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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皇帝全文阅读

作者:要离刺荆轲     我要做皇帝txt下载     我要做皇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三百九十三节 画大饼 2

    看着馆陶急切的眼神,刘彻笑了起来,画饼这种事情,作为穿越者,可比这西元前的人们厉害的太多了!

    尤其是,刘彻见过后世各种各样的资本运作。????????w?ww.

    他对着馆陶,轻声解释着:“当今之世,食禄者与民争利,为国之大患,然而,人心向利,乃为本能!古者,官员俸禄和贵族食邑之得,远高于他人,故此君子坐垂,不贪小利!而方今之世则不然,一贾贩之,岁得数万、数十万乃至于数千万……”

    馆陶听着,不明所以,她虽然是帝国的太长公主,但造诣和文化知识就……

    但屏风之后的周亚夫听了,却是暗自沉默。

    作为丞相,他当然知道,目前的天下是个什么情况。

    一方面,国势暴涨,帝国文治武功,几可与三代相媲美。

    而在另外一方面,社会却在割裂,在撕裂,在伤痛!

    自太宗以来,宽松的经济政策,促使了商贾和工商业的兴盛,先帝之时,就已经有巨贾,家訾以数万万计。

    譬如,太宗的宠臣邓通,竟然手握着数十万万的铸钱产业!

    与之相比,即使是食邑一万户,身兼九卿的列侯,一岁所得,也不过数百万而已。

    本该低贱的商人,因为财富而富贵。

    本该高贵的士大夫列侯,却因为财富而在商贾面前相形见绌。

    这样勐烈的冲击,造成了人们三观的动摇。

    是以,从贾谊开始,汉家文坛和政坛,就开始着重讨论和议论相关议题了。

    而这些讨论,最终在晁错手中,形成了一个体系。

    《贵粟疏》之中,明确提出了‘黄金珠玉,寒不能衣,饥不能食’的论点,更强调了当今天下‘法律贱商人,而商人已富贵矣,尊农夫,然农夫已贫贱矣’。

    但在今天,即使是晁错当年看似激进的论点也已经落伍了。

    元德以来,商贾的崛起速度越来越快!

    百万、千万甚至万万家訾的商贾,越来越多。

    与这些富裕、奢华的商贾的财富相比,封君们羞愧的只想找个地方钻进去,列侯们纷纷羡慕嫉妒恨,而士大夫们则悄咪咪的开始指使旁支和庶子们经商。

    整个社会,都被财富被黄金割裂了。

    倘若保持这样的情况,继续发展个三五十年,周亚夫甚至能预测到,未来,很可能,商贾之中也能出现封君,也可以出现列侯(现在已经出现了)。

    而这无疑引起了整个列侯、士大夫集团的警惕和不满。

    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列侯私底下议论说:“彼辈(商贾)贪利无义,无君子之风,诚为可恨、可杀!”

    士大夫们也都纷纷公开讨论:“夫贾人无信,故奸诈巧饰;贾人无义,故无所不用其极;贾人无德,则残虐害民……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

    正是这样的风潮,不断推波助澜,使得这次长安九市的搬迁方案一公布,整个长安的大部分列侯贵族外戚都行动了起来。

    按他们的说法是吾等是要来净化大汉商场的不正之风,用君子之风来洗涤这些歪风邪气,做榜样的。

    当然,事实如何,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而这些问题,周亚夫知道,根子出在那里。

    但他却无可奈何。

    因为,这些事情,似乎就是天子在暗地里操纵的。

    仔细想想,元德以来,天子的举措吧。

    先是盐铁官营,铸钱权收归国家,铸造五铢钱,国家收入大增,所以,他可以宣布‘永不加赋’,又可以利用这庞大的财源对外扩张。

    然后,安东大开发和淘金潮,吸引了大量移民,但在同时,海上航路也因此打通。

    齐鲁的物资和财富、人员,可以通过海上航路直抵安东和朝鲜。

    陈娇的捕鲸业和临邛两位国丈的冶金业,日进斗金。

    悲惨的西南夷和倭奴列岛上的倭奴们的命运无人问津。

    而海洋贸易的渐渐兴起,导致了商业的进一步蓬勃发展。

    流动起来的货物和人员,将财富带到了天下人面前。

    刺激着一批又一批百姓投身于工商业。

    到今天,天下从事商业、运输、手工业和纺织业、冶炼的从业人员,几乎达到了三四百万之多。

    而他们创造的财富,却远超三四百万农民的产出。

    实际上在今天,中国的商贾力量,至少在财富方面已经奠定了基础。

    除非天子下令严厉打击,重新确立关津制度,严格限制人口流动,不然,就无法阻止商人们的继续兴盛和繁荣。

    正这样叹息着,周亚夫就又听到天子说道:“先王之制禄,乃为备也,故夫禄必称位!然今汉禄轻,远轻商贾之利!此必有乱也!”

    周亚夫听着感慨的点点头。

    天子能够看到这一点,这就说明,天子不是不知道外面的情况的。

    目前的汉室官场,正经着一场前所未有的思想大混乱。

    即使是两千石封疆大吏,一岁所得,算上各种津贴、补贴和赏赐,也不过几十万一年。

    而这么点收入,讲句良心话,根本撑不起一个一方大员的门面。

    旁的不说,身为郡守,你总不能自己出门还要走路吧?

    作为郡守,你总不能,连衣服都要自己洗吧?

    家里面怎么着也得请个十来个仆人!

    然后子女的教育问题、嫁娶问题,这些都需要钱。

    在以前,没有对比的时候,两千石们还能保持平和心,最多做点以公肥私的事情。

    而商贾的兴起,却对这些封疆大吏,造成了严重的冲击。

    一个两千石,辛辛苦苦一辈子,能给子女后代留下百万家訾,已经是此人敲骨吸髓的本事非常高超了。

    然,今天的商贾们,不费吹灰之力,家訾就以千万算。

    平律之中甚至准许这些千万级别的巨贾拥有上书权!

    这种冲击,让许多人根本就按耐不住。

    于是,各地都有着官员家属开始参与商贾之事。

    现在,这些家伙还有顾忌,还在害怕,不敢明目张胆,也不敢做的太过。

    但,长此以往,未来指不定他们会玩出什么幺蛾子!

    国家必将为此付出代价。

    想到这里,周亚夫也是摇摇头。

    他知道,天子有着野心,有着宏大的志向。

    但这商贾之事,却极有可能拖累这一切。

    反正,周亚夫是无法想象,若官员和贵族也开始经商,这个世界会变成一个什么模样?

    朝堂上,恐怕也将变成一个讨价还价的菜市场。

    但,他却无力阻止。

    因为,卷入这个浪潮的,不仅仅有商人,还有广大的士大夫、列侯甚至是皇室。

    这就是一个马蜂窝,除了天子,几乎没有人敢碰。

    …………………………

    刘彻看着一头雾水一般的馆陶,在心头微微笑了笑,他这些话本就不是说给馆陶听的。

    他轻声继续道:“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朕若放纵,则私利之风起也,贪利之心滥也!若以法绳之,则下必有怨……”

    这样说着,刘彻也是感慨不已。

    实际上这个世界上最难的事情,就是治理国家了。

    因为,你将不得不时时刻刻面临着两难抉择。

    就像现在的汉室天下,刘彻想要发展和孵化中国的资产阶级,建立建设工业化社会。

    就肯定会带来商贾的崛起和资本的繁荣。

    众所周知的事情是做生意永远比地里刨食赚钱!

    而在这个西元前,更是如此。

    经商的利润之大,大到足以让圣人都把持不住自己内心的平静。

    海量的财富,冲刷着固有社会的认知,更洗涤着新一代人的三观。

    于是……

    无数人开始丢掉了节操,开始利用手里的权去为自己取利益。

    在这个过程里,聪明人有聪明人的做法。

    譬如桃候刘舍,他就让他的几个儿子悄咪咪的弄了几个马甲,然后私底下专门开了几个作坊生产那些专供少府的各种消耗品。

    一年下来,轻轻松松赚个几百万,还不用背负任何道德压力和困境。

    对此,刘彻心知肚明,但没有去管它。

    而有些蠢货,则因为脑子太蠢,所以做的事情,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譬如去年,雒阳尉张珏就蠢到让他的小舅子去挨个通知整个雒阳的商贾你们必须用我得船舶和车马来转运物资。

    结果,被人一纸告到廷尉,全家一起去了监狱旅游……

    是以,面对这样的情况,刘彻是不管也不行,管的多了,也可能出问题。

    毕竟,未来,类似的事情肯定会越来越多。

    只要刘彻还想继续这个孵化资产阶级的游戏,官商合流和官商势力的扩张就不可避免。

    而他若打着‘反腐’的旗号去整治,则肯定会引起官僚贵族集团的反扑。

    刘彻不怕他们的反扑,但害怕这些家伙阳奉阴违,故意捣乱和添堵。

    而且……其实……刘彻也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原因很简单,这是资本在中国发展所必然要经的一个过程。

    别说是现在了,再过两千年,中国的资本发展之路,也是如此。

    他之所以如此说,只是为了让周亚夫知道:他这个皇帝清楚局势,明白目前的问题,也知道解决的方案。

    当然,同时,这也是为了忽悠馆陶。

    毕竟,想要融资,不会忽悠怎么行?不会画饼怎么行?

    所以,刘彻痛心疾首的道:“朕忧心于此,日思夜寐,寻求解决之道……”

    “这些日子以来,倒也想到了几个办法……”

    刘彻伸出一根手指头道:“其一:朕计划建立回避制度:既今后所有官员家属都不得在该官员治下经商,或者有产业,如确有产业或者从事经商,则必须对少府、御史申报!”

    官员申报财产,在汉室是常例。

    在过去,在汉室为官,需要达到訾算标准。

    刘彻登基后才废除了这个制度,但选官时,官员依然需要如实上报自己的财产。

    这是有御史大夫衙门监督的,若官员隐瞒财产,轻则丢官,重则去廷尉衙门喝茶。

    这既是监督,其实也是在解开官员家属的束缚。

    衙内什么的,可能会提前出世。

    但刘彻知道,即使他不这么做,衙内们也一定会出现!

    就好比现在儒家嘴上嚷嚷着‘不与民争利’,但在实际上,在史上,与民争利最多的就是儒家的人了。

    毕竟,道德高洁的人,在整个社会,都是少数。

    你不可能要求所有人都是圣人。

    自古,财帛动人心。

    与其树个高大上的牌坊,倒不如立一个粗俗的制度。

    牌坊会倒塌,腐朽,但制度不会。

    尤其是那些一板一眼的制度。

    譬如,当初,刘邦与关中父老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

    几十年来,谁犯谁死!从不姑息!

    于是,连列侯们都要夹着尾巴做人。

    这可比一万句口号还有用!

    当然了,目前这个制度还要完善、补充,并且经过修饰。

    至少,在用词上不能这么**裸的告诉官员和天下人官员的亲戚可以经商这样的大实话。

    这样的话,儒法会受不了的!

    “其二,朕打算给天下官员加薪,以厚禄养其廉……”刘彻伸出第二个手指道。

    馆陶却是不明所以,她依然没有弄懂,这些与少府剥离盐铁衙门和铸钱衙门有什么关系?

    但在屏风后的周亚夫却已经微微点头了。

    天子提出的这两个举措,第一个有待商榷,他持保留意见,但也不反对因为他知道,现在的官场和未来的官场会是一个什么样子,有约束和监督,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至于第二个,厚禄养廉则很符合周亚夫的胃口了。

    毕竟,现在的汉室官员的薪水,还是太少了。

    就以他这个丞相来说吧,虽然食邑一万多户,还是万石岁俸。

    但每年的俸禄和租税加起来也就那么几百万。

    这么点钱,在这个长安城里,根本算不得什么。

    而下层的两百石、四百石官员,则是倘若不贪污的话,根本连自己的家人都养不活!

    “至于这第三嘛……”刘彻看着馆陶笑眯眯的道:“则是朕要表明朕愿与天下士大夫贵族共治天下的态度的政策朕将把盐铁衙门、铸钱衙门,自少府剥离,其一曰:盐铁司,专营天下盐铁之事,其二曰:钱行,专责发行、铸造以及售卖铜钱、黄金及其他贵重金属……”

    将这张大饼抛出来后,刘彻就笑着问道:“不知道姑姑有没有兴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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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九十四节 谈判 1

    馆陶听完刘彻的话,已经是跟小鸡啄米一般的不断点头了。?

    盐铁衙门的利润,不用多说,是个人都知道!

    这个天下,哪家不吃盐?谁家没有铁?

    馆陶虽然不怎么关注民间的盐铁价格,但有一点她知道现在,她每天吃的盐,一斤就要数百钱!

    在她想来,泥腿子吃的盐,怎么着也得卖了几十钱一斤吧?

    而天下百姓何其多?

    一年每人吃个几斤盐,这钱就滚滚而来!

    至于那铸钱?

    馆陶太了解了!

    当初,邓通与她关系还不错,某次酒后,邓通曾经向她透露,靠着铸钱,一年获利数千万!

    这还是在有吴王的铸钱在竞争的情况下!

    如今,市面上的其他所有铸钱,都已经被汉室的五铢钱打的节节败退。

    要不是五铢钱产量有限,恐怕其他铸钱都会被彻底淘汰出局。

    这铸钱之利,怎么着也得有个几万万吧!

    刘彻看着馆陶,心里微微一笑。

    也就是馆陶,能够这么好忽悠了。

    这个女人,就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主。

    “盐铁司……朕打算将之拆分成一万股,朕自占七千股,余者三千,则以每股百金,对诸侯王、列侯、外戚及两千石招募……”刘彻微笑着道出了自己的计划:“姑姑可愿入股?”

    “这‘股’为何物?”馆陶虽然内心怦然而动,但好歹还是留了一个心眼问道。

    “姑姑可读过《算经》?”刘彻笑着问道。

    馆陶茫然摇头,她哪里有空去念这个算经啊!

    “故折矩,以为句(即勾)广三,股修四,径隅(即弦)五!”刘彻笑着解释道:“就是一个三角形的一个边长,朕取其之意,用为量词,以为盐铁司、钱行之术语……”

    在此时,股这词语,也就两个解释。

    一者是大腿,一者是不等边三角形的长边。

    刘彻于是取其后者,作为量词,旁人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要能理解就可以了。

    “这‘股’是可以分红的……”刘彻浅浅的道:“譬如,去岁盐铁衙门实报得利十三万万,若依此法而分,则每股可得红利十三万钱……”

    这个十三万钱,让馆陶的心肝都跳动起来。

    她立刻就道:“皇帝,姑姑没有什么钱……但……这几百股的钱,姑姑还是拿得出手的……”

    刘彻听了都快笑死了。

    这几百股,可是几万金啊!

    这还算没钱?

    但馆陶的心里,此刻只有无数的五铢钱在飞舞。

    一股十三万一年,一百股就是一百三十万!

    而她可以去找东宫借一点,再找梁王借一点,再让陈须陈嬌兄弟拿钱,凑个一千股的认购金都是有可能的。

    这样,一年可以分一千三百万。

    十年就是一万万三千万!

    这公侯万代不敢想,百代已然足够了!

    这样想着,馆陶感觉整个人都轻了。

    刘彻却是继续忽悠着她:“此外,这钱行也当如此执行,只不过,钱行一股就要五百金……”

    馆陶一听,整个人都傻了。

    一股五百金?

    那一万股岂不是要五百万金了?

    难不成,这铸钱十倍百倍于盐铁之利?

    但她哪里知道,其实若有可能,刘彻不愿意让这个目前成为钱行,未来可能是中央银行的机构,沾染到其他任何私人的资金。

    这个机构,就是刘彻留给自己子孙后代的。

    刘彻打算在汉室成立一个类似于美联储那样的机构。

    但,与美联储不同,这个机构将是由皇室控制,其最高层的管理层,必然都是皇室成员。

    这样,刘氏就控制了汉室的金融。

    这也是他留给子孙的一条退路万一未来,资本势力势大难制,那就垂拱而治,隐于幕后,将国家权力交给大臣和内阁。

    但皇室依然可以依靠金融,控制和影响世界,掌握军队和权力。

    更关键的是刘彻清楚,钱的作用有多大。

    而在未来,他的子孙后代里,可能会出现软蛋、怂包、宅男什么的。

    但只要皇室牢牢控制了金融,那么权臣就翻不了天。

    没有钱的渣渣,会有军队听令?

    当然,这种自私的行径,还有着其他目的。

    刘彻需要在自己之后,这个国家依然能按照他的意愿继续运转至少一百年,以期令整个国家的技术水平提高到蒸汽革命的后期,点燃电力革命的导火索。

    但,没有钱,这些事情是万万不能做成的。

    当然,你可以说,国家有钱就行了啊。

    但问题是国库里的钱,那里有私人好用?

    就像现在,刘彻去国库拿钱,都要经过廷议,至少要做一下表面文章,但去少府拿钱,却是一纸命令就可以做到。

    这就是公私之间的差别了。

    如今,少府的分崩离析,已经势在必行。

    未来的少府,将会成为一个纯粹的工业机器。

    而它的财权、矿权和税权,则将纷纷剥离。

    有些可以充公,作为国家机构,而有些,则会继续保持它的皇室私人机构的功能。

    而这钱行,这是第一个拿出来的东西。

    同时,也是一个吸引人眼球的东西。

    只有别人都在看它的时候,刘彻才能隐藏其他需要隐藏的东西。

    这就像你看魔术表演,魔术师总会拿东西吸引你注意力一样。

    “这么多啊……”馆陶喃喃的在心里念叨了一下。

    钱行对她的吸引力还不够,主要是价格太高了。

    五倍于盐铁司的投资,产出却不一定有盐铁司高。

    毕竟,天下流通的钱币盘子就这么大。

    少府年年铸钱,一岁不过十万万到十五万万之间。

    而利润却远远不及盐铁。

    所以,馆陶就很聪明的做出了选择:“那我就先认五百‘股’盐铁司的吧……”

    馆陶说完,似乎有些担心刘彻毁约,于是,又迫不及待的补充道:“过两天,我就将钱送来……”

    五百股就是五万金,总重量接近十吨,就是运也得运好几天。

    刘彻看着馆陶,却是微微的笑了起来。

    因为他知道,盐铁的利润,其实也就是这几年了。

    再过些时间,等到天下人都开始学会了晒盐,等到汉室的生铁产量达到一个限度,等到生铁足够满足市场。

    那么其利润就会直线下跌。

    刘彻从来就没有打算过,吃盐铁官营的本吃到死。

    到现在为止,盐铁衙门的所作所为,都是用远低于其他竞争者的价格或者优惠政策来抢占市场。

    就以粗盐为例,目前盐铁衙门所售卖的最廉价最大量的就是粗盐了。

    这种粗盐,一斤售价不过五钱。

    远远低于其他所有竞争者的成本因为其他人要烧火煮盐,还得制卤。

    于是,私营盐业顿时溃不成军。

    又如铁器,现在盐铁衙门就是靠着量大、质优和价低,同时靠着假民耕具政策抢占市场。

    你私人的铁器商人,再牛逼能玩的过国家调控?能拼得过假耕具政策?

    所以,现在,私人铁商,基本上都是直接对少府供货。

    他们不可能挑战少府的垄断地位。

    但,终有一天,这个模式会落伍,会淘汰。

    特别是随着国家的生铁产量不断增加,铁,肯定会变成一种普通的货物。

    就像布帛一般,再也没有成为等价物的权力。

    当然,在现在,无论是冶铁还是织布,都是在印钱。

    所不同的是,冶铁的印钱暴利时代,很快就要落下帷幕了。

    迟则十年,早则三年,生铁的产量,就会增加到一个足以满足人们正常需求的水平。

    倒是纺织业,大约还可以继续享受个二十来年的暴利时代。

    甚至很可能会有长达一百年以上的暴利时代!

