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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皇帝全文阅读

作者:要离刺荆轲     我要做皇帝txt下载     我要做皇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九十八节 晁错遇到了对手了

    到了六月底的时候,长安终于开始有了那么一丝丝的凉快。

    尤其是一场小雨之后。

    空气也变得清新了起来。

    刘彻翻着陈嬌送来的奏疏,将之看了看,然后,笑了一声:“陈嬌这算不算挖了霓虹的祖坟?”

    尽管后世对于徐福舰队究竟有没有去霓虹,深表疑虑。

    但陈嬌的发现,证明了,徐福舰队是霓虹人文化和政治的祖先。

    当他们被陈嬌找到,并且抓捕。

    这意味着,霓虹列岛,几乎不可能再产生什么本土文明了。

    甚至,很可能,未来,都不会有什么霓虹了。

    从根源上,霓虹这个国家以及民族,将被宣布还没有出生,就已经消亡。

    “或许朕该考虑,派谁去霓虹为王了!”刘彻砸吧了一下嘴巴,在心里谋划了起来。

    霓虹列岛,虽然地震多发,而且贫瘠。

    但,这个列岛,对于中国的意义重大。

    在地理上来说,霓虹列岛,是中国通向太平洋必经地。

    同时也是遮蔽住中国的第一岛链。

    后世米帝锁住这一条岛链,中国有多么难受。

    那么,中国控制并且掌握住这一条岛链后,就有多爽!

    一旦霓虹和其列岛岛屿,为中国控制。

    那么,任何海上的敌人,都不可能再威胁中国的本土。

    而且,舰队从霓虹启航,前往阿拉斯加、勘察加,更近也更方便。

    所以,此地,必须完全的,彻底的中国化。

    所以,霓虹列岛,必须封镇一位刘氏宗室!

    只是这个国名比较难取。

    首先,霓虹这个大逆不道的名字,将被排除。

    其次,扶桑国也被排除。

    因为,在刘彻心中,扶桑,不是霓虹。

    而是墨西哥。

    只要有舰船抵达美洲,那刘彻立刻就会宣布,那里是扶桑,殷商遗民之国。

    然后,就宣布当地为中国之土。

    至于玛雅人什么的会不会答应?

    刘彻并不想跟他们说话,并对他们丢了一堆的《论语》《孝经》。

    美洲的原住民,应该相信,他们是殷商之后,玄鸟的子孙。

    但,无论是霓虹之事,还是美洲的事情。

    现在都不重要。

    甚至,就连陈嬌上书说,寻回了那些秦始皇赐给徐福的黄金珍宝,刘彻也并不是很关心。

    现在,刘彻的注意力,被另外一件事情完全吸引了。

    一个月前,刘彻命御史大夫晁错,持节镇抚、巡视安东诸地。

    代替他这个皇帝,慰问看望安东都护府的屯垦团士民以及朝鲜、韩国、真番等属国君臣。

    这也是汉室获取了安东的地盘后,第一次有皇帝代表,前往巡视。

    晁错在半个月前,抵达了安东都护府的治所新化城。

    在当地盘亘了三五天后,就前往朝鲜首都平壤。

    到达平壤四天后,晁错发回了第一封奏疏。

    在奏疏中,晁错绘声绘色的向刘彻描述了朝鲜在朝鲜君刘明的治理下的风土人情。

    然后,将话锋一转,猛烈的炮轰起了陈嬌和他所带起来的捕鲸风气。

    晁错在奏疏中说:隆虑以天子之命,而行乱国法之事……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刘彻最初没怎么重视,只是留中不发。

    但,谁知道,晁错来劲了。

    几乎是一天一封奏疏的势头,不断上疏。

    晁错更是要求,刘彻必须处置,甚至禁绝商业捕鲸,假如非要捕鲸,就只能由国家和军队来组织。

    一切私人资本和力量,必须退出捕鲸业。

    陈嬌的捕鲸船队,必须立刻解散。

    卫信在齐鲁的捕鲸队也是如此!

    刘彻终于明白,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他不该让晁错去朝鲜的!

    晁错去朝鲜,等于将绿绿丢进猪圈,肯定会发生极为可怕的事情。

    法家对商人和资本的敌视,不需要说太多。

    以尽地力之教为核心的法家,痛恨一切企图将人口抽离农业生产活动的范畴的人或者事件。

    而捕鲸业,就是一个可能吸附大量人口的产业链。

    现在,只是开始阶段,就已经有数千人,仰赖于这个行业了。

    在历史上,捕鲸业的兴盛,甚至是西方资本主义诞生的主要推动力。

    没有捕鲸业,就不会有大航海,没有大航海,就没有地理大发现,没有地理大发现,就不可能有工业革命。

    而且捕鲸所的各种鲸鱼资源,更是工业革命必不可少的推动力。

    没有那些鲸鱼所产的优质润滑油,西方的工业进步,就不可能那么快。

    对刘彻来说,现在,唯一的好消息是——晁错在朝鲜遇到了挑战者。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开始,杂家就悄悄的将主力转移到了安东。

    现在,在朝鲜,在韩国,在新化,很多年轻的读书人,都成为了杂家的子弟。

    杂家在当地开了四五个学苑。

    其中,伍被所开的‘平壤学苑’,声势最大,影响力最高。

    身为法家的晁错,进入朝鲜后,一看当地,因为捕鲸业,导致了商业兴盛,许多来自齐鲁和赵燕的商贾,因为鲸鱼,纷纷被吸引来到此地扎堆。

    许多百姓,因此被雇佣,成为了脱产的工人。

    这晁错哪里能忍。

    于是,他一方面,不断给刘彻上疏,陈述捕鲸业带来的变化,另外一个方面,则开始在平壤城散播‘上农除末’‘捕鲸害农’等言论。

    因此,晁错直接撞上了,已经在平壤生根发芽,茁壮成长的杂家。

    伍被勇敢的站了出来,与晁错这个御史大夫,公开辩论。

    伍被的口才,那是没的说!

    他居然跟晁错战了个半斤八两!

    你没看错!

