渭绥镇。
渭绥镇地处苍云郡潼河县东部边境。向东,距离帝国六大将军首席,稼轩大将军辛剑诗的故乡南河郡,相隔着荒无人烟的迷雾沼泽,遍布妖兽毒虫的迷雾沼泽对于凡夫俗子而言,无疑是一处生命禁区。向南,原本是一条通往榕桦县的九曲十八弯浅窄水路,不过已经荒废多年,如今唯有渔家乌篷勉强可以涉水,甚至只要乌篷稍大,吃深再水些,就会无法通行了。而且,这条水路在绵延数十里后就会遇到致使水路荒废的断流,到那处,溪河流向地下暗河,原本地面上的水道已经干涸多年。
故而在这条被渭绥镇民唤作“里头湾”的浅窄水路上,除去依赖蜿蜒曲折的里头弯以谋生存的几座渔村渔民,根本再见不到外人。尽皆独家成寨的几座所谓渔村,整条溪河旁都数不出单手之数,几家渔民一年从头忙碌到尾,所捕鱼虾、所植莲藕,拿到渭绥镇市集上去卖掉后存下来的收益,甚至不足十贯铜钱,对于这千枚铜币,几家渔民都恨不能一枚掰成两半来用。
对于这几家渔民而言,在渭绥镇生活的那些不知到底算不算作乡里乡亲的居民,就已经是无比羡慕的对象了。往些年,渔村还是渔村,可是后来,有本事的人家都慢慢搬到渭绥镇上去了,事到如今,整条里头湾,就只剩下独家成寨的三座渔村,或者更准备的说,三户渔民了。
按理说,没了那么多渔民,减少了竞争,河里的鱼虾应该多更好抓,生活应该越来越好才对,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反而是搬出去的人家的生活越过越好,留下来的人家则越来越穷。
渭绥镇,客来香酒馆。
“旅游,我也是在到苍云见识过以后才知道的,没想到竟然还能有这样一种行业营生。”容颜俏丽的少女笑靥如花,显然非常享受旅游这一项新奇爱好。
渭绥镇地处偏僻,乡民大都身穿粗布麻衣,岁月在这样的地方,不管是对物还是对人,都能更简单更轻松的留下痕迹。像少女这样肤若凝脂、容貌娇俏的漂亮女孩,许多乡民都觉得像是从画中走来的一样,总是情不自禁多看上几眼。
逢山灵语倒也不恼,不说这些淳朴乡民的眼神清澈,即使真的是如狼似虎的冒犯眼神,这位烈阳院花也早已经司空见惯。
木子涛接过话茬道:“渭绥是潼河县最偏远的村镇,也是直到最近两年,苍云官府才将驿路修通,渭绥得以与外界加深联系。由于实在没有什么农产畜牧业可以发展,甚至原本镇民的渔业都难以进一步开发产业规模,所以苍云官府决定在渭绥打造旅游业,许多乡民得乘东风,倒是把日子过得越来越滋润。”出身潼河的乡野少年对苍云官府从来都不吝夸赞:“以前,在下也如同其他苍云百姓一样,认为是武侯大人雄才大略,爱民如子,让苍云郡百姓,特别是贫苦百性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不过现在已经得知,苍云郡政务其实一直是由石公子打理,许多政令都是由石公子所提出并签发,比如在今年元宵时颁布的郡内百姓粮税减半的政令。”木子涛说到这里,不由“啧啧”赞叹道:“旅游业,石公子竟然能想到这种空手套白狼的营生……”
徐月半摇头否决道:“非也非也,不管是移山担石,架桥铺路,还是帮助乡民修缮房屋,规划绿化,都一笔不菲的花销。”
论及兴趣话题,逢山灵语接过话头道:“旅游是以欣赏美景,感受风土作为定义,不过,旅游
业一旦真正兴起,交运、餐饮、住宿、手工艺等诸多行业都会一荣俱荣,同时萌生出诸多职业空岗,令百姓壮有所用,远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在旅游一道,一旦某地打出了名气,前期的投资就会快速见效,资金在复利倍增之下快速回笼。石道友在政商两道的天赋能力,不见得就在仙道之下。可惜……”
见到逢山灵语忽然叹了一口气,一直在旁静听的杨七凌出声询问道:“可惜什么?”
逢山灵语摇头叹道:“长年贫穷惯了的乡民,在一夜之间忽然变得富有起来,原本淳朴善良的心性,因为一下子接触到太多外界的影响,一下子闻到了太多激增的铜臭,并且缺乏妥善的引导,就会自然而然的滋生出许多恶习来。”顿了顿,逢山灵语续道:“我很喜欢旅游,苍云郡知名景点我基本上都去过,可叹那几个最先发展旅游,如今运营最为成熟的景区,淳朴民风已然不在,不断建起的新房,不停变多的豪奢马车,随处可见的暴发户,令得景区满是商业的铜臭味,失去了原本最为纯真的最为可贵的本质,徒具其表,见面不如闻名。”逢山灵语抬眼看向几人落座了好半晌才迟迟上来招呼的店小二,出声笑道:“这样功利心不那么重,甚至不甚了解待客之道的淳朴小二,比起那些强拉顾客,强买强卖的家伙要可爱太多了。”
徐月半众人乘坐灵舟逃离夕怜山后,正好听杨七凌提起董慧的家乡就在渭绥一带,好心提出既然都到了附近,不如就折道去上一趟。而后,逢山灵语听到是渭绥,先前曾听“驴友”提起过,这是一处依然保留了许多原生态淳朴风情的旅游地,爱好旅游的少女连忙附议。
在场间仙道修为最高的妮莉艾露做出“石念远与流风霜身具超凡境修为,若是真的在夕怜山遇到意外,两名超凡境强者如果一心要逃,协同之后不是难事,不必过多担心。”之后,徐月半就驱使灵舟,朝渭绥驶来。
不过,一路行来,归乡的董慧非旦不开心,反而越是靠近渭绥,就越是沉默了。
“大小姐,这是菜单,你看一下要吃点什么?”拥有暖男潜质的小鬼头执律使,逢山灵语的胞弟逢山祭接过店小二递来的菜单,朝身旁一直面带忧色的流风雪递过去开口询问道。
见流风雪接过菜单后就怔愣出神,没有后续动作,妮莉艾露用手肘拐了拐流风雪:“还在担心霜儿和蚂蚱呢?”
“啊?哦……没。”流风雪歉意一笑,这才回过神来,先是扭头朝小屁孩执律使笑了笑,而后看着菜单上的不多菜品,上下掠过一遍后,好奇问道:“为什么这几样菜要比其它的贵上那么多?”
“客官……”店小二还没来得及解释,客来香酒馆的掌柜就火急火燎的从里间冲了出来,上前拍了拍店小二,店小二知趣的离去了。每当有身穿绫罗绸缎的尊贵客人到来,只要掌柜得见,都是会过来亲自接待的。
“客官,这几道菜呀,可是渭绥绝对的特色,不管是蒜蓉对虾,清蒸鲈鱼,还是水煮毛蟹,取材都是来自渭绥的‘里头湾’,绝对的原生态,绝对的新鲜。就今天这食材,还是我今天早上亲自去跟渔民买来的,个头小的可全都没有要。”掌柜的生怕桌上众人不去点那几样标价格外昂贵的菜品,一开口就根本停不下来,连那九曲十八弯的“里头湾”溪河都被其吹得神乎其神,仿佛在那生长的鱼虾都是些世所罕见的天材地宝一般。
杨七凌瞥见身旁的董慧突然将脑袋垂得更低,都快要埋到桌子底下去了,扭头附耳轻
声问道:“小慧,你怎么了?等吃过饭了,大伙儿就一起到你家去玩,那么值得开心的事儿,你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七凌哥哥……”董慧的声音细若蚊蚋,没有回答杨七凌的问题,反而
小声问道:“能把菜单给我看一眼吗……那些鱼虾是怎么卖的……连大小姐都说贵……”
杨七凌一愣,想到在来到渭绥时,自己曾夸下口,称是既然来到了董慧的家乡,晚餐自然是由自己掏腰包请客,可能是善解人意的董慧是在担心自己囊中羞涩,微笑安慰道:“放心吧,小慧,几盘鱼虾即使再贵,又能贵到哪里去?”说罢,扭头看向流风雪。
流风雪见状,直接将菜单递给了杨七凌。反正一来自己实在没有胃口,真不知道该点些什么,二来既然到来之前杨七凌答应了请客,东道主见自己手持菜单却半天未点的为难样子,想要接过帮忙实在正常。
流风雪报以谢意一笑,将菜单朝杨七凌递了过去。
杨七凌一边接过菜单一边说道:“不就是一些河里鱼虾吗?再贵能贵到……”杨七凌话语说到一半,就突然顿住了。菜单上方的家常菜汤,无非也就十几到几十铜币一份,可是在菜单最下方的三道鱼虾佳肴,价钱加起来竟然超过了一锭纹银,若是换成铜币,那可是千枚铜币还多。
杨七凌眼睛一瞪,扭头看向掌柜:“掌柜的!你这菜单上边的价格标错了吧?不就是一些鱼虾吗?三道菜加起来都一吊铜钱还多了,这不是抢钱吗?”
店掌柜看向在桌间众人中穿着打扮明显要朴素得多的杨七凌,眼底闪过掩饰得并不是很好的鄙夷。
“客官,你这是什么话?你知道这些鱼虾是怎么来的吗?这些可都是从渭绥南边的里头湾中捞起来的!客官还不知道吧?渭绥西边,就是踏之必死的迷雾沼泽,那么这相临南边里头湾中的鱼虾,再怎么也不会是普通凡物吧?风味上佳,大滋不补,都不在话下。”
杨七凌悄然将手伸进衣袋,捏了捏并不鼓胀的钱袋,眉头一皱道:“任你说出花来,这价格也实在太离谱了吧?明显的坑外乡人,就这黑心价格,镇里的镇民会买?老子才不相信。”
店掌柜的目光瞟过另外几名明显身家不菲的少年少女,压下心中怒气,心底不屑的咒骂了一声“穷鬼”,注意到那个嫌贵少年落坐主座,心下了然,心底再续补了一句“打肿脸充胖子,没钱装什么装。”
不过,口中还是尽量和气的说道:“客官,要是放在三五年前,里头湾的鱼虾自然是卖不了什么好价钱,不过到了最近几年,也就三家渔民还守在里头湾里没搬出来,这不?渔民一少,打到的鱼虾自然也就少了。指不定再过几年,那几家冤大头饿死在里头湾中,客官可就再也吃不到了!”
“你胡说什么!”一路上沉默不言的董慧骤然起身,娇声叱骂。
董慧突如其来的动作引得桌上众人都是一愣。
董慧眼框通红,话语哽咽,以渭绥方言激动出声道:“你们这些黑心商家……对虾六文一头,鲈鱼八文一条,毛蟹十文一只……你们就这么放到锅里再捞出来,二十四枚铜币就变成了一锭纹银,对面顾客时,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面对那些渔民时,你们就不心虚吗?因为他们没得地方卖,只能卖给你们,你们就一而再,再而三的压价……大家好歹是乡邻……”董慧泪水控制不住的流出,声嘶力竭的吼道:“你们还有良心吗!”
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回(中)徒叹奈何碎银几两 渭绥朝
第五十三回(中)徒叹奈何碎银几两 渭绥朝雨花开陌上
渭绥镇镶嵌在山水之间,不过,附近群山重却不高,流水复却不长。
覆土层较薄,多见裸露岩石的典型喀斯特岩溶地貌丘陵群,难以生长出适合砍伐来建造房屋的高大松木。故而,渭绥镇居民因地制宜,建造房屋时除去取珍贵松木立为主要支架外,多以石片覆为瓦,以石砖砌为墙。经年累月,渭绥渐成一座别具风格的石头小镇。
一条不能算作溪河的小河沟斜穿渭绥。
几架遍覆青苔的老旧水车,几间的磨平岁月的斑驳碾房,几座饱经沧桑的古老石桥,与镇里新近长大的一批孩童一齐吟唱着流传千年的民谣。
鸣雷帝国历从嘉十八年三月廿,谷雨。
斜风拂细雨,墨云惹离愁。
渭绥镇口,一座小石桥头。
“放心吧!爸!妈!”背着硕大行囊的少年拉着双亲的手慰声说道:“我走了,你们在家,要好好保重身体。”
质朴的父母连叮嘱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儿子转过身,沿石阶走上小桥,再一步一步的渐行渐远……
噗啦——
少年撑起了伞,挡住了脸上表情——是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的壮志满怀吗?是谁言千里自今夕,离梦杳如关塞长的依恋不舍吗?
小石桥另一头,有一棵几百年来沉默见证过无数次离别的老槐树,少年在老槐树下回转过身,看到二老撑伞依偎在桥头,小桥宁静,至亲亦宁静,唯独山风萧萧,吹过石头小桥,石拱上的木制栅栏似乎发出两声吱呀轻响。
比起往年,应该是更加老旧了吧?
可气可恨的是,山风更吹白了爸妈的头发,而自己却不得不离家远行……
少年正自想着,不料,细雨之中的山风忽然更加猛烈了些,窜进了少年的心底,一颤之下,是酸酸涩涩的疼。少年朝着双亲用力的挥动右手,再深深看了一眼将离的故乡,而后转身走过坳口。
少年的身影从老槐树的枝桠中隐去。
雨随着风大了起来,淅淅沥沥,像一幅没有尽头的画。
石念远与流风霜沉默的旁观着这一场离别,雨没有真正落到二人身上,一层薄如蝉翼的灵力护罩将雨水阻挡在外。
“在渭绥这样的地方,居民几乎都是老人与小孩,少年与青年,大都向往着山外的世界,依循驿道,去追寻心里的梦想。”石念远平静说道。
流风霜恬然笑道:“梦想总是要有的,不管是大是小,梦想这种东西,总是能在人最低谷最困难的时候,支撑着人坚强向前。”
石念远翻了个白眼道:“是这样吗?梦想这种东西,存在的意义难道不是在喝醉时能够拿出来吹个牛逼?”
流风霜莞尔一笑。
二人走进渭绥镇,路过一座农家小院,一位鬓发尽白,皱纹满面的老妇人坐在屋檐下的摇椅上,一摇一晃,怀中抱有一只懒散观雨的大橘猫。
老妇人不甚清明的眼神看到石念远与流风霜,竟然兴奋的站起身来,将大橘猫放到摇椅上,抄起椅旁的拐杖拄起走上前来,朝石念远与流风霜兴奋说道:“狗娃,你咋回来了?啧……还带了媳妇儿回来!太好了,太好了——你娘知道后一定高兴坏了!”
“大娘,偷得些空,就回家一趟陪陪爸妈。”石念远没有去纠老眼昏花的老妇人的错,温声笑道。
老妇人耳背,脸上一副听不太明白石念远到底说了些什么的迷茫神情,大概石念远这一整句话,老妇人就只是听到了那一声称呼,用拐棍在地上剁了剁,叹气责备道:“什么大娘!怎么出去几年,连姨奶都不认识了?快回家吧,你爸妈这几年一天都没少记挂着你哩!”
“好的,姨奶。雨大,我扶你回去躲雨。”石念远丹凤眸子眯起柔和幅度,扶着老妇人走回摇椅。
老妇人重新抱起大橘猫,一边看着石念远与流风霜并肩离去,一边抚猫念叨道:“真是羡慕狗娃爸妈呀……狗娃这才出去三年就知道回家看看了,我家铁锤一去十几年,都不晓得回来一趟……”
雨渐大,古镇青石板路上行客渐稀。
石念远轻声开口道:“在苍云郡,还有许多像渭绥这样的村镇,年轻人外出务工,长年不归,家里留下空巢老人与没有爹娘陪伴长大的孩
童。那些年轻人倒也不是不想回家,只是为了生计,总是抽不出空来。年节一近,就会掰起手指计划重逢,可是真到了年节时,又舍不得那几天稍涨的薪水。”
“人生而不同,我们都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城里的总羡慕城外的,城外的总羡慕城里的,而后,会有一些城里或城外人为了心底里认为更好的生活,辛勤奋斗一生。”流风霜目光投向旁边一架老水车,失笑续道:“而更多的,则是兜兜转转,却从来都没有真正弄明白心底最想要的是什么,不甘平庸的心随年岁爬上青苔,逐渐泯然众人。”
“李瘸子曾说,那么多人懂得那么多大道理,却依然没有过好这一生。知易行难。”石念远点头笑道:“理解无用之用,接受平凡平庸,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人向来都不是从一开始就觉得自己本该平凡平庸的,都是在一次次碰壁之中知道了疼,再害怕了疼。然后用一些诸如世态炎凉、命数天定的借口,来填补内心那些不想拼搏愿努力带来的空虚。人们总认为自己过得平凡平庸,实则,对很多年轻人来说,一眼就望得到头的平凡平庸生活,是一种特别有安全感的生活,甚至是一种特别奢侈的生活,是一种要么就必须非常努力,要么就必须足够聪明,才能勉强过上的安稳生活。许多人都爱将碌碌无为说成是甘于平凡,不过是在为自身的堕落与颓废寻找借口罢了。”
流风霜点了点头,浅笑道:“人一旦开始变得堕落颓废,上天就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收回他的所有天赋。”
感知着前方不远传来的灵压波动,石念远抬眼看了一下前方酒馆的旌招:“客来香?来得正是时候,似乎正好能吃上饭。”
……
其实,无论仙凡,朋友之间都是存在阶级差异的,尽管很少有人愿意承认与直面,但是事实就是如此。
就拿烈阳山麓来讲,烈阳院里最先兑换到灵宝或者功法的那一批学子,像是有莫名的引力,牵着他们走到一块儿,玩到一块儿。放年假时,乘坐灵舟回家的学子也很难跟跋山涉水回家的学子形影不离。即使大家都住在天山跃龙峰,但是朋友之间的亲密度,也无法取决于直线距离有多近。是住在大洞府的,住在小洞府的,住在集体宿舍的,都像是有一道无形的隔阂,就彼此的圈子独立开来。
很多时候,友情与爱情一样,并没有人们想象之中的那么完美。仙道境界、生活水平不同的朋友,相处起来也的确常生尴尬。
在石念远相处的朋友当中,帝国诸侯子嗣有之,帝国平民百姓有之,不是鸣雷帝国国民,甚至不是人族者亦有之。
众人能相处到一起,确属不易。可是,一切也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安宁美好。
石念远与流风霜并肩走向客来香酒馆,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生活条件不同的人,往往难以成为那种形影不离的朋友,不过,人们时常桥枉过正了。”石念远笑了笑续道:“人们总是喜欢抱着一颗高傲的自尊心,不愿意受到任何的屈辱,不愿意去承认,在相似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人,总是会有更多的共同话题和生活习惯,也更容易走到一起。仿佛承认这一事实,是一件特别丢人的事情。于是,硬撑,妥协,再硬撑,再妥协,到最后,撑不住了,友情也就掰了。”
流风霜点头道:“说到底,人们都太过于敏感,所以非常执着于做朋友就必须要面面俱到,其实,朋友这个词,是由许多部分组成的,有实用价值,有交流价值,也有情感价值。”流风霜已经能透过酒馆石屋的窗户看到里面的一众伙伴:“能一起玩乐,同去远游固然很好,但是如果真的无法成为形影不离的玩伴的话,也不是说就会怎么样。毕竟,朋友就是那种,哪怕平日相处时间不多,不过在你需要时必然会出现的人,那种是能听着你抱怨诉苦直到天亮的人,是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在必要时拉你一把的人——总之,每个人都有做每个人朋友的资格。”
石念远笑道:“没错,所谓的差异,无非也就是有人喜欢喝灵果汁液,而有人喜欢喝纯净泉山,仅此而已。让朋友互相走散的,其实从来都不是身份地位、富贵贫穷,甚至仙道境界的差异,而是错放位置的执念和自尊。”
客来香酒馆中,流风雪一扫阴霾,情不自禁的站起身来,开心朝酒馆门外招手唤道:“念远!霜儿!”
石念远与流风霜走到众人桌旁,众人挪动凳
椅,让出两个空位。
流风雪一把挽住石念远的手臂,石念远轻刮了一下流风雪的琼鼻,调侃笑道:“不怕羞了?”
流风雪杏眼眨动,脸颊绯红。
桌上众人向来知道流风雪对石念远的情愫,在夕怜山重逢后,还没有来得及叙旧聊心,就遭逢变故,而今见到两个人的亲昵模样,都露出得见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欣慰神色。
看着木子涛那慈笑点头的模样,石念远翻起白眼,笑骂道:“笑个屁!”
石念远环视一周,发现场间并没有杨七凌与董慧,不由出声问道:“杨七凌和董慧那小两口跑哪里去了?”