    你可以想象,在现在这个世界,布帛,对于其他国家的吸引力。

    这意味着,在未来,汉室很可能会用大量的布帛等纺织物,倾销世界。

    摧毁所有国家的手工纺织业和织造业,同时为汉室的资本积攒起第一桶金。

    所以,刘彻很早就布局于此。

    到今天,已经收拢了过十五万名死心塌地,勤劳肯干,任劳任怨的妇女了……

    这些都是过去的白粲、舂奴。

    属于男性的司空和城旦,在解放后可以过正常生活。

    但这些白粲和舂奴,却几乎很难融入正常社会。

    因为,她们几乎不具备任何在社会独立生存的技能。

    更重要的是解放之时,大部分人已经年纪很大(相对于西汉而言),大多数都有孩子了(鬼都不知道他们的父亲是谁)。

    所以,刘彻就下令让东西织令将这些人收拢起来,进行培训。

    现在,这些人每年都用自己的双手,为汉室的繁荣贡献着自己的力量,也养活了自己的和自己的孩子。

    这些被解放的白粲、舂奴,成为了汉室第一批,经济独立的妇女群体。

    而靠着这些心灵手巧的妇女帮助,汉室的纺织技术,不断展。

    虽然,现在珍妮纺织机还没有被明。

    但三锭脚踏纺车却已经被人明了,虽然还有些问题,有些瑕疵,但,在粗布和棉布的纺织方面的技术难点已经被攻克。

    轧棉机也被创造出来,棉花去籽技术也被攻克。

    现在,汉室在纺织业方面的工业革命,已经只差临门一脚了。

    十年之内,大规模的人力纺织技术就会普及,棉花种植业也将带来丰厚利润。

    而刘彻本人,则早已经找好了位置,躺下来等着天上掉钱。

    当然,这些事情,刘彻是不会告诉别人的。

    ……………………………………

    馆陶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她的个性就是如此。

    不然,在历史上,她也不会在六十多岁的时候,还想着养小白脸,甚至带着小白脸去见武帝了。

    同时,还顺便让自己的小白脸创造了‘绿帽子’和‘主人翁’这两个典故。

    以至于史书,都将汉家公主私德不正的风气都归罪到了她的头上。

    事实上,馆陶哪里背得起这么大的锅?

    打鲁元长公主开始,刘氏长公主不养小白脸和面,那还是长公主吗?

    即使是武帝的平阳长公主,其实也拉过皮条,献过美人给皇帝弟弟。

    馆陶走后,周亚夫就从屏风之后出来了。

    “陛下,当真要如此?”周亚夫叹了口气,恭身问道。

    “这是千载良机!”刘彻看着周亚夫的脸色说道。

    刘彻很清楚,无论是在诸子百家的问题上,还是在现在的国家经济政策和制度上,他都需要周亚夫的配合和合作。

    而且,必须跟周亚夫以及诸子百家、列侯官僚士大夫们谈判。

    双方自然各有底线和原则。

    就如现在,刘彻的底线和原则就是目前的国家稳定和经济繁荣必须维系,必须保持。

    而周亚夫的底线……

    则不必去思考,直接代入史书上你所能见到的那一位位名臣的想法就可以了。

    对于一个真正的中国贵族和君子而言。

    必然是无法坐视,自己的同僚之中有人是商贾的。

    法家还好一些,法家虽然对于商人喊打喊杀,而且手段狠毒,但他们并不排斥与商贾共事对法家来说,只要结果符合他们的预期,他们才不管过程呢!

    但,对其他人来说,则不是如此。

    特别是儒家。

    孔夫子以来的义利观,决定了儒家在对待商贾的态度上,是绝对的。

    所谓‘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

    意思就是说,统治阶级特别是高层,必须以身作则,作为天下人的榜样。

    自身的道德修养必须ma,同时,还得做好其他方面的榜样。

    正所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想当君子,就不能谈利。

    儒家的这种义利观,在刘彻眼里,只适合在封建社会和奴隶社会,但肯定不适合在未来的资本主义社会。

    原因很简单你特么敢不让资本家逐利?精神病人已经整装待了!

    而在另外一个层面,汉室的国策,至少在现在还是以农为本,商贾是贱业。

    骤然之间,松绑了官员亲属经商那不是在公然打历代先帝的脸吗?

    周亚夫亲近儒家的立场以及他自己本身的教育和认知,使得他无法认可这样的事情。

    但不要紧……

    这个世界上,什么都可以交易,什么都可以谈判,什么都可以妥协。

    玩文字游戏?刘彻最擅长了!

    儒家则更擅长!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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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5节 谈判(二)

    一直以来,刘彻秉政,一直确信两个基本原则。笔、趣、阁。info

    第一:团结大多数,打击一小撮,永远让自己这边的支持者,远远超过要收拾的对象。

    所以,他团结墨家、法家和黄老派打击和限制儒家。

    所以,他团结地主和军功贵族,对着士大夫官僚系统猛下狠手。

    所以,他团结其他支系诸侯王,对着齐悼惠王这一系往死里下手。

    所过之处,所有山头和势力,统统被削服!

    儒家的鲁儒系,朝野的士大夫清流和宗室里的齐鲁一系,统统被修理的生活不能自理。

    aoe甚至波及到了谷梁、思孟和官僚系统。

    这第二,刘彻深信,一切难题都可以通过妥协和谈判得到解决。

    到今天为止,这个世界上,需要他放下身段去妥协和谈判才能解决的事情已经不多了。

    而现在遇到的这个问题就是其中之一。

    那么,问题来了。

    刘彻为何要松绑这官员家属经商的禁令?

    答案很简单——事实上,哪怕他不松绑,也已经无法约束人了。

    你可以想象一下,在如今的局面下,形势下,国家再高喊‘商贾贱业,凡士大夫贵族皆不得经商’有什么意义?

    地方上的官僚亲属,早就已经参与了商业狂潮了。

    皇帝劳资管的了当官的升迁任免,难得还管的了当官的家人亲属做生意?

    即使刘彻强力约束,严格律法禁止,人家难得不会换个马甲?

    家臣、奴仆、旁支,随便拿一个幌子,你能奈他何?

    显然,继续严格限制,已经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甚至极有可能让国家的公信力缺失。

    更严重的问题,还在于,因为假如国家继续执行之前严格得禁令,那么官员家属经商这种事情,就一定不会存在——假如存在,那么官僚系统一定会告诉你——陛下您看到的不是真的……

    刘彻在位还好,还可以压制和束缚。

    但,一旦有那么一天,刘彻不在了。

    没有了压制和束缚这些渣渣的人,用屁股想都能知道,未来汉家官场会何等的乌烟瘴气。

    什么冰炭敬、别敬、年敬、节敬什么的,恐怕就弱爆了。

    到那个时候,《卖炭翁》里的场景,恐怕会变成现实。

    官僚这玩意的下限,刘彻从来不敢高估!

    与其未来出问题,不如在一开始,就建立制度。

    当然,这制度的建立,要讲策略,要讲手腕,不能这么裸的告诉天下人——官员家属可以经商!

    那太low了,也会让目前天下的士大夫接受不能。

    当然了,其实刘彻若可以下定决心,这个事情也是能够做成的。

    与天下为敌?单挑整个列侯、士大夫阶级?

    于他而言,其实已经没有什么难度了。

    无非就是杀人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在整个中国历史上,皇帝只要握紧了刀子,就没有他干不掉的势力或者利益集团。

    文官士大夫集团很牛逼对不对?

    明太祖朱元璋杀他们杀到他们恐惧,杀到他们腿软。

    史书上甚至记载了宣化年间,还有官僚在恐惧朱元璋的屠刀。

    功臣贵族集团很强大对不对?

    历史上,数位帝王都曾经掀起了血雨腥风,将他们彻底清洗。

    哪怕是牛逼哄哄,曾经主宰了千年王朝更替,决定了世事变迁的关陇军事贵族集团,也被武则天打的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但问题就在于,刘彻很清楚,他这么蛮干,在成本上他付不起。

    而且,他很清楚,这种法子只能爽一时,一旦他去世,被打压的集团就会反攻倒算,卷土重来,将一切变得更加糟糕。

    朱元璋父子一死,文官集团就卷土重来,不过二三十年,文官集团就借助土木堡之变,重新控制一切,然后变本加厉。

    武则天死后,大唐帝国的军权旁落,节度使崛起,而由于关陇军事贵族被杀的干干净净,于是,胡人节度使遍地都是,终于酝酿出了安史之乱,盛唐从此一去不复返。

    以史为鉴,刘彻知道,自己应该行事谨慎。

    “丞相在担忧士林舆论以及天下人的看法?”刘彻问道。

    周亚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拜道:“陛下,臣却有此忧,不过臣……本心上也是反对如此的!”

    这也是自然!

    中国上千年来,都是贱商。

    甚至连商人自己都鄙夷自己!

    想要人民接受‘士农工商,四民平等’的概念?起码需要一百年以上的潜移默化。

    至于在现在,在世人眼里,商贾就是罪恶、卑劣以及奸诈的化身。

    这不能怪别人,纯粹是商人自己本身干的事情,太过于卑鄙!

    这就好比后世的犹太人。

    他可怜吗?

    当然可怜!

    但他的遭遇值得同情吗?

    no!

    欧洲和美洲,数百年来深厚的反犹传统,难道只是人民群众闲的蛋疼,喜欢欺负人?

    看看犹太人在二战前和二战后的所作所为,你就会知道,他们之所以遭遇那样的灾难,只是因为他们曾经做的事情……

    你要知道,曾经,只差一点点,以色列这个国家,就可能出现在东北……

    同理,商贾们的所作所为,他们自己心知肚明。

    今日汉室,身家千万以上的巨贾,哪一个不是双手沾满了鲜血和罪恶的人渣?

    真要去查,一查一个准,所有人全部砍脑袋!

    是以,儒法黄老墨,诸子百家各派的主流,就没有一个不仇商的!

    当然,大家仇商的论点,各自不同。

    儒家是嘴上仇商,法家是实际仇商,黄老派则是单纯不喜欢商人,但也没准备将商人怎么样——只要商人不闹事,不犯法就好了。

    也就只有杂家,不怎么仇商了。

    所以,事实上,现在刘彻想解开官员家属经商的禁令,困难重重。

    但困难再大,还能大的过红朝太宗皇帝的改革?

    要知道,那可是一场不亚于改天换地的宏伟事业啊!

    望着周亚夫,刘彻解释道:“世人的担忧,朕知道,卿的担忧,朕也知道……”

    官员家属可以经商的后果,刘彻非常清楚。

    虽然,刘彻可以限定和限制他们,不准许他们在其父祖的掌权地区营业。

    然而,官员家属所控制的资源和人脉,是其他人所根本不具备的。

    其他人要发达,要筚路蓝缕,白手起家,经历无数挫折和困难。

    而衙内要发达,可以说,勾勾手就可以了。

    旁的不说,微软的盖兹为什么能成功?

    无数鸡汤文都曾经说过……

    但有一个事情,很多人都忽略了——盖兹他妈是ibm的董事……

    就这一条,就让盖兹赢在了起跑线。

    但问题在于,刘彻更清楚,强压着不让官员家属经商,很可能适得其反。

    事情,并不会因为皇帝不承认就不存在。

    只会变本加厉,更会因为由于国家禁令的存在,在事实上导致整个监管的失位,缺乏法度可依。

    就像明朝号称禁海,结果,走私猖獗,而且,大多数都是官方走私,私人和民间想走私,直接被弄死。

    结果就是,尽管明代中期,西班牙和葡萄牙在美洲大陆辛辛苦苦的抢劫和杀戮,所得到的白银虽然大部分都流入了中国。

    但是,明朝的国库却空空如也。

    刘彻可不想汉室变成第二个大萌。

    一念及此,刘彻就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他看着周亚夫,问道:“丞相,如朕这样措辞,丞相可能接受?”

    他将一张早就准备好的写满了文字的白纸,递给了周亚夫。

    周亚夫接过来一看,顿时就惊讶的嘴巴都合不拢了。

    “陛下……”周亚夫轻声叹了口气,一副‘你们刘家真会玩’的模样:“若是如此,臣无疑义,只是……儒法那边……”

    “儒法那边……”刘彻笑着道:“朕不是要与丞相一起解决的吗?”

    儒家的问题,若在以前,很难搞定。

    因为儒家必定会使出撒泼打滚神功,刘彻的这个决策,瞒得过别人,忽悠的了不识字的百姓,但忽悠不了深谙春秋笔法,可以熟练的写出‘茴’的n个写法的儒家。

    但现在,法家正拿着直躬案和三北案猛攻儒家的基本盘。

    儒家现在就算想撒泼打滚,也没地去撒泼打滚!

    倒是法家和黄老派,需要去说服。

    法家和黄老派,肯定也是能够知道此种奥妙所在的。

    不过没关系,法家可以用利益、权柄来收买、说服。

    黄老派则可以用君权来让他们低头。

    而且,这个事情,肯定不是现在就要执行的。

    事实上很可能,当刘彻宣布这个政策时,他已经跟周亚夫先一步完成了当代的‘绝地天通’。

    这也是刘彻的底气所在。

    “丞相,再过三日,朕将亲自莅临甘棠……”刘彻忽然望着周亚夫说道:“然后,再转道太学,丞相届时,就与朕一起去吧!”

    甘棠,就是如今的汉室党校。

    也是汉室挑选和培训中高级地方官的地方。

    自成立以来,长安的甘棠就已经接纳和培训了四千多名县令、县尉、主薄、别驾、都邮及郡尉等六百石到两千石的高级文官。

    但今年,却又格外特殊。

    因为今年,适逢自元德四年,国家确立了郡守郡尉和中央九卿一把守换届制度后,第一次有地方郡国的一把手来到甘棠培训。

    换句话说,今年的甘棠培训班,将是名臣如雨。

    来自天下二十一郡的十四位新郡守和七位留任郡守以及其他两百余名过去四年少府和御史大夫衙门上计之中被评为优秀的杰出青年官员将在甘棠受训。

    主要内容,就是考校他们对法律、政策以及国家诏令的了解和熟悉,同时,接受一轮洗脑,将刘彻的指示明白无误的告诉他们。

    而刘彻则可以通过这样的手段,将这些郡守、官员,变成他的脑残粉,至少也是支持者。

    周亚夫作为丞相,一直兼任着甘棠的职务,与晁错一起负责打点甘棠事务。

    不夸张的说,在甘棠上付出的精力,占到了他近些年来大半的精力。

    原因很简单,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官员的素质好坏,直接决定了国家的兴衰。

    而让周亚夫感到欣慰的是,这些年来,他在甘棠发现了许多好苗子。

    而此刻,周亚夫一听刘彻的话,就明白天子要做什么了。

    天子之所以特别提及先甘棠后太学,显然是想要在甘棠之中做点什么,然后狭此大势,逼迫儒法低头。

    此事,若是成功,无疑,‘绝地天通’让思想的归思想,学术的归学术就踏出了成功的一步。

    “诺!”周亚夫虽然很好奇天子要去甘棠做什么,但他还是强忍住内心的好奇,点头道:“臣谨奉诏!”

    “丞相带着此物回去细细看吧……”刘彻笑着道:“有什么问题,随时入宫来找朕……”

    刘彻很清楚,无论是完成新时代的‘绝地天通’改革,还是要重新建立汉室的经济制度和监管制度,想要靠温和的手段来实现很难很难。

    但他必须要去尝试。

    不然,他会后悔一辈子。

    …………………………………………

    出了宫门,周亚夫乘上自己的马车,坐到软软的靠垫上,手里紧紧攒着那一张白纸,在心里叹了口气:“陛下的野心太大了……”

    以他的本性,他是不想干这种事情的。

    但奈何,天子先拿了‘绝地天通’之事来蛊惑他。

    在成为汉室的‘羲和’的诱、惑下,周亚夫只能捏着鼻子同意。

    当然,这也与这张纸上的内容,确实有一定可行性有关。

    若实现了‘绝地天通’的改革,那么可行性就非常高了。

    这样想着,周亚夫又是叹了口气。

    这些年来,他在天子的忽悠或者诱、惑下,底线一再被突破。

    今天这样的事情,若换在七年前,想都不用想,姓刘的皇帝不被他喷一脸口水,就算他命好!

    但如今……

    他却居然被说服了……

    想想, ww.uunshu 周亚夫自己都有些不相信这个结果!

    “高皇帝令贾人不得衣丝乘车,重租税以困辱之……”周亚夫自嘲的笑了起来:“谁能知晓,数十年之后的今日,当今天子居然可以用这句话来解禁官员家属经商之事……”

    他手里的纸掉在车厢底,一行文字在纸张的间隙之中露了出来:‘监市策’三个大写的文字显露出来。

    无疑,这是一个关于进一步加强和监管商贾活动,严控商贾活动的政策。

    任谁看到这三个字,都恐怕无法想象,这里面竟然隐藏着魔鬼。

    不过,这不能怪周亚夫。

    实在是因为,这种手法,还要再过两千年才会出现。

    在后世,它的名字叫做——扛着红旗反红旗……

第1396节 悲哀的商人

    甘棠!

    全称为汉甘棠大学,自元德四年,廷议决议后,当年就在长安城武库南破土动工,翌年夏五月落成,元德五年秋八月迎来第一批学生。笔&趣&阁www.biquge.info

    到今天为止,已经累计有数千名官员在此短暂受训。

    沿着尚冠里大道向南直走,从御道向左转,就进入了甘棠大学的范围。

    此地,安保森严。

    每天十二个时辰,巡逻的士兵往来不绝。

    任何人想要出入此地,都需要持有证明。

    而甘棠内部的受训官员,在原则上是不允许在培训期间出入的。

    张汤此刻就站在甘棠大学的门口,仰望着那座据说花了半年时间,才被少府的工匠雕刻好的召公塑像——那位盘膝坐在甘棠树下,手持竹简,凝视远方的名臣。

    雕像前,香火冉冉,这是无数甘棠学子所敬献的香火。

    “听说陛下明日要来甘棠……”一个男子走到张汤身边,旁敲侧击的问道:“张公可知陛下此来,所为何事?”

    张汤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召公的雕像。

    “有朝一日,吾不知是否也有资格,如召公一般,成为万世之师……”在心里面长长叹了口气,张汤就答道:“陛下,自有陛下的意思……”

    说完他就抬腿向前,空留着身后之人一脸错愕。

    “张汤……有什么神气的……”这人望着张汤的背影,狠狠的一跺脚,在嘴里嘟囔着。

    但身体却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

    因为,这是张汤!

    天子的绝对心腹兼鹰犬,未来的廷尉甚至是御史大夫、丞相!

    好不容易才靠着田家的关系巴结上此人,万万不可疏远了关系!

    哪怕,其实自己远比这个南阳郡郡守年长,在官场上的资历也更深——在这张汤还只是长安城里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吏的时候,

    他就已经是巨鹿郡的都邮,千石大员了!

    可惜……

    不过七年时间,这个当初自己一只手就可以捏死的小吏,如今已经是帝国最显赫的地方大员,法家的代表人物,未来帝国的三公了。

    张汤却没有去管自己身后的尾巴,他闲庭信步的走入甘棠大学内部。

    作为汉室最高等级的中央官员培训学校,整个甘棠,规模宏伟,由五个大小不等的建筑群构成。

    分为:政事堂、知事会、藏书阁、膳堂以及疗养院。

    其中,政事堂规模最大,总计由二十八套大小宅院构成,拥有数百间房屋,可以同时容纳上千人在此受训。

    这里,也是甘棠受训官员们来的最多的地方。

    因为在这里,你可以遇到来自五湖四海,天下各郡国不同地方的同僚。

    官职从六百石的县尉一直到两千石郡守郡尉,都有可能。

    这里是投机者扩充人脉的天堂,也是有心人学习的圣地。

    在这里,你可以与久在地方的积年老吏交流经验,也可以跟常年与经济打交道的能吏交流。

    整个大汉帝国官僚系统的精华,几乎荟萃于此。

    无论是想投机,还是想要做出什么成绩,此地,都是必来的。

    张汤走进政事堂的大厅。

    这里是甘棠大学中最主要的会场。

    整个大厅完全就是依照着宣室殿的规格来建立的。

    宽敞的会场,足以容纳数百人同时与会。

    大厅上首,天子的御座,虽然空悬着,但却也告诉了所有人,这里的所有受训官员,都是天子的学生!