    晁错这个素来以口才和辩才闻名的大能,在平壤,被名不见经常的杂家传人伍被战了个半斤八两。

    根据绣衣卫的报告,晁错与伍被,在平壤,有过三次公开辩论。

    然而,三次,晁错都不能驳倒伍被。

    以至于最近两天,晁错都忘了给刘彻上疏,继续说商业捕鲸的危害。

    而是全神贯注的将全部精气神,都投入了与伍被辩论之中。

    士大夫辩论,这在中国文人之间,是很常见的事情。

    著名的名家典故,白马非马,更中国思想哲学辩论上的一个巅峰。

    而在汉室,辩论也是很常见的。

    史书上就记载了辕固生与黄生关于汤武革命的一场辩论。

    而后世的石渠阁会议与白虎观会议,更是将相关辩论,发展到了巅峰。

    总的来说,当世士大夫,还是很习惯,在理论上击倒对方。

    当年,贾谊贾长沙,一张嘴不知道喷死了多少巨头,让多少知名的学者,黯然失色,颓然退场。

    基本上来说,假如是学术上的争论,士大夫贵族,都会用学术来解决。

    用暴力和强权来解决问题,一般都是最后的手段。

    孔子诛少正卯,可没少被法家和黄老派抨击。

    但刘彻知道,晁错的注意力被引开,只是暂时的事情。

    一旦伍被抵挡不住或者说被晁错辩倒。

    那么,狭大胜之威,乘胜追击的法家,将是相当恐怖的。

    “朕,必须下场了!”刘彻在心里告诉自己。

    杂家的力量,现在还是太弱了。

    声势也太小了!

    不可能是法家的对手,更别提,法家的身后,还有儒家这个盟友!

    儒法合流,别说杂家。

    就是黄老派也得跪下唱征服。

    看着绣衣卫整理出来的伍被与晁错的辩论经过和主要的论点。

    刘彻微微点了点头。

    不得不承认,浴火重生,并且在安东扎根下来的杂家,较之以往,有了许多变化和改动,其思想,也因为地处安东,为了适应安东当地的淘金浪潮以及繁荣发展的工商业,有了更多的论述。

    在《吕氏春秋》《富民论》等的指导下,他们综合儒法之长出,吸收了秦地黄老派的思想,契合当地的社会环境和人文风俗。

    这使得伍被对晁错有了一战之力。

    晁错首先提出‘重农除末’,认为除了农业,其他一切都无关紧要。

    然后,就被伍被一篇《士农工商各安其职》给拍在了脑门上。

    而正是这篇伍被的文章,引发了两人持续至今的论战。

    这篇文章,伍被写的非常好。

    洋洋洒洒三千余字,引述《吕氏春秋》《道德经》《周书》《洪范》《尚书》等诸多经典,最后,用了一句吕不韦的名言:天下无粹白之狐,而有粹白之裘,取之众白也。作为结尾。

    然后,两人就拉开了架势,进行了公开的论战。

    跟大多数的中国士大夫的论战一样,辩论,总是会歪楼的。

    伍被与晁错的辩论也是如此。

    现在,两人辩论的焦点,已经从到底是农业最高,还是士农工商,地位平等,都有益国家人民?

    变成了七情六欲,到底对君子的德行是有益还是无益这样的论点。

    看上去,似乎跟之前的论点,完全风马牛不相及。

    但事实上,却依然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主张七情六欲‘有害于人’的晁错,跟主张‘六欲皆得其宜’认为,贪婪、自私,是人之常情,正常对待,不必回避,也不必抗拒,只需要坚守本心的伍被。

    在实际上,已经是短兵相交。

    一旦伍被被晁错从学术层面驳倒,并且推翻。

    那么依照中国辩论的传统,整条论点上的一切观点,都将被推翻。

    在中国士大夫眼中,和传统的舆论看来,一个观点的失败,等于全部的失败。

    而伍被,肯定会被晁错驳倒。

    他的失败,只是时间问题。

    因为……

    孔夫子诛少正卯,孟子逐许子。

    掌握了权力的士大夫,本身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刘彻毫不怀疑,伍被继续顽抗,执迷不悟下去。

    恼羞成怒的晁错,未必就不会不顾传统,动用强权。

    更何况,当地并没有仲裁者。

    刘彻不想看到杂家的复苏,被强权所打断,也不愿意看到,现在就爆发一场大规模的思想争辩。

    时机还不成熟。

    思想大辩论这种奢侈的事情,还是等到中国主宰世界,再来吧!

    到时候,召集诸子百家,开一场另类的石渠阁会议来厘定思想界的分歧。

    至于现在?

    刘彻提起笔来,在纸上写下一句话:惟天阴骘下民,相协厥居,朕不知其彝伦攸叙!唯以顺之耳!

    然后,刘彻在这张纸上加盖自己的天子印玺,将之交给身旁一位侍从官,吩咐道:“去交给宋子侯,命宋子侯将此书,送往朝鲜平壤,御史大夫晁错行辕!

    刘彻相信,晁错必然见信而回。

    原因很简单,这句话的开头,出自《洪范》所载的武王之口。

    其意思就是:上苍荫蔽天下百姓,使他们安定和谐的居住在一起,可我却不知道常规的治国之法。

    晁错若连这句话的意思,以及刘彻潜藏在其中的命令都读不懂,那他就不配当御史大夫了!

    只是召回了晁错,只是将麻烦和隐患暂时按下来。

    刘彻相信,在朝鲜目睹了商业的繁荣以及捕鲸业带来的变化后。

    晁错肯定会将目光,投向临邛。

    盯上刘彻一直保护和遮掩的很好的这个地方。

    要是临邛的事情和变化被晁错查出来了。

    那就乐子大了!

    因为……

    临邛现在发生的变化和那些带着不同寻常的特征的事情。

    对法家来说,简直就是十恶不赦之罪。

    更是儒法两家,甚至黄老派,也难以忍受的。

    甚至,哪怕是刘彻这个皇帝,心里面也是不安的。

    那里,每天正在上演和正在发生的事情,甚至让刘彻,都有些看不懂,有些迷糊。

    因为,那里上演的故事,从未在人类历史上出现。

    一种不同于西方的资本模式,似乎已经抬头了。

    这头饥饿的怪兽,已经睁开了眼睛,并且开始打量这个世界。

    而,它的存在证据和所造成的影响,只要晁错用心去查,一定能查出来。

    只要查出来了,晁错肯定会不顾一切的想要扑灭它,抹杀它!