场间气氛有一瞬尴尬,木子涛向石念远如此这般的说道解释了一通。
石念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招手唤来店小二,指着菜单笑道:“所有东西一样来一份,再打两壶酒来。”
店小二面露难色,也不知是不是方才自家掌柜与这桌宾客起了冲突,交待过什么,石念远看店小二愣在原地,正想掏银子,一直安静在旁的欧阳志就已经取出两锭纹银朝店小二一递。
在这穷乡僻壤,碎银还算经常见到,纹银可就是稀罕玩意儿了,店小二接过纹银,认真仔细的翻来覆去打量了老半天,再放到嘴里用牙齿咬了咬,继而眉开眼笑的点头哈腰道:“各位客官稍等,小的这就去招呼后厨为各位客官准备酒菜!”
……
“小慧,你到底怎么了?”
董慧淋着雨,怄着气,大踏步的走在前边,杨七凌在后边亦步亦趋,几次伸过手想要拉住董慧,都被董慧一把甩开了。
“小慧,你别生气了……我……我也不是小气,就是觉得那价格实在是太贵了,就多了几句嘴……你放心吧!这顿饭我还是请得起的,我们快回去吧,大家都在等着呢!”杨七凌小跑到董慧前边,一边倒退行走一边出声道。
“七凌哥哥……我知道你不是小气的人……也不是在生你的气……”董慧通红眼眶里再次流出两行清泪来,与雨水混到一起,分之不清:“七凌哥哥……如果……如果我家就是里头湾的几家渔民之一……你……你会看不起我吗……”
杨七凌一愣:“那又怎么了?我为什么要看不起你?”
董慧朝杨七凌怀中一扑,哽咽道:“谢谢你,七凌哥哥……”顿了顿,董慧抬起头来,与杨七凌四目相对,语带无奈的续道:“七凌哥哥,你真诚、勇敢、善良……但是有些事……你不懂……你……我们没有钱……却总是跟那群少爷小姐混在一起……这样……不好……”
杨七凌目露疑惑,凝眉不解道:“为什么?这怎么了?我们大家是朋友呀!”
董慧沉重的摇了摇头:“七凌哥哥……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贫居闹士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不信担看筵中酒,杯杯先敬有钱人……”
杨七凌眉头一凝,本来就是董慧突然离席,自己撇下一众朋友跟过来,本来就是自己在迁就着董慧的任性与脾气,想要将董慧诓哄好,这怎么还含沙射影的在背后说起朋友的坏话来了?
杨七凌的语气不是太好:“小慧,大伙儿是什么样的人,你都看在眼里,对你售丹盟生意的照顾你也常说都记在心底。你觉得大伙儿是那种在意贫富的俗人吗?”
“俗人?”董慧呢喃重复了一遍,而后,一向温婉懂事的少女厉声吼道:“对!我就是俗人!行了吗?杨七凌!吃一顿饭花掉上千铜币,你真出息!既然你那么出息,那么有钱,怎么不见你分给我这个俗人一些?”
杨七凌怔愣当场,完全忘了刚才胸中少年意气,吞吐道:“你……你在说什么啊小慧……我们之前的感情……又不是建立在金钱上边的……我爱你啊……”
“你爱我?”董慧指着自己的鼻子,不知是在笑还是在笑:“对,你爱我,如果有一天,我躺在病塌上,需要钱来医治,而你拿不出来,那时,你去跟郎中说,你爱我?”
杨七凌没来得及说话,董慧已经继续声嘶力竭的开口道:“是!我从来没要求过你有钱,从来看中的也不是你的钱!可是……杨七凌,我可以不要,你却不能没有!”
董慧一下蹲坐在地,雨愈发大了,少女的头发与衣衫被雨水浸透,无力的哽咽呢喃着:“一头对虾,一条鲈鱼,一只毛蟹……一吊铜钱……”
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回(下)徒叹奈何碎银几两 渭绥朝
第五十三回(下)徒叹奈何碎银几两 渭绥朝雨花开陌上
杨七凌眉眼低垂。
自从不远万里翻山越岭,从南荒十万大山长途跋涉来到鸣雷帝国,再一路走到烈阳山麓仙道圣地寻仙问道,胸怀赤子之心的武炼少年从来都没有过什么离愁别绪。
好男儿志在四方不是?
直到淋着这一场渭绥暮春的冷雨,少年这才忽然觉得,有些想家了。
在烈阳山麓仙道圣地闻听传道,修行仙法,令少年感到愉快充实。从重阳日烈阳试炼,到阳春三月半年试,少年用半年时间,将干支序列从丁丑提升到丙辰,可以说一路稳扎稳打、不断进步。在赤炼峰认识少女董慧以后,情窦初开的少年对倾心的少女展开了青涩且美好的爱情攻势,万分幸运,少年少女情投意合,走到了一起,并肩守过跃龙峰的日出,依偎赏过棋墨峰的日落,牵手走过百花峰每一条花海阡陌。每当少年新凝结出一条灵力回路,就会与少女开心分享,每当少女新卖出一炉灵丹妙药,就会向少年撒娇邀功。
一切都显得美好而安宁,未来是充满希望的,少年每晚安睡前,都无比期待下一个明天。
在仙道圣地,在烈阳山麓天山七十二悬峰,烈阳院的学子,在凡俗的身份地位天差地别,却可以在同一间教舍里闻听传道,似乎根本不用去考虑那些凡俗的差别,无奈,那只是似乎而已,处在仙凡交界,总有不得不去面对的凡俗琐事。
有一些裂缝,从一开始都存在于那里,并且持续的蔓延。
有一些隔阂,自始至终都树立在那里,并且不断的生长。
无非只需要一个可有可无的契机,一切隐藏在池底的淤泥就会翻涌起来,搅混一池清泉。
杨七凌与董慧相对而坐,相隔不足一尺,雨幕却拉出一道帘,将二人彼此隔开。
“钱对你来说,真的就那么重要?”南荒十万大山各部族都是以物易物,来到鸣雷帝国之后才接触到通用货币的武炼少年从来都没有想过,那些铜臭竟然可以在一个人的心中,占据那么重要的地位。
“没错。”董慧的声音微弱却坚定:“我爷爷卧病在床,奶奶的身体也不好,需要钱,我弟弟要上学塾,需要钱,我从家里去烈阳山麓,山遥路远,也需要钱。我爸妈每日每夜的扎进里头湾捞鱼捕虾,一年到头也就存到一吊多铜钱。亲戚因为我们家穷,害怕我们去借钱,逐渐疏远,不再往来。以前的朋友因为我们家穷,看不起我,不再愿意跟我做朋友。你一顿饭就花掉我家一年才存到的钱,我们其实……”董慧顿了顿,伸手擦了擦眼泪,再抬起头时,董慧脸上是杨七凌看不懂的复杂笑意:“不合适。”
杨七凌心头一颤,双手搭到了董慧瘦弱的双肩上:“对不起,小慧……你放心吧!我能挣钱的!”刚强的武炼少年,内心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其放下,再摔碎在未知的地方,散作一地。
杨七凌柔声续道:“这顿饭,我不请客了,脸皮……不值钱。一会儿回去,我就去拜托大小姐,实在不行,我去求那苏泉也可以,求他把这一顿饭钱付了。等回到跃龙峰,我再拿学分去还他。”
“七……七凌哥哥……”听到向来骄傲的杨七凌忽然说出如此这般妥协的话语,董慧心尖一酸,低声道:“对不起……七凌哥哥……我……”
董慧很想说其实她并不是就多么看重钱财,只是,想到那客来香酒馆用几十文钱从父母那里买来鱼虾,再以十数倍
的价钱卖掉,董慧的话语就凝噎在喉头,再也说不出来。
“放心吧,小慧。”杨七凌扯出一个笑容,不知是否因为是在这无尽雨幕里,武炼少年的笑容里没了往日的阳光,将手伸进荷包,将干瘪的钱袋取出来朝董慧一递:“以前是我不懂,以后,我会努力挣钱,给小慧的爷爷看病,给小慧的奶奶买好吃的补身子,给小慧的弟弟读书,帮小慧的爸妈分担家庭的压力。”
“七凌哥哥……我不能收……我……”少女的话语被少年的拥抱打断,横亘在二人之间的雨幕被少年戳破,二人之间的裂痕重归虚无,只不过,在少年心底未知的地方,有一些东西,也同样消逝无踪了。
……
石念远面带戏谑笑容,看向客来香酒馆门外,掌柜的正在门外跟一名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渔翁交谈,虽然将声音压得很低,但是仙道修士的六识何等敏锐,只要想听,门外二人的交谈声就如同响在耳旁一般。
逢山灵语摇头叹道:“每一个旅游地,都免不了商业化,久而久之,总会失去那些最难能可贵,最淳朴善良的本真。”
石念远伸手在身前餐桌上拿起一只毛蟹,掰断蟹鳌,放到嘴里吸了吸,轻笑出声道:“旅游的商业化的确无法避免,那掌柜趾高气扬的态度也确实不讨喜,不过,渭绥的居民人均月收入不到八百铜币,留守的老人孩子随处可见。而旅游业,可以让远走他乡的青年少年回来,让老人孩子不再终日望向远方,如果居民的生活因旅游业而变得殷实,就能赐予远走的游子勇敢回家的力量。”
“勇敢回家的力量……很善良的功利心。不过,贫富的差距不管怎样都是会存在的,有逐渐富裕起来的掌柜,就免不了有依然贫困的渔翁。”逢山灵语眉头凝了凝,因为门外掌柜一再压低食材购买价而感到不喜。
“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石念远说罢,看向逢山灵语,见其面露赞同神色,笑了笑,举起酒杯,邀向欧阳志。
欧阳志见状举起杯,杯壁低过石念远杯沿三寸,再待石念远先行饮罢后,方才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你怎么看?”石念远眯笑朝欧阳志问道。
石大少爷的问话语调随意,上宛城欧阳世家的下任家主却开始认真思考斟酌,好一会儿才出言答道:“此句出子先贤儒圣,句中最值商榷之字,在于‘均’。在儒、释、道三家之中,儒家其实是最不主张平均主义的,儒圣曾言:‘克己复礼’,即是要求各阶层守其本分。儒家亚圣亦曾对此句做出注解,言曰‘比而同之,是乱天下也。’此句当中的‘不均’,应当理解为不尊名分、不按规矩之意,强调不以规矩,无以成方圆,社会财富须依律而分之,万不可强而均之。”
听到欧阳志所言,同样精擅政务流风霜将目光在这名在天山之上行事低调的学子身上停留了片许。
木子涛沉吟道:“先不说此句以‘有国’、‘有家’者为前题,并非面向芸芸众生。并且依在下拙见,儒家思想利于为人处事,却不一定利于为政治国,反而是兵家法家主张更适政略,正所谓‘厚而不能使,爱而不能令,乱而不能治,譬若骄子,不可用也。’‘慈不掌兵,柔不监国。’不外如是,扫一屋与扫一国,确有相同,异则更甚。”
石念远嘴角盈笑,丹凤眸子轻眯,右手搭在桌上,食指与中指一下一下的轻扣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正在啃
鱼头的妮莉艾露抬起头看向门外,雨幕中,双双淋成落汤鸡的杨七凌与董慧正手挽着手跑回。
一到屋檐下,杨七凌就立刻以灵力蒸干衣物,做完之后,扭头看向身旁董慧,却见董慧兀自发愣。
“老董,真不是我故意压价,渭绥这地儿,近些年才通了驿道,来渭绥旅游的客人实在不多,河鲜这东西又不经放,这价钱真没法再高了。”掌柜的面露无奈神色,一副自己已经十分吃亏的模样。
蓑衣老渔翁神色复杂,看着自己带来摆在前方的几只鱼篓,看着篓中那些精心挑选过的鱼虾蟹,继而徒然脱下头上斗笠放到一旁,一跪在地:“掌柜的,拜托你行行好……这些河鲜,我都是按照你的要求,挨个量过了大小后才送过来的,稍微没了力气的,我都没放在里边敷衍你。求你了……真儿他爷的病越来越重,我真的太需要钱了……”
“老董,你也知道,你们三家的生意,都是我在照顾,确实,你老董送过来的河鲜,个头最大,品相最好,我也看得出你确实是下了功夫的,所以,我给你的价钱也是你们三家最高的。”掌柜的看着突然下跪的老渔翁,心头揪了一下,不过,经营一家酒馆,底下一大堆人要养,也没有办法不是?于是,掌柜的摊了摊手,提议道:“这样,对虾七文一头,鲈鱼九文一条,毛蟹十一文一只,每样涨一文钱,也算是我对乡邻的照顾了。”
掌柜的见董姓渔翁沉默抬头,欲止又止,皱眉道:“怎么?还不满意?”
渔翁在心底纠结良久,终于鼓起勇气出声道:“掌柜的……我听人说,我们这些鱼虾蟹,你摆到桌上,就是三百多文一盘……我……”
掌柜的脸色一沉,不满打断道:“老董,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大家都是做生意的,你卖你的价,我卖我的价,你要是有本事,自己也去开一家酒馆去啊?”
“掌柜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渔翁焦急的想要解释,掌柜的却已经失去了耐心:“就这么个价,你爱卖不卖。”
渔翁正要再次开口时,忽然听到一道哽咽女声唤道:“爸……”
渔翁浑身一震,难以置信的扭回过头,就看到董慧浑身湿透的站在身后,眼眶通红,鼻尖颤动。意识到自己正在下跪,在女儿面前永远强撑摆出一副不论生活如何困难自己都会把这个家撑住的老渔翁连忙站起,拍去膝间拍不干净的黄泥。正要出声时,却见女儿旁边站着一位清秀少年,嗫嚅半天,动作迟钝的捡起地上的鱼篓,佯装平静道:“姑娘,你认错人了。”
“爸!”董慧声音哄亮的再唤了一声,摇了摇头,哽咽道:“爸,我回来看你们了……”
渔翁想要赶紧离开,可是步子却沉重得迈不开,并不是因为那积年的风湿毛病,而是因为心底的愧疚亏欠与自惭形秽。
渔翁还看到,酒馆内正走出来一群衣冠华贵的少年少女,并且一一站到了女儿身旁。
渔翁心底欣慰与自卑交杂,捡起斗笠在头上用力一压,遮住了饱经日晒雨淋的粗糙面庞,压下了将涌而出的温热老泪。
“叔叔,你就是董慧姐姐的父亲呀!快进来跟我们一起吃饭吧!”小鬼头执律使逢山祭开心的鼓掌笑道。
哪有人从一开始就懂得什么尊卑贵贱之分?孩子的心比起成年人,总是要简单赤诚得多。
渔翁将本就压得很低的斗笠帽沿再次往下压了压:“我不认识什么董慧,这姑娘认错人了。”
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回(续)徒叹奈何碎银几两 渭绥朝
第五十三回(续)徒叹奈何碎银几两 渭绥朝雨花开陌上
董慧心底打翻了五味瓶,身体情不自禁的颤动不止,一步一步蹒跚向前,伸手扶住了父亲的双臂:“爸……”
董慧扭头看向身后一众伙伴,话语断续却坚决:“这……这是生我养我的父亲……”
董慧并不是没有自尊心,相反,从小受尽冷眼与排挤的少女自尊心极重。
石念远嘴角勾起,心中对董慧不禁高看了几分。
一众伙伴多少都猜得出,先前董父不愿意承认自己身份的原因,心头感慨万千的同时,一一出声招呼。
董父见木已成舟,再瞒不过去,深呼吸了一大口,动作缓慢的摘去头上斗笠,却并不如何敢直视一众身穿绫罗绸缎的少年少女。
遍身绮罗者,不是养蚕人。
由于长年泡在水中,董父的皮肤多处浮肿,目光抬到一众少年少女腰腹间,就仿佛再抬不上去,声音细弱,以严重走调的鸣雷帝国官方语结巴出声道:“你们好……多谢你们……能做小慧的朋友……”
习惯了低头看向地面的人,仿佛只是稍一抬头,就会被并不刺眼的天光所灼痛。
董慧浑身湿透,刘海紧贴在面颊上,一一看过原本尚算熟悉,如今却不知为何觉得十分陌生的一众伙伴:“我们家……是在渭绥里头湾的渔民……”董慧的话语声渐弱,自惭形秽的模样,像极了里头湾中不敢探头的鱼虾:“今天……实在对不起……因为我的任性冲动,害大家这一顿饭都没有吃好……我……”董慧的声音甚至没有风雨声来得清晰。
杨七凌走到董慧身旁,一左一右牵起了董慧与董父的手,武炼少年先是一如往常的挺起胸膛,不过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挺直的腰板略弯了下去:“大家,小慧我们刚才商量过了,想邀请大家一起到小慧家里去作客。”
董慧扭头看向杨七凌那原本坚毅,如今却多了几缕说不清道不明意味的面孔,终是没有反驳。
流风雪一直挽住石念远的手臂依偎在侧,欧阳志与流风霜一左一右分站两旁,一副以石念远马首是瞻的模样,暗夜精灵少女同样将询问目光投向石念远,逢山祭与苏泉则在静候逢山灵语的决定。
木子涛与徐月半心有灵犀一般,同时出声。
“石公子。”
“石道友。”
石念远丹凤眸子眨了眨,点头乐呵道:“只要主人家不嫌叨扰。”
杨七凌看着眼前这一幕,想起了董慧先前在雨中说的那一句——不信但看筵中酒,杯杯先敬有钱人。
一向洒脱大方的武炼少年抬眼看向石念远,嘴唇翕合半晌,才嗫嚅憋出一字:“石……”
往常都是顺口至极的直呼石念远其名的杨七凌忽然顿愣,眼眸一黯,失笑一声后苦涩强笑道:“石公子,你……您和二小姐是什么时候来的……我……”
虽然先前答应董慧,回来之后就拉下脸皮来,请求流风雪或者苏泉帮忙垫付这一顿饭钱,待回到天山之后再以烈阳院学分作为偿还。而今,骤见石念远与流风霜归来,并且众人不约而同的以石念远为首,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了。
石念远歪起头,丹凤眸子似笑非笑的看向武炼少年:“堂堂尘微境合品大圆满修士,南荒十万大山武炼杨家一脉,掌握南荒八绝技之一的驭兽奇术……”石念远伸手朝上方天际指了指:“与珍稀灵兽仙鹤缔结血契魂印。怎么?夕怜山一别不足半日,就像阳(和谐)痿了一样。”
杨七凌听罢,尴尬不知如何作答。
石念远摊了摊手,翻起白眼道:“愣着干什么?带路呗?”
杨七凌眉头凝起,扭头看向客来香酒馆:“账……”
“欧阳已经结过了。”石念远指了指摆在董父身前的几只鱼篓笑道:“说来还没有尝过你姘头的手艺?”
“不是姘头!是道侣!”杨七凌下意识语气不满的反驳。
石念远戏谑的看着杨七凌:“这不是可以正常说话吗?初识那天,潜龙峰上,你骂我不是骂得挺自然的吗?今天怎么跟吃屎了一样?”
杨七凌目露回忆神色,哑然失笑,继而,目中盈上感激神色,深深看向石念远,啐了一声道:“你他娘的才吃屎了!”
“切……”石念远轻嘁一声,天心意识笼罩向杨七凌,八字如同黄钟大吕一般响在武炼少年识海深处:“真我如一,初心不易。”
因为凡俗铜臭,几乎惹得道心崩溃的武炼少年浑身一震,郑重其事的朝石念远深鞠了一躬。
……
渭绥镇南,芦苇荡。
一艘渔家乌篷半截在岸,半截在水,杨七凌帮着董父将乌篷推进水中,老渔翁撑着杆桨,固定船身,看向岸边的一众少年少女,羞赧道:“我家在里头湾,这船太小,一次顶多坐五个人,没办法一次把大家全部摆渡过去……”
杨七凌回头看了眼一众伙伴后,朝董父笑道:“董叔不必担心,董叔应该知道,小慧到烈阳山麓去,是为了寻仙问道。我们这些朋友,都是仙道修士,自有办法渡水。”
董父不知所措的看向女儿。
董慧点了点头,调运起体内灵力就向水面走去,董慧自幼生长在渔家,本来水性就好,董父见状,虽然不解,却也没有太过担心。不料,见到女儿脚踏水面而不沉,这才惊讶莫名。同时,心底里那些无尽自卑,也随女儿展现出这门仙家本事而稍有消融。
每一位疼爱子女的父母,都会因为子女的优秀而骄傲自豪。
大半辈子都没有走出过渭绥的董父,今天当真是开了大眼界,
不时惊得下巴落地,眼珠瞪出。与女儿一道的众少年少女,那叫一个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欧阳奇再次掏出飞毯,邀请木子涛同乘。
妮莉艾露身后伸展出漆黑羽翼,直接凌空飞起。
杨七凌自诩半个主人,自然是要想办法引领一众伙伴去往董慧家,激发血契魂印沟通在不远处戏水的仙鹤兽宠,将逢山灵语与逢山祭姐弟请上其背,再邀请徐月半与不太对路的苏泉乘上乌篷小船。
流风霜不需要再掩饰超凡境修为,直接凌空踏虚。
石念远则抱上流风雪,甩手挥出天青长剑踏上。
于是乎,一众少年少女声势浩大的沿里头湾溪河往深处行去。
随着众人进入里头湾深处,芦苇丛愈发高大茂密。
过不多时,翱翔天际,视野开阔的几人优先发现了隐在芦苇丛深处的人家。不过都没有先行飞去,而是与溪河中的乌篷小船保持同一步调。
这一处芦苇丛地貌属于沼泽,杨七凌的兽宠仙鹤如鱼得水,格外欢快。不时发出唳声啼鸣。
石念远的天心感知到仙鹤与杨七凌之间的勾连气意,下意识伸出抚了抚眉心血契魂印。被石念远横抱在怀的流风雪见状,樱唇嘟起,手上用力掐了石念远一下,压低声音气鼓鼓道:“我要做大!”