    而且,来此受训的官员,平日里最主要的培训内容,也是当今天子和太宗以来的主要诏命内容。

    “张公……”张汤的到来,顿时引起了人们的关注,无数人纷纷拱手恭拜。

    张汤朝着这些人微微含笑回礼,然后,他大步走到了一个中年文官面前,拱手道:“朱先生,又见面了……”

    那位文官看到张汤,似乎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拜道:“见过张郡守……”

    “昨日,某听先生一席话,回去之后,辗转反侧,不得安眠,今日愿与先生试论一二……”

    那朱姓文官闻言,连忙说道:“不敢,愿听郡守指教……”

    …………………………

    这两人的谈话,让周围人听了,无不羡慕嫉妒恨。

    “朱买臣这是走运了啊……”有人悄声道:“能得张雕之看重,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其他人闻言,都是点了点头,纷纷称是。

    张汤在官场,有个外号——张雕。

    雕,是猛禽,凶狠至极,被它盯上的猎物几乎不可能逃脱。

    而张汤在南阳郡的所作所为,与雕的个性,几乎别无二致。

    这些年来,张汤在南阳郡杀的六百石以上官员,竟有数十人之多!

    其中,郡治宛城甚至在一年之内被他杀了三个县令,以至于第四个县令居然不敢上任!

    在他的屠刀下,南阳官场,贪污之风禁绝,官僚系统的办事效率史无前例。

    是以,官僚们私底下又恨又怕,称其为张雕。

    时日,将张雕苍鹰并举,视为大汉官场最恐怖的两个刽子手。

    不过,与郅都一样,张汤也是出了名的慧眼识英才,并且最爱不拘一格降人才的主。

    南阳郡今天的左部都邮任曲在三年前,不过是宛城看城门的一个小吏。

    在张汤发现他之前,他默默无闻,日子过的穷困潦倒,连老婆都跟人跑了。

    但,张汤到任后,因为杀掉了太多的宛城官僚,所以从矮个子里拔将军,将这个识字的城门小吏提拔到郡守府当文吏。

    然后,张汤就发现了他的才能。

    称赞他‘办事果决,颇通地方民情,犹能治渠道,断冤案’,于是火线提拔为宛城市令,半年后又任命为宛城尉,两年后转任宛城左部都邮,成为一郡的千石大员!

    而且极有可能在未来接班宁成成为南阳郡的二号人物。

    而在南阳,如这任曲一般,从微寒之中被提拔起来的官员,在过去三年有上百人之多。

    基本上,他杀了多少人,就提拔了多少能吏。

    到今天为止,整个南阳官场几乎被从上到下,洗了三遍。

    不说没有了贪官污吏,至少,没有昏官庸吏。

    当然,若张汤的影响力,只在南阳郡之内,那也不值得人们如此巴结。

    真正的原因就在于,张汤拥有向兰台和九卿各衙门推荐人才的能力。

    南阳郡在过去三年,向兰台输送了十余名御史,还向九卿各衙门推荐了数十名能吏,他所举荐之人,无一落选。

    是以,自张汤来到甘棠受训,所有的学员就都激动了起来。

    特别是,在半个月前,一个名叫高适的六百石小官被张汤推荐给了兰台,随即就被任用为兰台侍中,这更是让人们难以自抑。

    拍天子马屁,大家伙暂时拍不到。

    但这张汤近在眼前,大家伙自然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此刻,张汤与那朱买臣之间的谈话,自然立刻就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张汤自然早知道会是如此结果。

    这也是他刻意这样做的。

    为的,就是吸引甘棠学员们的注意力,给天子打个前站。

    “吾闻先生昨日所言:国家有吏,其子阴使家奴欺行霸市,法不能制,能奈之何?吾以为大善,愿与先生就此论之……”

    随着张汤这句话,大半个甘棠的学员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吸引。

    人人都开始琢磨起来,张汤此话的意图。

    然后一个个开动脑筋,思考怎么应对这个问题。

    许多人,一下子就找到了许多解决办法。

    反正,这里又不是朝堂,完全可以畅所欲言,脑洞大开。

    ………………………………

    而此刻,在甘棠之外的长安,一场空前的风暴,已经席卷了整个长安的上层。

    在三日前,原本将少府衙门堵得水泄不通的贵族子弟们,现在,都已经回到了各自的家中。

    这让长安的列侯贵族们,在提心吊胆之余,倒也安下心来。

    因为既然天子放人了,那么,就说明天子并不打算继续追究。

    这个事情,也就过去了。

    只是……

    隐隐约约之间,天子要做一番‘大事业’的流言,却在整个列侯外戚之中疯传。

    无数人有鼻子有眼的声称自己亲眼看到了馆陶主将数十车的黄金运进皇宫。

    具体馆陶主拿这么多黄金进宫到底要做什么,无人得知。

    但有一个事情,大家很肯定:馆陶主肯定不是免费送黄金给天子的!

    馆陶长公主是什么人?大家还不知道吗?

    出了名的雁过拔毛,守财奴。

    若没有好处,她是死也不会让一个五铢钱从她指缝里溜走。

    很显然,天子许了一个美事给馆陶。

    这个美事,让馆陶可以一口气将自己多年积攒的黄金送进皇宫!

    显然,这肯定是一个赚钱,而且是十倍百倍利润的事情!

    这可真是让人心痒难耐呢!

    要知道,当今天子,虽然自证天命,文治武功也是汉家首屈一指,几可与高皇帝媲美的bug般天子。

    但,他终究不如高皇帝那样,是亲自率领左右,一点一滴打下的江山社稷。

    所以,这位天子的实际领兵能力和治理能力,其实是要打一个问号的。

    但有一个事情,却是天下人公认的。

    这就是这位天子肯定是财神爷下凡的!

    看看他这些年来干的事情吧……

    随手指了一条路给临邛的程郑氏和卓氏,现在,这两个家族已经富得流油,是当之无愧的帝国首富,其家訾根本数不清!

    然后,他又让师氏家族去修轨道。

    然后,师氏家族现在躺在轨道上天天数钱。

    还有,那陈须陈嬌兄弟,在长安的时候,那是败家子和混世魔王。

    但被天子指使去了安东后,也立刻暴富。

    还有安东的金沙河……

    黑水河里鱼群……

    海洋之中的鲸群……

    这些无不都是天子的杰作,至少也是引导的杰作。

    在国家层面上,天子搞起来的粮食保护价、盐铁官营和假民耕具、牲畜政策,都是一个个点石成金的魔术。

    是以,今天,在其他方面,大家伙可能对当今天子还有所疑虑。

    但这赚钱的本事上,却是人人信服的。

    跟着天子走,有肉吃,这不是宣传,而是事实!

    特别是第一波跟进的人,谁不是赚的盘满钵满?

    是以,当‘馆陶主送了数十车黄金入宫’这个消息一传开。

    整个列侯圈子都炸了。

    大家纷纷表示:刘氏天子太不厚道了,有好处,居然不带我们!可恨!

    于是,无数人纷纷往宫里面跑,想得到消息。

    然而,未央宫这一次成为了一个黑洞。

    几乎没有人从未央宫里得到任何有用的情报。

    至于馆陶那边,更是把嘴巴闭的死死的,外面的人没有一个能从她嘴里得到消息。

    这样的情况,就好比有人在这些家伙的大门前写了一句:‘此地无银三百两,隔壁王二不曾偷’一般。

    让列侯贵族们更加心痒难耐。

    于是,大家纷纷私底下联络、串联,打算一起去堵皇帝问个明白。

    恰在此时,未央宫放出了‘天子将莅临甘棠训诫’的消息。

    这让列侯们立刻就下定了决心!

    而与列侯贵族不同,长安城里的商贾,这几天,小心肝就跟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

    先是,贵族列侯大臣的子侄们似乎想要插手长安九市。

    这真是吓死了他们!

    好在,随后天子就将这些家伙抓了起来,请去廷尉和执金吾喝茶,这才让众人稍稍安心。

    可这朝堂里,却没有对此给出任何说法,这终究是让人难以心安。

    更何况,看书 ww.uanshu.这些天,太学里儒法两派打的非常激烈。

    围绕着直躬案和三北案,儒法的学者和门徒们,进行了热烈而深入的讨论。

    而商贾之中,自然也有聪明人。

    而这些人悲哀的发现——事实上,无论儒法,哪一个在这场辩论中获胜,对于商人来说,结果都不是那么好。

    儒家若是胜利,那么,证明了孝比忠重要的儒家,肯定要拿个什么东西来祭旗,来宣示自己的正义。

    而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商贾更好欺负,更方便祭旗的群体了!

    更何况,商人们的钱,又是如此的充满了诱惑。

    法家胜利的话,那就更糟糕了。

    儒家只是要钱。

    法家却是要命!

第1397节 立规矩

    乘着撵车,从甘棠大学的正门进入这座新落成的帝国官员的培训基地。笔《趣》阁www.biquge.info

    刘彻也是感慨万千,心里面更是微微有些得意。

    仔细算了一下自己的政绩,刘彻发现他干的不赖。

    就如这中央甘棠大学的设立,基本上,就斩断了地方豪强对于地方官场的干涉能力。

    基本上,从今以后,汉家政坛上,将会只剩下利益集团,而不大可能再出现地方山头了。

    道理很简单。

    后世的门阀政治,是因为地方豪族掌握了举荐官员和垄断了知识造成的。

    这两者缺一不可。

    但如今,知识不再被私人垄断,而这官员也再不需要地方豪族的名士和良绅举荐了。

    门阀政治,没来得及出生,就已经胎死腹中。

    当然,这只是细微的变化。

    需要日积月累,以数十年为单位,才能看到它的好处。

    但另外一个政策,在现在就已经显现出了巨大的威力。

    这就是海洋航运。

    自从移民屯垦政策开始,汉室打通了从齐鲁前往安东和朝鲜的航路。

    从此,南方的人员和货物,就可以通过船舶转运到北方和安东。

    最初,这条航路上跑的只有楼船的舰船。

    渐渐的民船开始增多。

    不久前的燕蓟战争,就像一个催化剂,使得跑这条航线民船数量在几个月内暴增了一倍!

    即使现在,燕蓟战争结束,但是,跑这条航线的货船,却没有减少,依然保持着每天数十艘的规模。

    这让刘彻真是欣慰无比。

    后世历史上,

    江南地区的开发加速,是因为隋唐大运河的开凿。

    而如今,海洋航路的畅通,使得这一历史进程,居然也隐隐有了些开始的意思。

    虽然现在的海洋航运,远远无非与隋唐大运河的可怕物流能力相媲美。

    但……

    运河的运力有上限,而海洋的运力,无止境。

    等到未来技术发展上去了,很可能,现在汉室一年加起来的货物吞吐量,还不及未来一艘巨舰一次的运载量。

    而这是运河所无法做到的。

    想着这些事情,撵车就已经进入了甘棠内部的校场。

    在这里,上千名甘棠内部的官员、教师以及学员,早就已经在列队等候。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丞相周亚夫和御史大夫晁错两人,分别穿着代表了祭酒的冕服,领着师生们三叩九拜。

    刘彻抬脚走下撵车,望着广场上的人群,清了清嗓子,道:“卿等皆免礼……”

    “朕虽天子,亦为甘棠之山长,为卿等之师……”带着微微笑意,刘彻缓缓说道。

    目前,大汉帝国的最高等级的三座学校,刘彻最重视的就是这甘棠了。

    因此,他不惜以天子之尊,兼任这甘棠山长。

    实在是因为,他很清楚,甘棠的重要性,因为此地走出的每一个人,都会面对以万来计算的百姓。

    他们施政的好坏,影响着千千万万的人民。

    而甘棠的学生们和官员闻言,都是激动不已的拜道:“陛下圣恩,臣等唯万死以报之!”

    皇帝门徒,天子门生。

    哪怕只是个名誉性质,也是莫大的光荣,无上的荣誉!

    更何况,这又不是假的。

    甘棠学员里,特别出色的学员,是有可能被推荐到尚书令去当一年尚书的。

    而一年的历练过去,外放出去,起码是一县之令。

    最高的,甚至有人直接出任了某郡监察御史。

    作为甘棠山长,刘彻现在颇为满意。

    他在周亚夫和晁错两人的引领下,登上已经搭建好的高台。

    只是稍微看了看,刘彻就发现,在校场两侧,有着无数的熟悉身影。

    很显然,今天,在长安的列侯外戚,几乎全体出动来到了这里。

    微微耸肩,刘彻不以为意,然后他望着这校场。

    此时,在此有地方郡守、郡尉两千石二十余人,都邮、主薄、县令县尉三百余人,余者各衙官员两百余人。

    几乎可以说,大汉帝国官僚系统的精华,荟萃于此。

    是以,朝堂之中的九卿们,打破了脑袋,也想要来甘棠讲授。

    因为,这里就是日后权力斗争的旋涡中央。

    清了清嗓子,刘彻望着这些汉室的精英官僚,开口说道:“朕既为卿等之师,自当考校卿等的功课……”

    后世,有皇帝亲自讲经、听经,被视为文教盛世,明君的楷模。

    刘彻却以为不然。

    因为,无论是讲《春秋》还是讲《尚书》,归根结底的,讲的是历史,是过去。

    儒家还给它们做了一番打扮。

    使之沾染上了理想主义和道德的色彩。

    但这些,跟政务跟天下跟百姓有一毛钱关系?

    负心都是读书人。

    《春秋》学的再好,《尚书》读的再多,能增产增收?能多生孩子?

    所以,刘彻早就想要抢走别人之前,改变这个传统。

    于是,刘彻将视线在场内随便瞄了一眼,然后看到了跪坐在张汤身侧的一个中年官员身上。

    从他的服饰上看,此人应该只是一个四百石到六百石之间的小官,而且,年纪也有些大了,看上去起码有四十岁了!

    但是,既然他能坐在张汤身侧,那就说明,张汤也是看好,至少是欣赏他的。

    “在张卿右侧那位爱卿,请站起来……”刘彻朗声点名。

    …………………………………………

    当全场的目光都云集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朱买臣还是有些手足无措的。

    他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天子殷切的期望的眼神,以及周遭同僚们羡慕嫉妒恨一般的神色,都让他知道,天子确实是在点他的名。

    这让朱买臣真是受宠若惊!

    在六年前,他刚刚经历了人生最大的悲剧!

    他的发妻,要求与他合离。

    原因很简单——他既穷,还喜欢显摆自己是个读书人。

    这让他妻子受不了别人的眼光!

    合离之后,朱买臣在家里想了许久,终于悟通了一个道理——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于是,选择孤注一掷,来到长安,寻求自己的未来。

    而现在,朱买臣知道,他正面临自己人生最大的一次考验。

    通过了,从此简在帝心,青云之路无终点。

    若不能,所有的梦想和野心,都将折戟沉沙。

    “小臣朱买臣,顿首再拜陛下……”朱买臣走到场中,高声唱诵,大礼参拜。

    …………………………

    “朱买臣???”刘彻嘀咕了一声,然后看了看张汤,心里笑了:“有意思,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要知道,在历史上,朱买臣和张汤可是死敌啊!

    为了弄死张汤,朱买臣甚至不惜做假证。

    然后,被张汤临死一记大招,也给弄下地狱,一起上路了。

    而朱买臣和张汤之所以有仇,是因为朱买臣觉得‘哥当官比你早,开始官职也比你大,当年你丫还在哥手下当过差,现在发达了居然骑在哥脑袋上作威作福?’。

    但现在,恐怕朱买臣再也没有办法拿这个理由来嫉恨张汤了。

    甚至,很可能,他只能给张汤当小弟了。

    这样想着,刘彻就问道:“朱爱卿先前所任何职?”

    “蒙陛下不弃,臣自元德三年以来,一直在安东都护府任为棘门军屯垦团任事,历任佐吏、主薄、屯垦团丞、尉……赖陛下洪福,屯垦一事,有所成绩,为安东都护府所举,此番来京受训……”朱买臣自我介绍着。

    而他的这些话,立刻就让无数人在心里面有所轻视。

    屯垦团的丞令和官员?

    人人都知道,当年朝廷为了让人去安东,几乎就是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

    只要是个官员,愿意报名前往,任满五年,就可以出任千石官员的政策都开出来了。

    但在当年,真正的精英,是不屑于此的。

    真正的贵族也不会去那个时候在人们印象里一毛不拔的穷山僻壤。

    是以,大家几乎都可以肯定,这朱买臣肯定是一无背景,二无靠山,三无钱财的三无官员。

    这样的人,除非发生奇迹,不然这辈子也就是一个县令的结局了。

    但刘彻却来了兴趣。

    “棘门军屯垦团?”他微微一笑,脑海中自动回忆起了一些数据。

    当初,安东大移民,汉军各部纷纷在安东地区地图开疆,圈下一片片土地,作为屯垦团的驻地。

    而这棘门军的屯垦团在新化城以北约五百里,最初迁徙到那里的移民和官员,总计是三千五百二十余人。

    这些年来,也陆陆续续,接受了大约五千名移民。

    三年多后的今天,这个屯垦团的所在地,已经成为了一个北国鱼米之乡。

    前去考察和采风的御史们报告说:(棘门军屯垦团)颇有南国风采,水稻繁盛,沟渠林立,几可与广陵争锋。

    至于当地的百姓则‘皆富足而安,喜以鱼肉为汤’。

    甚至连军备都搞的很好——武库之中,皆备弓弩、甲胄,虽封存日久,弓弦犹可射虎杀豹。

    总而言之,这就是一个哪怕在安东诸多屯垦团里,也算治理优秀的一个屯垦团。

    这就让刘彻感兴趣了。

    安东地区和朝鲜,自从被他打下来后,他还从未亲眼见过。

    只是每年委托丞相和御史大夫派遣官员巡视,或者通过绣衣卫的报告了解当地的情况。

    但具体的与一个来自安东当地的基层官僚,面对面的进行沟通,却从未有过。

    想到这里,刘彻就问道:“卿即为棘门军屯垦之吏,那朕便问卿:屯垦团上下,有户几何?有田几何?有畜几何?府库积蓄几何?”

    这个问题一出,许多官僚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们,平日里除了在每岁上计之时,有几个人会去背和计自己治下的基本数据?

    尤其是那些贵族和清贵的士大夫们,更是人人自危。

    倒是法家和黄老派出身的官僚,纷纷信心满满。

    因为这背数据,是他们的日常。

    “启奏陛下,棘门军屯垦团迄今有户两千七百三十二户,口万一千一百二十一口,其中男性五千八百二十三人,始傅者三千一百七十五人!”

    “有田二十万亩,架设水车凡三百五十二架,所掘沟渠七条,总长三百二十一里……”

    “有牛三百二十五头,挽马两百一七匹,骡马数十……”

    “府库之中,计有八座粮仓,存粮米总计十七万三千余石、鱼干四百余石……另屯垦团设有三武库,储有长刀一千三百二十五柄、剑八百余柄、戈矛一千余件、甲胄三百一十二套、长弓两百把,弩机四百余件,箭矢十五万支,其中五万支都护府所拨,余者皆屯垦团自制……”

    听着朱买臣嘴里一串串数据,别说刘彻了。

    其他人也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众人自问,即使自己事先知道天子可能会问这个问题,但,恐怕匆促之间,也无法答的这么详细。

    刘彻向自己身侧看了一眼,立在他身旁的汲黯微微颔首。

    刘彻立刻就知道,朱买臣答的数据非常准确。

    “善!”刘彻抚掌赞道:“为官一方,任职一地,当如朱卿一般,将治下大小事务,娴熟于心,有此心,则何愁三代不可至?凤鸟不来,河不出图?”