    哪怕为此将自己献祭!

    好在,晁错去查,起码也要大半年才能有结果。

    而,汉家马上就要投入到与匈奴的战争中。

    为了战争的胜利,一切都必须先搁置下来。

    这样,最起码,在战争进行时,这个问题还不会被引爆。

    也就是说,刘彻还有时间布局。(未完待续。)

第九百九十九节 暴躁的晁错

    平壤,这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城。

    平壤,本是卫氏朝鲜的都城,甚至,还曾是萁子朝鲜的旧都。

    当初,卫满叛汉,带着千余名残兵败将,披发左衽,渡过浿水,逃亡于萁子朝鲜之国。

    末代萁子朝鲜国王,以为获得一员大将之助。

    结果,却证明了,这是一次农夫与蛇的故事。

    卫满在投奔朝鲜后的某天,纠集自己的部下,联合一部分朝鲜贵族,发动兵变,灭亡萁子朝鲜。

    卫满朝鲜政权自此建立。

    全盛之时,卫满朝鲜,俨然东方小霸。

    拳打真番,脚踢马韩。

    还明目张胆的跟匈奴眉来眼去,以为抱上了粗大腿。

    结果……

    事实终究证明,卫满朝鲜,离天堂太远,大汉太近。

    元德二年,在通过一场几乎是演戏性质的武装游行后,卫氏朝鲜在内讧中灭亡。

    汉军进入王险城。

    隔年,天子诏命,更王险城为平壤。

    元德三年,梁王庶子刘明,奉诏移镇于此。

    虽只是朝鲜君之名号,但,其地位与礼仪规格,却是诸侯王的规格和制度。

    而且,梁王刘武,生怕爱子在这个化外蛮荒之地吃苦。

    特别请求天子,准许以梁国内史韩安国、将军张羽,率梁国五万大军,以及家属,移居朝鲜。

    梁王又从自己的内库之中,出钱二十万万,发梁国工匠、官吏、士大夫两万余人,还从关东招募无地百姓五万人。

    皆移民至此。

    四年过去了。

    今天的朝鲜王国,重新焕发了生机。

    三水之间,道路纵横,渠道潺潺。

    一架架水车,被安装在了河流两侧,旷野之上,阡陌纵横,炊烟袅袅。

    大汉的御史大夫,天子钦使晁错,此刻坐在平壤王宫的一个偏殿之中,翻阅着一卷卷的档案。

    这些,都是他搜集的隆虑候陈嬌的罪证。

    包括,无天子诏命,擅征夷狄,纠结党羽,为非作歹、蛊惑百姓,不事生产、妖言惑众,乱国政!

    这些罪名,若在过去,任何一个列侯,哪怕是沾上,都是非死即伤。

    但……

    晁错现在,心里却是很没有底气。

    这不仅仅是因为天子的态度,难以捉摸。

    陈嬌在朝鲜和海上做的那些事情,明显就是天子批准和许可的。

    晁错甚至,还发现了,有绣衣卫,乃至于他的御史大夫衙门的御史,混在了陈嬌的捕鲸队伍里。

    长安的天子,在这个事情上的态度如何。

    就很难评说了。

    除了天子之外,晁错现在还面临着整个朝鲜上下的巨大压力。

    上至朝鲜君刘明,下至市井百姓,编户之民,许多人,都对他这个御史大夫,以及他所持的观点与言论,抱着深深的疑虑与怀疑。

    叹了口气,晁错站起身来,看向悬挂在这个宫殿一侧的墙壁上的一张张字条。

    这些字条,都是他这半个多月调查出来的事实,亲眼所见的见闻,还有朝鲜内史衙门和王国档案里记载的有关事务。

    这些字条是如此之多,以至于,在晁错眼里,它们将朝鲜王国归汉后的发展脉络,清晰无误的呈现出来。

    一切的开端,始于最左侧的那一张字条。

    这张字条,来自朝鲜王国的使馆。

    很可能最开始,当史官写下这张字条上的文字时,朝鲜君刘明,还在遥远的梁都睢阳。

    “元德二年八月,诏以梁王武子明为朝鲜君。元年,君主朝鲜,奉诏更王险城曰:平壤。置内史、分郡县,如中国故事。”晁错念着这一切的开始:“二年,君以故萁子朝鲜之后,韩王准之女为夫人。梁王出内钱二十万万,委中尉张羽、内史韩安国,佐君。”

    从这张字条开始,朝鲜王国,成为了中国之土。

    就跟宗周之时,姬周天子封镇自己的亲戚和子侄,镇抚夷狄一般。

    但,当时间走到了元德三年时。

    朝鲜王国的变化,脱离了晁错所能认知和熟知的中国历史演变进程。

    “七月流火,君作《三水之赋》,命将军安国、将军羽,各自将兵,晓瑜朝鲜全国,移风易俗,编户齐民,有敢不从者,皆完为城旦春!”

    这个事情,哪怕是长安城的市井百姓也听说过。

    当初,朝鲜君刘明,刚刚就国,就采纳中尉韩安国之策,下令全国一切部族和旧贵族及其部曲、奴隶,全部必须接受中国文字、法律、制度。

    这在当时,引发了一阵不小的骚动,甚至还引发了叛乱。

    刘明于是做《三水之赋》,感慨朝鲜山河壮丽,发誓要尽为中国。

    然后,刘明以朝鲜君的名义,下令镇压一切不服和反抗。

    在刺刀和马蹄之下,刘明用暴力,完成了朝鲜的中国化。

    旧朝鲜的一切部族与贵族,全部消失。

    取而代之的中国化的郡县。

    大量奴隶被解放成为自由民,然后,这些奴隶成为了新来的汉朝移民的佃户。

    而大量负隅顽抗的旧贵族和旧部族,在这个过程里,灰飞烟灭。

    当时,消息传出,天下称赞。

    虽然大家都知道,当时年仅十四岁的刘明,是不可能做出这样英明神武的决断的。

    在朝鲜君之后下令和部署镇压的,不是当今天子,就是刘明他老爹刘武。

    但,这并不妨碍,大家拼命吹捧,将刘明形容成汉家贤王,社稷栋梁。

    但,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朝鲜王国,走上了与中国腹心的藩国截然不同的道路。

    “三年,韩王、真番王,皆会于平壤,君以大德,悯韩、真番等黎庶,许其可工于朝鲜!”晁错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这张贴在前列,还被特意放大的字条。