石念远失笑道:“不分大小行不行?”
“不行!”流风雪杏眼一瞪,腮帮鼓起,气呼呼的扭过头去。
……
董慧家建在沼泽当中一座孤岛上,一眼就可以看出是董母的妇人正站在小渡口竹台上,满面惊讶甚至惊悚的看着声势浩大的一众来客。
要不是还看到了自家乌篷小船与在船尾撑桨的董父,想必早就恐慌的逃进屋中了。
覆雨大陆仙道盛行,且仙道阶级也并没有刻意向凡俗阶级隐瞒其存在真相,像石念远这样,因为人为干涉,长到十四岁都不知道仙道存在的人其实不多,不过,知道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凡夫俗子可以自行旋照的千里挑一,因缘际会得踏仙道的更是凤毛麟角,纵然坊间传说里,仙人凭虚御空、御剑飞行的各种故事数不胜数,能真正亲眼得见的却属实不多。
毕竟,仙道修士无论境界高低,都会多少忌惮于那虚无飘渺的气运一说,身在凡俗时大多克己自律,不到必要,不会使出超越凡俗武道威能的仙家道法。不过,此次一同前往董慧家,既然董慧已经踏足仙道,那么董慧一家就已经与仙道产生因果牵连,在烈阳山麓仙道理念中,可算作逍遥游,依随本心即可。
虽然已经早有预料,不过在踏上董慧家所在的孤岛,见到董慧家斑驳破旧的石屋后,众人当中仍有不少情不自禁的作出不算妥当的神色与表情。
听到门外动静,董慧的胞弟董真将脑袋好奇的从门内探出,在董真的印象里,从小到大,家里这还是第一次来了客人。于是乎,也管不得父母平日里的教诲,开心的蹦蹦跳跳冲出,目光肆无忌惮的打量着跟父亲与姐姐一齐到来的诸多少年少女。
见到小屁孩执律使,董真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逢山祭身前,由于缺乏营养,两名年岁相差不多的孩童体型差了半个脑袋,逢山祭并非壮硕身材,可是在瘦弱的董真面前,依然显得十分健壮。
“我们一起玩吧!”董真以渭绥方言出声询问,见逢山祭歪头不解,后知后觉的“哦”了一声,用起在学塾里学会的鸣雷帝国官方语再次发问。
逢山祭扭头看向逢山灵语,得见逢山灵语微笑点头后,被初见的董真一把拉起手跑远。
在董慧家吃饭,从客观上来讲,自然是没有在那间客来香酒馆吃得好,尽管使用同样的食材,可是配料与厨艺都会有所差别。虽说客来香酒馆的桌椅也都是普通木具,却也远比董慧家那些老旧残破的石制家具要好,碗筷亦如是。
场间众人里,拥有空间灵宝的不在少数,却都默契的没有从空间灵宝里找出新碗筷来。
木子涛在门外折了几株芦苇,将苇秆削成筷子,分给没有筷子的伙伴,众人都看得出,勉强够用的土碗已经掏空了董慧家的碗柜。
而且从董母淘米时那心疼无经的模样,不难猜出这一顿饭煮掉了原本一家人多久的食量。
席间气氛不是太好,除了逢山祭与董真相谈甚欢,董父、董母以及董奶奶都不怎么开口说话,包括董慧,因为被自卑所包围,连菜都不敢夹上一筷,生怕自己夹了这一筷,菜盘就见了底。
还是石念远打破了场间的沉默,翻手取了几壶酒出来,歪头向董慧明知故问道:“还有酒碗吗?”
“啊?”没料想石念远会主动跟自己搭话,董慧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而后尴尬的摇了摇头。
石念远点了点头,再掏出来数盅酒杯。
身旁的流风雪乖巧的帮忙倒酒分盅,往昔这活儿可都是木子涛与流风霜的。
木子涛看着大小姐,啧啧称奇。
石念远邀饮一杯后,浅笑开口道:“我一直都觉得,每个人都应该对身边的一切负责,包括自己说出来的话,所以,在认真想清楚之前,我特别不希望自己说的话,影响别人的生活甚至命运的轨迹。”
顿了顿,石念远伸手夹起几乎无人动筷的烧鱼,掰下鱼头放到碗里续道:“人总是很容易就被他人影响。就拿我们从渭绥镇上到此来说,我和雪儿是御剑来的,欧阳志和木子涛是乘飞毯来的,霜儿和蚂蚱是飞过来的,逢山姐弟俩是乘坐杨七凌的仙鹤来的,他自己、你、徐师兄以及苏泉则是挤乘乌篷小船来的,仅是赶路方式的不同,却已经足以
让你的自尊心受到巨大冲击。客来香酒馆里的一顿饭,想必一下吃掉了你家几个月的收入,甚至一年到头,有入有出,都存不下千枚铜币,这些事情,当然会让你深深觉得,你已经落后了同龄人一大截。”
坐在石念远身边另一侧的杨七凌眉头皱了皱,手在桌下暗中拍了拍石念远。
石念远扭头朝杨七凌笑了笑,继续说道:“不论是何种形式的对比,对于十几岁的少年少女来说,意义都是不大的。人生而不同,我们之间的家世财富、身份地位判若云泥,不过,这并不代表我就已经成功,也不代表你的未来就会永远如此。”
石念远翻手掏出一锭纹银,推到董慧身前:“这是我跟你买下这桌饭菜的钱,你也不必拒绝,你,你的家庭,很需要它,我也并不是在施舍。”
董慧缓缓伸出手收起纹银,垂着头不敢直视石念远,低声道了句:“谢谢……”
石念远笑道:“在我们这样一切未知的年纪里,为糟糕的生活现状焦虑,为看不清的前路迷茫,没什么大不了的。迷茫,说明在你面前还有很多选择,而焦虑,则代表着你还有很多时间。这些迷茫与焦虑,会逼迫着你去认真思考,你如今拥有什么,你还想要什么,你是一个怎样的人,以及,你未来想成为怎样的人。即使你的目标很远,要到达那里,需要走上很长的路,会花掉很多的时间,并且还不一定就能顺利到达,但是,别太着急,你看烈阳山麓天山上的那些佼佼者,不管是云青子长老,还是静阳先生,有谁是从一开始就跑在众人前头的?”
石念远斟了一盅酒,放到董慧身前桌面,再主动将手中酒盅伸过一碰:“最怕一生碌碌无为,还安慰自己平凡可贵。可是,你一直都在努力,并且已经有了许多收获,不是吗?”
董慧终于抬起头来,鼓起勇气看向石念远。董慧觉得,那一双丹凤眸子里,一定藏了好多故事,再看向紧紧搂住石念远的手臂,依偎在石念远身上的流风雪,再一一看过一众伙伴,最后将目光落在杨七凌身上。
董慧举起酒杯,从来没有喝过酒的少女闻着那辛辣呛鼻的味道,眉头情不自禁的皱了皱。
都说酒苦难喝,可是想想生活,酒又有什么苦的?
“谢谢你们。”董慧脸上盈上笑容,举起酒杯,生疏的举杯作邀道:“谢谢大家能到我家来做客,我敬大家——”
众人齐饮方罢,一直在房间卧床调养的董爷爷忽然犯病,董慧及其家人来不及多说,撇下众人匆忙进屋,杨七凌见状,离席跟了进去,原本作为客人,众人按理来说未经允许,是不该乱闯主人房间的,不过,除了杨七凌,逢山祭也追随新朋友董真钻进房间,逢山灵语无奈随之跟上,一而再,再而三的,众人竟然都进到了房间里。
房间石炕上,卧病在床的董爷爷不停咳嗽,甚至咳出了血块。
董慧熟练的从床底拿出木盆,再跑出去取来热水毛巾,为董爷爷擦拭秽(和谐)物。
本来一副可怜可叹却也温馨感人的画面,却在董慧掏出一只锦盒时,令识货的石念远与徐月半双双愣住。
洗髓丹……
……
是夜。
渭绥镇,客来香酒馆。
酒馆二楼是用作住宿的客房,渭绥地方小,实在是找不到另外一家像样的客栈了。故而石念远众人在从里头湾董慧家回来以后,还是回到了客来香酒馆住宿。
流风霜走到石念远的房间前,伸出手轻敲了敲房门。
屋中的石念远与流风雪自然早就感知到是流风霜在门外。
推前走进屋中流风霜看向正在床边叠理衣服的姐姐,流风雪回过头来轻唤了一声“霜儿”,而后就继续忙碌了。
流风霜看着流风雪面带笑意,小媳妇儿一般的贤惠模样,慰然轻笑的摇了摇头。
“公子。”流风霜走到正在提笔写信的石念远身侧。
石念远放下手中活计,回身看向流风霜,客房里凳椅有限,已经没有凳子给流风霜,石念远干脆站起身来笑道:“霜儿有事?”
流风霜点了点头,笑道:“两列波已经无法发生干涉,还望公子代霜儿好好保护姐姐。”
石念远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点头笑道:“我会的。”
“若是公子敢让姐姐受欺负……”流风霜的语气倏然郑重起来:“霜儿不会饶过公子的。”
丹凤眸子眨了眨,石念远同样郑重点头道:“你放心,只要我还有一条狗命在,就不会让雪儿受欺负。”
石念远从来没听到过流风霜这样的语调,幽如寒风,冷若玄冰,连后背都不由打战发毛——“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
翌日。
渭绥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阡陌之间,遍野映山红尽数绽放。
临别时,石念远向流风霜问起慕容姗的行踪,得到自从自己与流风雪二人下山之后不久,慕容姗同样不知所踪的消息。
而后,流风霜率领徐月半众人,计划重返喷发过后的夕怜山炙阳熔境,继续完成学分任务。
石念远与流风雪则与众人告别,准备向东踏入迷雾沼泽前往南河郡。
将离别时,石念远想到那枚以董慧的能力实在是不应该买得起的洗髓丹,很想跟杨七凌提醒些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
朝雨淅沥,陌上花开。
一众伙伴折柳送别,互道珍重。
无人能够想到,经此一别,场间众人再没下次无人缺席的重聚。
第五十三回 完
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回(上)迷雾沼泽垂丝海棠 满船星
第五十四回(上)迷雾沼泽垂丝海棠 满船星辉一枕南柯
渭绥镇往东,是一片无垠沼泽,长年笼罩弥天大雾。
石念远横抱流风雪御剑凌空,由于迷雾沼泽对于凡夫俗子来说是一处有去无回的生命禁区,石念远天心意识肆意蔓延,笼罩方圆十里,都没有感知到有人出没。故而,御剑飞行高度低矮,也没有在遁光外刻意布设掩人耳目的遮蔽灵禁。
“灵力浓度持续上升,开灵妖兽逐渐增多。迷雾沼泽深处应该会出现尘微甚至凝元境的妖兽。”石念远开口说道。
明明已经晋身超凡,却从来不愿意尝试学习凌空踏虚,总是要心上人抱的流风雪安然窝在石念远怀中,轻声问道:“念远,你和霜儿,谁更厉害一些?”
石念远想都没想,毫不犹豫的答道:“霜儿。”想到如今流风霜已经不再隐藏超凡境修为,在夕怜山时流风雪已经看到流风霜凌空踏虚,沉吟续道:“霜儿晋身超凡已经数年,并且早已接触到超凡迷障。”
“虽然一直都知道霜儿隐藏了真实修为,压制了境界,倒真没想过霜儿会那么厉害。”流风雪笑道,笑容里没有半分以往流风霜担心的要强或自卑,反而尽是欣慰与骄傲。
石念远体内气海丹田深处,轩辕剑不停溢散出朱红古灵力,流向四肢百骸、七经八脉。略作斟酌,石念远没有将伏羲琴与轩辕剑的事情告诉流风雪。
“你们在夕怜山,没受伤吧?”流风雪伸手抚向石念远的脸颊,柔声问道。
石念远微笑摇头道:“放心吧,都没有受伤。”说罢,想到从流风霜的灵虚幻境出来之后,与那离焰灵族的交谈内容,不由有些怔然出神。
“念远……”流风雪见石念远魂不守舍,轻唤了一声。
石念远回过神来,歉然笑道:“没事。”心中勾勒出行进路线,石念远沉吟道:“穿越迷雾沼泽到达南河郡以后,我们乘船取道水路,沿玄苏大运河一路向北,依次过崤东、幽并、津沽三郡,就能直抵帝国京都玄阳了。”
流风雪蹙起峨眉,凝起杏眼,沉默的点了点头。
听到流风雪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石念远放慢遁光,垂头看向怀中流风雪,关心问道:“雪儿,你怎么了?”
“念远,你打算怎么做?从哪里开始查?”流风雪忧心忡忡的问道。
石念远沉眉思虑片许,郑重道:“在西渊葬情宫忘情池,通过次元界门进入螭吻泉眼,在螭吻宫陷入螭吻幻境时,我曾以慕容陆的视角见证了那一场谋杀。在西疆大营,我也曾问过便宜老爸。”石念远丹凤眸子里的瞳孔一缩,沉吟续道:“凶手能通过易容与伪装灵压骗过慕容陆,要么掌握奇门秘法,要么仙道境界不在慕容陆之下。联系到在凶手暴起发难时,连慕容陆都没能阻止,后一种可能性基本坐实,九长九短十八般兵器,其中以刀、枪、剑、棍为四大名(和谐)器,而枪则占据首席,被称为百兵之将。要想将枪技练得登堂入奥,远比常见的刀剑要难得多……”
石念远沉声道:“凶手擅长易容术与灵压伪装,仙道修为在超凡境以上,会使枪,范围已经不大。”
流风雪搂住石念远脖颈的双手用力紧了紧:“念远……”由于心绪复杂,流风雪嘴唇翕合,欲言又止,脑海里不断浮现出诸多面画——身覆战甲、血煞在旁的帝国武
侯;眼神锐利、英姿飒爽的长腿帅妞;银发如瀑、白裙胜雪的绝美狐妖……暗无天日、岩柱滴水的地底溶洞;桃林百里、樱木庞然的葬花山谷;沙尘漫天,驼铃声慢的西域大漠……
脑袋里的各种画面挥之不去,方自闪过旭阑郡合陵渡口乔王寺里的天命石——“若你问事,此事难成,若你问人,与之缘薄。”倏忽又变作烈阳山麓剑峰山脚——“愿我如星君如月,归来流光相皎洁。”
眼前少年的面孔分明近在咫尺,少女却忽然莫名感觉仿佛触碰不及,心底一阵揪疼,情不自禁的痛苦呻吟出声,猛一下紧紧抱住了少年。
“念远……我……我不想去玄阳了……”流风雪已经语带哭腔。
石念远停下御剑,散去遁光,缓慢飘落,双脚踏在沼泽水面,浅起微伏:“雪儿,你放心!我答应过你,会陪你一起查清真相。我……”
流风雪伸手捂住了石念远的嘴,神色复杂的摇了摇头:“念远,我最近每次睡觉都会做噩梦……”
少女的身躯在不由自主的颤抖,使劲的晃了晃脑袋,想要撇开脑海中不断浮现的纷乱画面,徒劳无功之后,少女呜咽一声,不知在心底做了什么取舍,下了多大决心,杏眼直勾勾的凝视向少年的丹凤眸子:“念远……我们……我们不去玄阳了!我们回旭阑……回苍云也行!我们去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起来,过着简单平静的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你……我……我们还可以把若湖接来一起……然后……”少女的语调因兴奋激动而渐强,再因心无底气而渐弱,最后变作模糊不清的凌乱呢喃:“武侯府……柳然山……武侯……夫人……父亲……霜儿……”
少女的眼泪徒然汩汩流淌,自责道:“对不起……念远……是我不懂事,是我在胡说八道……对不起……”少女声音哽咽,仰头看向天空初升的双月,眼神时而茫然,时而挣扎,最终化作一声长长叹息:“要是……要是我们生在寻常百姓家……那该有多好……”
……
鸣雷帝国,南河郡都,金陵城。
苍苍金凌月,空悬帝王州。九曜列宿在,霸业大江流。
绿水绝驰道,青松摧古丘,台倾鳷鹊观,宫没凤凰楼。
别殿悲清暑,芳园罢乐游。一闻歌玉树,萧瑟后(和谐)庭秋。
南河郡都,金陵城,在春秋乱世时期,是为百越国都。
钟山龙蟠,石城虎踞。雨花台奇石缤纷,莫愁湖水光天色。
夜幕低垂,烟雨蒙蒙浸湿河畔青石板街,淮河两岸勾檐飞椽,华灯争艳,河中楼船画舫,歌台暖响。
凤凰楼,赏心亭。
赏心亭阁楼顶层,凤凰楼天字厢房,视野开阔,尽显奢华。
满桌菜肴早已凉透,青年已经在此等了许久许久。
一柄刀杆长度与刀刃尺寸都十分惊的人陌刀倚搭在旁,青年随手勾过陌刀,以银亮刀锋为镜自视,属实不太习惯如今的模样——束起了披散长发,理去了凌乱胡茬。
青年脸庞棱角分明,容貌俊朗。
天心意识终于感知到久等终至的血亲,青年笑了笑,抬起头看向房门。
来人推开房门,修长**迈过门槛,看到总是不修边幅的大哥今天这副模样,不由愣了愣。
青年站起身来,目光投向金陵古城华美夜
景,浅唱低吟:“六朝遗迹此空存,城压沧波到海门。万里江山来醉眼,九秋天地入吟魂。于今玉树悲歌起,往昔黄旗王气昏。人事不同风物在,怅然犹得对芳樽。”
一曲唱罢,青年的情绪完全没有所吟诗作里的伤春悲秋、缅古怀今,挂起一张嬉皮笑脸看向来人:“姗姗,来迟。”
慕容姗扯了扯嘴角,翻起白眼嫌弃道:“哥,你今天,很骚包。”
慕容懿紧盯慕容姗的面容,见到那较之往昔更为生动的表情,心下畅快,抬起桌上铃铛摇了摇,不多不少正好过去三十息时间,就有两名身穿锦绣华裳的凤凰楼女侍敲响了房门。
慕容姗灵识感知到走进房中的两名女侍皆是灵知境合品大圆满修士,难免感到疑惑稀奇。
慕容懿吩咐女侍重新加热菜肴,未料,金陵凤凰楼果真不同凡响,天字厢房的待遇更是超乎想象,两名女侍其中之一竟然先到厢房角落支架上的金盘里清洗了两遍双手,而后走回桌旁,一盘一盘的端起餐盘锅鼎,以灵力进行温热。
另一名女侍一边为慕容懿与慕容姗斟酒,一边娇笑解释道:“我们虽然得踏仙道,不过自知天赋受限,必将一生都会困于灵知境再不得寸近,并且完全不擅长刀枪棍棒、比武斗法,所以,为这一身微末仙道本事,找一处用武之地。”
随着女侍一一将菜肴重新加热,桌上佳肴再次冒出腾腾热气,为慕容兄妹斟酒静候搭挡的女侍继续出声笑道:“我这姐妹专攻厨艺一道,论及以灵力烹调美食佳肴,寻常仙道修士就算高上我这姐妹两个大境界,也不一定能做得有她好。”
慕容懿一边啧啧称奇,一边点头赞同道:“确实如此,要是让我来做,这一整桌美食非得全部化作焦炭不可。”
得此一言夸赞,将最后一盘菜肴重新热好的女侍欠身万福,糯声软语道:“公子谬赞,无他,唯手熟尔。”
两名女侍互相搭挡,并且同是灵知境合品仙道修士,慕容懿不由好奇起斟酒女侍的本事,挑眉问道:“你的看家本领又是什么?”