    当初,孔夫子晚年哀叹:凤鸟不至,ukashu.c河不出图,吾已矣夫。

    而孔夫子的这一声哀叹,可不仅仅只有儒家人才能感同身受。

    法家、墨家、黄老派甚至杂家,谁人不是呢?

    在传统的中国文化里,致君尧舜上,以齐三代,让上帝赐福,河出图,凤鸣岐山,始终是最大的目标和追求。

    但,周公之后,似乎圣道已绝。

    无论是孔子,还是孟子,老子还是尹文子,商君还是韩非子,都没有人能感动上苍,让凤鸟出现,龙马驮八卦出河。

    是以,孔夫子之叹,让诸子百家,都是心有戚戚然。

    如今,刘彻这么一说,立刻就让场中群臣都是感同身受,连围观的列侯们也都纷纷跪下来拜道:“臣等皆愿肝脑涂地,辅佐陛下……”

    至于什么三代啊尧舜啊,这就不是臣子们所能说的,至少不是这个场合可以说的。

第一千三百九十八节 失望

    望着朱买臣,刘彻忽然心里一动,好奇的问道:“卿是何门高徒?”

    刘彻这个问题一出,场外,无数人的目光就聚集了过来。』. .

    在这一刻之前,朱买臣的表现,不说特别优秀,起码也当得上不错的评价。

    更何况,他还引起了天子的兴趣。

    仅仅是这一个条件,就足可为他加分。

    这样一个人,尽管年纪有些大了,但,若他是我家的弟子,却还是可以适当的调拨一些资源进行培养,有着天子的关注和青睐,未来怎么着,也是一地两千石郡守的格局!

    儒法和黄老各派的巨头都是如此想着。

    也由不得他们不去这样思考。

    当今天下格局,就是儒法黄老三足鼎立,共同秉政。

    墨家杂家则在野虎视眈眈。

    任何一个学派,稍微不努力,就会被人拉下马。

    想在这场战国后最大的思想竞争和道统之战中胜出,每一分力量都需要珍惜,每一个人才都需要把握。

    不然,就要被人挖墙脚!

    “回禀陛下……”朱买臣却是长身一拜,挺直了胸膛,骄傲的说道:“臣本学的是《春秋公羊》,然,到了安东之后,臣深以为,若兴国安邦,莫不如以杂家之学调和……”

    他这话一出,整个会场都有些嗡嗡嗡的议论声。

    杂家?

    吕不韦搞的那个学派?

    不是早就已经销声匿迹,至少也是衰微至极了吗?

    唯有消息灵通之人,面带慎重。

    杂家,已经在安东死灰复燃,并且蓬勃展的事情,他们自然有所耳闻。

    尤其是儒家各派,都听说过,孔子后人移居朝鲜,受命教化朝鲜之民,结果被当地的平壤学苑打的节节败退之事,以至于奉祀君的三世孙孔安国躲到了山里,沉迷于炼丹修仙之事……

    好好的孔子后人,居然学起了老庄学派避世。

    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而这平壤学苑,正是杂家在安东的大本营。

    号称有弟子三千,贤达七十六人。

    影响力遍布整个安东都护府,甚至,沿着海洋航路向着辽东辽西和燕蓟渗透。

    之所以现在还没有被天下广为所知,实在是刘彻曾经给许九下了一个指示: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显然,杂家也听了进去,于是,一直以来不刻意的宣传自己,给广大黄河以南,长江以北的人们造成了一种假象。

    但,每一个去过安东,去过朝鲜的人,都必定不会忽视杂家的可怕潜力。

    现在,这个学派在安东全境,几乎就是无可睥睨的霸主。

    无论儒法,都在它面前一败涂地。

    这虽然与安东的特殊环境有关,但却也说明了杂家的强大生命力。

    刘彻听了朱买臣的回答,感觉更有意思了。

    “杂家……嘿嘿……”他在心里笑了一声。

    今生,整个世界都已经被他搞得面目全非了。

    就如这朱买臣,在前世是儒家的大拿。

    特别是他陷害张汤,导致法家最后一位在中央的巨头垮台,儒家从此占据了绝对优势。

    而如今,此人却入了杂家,还与张汤变成了好基友。

    这未来天下局势变化,真的是难以言说了。

    不过,无论如何,不管这朱买臣的私德和为人究竟如何。

    此人的业务能力和手腕,是不差的。

    而且,倘若刘彻没记错的话,朱买臣还是闽越问题专家。

    想了想,刘彻就有了决定,对朱买臣道:“朕听说,朱爱卿是会稽人?”

    “启奏陛下,臣祖籍吴县,当年吴逆背主,臣为避战乱,迁居会稽富春……”朱买臣拜道。

    “这样啊……”刘彻顿了顿问道:“卿既是会稽人,那卿可知,会稽地方之弊政?”

    “启奏陛下,臣以为,会稽之弊……”在心里面稍微想了想,朱买臣就果断答道:“主要有三!其一曰:民智不开,技术落后,无中原器械之利!”

    作为吴人,而且,出生于最底层,朱买臣的整个人生的大部分都是在吴国渡过的。

    他非常清楚,旧吴之地的弊端。

    吴越平原,地势开阔,水网密布,与北方不同,这里的主要栽培作物是水稻。

    大部分的土地都是水田。

    民众的耕作方式,乃是所谓的‘火耕水耨’。

    火耕者,放火烧草,将稻田里的杂草烧毁,以此肥田;水耨者,在播种了水稻后,等田中杂草长起来,立刻放水倒灌进田里,淹死那些杂草,使得田里的水稻没有竞争对手。

    这种粗放的耕作模式,与中原地区数百年前的刀耕火种有些类似。

    总之,就是饭。

    是以,吴越之地,尽管号称是‘果蒇蠃蛤,食物常足。故偌窳蝓生,而无积聚,饮食还给,不忧冻饿’。

    但,实际情况却是常常生饥荒。

    与北方不同,北方的饥荒是因为旱灾,而吴越的饥荒,却是因为水灾。

    因为当地水网密集,湖泊大泽无数。

    所以,每次一洪灾,立刻就是千里汪洋。

    受灾者,常常以十万数十万为单位。

    饿殍者延绵百里!

    更可怕的是,疫病横行,人民没有健康保障!

    而偏偏,在北方展起来的各种农业技术和器械,在吴越地区,几乎没有用武之地。

    这就导致了,尽管朝廷这几年大量派遣官员前去,但,地方经济却迟迟不能展。

    “其二曰:巫蛊神婆,淫祀横行!”朱买臣说到这里时,几乎是咬牙切齿。

    他人生大部分的不幸,都是起于巫蛊神婆。

    他的父亲,他的兄弟,都是因为听信了巫蛊神婆的谎话,贻误病情而亡。

    对于巫蛊神婆,他可谓是恨之入骨。

    “其三曰:豪族兼并,小民无立锥之地!”朱买臣再拜道。

    吴越地区,在从前,吴王刘濞在的时候,兼并之事就已经泛滥成灾了。

    只是当初,吴王经常组织无地百姓开垦荒地,如此才能勉强维系局面。

    但,吴王一死,没有了组织者,当地的兼并情况就变得非常恶劣了。

    更麻烦的是,由于没有了吴王刘濞的财力支持,当地的水利系统渐渐崩坏,而且,由于水灾连年不绝,那些新开垦的土地被大自然不断夺回。

    失地农民越来越多。

    仅仅在安东地区,来自吴越的移民就已经占了主流。

    刘彻听着朱买臣的话,也是点点头。

    吴越地区,刘彻这些年空降了上千的官员过去,甚至还派了颜异去坐镇。

    只是可惜,除了在打击淫祀一事和控制血吸虫上有所成就外,其他方面,可谓是搞得非常糟糕。

    特别是在会稽郡和豫章郡,由于颜异的儒家思维,导致了当地豪族不断坐大,侵蚀和抢夺底层人民的生活空间。

    颜异面对这个情况,虽然急的满头大汗,但却束手无策。

    只能是不断要求刘彻从中央拨款,或者组织无地百姓迁徙去安东。

    仅仅是去年一年,就有过三万无地百姓,迁徙去了安东。

    虽然说,吴越的地主豪强们在客观上起到了帮助刘彻开安东的作用。

    但,说到底,吴越地区和江南地区,也是中国之土,也是需要大量人口的。

    他们再这么玩下去,一旦会稽和豫章人口下降到一定数字,那山里面的越人部落就要出来抢地盘了。

    况且,身为统治者,刘彻已经无法容忍当地的情况继续恶化下去了。

    本来,刘彻都打算,是不是要派王温舒或者尹齐过去,砍一波人头。

    如今,既然朱买臣跳出来,说的还有鼻子有眼,刘彻就决定再听听专家的意见。

    “以卿之见,要除此三弊,当如何为之?”刘彻问道。

    而刘彻这一问,立刻就引得全场都轰动了起来,朱买臣更是激动不已。

    自古君王问政,都不是小事!

    孝公问政商君,秦国变法;楚悼王问吴子楚之弊,楚国兵法……

    即使最后君王不用,这样的问对,也足以影响国家政策。

    就像当年贾谊与太宗,晁错和先帝之间的问对。

    “启奏陛下,臣虽愚钝,但蒙陛下厚爱,不敢不肝脑涂地,愿以陋见,谨奏君前!”朱买臣深深的一拜,然后道:“欲启民智,莫不如以教化,教化莫不如宣明法令,臣愿请陛下,遣御史团,巡视吴越各郡,深入闾里,宣达朝廷法令,陛下赦令,使人皆知汉家威仪!”

    至于教育那种事情……哪怕在素来以贫民和底层民众代言人自称的杂家,也是深深的觉得,那是士大夫,至少也是中小地主家庭的权力,泥腿子什么的,不需要识字,只需要知道国家威严就可以了。

    刘彻听着,却是有些错愕:“吴人竟不知汉法?”

    “不知……”朱买臣深深的拜道:“自古吴越,宗族法大于国法……”

    这也是很自然的事情,自楚以来,吴越就是地方势力最为强大的地方。

    哪怕是吴王夫差,越王勾践,也无法降服这些草头王。

    楚国在战国后期兼并这一地区,但根本就没有过实际控制——况且,楚国当时自己自身都难保。

    秦并天下,虽然用刀子,杀了一批人。

    但效果嘛……

    来秦末大乱,崛起此地的那些草头王你就知道,其实也就那样。

    汉兴以来,当地数次城头变幻大王旗。

    虽然经过吴王刘濞的铁腕打击,地方宗族力量有所蛰伏,但吴王一死,立刻死灰复燃,卷土重来。

    这些年,吴越地区之所以没有出乱子。

    一是因为汉室国家力量强大,三越臣服,特别是东海国的内附,带来的红利,缓解了当地的社会矛盾,二则有着安东这块海绵,不断吸纳无地百姓,不然,这地方就是一个火药桶。

    而如今,在会稽郡和豫章郡,因为颜异之故,当地的儒家范围很强。

    这有好处——当地的文化范围很浓厚,楚诗派和衰败中的鲁儒都进入该地,开办学苑,吸收地主贵族的子侄。

    但坏处就是,儒家范围太强,于是,宗族力量膨胀。

    毕竟,颜异是君子。

    而君子,肯定不喜欢杀人。

    如今,刘彻更是骤然听说了吴越地区,居然连汉法都不曾普及,顿时眉头紧皱。

    法家的大臣和贵族们,也都是面面相觑,不敢相信,黄老派也是颇为不满。

    唯有儒家惴惴不安。

    没办法,当今天下的普世价值之一,就是——宣明教化。

    国家对于官员的要求里,最重要的,也是:宣读律令。

    而且这个传统不独是秦汉才有的。

    在战国时期,变法的各国,变法开始的第一个举动就是——宣明法令!

    就连失败的吴起变法的第一条就是——制定法律必须公之于众,并且要使得官民全部明白知晓。

    而这也是变法成功的关键。

    毕竟,若你制定的法律别人都不知道,这叫什么变法?

    关起门自娱自乐吗?

    如今,在关中,每一条新的法律和修改,都必须在村亭公示,且由官吏宣读三日,极尽一切可能,让百姓知道——国家颁布/修改了法律,千万注意。

    是以人们很难想象,一个法律不被百姓知道的地方,官府能有什么威权?

    这也是儒家尴尬的地方。

    儒家重君子,君子的意思就是——既然是君子那就是好人,既然是好人,那肯定道德max,既然道德max,那就不需要监督和催促。

    “唉……”刘彻深深叹了口气:“朕今日始知,竟有王道所不及之处……”

    “卿继续……”刘彻挥手道。

    在心里面,刘彻已经决定派遣调查团,前去会稽和吴越调查了。

    若果真如此,那颜异就可以回来了。

    彻的这个神情,儒家各派的巨头,在心里面顿时深恨了朱买臣。

    因为,倘若,一旦天子因此对颜异失望,那么,儒家就要遭受重创!

    “除此之外,臣愚以为,少府还当遣良工巧匠,至于江南吴越之地,因其地,就其势,制其器……”朱买臣丝毫不知,他此刻已经群嘲了整个儒家,他自信满满,而且越说越有信心。

    因为他生于吴地,长于吴地,而且来自最底层。

    当地的地方情况,他了然于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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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九十八节 杂家官僚(1)

    “卿说的有道理……”刘彻点点头,他很赞同朱买臣的这个说法。.ㄟM

    事实上,即使朱买臣不提,他也会开始调整少府和大农的力量部署,将更多资源向南方倾斜。

    原因很简单。

    在如今,北方的冬小麦种植,已经出具规模,相关技术也基本达到了目前技术条件下的瓶颈。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无非就是推广和宣传。

    但在南方,却不是如此。

    南方的稻米种植业,在如今,依然原始而落后。

    而且,由于南方是水田,是以,大部分少府针对北方农业设计和制造的工具,在南方根本派不上用场。

    北方先进的耕作技术在南方也完全无用。

    毕竟,你不能指望把种小麦和种水稻混为一谈。

    这也是历史上,为何强如汉唐,南方的开程度跟不上来的缘故。

    当帝国的核心是北方时,资源人力物力以及关注度,就全在北方了。

    南方地区,则成为了次要地区。

    假如刘彻没记错的话,在宋代以前,南方的水稻种植,一直就是粗耕。

    技术落后到什么地步?

    稻苗的移栽技术,是东汉明的,稻田排水,要等到南北朝才被人民知晓,至于完整的水稻栽培种植技术,要等到南宋才开始成熟。

    换句话说,在现在,南方的水稻种植,没有移栽,没有育秧,没有排水,没有除草。

    老百姓种下水稻后,基本上就不怎么管了。

    稻田之中,杂草丛生,一亩地产出,还没有北方的小麦高。

    也就是前几年,三越臣服汉室,打开了通向了中南半岛的道路上,来自中南半岛的优秀稻种开始流入中国。

    这种历史上被称为‘占城稻’,在如今号为‘南稻’的水稻品种,迅展现了其强大的生命力和抗杂草能力。

    但可惜,引入时间太短,至今只在江都国和淮泗一带有推广。

    颜异临行前,刘彻倒是让其努力去推广了。

    只是,时间太短,现在还效果。

    “假如,朕命卿为吴越一郡之责,卿会如何改变吴越当前的局面?”刘彻站起身来,问着朱买臣。

    事实上,刘彻已经动心了。

    因为,朱买臣一则在历史上证明过自己,二则,他如今在安东证明过自己,三则,刘彻需要通过朱买臣再次给儒家施加压力。

    他要告诉儒家——离了你儒家,朕想吃猪肉,还是有很多人愿意效劳的!

    是以,此话一出,儒家各派的巨头,纷纷色变。

    南方郡国,汉兴以来就是儒家的自留地,就是儒家的基本盘。

    尤其是吴楚之地!

    当年,鲁儒给项羽披麻戴孝,固然激怒了刘氏和长安,以至于儒生长期受到打压。

    但,儒家的这个举动,却给其在南方,尤其是江东地区,攒了大好声望。

    江东的旧楚贵族吴楚的项羽遗老遗少,还有那些不肯服从的豪族,纷纷对儒家另眼相br />

    兼之,楚元王父子,亲自给儒家站台,儒家力量,在当地迅就占据了上风。

    在如今,在广大的吴楚地区,儒家力量是有压倒性优势的。

    本来,在齐鲁地区他们也是如此。

    但奈何,一场章丘之变,让四王谢幕,也将鲁儒打落尘埃。

    鲁儒一系在齐鲁数十年的经营和整个生态链,被廷尉和执金吾连根拔起,数百个家族被株连,数万人流放。

    鲁儒这一倒下,立刻就让法家跟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迅渗透进去。

    甚至,就连已经日渐老迈的黄老派也难得的积极了一次,在当地重建了稷下学宫。

    今日齐鲁,已然是儒法黄老并起的局面。

    其中,法家攻势凌厉,不断攻城略地,儒家各派且战且退,但却也能够接受(毕竟,这些地盘本就不是他们的,是鲁儒的),就连黄老派也跟着喝了一口汤。

    唯一的输家,似乎只是鲁儒。

    但儒家可不这么觉得。

    在他们眼里,鲁儒也是儒。

    既然是儒,那就是他们的地盘,法家和黄老派横插一脚进来,几个意思?

    全然没有去思考,百余年前,齐鲁之地,真正当家做主的到底是谁?

    本来,儒家对于齐鲁之失,就已经很不舒服了。

    现在,天子居然还想放一个杂家的官员到吴楚?

    这不是明摆着,当着主人的面,将一只老鼠扔到自己家的米仓里?

    儒家各位博士,立刻就是怒目圆睁,恶狠狠的买臣。

    假如眼神能杀人,朱买臣已然死了无数次。

    朱买臣却是全然无视了那些在他身上投注的眼神。

    事实上,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已经有觉悟了。

    而且,他很聪明。

    聪明到他一到安东,接触到了杂家后,就立刻果断的反水,加入了杂家。

    由此,得到了杂家的资源支持。

    这些资源,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黄金啊粮食啊。

    而是的人脉关系以及官方背景。

    不然,就他这样一个一无背景,二无人脉,三无钱财的小官,去了安东,除非他是管仲这一级别的逆天人物,不然早就淹没在了人群之中,那里能一路高升,更可以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回到长安,来到这甘棠?

    当然,能够回来,也是他朱买臣确实有能力的缘故。

    但,没有杂家的帮忙,这个时间恐怕会以十年为单位计算。

    现在,朱买臣更是自己崛起的第二个机会。

    这个机会,就是天子的认可。

    而要得到天子的认可,就必须回答出一个满意的方案。

    而且,朱买臣深深的知道,当今这位,可不是你嘴炮或者扯三王五帝就可以感动的主。

    他是一个喜欢可行可操作方案的君王!

    在心里细细一想,朱买臣就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答了。

    事实上,在离开家乡的这些日子,朱买臣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若有朝一日,自己衣锦还乡,应当如何如何。

    先,当然,要让他的前妻知道!

    只有她知道,她当初放弃的男人,如今是多么的成功,他才能真正放下这一段心结,这一个耻辱。

    然后,就是乡邻朋友了。

    一定,要让他们知道——我,朱买臣,生平从不吹牛。

    说要富贵,就必定会富贵!

    然后,再拂袖而去,与他们从此一刀两断!

    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所为。

    仇不隔夜!