    这是今天的朝鲜与中国内地迥异变化的开端。

    所谓刘明大发慈悲,慷慨的准许韩国和真番百姓来朝鲜打工。

    实则就是哪个在儒家一些派系,臭名昭著的‘派遣工’的开始。

    一时间,韩国、真番,甚至是沃沮、临屯这样的小国,纷纷将自己国家的人民、奴隶甚至是军队,都打包送到了朝鲜,送到了新化。

    为中国修桥铺路,凿山开矿,开垦荒地,架设水车。

    今天朝鲜的繁荣和阡陌连野的广大乡村,是用了近万条来自周边异族的尸骨铺就而来。

    仅仅是为了修建一条连接跨越浿水,与辽东相接的桥梁。

    就死了足足三千人。

    而,今天那条桥梁,连通东南,将中国的辽东与朝鲜王国,紧紧的联系在一起。

    很多儒家士子,尤其是被迁徙至此的某些家伙,对此是捶胸顿足,跟死了爹妈一样嚎啕大哭,说什么‘中国礼仪法度崩于此,从此仁义不存……’。

    晁错,倒是对此没有什么感觉。

    异族什么的,死就死了呗!

    对法家而言,过程不重要,结果才重要!

    只要能成功,别说是死了区区万把个异族,就是杀自己人杀个人头滚滚,血流成河,也在所不惜。

    而,朝鲜用‘派遣工’来开凿工程、从事繁重工作的成功经验,甚至还给了晁错以启迪。

    晁错甚至觉得,这个制度可以广泛的推广到天下。

    一个异族奴工,一年的雇佣费用,也才五百钱。

    甚至有些便宜的才三四百钱。

    就是死了,也只需要赔偿其母国五千钱到七千钱。

    这可比汉家内部的人工便宜多了。

    汉室现在征调一个民夫去服徭役,假如这个民夫不肯去,区区一个月的传役,就要花一百多钱的践更钱,请人帮自己去服役。

    而若民夫在服役期间受伤或者死亡,对汉室来说,更是损失惨重!

    而若将这些徭役和杂役,全部换成异族‘派遣工’。

    不仅仅可以减轻百姓负担,更可以增加政府收入,更重要的是——还能减轻社会矛盾,有利于百姓休养生息。

    但,凡事有利就有弊。

    大量派遣工的加入,使得朝鲜百姓负担减轻的同时。

    也让大量劳动力富裕了下来。

    然后,当怀化的淘金潮来临。

    当陈嬌开始捕鲸。

    这些富裕的劳动力,就纷纷涌现这两个行业。

    正像现在贴在墙壁上的这些纸条上形容和记载的那般。

    现在,在朝鲜的森林里,每天都有数千青壮,在辛勤伐木。

    他们将原始森林,成片的伐倒,然后,扎成木排,顺流而下,运去浿水,然后在浿水交割给陈嬌的船队。

    再由陈嬌的船队,拖拽着这些巨木,驶向海洋或者造船厂。

    运去造船厂的木材,被摆到了海岸上和作坊里。

    它们将经过三年的晾晒和风干,最终成为造船的原料。

    而剩下的木材,则会被送到承恩岛,成为提炼鲸鱼油脂的燃料。

    除了木材,陈嬌的捕鲸事业以及怀化的淘金潮,还需要大量的各种工具以及器皿。

    用来装鲸油的木桶,切割鲸鱼尸体的铁器,还有铁钳、拖拽鲸鱼尸体的绳索,研磨鲸鱼骨头的石磨盘……

    淘金必须的簸箕、筛子,铁铲。

    于是这些需求,最终都变成了现在被贴在这个墙壁上的无数纸条。

    每一张纸条,代表着一个作坊。

    这些作坊,大的雇工数百,小的就是个家庭作坊。

    他们出产陈嬌和淘金浪潮的人群所需要的各种手工业制品和工业品,然后换来黄金、油脂、鲸鱼产品。

    保守估计,现在,在朝鲜国内,至少有三五万的人口,已经脱离了农业,进入了作坊。

    他们为怀化的金沙河和陈嬌以及楼船衙门的捕鲸大业,提供着一切能提供的商品。

    要知道,整个朝鲜全国,也才不过百万人口。

    现在,至少有二十分之一的人口,投入了工商业。

    对法家来说,这根本不能忍!

    但……

    晁错揉了揉脑袋。

    在朝鲜,他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情况。

    在这里,在这个远离中国政治中心的化外之地。

    土地是新的土地,人民也是新的移民,就连渠道和道路,也是全新的。

    自然,这里的人,也用上了新的价值观念和判断方式。

    这里的士大夫贵族官员,甚至是朝鲜君刘明,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鱼肉和海鲜,甚至成为了此地百姓餐桌之上的常食!

    陈嬌那个混蛋,也懂得收买人心。

    每月,他必定会拖着一条在近海捕杀的鲸鱼,来到朝鲜的港口,廉价卖给朝鲜士民。

    一头鲸鱼,常常重达数万石。

    切下来的肉,足够让十万人饱餐一顿!

    而杂家出现在此,并且占据先机,兴旺发达起来,更让晁错猝手不及。

    若无杂家的牵绊,晁错完全可以先制造舆论,然后裹胁舆论,将陈嬌和他的捕鲸业打入地狱。

    让朝鲜王国变成那个‘鸡犬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的淳朴之国。

    想着杂家,以及那个平壤学苑的伍被,晁错就冷哼了一声:“吕不韦的徒子徒孙,居然还敢出来兴风作浪!”

    假如说,儒家与墨家是死对头和冤家的话。

    那么,法家跟杂家,毫无疑问,就是针尖对麦芒的两个政敌。

    法家主张尽地力之教,除五蠹,去七情六欲,最终富国强兵。

    但杂家,却是吸收了儒法和黄老思想,糅杂而来的一个学派。

    他们并不怎么关心富国强兵。

    反倒对小民生活和尊严,非常有兴趣。

    吕不韦那个大逆无道的家伙,甚至曾经喊出了‘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这样荒唐的胡言乱语。

    而现在的杂家,也不遑多让!