那女侍神态表情说变就变,原本清纯婉约,却在腰肢一扭间刹时媚眼如丝,风情万种,在旖旎娇哼声中朝慕容懿抛去一枚飞吻,连声音都变得勾魂摄魄起来:“公子,妾身是个俗人,练了一身凭借灵力助兴的缠绵本事,特别是壶蚌含珠、倒浇红烛、千沟万壑,妾身极为擅长,可不输那些天生名(和谐)器,而仙道修士的体魄自然是比凡夫俗子要好得多,要是公子有什么特殊癖好,妾身也更能受得……”
感受到慕容姗瞪来的眼神里透发出的凛冽杀气,慕容懿连忙摆手打道:“打住打住——”慕容懿单手握拳放到嘴前干咳了两下,心虚的斜瞥了慕容姗一眼续道:“此话题太过深奥,稍后再去找姑娘深入交流。”
那凤凰楼女侍发出一阵银铃娇笑,识趣的拉着搭挡退出了天字厢房。
看着慕容懿那副意犹未尽的模样,慕容姗沉下脸冷哼了一声。
慕容懿干笑两声道:“姗姗,你离开北门天关都已经三个多月了,来——给为兄好好说道说道,如今的烈阳山麓是一副什么光景?”顿了顿,慕容懿收起嬉闹神情,端起身前酒杯饮了一口,双眸之中,瞳孔骤然由一化双,重瞳双眼凝视向慕容姗:“特别是……我那个妹夫,如何?”
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回(中)迷雾沼泽垂丝海棠 满船星
第五十四回(中)迷雾沼泽垂丝海棠 满船星辉一枕南柯
流风雪近来确实心力交瘁。
与石念远一同离开烈阳山麓,是关乎人生与仙道轨迹的重大决择;与石念远一起到鸣雷帝国京都玄阳去调查母亲许琴心当年身死的真相,无疑是一段向来无比期望,却也知必然危机重重的旅途。
内心深处的纠结与挣扎,睡梦中那些荒诞而可怕的情景,令流风雪根本不得好眠,不敢入眠。
哭过一场之后,流风雪实在是太困了,搂住石念远脖颈,双手脱力滑落,疲惫睡去。
石念远身后,巨大半透明蝶翼无声伸展出来,朝前卷覆,裹住怀中入睡的流风雪。
超凡境灵压涌动,石念远将遁光提高速度,一路向西。
平静御剑了盏茶光景,一道奇异的天心意识忽然与石念远蔓延四方的天心意识相触。
这道天心意识所蕴含的气意,是石念远从来没有感受过的。
生灵因超凡脱俗,得以天心顿开,超凡境生灵的灵压气韵与天心气意都是独一无二。仙道芸芸众生,能晋身超凡的,要么就是天赋卓绝、天资旷世之辈,要么就是拥有坚韧道心的大毅力者,可是,这道天心意识给石念远的感觉——非常笨拙,非常迟钝。石念远感觉,随便一名寻常尘微境修士的灵识,都要比这道天心意识要机敏而灵动。
在接触到这道气意独特的天心意识的同时,石念远体内的翼蝶妖血格外活跃,身体不由自主的开始了半妖拟态。
由于身处凡夫俗子的生命禁地迷雾沼泽,故而,这道天心意识传达过来的意念,使用的是不出所料的妖族统一语。
天心传讯,一念可至,是由于天心意识处理讯息的效率极高,可以简单理解为一段话传达至识海后,天心意识可以瞬间完成解析与理解。而开口(和谐)交谈受限于声波传递,需要花费时间聆听。不过,一段话的原本语速,依然与传讯者有关。故而,虽然可以瞬间理解那一段话的意思,却依然能够感受得出那段话说得是快是慢。
这道天心意识所传达而来的讯息语速极其缓慢,当然,妖族统一语是通过振荡妖元来传递信息的机械语言,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这道意念当中包含的妖元振荡讯息频率极低。
石念远不难想象,如果与这家伙以妖族统一语当面交流,而非以天心意识沟通,他说一句话,自己肯定会等得心急跳脚。
树懒妖?
内心生出古怪联想,石念远不由“噗嗤”失笑。
“诚邀蝶族道友前来一叙,有要事相求。”
天心意识确实方便,传达意念的同时,情绪与心意同样可以实时传达。正所谓阴阳相生,得失同在,天心意识沟通比起声波逻辑语言交谈,同样更加难以在内蕴心意上作伪装。这也是妖族不喜人族的一大原由。在妖族看来,人族的声波逻辑语言语义难明、语气难辨、语态复杂、心意难解……总之——“人妖极其虚伪。”
由不得妖族如此定义人族,毕竟,人族连如何伪装灵压气韵甚至伪装天心意识气意的法术神通都研究出来了——这也是当年瞒过慕容陆,伪装成石勤连,杀害流风雪母亲许琴心的凶手的一大特征。
石念远在心里略作斟酌后,决定赴约前去。
一则,踏足仙道至今,石念远所遇妖族都真诚坦率,即使为敌,也会是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敌对,而不会耍什么画地为牢、请君入瓮的心眼;二则,石念远本身就是流淌着翼蝶妖族血脉的半妖,如今体内翼蝶妖血极其活跃,蝶妖本能刺激着石念远做出卦约前去的决定,而且那道天心意识传达过来的意念里,“蝶族”二字咬得极重,全句透露出真诚恳求情绪。三则,这道天心意识的气意虽然笨拙而迟钝,却也无比凝实圆润、浑然天成,石念远推测,其主人的仙道境界应该已经臻至超凡境合品大圆满,请己前去,而非自来,属实引人好奇。
石念远御剑遁光骤然加快,朝那道天心意识传来的方向疾射而去。
……
南河郡,金陵城。
凤凰楼,赏心亭。
“初次见他,并不是在天山之上,而是在沙溪郡关圃城。”慕容姗面露回忆神色开始诉说。
“哦?谢军霆叔父可还安好?”慕容懿闻言问道。
慕容姗点点头道:“挺好,武道境界已入一品,区区一城之地的政务,累不垮他。”
慕容懿满脸怀念神色,感慨道:“那就好……姜翰适、谢军霆,这两位慕容军老卒搭挡的人生轨迹,到如今可差得真远呐……”
慕容姗并没有见过在北域以北,鸣雷帝国与楼兰王庭都不愿去管的混乱地带经营那间残破酒馆的姜翰适,没有接茬兄长的感慨,继续说道:“与石念远初见那日,我在关圃城遭遇暗杀,刺客想必知道关圃城与洛原郡的关系,更得到了我从北门天关离开的消息,在关圃城守株待兔。后来,刺客伏诛,经谢叔叔调查得知,来自蜀岭。”
慕容懿点了点头,没有什么意外表情:“大雪骁骑里的蜀岭探子不少。总之
,拿老头子的话说,白送过来的百战悍卒,不用白不用。”顿了顿,慕容懿微笑续道:“要是都像石字军那样甄选士卒,我还不得忙到秃顶?”
慕容姗扭头瞥了一眼慕容懿的陌刀,思绪飘飞回帝国北域,关心问道:“静静与七连怎么样了?”
“之前你那个扛旗卒?”慕容懿点了点头道:“很不错,在我从北门天关过来时,落雪营刚灭掉楼兰一支骑甲,七连表现亮眼。”
慕容姗眉眼平静,心头却暗自长叹。
每一场战役,无论敌我,都不可能无人伤亡。
慕容懿饮下一口美酒,调整坐姿,舒服嵌进铺垫上好软絮的金丝楠木椅,翘起二郎腿,好整以暇的静候下文。
“那个蜀岭刺客,并不是我,也不是谢叔叔所杀,而是毙于石念远之手。”慕容姗继续述说。
“那刺客是修士还是武者?什么境界?”慕容懿问道。
“仙道修士,凝元境,承品。”慕容姗答道。
“哦?先前一直听闻我那个妹夫是个痴傻少爷,三天两头的差点把自己给玩死,养活了留邺城诸多郎中。果然一直在藏拙,啧啧——”凤凰楼里的美酒,都是用上等粮稻精心酿制,辅以花瓣浸泡,醇温暖喉,花香沁人,慕容懿长年在北域喝惯了那辛辣烈酒与安老窖,如今得饮别有风味的金陵花酿,酒瘾犯起,一边深嗅了一口酒香,一边续道:“能斩杀凝元境承品的刺客,想必跟你一样,踏在凝元境转品,甚至胜你一筹,踏在合品境界,还不算差。”
慕容姗摇了摇头。
慕容懿一愣,重瞳双目绽放异芒,立直身子惊奇道:“这……难不成我那妹夫小小年纪,就已经超凡脱俗?了不得……”慕容懿心底对那素未谋面的妹夫越发满意,端起酒盅豪饮一口,酒水正含在嘴里细品,醇香溢出后,正要舒畅咽下,就听到慕容姗出声道:“尘微境,起品。”
“噗——”慕容懿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金陵花酿尽数喷出,重瞳双目怔然眨动,好在慕容姗反应够快,快速以灵力构筑出屏障将酒水挡下。
“了不起……”慕容懿取过桌上绸帕擦净手脸,向被酒水喷到的胞妹抱以歉然一笑,而后伸出拇指诚心赞道。
由于慕容懿本身足够卓越,十岁就手持烈阳令,以凝元境起品修为前往烈阳山麓寻仙问道,三年学期内,经常占据当届烈阳院甲子榜首,三年期满,期终大比武试时,更是以超凡境起品修为横扫拭剑峰。故而,慕容懿对于石念远十四岁晋身超凡,虽然欣赏,却也并不是特别佩服。毕竟,鸣雷帝国定远大将军之妻,慕容懿、慕容姗之母唐曼蓝原名樱雪,与石念远的母亲祝娴兰一样,曾隶属西渊葬情宫。故而,慕容懿不仅知道石念远的父母皆为仙道强者,更知道石念远继承了来自母亲的翼蝶妖血,半妖拥有人族的天赋与身姿,先天跨过化形期而拥有天眷之体,又拥有妖族的体魄,气血充足、经脉坚韧,更有诸般天赋神通,若是自幼修炼,十四岁晋身超凡,较之自己还要迟上一年。
天才的眼光总要是比常人高上眼多。
不过,知道石念远是以尘微境起品越级斩杀凝元境承品修士,并且还是精通于潜行暗杀的刺客,由不得慕容懿不肃然起敬。自然,有疑惑同时冒出。
“说他是天才,可他才尘微境,说他是庸才,他又能越级斩杀。奇也怪哉,奇也怪哉……”慕容懿摇头晃脑,啧啧称奇,再饮下一口金陵花酿。
“那是三个月前,如今,他已经超凡境了。”慕容姗不着痕迹的往后挪了挪身子。
兄长并没有如同预料之中那样再次喷酒,重瞳的天骄由于心下激动,一把捏碎了凤凰楼中价格不菲的古董青铜酒樽。
愣了片许后,慕容懿忽然放声肆意大笑起来,一把端起酒壶,咕噜噜的一口饮尽,畅快的“咂”了一声后,目绽奇光道:“好!好!好——”
语调渐高的连道三声“好”后,慕容懿扭头望向北方,那是鸣雷帝国京都玄阳所在的方向。
慕容懿收敛姿态,语调冷寂:“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金陵的夜空一直未停的微雨倏然变大,紧接一阵连绵春雷乍响。
“要变天了。”
……
石念远眼前是一株巨大的垂丝海棠,隶属乔木的海棠树并非不蔓不枝,从落地不高开始就分叉开繁密枝丫,粉红海棠花满树。
这一株垂丝海棠不知长了多少年岁,竟然高逾十丈,不过,有西渊葬情宫的百丈庞然樱木珠玉在前,石念远倒也没有太过惊艳。
只是,当石念远以天心意识探寻那一道天心意识的来源时,实在没能在这株巨大垂丝海棠上搜索到超凡脱俗的生灵。
而当那一道天心意识再次传出讯息,石念远不由怔愣当场。
“是你?”石念远鼓荡灵力妖元,以妖族统一语发出疑问。
“是我。”垂丝海棠枝丫摇晃,满树粉红花海如水荡波,浓郁妖气溢散而出。
首次见到植物开灵化妖,并且已然修炼至超凡境,石念远先是目瞪口呆,继而情
不自禁的扯了扯嘴角,一句简单至极的话语,这株垂丝海棠竟然摇晃了近十息,庞大妖元才终于完成了妖语统一语震荡。
出于动物类妖族对植物类妖族的敬重,石念远也没管这株垂丝海棠能不能理解,郑重的深揖了一礼。
感知到那股浓郁妖气,石念远怀中的流风雪惊醒过来,下意识从石念远怀中蹦出,抽出腰悬佩剑凌空踏虚。
石念远看着一直都以不会凌空踏虚为理由要抱抱的流风雪,神情戏谑,微笑出声安抚道:“放心,没事,是一位妖族道友。”
石念远为了不再等那缓慢至极的妖元振荡,以天心意识传递意念询问道:“还不知道友尊姓大名?”
大概是平常根本没有妖跟垂丝海棠交流,实在是难得用上一次妖族统一语,满枝海棠花摇来晃去,鼓荡出庞大浓郁、振荡却格外迟钝的妖元:“植物界被子门双子叶植物纲葫芦目蔷薇科秋海棠属垂丝海棠种年轮一千七百七十八圈……”
石念远开始后悔起询问这株垂丝海棠的姓名,好家伙,直接从植物分类开始念到生长年岁,再继续念起什么时候开灵,什么时候开始凝聚天地游离灵力凝结灵力回路……
本来想着既然已经出口询问,就尊重这株垂丝海棠,让其将姓名介绍完,结果盏茶时间过去,垂丝海棠才讲到蜷缩灵力回路凝结妖丹,每进到一次破境还要讲一次当时自己的尺寸,看它那模样,似乎不一路说到超凡脱俗绝不罢休。
石念远擦去额角大滴汗珠,无奈的鼓荡妖元打断道:“好的,海棠道友!”
植物开灵化妖,与灵药诞生灵性后寻找伴生兽不同。
天地游离灵力充盈天地各处,灵宝器具、顽石草木尽皆存在开灵可能。植物诞生灵性以后,就可以开始炼化天地游离灵力,此时,若是选择寻找伴生兽,凝聚灵体,就会走上灵族的修炼道路,而若是不去凝聚灵体,依存本源植株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炼化天地灵力,在本源植株中凝聚灵力回路,就是植物妖族之道。
龙皇传法于此方天地的仙道影响深远,芸芸众生的仙道路途都会向天眷之体化形,这对于灵宝器具、顽石草木,实在是太过于不公平了。
虽然石念远并不了解化形妙法,半妖拟态完全是依循妖族血脉神通来施展,拿石念远自己的话来说,这是利用技术黑箱。
然而,石念远坚信质量守恒定律恒成立,由此推断,凝聚血肉之躯,就必然是从血肉躯体结构与功能的基本单位——细胞开始。细胞构造成组织,组织结合为器官,器官再组成系统,系统聚合为躯体。这其中,必然会涉及到各类化学元素、各项微观结构、各种物性变化,从而生成糖、蛋白质、无机盐、脂肪等血肉躯体基本成分。
生命,是终将步入热寂的宇宙图景之下唯一的负熵奇迹,掌握负熵之火——命炁之炎的石念远,实在是太了解生命是如何来之不易。在前世地球上,人类的由来,在科学尚未诞生的无穷岁月中,都被认为是由全知全能的神所创造,由此可见一斑。
所以,石念远一向觉得,不改变基因结构,而单独改变基因表达,并且可以来回逆转的化形妙法,实在可以称之为神技。创造并广传下这一法度的龙皇祖龙,不愧为此方天地传说万载以来唯一的证道羽仙,达成长生久视的生灵。
妖族共识,植物类妖族是最难以化形,仙道最为坎坷崎岖的族裔。毕竟,灵宝器具开灵,大多会选择灵族的修炼道路。这也是在妖族文化里,每一位植物妖族,不论敌友,都会得到动物类妖族敬重的原由。
垂丝海棠在自己的妖元振荡被石念远打断以后,一直溢散出没有意义的混沌妖元,看那模样,应该是在努力思索下一句话的措辞。
石念远心头暗道,怪不得垂丝海棠的天心意识显得笨拙而迟钝,这大块头实在是格外不聪明的样子,无声叹息着植物妖族仙道不易,石念远振荡出饱含友好意味的询问话语:“道友方才说有要事相求,不知是谓何事?”
垂丝海棠的妖元振荡传递出感激意味,缓慢道:“道友身负蝶族血脉,我想请求道友,以蝶族天赋神通帮忙将我的配子保存起来,若是往后遇到雌株海棠,授至其胚珠,沿续下血脉。”
垂丝海棠的妖元振荡再次传达出真诚的恳求意味,在其缓慢振荡妖元的过程中,满树海棠花不住摇晃,无数海棠花瓣簌簌飘落,飘落的海棠花瓣并没有蹁跹落地,而是在半空中悬浮飘飞,逐渐聚合成巨大花苞模样,灵光闪烁中,无数花瓣凝为一体,花苞惊艳绽放成一大朵五瓣海棠花,几束花蕊在花心处摇来晃去,天地游离灵力开始与垂丝海棠的妖元共鸣,在那大朵五瓣海棠花的花蕊上方,凝聚出一粒两尺左右大小的珠状配子。
石念远看着那一大朵五瓣海棠花,细品着垂丝海棠的话语,眼皮跳动,嘴角抽搐,指着垂丝海棠,扭头朝流风雪干涩开口道:“那货……”咽了咽唾沫,石念远将手指转回,指着自己的鼻子,而后实在忍不住,捂脸欲哭无泪续道:“叫我这只小蝴蝶……帮它传粉……”
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回(下)迷雾沼泽垂丝海棠 满船星
第五十四回(下)迷雾沼泽垂丝海棠 满船星辉一枕南柯
墨绿圆珠朝石念远悬浮飘近。
石念远伸手挠了挠头,振荡妖元尴尬道:“说来惭愧,虽然身为翼蝶妖族,可是我并没有掌握什么天赋神通……”
大朵五瓣海棠花在凝结出墨绿圆珠后重新散作漫天细碎花雨,其中一小簇朝石念远飘飞而近,萦绕在石念远头顶一对尺长漆黑触角附近。
由于心中焦急,垂丝海棠不再缓慢振荡妖元,直接以天心意识向石念远传达意念:“道友,蝶族蜂族天赋神通,存续传递草木妖族命元配子……”
感知到那墨绿圆珠正溢散出蓬勃生命力,可是其中命元却在快速流失,感受到垂丝海棠心疼焦急的情绪,石念远眉头一凝,来不及想太多,丹田气海最深处,苍白火焰徒然升腾燃起,迅速沿灵力回路向石念远右手窜去,石念远右手燃起苍白炎焰,命炁之炎作为直指生命法则本质的法术神通,在出现瞬间就迸发出蓬勃生机。
石念远小心翼翼的操纵命炁之炎,朝墨绿圆珠包裹,墨绿圆珠个头不小,石念远心底想起聂倾城的提醒,眉头深深皱了皱,可是,感知着那溢散蓬勃生命力的墨绿圆珠命元正在不住流失,石念远深吸一口气,超凡境灵压鼓荡开来,手上命炁之炎苍白火焰徒然一旺,火舌吞吐,将墨绿圆珠完全包裹,感知到墨绿圆珠所蕴命元不再流失,并且命炁之炎苍白苍白火焰依附在墨绿圆珠表面徐徐燃烧,石念远长松了一口气。
石念远看着悬浮半空,被命炁之炎包裹的墨绿圆珠,看着那生命的存续,只觉得墨绿圆珠上流转的灵光与命炁之炎的苍白火焰格外相得益彰,不由怔然入神。
“成功了……命炁之炎竟然没有因为中断法术神通而熄灭……生命与生命的碰撞,命运与命运的交织,造化玄奇,何等美妙……”石念远感慨叹道。
身旁流风雪轻轻碰了碰石念远,石念远扭过头来问道:“雪儿,怎么了?”
流风雪朝前方指了指,石念远依循看去,只见如同一把粉红大伞的垂丝海棠不知何时已然悄无声息的变化了姿态,繁密枝丫尽数朝石念远与流风雪所在方向倾倒,如同拜伏。
“命炁之炎……多谢道友……”
垂丝海棠竟然认识命炁之炎,语调中饱含激动与感恩。石念远伸手捧过墨绿圆珠,正不知道该怎么处置,毕竟须弥戒内蕴空间接近真空,不说灵力,连空气都没有,并且活物从来都无法收纳进去。这枚墨绿圆珠,垂丝海棠的花粉配子,虽然还没有真正进入雌性海棠植株的胚珠进行受精,但是已经明显散发出旺盛生命力。
石念远还在苦恼思虑时,外表覆着命炁之炎的墨绿圆珠溢散开一阵灵压波动,自主消失在石念远手中。
石念远以天心意识内视己身,发现那墨绿圆珠已然悬浮在丹田气海轩辕剑下方。
石念远正自啧啧称奇,突然发现在轩辕剑旁缭绕升腾,再循环流回剑身的朱红古灵力分出一缕游丝,朝下方墨绿圆珠扎去,二者一触之下,墨绿圆珠外表上徐徐燃烧的命炁之炎仿佛木柴投进了柴火,火势一涨,直指生命法则本质的苍白火焰溢散开更为蓬勃浓郁的生命力,墨绿圆珠的个头变大一圈,并将一缕命元凝聚成丝渡还到轩辕剑上,循环不息。
垂丝海棠再生异变,一枝忽然迎风而涨,变粗变大,朝石念远与流风雪所在处沿伸,继而开始
高速晃动,枝丫上的海棠花与海棠叶快速枯萎,尽数凋落,其上荧荧灵光在不断流转中变作芊绿颜色,光秃枝丫进一步变粗变壮,而后树皮也在快速老化剥离,露出白晳之中夹带明黄颜色的纤维组织,随着垂丝海棠的妖元不断溢散,超凡境灵压涤荡开浓郁妖气,那一截树枝逐渐变成一艘乌篷小船的模样。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以鬼斧神工的雕刻技艺快速将一截佳木原材雕琢成舟,再刻画上繁复阵纹。
“这是……”感知到那些不断生成的阵纹逐渐勾勒出阵图,灵禁成型,灵压溢散,石念远歪起头好奇问道:“灵舟?”