    也是当今社会的主流价值观——富贵不归乡,如衣锦夜行。

    至于具体到施政上,朱买臣有好几套想法。

    但他想来想去,最终选择了——

    朱买臣抬起头,眼神坚定的望着刘彻,然后深深拜服在地,道:“臣若蒙陛下不弃,委以郡县之责,当厉行赏耕育民节用仁政善民众智……”

    刘彻听了,比较好奇,事实上,在今天之前,他只知道杂家的理论,但还没有仔细去研究过杂家的施政主张和政治诉求。

    于是,刘彻问道:“卿请试言之……”

    “启奏陛下,臣若执郡县之权,到任既行赏耕,以百姓亩产多寡为标准,制定奖励政策,能率民而耕之良士,臣当不吝拽升为吏!”

    刘彻听着微微点点头,这是诸子百家都通用的奖耕措施。

    区别只在于,法家会落实到底,而儒家和黄老派,大约只会有用的时候拿来念一念。

    毕竟,清贵的士大夫贵族,才懒得真的去关心泥腿子家的地里今年打了多少粮食呢?

    反正即使饥荒,他们也不会挨饿。

    所以,这个政策,这些年,几乎年年都有人喊,但真正的彻底落实下去的,没有几个。

    毕竟,一郡郡守,那是两千石封疆大吏。

    上任前,喊喊口号,刷刷声望,乃至于上任做做样子,都是可以的。

    但真想要让这些家伙天天跑基层,在亭里转悠考察,那大约是不大可能的。

    撑死了也就是派几个心腹来管这些琐碎的事情。

    于是,这事情的成败,就系于此人所选用的几个心腹的业务能力和职业操守了。

    这些年来,刘彻见过太多临任前在他面前拍着胸脯喊着口号的家伙了。

    类似这样的话,耳朵都听得生茧了。

    但最终,能落实的人,十不存一。

    甚至还有倒霉蛋,已经在廷尉大牢等着审判。

    不过,朱买臣却似乎不同于之前刘彻所遇到过的那些嘴炮党们,他是真的知道,并且清楚地方的情况的。

    他顿拜道:“以臣所知,吴越之地,水田亩产,高者三石,低者两石,至于不肖者,一石不足……是以,臣愚以为,莫不如以三石为奖耕之标准,凡能亩产三石者,即为良士,臣当广下亭里,拜求此中良士,求为地方三老,率民耕作,若能致一亭一乡之富,则举为官……”

    “至于治田不足一石者,臣当深究其不肖之罪,以国法治之……”

    听完这一句,刘彻才会心的笑了起来。

    只不过,方法找到了,但关键还是执行啊!

    若在北方,刘彻不担心。

    因为北方官僚系统,强大而高效。

    但南方,特别是吴越楚一带,刘彻就不敢保证了。

    要知道,当年,吴王刘濞叛乱,他麾下的一个食客,单枪匹马,溜到下邳,居然就拉起了数万的叛军!

    由此可见,这吴楚越甚至在淮泗齐鲁地区,汉室的控制力是多么的薄弱,而地方豪族势力,又是多么强大!

    以前,刘彻是没空收拾这些渣渣,也就只有在济南王刘辟光作死的时候,抓住机会,清洗掉了齐鲁的腐朽势力。

    但现在,刘彻却已经打算好了,要将他们在未来连根拔起——连罪名都想好了——吴逆余党!

    是以,今年的考举他甚至授意扩大了录取人数。

    而如今朱买臣的这个计划,恰恰需要一个高效强大的官僚系统。

    不然,一郡之地,何其广大,哪怕朱买臣会分身之术,也难以掌握局面。

    但不要紧……

    官僚这个东西啊,其实全。

    同样的一批官僚在不同的人手里,其执行效率是两码事。

    很明显的就是当年的廷尉衙门,在张释之手里,廷尉威风八面,贵族豪强闻之丧胆,但在张欧手里,廷尉却成了个摆设,连杀人都磨磨叽叽。

    而一到赵禹手中,廷尉的威风重现,而且不减当年!

    这就是差距。

    况且,依照汉室制度,郡守可以自己选择自己的幕僚。

    诸如主薄都邮司马和计吏,郡守都有选择权。

    换句话说,一个郡守的风格是怎样,完全可以从他的选择的官员上。

    于是,刘彻就继续听下去。

    “至于育民……”朱买臣抬起头,一脸严肃的保证道:“臣到任后,必厉行陛下诏命,贯彻陛下奖励生育,惩治不举之圣命,凡一官不举,罢其官,连坐其宗族三代不得入仕!”

    朱买臣此话一出,刘彻立刻龙颜大悦。

    这奖励生育,多多生养,就是刘彻的基本国策。

    这些年来他几次三番,再三强调了——不举者罢官的铁律。

    但可惜,这官场上的事情,层层叠叠。

    命令在基层的有效执行率一直是个问题。

    关中还好,绣衣卫御史大夫内史廷尉,层层把关,基本上做到了,只要有官吏敢于溺毙自己的孩子,那他就一定可以回家种田!

    但出了函谷关,那就是只有天知道了。

    反正,这些年,官场斗争,斗到最后,失败者身上肯定有曾经不举其子/其女的罪名。

    而刘彻也一直没有腾出手里,好好的确立一下这‘不举者’必定罢官,少于三个子女的官员也要回家种田的基本国策。

    如今,这朱买臣审时度势,挠到了刘彻的痒痒处,让他心花怒放。

    特别是朱买臣补充的那个连坐法,真是大快人心,太对刘彻胃口了。

    刘彻很清楚,要彻底扫清这奴隶时代遗留的溺婴杀婴传统,就必须对官僚,对士大夫家族下猛药!

    因为只有如此,才能根除这个陋习。

    毕竟,官员士大夫都在溺婴杀婴,你怎么可能约束百姓?

    关中,就是因为官员士大夫贵族,所以,人口才能不断翻红啊!

    而台下群臣,自然不是瞎子。

    刘彻脸上洋溢的笑容和满意的神色,他们当然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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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节 杂家官僚(2)【无声的飞翔萌主补更】

    皇帝都龙颜大悦了。.┡M

    群臣还有什么好说的?

    甚至,许多人都在心里面埋怨着自己:“为什么吾就不能早点想到这个办法……”

    而大家买臣的眼神,就更是充满了羡慕嫉妒恨。

    此刻,这个清瘦的文官,在众人眼中变成了走运的小人/无耻的佞臣/可恨的杂家混蛋。

    总之,没有几个人用正眼瞧他。

    但那些正眼人,又不一样了。

    “这是上好的苗子啊……怎么就被杂家抢去……”几位黄老派的名宿,眼中闪烁着不定的神色。

    久经风雨,阅遍沧桑的黄老巨擘深知一个道理——没有什么成功是侥幸的。

    而一个能准确从无数错综复杂的信息之中,抓到当今天子的痒痒处,单单就是这一份能耐,就已经很难得了。

    有着这样的能力,这个朱买臣,已经实打实可以确保一个未来在政坛上的地位!

    因为,哪怕是三王五帝,也需要马屁精啊!

    真正的圣王,更是需要一个能够随时随地的为他宣传和张扬其得意政绩的大臣。

    不然,你难道以为三王五帝的功绩是天下人自动认可的?

    特别是,这些活的足够长久的黄老派巨擘,曾经亲身经历过季布的扬名之事。

    无曹丘生之帮助,季布如何有那‘得黄金百金,不若得季布一诺’的名头?

    ……………………………………

    “这朱生,果然有些能耐……”张汤不落声色的微笑着。

    事实上,论起对当今天子的喜好的把握能力,张汤说自己是天下第二,没有人敢说自己是天下第一。

    在事实上来说,张汤的马屁神功,其实早已独步汉室朝堂。

    在历史上,这位武帝的御史大夫,是与公孙弘一样厉害的角色。

    他主持下的哪一个政策,不是刚刚好挠到武帝的痒痒处?

    以至于张汤活着的时候,汉家丞相,还不如庙堂里的泥塑更有用!

    至于现在……

    张汤只是不需要靠拍马屁逢迎幸进而已……

    而且,他非常清楚,自己服侍的君王是一个怎样的君王——你拍他一万个马屁,不如做一件让真正开心的实事。

    倒是,晁错和赵禹,都是露出了凶色。

    “这杂家,迟早必成心腹之患!”晁错自从三年前去了一次安东回来后,就是坚定不移的杂家威胁论者,而法家和杂家在历史上的恩仇,也使得这两个学派实质上很难有什么好感可言。

    虽然杂家和法家的恩仇,远不及儒墨之间矛盾。

    但这两个冤家,却也注定无法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

    “唉,此子,几可有传我真传之能……怎的让杂家捡了去……”胡毋生摇头叹息着,这位儒家公羊派的领袖此刻非常失望。

    他失望的原因,自然是——明明这朱买臣最开始学的是公羊春秋,结果却被杂家截胡。

    “听说公孙子与此子素来交好……或许还可以……”胡毋生眼中闪烁着不明的神色。

    在学术主张上,他现在已经彻底跟师弟董仲舒有了泾渭之别了。

    主张我注春秋的胡毋生一派,讲究用自身之道来践行春秋大义,在最开始,两者的差别,就跟荷包蛋与煎鸡蛋之间的差别。

    但如今,却已经变成了蛋挞与蛋糕之间的差别。

    举个很明显的例子。

    现在,胡毋生的得意弟子公孙弘执掌的主爵都尉衙门,天天跟商贾打交道,铢缁必争。

    真要按照过去的儒家思想来解释,是怎么也解释不过去的。

    但有了我注春秋,就可以解释的通了。

    按照现在胡毋生一系对外宣称的口吻是这样的:公孙子(公孙弘)兼为主爵都尉,侍奉天子,以我行代天行,乃是不惜深入最肮脏的地方,来教化和感化世人……

    总之就是类似这样的论调。

    反正,就是有些类似后来佛家的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而这样一套说辞,在经过不断完善和千锤百炼后,渐渐成为了胡毋生一系学者的信条。

    所以,胡毋生这一系的儒生,可以投笔从戎,从马上得功勋,以其行来注解春秋之中的君子行为。

    所以,胡毋生这一系,可以将商贾弟子甚至商贾也收入门墙。谁要敢质疑,那就麻烦请此人木赐……先师都收商贾为弟子,我自然也可以……更何况,我用商贾为弟子,乃是为了感化和教育他啊!

    由此,如今甚至已经有商贾自号儒商,成为了汉室工商业之中的一股清流。

    甚至于,还有胡毋生的门徒,操持起了工匠之业,混进了鲁班苑,学起了技术。

    有人曾经目睹,有胡毋生高徒几人,上午在鲁班苑学着怎么做木工/冶铁/锻造,连手都没有洗,下午就回胡毋生在长安城外的‘学馆’读书。

    凡此种种,不一而论。

    以至于世人将公羊派开始一分为二来称为‘胡子春秋’和董氏春秋。

    从表面上羊派的力量分散了。

    但实则,却是壮大了。

    而且不仅仅壮大了一点点。

    旁的不说,今天的胡毋生和董仲舒两人,任意一人的派系,就比过去整个公羊派还强大!

    是以,在胡毋生眼里,这朱买臣,还真是一个可以挽救可以教育可以感化的对象。

    当然,在其他派系里,则自然自动变成了小人。

    …………………………………………

    望着全场各色目光,刘彻笑着抚掌赞道:“善!朱卿之论,深得朕心……”

    “尚书令……”刘彻转头对汲黯道:“将朱卿所说,录入到今岁的上计考核之中……”

    顿时,全场都是一震。

    朱买臣刚刚所言的‘一人不举,全族三代连坐,不得为官’的处置,对于众人而言,实在太可怕了。

    想想个家族之中,若有一个弟弟啊或者哥哥啊,干了溺婴的事情,结果连累兄弟丢官……

    但他们哪里知道,这个世界上更可怕的政策都在未来出现过。

    当然,那是在一个疯狂的年代,被一群疯狂的官僚推动的。

    不过,没有人敢异议。

    刘彻从上台开始,就已经强调了这个政策,并确立为国策。

    这些年来在关中雷风厉行,在天下人面前也确立这个政策合法性,并且得到了天下人的认可和接受。

    毕竟,谁敢反对一个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政策呢?

    虎毒尚且不食子。

    一个官员若连自己的子女都不爱,如何叫他爱自己的百姓和人民?

    现在,也不过是将这个政策严肃一些。

    刘彻说完这些话,就坐下来,对朱买臣道:“卿请继续下去……”

    朱买臣自然是欣喜若狂。

    他研究国家政策,已经研究很久了。

    从今上即位以来,到现在的所有诏书命令和律法他都研究过了。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坚信杂家一定会是未来之王!

    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在诸子百家里,黄老过于刻板,法家太过严苛,儒家过于迂腐,至于墨家?倘若地主士大夫们还能有力气,必定不让他坐大。

    农家则是一个万金油辅助。

    唯独杂家,在自然上有黄老派的精神,在法律问题上,有着法家一般的坚持,对于技术和科学以及工匠能够如墨家一样包容,而在道德和忽悠人的能力上不输给儒家。

    最最重要的是——朱买臣现,几乎所有的商贾,只要在听过了杂家的主张和理论后,即使不是成为杂家的脑残粉和拥泵,也肯定会杂家保持善意。

    而如今天下,工商大兴。

    未来,工商业甚至可能与农业并驾齐驱。

    只要这大势不改变,杂家的崛起和强盛就无可阻拦!

    所以,他趴在地上,叩道:“至于节用……臣到任之后,当厘定官府之用度,减其多余,补其不足……入官员贵族士大夫,停靠驿站,休息给养,臣当限定额度,各以其等级,定其限额,凡出部分,则由其自负……”

    这话一出,顿时全场暴击。

    特别是贵族和士大夫们,几乎恨不得吃了朱买臣。

    要知道,在九年前,大汉帝国进行过一次反对公款吃喝的运动,在先帝和当时丞相申屠嘉的主持下,搞了一次大扫除。

    当时搞得人心惶惶,官不聊生。

    于是,官僚集团运用起了‘非暴力不合作’神功抵抗。

    各地官员,纷纷缩回官衙,不派使者,不跟上级和下级联络,各地政务一片瘫痪。

    不得已,先帝不得不减轻了处罚力度。

    在事实上,宣告了那一次反公款吃喝运动失败。

    虽然,保留了所谓‘官员过境,自负消费’的制度,但实际上,当领导或者贵族从某地路过,下面的马屁精,敢不尽心尽力招待?不怕被穿小鞋吗?

    而朱买臣现在却提起了这个事情。

    虽然说,其实朱买臣的立场比起先帝的法令其实大步后退——先帝时期,非公食宿和消费,都是要自费的,但如今,朱买臣却可以根据等级提供。

    但问题是——特么劳资本来一分钱都不要花啊!

    更严重的是——朱买臣这一提,以后万一其他小人都跟风,都这么玩,我们怎么办?还能不能愉快的公费旅游/吃喝了?

    是以,朱买臣瞬间成为了官僚的眼中钉。

    但他本人却浑然不惧。

    因为他知道,现在,与先帝时期,局势已经有了质的改变。

    旁的不说,现在,谁敢再用对付先帝那一套对付今上?

    信不信你早上这样做,下午接替你的官员就已经抵达了你的面前?

    数以万计的考举士子和大汉帝国的强兵铁骑就是当今天子的最大依仗。

    更何况,朱买臣本人,确实非常非常讨厌这个制度!

    作为底层出生,他对于这些毒害底层百姓的苛政恶政,深恶痛绝!

    而且,他确实需要这样子来为自己刷声望,刷名声,刷人望。

    不然,不玩点心跳,谁知道他朱买臣是谁?

    从今以后,他走出门,天下人就会说:这就是那位直谏君父的朱公啊!

    所以,朱买臣无所畏惧的道:“至于补不足,则是道路桥梁渠道以及地方亭里之必要人员培训……如,臣欲行‘一三之制’既,每一个有户三百之乡亭,必有一郎中一蒙师一铁匠……”

    朱买臣此话一出,不止刘彻赞许不已。

    就连许多大臣也都对另眼相br />

    因为,根据《平律》,国家鼓励并且奖励地方医师蒙师工匠。

    为此,地方上的医师匠人(木匠铁匠和泥瓦匠),若技术过硬,且确实造福了乡里,那就可以免除徭役,并享有一些特权。

    这是刘彻当初为了在未来适当之时,建立起一套基本覆盖全天下的教育医疗和基本生活资料保障体系的尝试。

    特别是医生和蒙师,刘彻不需要他们有多高的技能和学问。

    能识字,并且愿意教授学生的蒙师oR能懂点基本的药物常识,会开点基本药方就可以了。

    可惜,限于财力,如今哪怕是关中,也不曾完善这个系统。

    也就是在墨家控制的墨社之中,基本实现了这个制度。

    但天底下,有几个学派或者组织有墨家这样强大的动员组织和蛊惑能力?

    如今,朱买臣却主动提起了这个事情,还拿出了自己的计划,这让刘彻不免对他刮目相br />

    他若真的做成了这个事情——不!只需要起个框架,立好标杆,这就是功德无量!

    然而问题是——朱买臣哪里来的这么多资源?

    要知道,虽然他放低了标准,以三百户来配置一个医生蒙师铁匠。

    一个中等郡,十五万户,就需要五百个医生五百个蒙师,五百个铁匠。

    这样的高配置,哪怕是在北方,在关中,都很难很难。

    更别提,还是吴越之地了……

    刘彻于是就好奇起来,问道:“卿准备从那里得到如此多的人才?”

    五百个读书人不难找,难的是五百个愿意在基层,在农村教一群熊孩子识字,甘于清贫的老师!

    至于医生……

    哪怕只是简单的会治点感冒,包扎伤口辨识药材的医生,在现在也是个稀罕物。

    还有那铁匠……

    别以为铁匠好培养!

    如今的情况下,一个合格的铁匠,起码需要五年时间,才能有打造/修理农具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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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零一节 杂家的官僚(3))

    “启奏陛下,对此臣有所愚见……”说着,朱买臣就从怀里取出一本薄薄的被装订起来的小册子,呈递在手上,拜道:“愿陛下御览之……”

    他这话一出,张汤的嘴角却有些抽搐。.』.

    “这个朱生……”张汤在心里笑了一声:“吾道他昨日请教那些事情意欲何为,原来如此……”

    不过……

    张汤眼中闪烁着光泽:“若仅仅是那样,恐怕也很难解决他要求的事情啊……”

    张汤这些年在南阳郡,政绩斐然,因此天下知名。

    天下人对于他印象最深刻的,自然是其手段。

    数百个豪强官僚和游侠的尸骨,成就了南阳郡路不拾遗的现在,也点缀了他那个‘张雕’的恶名。

    但,在官场上的人,知道的东西,自然要多一些。

    南阳郡,若仅仅只靠杀戮,自然无法展到现在的情况。

    事实上,张汤善于杀人,但更善于建设。

    而张汤在天下官员心里面,印象最深刻的,却是他在南阳建立起来的乡亭蒙师/工匠体系。

    而张汤解决的办法,很简单,就跟史书上大部分法家的名臣一样,无非是威逼利诱。

    威逼,就是将那些犯法的豪族官僚被牵连的子侄抓出来,挨个问他们——你们是想去安东/南越/东海捡肥皂,还是留在本地,留在乡亭,教书育人赎罪?

    百分之百的人,都选择了后者。

    至于利诱?那就更简单了。

    在地方上当蒙师或者铁匠,只要干满十年,就可以选择做官吏oR得到举荐进入太学鲁班苑和太医署的深造机会。

    但,张汤在南阳玩了这么久,殚精竭虑,几乎用尽所有办法,到现在为止,也只做到了每一个乡都有一个蒙师/医生/铁匠。

    这还是多亏了他刀子够锋利,杀的人够多。

    起码有一半的蒙师/医生,都是那种罪官犯官的家属。

    至于这朱买臣,他提出的机会,比张汤在南阳玩的更宏大,规模至少扩大了三倍!