    晁错捏着自己手中的那本杂家的全新著作《富民》,将牙齿咬得咯咯的响。

    今天的杂家,在这个朝鲜,在这个东夷之地,已经走得比当年的吕不韦还要远了!

    吕不韦最多就是喊喊贵众、民本什么的。

    但那个伍被,却在公然挑战以农为本的天地真理了!

    “富民者,以农桑为本,以游业为末;百工者,以致用为本,以巧饰为末;商贾者,以通货为本,以鬻奇为末。三者守本离末****富,离本守末****贫!”晁错念着这些文字,几乎有种想要学学孔丘的冲动。

    “简直就是胡言乱语,大逆无道!”

    “本就是本,末就是末!”

    “吾算是明白了,为何孔仲尼当年要诛少正卯了!”

    “此辈之歪理邪说,若留存于世,岂非将坏天下人心?”

    只是可惜,他现在没有能如孔丘一般诛杀少正卯的资格。

    旁的不说,那朝鲜君刘明,就必不会答应。

    正烦躁着的时候,忽然,殿外有人走进来,拜道:“明公,宋子侯求见!”(未完待续。)

第一千节 法家也要顺应时代

    宋子侯许九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晁错跟前,拱拱手,作揖道:“宋子侯见过明公!”

    晁错回过头来,看着许九。

    老实说,在三年前,晁错甚至都还不知道,大汉帝国有宋子侯这么一个列侯。

    老许家,祖上也没有什么显赫的人物。

    始祖惠候许志,当年是跟着磨候程黑混的。

    而程黑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最大的功勋,就是守住了敖仓,还吊打了臧荼。

    但这算什么?

    当初高祖大封功臣,程黑的排位,尚在吕马童等背主之奴的身后。

    磨候食邑才一千户。

    至于磨候的小弟,宋子惠候许志,差点就掉到关内侯的圈子里去了。

    辛亏关键时刻,滕公颍阴懿候灌婴给许志说了好话,才勉勉强强,被列入第二批受封列侯名单。

    汉八年十二月丁卯,许志在未央宫受封为宋子侯。

    食邑五百四十户。

    堪堪比关内侯高那么一点点。

    甚至,某些关内侯的食邑户数都要超过他。

    几十年来下来,老许家都是汉家列侯阶级的隐形人。

    诸侯大臣联盟共诛诸吕时,第二代宋子侯许不疑,还在巨鹿的封国玩泥巴呢!

    太宗即位时,才被人告知:新君即位拉,赶快去长安给新君请安吧!

    至于当代宋子侯许九?

    从他的名字就能看得出来,他老爹的文化程度实在有限。

    以至于堂堂君候,跟庶民一般,取了个数字为名。

    “大概可能是初九或者九月出生?”很多人都这样取笑着许九。

    但,毋庸置疑的是,最近三年来,许九在汉室列侯集团里的地位,像坐了火箭一样直线上升。

    三年前,天子许宋子侯入朝参政。

    从那以后,许九的名字,就一路从列侯的最底层,杀进了第一集团。

    长安城里甚至有好事者,将他的名字与桃候刘舍、复阳候陈嘉、舞阳侯樊市人相提并论,并称为当今四大马屁精!

    而许九不仅仅在天子面前受宠,他在军队里的人缘,也好得出奇。

    南北两军、羽林卫、虎贲卫中,他或许存在感不强。

    但在灞上军和棘门军那边,甚至飞狐军和句注军那里,宋子侯许九,就是岳丈!

    不知道多少汉军的老光棍,老大难,因为许九的出现,解决了终身大事!

    所以,晁错没有丝毫瞧不起这个坊间传言里的‘佞幸之臣’,被士大夫和贵族们耻笑的‘高媒之臣’。

    “君候忽然来此,有何要事?”晁错回礼问道。

    “奉陛下之命,来给御史大夫带一张字条和一句话!”许九呵呵一笑,然后站直了身子,严肃的看着晁错:“御史大夫臣错接天子口谕!”

    晁错连忙跪下来,大礼三拜,叩首拜道:“臣错恭听圣谕!”

    “御史大夫晁错,朕去岁曾诏天下曰: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朕今日以此诗书之至理,敬赠于卿:申韩虽旧,其命维新!”许九严肃的宣读完这句口谕,然后,就将一张字条递给晁错:“此天子亲笔所书,请明公过目!”

    晁错恭敬的接过来,打开一看。

    眼中闪过一丝异彩。

    “惟天阴骘下民,相协厥居,朕不知其彝伦攸叙!唯以顺之耳!”晁错反复琢磨三遍,然后对许九拱手道:“君候远来辛苦,不如,与某对饮一酌?”

    许九笑着摆摆手,道:“不敢有劳明公,某还负有皇命,就不奉陪了!”

    “天子的意思,明公仔细琢磨琢磨……”

    说完,许九就告辞一声。

    晁错连忙让自己的家臣去送行。

    送走许九,晁错捏着那张白纸,再回想着许九带来的口信。

    “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晁错弹了弹手指,这句话,他当然不陌生。

    这是《诗经》之中,鼎鼎大名的大雅。文王之什的第二句。

    当今天子,即位后,就将之捡起来,作为自己政策和理论的一个核心。

    这对法家也是利好。

    对儒家、墨家就更是利好了。

    毫不夸张的说,若无此,儒法墨,都不太可能有今天的风光。

    黄老派,可能继续主宰着话语权。

    因此,这句话,也被诸子百家各自解读。

    其中,胡毋生解读和阐述出来的论点,现在被诸子百家,广为接受。

    胡毋生在这句话后面加一了句。

    连起来就是:周岁旧邦,其命维新,如将不尽,与古为新!

    但作为御史大夫,晁错听说过,当今天子,似乎在某次私下里,对其身边的近臣评论胡毋生的这句阐述。

    倘若晁错没记错的话,天子当时是这么说的:胡子真贤人也,可惜太过守旧,不如董子!

    那么,董仲舒是怎么解读的?