完成灵舟炼制的垂丝海棠灵压徒然敛去大半。
“道友猜得没对,正是灵舟。”垂丝海棠的妖元震荡不掩疲惫:“我越是修炼,根就扎得越深,无法遨游欣赏这大千世界,无垠天地。我在漫长却无聊的生命岁月里,见识过许多次修士的灵舟,二十多年前,出于好奇,我向一位蝶族故友借来灵舟仔细研究过一番,而后开始尝试炼制。后来,我将成功炼制出的第一艘灵舟赠予了那位蝶族故友,在滴血认主尝试飞行过后,他说,我炼制的灵舟极好,于是,他答应我,会驾驶那艘灵舟去看遍这方天地的美景,再回来将那些山河锦绣说予我听,再后来……”
话至此处,垂丝海棠停顿下来,本来垂丝海棠的妖元就振荡得极其缓慢,一顿之下,就是良久良久。
不难猜测到后续发展的石念远与流风雪默契的选择安静等候,直到天上双月已悬中天,垂丝海棠才从怀念回忆中醒过神来,妖元振荡出歉意续道:“他再也没有回来过。”
说到此处,垂丝海棠另外一枝延伸过来,繁密细枝四散张开,露出中央一面护心镜。
“这是他留下来的信物,道友,可否麻烦你带上此物,如果往后见到我那蝶族故友,转告于他,我很想他。”垂丝海棠的妖元振荡中,思念意味尤其浓郁。
石念远灵力妖元无意义的振了振,欲言又止中,没有将那伤情话语道出。
他回不来,可能是已经死了……
流风雪杏眼之中水光粼粼,在石念远以天心意识同声翻译下理解了二者的对话,感慨于妖族那纯粹质朴的情感。明明是初次见面,就先将那么重要的花粉配子交予石念远,再将故友信物给出,请石念远帮忙传话。这一份真善,这一份信任,令生而为人的流风雪不由为人性的恶与丑感到羞惭难当。
妖族不喜人族,并非没有道理。
垂丝海棠纵然身负超凡境修为,却根本无法离开迷雾沼泽,纵然枝丫可以变形沿伸,也总会存在极限。
看向悬浮在垂丝海棠前方的灵舟,流风雪感慨万千,能炼制出自由翱翔天际的灵舟,自己却无法亲身去游历天地间的名山大川、江河湖海……他那个蝶族故友,应该是他一千七八多年的生命岁月里为数不多的朋友吧……一个树妖扎根在此,日升月落,风吹雨淋,他得有多么寂寞……能拥有一个朋友,他该有多么珍惜……
石念远接过护心镜,翻来覆去稍作打量,却忽然怔愣当场。
护心镜后边刻有两个字,人族文字,歪歪扭扭——鹏远。
石念远心头剧颤,在西渊葬情宫螭吻泉眼里经历的幻境一一浮现在脑海当中。
想起那位素未谋面,却血浓于水的血亲,石念远自己都没有发现,两行清泪已然从丹凤眸子中溢出
“念远……”流风雪一把挽起石念远的手臂,焦急轻唤。
石念远回过神来,眨了眨眼,摇了摇头,示意流风雪安心。
流风雪为石念远轻柔拭去两行清泪,心中揪疼:“我第一次看到你哭……”
石念远无奈一笑道:“今年都哭两次了。”
“你怎么了?”流风雪将手掌紧贴在石念远的脸颊上问道。
石念远笑了笑,再次摇了摇头。将护心镜放进须弥戒中,看向飘浮到身前的灵舟。灵舟呈乌篷小船模样,不过,看船舷构造,想必可以升出篷盖,将灵舟封闭成梭。
“居然还是可控式敞篷的。”石念远笑道。
流风雪看到石念远强扯的嘴角,心尖发酸。
石念远咬破手指,血液滴到灵舟上,血液滴处,灵禁荡开灵波,再蔓延至整艘灵舟,灵宝认主。石念远心念一动,灵舟缩小飞进袖口,如同手办模型一般悬浮在丹田气海墨绿灵珠下方。
石念远好奇道:“踏足仙道,妙悟尘微,丹田气海如生内蕴空间,也不知到底可以放下多少东西。”
流风雪并不知晓,摇了摇头。
石念远忽然生出向垂丝海棠发问的念头,不过又立刻想到彼此生命形式不同,所踏仙道并不一致,拱起手深揖一礼,振荡妖元真诚向垂丝海棠说道:“多谢海棠道友馈赠。”想了想,石念远从须弥戒中寻出一枚暖玉印鉴,以灵力渡往先前放置护心镜的枝丫上,洒然续道:“一物换一物,海棠道友,这一次换我去帮你好好看看这方天地,待得归来,将那三千繁华说道予你听。”
垂丝海棠灵光闪烁,流光溢彩,满树粉红花海摇曳生姿。
石念远与流风雪回以挥手作别。
心念一动,乌篷灵舟从袖间飞出,迎风而涨,石念远牵起流风雪的手踏进舟中,灵舟灵禁自主开启,灵力护罩将夜风阻隔,乌篷灵舟灵禁除去防护,竟然还有调节温度、正身清心等诸多辅助功能。
石念远愈发喜欢这位新朋友的馈赠,喜上眉梢,振荡妖元真诚乐道:“海棠道友,我名石念远,青山不改,绿水常长,我们后会有期。”
石念远身旁,流风雪乖巧的欠身万福,虽知垂丝海棠并不理解人族语,还是提高音调,甜甜出声道:“海棠道友,我是流风雪,后会有期!”
一直以天心意识为流风雪充当同声翻译的石念远反过来向垂丝海棠翻译流风雪的话语,感知到垂丝海棠的妖元振荡,石念远一愣再一笑,出声以人族语开口道:“后会有期。”
呜咽风声起,海棠花海荡起波浪。
垂丝海棠以妖元鼓荡出声波,极其不标准的拟出一声近似发音的怪异声响,惹得流风雪“噗嗤”一笑。
海棠花海里有一束花环飞出,飘浮到流风雪的头顶上方轻柔落下。
夜已深,天际星河璀璨,乌篷灵舟载起满船星辉,悬浮半空,渐行渐远。
乌篷灵舟中,石念远盘膝而坐,头戴海棠花环的流风雪半倚在石念远怀里,难得的安然入眠,呼吸平稳,偶尔还发出轻微鼾声。
石念远将往昔属于鹏远的护心镜摆放到身侧,捋起滑落遮住流风雪面庞的一缕金发,轻抚流风雪的娇嫩脸蛋,丹凤眸子盈满月光与温柔,浅唱低吟:“一枕清风梦绿萝,人间随处是南柯。”
第五十四回 完
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回(上)灰狼红帽故人重逢 晓风残
第五十五回(上)灰狼红帽故人重逢 晓风残月渔歌唱晚
南河郡水路四通八达,将帝国划分南北的淮河,与帝国两条母亲河之一的长江双双横贯东西,覆雨大陆人族最伟大的工程奇迹之一的玄苏大运河纵穿南北;境内洪泽、高邮、折马、微山等诸多大中型湖泊星罗棋布,灌溉引流河渠纵横,水网稠密;东临东川大泽无尽汪洋,覆雨大陆六大仙道圣地之一的东川轮镜泽就隐匿其间。
南河郡是鸣雷帝国六大将军之首稼轩大将军辛剑诗的故乡,如今却并非辛剑诗大将军的封地。帝国稼轩大将军封地浅川郡位于帝国东北角,与高弥公国隔雅鲁江相望,与西域契夷王国、北漠楼兰王庭不同,高弥公国无意与鸣雷帝国兴起战事,自帝国一统春秋立国以来,多次派遣使团来访,欲求与帝国交好。
在鸣雷二世时,高弥公国最高行政机关联合议政内阁试图将七公主嫁进鸣雷帝国皇室,并以一郡割地作为嫁妆,鸣雷二世倒乐见其成,未料,当时向来不合的帝国太子李弘翼与二皇子李煜唐难得意见统一的严辞拒绝。
到帝国当今天子李煜唐登基为帝后,更是从未接见过高弥公国使团,甚至没让高弥公国使团得越浅川。
如今在南河郡坐镇的,正是帝国三大藩王之一,不立嫡子而立嫡女“慕宁公主”李兰芷承嗣的镇东王李思简。
鸣雷帝国,南河郡,风曲城。
风曲城位于南河郡西南边境,地处淮河沿岸,西隔迷雾沼泽与苍云相望,须绕迷雾沼泽凭借秦岭驿道互通往来,西南沿淮河与嘉川水路搭接旭阑,南邻帝国“江南水乡”余杭。
三郡交界,交通便利,造就风曲城经贸发达,物阜民丰。
风曲渡。
渡口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往来商贾行客摩肩接踵。宽窄用途不一的四十九座码头停满各类大小船只,登舟下船的旅客络绎不绝,载货卸货的伙计吆喝忙碌,抬眼远望,可见许多大船在淮河宽阔水面回来巡游,等街码头空出。
时至暮春,风曲渡码头附近,淮河堤岸杨柳依依。
身材娇小,头戴红帽的小女孩牵拉着一条比自己个头都要高的大狗,一蹦一跳的沿堤岸散步,引得不少过往行人注目。
那小女孩看上去七八岁模样,粉雕玉琢、憨态可掬,旁边不见大人随行,也不知是不是与大人走失,前方就是鱼龙混杂的风曲渡,可别被人贩子拐了去。
不过,看小女孩牵拉的那条毛色黑白相间,不停吐舌、露出尖长獠牙的大狗,想必人贩子也不敢随意造次。
“大狗子!前边好热闹的哟!”小红帽回过头来,朝大狗兴奋说道。
“是狼……”无奈的话语响在小红帽识海深处。
小红帽巧笑嫣然,用力啄了两下脑袋:“好的哟!大狗子!”
大狗打了两声响鼻,深吸口气,就要狼嚎一声强调身份,结果看到小红帽皱眉蹙眼,嘴巴一扁,泫然欲泣,认命的打了一声嗝,“汪”了一声。
小红帽神色变化极快,咧起嘴发出一阵银铃笑声,满意的抬高手拍了几下大狗的毛绒脑袋。
将头垂低配合小红帽拍打的大狗重新抬起头,迈步跟上在前边哼起歌继续蹦跳前行
的小红帽,委屈的呜咽了两声。
“阿朱,为什么你一定要我变成这种北域雪橇犬的模样……”天心意识再次传出讯息,响在小红帽识海:“北域雪橇犬长得实在是太憨了……”
小红帽停下哼唱,歪起头面露思索神色,沉吟答道:“可是,真的很可爱的哟!”
“咕咕”两声怪响,小红帽俏脸一红,捂上小肚子抱怨道:“好饿的哟……大狗子,快点快点儿!我们去前边好热闹的地方找吃的去!”
……
风曲渡,蒋有记食坊。
渡口人来人往,客源丰富,食坊店面却不大,摆不下几张桌子,故而,更多的餐桌都摆到了店门外,再支起伞棚遮挡阳光,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在南河郡都金陵,最负盛名的八套特色小吃被奉为秦淮八绝,每套都双双成对,这蒋有记的牛肉汤和牛肉锅贴,正是秦淮八绝的第二绝。”石念远从碗碟里舀出一勺葱花洒在牛肉汤碗里,一边用汤匙搅动一边吹动腾腾热气,“滋溜”尝了一口后将牛肉汤推到流风雪面前笑道:“雪儿,你尝尝看,不烫了。”
流风雪没有喝牛肉汤,只是一个劲儿的托腮凝视石念远,傻笑不停。
“笑什么?我脸上沾到牛肉沫了?”石念远见状,伸手在脸上到处摸了摸。
“嘻嘻——没有,就觉得你好看。”流风雪不是用勺子喝汤的性格,直接端起汤碗尝了一口,杏眼一亮出声赞道:“好香——”
“喜欢就好。”被流风雪夸赞,石念远老脸难得一红,拿筷子夹起一枚牛肉锅贴道:“这锅贴的起源说来有趣——在春秋时期,南河郡是为建隆国都,当时,建隆国君王因为太后丧事刚完,茶饭不思,急坏了文武百官。”
石念远将焦黄锅贴往嘴里一塞,咕哝续道:“一日,那建隆国君在宫中散步,忽然闻到一股香气飘来,顿感心旷神怡,便循着香气走到了御膳房,正巧撞见御厨正在将没煮完的剩饺子放到铁锅里煎着吃。那御厨乍见君王,吓得立马下跪,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已经几天几夜没有好生进补过的建隆国君没有去责怪御厨偷嘴,反而被香味勾起食欲,就让御厨铲一个尝尝,这一尝不要紧,建隆君王直觉得焦脆软香,煞是好吃,一连吃了七八个……嚼嚼……上软底脆,鲜嫩多(和谐)汁,确实是不错……”
石念远伸筷到盘里翻找起来:“建隆国君心情大好,便问那御厨,这吃食叫什么名字,本来就是未煮的饺子,只是换了种烹制方式,直说是饺子多少会显得建隆国君没有见识,惶恐触犯君王,那御厨一时根本答不上来。得尝美味,心情正好的建隆国君扭头看了一眼紧贴在铁锅上的煎饺,大袖一挥道,那就叫锅贴吧。”
石念远在盘中为流风雪挑到一枚品相最好、个头最大的锅贴笑道:“世代变迁,往事流水,特别是当今天子李煜唐登基后,大兴农业改革,粮稻产量逐年增长,烹牛宰羊也不再稀罕,到如今,平民百姓也能吃上建隆国君的锅贴了。”
“念远,啊——喂我!”流风雪张开小嘴撒娇道。
石念远莞尔一笑,将锅贴递到流风雪嘴边,柔声道:“小心烫。”
流风雪将锅贴吃进嘴里,一口咬破,未料,牛肉汤汁在嘴
里溅开,烫得呼呼哈哈的直喘气,可是又架不住那可口香味,舍不得吐出,腮帮鼓鼓的模样煞是可爱。
石念远情不自禁的伸手捏了捏流风雪的脸蛋,语气既心疼又责备的说道:“都说了要小心烫嘛。”
流风雪“咕噜”一声咽下锅贴,再喝了口牛肉汤,憨脸嘻笑道:“不烫不烫,好吃!真好吃!雪儿还要!啊……”
看着小孩子一样撒娇的大小姐,石念远浅笑摇了摇头,就要伸筷给流风雪再夹一枚,不料,天心意识骤生警觉。
“啊!大狗子,这个好漂亮的姐姐说这个好吃哎!”稚嫩悦耳的娃娃音语带兴奋,头戴红帽的小女孩小巧琼鼻嗅了嗅续道:“真的好香喔——”
“好可爱的小妹妹……”流风雪闻声扭头,见到小红帽后不由出声赞道,再看到小红帽牵拉的那好大一条狗,愣声续道:“好大的狗……”
流风雪见石念远没有反应,摆手碰了碰石念远问道:“对吧念远?”
“对吧对吧!阿朱超可爱的哟!大狗子好大的哟!也好可爱的哟!”石念远没有回答,倒是小红帽自来熟的看向流风雪娇笑说道。
流风雪被小红帽阿朱“的哟的哟”的语癖萌到,见到阿朱大眼睛直勾勾的看向牛肉锅贴,杏眼眨了眨试探问道:“阿朱?唔……你要尝尝吗?”
“好呀好呀!”阿朱毫不客气的从旁边端过来一根凳子坐到流风雪身旁。
流风雪这才后知后觉到石念远不太对劲,扭头看去时,只见石念远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来,与阿朱的那条大狗直勾勾对视。
“好久不见。”石念远凝重面色逐渐缓下,嘴角勾起,丹凤眸子眨了眨:“摩迦罗。”
“哎?哎哎哎?”阿朱站起身来,夸张的绕着左跑好跑,好奇打量:“哥哥,你认识我家大狗子?”
蒋有记食坊附近,忽然吹起一股古怪妖风,引得往来商贾行客破声大骂怪天气,超凡境大妖刻意为之,遮蔽肉眼凡胎太过容易。
石念远仔细打量前方男子,摩迦罗身形修长,却并不壮硕魁梧,肌肉线条分明,上身披兽皮,下身穿了一条与亚麻头发颜色一致的马裤。
未见摩迦罗头顶尖耳,石念远将目光移下,看向摩迦罗的右手:“化形法有突破么?右手不是狼爪了。”
摩迦罗走到端了一根凳子来到石念远身旁落坐:“一直都可以化形成这样,右手保留狼爪,个人喜好罢了。”摩迦罗扭头看了一眼正与流风雪有说有笑的吃着锅贴的阿朱,一笑续道:“阿朱说,行走人妖社会,总不能吓着人家。”
石念远听着摩迦罗愈发流利的人族语,再看到摩迦罗笑起的表情,丹凤眸子眯起一道夹杂戏谑与欣慰的复杂弧度。
摩迦罗的目光转向流风雪,只看了一眼,就将目光移回石念远,再凝视向其眉心。
血契魂印朱红印记早已长期显化在石念远眉心,摩迦罗的眉头先是凝了凝,再快速舒缓。
石念远朗声招呼店家再上两份牛肉汤与牛肉锅贴。
摩迦罗则翻手取出两壶酒,并将其中一壶推到石念远身前:“喝酒?”
石念远愣了愣后,展颜笑起,点了点头。
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回(中)灰狼红帽故人重逢 晓风残
第五十五回(中)灰狼红帽故人重逢 晓风残月渔歌唱晚
石念远扭头看了一眼正在与小红帽阿朱相谈甚欢的流风雪,见其根本没有要询问摩加迦来者何人的意思,而摩迦罗则正在尝锅贴,也没有半点要问起若湖的苗头。
石念远天心笼罩向阿朱,察觉到石念远动作的摩迦罗抬眼瞟了石念远一眼,脸上神情玩味。
石念远并没有在阿朱身上感知到任何灵压波动,按理说阿朱根本没有踏足仙道,可是,阿朱偏生察知了石念远的天心探查,歪起头看向石念远出声问道:“哥哥,有事儿吗?”
“没……没事。”石念远略微尴尬的摆手说道。
摩迦罗面带戏谑,举壶向石念远作邀:“来。”
“你倒学得快。”石念远一笑,端起酒壶与摩迦罗一碰。
“运言者,听说过吗?”摩迦罗舒服的“咂”了一口后向石念远解释道。
“哦?”脑海里浮现出黄沙大漠里一张脸蛋故意涂黑,一身乞丐装的假小子面孔,石念远笑道:“认识一个运言者朋友,运言者能够察知天心意识?”
店家将两份新的牛肉汤与牛肉锅贴送了上来,石念远将其中一份放到流风雪与阿朱面前,见摩迦罗喜欢,再将另外一份朝摩迦罗推去。
“你修炼得很快。”摩迦罗没有回答石念远的问题,也没有因为石念远已经晋身超凡而显露出过于惊讶的表情,反而郑重提醒道:“超凡脱俗,方为仙道依始。超凡迷障横亘仙途,你早晚会触碰到。”
石念远点了点头,沉吟片许后说道:“那枚兽骨,我有好好学。”
摩迦罗伸手去拿酒壶的动作顿了顿,点了点头。
石念远捕捉到夜狼妖族圣子身体与心灵的同时颤动,举壶作邀,想了想,没有主动提起若湖。
“人妖,是最难跨越超凡迷障的族裔。”摩迦罗轻声道:“人性太过复杂,道心太于混沌。”摩迦罗说罢,扭头看向阿朱,眼神柔和续道:“越是活得通透,就越是容易勘破超凡迷障。”
石念远没有意识到摩迦罗动作与话语里的深意,只是见摩迦罗一看向阿朱就露出笑容,饮了一口酒后笑道:“看来,你最近过得很开心。”
摩迦罗笑了笑,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群十数人,作着货船装卸伙什打扮的青壮冲到蒋有记食坊门前来。
“就是她!就是那个女的!”队伍最前边一名精瘦青年伸出手指向阿朱大声喊道。
正在喝牛肉汤的阿朱疑惑的回转过头,就见那精瘦青年左眺右望,皱起眉头,几息后忽然了悟了什么一般双手用力一拍道:“那条大狗不见了!这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
阿朱一头雾水的扭头朝摩迦罗问道:“他们在说什么呀?”
“哼!”那精瘦青年做作的闷哼了一声道:“那么大一腿上等牛肉,说不见就不见了,刚才我们可都看到你拉着狗从我们的船边经过,肯定是你那大狗把牛肉给叼了!现在指不定在什么地方躲起来偷吃呢!”