    但他的筹码,却远远少于张汤当年所持有的,毕竟,当时张汤赴任,那可是羽林卫开路,刀斧手伺候,还有天子背书。

    他本人更是当今天子无可替代的心腹。

    是以,张汤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本小册子。

    他甚至想要现在就面的内容。

    张汤知道,很可能,朱买臣已经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至少也是一个可以解决人才窘迫的新路子。

    倘若他那个册子上的东西没有可取之处。

    天子不满意。

    这就是欺君!

    欺君者族!

    张汤怎么得,朱买臣不像那种活够了,想找个刺激一点的死法的人。

    ………………………………

    朱买臣的小册子,被一个侍中捧着送到了刘彻面前。

    刘彻接过来,打开来一时,脸上的笑容就越浓郁起来。

    他个册子,将之合起来,然后道:“朱卿的想法确实不错,不愧是杂家高徒!”

    “陛下繆赞,臣惶恐!”朱买臣连忙磕头拜道:“些许愚见,没有污陛下双眼,臣已经感激不尽……”

    “卿的这些想法不错……”刘彻笑着道:“卿再说说要如何实行卿的仁政……”

    仁政,是诸子百家共同的追求。

    哪怕是法家,也是喊着要追求仁的,只不过,法家是将法度,置于一切之上,为了维护法律和国家威严,他们不惮杀戮和严刑酷法而已。

    “臣闻之,仁莫过于生民,欲生民莫过于养民。故臣当以养民为要,使其安其居乐其业上养父母,下育儿孙!故此,欲养民,莫过于使民衣食足!臣以为,若得衣食足,则天下大同,三代不远矣!”朱买臣深深的拜道。

    刘彻听了,眼睛之中,闪烁着琢磨不定的光泽。

    这也是当世杂家思想和理论展的一个新高峰了。

    衣食足三个字,意味着杂家已经脱离了单纯的谈论道德和学术的境界,或者说,在安东的杂家,为了求展和生存,主动的跳入这滚滚红尘,选择与众生为伍,而不再跟过去一样,只将自己的思想和知识以及理论对上层的统治者宣扬。

    这是一个很大的变化。

    这意味着,杂家很可能成为第一个世俗化的思想学派。

    第一个可能深入研究社会学和经济学的学派。

    而这是很难得的。

    不信的话,你就可以去他学派。

    儒家,这个不用介绍了吧,在两千多年的封建历史上,这个学派的理论和论述,从来就不是为了跟百姓,甚至不是跟中产阶级说的。

    它的所有一切核心论述,都是对君王,对贵族,对士大夫所说的。

    至于黄老派?黄老思想本身就太过深奥了,别说其他人了,就是黄老学派自己的名宿,也未必敢拍着胸脯说自己能理解通透。

    法家?本就是专为帝王和统治阶级量身打造的。

    至于墨家,翻一书,你就可以现,几乎每隔一个段落,墨子都会呼吁‘当今王公大人……’一类的呼声。

    很显然,这也是写给上层

    自然,这些所有的学派,都会谈论那些实际上与社会生产文明进步无关的东西。

    甚至将之切的关键。

    譬如忠孝之争,义利之争……

    而杂家现在,似乎却打算脚踏实地的,走一段自己的旅途。

    这从当初这个学派,去到安东开始,就有苗头了。

    们的宣传语吧——礼义生于富足,盗窃起于贫患;贤愚在心,不在贵贱;信欺在性,不在亲疏……等等等等。

    甚至,刘彻还记得,当年,宋子侯许九跟伍被等人悄悄的写的那本《民富》一书之中,甚至有着‘民为国基,谷为民命’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而在现在,他们干脆就**裸的拿起了‘衣食足’的旗号。

    这个旗号和口号,实在是……太……有煽动性了!

    想想世,李自成一句‘闯王来了不纳粮’,胜过十万大军。

    如今,天下的百姓,谁不想衣食足?

    而对于广大的士大夫和贵族来说,‘衣食足’这句口号,既形象又很好理解,更重要的是,还很有迷惑性。

    孔子就说过:仓禀足而知礼仪。

    想到这里,刘彻就不动声色的闭上嘴巴,默默的听着朱买臣继续说道:“欲致衣食足,臣以为,莫过于因地制宜,各借其利……如安东,山中禽兽,水中鱼虾,乃至于海中巨兽,皆可为民之口粮,故此,安东富庶,天下知名!”

    贵族们和大臣们听着,纷纷点头。

    安东都护府全境的大部分地方,每年的寒冷天气占了大半,特别是秋九月到来年夏四月,大部分百姓都不敢出门。

    但,这一地区的移民,却基本消除了饥荒。

    究其原因,除了当地地广人稀,土地肥沃,粮食产量很高,而且,屯垦团模式之下,集体的力量非常强大之外,山中禽兽水中鱼虾,甚至海洋里的鲸鱼,也是一个重要的食物补充来源。

    特别是近些年来,随着捕鲸业的展,私捕业也随着兴旺达。

    许多私自出海捕鲸的渔船,都是打着出海捕鱼的幌子的。

    但这并不是真的幌子。

    大多数时候,他们确实是渔船。

    只是打些海里的鱼虾,再运回安东港口贩卖。

    假如有机会,遇到一头落单或者受伤的鲸鱼,他们也很乐意将之杀死。

    特别是抹香鲸,简直是现了就绝不放过。

    陈嬌和楼船衙门,拿这些划着舢板抢食吃的平民也无可奈何。

    他们只能将目光和注意力放在那些大型船舶上——毕竟,小老百姓,撑死了也就宰一条,还极有可能是本来就会搁浅或者死亡的鲸鱼。

    但是,那些私捕的大型船舶,却可能一路上猎杀数条甚至十来条。

    而,丰富的海洋和内河鱼虾涌入,使得安东全境的鱼虾价格,都远远低于内6地区。

    目前长安市场上,一斤晒干的鱼虾,可能要到三十钱到五十钱之间。

    但是,在安东,哪怕是在怀化崇化,一斤鱼虾价格也不过十来钱。

    由此,在安东,如今甚至展出了越了齐鲁地区的脍食文化。

    而安东人民,给齐鲁地区的人民,带来了很大的启示。

    特别是齐鲁四王谢幕后,刘彻完全控制了当地,派遣了大量新官员过去,在这些官员指导和组织下,当地的近海捕捞业,也开始蓬勃展。

    如今的海洋,是当之无愧的宝库。

    在后世的近海之中,几乎已经绝迹无数珍惜鱼类,现在成群结队,其数量以万万计。

    虽然如今捕捞业的技术和工具,都不具备大规模捕捞的可能。

    但人民群众的智慧,却是无穷的。

    一艘船,一张网,当然要。

    但倘若一百艘船联合起来,模仿鲸鱼,驱赶鱼群,然后集中捕捞,却可能获得大丰收。

    而渔业的展,反过来推动了造船业和纺织业的展。

    当初,少府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才造了几张围网/脱网。

    就这还差点把上林苑的苎麻给砍光了。

    但今天,少府只要一个月,就可以制造出十张大型拖网/围网。

    而且成本更是下降到了一百万以下!

    大汉帝国走向海洋的步伐,已经越来越快。

    很显然,现在,朱买臣也盯上了海洋。

    这让刘彻在满意之余,却有些埋怨起颜异来了。

    颜异去了会稽郡这么久,却还没有一个从安东回来的小官吏的脑筋转得快。

    枉费自己当初特地送了一本《管子》给他!

    他难道不知道,管仲能够让齐国强盛起来,靠的就是尽可能的利用齐国的鱼盐之力?

    这海中鱼虾万万千,特别是,倘若刘彻没记错,会稽郡的对面,就是舟山群岛一带啊,这里可是小黄鱼的产地。

    随便组织个百八十艘渔船出海,就可以捞回十来吨活蹦乱跳的小黄鱼啊!

    “至于善民……”朱买臣却是继续说道:“臣以为,若民得衣食足,其心自善,其行自义,其德自仁……”

    “臣听说,天下无粹白之狐,而有粹白之裘,取众之白也!”朱买臣说道:“臣以为,欲治一地,一人之智,无足以成功,若集众智,与地方乡贤共商,然后势之以政,则政自正……”

    刘彻听着,却是忽然睁开眼睛,望着朱买臣。

    这个众智治国,确实是杂家一直以来的呼声,从吕不韦开始,他们就已经在大声疾呼了。

    这些君王眼里的缓则和大逆不道的乱臣们,从来就不相信,有什么人可以凭借一己之力,就平安天下。

    吕不韦当年,甚至喊出了‘众知无畏乎尧舜’的口号。

    意思就是,假如有一群足够聪明的人聚集在一起,尧舜也是可以越的。

    你以为这就是吕不韦作死的极限了吗?

    错了!

    吕氏春秋里,还有‘凡君之所以立,出乎众也。立己定而舍其众,是得其末而失其本。’这句话的意思呢,就是——皇帝啊,是来自于人民之中的,他一上位,就注定脱离了人民群众,所以呢,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皇帝这个东西,假如他能够带领人民前进,那就支持他,倘若,他倒行逆施,那就废了他!

    这可比孟子的民重君轻思想更加该死!

    所以,吕不韦怎么能不死?

    说句实话,吕氏春秋,没被烧掉,已经是万幸了。

    而杂家由此确立了贵众思想。

    大约类似于后世的集体领导,但又有些不同。

    是以,刘彻才一直觉得,假如谁可以成为未来的中国资产阶级政党或者势力,那么,杂家,无疑是最有希望。

    也是因此,刘彻才一直忍耐着,没有将这个学派打进地狱里。

    甚至于,刘彻还有意无意的扶持着它,引导着它。

    但现在,朱买臣当众喊出了这个口号。刘彻就不得不站起身来道:“朱爱卿所言,甚得朕心,请卿具施政之策,奏于朕前,朕当亲览而择才施用之!”

    他根本就不敢让朱买臣继续说下去。

    万一这货在傻兮兮的喊出了其他口号怎么办?

    到时候,那儒法还不得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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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零二节 朱买臣的办法

    朱买臣之后,刘彻又点名了几个官僚。』』『. .

    基本都是些来自中低层的官员,泰半属于那种出生考举,但没有什么背景和人脉,靠着自己爬到今天位置的精英。

    既然是精英,那他们的回答,自然不差。

    甚至,让刘彻充满了惊喜。

    譬如,一个来自公羊派,大抵是胡毋生的门徒,名叫李阙的官员,就开创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政绩

    这也是他得以能够来到这甘棠的缘故——这位李先生是河内郡朝歌县的县令,而众所周知,河内是汉室豪族力量最强游侠最猖狂的地方。

    在整个汉代历史上,河内郡的豪族和游侠势力,就一直是国家挥之不去的阴影。

    原因很简单。

    对付其他地方的豪族游侠,地方官实在奈何不了,可以让国家出手,将之强制迁徙。

    但河内就不行了。

    此地,是汉室列侯封国最密集的地区之一。

    河内郡领十六县,就有十一列侯!

    其中包括了当朝太后薄氏的亲弟弟薄戎奴的封国——郅县。

    如此多列侯猬集在此,别说是什么县令县尉了,就是郡守,恐怕也得掂量着来。

    万一你不小心,得罪了那位列侯,人家给你穿小鞋怎么办?

    是故,河内郡问题一直困扰汉室,国家几次想要整顿,却都投鼠忌器。

    历史上,直到武帝时,义纵和王温舒接棒,才算勉强镇压下了河内豪强和游侠的气焰。

    至于在现在……

    此地的豪族和游侠势力,只能说是一手遮天。

    而豪族和游侠势力强大的地方,若是郡守,大约还可以弹压镇压,但一个小小的县令,显然是没有什么施展才华的空间。

    但这位李阙李县令却打破了这个常识。

    他用的法子很简单——推广水稻。

    这很不可思议——水稻是南方的作物,小麦和粟米才是北方的主人。

    但问题是,河内郡诸县的地理和气候确实适合种植水稻。

    而且,在试种了水稻以后,还得到了很高的产量——比粟米高三倍,比小麦高两倍。

    水稻的平均亩产达到了五石!

    就连刘彻初听也是不可思议,水稻产量虽然很高,但不应该这么高吧?

    但事实是——他没有说谎。

    在调阅了大农档案后,确实如此。

    若只是如此,那么此人也就不过是一个走运的幸运儿罢了。

    但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李阙在经过试验,知道了朝歌可以种水稻,产量还这么高后,他就带领民众,在沿河地段开垦了上千顷稻田。

    要知道,北方的粟米和小麦都是不耐涝的。

    所以,沿河的滩涂地和洪泛地,一直都是空着的。

    而他此举,等于生生的将朝歌的可耕作土地面积扩大了三分之一,最重要的是,此举对整个三河地区都有着强烈的示范作用。

    而这位李阙李县令,也因此成为了河内豪族游侠与官府相互合作的典范——没有豪族和游侠的配合,他一个小小的县令,怎么可能有那么多资源,组织起那么多人力开垦如此多的水田?

    而另一位来自法家的年轻人也给了刘彻不少惊喜。

    这个来自太原的年轻官员,在自己的治下,大刀阔斧的清理商贾多占的土地,一口气清理出了上万亩,真可谓是政绩斐然。

    与这些年轻官员对问之后,刘彻对于这个国家的现状也有了更清楚的了解了。

    直到离开甘棠,坐在前往茂陵的撵车上,刘彻都一直在思考和消化着今日的所见所闻。

    张汤却是特别好奇的在旁边问道:“陛下,那位朱生打算怎么解决这蒙师医生以及匠人的问题?”

    刘彻闻言,笑了笑,将那本小册子交给张汤。

    张汤接过来一讶的嘴巴都合不拢。

    “这……”张汤放下来,叹道:“未免有些惊世骇俗了吧……”

    “不……”刘彻摇摇头,笑着道:“朕觉得挺好的!”

    “也很适合当前的天下……”刘彻说道:“总不能说,人丑无人权吧……况且,以貌取人,失之偏颇啊……”

    当前,汉室一直有着传统,那就是想当官?ok!先照照镜子。

    假如长的丑,五官都不端正,或者有残疾,那就对不起喽!

    历史上,武帝见到公孙弘,第一印象就是——帅哥啊!

    倘若公孙弘长的歪瓜裂枣,甚至,哪怕只是普普通通,武帝大约都不可能重用他。

    没办法,在这个世界,长的丑,本事就是罪。

    刘彻虽然一直有心改变这个传统,但奈何,他只是一个皇帝,不是神,不可能面面俱到。

    尤其是选官用官这种事情,说句老实话,能够处理和选用两千石就已经很辛苦了。

    两千石以下的事情,哪怕他有三头六臂也管不过来。

    所以,汉室天下,每年都上千名因为相貌而不是才华被直接拒之门外的人。

    而如今,这个朱买臣瞄准的就是这些因为相貌而不是才华,所以无缘官场的人。

    在他的计划里,所有的蒙师都会尽可能从这些人中招募。

    并且,只要这些人在地方干满十年,没有劣迹也没有犯法,就可以得到官府的保举,踏入仕途。

    这也算是给这些可怜人打开一扇改变自身命运的大门吧。

    说不定,这里面就有西汉的戏志才和庞统。

    至于医师和铁匠的问题,朱买臣的解决办法也很有意思。

    由于这两种人才都直接跟地方百姓的息息相关,而且都需要大量的练习,才能积累经验。

    所以,朱买臣打算用两条腿推进。

    一方面,在地方上挖掘和招募相关人才。

    一个郡这么大,总归是有些医生和铁匠的,然后呢,再从郡中选派那些年轻聪明好学的年轻人,送到这些医生铁匠门下学习,作为官派学徒。

    再通过奖惩措施来激励这些人教育培养派去的门徒。

    而在另外一方面,则由官府出面,组织一批人,来长安的鲁班苑和太医署进修培训,请求鲁班苑和太医署开办一种短期培训课程。

    就类似于在安东屯垦团里的模式。

    不需要教他们什么深奥的东西——简单的号脉诊断和开药方辨识草药/修理和锻造农具就可以了。

    而这种技术,一般三五个月就可以教会。

    只能说,这朱买臣在安东,还真没白呆!

    这也让刘彻坚定了继续推行屯垦团的模式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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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零三节 继任者

    两个多时辰后,茂陵城出现在了刘彻的视线之中。. .

    凝视着这座庞大的城市,刘彻的嘴角露出微微的笑容。

    假如说,长安是现在汉室的政治中心,那么,茂陵就是现在汉室的文化中心。

    太学武苑兰亭阁(国家图书馆)凌烟阁(国家功臣烈士纪念馆),全部猬集于此。

    另外,少府的赛马场也在茂陵城外。

    由是,此地在短短数年间,迅成为了整个关中最耀眼的一颗明珠。

    仅仅是在这座城市里,常住人口就已经接近二十万了。

    望着这座如今已经渐渐成型的繁华都市,刘彻忽然间,生出无边的雄心壮志。

    “这是朕的都市!”

    “这是朕的城市!”

    他自豪的拄着手里的天子剑在心里喃喃念叨。

    于他而言,茂陵,就是他的第二个故乡和真正的家园。

    因为,这里是他的归宿,也是他如今政绩的一个投影。

    在如今的这座茂陵城里,集中了大汉帝国最多的文人武将以及知识分子,更收藏着整个地球上最多最完善的典籍。

    到今天为止,兰亭阁之中的藏书已经多达十三个大类,包含历史天文地理科学农业冶炼锻造和制造……

    在这里,人类的文明之光,熠熠生辉。

    望着这座城市,刘彻也感慨万千。

    为了建设它,每年数万万的资金,不断的砸进去。

    为了让这座城市更适宜人们居住,无数的新技术和新成果,都被应用。

    就如现在,一条全新的轨道,正从长安铺向茂陵,一旦它建成,那么未来,长安与茂陵之间的物资流通度就可以加快五倍。

    届时,长安与茂陵,就会紧密的联系起来。

    未来,甚至可能重新组成一个新的级大都市。

    感慨之中,刘彻的车队,就已经抵达了茂陵城外的一座驿站。

    这里,早就已经准备好的茂陵官员们,组织着迎驾队伍,恭恭敬敬的跪在道路两侧。

    “臣等恭迎陛下幸临茂陵……”如今的茂陵令是汲黯的小弟郑当时,这些年来一直规规矩矩的辅佐着汲黯,安心当自己的小弟,汲黯自然很信任他,于是在茂陵令出缺时举荐了他,刘彻也是不无不可。

    比较有意思的是他的副,如今的茂陵尉翟仁,假如刘彻没有记错的话,此君的长子应该就是那位历史上著名的典故门可罗雀的主人公。

    所以,刘彻也不免多两眼。

    除了茂陵官僚,此番前来迎接刘彻的,自然还有太学武苑以及凌烟阁的相关官员。

    光是博士就有三十余位,其中两千石博士七人。

    还有武苑教授六人,都是从汉军之中退下来的老将。

    见到这些帝国的精英,刘彻心情很好,一一扶起他们,勉励几句,慰问一二。

    然后,他就在这些人的簇拥下,重新登上撵车,进入茂陵城之中。

    入城后,刘彻没有急着去太学。

    而是先带着群臣,来到了茂陵城之中的田叔府邸探望。

    田叔的身体在年前就不是很好,这旬月以来,更是一直不太稳定,眼瞅着也没有几年了。

    这让刘彻很伤感。

    自古名臣如红颜,不叫人间见白头。

    但这是自然规律,没有人可以逆转。

    反倒是田叔很。

    老人家虽然躺在床榻上,身体很虚弱,但精神和心情都不错。

    对他来说,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他亲眼汉室的崛起,见证了帝国的重新强盛,朝上国的归来。

    这就足矣了!

    “老臣已经不足以再主持太学了……”躺在塌上的田叔,握着刘彻伸过来的手,说道:“这太学之事,还请陛下择贤任用……”

    刘彻叔的模样,心里面也有些不好受,他知道,田叔恐怕撑不过明年了。

    而在历史上,这位老臣本来却是还可以再活数年的。

    但奈何,刘彻让他去主持太学。

    而太学那个地方,岂是什么轻松的地方?