    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汉虽古国,其志开天!

    开天!

    晁错琢磨着此个词汇。

    再看看手上的文字。

    “惟天阴骘下民,相协厥居,朕不知其彝伦攸叙!唯以顺之耳!”晁错苦笑了一声:“陛下这是在嫌我多事!”

    他抬起头,望着墙壁上的字条们,再看看摆满了案台上的搜集好的罪证。

    然后,他摇摇头。

    当皇帝觉得大臣多事时,大臣无论怎么努力,都是没有用的!

    甚至越努力,越适得其反!

    只是……

    “申韩虽旧,其命维新!”晁错忽然抓住了什么。

    然后,他走到了墙壁前,看着这些字条。

    “吾法家讲究尽地力之教,以富国强兵,自李悝以来,世代以辅佐君王,致君霸天下为宗旨!”晁错喃喃自语片刻后,然后,他忽然发现,假如放弃成见,放弃对捕鲸业带来的百姓不再从事农耕的恐惧。

    换一个角度看问题。

    那这一切,好像一下子就都不同了。

    “捕鲸业不同其他工商之业!”晁错望着墙壁上的一些字条,这些字条记录着陈嬌这两年给朝鲜、安东以及韩国等提供的鲸鱼肉的数字。

    几乎平均每个月,陈嬌都会将一条鲸鱼以廉价的价格,出售给朝鲜和安东的百姓。

    这使得很多百姓都拥有充足的肉食。

    更重要的是,陈嬌将大量的提炼油脂后的副产品油渣之类的东西,作为饭菜,给工人们食用。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假如抛开成见,陈嬌的举动和作为,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尽地力之教’。

    他提炼的油脂,有很多都被用于了军事。

    他捕杀的鲸鱼的筋皮,可以作为弓箭和皮甲的原料。

    剩下的鲸鱼骨头,研磨成骨粉后,可以作为肥料。

    想到这里,晁错就将这些墙壁上的字条取下来,然后认真的整理好。

    “天子说的没错!”晁错轻声叹道:“我法家,不能固守成规,应该与时俱进!”

    “当年商君入秦,首先前往秦地之乡亭,与父老饮酒,望三秦之风光,然后耕战之策始出!”

    “今日之法家,安能躺在先贤之功勋薄上,不思进取,以老旧为固?”

    “法家,法家,不变法的法家,还叫法家吗?”

    “这变法,变的不仅仅是天下之法,也是旧有的一切规矩制度,都必须顺应时代之变!”

    想到此处,晁错就下令:“来人,传令下去,明日启程返京!”

    “诺!”立刻就左右官僚领命。

    晁错走出大门,望着这朝鲜的山河风光。

    “伍被!”晁错轻声说道:“吾还会在回来的,带着吾与全新的法家之体系!”

    今天的事情,让晁错深刻的意识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现在的天下,儒家在变革,墨家在进步,就连奄奄一息的黄老派,也有青壮在大声疾呼,力图救亡图存,延续霸业。

    连已经消失匿迹百十年的杂家,也在这东夷一角,尝试踏出了全新的一步。

    法家却还停留在原地,沉浸在申韩的荣光中,李悝的光芒中。

    这怎么能行?

    二三十年后,岂非是是个人都能在法家头上拉翔撒尿了?

    ………………………………

    许九离开朝鲜王宫后,乘上马车,来到了位于平壤城北部的一个山区。

    然后,他走下马车。

    在山脚下,多年未见的老友们,都在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君候!”伍被首先迎上前来,拜道:“吾等幸不辱命,今已在这朝鲜东夷之地,扎根下来,今日,吾等诸子门下,弟子以千计,杂家的复兴,已经指日可待了!”

    许九听了也是高兴不已,对这几人,深深稽首,拜道:“吾待先师,谢过诸君!”

    想当年,伍被等人轻车出长安。

    不过五六个人,两辆车。

    当时的杂家,可以说是危在旦夕。

    甚至,稍不留神,就可能断绝传续,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被时光掩埋。

    从此,吕子之学,永为绝唱!

    许九看着伍被等人,再看看身前的这座名为‘平壤学苑’的学苑。

    听着其中无数学子的诵读声。

    “礼仪生于富足!”许九挺直了腰杆,看向伍被等人。

    “盗窃起于贫穷!”伍被等人回答着。

    “吾辈矢志,以富民为要!”众人拍着胸脯,大声立誓,几只大手紧紧的握到一起:“贤愚在心,不在贵贱,信欺在性,不在亲疏!”

    时隔将近九十年,杂家的光辉,再次绽放!(~^~)

第一千零一节 资本、权贵与学派

    御史大夫晁错的忽然离开,让许多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尤其是陈嬌。

    “晁错的车驾,已经确定离开浿水了?”陈嬌问着自己的一个狗腿子。

    “回禀君候,小的亲眼所见,御史大夫的车驾与节杖,驶入了浿桥!”那狗腿子答道。

    “哦!”陈嬌拍拍胸脯:“下去领赏吧!”

    晁错的离开,让陈嬌将提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要是晁错再这么的在这里待下去。

    就算啥事也不干,陈嬌都会疯了。

    “来人!”微微思虑片刻后,陈嬌叫来一个自己的亲信家臣,对他道:“持我之拜帖,送五百倭奴,钱两千万,给平壤学苑山长伍公,就说:不才末学后进陈嬌,仰慕伍公大贤,愿长拜门下,以为老师,区区薄礼,略表心意!”

    “诺!”那家臣领命而去。

    做完这个事情,陈嬌也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他,早已经不是四年前那个二世祖了。

    常年在海上行走,与天地搏斗,见证了大海的波云诡异,看到了生命脆弱与财富暴涨之经过。

    再兼之在这安东与他大哥陈须勾心斗角,彼此竞争。

    他早已经学会了怎么做一个合格的官僚,怎么当一个优秀的奸商,如何成为一个安全的贵族。

    而此番的变故,在吓的他魂不守舍的同时,更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钱再多,身份再尊贵,背景再硬扎,也需要一个发声筒,一个士林舆论中帮他摇旗呐喊,擂鼓助威,甚至保驾护航的群体。

    此番之事,如不是伍被和他背后的平壤学苑千余士子大声疾呼,奋力奔走,游说着朝鲜上下,鼓动着朝鲜君刘明。

    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过关?