精瘦青年就差把“色厉内荏”四个字写在脑门心上边了,石念远扭头瞥了摩迦罗一眼,超凡境大妖正主在此,还轮不到石念远去多管闲事。
石念远嘴里“啧啧”两声,端起酒壶饮了一口,打定主意作壁上观,欣赏好戏,扭头朝店里喊道:“店家!来两盘卤花生!”
精瘦青年原本看到同桌的石念远与流风雪一身上好锦缎,还在担心今天是不是碰到了硬茬,如今得见石念远一副根本不打算插手,与那小女孩并不是很熟的模样,还把身旁女伴拉到身边交头耳语,胆子立时壮了不少。
“别在那里装傻充愣!小姑娘家家的,穿得也算体面,呸——怎的专搞这些偷鸡摸狗的勾当?”精瘦青年狠狠啐了一口,身后同伙演技极差的开始嘈杂议论,然后站出来另外一名矮胖大汉,脸上几道一眼就能看出做假的刀疤不停耸动,朝阿朱伸出手来,嗡声嗡气的说道:“啥也别说了,大伙儿都看到是你那狗偷了我们的牛肉,赔钱!”
阿朱眼睛眨动,歪起头看向那群人,完全没有丁点儿被吓到的模样,也不说话。
矮胖大汉心底还在纳闷怎么
这小娘皮不按套路来,一般见到自己一伙,特别是在自己出场以后,不都是害怕兮兮的解释,然后在自己一伙的威逼之下,只得承认那莫须有的罪名,然后掏钱息事宁人。
摩迦罗伸手将阿朱朝自己怀里拉过,抬眼瞟了那群人一眼:“趁我没有发火,滚。”
“嘿?你他娘的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精瘦青年的口才想必是一伙人当中最佳,听到摩迦罗不耐的话语,眼珠子转悠,将摩迦罗上下回来打量了两遍,怪叫一声后不满道:“一身兽皮麻衣,你他娘的不会是武炼乡巴佬吧?瘦得跟他娘的猴儿一样,也不打听打听,在风曲渡这地界,场子都是谁在罩着,多管闲事!”
阿朱身材娇小,摩迦罗极为瘦高,二人站到一起,身高差距格外明显。
阿朱一跃坐上摩迦罗的大腿,歪头甜糯出声道:“趁他没有生气,你们快走吧!我人很好的哟,就不计较你们故意跑来找茬骗钱的事儿啦!”
“小娘皮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什么他娘的叫骗钱!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谁干偷鸡摸狗的事儿谁心底不清楚吗?知道这儿是哪儿吗?告诉你——你现在头顶的天就是镇东王的天,脚踩的地就是镇东王的地,可容不得你撒野!”精瘦青年鼻孔朝天,手舞足蹈,提起镇东王时更是竖起大拇指往自个儿鼻子上指,瞧他那模样,仿佛他自己就是镇东王一般。
石念远实在觉得这群地痞流氓的浮夸演技搞笑有趣,一下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假刀疤脸矮胖大汉朝石念远狠瞪了过来。
石念远极其配合的装出一副软弱模样,拱手怯懦道:“大爷,可不关小子的事儿……”
矮胖大汉极其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他娘的才是正常反应不是?
此间冲突很快引起附近行客的注意与围观。
超凡境修士六识极其敏锐,都不需要使用天心意识,石念远都能听到围观人群里的低声耳语。
“唉……这些泼皮又欺负外乡人了……”
“仗着与风曲渡驻守士卒沾亲带故,真的是无法无天了……”
“希望那可怜的小姑娘别太执拗,懂得破财消灾……”
石念远双手环抱起来,已经将此间来龙去脉猜了个**不离十。
无非就是那群地痞流氓在物色肥羊时,看到了牵拉大狗摩迦罗的小女孩阿朱,见其穿着打扮不像本地人,不是特别富庶却也还有点家底的模样,更未见有大人随行,连那条看上去就令人发怵的大狗也已经不在身边,就起意骗上门来,随便鬼扯了一个上等牛肉失窃,就是被小女孩的大狗偷吃的由头,就前来坑骗阿朱的钱财。
石念远再次瞥了摩迦罗一眼。
妖族恩怨分明,杀伐果断,大多人族修士还会担心屠戮凡人会沾染上不洁气运,也会担心被六大仙道圣地的游历弟子讨灭诛罚,妖族可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石念远看着那群一唱一和声讨阿朱的地痞流氓,心想这群人也就是干点坑蒙拐骗的勾当,罪不至死。心底暗叹了一口气,出声道:“各位好汉,这样,你们丢的那腿牛肉值多少钱?就由小子代赔,此间事就此揭过,各位好汉别再为难人家一个小姑娘了,如何?”
一群人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石念远,一双双绽放光芒的眼神像极了看到待宰大肥羊的恶狼。
“大家伙儿可都听到了!可不是我们冤枉好人!这位好心公子想必也是看到了那大狗偷肉,如今才站出来当那和事佬!”
“我们弟兄都不是不通事理的人!既然这位公子揽下这事儿!我们就可得要好好合计合计!”
“我们那牛肉,可是从苍云郡运过来的!留邺粮草司知道吗?咱那可是出自留邺粮草司最上等的长蹄小黄牛,大家伙儿都知道,苍云和南河相隔迷雾沼泽,咱那牛肉可是从秦岭驿道八百里加急运来,一路上用掉了不少留邺军工司出产的冰袋来保鲜,正要马不停蹄的继续送往金陵凤凰楼去的好货!这价钱嘛……啧啧……”
一众地痞一簧多舌,三言两语的就将石念远的话语意思完全扭曲不说,更把石念远推到了道德高点,令其不好下台。
石念远眉头不由一皱。
“嘿!大家伙儿快看!”精瘦汉
子徒然提高声调喝声一呼,并伸手指向摩迦罗:“这瘦猴儿乡巴佬嘴边沾的那粒儿,不是牛肉是什么?看他跟这小偷娘皮正是一伙儿的,指不定也偷吃了我们的牛肉。”
摩迦罗瞳孔骤缩,妖族大多秉承说一不二、敢做敢当的处世原则,最为厌恶诬陷,最受不得冤枉。
妖元溢散,冷寂杀意萦绕升起,石念远伸手在摩迦罗手臂上一搭,深呼吸一口压下心中不耐出声道:“各位,各行有法,江湖有道,过了,就不美了。”
石念远将手缩进袖口中,再伸出时,在桌上依次摆开六锭纹银:“可够了?”
那群地痞完全不掩饰眼中贪婪,精瘦汉子更是直接将手伸了过来。
石念远一把握住那精瘦汉子的脏手,丹凤眸子眯起。
精瘦汉子看石念远也就一鼐少年,皮肤白晳堪比女人,手指修长不见拳茧剑茧,不像是练家子,便不屑的冷哼一声,用力一抽手,不料,这少年虎口若钳,纹丝不动,眼底不由爬上一抹忌惮,蓄力之后,再次猛一抽臂。
石念远嘴角勾翘,顺势一放,令那精瘦汉子朝后边同伙倒去,被那矮胖大汉扶住。
“好啊你!”扭头看了一眼矮胖大汉,看到自己一伙人多势众,既便那少年当真是个已经入门的武者又如何?心底方升的忌惮被压下,精瘦汉子扯起嗓子大喊道:“官兵呢!来人呐!这里这些小偷,不光偷东西,现在还出手打人,都变成强盗了!”
石念远眯眼看着精瘦汉子浮夸的表演,再瞟了一眼从地痞队伍中小跑离开的半大少年,暗道这一群人倒是不蠢,知道有可能踢到钢板,就赶紧去找靠山了。
“就是就是!”
“在镇东王眼皮底下偷抢东西,还有没有王法了?”
“那瘦猴嘴边沾的,一定就是我们的牛肉!”
摩迦罗伸舌舔去嘴角一颗牛肉(和谐)粒,杀意已然随妖元有若实质一般溢出。
肉眼凡胎不具灵识,无法感知到妖气,不过,杀意做为一种气势,倒是可以被人感知到,不说战场百战悍卒、江湖武道高手,就是随便一个每日宰杀猪羊的屠户,身上都会夹带冷煞气机。
好货还须慧眼识。
首当其冲的一群地痞流氓只觉混身一寒,脊背没来由的发毛,暗道今天这鬼天气,之前先是一阵妖风刮过,如今再是一阵没来由的冷气袭来,真是奇了他娘的大怪。
一伙人大眼瞪小眼,那精瘦汉子更是觉得今天出门一定是没有看好老黄历,扭头朝站在正中的头儿看了一眼,见头儿点了点头给出眼神,心下一狠。
他娘的!不管了,干都干了,哪有收手的道理?就像晚上去那些亮红灯笼的地界,总不能裤子都脱了,却因为天气诡异就不在那群娘皮身上翻滚了吧?
精瘦汉子左右环视一圈,见围观人群已经越聚越多,造势也造够了,准备上硬菜。
“刺棱”一声,一把一尺半余长的匕首被精瘦汉子从腰间抽出,寒光闪得围观人群心头一颤,下意识后退了数步。
精瘦汉子将刀朝身前少年一指,想了想,横移过来指向那个高瘦乡巴佬:“老子话就撂这里了,你他娘的吃的,肯定就是我们的牛肉!那公子想帮你赔,可以!但你他娘的总不能屁事没有!再掏出三锭纹银来,今天的事情就此做罢!要不然……”精瘦汉子将匕首放到嘴边用舌头舔过,然后走上前来,左手一巴掌拍在桌上,五指张开,右手持匕首在每道指缝间“哆哆哆”的来回落刀,看那熟稔的动作,平日里想必没少练习。
石念远回头看向手端两盘卤花生,但一直没敢走过来上菜的店家,出声道:“店家,你来说说,刚才我点的那些锅贴,是个什么馅料?”
店家心底暗骂石念远,他娘的,这一群泼皮,在风曲渡做生意的哪家不是恨透了他们?今天到自己店门前来办事,影响到自己的生意就已经够窝火了,那小哥竟然还祸水东引,想让自己淌进去。
店家抬眼看向那精瘦汉子,平日里估计也没少交保护费,没少打照面,见那精瘦汉子匕首上下挥动一比划后恶狠狠的盯过来,店家心头暗叹,向石念远投去歉然愧疚的眼神,支吾道:“猪……猪肉。”
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回(下)灰狼红帽故人重逢 晓风残
第五十五回(下)灰狼红帽故人重逢 晓风残月渔歌唱晚
一群地痞流氓挑衅的放声大笑。
精瘦汉子将匕首往桌上狠狠一插,凶恶道:“九锭纹银!”
流风雪憋了一肚子闷气,要不是如今已经习惯遇事交由石念远决定处理,早就冲上去三下五除二的将那群烦人地痞流氓收拾服帖了。
石念远站起身来,走到瘦高汉子身前,冷声道:“早闻南河郡慕宁公主李兰芷的大名,上一届帝国十年大朝,镇东王李思简秉请圣上,求下一旨让李兰芷承嗣的诏令,诸侯皆惊。没想我们刚到这风曲渡,就遇见叼民乱纲,不知是那李慕宁虚名在外,还是说,李慕宁不如这风曲渡的驻军头目,管不了你们?”说罢,石念远将视线投向远处,先前脱离队伍去搬靠山的半大少年正领着三名士卒朝此走近。
石念远这句话一说,围观众人就开始嘈杂议论起来,胆大的更是直接高声出言:“镇东王与慕宁公主的名讳,岂是汝等毛孩可以直呼?”
精瘦汉子拔起桌上匕首直指石念远,喝骂道:“小子!活腻歪了就直说!你骂骂老子,老子只要有钱可挣,也就忍下来了,可是不敬镇东王与慕宁公主,老子可忍不了!”
匕首距离石念远的眉心不足三寸,石念远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反而令精瘦汉子吓了一跳,将匕首拿得离石念远的眉心稍远了些。
“本性不坏。”石念远轻点其头,伸手一指桌上六锭纹银:“拿钱,走人。”
未待精瘦汉子说话,石念远身上自然而然荡开一投高居上位的气势,一边步步向前迈步,一边开口说道:“你们这伙人的把戏,长年在风曲渡讨生活的商贾多半都晓得,说实话,没什么创意。再则,不管是说那大狗叼肉,还是说我这朋友吃的就是你们的牛肉,不都是你们一面之词?串供作证可没什么说服力。”
随着石念远不断踱步,将匕首指在石念远眉心的精瘦汉子相应步步后退,担心真个儿闹出人命来,一不留神之下,一个趔趄朝后摔倒。
“你——外乡人!你欺负我们南河郡子民!”矮胖汉子一边蹲身将精瘦汉子扶起,一边手指石念远大声吼道。
这一吼不要紧,竟然还吼得群情激奋,围观众人里的南河郡子民仿佛一时完全忘了事件的原本经过,都开始声讨起石念远来。
石念远随意听了几句,都是一些毫无营养的地域歧视,勾唇笑了笑。超凡境大妖变成北域雪橇犬本来就够匪夷所思了,石念远真不觉得摩迦罗会去偷凡夫俗子的牛肉来吃,不过性格使然,还是以天心意识询问了一句。
得到摩迦罗一声不屑的冷哼回应后,石念远摊手道:“只要你们能证明是我们偷的牛肉,我们就给你们郑重道歉,再赔上……”石念远嗤笑一声,从袖间掏出两锭黄金,在手中交替晃悠:“两千白银,如何?”
感觉到袖口被人轻扯了扯,石念远歪头看向阿朱,疑惑道:“阿朱,怎么了?”
阿朱朝石念远展颜笑道:“哥哥,人性的贪婪,会超出你的想象的。”
石念远愣了愣,满口甜糯娃娃音的小女孩说出一句老气横秋,教导意味深重的话语,令向来觉得对人心还算研究颇深的石大少爷感到有些哭笑不得。
石念远的一句话在地痞流氓之间激起千层浪,一伙人没经过多久商量,那精瘦汉子就狞笑走上前道:“这好办,只要你们挖开肚子,让我们检查一下肚子里的是不是我们的牛肉,不就可以了?”
三名驻守风曲渡的士卒已经到来,穿覆甲胄的士卒执行公务,闲杂人等可不敢影响,人群让开一条路,三名士卒毫不费力的就来到了场中。
精瘦汉子见到三名士卒到来,立刻谄媚的小跑上去,以手作挡向为首士卒说
了些什么,本来为首士卒因为精瘦汉子当着众人的面搞得彼此间那么相熟还有些不满,不过在听到精瘦汉子所言之后,立刻将这丝不满抛到了九霄云外。
走到石念远面前打量了一番石念远,为首士卒的眼界可远非这群地痞流氓可比,不过,余光瞟到石念远手头的两锭黄金,再想到自己就是这风曲渡驻军的百夫伍长,上边更安排有高阶武者作为客卿坐镇辅佐,在风曲渡这地界,老子就是王法,便狞笑着走向石念远,沉声道:“外乡人,听说你不仅在我这风曲渡地头上欺负我南河郡子民,更偷窃百姓财产,还拒不承认?”
“呵……”石念远冷笑一声,事已至此,石念远不打算再陪这群蠢货继续演戏,手上一上一下丢起两枚金定,看着跟前一众人的目光随金锭不住游移,不屑道:“有意思,那你现在是要捕我?”
“那是自然。”百夫伍长提高音调朗声道:“如今有外乡人欺我南河百姓!乱我南河纲法!作为风曲渡驻守甲士,守护百姓是我等的天职,我等这就将这群外来叼民逮捕归案,送入刑律司审问!”
百夫伍长说完,大手一挥,身后两名士卒立刻朝石念远气势汹汹的大踏步走去。
两名士卒眼前一花,只见一名金发披肩的少女已然出现在那名少年身前。
方才众人都被场间冲突吸引了目光,没注意到流风雪,而今见少女灿金披肩秀发如同暮春暖阳,初展倾城绝色的容颜如桃含苞待放,不由惊叹,暗道金陵凤凰楼里那位才色双绝的花魁青倌莺时风华想必也不过如此。
俗话说得好,人靠衣装马靠鞍,得亏流风雪身穿摘去胸前“烈阳院”三字缝绣的烈阳院月白制服,要是按旭阑南河的衣饰风格来打扮,想必早已倍受瞩目。
阿朱抱胸摇头,扭头朝摩迦罗老气横秋的念叨道:“红颜祸水哟!”
流风雪峨眉紧蹙,右手已搭上腰悬佩剑的剑柄。
石念远伸手将流风雪拉到身后,感受着前方一道道炽热目光,石念远丹凤眸子眯成缝,灵力妖元受情绪感召,自主溢散,冷寂杀意缭绕升起。
摩迦罗看着那表现出极强占有欲的人族少年背影,正在偏护的女人却并非银发白裙,神情复杂,心底不知作何感受。
三名士卒可不像地痞流氓那样不识货,感受到对面少年升腾杀机,士卒头目暗自往后挪了半步,躲到另外两名士卒身后,拍了拍其中一名,那士卒听到吩咐,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只号角大声吹响。
百夫伍长抽出腰间大刀指朝石念远,开始凝聚武道真元,提高自身气势,凝重道:“别以为自己是武者就可以在此地撒野了,镇东军李字王旗下,不介意多一只孤魂野鬼。”
石念远瞥了一眼百夫伍长的肩膀,冷笑道:“连帝国正规军肩章都没有,也敢枉称镇东军?”
百夫伍长紧盯石念远,心头暗下决定,不管今天惹到的是什么人,都已经不可能会放他走了——不管是因为他的钱财,他的女人,还是他那似乎并不简单的身份。
即使地方护卒比不上帝国正规军百战悍卒,快速集结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黑压压的士卒从风曲渡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不多时,就从围观人群外开路走进,呈半圆状将石念远众人包围。
“最后给你们一次选择的机会。”百夫伍长冷笑看向石念远:“是自己挖开肚子,让我们好好检查一番到底有没有偷吃牛肉,还是让我来帮你?”
石念远丹凤眸子凝起,体内灵力妖元开始加速流转,如果那群士卒直接动手,石念远可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
有人从后边将手搭上了石念远的肩头。
石念远扭头看了一眼摩迦罗。
摩迦罗身材极高,俯视一众甲士出声道:“你们的意思是,只要
我肚子里不是你们的牛肉,你们就不再闹事了?”
有不断汇聚而来的士卒作为后盾,地痞流氓队伍里的精瘦汉子再没对武者的忌惮,将匕首在手上旋起刀花,朝摩迦罗一丢。
本来是想给摩迦罗一个下马威,让摩迦罗不敢接刀而出丑,不料,摩迦罗轻松写意的伸手将刀稳稳握住。
精瘦汉子冷漠道:“割开肚子,让我们检查。”
“倒也不用那么麻烦。”摩迦罗话音未落,右手曲指成爪,其疾如风,电光火石间,众人只看到摩迦罗出招的残影,继而就听到那精瘦汉子一声惨绝人寰的嚎叫。
摩迦罗看也不看双手捂住眼睛,跪伏在地的精瘦汉子,径自把玩起手上两只不断滴血的眼珠,徒然,张口塞进嘴里一口吞下,冷寂出声问道:“还有人想看吗?”
人群先是一阵落针可闻的静默,继而一下炸开了锅。
摩迦罗残忍血腥的行为,已经令许多寻常百姓面色苍白,不停干呕。
“会不会过了?”石念远摇头轻笑,话虽然这么说,可语气却平静,情绪没有什么波澜。
“这本来就是我的事,这些凡俗因果,你没必要沾染。”摩迦罗同样平静的答道。
看着周围已经将佩刀出鞘,严阵以待的驻守甲士,石念远摇头道:“走吧?”
摩迦罗点了点头,抱起阿朱骑上自己的肩头,阿朱习惯成自然的伸手扶在摩迦罗头上。
“你们……太不把南阳郡护卒放在眼里了……”百夫伍长喘着粗气,厉声喝道:“上!全部扣下来!”
石念远与摩迦罗都是无意再与这一群凡夫俗子纠缠,闹事者也已经被摩迦罗下手惩戒,二人就要运转超凡境修为抽身遁离。
“雪儿!”
“杂碎!”