    旁的不说,儒法黄老,这三国演义大乱斗,就足以耗尽一个精力旺盛的壮年男子的全部精力。

    这两年,田叔虽然名义上退居二线了,不管事情了。

    但,太学内部的大事,他却还是不能不管,也不可不管。

    因为,除他之外,没有人可以让儒法黄老,乖乖低头认错。

    “爱卿且先好生休养……”刘彻动情的说道:“这太学之事,卿就不要再去管了……”

    “但臣怎么舍得……如何可以不管……”田叔却是笑了一声,道:“臣便是死了,在九泉之下,恐怕也放不下太学……”

    “太学,社稷之重,士大夫之要,天下文教之本……”田叔抓住刘彻的手,说道:“陛下,今后,汉室能否再出孔丘墨翟老子韩非子这般的人物,关键就的教育和引导!”

    刘彻点点头,道:“朕知道……”

    如今的太学,在这数年的演变之中,已经渐渐与历史上的太学相去甚远了。

    在历史上,无论是太学也好,换个马甲叫国子监也罢,其目的和宗旨,都是培养官僚替补——主要是给士大夫贵族商贾以及有门路者开后门的地方。

    是科举制度里统治阶级自己行方便的地方。

    贵族子弟不学无术之人,就可以通过这个途径镀金。

    但在如今,汉室考举制度取代了科举制度。

    而考举制度,取的是中低层的官吏,基本与公务员考试差不多。

    这就使得,基本上,学习成绩中上的人都可以考中——即使今年没考中,明年还可以继续,并且每年的录取人数都在增加。

    除此之外,郡国之中,各种学苑,遍地开花。

    儒法墨甚至懒洋洋的黄老派,都开始大开山门广收学徒。

    在这样的情况下,太学似乎就成为了多此一举的摆设。

    然而,事实证明,文人士大夫们总是能找到机会,展出新的游戏规则。

    就如这太学的现在,就似乎正在朝着类似于博士生硕士的进修地。

    这里,成为了天下有志于学问,不屑于仕途的年轻俊才,或者虽然很想当官,但还是要先深造的精英们的中心。

    而此地的师资力量,更是独步天下。

    儒法黄老,甚至是墨家之中,最出色,最有成就的博士,全部云集于此。

    于是在今天,汉室就形成了一个类似于后世的大学深造体系的制度。

    在各郡国的学苑之中,莘莘学子们先在当地接受基本教育。

    而学苑的主持人和老师们,则会仔细挑选这些人中的佼佼者和精英,然后通过官方或者私下额运作,让这些人来到太学,进入进一步的深造。

    自然在这个过程中会有淘汰。

    但留下来的,必定是这个学派的未来。

    就像鲁儒,为何鲁儒忽然就衰落了?

    除了它的大本营被刘彻掀了个底朝天外,最大的打击,就来自于太学。

    当时,在太学之中的鲁儒精英们,基本上全部选择了背弃。

    鲁儒的精英,一朝尽丧,而一个没有未来的学派,命运自然可以预见。

    是以,在今天,太学的功能,已经变成了未来的诸子接班人的摇篮。

    儒法黄老各派的俊杰,荟萃于此。

    他们读书学习彼此辩论交流,在思想和文化的交融之中,新一代的思想家和家开始吐丝结茧,等待着羽化飞翔的那一天。

    是以,田叔才说‘未来孔丘墨翟老子韩非子’将可能在太学之中诞生。

    “爱卿……”刘彻叔,终于开口问道:“卿以为,何人可以为卿之后?”

    这话一出,整个屋舍内外,无数人都凝神屏息。

    汉室一直有老臣遗书,举荐继任者的传统。

    譬如,当年萧何病重,吕后问他,谁可以接任时,萧何毫不犹豫的推荐了曹参,而吕后也毫不犹豫的同意了这个人选。

    自那以后,一般情况下,假如皇帝问某位老臣,他死后的继任者人选问题,这老臣推荐的人,就从未被否决过。

    田叔闻言,想了想,然后说道:“老臣这些天也想过这些问题……”

    “太学诸子,老臣已经观察很久了……”

    “法家张恢先生,学问人品道德,都是很好的……”田叔说道:“但可惜,年纪太大了……”

    张恢的年纪,比田叔还要大,自然,要他当太学的山长,这不是帮他,而是害他。

    但,人群之中的法家官员,却都叹了口气。

    晁错甚至有种干脆脱下御史大夫的帽子,自己来干这个太学山长的冲动。

    但终究,他知道,这太过于荒诞,而且也不适合在这样的场合。

    “至于儒家的申公,亦然……”田叔接着说道。

    那位申公的年纪,与张恢相差无几,而且资格要更老一些。

    申公年轻的时候,可是与楚元王做过师兄弟,一起在浮丘伯先生座下听讲的。

    “那胡子虽然人品和道德学问都很高,但老臣觉得,胡子终究功利心太高……”田叔长叹一口气,他也不怕得罪人。

    事实上,太学诸位博士官,在他面前,都是晚辈。

    哪怕年纪比他大的张恢申公也是如此。

    当今世上在天下人心里,地位比他高的文人和学者,大约也就是隐居济南的伏生了。

    毕竟,田叔可是邯郸五君子之一,本身名望就非常高,在刘彻上台后,更是得到了君王buff加成——连天子都持弟子礼,谁敢说自己地位/辈分高于他?

    正是如此,田叔才可以在太学弹压儒法黄老。

    即使是最桀骜不驯的荀子学派的人,在他面前也得规规矩矩。

    帝师在此,谁敢放肆?

    而在人群里,胡毋生闻言,也是感叹不已。

    因为田叔的评价,确实不差半分。

    他这些年的功利心,已经越来越重了。

    但这能怪他吗?

    当今世界,所有学派,都不得不奋力拼搏,谁要是慢一点,展度不够快,就要被人骑在脑袋上耀武扬威。

    而且,儒家本身,并不受天子怎么待见。

    等于儒家身上,无缘无故的多了许多debuff。

    而儒家的对手法家墨家,背后则都有天子撑腰。

    法家那个无赖,干脆是既当运动员,又当裁判员。

    他也是没办法,不功利一点,不主动一点,早晚会被法家和墨家连皮带骨头一起吃掉!

    “至于董子……”田叔的眼神之中抹过一丝失望:“老臣以为,董子或许可以做一个很好的师长,却不能当一个好的太学山长!”

    “太学,乃是社稷培养人才,传承先贤学问和道理之地,太学山长,理应不偏不倚,于诸子之中,秉公而持……老臣担心,倘若董子为太学山长,恐怕,数十年后太学之中,除董子一系外,其他诸子都将没落……”

    这还真不是虚言恐吓。

    事实上,比较于主张我注春秋的胡毋生一系,董仲舒这一系的春秋注我,过于强调书本,有着强烈的门户之见。

    胡毋生若成为了太学山长,他可能还可以容忍和接纳法家黄老派,也可以与儒家各派相对和平。

    但若董仲舒上位,以其一贯的行为,怕是不把其他人赶尽杀绝,是不会罢手的。

    刘彻听着也是点点头。

    其实,他从未考虑过让儒家的人来接掌太学。

    因为那会生可怕的事情。

    儒家各派,无论哪一个派系上台,都必然会拼命排挤异己。

    不过话又说回来,换了法家或者黄老派,大抵也会如此。

    毕竟,这学术界的战争,那是永不休止的。

    后世的学阀们,为了打击异己,排挤竞争对手,甚至敢于动用行政权力。

    这也是学术的本质——总要争个对错。

    假如我是正确的,那你就肯定是错误的。

    明知道错误,还不赶紧改邪归正,你要做咩?

    “那依公之见,何人可以承此大任?”刘彻小声的问道。

    “若说谁可以为陛下分忧,为社稷解忧,老臣以为,章武侯必然是可以的……”田叔说着,就拿着期盼和严肃的眼神彻。

    这也是田叔选择的最佳继任者。

    章武侯窦广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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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零四节 忐忑 (萌主加更2)

    刘彻现在才明白,田叔先前为什么要转那么大一圈,将目前太学之中,最有名的那几位都点出来,然后一一否决的缘故。..

    原来,他是太学之外的章武侯啊!

    只是……

    章武侯愿意来太学吗?

    而且,他的身体能ho1d的住吗?

    旁的人,刘彻不知道,章武侯,刘彻还不了解?

    这位帝国目前地位和身份最高的外戚,这十几年来一直沉迷于修仙。

    跟仙侠小说的主角一样,每日打坐吐纳炼丹静坐。

    总之,就是想着有朝一日可以羽化飞仙,脱离这尘世的纷纷扰扰,找到那独属于自己的桃源。

    这几年,章武侯虽然听了刘彻的劝,不再炼丹吞服了。

    但是,这打坐和静坐,却是越沉迷了。

    前些天,刘彻还听说这位舅祖父老大人最近在准备辟谷呢!

    好吧,这样一个做梦都想飞升的家伙,他愿意出世吗?

    要知道,上一个尘,决意修仙的人,可是留候张良啊。

    而张良当年一修仙,一直到死,都不愿意出世。

    也就是中间,刘盈的太子位危险的时候,他伸手拉了一把。

    其次,即使章武侯愿意出来做事,他的身体未必ho1d得住太学的高强度工作。

    刘彻可不想将来被窦太后埋怨:帝杀吾弟。

    那太尴尬了。

    却听田叔说道:“陛下不必担心章武侯……章武侯是很愿意出山辅佐的……”

    人群中,窦彭祖也跪下来拜道:“启奏陛下,陛下若有诏命,叔父大人必定肝脑涂地,以佐陛下!”

    刘彻这才反应过来——不是田叔要提名章武侯,而是章武侯请求田叔提名自己。

    这就奇怪了——章武侯窦广国不理国政很多年了,到底是什么力量,将他从修仙大业之中拉回尘世?

    刘彻哪里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他。

    本来,窦氏外戚的计划是很完美的。

    文有窦彭祖,武有窦婴。

    还有东宫太皇太后撑腰,更有陈皇后为奥援,梁王为外援。

    真真是高枕无忧。

    所以,窦广国也就安心乐得逍遥。

    但哪想到,世事变幻之快,让他们目不暇接。

    短短六年之中,朝中局势就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一场元王子嗣的哭庙闹剧,让太皇太后不得不避居东宫永寿殿东厢,再也没有干政的力气。

    甚至连宫廷事务都不敢再管。

    窦氏失去了擎天之柱。

    更可怕的是,随后,窦婴这个曾经被寄予厚望的年轻一代,连连撞壁。

    先是在平律的事情上恶了天子,失了君子的名声。

    又因为卷入灌夫的案子里,被牵连,不得不主动请辞大将军一职,去清河郡冷静冷静。

    结果,到了清河郡,窦婴本性难改,又莽撞的卷入了更加敏感的战和之事,结果,连最后的机会也丢掉了。

    如今的窦婴,基本上已经不大可能进入汉室决策的核心层了。

    而太常窦彭祖虽然展不错。

    但也仅仅是不错而已。

    窦彭祖太老实,太木纳,守成可以,开拓无力。

    而窦氏外戚现在除了窦彭祖外,竟无一人可以算的上有前途。

    反观薄氏外戚和义氏外戚,却是风生水起。

    薄家的小子薄世,官居安东都护府都督,手握十万雄兵,执掌三千里山河,是汉室一等一的封疆大吏。近来更立下大功,回朝肯定受封万户侯。

    而那义氏外戚的义纵就更了不得了。

    车骑将军东成候义纵的威名,横压世界,哪怕三岁小孩子都将之视为偶像。

    再这么下去,窦氏就真的要没落了。

    窦氏没落不要紧,更可怕的,是必然产生连锁反应,从而危急皇后陈阿娇。

    你可以想象一下,万一未来太皇太后不幸,追随太宗皇帝而去。

    没了太皇太后的支撑,皇后陈阿娇还能坐稳位子吗?

    若皇后被废,为了稳定朝纲和宫廷,作为与皇后关系亲密的窦氏外戚,能有命吗?

    很显然,这个答案是肯定的。

    窦氏外戚,不是三岁小孩子。

    特别是章武侯窦广国活着,这个见识了太宗朝时波云诡异的宫廷斗争,见到了那些曾经风光无限的外戚家族如今凄惨局面的智者,岂会料不到结局?

    没有办法,窦广国只能放下自己的修仙大业,不顾自己今年已经六十多岁的高龄,出来给窦氏撑场面。

    而他的选择,就是太学。

    今日太学,就是整个汉室舆论界和学术界的精华所在。

    控制了这里,就等于控制了喉舌。

    对于老谋深算,深谙政治斗争的窦广国来说,控制了喉舌,意味着什么太清楚不过。

    当然,他也是有私心的。

    人过留名,雁过留声。

    窦广国这一辈子,曾经做过许多大事。

    但,因为种种原因,没有人知道,那些事情是他做的。

    他能甘心如此吗?

    作为张良的脑残粉和拥泵,窦广国肯定不甘心如此的。

    于是,他找到田叔,请求自己继任太学山长也就顺理成章了。

    而田叔是不可能拒绝窦广国的。

    原因很简单,当年,窦广国曾经有恩于他。

    …………………………………………

    刘彻虽然不清楚这里面的事情,但这并不妨碍,他立刻做出决定。

    “既然章武侯有心如此,朕岂会不准?”刘彻笑了一声,说道:“就依卿之见,朕将择吉日,拜章武侯为太学山长!”

    太学武苑凌烟阁以及兰亭阁的执掌者,虽然不是九卿,也没有干涉政务的权力。

    但,这四个地方,干系着国家的文治武功传承和祭祀,自然不容小觑。

    就如开幕府,率军远征的大将以及三公九卿一样,他们的任免,需要皇帝亲自设坛,祷告天地祖宗,郑重的委托拜任。

    这既是表明皇帝的尊重,也是告诉天下人,这是朕关心的事情。

    听到刘彻的话,窦彭祖顿时就高兴了起来。

    既然田叔帮了窦氏如此大的忙,窦氏自然要投桃报李。

    当下,与窦氏关系非常密切的大农直不疑立刻就拜道:“陛下,太学山长田公德高望重,为天下士大夫楷模,又曾为陛下师,有功社稷,又多举贤臣,有功天下,臣以为当仿瓒候安平侯故事……”

    当初,刘邦与列侯诸侯刑白马而盟:非有功不得候,非刘氏不得王,不如约,天下共击之。

    一般来说,这有功,是指军功。

    但,也有文官,从未上阵杀敌,却也得候。

    萧何这样的bug,就不谈他了。

    这安平侯鄂千秋,啥事都没干成过,也没有什么功绩,但就凭他向刘邦举荐了萧何这一点,就足以使他成为了开国功臣。

    虽然如今,安平侯一系已经倒在上一次的列侯串联之中。

    但,这个例子,却是人人都知道的。

    刘彻早就想给田叔封侯,听到此话,立刻就顺着道:“朕深以为然,其令有司,评定太学山长田叔之功劳,呈于朕前,如瓒候安平侯故事……”

    顿了顿,刘彻又道:“大农为国举才,朕心甚喜,其赐黄金百金,帛十匹,御剑一柄……”

    这就是表明自己知道,虽然直不疑是在拍马屁,但朕非常开心。

    皇帝都这样说了,谁敢反对?

    况且,文官现在心里面开心的要死。

    田叔今日可以被封侯,那么……未来,我未必不可以封侯。

    特别是御史大夫晁错廷尉赵禹等人,简直就是心花怒放,不能自已。

    ……………………………………

    出了田叔家,刘彻重新登上撵车,在浩浩荡荡的天子卤薄簇拥下,朝着太学而去。

    一路上,数不清的百姓,跪在道路两侧,恭迎着他的到来。

    刘彻也适时的站到了撵车外,向着人群挥手致意。

    这也是他与他的父祖最大的差别。

    比起其他他的父祖,他在对待百姓方面,更像刘邦,甚至比刘邦还要亲民一些。

    而这种作秀,无疑给他增添了许多光彩,也让百姓更加崇拜,更加相信他这个皇帝。

    至于安全问题,刘彻早就不担心了。

    如今天下,胆敢对他不利的人,不说没有,但至少,不可能出现在此地。

    旁的不说,在这些人群之中,只要有人胆敢有异动,都不需要军队出手,他周围的人就足够镇压他了。

    更何况,刘彻周围,起码簇拥了数十名忠心耿耿,绝对可以为他挡子弹的忠心卫士。

    倒是负责安保工作的剧孟,个情况,一路提心吊胆。

    好在,很快,太学就已经出现在眼前了。

    这座茂陵城里最显目的建筑群,如今已经扩张成为了一个占地足足数千亩的庞大建筑群。

    在其左近,一片片奢华的学区宅环绕。

    大汉帝国的狗大户们,基本猬集在此。

    而此刻,这些大贾豪强,纷纷走出家门,对着天子车驾,翘以待。

    这些人知道,决定自己命运和财富的时刻,已经来临。

    田广和无盐冗,更是心情复杂的一切。

    尤其是无盐冗,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一直在砰砰砰的跳动着。

    这些天来,他的感觉很不好。

    许多曾经与无盐氏关系密切的宫廷贵人,这些日子以来,纷纷与无盐氏断开了联系。

    连送上门的钱和宝物都原封退了回来。

    能让那些视财如命的守财奴,连黄金和珠玉都不爱了。

    可想而知,无盐氏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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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零五节 太学的变化

    时至今日,太学虽然成立不过三年,但,却已经拥有了两千多名来自各地学生。』.』M

    目前来说,太学内部的学生,主要来自三个方面。

    第一,各郡国之中,诸子百家的学苑。

    主要是,儒法和黄老学派的的学苑或者巨头个人的衣钵弟子。

    这些人是太学真正的精英!

    他们是真正的学霸,聪明勤奋刻苦认真。

    几乎每时每刻,他们都在读书。

    而太学的藏书,虽然不如兰亭阁丰富。

    但却也不少,至少,儒法黄老的主要著作,这里都可以借阅。

    而最精英的那一群人,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的那一批人,甚至可以借阅国家档案,乃至于申请调阅石渠阁的非绝密档案。

    这是刘彻给太学学生博士们的权力,也是彰显他热衷文教的态度。

    只是,能有资格,做到这一步的人,少之又少,整个太学不过百人。

    而第二部分生源,则来自于各郡国举荐以及贵族子弟。

    其实,就是士大夫勋贵们的关系户。

    这些人,数量众多,良莠不齐。

    有天资出众,恍如明星者,也有整日不务正业,花天酒地的浪荡子,甚至还有人整天在外面游手好闲,与游侠儿们勾肩搭背的堕落者。

    至于第三类,则是通过学区宅制度以及其他途径,混进太学里镀金的人。

    这些人,在之前,饱受非议。

    甚至有博士声称‘宁死也不愿与此辈为伍’。

    但事实,却给所有人上了一课。

    这些通过学区宅制度以及其他途径进入太学的人,非但不是什么纨绔子弟,更非什么想象中的酒囊饭袋。

    事实上,几乎每一个人都是精英,甚至算得上顶级的人才!