    怕是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没有贵族愿意自己的大名被御史大夫惦记上!

    大汉御史大夫,那可是受命于天子,颁领诏命,总监天下郡国,弹劾不法,督查百官的巨头!

    而晁错,更是出了名的硬骨头!

    从他登上政坛开始,就是以胆子大,敢任事著称!

    经过了此事,让陈嬌充分意识到了舆论和士林话语权的重要性!

    资本,终于觉醒了它的第一个特征。

    它必然会寻求在舆论界和学术界的盟友!

    这也是它想要生存和发展的必须条件。

    想要发展壮大?它必须先欺骗百姓,营造一个看似良好的形象。

    ………………………………………………

    长安。

    已是七月中旬。

    新一次的考举,正进行到最后的关头。

    全天下的目光都聚焦于此。

    就连刘彻也回到长安,准备接见最后的胜利者。

    “台候老朽,上书乞骸骨归故里,南越王太孙需要一个新的大臣,前往教导!”未央宫里,刘彻召集自己的亲信们,商讨着人事任免。

    台候梅绢,是现在汉室的南越政策的中流砥柱。

    梅绢是越王之后,是越人中的英雄。

    更难得的是,他还是忠心耿耿的汉家战将。

    过去数十年中,以他的地位和背景以及在越人中的威望,梅绢其实随时可以学习赵佗、无诸,裂地为王,建诸国家。

    他所控制和负责台岭地区的地形和地理,也很适合割据。

    但梅绢从未选择如此。

    他不仅仅自己不割据,还反对自己的部下和子嗣们的割据企图。

    无论长安的天子是刘邦,还是刘盈、刘恒、刘启、刘彻。

    他都忠心耿耿的履行了自己当年对刘邦的誓言:但使臣在一日,则横浦永为汉塞。

    数十年来,梅绢统帅着他的子弟、部众和士卒,牢牢的扼守住了横浦关,还利用自己的威望,多次挫败了南越和闽越企图颠覆横浦受汉控制的阴谋。

    等到刘彻即位,汉家国力大增,东海内附,南越请内臣,闽越也恭顺后。

    刘彻任命梅绢为南越王太孙太傅,派他持节镇守南越国都番禹,代表中国天子,督促南越君臣用汉制,行汉礼。

    两年来,功勋卓著,足可名载青史,永为后人祭祀。

    但,可惜,跟大多数英雄一样。

    时光,总会毫不留情的将他们推向死亡。

    梅绢今年已经将近八十岁了!

    这个当年率军与吴苪一起反秦,与刘邦在蓝田并肩作战的越人英雄,已经不可避免的陷入了迟暮。

    他在给刘彻的乞骸骨诏书中说:老臣近来神昏眼花,视物模糊,尤不能常坐久视……且夫游子悲故乡,臣近来常常思念横浦之田园,愿乞骸骨,以归故里!

    刘彻自然不能阻止一个思念家乡的老臣,希望回归故里,与先祖同在的愿望。

    所以,他已经批准了梅绢告老归乡。

    同时,还下诏,更封梅绢为梅候,横浦更为梅关,台岭为梅岭,其水为梅水,其溪为梅溪。

    这是汉室天子对一个大臣前所未有的嘉奖和厚遇。

    以其封地、山水和关塞,尽为臣姓而名之。

    哪怕是萧何曹参,也没有这样的待遇!

    但,梅绢值得这样的厚赏。

    所谓,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梅绢,在刘彻看来,就是这样的人物。

    他在世之时,仿佛默默无闻。

    但,却为汉家,守住和保住了进出三越,控制和影响三越的关塞。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三越始终没能真正割据,并且受到中国控制,这就是梅绢功勋的最大证明!

    梅绢既去,那么接任者就很重要了。

    这个人必须能继承梅绢的位置,继续推进南越王国与中国的同化。

    同时他还得镇得住场子。

    让南越君臣心服。

    这样的人,现在的天下很少。

    “要是刘敬还活着就好了……”刘彻也不得不感慨一声。

    若刘敬在,以他对南越君臣和南越国政的了解,确实是可以接班。

    哪怕陆贾还活着,刘彻也不必如此头疼。

    没办法,南越的事情,好不容易上了正规。

    刘彻可不希望冒出一个二货,将它搞砸了。

    选来选去,最终,刘彻选择了江都国丞相袁盎。

    只是,袁盎愿不愿意去南越国?

    这还真是个未知数。

    讲道理的话,袁盎曾经官至太仆,列为九卿。

    现在被踢去江都,已经算是贬嫡了。

    再外放南越……

    戎狄是膺,荆舒是惩!

    再往外推,那就是厌弃和嫌烦了。

    向来爱惜名声的袁盎能不能接受?

    这可是个大问题。

    但,刘彻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当即就下令,道:“朕意以江都王相盎为南越王太孙太傅,兼任南越国监国大使,赐节杖印绶!”

    袁盎要是不去,正好周亚夫现在在齐鲁,让周亚夫去做袁盎的工作好了。

    比起南越之事。

    长安的问题,显然更加迫切。

    跟梅绢一样,内史田叔公,也终于撑不下去了。

    今年以来,田叔在内史衙门视政的时间,加起来也才半个月。

    便是太学那边,其实,田叔也不怎么管事了。

    毕竟,他年纪太大了。

    不过,田叔能帮刘彻拖到今天,已经是大功告成了。

    今天,昔日曾经庞大的内史衙门,已经被分裂为四个互不统属的衙门。

    他们分别掌管长安、关东、关西,以及即将被划归为关中的新安等八县。

    他们现在所欠缺的,实际上,只是一个名称而已。

    但,这不是今天要讨论的内容。

    假如刘彻想要他们现在就脱离内史,很简单,一个诏书就可以了。

    但,肢解内史容易。

    内史衙门分裂为四个部分后,四个互不统属的衙门之间的协调以及治安联防问题,却立刻就凸显出来了。

    以前内史在的时候,关中人犯罪,不管逃到哪里,除非背景通天,逃出关外,否则,插翅也难飞。

    但现在,四个互不统属的官衙,彼此内部虽然干事很积极。

    但,对其他人的麻烦,却都不怎么想管。

    譬如,茂陵邑的人犯罪,现在只要跑去岐山原或者鸿固原。

    官府常常很难抓捕。

    越境抓捕本来就很麻烦,何况,当地官府未必愿意其他人把手伸到自己地盘里来。

    近来年余,类似的案子和事情就发生过许多次了。

    所以,现在,迫切需要一个能总管关中治安和刑事案件的机构。

    而且,现在汉家各级政府这种既当运动员,也当裁判员的事情,多多少少,让刘彻不舒服。

    三权分立,固然是天方夜谭。

    但,行政与执法甚至是审判绑在一起,肯定会滋生出问题。

    而且是大问题!