忽而!一枚铁蒺藜暗箭从旁朝流风雪电射而来,偷袭者拥有二品武道修为,骤然发难,以暗袭明,距离极短,石念远与摩迦罗虽然天心意识都已经发现,同时下意识出声,却来不及做出应对。
而那偷袭者显然是有备而来,那枚铁蒺藜灵芒闪烁,明显不是凡物,甚至可能是为专门针对仙道修士而造,流风雪的仙道境界本就因为被若湖强行擢升而不稳,天心意识更是没有完全成型,直射向流风雪心口的铁蒺藜因流风雪的紧急闪避而错开心脏要害两寸射入体内。
伤口中黑血溢出,显然淬毒。
“找……死……”石念远瞳孔骤缩,咬牙切齿,声音因为震怒而变得低沉沙哑,情绪激烈波动,引动超凡境灵压全面鼓荡开来,一股狂猛罡风以石念远为中心朝四面八方汹涌肆虐,围观凡夫俗子不堪重负,仰倒大片。
天心意识锁定住偷袭者,石念远运起瞬转身法,先前话音未落,身形已然出现在另外一侧,伸手狠掐住偷袭武者的喉咙,心念所至,手上风刃一旦显化,就可直接将偷袭者割喉。
说时迟,那时快。气海丹田深处,轩辕剑上徒然电射出密集的朱红古灵力游丝,在一瞬间将石念远的灵力回路封锁禁锢。
偷袭武者感受到来自石念远的钳制一松,万分惊惧中扯开石念远无力的右手,一脚将石念远踢开,自己则趁势后退。
摩迦罗感知到石念远状况不对,再斜瞟一眼由于毒素扩散而浑身酥软,伏倒在地流风雪。
“大狗子,我们走吧。”摩迦罗正巧听见阿朱出声,且与自身想法一致。
摩迦罗点了点头,运起瞬转身法前后疾掠,先一手横腰抱起状态未明的石念远,再一手将流风雪拖扛上肩头,庞大妖元鼓动,刺眼灵光闪烁,将围观凡夫俗子的眼睛刺痛,光芒消失时,场间四人已然消失不见。
风曲渡徒留嘈杂混乱,满心惊惧的人群。
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回(续)灰狼红帽故人重逢 晓风残
第五十五回(续)灰狼红帽故人重逢 晓风残月渔歌唱晚
鸣雷帝国,南河郡,风曲城郊。
淮河沿岸,渔村众多。
渔民为了打渔时能有个偷闲歇脚的地方,也为了方便喜好垂钓的渔翁,在鱼虾喜欢聚集的湾塘岸边,简易搭设起供以休憩或垂钓的渔棚。
四根竿木作架,凌乱细枝覆顶,再铺盖一两层谷草,就足够在艳阳天遮挡烈日,遇到雨天,渔棚倒是漏水得厉害,不过,正所谓“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下雨时天气闷热,江鱼都会浮上江面换气吐泡,雨越大,渔民可就越舍不得在渔棚里躲雨哩。
渔棚里,阿朱看着依偎躺在角落谷草上的少年少女,老气横秋的感慨道:“妖有百种,尽皆分明善恶;人心一颗,却是万千难测。”
化作北域雪橇犬的摩迦罗呜咽一声以作回应。
阿朱忽然朝前伸出手,仿佛在拨动数根看不见的琴弦,身上分明没有任何灵力波动,天地游离灵力却在雀跃流转。
“大狗子,你这个朋友呀,人不错。不过呢,这是属于我们的气运,就不将他牵扯进来咯!”阿朱语毕,渔棚内,一股玄奥灵波荡漾开来。
“咦?”阿朱不断勾动的手指忽然顿止,而后一向说话老气横秋的娃娃音女孩瞳孔骤缩,惊惧莫名的收回手,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一般浑身剧颤。
大狗见状,一跃跳至阿朱身旁,让阿朱能够倚靠在自己身上。
阿朱面色苍白,内心一阵后怕道:“多么繁冗复杂的命运丝线啊……而且……而且……”阿朱满脸唏嘘续道:“竟然曾经有运言者敢在那么纷乱的命运丝线里系下情结,是有多喜欢他啊……真是不怕死……”
阿朱将手搭上大狗的背,摩迦罗配合的蹲下身来,方便阿朱骑跨上去。
“大狗子,我们走吧。你这个朋友的命运,可不是我这样一个小小运言者敢随意触碰的。”阿朱两手分别抓住大狗的两只毛绒尖耳,令得大狗委屈的呜咽了一声,阿朱将视线转回石念远与流风雪,复杂道:“那个姐姐……唔……大狗子,你说,我要不要做一件好事呀?唔……”
阿朱纠结的伸手去薅动头发,头顶小红帽被阿朱的动作扒拉脱下,露出头顶青丝间一只若隐若现的尖角:“明明都是先天跳过化形的族裔……可人族也太复杂了一点……真难搞懂……”阿朱将系在大狗脖颈上的铃铛从其脖颈下方扯到脖颈后来,轻声续道:“大狗子,纸笔。”
妖元振荡,大狗脖颈上铃铛样式的空间灵宝发出灵光,一张羊皮纸与一支硬毫出现在阿朱手中,阿朱咬起笔,头疼道:“该怎么写才好呢……唔……有了!”
灵光一闪,阿朱提笔写下五个字,继而随手将羊皮纸一丢。
阿朱没有灵力,无法用灵力操纵羊皮纸的去向,可那张羊皮纸飘飘荡荡,却是正好落在石念远右手旁。
摩迦罗走过去,伸出一只前爪,将石念远的手扒拉些许压住羊皮纸,天心意识运转,妖元在渔棚布设下一道简单的幻术灵禁。
大狗溜圆眼睛看了一眼石念远眉心的血契魂印,而后,驮着重新戴上小红帽的女孩离开渔棚。三步两步间从地面跃起,凌空踏虚,渐行渐远。
……
夜。
“烟笼寒水月笼纱,夜泊秦淮近酒家。”乌篷船上,女子低吟浅唱,见河面渔火渐次燃起,打趣笑问道:“关船家,离风曲渡还有多远?”
在乌篷船尾撑船的关云羽见自家小主有了雅兴,像模像样的出声答道:“客官稍安勿躁,再有不到十里,就到风曲渡了。”
女子从船头长身站起,白裳芊裙,满头青丝盘成精制云鬓,感慨道:“看惯了那鬼瀑布和破湖,就格外想念长江淮河的渔火盏盏。”
关云羽知道,自家小主自从帝国上一届十年大朝,父王李思简禀请当今天子,求得一旨承嗣诏令之后,就与一名仙长一同前往隐于东川大泽的轮镜泽仙道圣地寻仙问道。
十年未见,曾经的小女孩已经出落成了大姑娘,那飘逸出尘的气质与身上不时溢散开来的气意,让关云羽知道自家小主已经超凡脱俗,成为了可以凭虚御风的仙道超凡境强者。
“关二叔,你在连云渡接到我后,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将南河游逛一圈的事情,可一定不能跟父王说!”李兰芷楚楚可怜的向镇东王府大管家关云羽撒起了娇。
关云羽犯了难,天生犯红的脸面一时更红了些。
了解关云羽心性的李兰芷无奈一叹道:“好啦好啦……早就知道关二叔肯定不会帮慕宁保密的……”
“身为臣子,不可对主公欺瞒,此乃无义,望公主海涵。”关云羽一本正经的抱拳躬身致歉。
“师尊说,大世将至,通天塔即将现世……”李兰芷面露思索神色,轻盈走到船尾,朝关云羽好奇问道:“关二叔,你知道通天塔吗?”
关云羽点了点头,出声答道:“虽然关某并非仙道修士,不过,八十余年前,关某的一位故友倒是去争夺过那通天塔的气运。”
“关二叔的故友?”李兰芷来了兴致,猜测问道:“是谁?崤东百越剑池的萧风剑,旭阑凤鸣剑阁的许凡?幽并临江山的澹台博?啊……”李兰芷忽然小嘴微张,讶意道:“莫不是……帝国稼轩大将军辛剑诗?”
关云羽摇头笑道:“公主说笑了,辛大将军与关某一样,都不是仙道修士。不过公主方才已经猜得接近了,关某那位故友的确来自旭阑凤鸣剑阁,不过并非许凡,而是许凡之徒,一名小友。”
“咦……”李兰芷面露嫌弃神色:“关二叔口中的小友,如今也都快近百年岁了吧?”
关云羽认真想了想,捋了捋长髯奇道:“公主所言甚是,关某那小友今年不多不少,正好度过百年岁月。”
“通天塔……要不是通天塔,师尊还不让我回家呢!”李兰芷沉吟道:“关二叔,十年前,我还未踏上仙道,在轮镜泽的十年里,我不是呆在轮回瀑,就是呆在离镜湖,别人都还好,还能有师兄弟师姐妹聊天解闷,而我……就只能一个人无聊的看着那高到没顶的鬼瀑布和那大到没边的破湖,十天半个月的,才能见上一次师尊不说,师尊还是个面瘫榆木疙瘩……你都不知道这十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我都差点闷死在轮镜泽了……”李兰芷不停抱怨,越想越气,委屈的闷哼一声,一屁股坐进乌篷船仓仰躺下来,得见高悬双月映入眼帘,这才气意稍平,长长深呼吸一口后叹道:“玄度玄烛……真美呐……那十年里我连双月都看不到……都不知道家的方向在哪边……”
关云羽认真斟酌了一番后郑重开口道:“公主,仙道飘渺,仙途艰险,欲遂长生,没有耐得住孤独寂寞的大毅力可不行。”
“咦……关二叔这句说得跟我那闷葫芦师尊简直一模一样……对了……”李兰芷坐起身来,好奇问道:“关二叔,十年来我就傻乎乎的修炼修炼再修炼,求道求道再求道,十年前身在凡俗,十年来身在仙地,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修到了多少东西,有多厉害。”李兰芷眼睛一亮道:“关二叔,你跟我说说,超凡境修士厉害吗?一个能打几个呀?”
关云羽眉头一皱,长眉一抖,与那长髯一起随夜风晃动,露出回忆神色。良久,关云羽才认真出声答道:“关某与超凡境修士交手的次数不多,不过,陆地神仙境的武者如若对上帝国正规军甲士,以镇东军的水准来说,一夫当关守,千夫不易开。”顿了顿,关云羽继续说道:“若是对上稼轩大将军麾下的死字旗,定远大将军麾下的大雪骁骑,亦或武侯麾下的石字军
这类百战悍卒,要更加困难一些,约莫能敌八百之数。”
李兰芷不满道:“关二叔竟然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关云羽摇头郑重道:“非也。南河郡地处帝国东南,邻接东川大泽无尽汪洋,自帝国立国以后,战事不兴,由于疏于战事,春秋时期威名远扬的南河水军如今再上战场,想必已经大不如往昔。”
“可是,南河水军每年都会进行军演来练兵的嘛……”听关云羽说自家军队不如别家,李兰芷可不服气。
“公主,军演不比战事,不一样的。”关云长这句话说得格外郑重。
“关二叔总是一本正经的……”李兰芷闷声嘀咕了一句。
关云羽却还在深思方才李兰芷所提疑问,继续说道:“虽然陆地神仙境的武道武者粗略等同于超凡境的仙道修士,不过,毕竟未诞天心,更少了飞天遁地的诸般仙家道法。一对一与超凡境修士争斗倒是还未见得鹿死谁手,可若是论战场杀敌,超凡境修士应该能倍于陆地神仙武者。”
“两千甲士能拦下超凡境修士?”李兰芷被关云羽的话语勾起好奇,惊讶问道。
关云羽点了点头。
李兰芷不解道:“为何?超凡境修士只要凌空踏虚,自可随意离去。纵然甲士以强弓巨弩猎空,也不一定就拦得下超凡境修士吧?”
关云羽解释道:“公主有所不知,天道循环,生生不息,仙凡交界,自有规则。公主当知,仙道修士不可随意屠戮凡人,否则将会有不洁气运缠身,甚至引下天遣。气运一说,并非虚妄,仙道修士一旦正面对上凡俗甲士,献祭一千凡人气血,就可引动天遣,令仙道修士无法腾空,当仙道修士屠戮凡人到达一定数量,更是会被天道禁锢体内灵力回路,如若还不停手,更会有勾魂索命的天遣降下。这也是帝国无双将军吕奉、定远将军慕容陆、武侯石勤连等身具超凡境修为的将领少有亲身上阵杀敌,纵然有,大多也会自封灵力的原因。”
关云羽本以为经自己一番解释后,李兰芷会惊于竟然还有此事,而后站在仙道修士的角度思考对策,不料,李兰芷收起玩闹心态,眸若秋水,低声叹道:“还真是人命如草芥……”
沉默片许,李兰芷看向长眉长髯红面的关云羽:“关二叔,我听师尊说,世间许多武道武者,在知晓仙道存在亦或得遇机缘后,大多会选择自废武道修为,改修仙道,为何关二叔反其道而行之,自废仙道修为而改修武道?”
针对李兰芷的问题,一般都会细想一番后才认真回答的关云羽这次没有什么思考,径直回答道:“为王爷、为南河、为鸣雷、为万千甲士。”
长年在淮河夜渔的渔民,总喜欢用唱渔歌来醒睡,靠饮烈酒来取暖。若是得其余渔民回歌以应,甚至连船一齐饮上几杯,那就更好不过了。
江面风寒,渔歌渐起。
李兰芷闭目聆听渔家晚歌,神情恬然,轻声道:“关二叔,多听一会儿再走好不好?”
“是,公主。”关云羽将乌篷小船停在淮河中央,静候自家小主的下一道命令。
谁知,李兰芷一听就是一整夜。
直至东方天际泛白,群星隐没,元始九曜遍洒曦光,河上渔船次第散去,李兰芷才重新睁开双眼。
看向整晚站如青松,划桨以停舟的关云羽,李兰芷心疼不己,暗怪自己一时沉迷,就是一夜过去。
得到自家小主吩咐,关云羽停下划浆,令乌篷小船顺流而下。
淮河两岸,杨柳垂枝。
渔舟唱晚,晓风残月。
不多时,李兰芷忽然轻“咦”一声,远望向岸边一座渔棚,伸手一指,巧笑倩兮:“关二叔,走,我们过去瞧瞧。”
第五十五回 完
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回(上)灵虚幻境超凡迷障 昆仑神
第五十六回(上)灵虚幻境超凡迷障 昆仑神镜宇称不恒
海潮时涨时落,海鸟悠闲啼鸣。
石念远赤脚走在海边沙滩上,双脚交替陷进湿润沙地,触感软绵舒服,身后脚印不时因为海潮涨起而被淹没消失。
前方不远处有一座嶙峋礁石,头束方巾、身披青衫的身影正静立在礁石上方,负手望向石念远。
待得石念远走近,温润如玉的青衫居高临下,声音醇厚柔和:“道友,许久不见,我在此等候道友多时了。”
石念远仰视那袭青衫,脚下迈开步,一步一步凌空踏虚,来到湿润青衫跟前。
上一次来到这处失落之海的记忆曾被若湖封印,后来得以解开时,石念远曾仔细回想此间细节。上一次到来,好似南柯迷梦,梦醒易忘,而这一次,天心意识在这里变得更加清晰灵敏。
在夕怜山时与流风霜共同流落离焰灵族洞天,从伏羲琴器灵处得知十大创世圣器秘辛,而今再次见到这一袭温润青衫,石念远出声试探唤道:“轩辕?”
轩辕微笑点了点头笑道:“你可以这么叫我。反正我的本名连自己都早已忘却,而每一任轩辕剑主,都可以轩辕称之。”
“灵虚幻境?”石念远问道。
“没错,我的灵虚幻境,正是这处失落之海。”轩辕答道。
“你能跟我解释一下灵虚幻境到底是什么吗?说来我已经进入过……”顿了顿,石念远露出回忆神色,脑海中依次浮现出若湖那暮霭松涛的阁楼,流风霜那桃花盛放的凉亭,以及这处潮涨潮落的礁石,浅笑续道:“三处灵虚幻境。”
“灵知境可感应天地游离灵力,尘微境凝结出灵力回路,凝元境灵力回路孕育元丹,而超凡境则天心顿开、超凡脱俗,自此,仙道修士可以凭虚御风、遨游太虚。”轩辕解释道:“气海丹田是为仙道修士根基所在,你应该已经发现,凝元境所孕育的元丹,将气海丹田包裹,自此,气海丹田内部如同另辟天地,自成世界。仙道修士超凡脱俗以后,就会或早或晚的接触到超凡迷障,而后,开始参悟法则之力,并以法则之力构筑自身的灵虚幻境。”
石念远点了点头表示了解,关于超凡迷障之前的修行,烈阳山麓传道课程里都有讲述,而关于构筑灵虚幻境的修行则是石念远首次听闻。
“能到灵虚幻境里来的,是天心意识的投影?”石念远抬起双手,看着如真似幻,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躯体出声问道。
“准确来说,是灵识的投影。修士并不一定要达到超凡境,才能被扯入灵虚幻境,也并不是达到超凡境,就必定能进入灵虚幻境。重要的是……”轩辕手一挥,石念远的躯体表面显化出一层苍白火焰包裹,轩辕继续解释道:“法则。因为你掌握了直指生命法则本质的神通命炁之炎,所以,能够被动进入其余修士的灵虚幻境。当然,你也发现了,我总在你昏迷时将你的灵识攫入,这是因为修士任何一点自主意识的反抗,都会令灵识潜入灵虚幻境的进程中断。而你如今天心已诞,想要出去,并不困难。”
明灭闪烁的阴阳爻在石念远周身显化,石念远的身形一阵扭曲模糊,而后再次凝实。
石念远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顿了
顿,石念远出声道:“相比起你,我更信任我家小狐狸。要不是在望北崖你自己跑到我的气海丹田中去时,我家小狐狸让我主动接纳你,我早就把你丢出去了。”石念远如同上一次到来一般坐到礁石上,望向笼罩无尽迷雾的远方:“你住在里边房租水电不交也就算了,还多次封禁我的灵力回路,说来,我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你算帐。”
没有去纠结石念远话语里的晦涩措词,轩辕眉头凝了凝,将关注点集中在另外一处:“主动?”郑重的摇了摇头,轩辕续道:“作为轩辕剑器灵,我首次真正复苏,是在上一次将你攫进我的灵虚幻境之时。在那之前,我一直处在半沉寂半苏醒的懵懂状态,并不是我主动寄宿到你体内的。”
石念远听罢不由一愣,细思极恐,脊背不由一阵发毛。
轩辕同样露出凝重神情续道:“难道不是涂山氏族以无上神通将轩辕剑植入你的体内,并在我处在懵懂状态时就完成了同调契合?”
石念远仔细回想望北崖断剑西来的细节,沉眉问道:“你所说的植入体内,同调契合什么的……具体需要怎么做?”
轩辕依次伸出三根手指说明道:“其一,需要另外的创世圣器进行同调,至少两件;其二,掌握古神禁制,能布设古神法阵,辅助契合;其三,磅礴的古灵力。”
石念远沉默回忆,思考斟酌。
若湖的灵禁造诣极高,并且通晓古神语,掌握古神禁制,掌握古神法阵的可能性很大,而且当时嘲风泉眼发生异变,内部水墨世界灵禁失控,海量朱红古灵力暴虐翻涌,甚至从泉眼中泄漏至外界,令得覆雨大陆一方天地的灵力浓度都有整体提升,诸多凡夫俗子莫名开灵,诸多仙道修士修为被动提升。不过,若湖似乎并没有掌握什么创世圣器,当天,也是轩辕剑如同耀眼流星一般自主飞来,并且很可能是从嘲风泉眼内部逃逸飞出,最为关键重要的一点是,若湖当时静立在旁,分明什么都没有做,至少当时自己并没有感知到任何灵禁波动,更没有看到有朱红古灵力朝若湖汇集。如此说来……
“既不是你自主寄宿,也不是若湖所为。这么说……另有其人……”石念远满脸不解,伸出手用力揉压太阳穴:“虽然我不知道成为创世圣器的宿主有什么好处,但是十大创世圣器毫无疑问是世间至宝。为什么会有人……并且是已经掌握有二件……甚至更多件创世圣器的人,将轩辕剑转赠于我……”
轩辕摇了摇头道:“不知。不过,你与轩辕剑确实极为契合,命运丝线更与十大创世圣器紧密相连。”
石念远扭头凝视向轩辕:“上次你将我的灵识攫进你的灵虚幻境,若湖知晓后,将我的那段记忆封印了。”石念远丹凤眸子眯起,沉声续问道:“那次,你是想在我心底种下什么念头?”
轩辕眨了眨眼,半晌不语,一直与石念远平静对视,良久之后,才缓慢开口道:“并非想要种下什么念头,只是想帮助你道心通明。”
“嘁……”石念远冷笑一声,不屑道:“道心通明?我自己的道心,混沌或通明都出于我,且由于我。若是有人强加干涉,那算个屁的道心通明?难道不是将我的道心扭曲偏向你的道心,然后符合你那一套标准之下的通明?”
轩辕
摇头郑重道:“你且细想,之前在风曲渡,你对武者动了杀念时,你可曾在乎过周遭那些凡夫俗子,是否考虑过他们是否会被你波及,遭受杀身横祸?”