    他们大都来自商贾家族,从小就跟随父辈走南闯北,深入闾里乡亭,对于数字格外敏感,甚至有人是心算天才。

    是以,如今,反倒这些原本被儒法以及黄老派嫌弃的人,渐渐成为了儒法和黄老各派在太学之中最活跃的群体。

    大致上,你可以将他们想象成后世的学生会成员。

    他们相互串联,组织学生甚至教师,参与各种活动,甚至自掏腰包,在太学之中分各种的精美印刷的宣传书籍。

    渐渐的,这些积极活跃,能力出色,手腕绝,善于团结,同时嘴巴跟抹了蜂蜜一般的学生,迅的占据了太学各个学派的重要地位。

    甚至有人直接成为了新一代的领军人物。

    没办法,无论是从小就埋头苦读的知识分子,还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勋贵子弟,都不可能是这些见多识广,善于把握人心,同时手里还挥舞着大把钞票的商贾子弟的对手。

    旁的不说,假如你是一位自小就埋头苦读圣贤书的年轻人,受到师长的传召,离开家乡,收拾包裹,来到繁华的关中。

    这个时候,一位衣冠楚楚,相貌不凡的师弟乘着马车前来迎接你。

    然后,给你接风洗尘,再送上诸如美貌温柔的婢女侍寝……你还能不对他好感max?

    特别是那些从小就跟随在师长身边的忠厚门徒,根本就没有抵御这种糖衣炮弹的能力。

    更何况,这些师弟,还特别善解人意。

    师兄在学习上生活上,不管遇到什么问题,师弟们总会适时的出现,帮助解决。

    时间一久,本就不爱与世俗打交道/或者缺乏社交能力的书呆子们,自然乐得让师弟们去处理和管理大部分的俗物。

    自己只需要埋头读书,钻研学问就好了。

    坐在撵车之中,刘彻低头衣卫报告的如今太学的现状,一边是一边笑了起来。

    资本,如他所料的那样,用着钱财,侵蚀着清高的士大夫文人。

    将他们从高高在上的君子境界,拖入了这凡尘之中。

    在悄无声息之中,西元前的资本,渐渐的与学术合流了。

    而这,正是刘彻所希望事情。

    诚然,资本与学术合流,会有很多弊端。

    但,弊大于利。

    最简单的一个道理——一个被资本所影响的学派,将再也无法背离其资本的利益。

    而这,正是孵化资产阶级最关键的一个条件。

    不然,倘若舆论不允许资本的存在,资本如何生存,又如何渡过它出生时的脆弱?

    当然了,现在,资本的力量,依然脆弱,所谓资产阶级,更是连个影子嫩芽也没有冒出来。

    这天下的商贾,充其量,也就是一群懵懵懂懂的觉醒了一些资本家的特征的手工业和商人罢了。

    一旦风头不对,他们随时可能将脑袋埋到沙子里,伪装成地主啊士绅啊!

    事实上,这也是他们要送自己家中最聪明,能力最强的子侄来这太学的缘故。

    他们,可没有人想一辈子,世世代代当商贾,列为贱籍。

    他们想要洗白上岸,让自己的子孙转职成为士大夫贵族官员。

    但无所谓,刘彻也不想去管他们。

    因为,一旦未来,开启了中国的工业革命,孵化出资产阶级。

    那么,现在的所有商贾,都可能会被革命无情的淘汰。

    在人类历史上,所有的文明进步和技术革新,都会无情的淘汰掉那些旧时代的群体。

    就像苹果手机无情的让诺基亚破产。

    所以,如今的那些巨贾,那些大商人,在刘彻眼里,只是一个过渡时期的产品。

    他们的死活,刘彻才不会在乎呢。

    倒是太学里的另外一个变化,让刘彻颇为期待。

    “知识改变命运,学习使人进步……”刘彻微微笑着合上相关报告:“果然如此啊!”

    根据绣衣卫对太学持续半年的观察和记录,一种奇怪的化学反应,正在太学的年轻人群体之中蔓延。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勇于质疑了。

    特别是近期的儒法大辩论,使得质疑和反思者越来越多。

    甚至有博士被影响,也陷入了自我质疑和反思之中。

    虽然在现在,这些质疑,这些反思,暂时都只浮于表面,影响不大。

    但……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刘彻相信,在未来,这些年轻人将会给自己带来别样的惊喜。

    而之所以产生了这样的变化,却是因为当初刘彻在设计太学之时,故意做出的安排。

    一堂强制诸子百家,所有学子,每三天必上一次的格物课,将许多世界的真相,暴露在了人们面前。

    譬如,螟蛉子数百年来被视为蜾蠃的义子。

    但在格物课上,却有墨家的墨者,亲自向学生们演示了真相,揭开了‘螟蛉有子,蜾蠃负之’的残酷真相——蜾蠃不是在养育螟蛉的孩子,恰恰相反,蜾蠃是将自己的孩子产在螟蛉的幼虫身上,让自己的后代以螟蛉为食。

    这可是把太学的学生和博士都吓了一大跳。

    无数人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但,随后的实践和观察,让他们明白了事实确实如此。

    由是,连诗经都改了。

    螟蛉有子,蜾蠃不负,杀以为饲,以饲其子。

    自然,格物课不仅仅只教这些自然常识,还有各种社会物理化学常识。

    这格物课的存在,直接导致了如今的太学之中的诸多变化。

    最显而易见的,就是学生们,尤其是年轻人,对新事物以及新思维的接受能力更强,思维更开阔,更活跃。

    而最终,太学之中的这些学生,都会走向天下。

    其中的佼佼者和精英,更是会继承今日汉室学阀巨头们的衣钵,成为一个学派的领袖。

    毫无疑问,这些今天的年轻人在未来,将今天的汉室巨头们,在思想上更具开拓性,在学术上脑洞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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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零六节 龙颜大悦 (萌主加更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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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御史大夫,晁错自然早就得到了周亚夫的通报。

    绝地天通啊!

    这样的伟业,让晁错也是心潮澎湃。

    没办法,在中国,从来没有皇帝可以拒绝文治武功上的诱、惑,同样的道理,从来没有臣子可以拒绝一个青史留名,为万世垂念的机会。

    更别提,这种伟业,极有可能,成为日后封神的基业!

    上一个绝地天通的颛顼帝,后来成为了天帝,而辅佐他的羲和,则一为太阳神,一为月神。

    所以,这几天来,周亚夫和晁错都在积极的联络和游说九卿、列侯贵族。

    在他们两人的努力下,贵族官僚们,也渐渐的接受了‘学术与思想不应干预施政’的理念。

    但,儒法和黄老派的巨头们,现在却都还是茫然未知。

    在他们看来,此次天子来太学,大约是来解决儒法的争执的。

    是以,儒法两派,都是战战兢兢。

    特别是儒家,因为三北案的敏感性,使得他们根本承受不起三北案被天子判为‘错误’的代价。

    因为,那很可能意味着,整个儒家的根基动摇,道统震动。

    ………………………………

    一个多时辰后,勤学阁之中,嘉宾满座,公侯如雨。

    刘彻端坐在上首,举着酒杯,向着一位位的儒法黄老巨头敬酒。

    而儒法黄老的巨头,则都纷纷受宠若惊,拜道:“陛下文治武功,远迈三代,臣等有幸,蒙陛下不弃,任为博士,委以重任,敢不以死相报?”

    这话,倒也不全是拍马。

    如今,诸子百家的博士官们,虽然在权柄方面,微薄的很。

    他们甚至无法指挥任何一个亭长。

    然而,他们享受的地位和待遇以及荣誉,却是他们前所未有的。

    哪怕是战国时期,那些游历列国的先贤,恐怕在待遇和荣誉方面,也不及他们。

    更妙的是,他们还不需要因此承受任何官场上的风险,也不会被官场上的风波所波及。

    自元德以来,太学博士,没有一个因为政治斗争或者其他缘故而下狱问罪。

    哪怕是鲁儒一系的博士官们,也未被问罪。

    甚至,他们的博士荣誉,都未被剥夺。

    只不过,由于鲁儒的衰微,他们不得不主动辞去博士之职,乞骸骨归乡。

    这样一来,汉家的博士,特别是两千石博士们,自然是意气风发,自以为自己地位崇高,身份尊崇。

    甚至有人曾经说道:刑不上博士,礼不下庶民。

    自然,在这样的情况下,博士们也难保膨胀。

    譬如董仲舒,不就敢于鼓噪舆论,意图干预政治?

    说到底,还是博士们被刘彻惯的太过骄横了。

    酒过三巡之后,已到了夜幕之时,华灯初上。

    整个勤学阁内外,立刻就燃起了明亮的鲸油灯,刘彻看了一眼这些鲸油灯,他发现,这太学里的油灯,甚至比起自己的寝宫里的鲸油灯还要大。

    这让刘彻在心里面,微微有些不舒服,不过随即他就笑了起来。

    对他,或者说对所有的皇帝来说,一群安于享受的学阀,总比一群清高、固执而且坚持己见的犟驴好对付。

    况且,对于中国来说,最不需要的就是一群宅在家里,闭门造车的所谓名士。

    睁开眼睛看世界的学者,研究世俗的学者,才是这个国家需要的人才。

    一曲舞毕,大堂之上的歌女,一一退下,丝竹之乐暂停。

    刘彻举着酒杯,有意无意的问道:“朕听说,最近太学之中,诸公因事,争执不休,以至于彼此不相往来,可有此事?”

    刘彻这话一出,董仲舒的弟子之一,那位曾经被刘彻罚抄了三百遍《春秋》和《论语》的褚大就立刻出列拜道:“回禀陛下,法家诸贤,欺人太甚,吾等儒生不得已而回击之……”

    在这话之中,公羊派的好战情绪,真可谓是尽显无疑。

    立刻,就有一位法家的年轻学者出列拜道:“回禀陛下,吾等法家诸人,不过就事论事而已……”说着,他斜着眼睛,望了一眼褚大,嘲讽道:“大丈夫敢作敢当,何必巧言遮掩?”

    顿时就气的褚大几乎就要爆炸。

    显然,这些日子以来,儒法两派在这太学里,发生了激烈无比的冲突。

    不过……这很正常。

    法家发起攻击的地位,正是儒家的薄弱之处。

    特别是那三北案,完全就是一个炸弹!

    儒家不敢不迎战。

    而对法家来说,无论三北案,还是直躬案,都干系着自己的核心论述,也是万万不能退让的。

    这也是中国的传统了。

    什么都可以忍,什么可以妥协,独独道与理不能让步。

    刘彻看到这个情况,在心里面特别开心,这本就是他所希望的。

    这个事情必须闹大,而且,闹得越凶越好。

    这样,他这个皇帝才有足够的理由和借口下场干预。

    但表面上,他却笑着道:“两位爱卿不要这么激动嘛……有什么事情,坐下来,慢慢说……”

    在这样说着的时候,刘彻还拿着眼睛的余光,瞟了一眼董仲舒、胡毋生、张恢等巨头、带头大哥们的神色,发现这些人全都是面无表情,好像根本不关心这个事情一般。

    但他们身边的弟子门徒们,却早就已经摩拳擦掌,面红耳赤,跃跃欲试了。

    “回禀陛下……”那法家的学者拜道:“吾等与儒家诸子所辩者,乃是两桩悬案……吾等于儒家诸子,辩计十数日,久不能决!今幸蒙陛下驾临,臣伏请陛下圣裁之!”

    刘彻却是装作不想干涉的模样,说道:“学术之争,朕无意干预……”

    那学者却早就已经预料到这个情况——老刘家的天子矫情,天下人也不是第一次知道。

    他立刻就大礼顿首而拜,用着激昂的口吻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今陛下口含天宪,履则乾坤,动合阴阳,天下所共见,人神所共睹,陛下即位天下王,百姓之父母,也为万世之师……臣虽位卑,亦曾沐圣恩,臣深以为,当今天下,除陛下之外,无人可断此案!”

    他这话一出,其他法家大臣、学者,甚至黄老派以及部分的儒家学者、官员乃至于列侯们全部起身,拜道:“伏唯陛下履则乾坤,为天下至尊,万世之师!”

    剩下的儒家学者们,毫无疑问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但……

    他们却也不得不跟进,拜道:“伏唯陛下履则乾坤,为天下至尊,万世之师!”

    没办法,谁敢不承认天子为一切之仲裁者,万世之榜样?

    刘彻看着这个情况,龙颜大悦,心里面满意极了。

    这正是他需要的权力,也是他渴望之物。

    从今天以后,他就擭取了在学术思想上的最终仲裁权和最终解释权(虽然这些权力本就是皇帝与生俱来的,但在整个历史上,没有几个人拥有)。

    而法家的大臣和学者们,却比刘彻还要高兴。

    因为对法家来说,他们需要的君王,确实是那种集中一切权力,拥有所有权柄的君王。

    只有这样的君王,才是他们需要的,也只有这样的君王,才能提供给他们所需要的一切支持和帮助。

    就若商君变法,若无孝公支持,怎么可能成功?

    而孝公若没有权柄,自然不可能让商君有那么大的施展空间。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千四百零七节 裁决(1)【无声地飞翔萌主加更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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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也是亲亲相隐理论的漏洞所在。

    当然,最重要的是,董仲舒的公羊派,本就不太讲究什么亲亲相隐。

    只是碍于孔子,不得不与法家战之。

    见到这情况,谷梁派的一位博士,立刻就出列答道:“邓子,勿须狡辩,也不必如此玷污我辈!”

    他拜道:“陛下,臣《谷梁春秋》博士王远可答邓子此问!”

    在得到刘彻许可后,他一挥长袖,对邓偃说道:“若有人子,目睹其父意欲祸乱天下,行窃国之事,自可自缚其父,闭其家门,阻其恶行……实在不然,还可以大义灭亲!周公诛管蔡,孔子称赞,春秋曰:子从弑君之贼,国之大逆,不可不诛,故曰:大义灭亲是也!”

    特进元老石奋也出列拜道:“启奏陛下,臣先祖曾有训曰:臣闻爱子,教之以义方。弗纳于邪,骄奢淫泆,所自邪也。”

    嗯,这石奋的先祖,确实是那位春秋中大义灭亲的主人公……

    所以他出来刷一波脸,倒也无可厚非。

    邓偃却是嘿然笑道:“公之言大善!”说着,他就对董仲舒和石奋以及王远长身一拜,然后,图穷匕见,问道:“若如曾子,遇其父盗羊,苦主来寻,君等何以对?是大义灭亲?还是如孔子一般,坐匿其弟子之罪行,还予以粉饰之?”

    这才是儒法两派几百年来在一个小小的直躬案上你来我往,大打出手的根本原因——因为这个案子,早就已经不在直躬之案的细节上,甚至不在直躬案本身上了。

    因为,这干系到了孔子、曾子以及曾子之父。

    这个事情,是这样的。

    大约在数百年前,春秋之时,孔子周游列国,来到一个叫叶邑的地方。

    叶邑的主人,是一个叫叶公的士大夫,也就是成语叶公好龙的主人翁。

    这位叶公自然很有钱,起码,在春秋时期属于那种有钱的名人。

    而孔子师徒,周游列国,来到叶邑这个楚国的地盘时,早就穷得响叮当了。

    在这之前,孔子甚至陷于陈蔡之间,窘迫到了,弟子们偷来羊,烤熟后送给孔子,孔子不问来源,接过来就狼吞虎咽,弟子们偷来衣物,孔子同样也不问来源,接过来就穿。

    而到了叶邑后,孔子师徒虽然没有这么窘迫了。

    但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所以,某天,一只羊跑到了曾子的父亲曾点的院子里,自然,这只可怜的羊被直接开膛破肚,祭了五脏庙。

    但不巧,叶公知道了这个事情,于是上门找到孔子。

    叶公是个要面子的人,当然不好直接质问:你们偷了我的羊,给我个说法。

    他就转着圈子对孔子说:“我们这里有个叫直躬的,他爹偷羊,于是将其父举报……”

    孔子自然已经通过曾子(曾参)知道了这个事情,同样,孔子也是个要脸皮的,哪里肯让自己的弟子成为小偷(那样,他岂非就成为了小偷的师傅?),于是就狡辩道:“在俺们哪里不是这样的,父亲给儿子隐匿过错,儿子帮父亲遮掩过失,这才是真正的直率坦白,君子之行啊!”

    总之,这个故事就是这样子的。

    一切,都只是当时的特殊形式下,一场有关面子之间的纷争。

    但,到了几百年后的今天,这个事情,就成为了儒法之间的大问题。

    甚至,成为儒墨之间百年的口水战中的一场焦点战役。

    墨翟当年甚至讽刺孔子说:夫饥约,则不辞妄取以活身;赢鲍,则伪行以自饰。污邪诈伪,孰大于此?

    意思就是在饥饿困顿之时,不惜妄取以求生,在饱腹有余之际,就用虚伪来粉饰自己,装扮自己,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儒生还无耻的人吗?

    顺便说一句,墨翟对孔子的态度,是诸子百家的先贤里最不屑的。

    墨翟先生在世的时候,直接称呼孔子为‘孔某’,其不屑如此,墨家的门徒自然有样学样。

    譬如曾子,被墨家门徒称为‘曾盗羊’,子贡、子路,被称为‘乱贡、贼路’……

    总而言之,孔门七十二贤,在墨家眼里,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哦,或许有,冉求,是个特例……

    但也就是如此了。

    到法家,由于子夏先生的缘故,客气了许多。

    但在意识形态和屁股,以及追求上面,却是南辕北辙了。

    这是因为儒法追求的理想不同。

    儒家,要求的是恢复三代之治,以齐周政,最好把井田也复活了,这样,儒家就认为世界将没有混乱、战争、苛政。

    百姓也可以相安,天下可以太平。

    但法家却认为,这是在做梦!

    国家不强大,军队不强大,就要被人宰割。

    而要国家强大,军队强大,就要富国强兵,为了富国强兵,就必须集权,必须用严密的法律和充分的物质奖励来激励百姓,使得人人都为了国家,为皇帝而战斗。

    在这样的情况下,直躬案,就变得分外的刺眼了。

    对法家来说,居然有人胆敢隐匿犯罪分子的罪行?简直是无法容忍和不能接受!

    必须干他丫!

    因为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法家很清楚,一旦有人可以借口父为子隐,子为父隐,那么,迟早,就会扩大到整个家族,然后宗族。

    这样,家族利益和宗族利益,就凌驾于国家利益和君王利益之上,法律的尊严更会荡然无存。

    而儒家却觉得,父父子子,君君臣臣、夫夫妇妇,是一切的核心,不变的真理。

    若是一般的小罪,譬如说,偷盗、抢劫、女干x,或者偷税漏税什么的,父子、夫妻、兄弟之间当然要互相包庇和保护了。

    除非此人,丧心病狂到了悍然要去破坏国家,祸乱天下的地步,不然就绝不提倡,甚至是反对家庭内部的成员检举他人的罪行。

    另外,这也是儒生们立足的根基之一。

    南方和三河地区的地主贵族们为什么支持儒家?

    还不就是儒家提倡和推崇大家族,大宗族,并且维护大家族、大宗族的利益。

    但可惜……

    刘彻望着儒家的这些巨头,这些博士,这些精英们,暗自摇了摇头。

    汉室和刘氏,最讨厌的就是大家族、大宗族了。

    因为这会削弱国家的力量,影响国家的税收、徭役乃至于军队的战斗力。

    原因很简单,汉室除了口赋田税以外的其他税收、徭役、兵役,都是按照户口来征收的。

    一个五口之家和一个十口之家的差别,意味着国家的力量和财力减少了一半。

    而一般的大家族,通常都是几十口甚至数百人聚集在一起。

    这等于,大家族大宗族是在挖国家的墙脚来肥私!

    是以历代刘氏天子,对于大家族大宗族,深恶痛绝,想尽办法,用尽手段的将之拆散。

    在政坛上,更是极力鼓吹‘一夫狭五口而治百田’的理想社会模式。

    具体到刘彻身上,对于大家族和大宗族,更加不喜欢。

    在他眼里,每一个大家族、大宗族都是隐患,都是未来的定时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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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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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皇帝介绍:
前世,穿越之后,刘德忙着给哥哥擦屁股,给舅舅们擦屁股,给老妈擦屁股,可惜最后依然功败垂成。
今生,重回穿越之初,刘德发誓,再也不愿意过那样的生活了。
今生……
“我要做皇帝!”
朕即国家!
我要做皇帝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要做皇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要做皇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