石念远瞳孔一缩,冷哼一声不屑道:“庇护天下、拯救苍生,那是你的道,而不是我的。我在乎的人,就是我的天下,我的苍生。”
在石念远来还不及反应时,轩辕就已经一指点在了石念远的额头上。
石念远脑海中浮现上一幅画面,那是在苍云郡潼河城桃李学塾,自己正在侃侃而谈:“生为而人,当有别于兽,若是一切事情都只会用爪牙去处理,谁的拳头硬,谁就有道理,与兽何异?苍茫宇宙何其广袤无垠,纵然是传说中的龙皇祖龙,对于无尽星海来说,还不是如蜉蝣之于天地,一粟之于沧海。如果仙道修到后头,就会变得只会用拳头去解决问题,怎配称之为仙?即使证道,无非是一头不死之兽。”
轩辕收回手指,话语声依然醇厚柔和,却如同黄钟大吕般震响在石念远心底:“你曾经最不屑成为那长生孤兽,而今,你却正踏在通向长生不死兽的路上。因为你能够旋照启灵,因为你能够窃取天地呼吸,因为你可以夺取大道造化,因为你已经超凡脱俗,所以,你就开始下意识的看不起那些凡人了吗?”
石念远目光呆滞,陷入沉思。
轩辕也不急,沉默在旁,聆听海潮涨落。
良久,石念远回过神来,哑然失笑。
正当轩辕以为石念远会作起检讨时,石念远平静道:“只要我在乎的人不受到伤害,什么百姓疾苦、洪水滔天,关老子卵事?”
轩辕听罢不由一愣,正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一股玄奥的灵压就正好从石念远身上荡漾开,将轩辕将启话语堵在喉头。
石念远一半不解好奇,一半有所预料的感慨道:“原来这就是超凡迷障……看上去还真是很难悟透的样子……”
“超凡迷障并不是非要到达超凡境才能够碰触,其实,诸多凡俗大智先贤,远比仙道修士,要将超凡迷障看得更加通透。”轩辕浅笑续道:“之所以谓其超凡迷障,须得追溯到龙皇传法。覆雨大陆的仙道芸芸众生,大多受惠于龙皇传法,所踏仙道依循龙皇祖龙所立之道。在接触到无尽星海的长生孤兽以后,龙皇感念于仙凡阶级两极极端分化,会滋生本土长生孤兽,故而合九子之力,在覆雨大陆各处布设九子泉眼,封禁覆雨大陆灵力,并效法天遣劫雷,设立超凡迷障,将未能悟透超凡迷障的生灵挡在通黎境之下,降低覆雨大陆滋生长生孤兽的风险。”说话一向醇厚柔和的轩辕话语徒然冷寂,仿如九幽寒风,内蕴无尽仇恨:“那些侵掠天地、践踏文明、毁灭仙道的杂碎……”
“超凡迷障……”石念远失笑出声:“确实一个容易接触却实难勘破的命题呢……我之为我吗……嗯?”
石念远与轩辕同时若有所觉,已经在夕怜山有过一次相似经历的石念远不敢确定的自言自语道:“创世圣器不要钱的吗?”
而轩辕不知为何,怔愣原地一动不动,如同泥塑木雕,甚至身形模糊扭曲,消散无踪。
石念远丹凤眸子眨了眨,天心意识运转开来,主动从轩辕的灵虚幻境中离去。
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回(中)灵虚幻境超凡迷障 昆仑神
第五十六回(中)灵虚幻境超凡迷障 昆仑神镜宇称不恒
关云羽将乌篷小船随意锚在岸边,与李兰芷一前一后走向渔棚。
“最为简单基础的幻阵灵禁,布置风格属于妖族,凭借灵识就可以轻松看破,应该是为了防备凡夫俗子,而非仙道修士。”李兰芷一边说,一边将天心意识延伸开去,传递过意念讯息:“东川轮泽镜李镜一,见过两位道友。”
天心意识从轩辕的灵虚幻境退出,石念远睁开眼,感知到手上触感,拾起羊皮纸卷的同时扭头看向流风雪,流风雪正安静跪坐在旁守护,天心探查得知,流风雪铁蒺藜伤口内部的毒素已经被逼出。
天心蔓延,灵随意动,摩迦罗布设的灵禁幻阵如泡沫般触之即散。
“念远,你没事吧?”脸色略显苍白的流风雪轻声问道。
石念远摇了摇头,自责答道:“我没事,怪我没有保护好你……”想了想,石念远解释道:“像在西渊葬情宫地底溶洞那时一样,灵力回路被突然封禁。”
流风雪担忧道:“要是经常这样,岂不是很危险……”
石念远伸手为流风雪捋顺一绺凌乱刘海挂到耳后:“没事的,我刚才只是忙着去见一个朋友而已。倒是你,要抓紧巩固境界,不然时常会因为体内灵力紊乱,导致气血过度翻涌而昏迷。”
“朋友?”流风雪轻声呢喃,见石念远没有详说,也就不再多问,继而心头暗自叹息,即为自身强行擢升,极不稳定的仙道境界,更为在潼河城郊遭遇夏枯后使用秘法压榨先天命元的顽固后遗症。
北海有墓碑……
石念远瞥了一眼手中羊皮纸,疑惑万分的先将羊皮纸收进须弥戒中,抬眼看向已经走到不远处的来客。
石念远起身看向两名来客,前者白裳芊裙的出尘女子溢散开超凡境灵压,后者长眉长髯的红面汉子武者真元内敛凝实,相较于关圃城主谢军霆过之远甚,那真元溢散开来的灵压,甚至让石念远都心生忌惮。
陆地神仙……
石念远暗自心惊,老道士赵前子曾经提过,武道修炼至陆地神仙极境者,无一不是大坚韧大毅力之辈。由于体内没有凝结灵力回路以承载更多灵力,完全是凭血肉身躯负担庞大真元,身体强度堪比以炼体驰名的北漠熠煌寺修士,纯论斗战能力,普遍在超凡境前二品之上。
先前感受到那女子传递而来的天心意念夹带善意,石念远心下斟酌,拱手作揖,没有隐藏真实姓名,主动招呼道:“中原烈阳山麓石念远,见过东川轮境泽……李道友。”
石念远话语有所停顿,在鸣雷帝国,“李”姓是为国姓。在帝国一统春秋立国以后,境内李姓氏族为了避免冒犯天子,均将姓氏更改为“木子”。
并且那个“镜一”的名讳,联系到其自报家门,来自六大仙道圣地之一的东川轮镜泽,石念远直觉这“镜一”应该是与干支榜“甲子”相似的序列排行,而非名讳。
李兰芷好奇
的上下打量起石念远,石念远则没有如此肆意。一则,对方是名女子,恐会唐突佳人;二则,流风雪身负毒伤,而对方二人不仅那白裳芊裙的女子灵压极为凝实,想必已然踏在超凡境后二品境界,而且那长眉长髯的红面汉子给予石念远的感觉相当骇人,不光是因为其武道境界溢散开来的真元灵压,更是其身上一股历经百战的铁血气势。这股气势石念远并不陌生,不论是父亲石勤连,还是长腿帅妞慕容姗,都拥有这样一股一往无前、视死如归的军旅霸气。三则,那女子以“李”为姓,此处南河又是帝国镇东藩王李思简的封地,一代天骄、李姓女子,不得不让石念远产生出对面女子就是那位奉诏承袭王嗣的“慕宁公主”李兰芷。当然,最重要的是,轩辕剑在气海丹田深处轻颤不止,联想到轩辕在其灵虚幻境里一声不吭的忽然消失,那女子很有可能同样是创世圣器宿主。
“石念远?”李兰芷扭向看向落后半身位站立的关云羽,眼神传达出询问意味,沉吟道:“苍云?”
李兰芷既然能在十年前就能让帝国镇东王李思简向当今天子求下承嗣诏令,自然不会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傻白甜。奈何,十年前石念远方才五岁,被册封为苍云郡王子都是九岁时的事情,李兰芷还能有一丝印象已经相当不容易。
关云羽直接以行动答复李兰芷,朝抱拳作揖,朗声道:“南河郡镇东王府大管家关云羽,见过苍云郡武侯府石大少爷!”
石念远瞳孔一缩,虽然早已有所猜测,心理做过些许准备,在得到确认之后依然不免惊讶,石念远右手举高,划过两圈摆至腹前,同时弯腰鞠躬,行起鸣雷帝国标准的贵族骑士礼:“苍云郡武侯府石念远,参见慕宁公主殿下。”
流风雪乖巧上前,与石念远贴近站成并排,两手交叠在侧腹,曲腿施起端庄万福:“旭阑郡伯爵府大郡主流风雪,参见慕宁公主。”
李兰芷没想到感知到这边有两名仙道修士,十年来实在是在东川轮镜泽憋坏了,临时起意前来一会,不料竟然一下遇到两名帝国诸侯子嗣,而且看二人彼此间神态缱绻,举止亲密,显然关系匪浅。
李兰芷笑意盈盈,欠身回礼:“南河郡镇东王府李慕宁,见过石大少爷、流风大郡主,欢迎二位来到南河。”
李兰芷没有说“慕宁公主李兰芷”,而是自称“李慕宁”,既表露出慕宁公主身份,又刻意没有提及“公主”尊号,一下将双方关系拉近。
三两句话间,已经展露出帝国唯一的国姓公主的高明话术。
浑圆凝实超凡境灵压从李兰芷身上流露出几缕,徒然,一缕古灵力夹杂其间溢散开来。
李兰芷微眯双眼,眼底闪过绽绽神光,气海丹田深处,创世圣器雀跃共鸣,静侯另外一件创世圣器的共鸣。
石念远感知到创世圣器的灵压气意,原以为轩辕剑会立刻共鸣震颤,没想到丹田气海深处的轩辕剑神光尽敛,状若顽石,一丁半点的反应都无,连与垂丝海棠墨绿圆珠连接的朱红古
灵力游丝都消失不见。
石念远忽然想起在轩辕的灵虚幻境里,在感知到李兰芷的天心意识以及另外一件创世圣器的灵压波动时轩辕身形一声不吭的忽然扭曲消失。脸上不由盈上意味深长的笑容。回忆起上一次被轩辕攫进灵虚幻境的交谈内,石念远将天心意识朝体内气海丹田蔓延,触及轩辕剑,戏谑道:“难不成李兰芷体内的创世圣器就是你的老情人?啧……”
轩辕剑自然是毫无反应。
李兰芷与体内创世圣器不停交流,神情古怪。
十年来,李兰芷不断与昆仑镜沟通交流,同调契合程度极高。据昆仑镜器灵所言,李兰芷与昆仑镜的同调契合程度除去首任宿主,如今的器灵本身以外,历任宿主皆不可比。
虽然从东川轮镜泽回返南河郡以后,李兰芷一直向关云羽抱怨十年修道实在无聊且无趣,但是实际上,李兰芷是相当自信之人,觉得自己不仅在昆仑镜历任宿主中出类拔萃,更认为在创世圣器宿主同类当中,没有人能比自己更加契合寄宿圣器。
不料,如今主动激发创世圣器,却连跟前二人到底谁是创世圣器宿主都没办法辨出,颇受打击。
眼见石念远与李兰芷大眼瞪小眼,流风雪茫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关云羽不卑不亢沉默以待的时候,异变突生。
几乎已经与李兰芷融为一体的昆仑镜徒然自发的剧烈震颤。
如今这方天地灵力浓度稀薄,灵质退化,从天地游离灵力当中提炼朱红古灵力极其困难,李兰芷身上却迸发出源源不绝的浓郁古灵力,饱含洪荒气意的灵压不绝溢散,昆仑镜竟然在与李兰芷主动沟通后喧宾夺主,暂时夺取了李兰芷躯体的掌控权,借李兰芷之口发出初离觉得淡漠冷寂无比,细听却是饱含复杂深情的矛盾声音:“你不敢见我?两万年了……胸怀天下、泽被苍生的你,证道羽仙、长生久视的你,推辞三皇神位、只为成全故友的你,居然连那么小一道坎都跨不过去?”
李兰芷的声音徒然转厉,声嘶力竭续道:“轩辕!白活无尽岁月,你在自作聪明些什么?你告诉我!除了你,还有谁不敢见我?”
李兰芷身上溢散开来的灵压愈发凝实压迫,几如实质一般朝石念远与流风雪延伸,那满蕴洪荒远古气意的沉重灵压几乎令石念远与流风雪无法呼吸。
天心意识蔓延向二人,触及的一瞬间,李兰芷,或者说昆仑就确定了轩辕所在。
“兰芷,抱歉。”昆仑低声呢喃一声,继而朝石念远复杂道:“小友,抱歉。”
话音未落,李兰芷倏忽化作绽放刺眼血芒的闪耀光源,流风雪与关云羽被无可抵御的磅礴大力推向远方,继而,重力发生改变,空间强烈扭曲,可是却未见次元界门出现,一道庞大镜状虚相显化,将石念远与李兰芷吸进镜面之中。
原地,徒留炸成齑粉的渔棚,以及分散两方,面面相觑且同时面露忧色的流风雪与关云羽。
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回(下)灵虚幻境超凡迷障 昆仑神
第五十六回(下)灵虚幻境超凡迷障 昆仑神镜宇称不恒
石念远满脸郁闷的四望周遭。
这里是一处光滑如镜的无垠水面,水面毫无涟漪波澜,水与天在视线尽头相切,划出一道舒缓弧度。
天气分明晴空万里,抬头却不见烈日骄阳,天幕呈现出深蓝偏向靛青的奇异颜色,元始九曜高悬天际,在视觉观感上,元始九曜的个头要比正常状态大上许多,更散发出灿烂辉光,致使此处亮如白昼。更为神异的是,无数形状一致、大小却不同的古朴铜镜虚相在水天之间时隐时现,每次出现,都会射出一道荧亮灵柱。
石念远扭头看向身旁一脸茫然的李兰芷,后者明显方才将身躯掌握权从体内创世圣器处接替回来,骤然发觉身在水面之上,身形一晃,连忙调运灵力,重新站稳身形,举目四望之后,面露了然神色,想来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方天地。
石念远抬起脚踏了踏,水面荡开涟漪,同时有丝缕古灵力气意升腾萦绕,天心意识蔓延开来,确定此处并非灵虚幻境。
石念远长叹了一声,朝李兰芷问道:“昆仑镜?”
李兰芷点头大方承认,先前被昆仑境掌控身躯的记忆回涌,神情复杂道:“轩辕剑……”
“这里是哪里?”石念远将视线投向水天相切的弧线,如果不是足够远,不可能划出这样的圆弧分界,续声叹道:“好大……”
李兰芷沉吟片许,出声道:“昆仑神域,昆仑镜内蕴世界,大小不下于东川大泽无尽汪洋。”
“嘶——”石念远倒吸了一口凉气,惊叹于创世圣器通天彻地的威能。同时朝气海丹田传去天心讯息,向沉寂装死的轩辕剑器灵抱怨别人家的创世圣器多么如此这般。
“……你他娘的却像坨破铜烂铁一样,还经常封禁老子的灵力回路,坏老子的事!”
轩辕剑并没有回应石念远的心念。
没有收到那明显与昆仑镜器灵有过一段精彩曾经,多半还扮演了负心角色的轩辕剑器灵的回应,石念远没再理会,轻声呢喃道:“昆仑神域……”
呼吸着昆仑神域的清新空气,天心意识感知着昆仑神域的浓郁灵力,石念远皱起眉头,天心意识向四周与水底极力延伸,结果,均未感知到任何生命迹象,扭头朝李兰芷不解问道:“这里显然满足生命存续的基本条件,为什么没有任何生命诞生?”
“一方天地与一界,不可一概而论。昆仑神域没有界心,正所谓心生万物,没有心的世界,自然不可能会有生命诞生。”李兰芷理所当然的答道。
“荒谬!”石念远眉头皱得更深,下意识不屑出声道。
物质是一
切存在的根本,物质的发展遵循于客观规律,石念远一向认为,所谓的“仙道”,也只是客观规律的其中一环,“有”与“无”区别于前世地球所在天地的独特一环。
在石念远的理念当中,即使是以前世观念看起来光怪陆离、诡奇玄奥的今生“仙道”,也是可以解析并理解的,也是“唯物”的。李兰芷这番极度唯心的论调,并不符合石念远认识与解析世界的审美。
李兰芷眨了眨眼,没有要与石念远在这个问题上多加理论的意思,自顾说道:“昆仑既然把你带到昆仑神域,多半是想要将轩辕逼出。只要你不横加干涉,定不会为难于你。”
石念远还来不及骂出一句“关老子屁事”,就与李兰芷不约而同的抬头望向天空。
创世圣器昆仑镜宿主,并且是在首任宿主、如今的器灵赞许为古往今来与昆仑镜同调契合程度最高的宿主眯起眼轻声道:“来了。”
……
流风雪在关云羽面前焦躁不安的来来回回踱步,心中实在不安,再次扭头向关云羽问道:“关大管家,他们真的没事吧?到底要多久才能回来?”
关云羽捋动长髯无奈道:“流风郡主,您已经是第九次询问关某了。郡主请放心,慕宁公主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消失不见,前几次短则盏茶,长则数个时辰就会回来了。”
流风雪峨眉紧蹙,担忧追问道:“他们到底是到什么地方去了?”
“流风郡主,这关某确实不知。”关云羽长叹一声。原以为自家小主就已经够难伺候了,没想到这旭阑郡大郡主更是个不好对付的主。
心底暗道一声女人“果然猛于虎,古人诚不欺我。”后,关云羽盘膝而坐,五心向天,体内真元缓流,直接开始行功运转周天,以免不足几息后,流风雪再次发问。
流风雪手握拳头虚晃两下,看了一眼闭目静坐的关云羽,心情烦躁得直剁脚。
关云羽并没能清静多久,行功不过一周天,关云羽徒然睁开虎目,望向淮河江面。
江心一艘楼船上,徒然有一人纵身跃下船舷,在空中翻转数周,稳落水面,而后劈波斩浪,疾速掠近。
凭关云羽的眼界,可以看出那仙道修士并非是以灵力附着足底进行瞬转的常规仙道身法,而是分明可以凌空踏虚,却为避人耳目而装作踏浪前行。
武道武者的六识比不得仙道修士,流风雪早已惊喜的朝江心来客挥手招呼,关云羽却直到那人来到近处才终于分辨出来者何人。
来人在水面上一点,轻盈掠至二人身前,实在没想到竟然会在南河同时遇到心爱的徒孙与多年未见的故人。
“太爷爷!”流风雪开心的
朝许凡奔去,牵起许凡的手摇晃道:“太爷爷,你什么时候出关啦!太好了!”
许凡伸出另一手,轻抚流风雪的头顶,欣慰道:“雪丫头,你竟然都超凡脱俗了。不过……”
天心意识感知着流风雪波动不止的紊乱灵压,许凡凝眉责备道:“你自幼乖巧聪慧,懂得揠苗助长的道理,怎么将根基打得如此虚浮……”
流风雪面无异色,撒娇道:“雪儿这不是刚突破,前不久还受过伤嘛……”
“是谁!雪儿伤到了哪里?”许凡声音一沉,一边说一边还看向那多年未见的故人,目中不掩询问。
关云羽长眉颤动,扼腕道:“老剑胚,你看我做什么?”
流风雪猜到许凡心中所想,出声解释道:“太爷爷,别瞎想了啦!雪儿就是修炼时不小心灵力行岔而已了啦……老剑胚……”流风雪“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这是太爷爷曾经行走江湖是的诨号吗?太爷爷和关大管家早就认识?”
许凡宠溺的揉了揉流风雪的脑袋,点了点头,而后扭头看向关云羽:“老破刀,你不在镇东王府享清福,跑到风曲来做什么?怎么还跟我的乖徒孙在一起?”
“说来话长。”关云羽为人坦诚大方、义气干云,见到故人,一张朱面显得愈发红润:“知道你们修仙的都随身带有空间灵宝,快拿酒来!慢慢聊!”
“你这说的,像是空间灵宝有多么不值钱,修士人手一个似的。”许凡不满嘀咕,不过脸上噙笑,牵起流风雪三步两步走到关云羽跟前,一甩长袍下摆,席地而坐,手一挥动,几坛酒出现在身前空地上。
不待许凡相邀,关云羽就哈哈大笑着端起一坛拍去泥封,深闻一口后赞道:“好酒!”
许凡理都没理关云羽,左右四下打量了一番,视线在那一堆渔棚废墟上凝了凝,天心意识徒然朝四面八方蔓延,直到蔓延至极致,都没有感知到流风霜,不由出声问道:“雪丫头,霜丫头呢?你们姐妹俩不是向来形影不离吗?”
未等流风雪回答,许凡就看到了流风雪左胸处“烈阳院”三字纹绣的凹陷痕迹,长声叹了一口气:“十年了……出关后,我到东川轮镜泽有事要办,你的父母亲还好吗?纳兰左尘还好吗?你现在是烈阳山麓弟子?十四岁了……会喝酒吗?陪太爷爷喝几杯,跟太爷爷好好说道说道?”
想到十年前许凡即将闭死关参悟超凡迷障,最后一次见面时,父母、霜儿、纳兰爷爷尽在,而如今母亲许琴心早已身死多年,凶手却一直逍遥法外,忽然得遇长辈,流风雪心里伤心、难过、委屈尽数翻涌上来,一把抱住了许凡,哽咽道:“娘亲死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