    所以,刘彻在与自己的智囊们,商讨了大半年后。

    到今天,终于将一个全新的衙门的构架,给描绘了出来。

    这个全新的衙门,名为司隶校尉。

    名字很熟悉,但实则,却跟历史上的司隶校尉是两回事情。

    刘彻的这个司隶校尉,将统合京辅都尉以及五官中郎将的治安权责还有故内史衙门的执法权。

    总督关中各县,大小公室告以及非公室告,抓捕罪犯,并进行审判。

    而关中各县的执法权和审判权,将被剥离。

    这也算是考举的好处了。

    在以前,秦汉的统治者早就察觉到了地方官既当运动员,又当裁判员的弊端。

    所以,秦汉法律里,有公室告和非公室告的区别。

    尤其是汉室,贯彻民不举而官不究的原则,对民事诉讼,网开一面,禁止官府乱伸手。

    但,这只是人手不足,官员力量不够的无奈之举。

    到了现在,官员的数量,尤其是低级官员的数量,再也不缺了。

    反而,刘彻还得费劲心思的给他们安排工作岗位。

    剥离地方官的民事和刑事执法权和审判权的条件终于成熟。

    当然,考虑到,这种事情,自古以来还没出现过。

    所以,刘彻决定,先在关中实验实验,摸着石头过河。

    等将这个制度完善,再逐步推行到天下郡国之间。

    今天,要商讨的重点,也在于此。

    谁来担任司隶校尉?

    群臣们都是虎视眈眈。

    “司隶校尉,秩比两千石,督查关中民间不法,察捕罪犯,宣扬法令,通达刑务!”复阳候陈嘉念叨着司隶校尉的秩比与职权,心里跃跃欲试。

    哪怕只是为了司隶校尉的级别,陈嘉也觉得,自己应该博一博。

    更何况,这司隶校尉,很有可能,在未来,成为汉室九卿的一员。

    但,盯上这个职位,可不仅仅他一个人。

    舞阳侯樊市人、中水候吕马童,也在旁边窥视着。

    甚至还有故丞相,故安文候的长子申屠蔑,也在盯着这个职位。

    申屠蔑,别的不说,单单是他爹是申屠嘉这个条件,就已经抢占了太多先手。

    所以,想要抢到这个位置。

    陈嘉知道,自己必须用出绝招了。

    他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悄悄的给对面的使了下眼色。

    陈嘉是列侯,能与列侯对坐的,在汉室,除了太常衙门的博士官外,不可能有其他人。

    然后,陈嘉的博士官中,一位博士官就出列拜道:“陛下,臣《商君》博士钱统以为,复阳候臣嘉,精明豁达,明晓律法,遵奉制度,可为司隶校尉之选!”

    紧随此人之后,数位法家的博士,纷纷出头,说陈嘉的好话。

    在这些人的话里,陈嘉成为了一个法学的学霸,三岁就开始学汉律了,十岁就判案了。

    这司隶校尉的人选,还真是非他莫属。

    “复阳候!”坐在陈嘉身侧的舞阳侯樊市人忽然拉了拉陈嘉的衣袖子,轻声道:“君候怎可如此?”

    列侯圈子里,没有秘密。

    谁不知道,现在出来,说陈嘉好话的这些博士,统统都是法家巨头张恢的门徒?

    而张恢的河内学苑,每年都会收到陈嘉百万钱的资助。

    拿人钱财,当然要替人办事了。

    事实上,今天,天下的知名学苑,哪个背后,没有几个列侯金主?

    列侯们,与时俱进的很。

    尤其是这些能在这个朝堂上安坐的列侯们。

    他们中的多数,自从被当今吊打了以后,就开始资助学苑了。

    最开始,或许只是想买个好名声。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发现,这资助学苑,一本万利。

    不仅仅名声好听,更能得到许多臂助。

    还可以罗织人才,助益家族的兴盛。

    于是,这学苑与列侯之间的关系,在今天就变得颇为复杂了。

    儒法黄老各派,也乐得与列侯们关系更近,更紧密。

    陈嘉回头看了看樊市人,笑道:“君候也可以如此嘛……”

    在这个事情上,大家自然是各凭本事办事。

    你嗓门没我大,自然要被我抢先!

    “哼!”樊市人冷笑一声:“君候休要以为,只要君候才有法家的巨头支持!”

    随着他的话语落下,对面的博士群体中一个从未在朝会上发言的老者巍颤颤的站了起来,来到殿中,恭身说道:“老臣《尚书》博士伏敬,谨奏陛下:老臣以为,这司隶校尉之职,舞阳侯臣市人更佳!复阳候臣嘉或许明于律法,但其于制度,却颇有不足……”

    “你!!!”陈嘉回首看着樊市人,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君候何时与伏公有了关系?”

    场内这位博士,就是大名鼎鼎的天下诸子百家共同尊崇的尚书的嫡系传人,济南伏生之子。

    伏生在汉家天下,享有至高无上的地位。

    他是诸子百家共同认可的先王传人。

    无论儒法黄老,都恭敬的尊崇其为‘老师’。

    太宗皇帝时,更曾六次遣使,就国家大事,请教伏生。

    毫不客气的说,济南伏生,哪怕是天子,也要执子侄礼,尊而崇之的名宿!

    “呵呵!”樊市人笑而不语。

    但在心里,他却是肉疼不已。

    祖辈的余萌,在今天将彻底消耗。

    从今以后,他和他的舞阳侯家族,就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了。

    樊市人这次请动伏敬,动用的不是钱,而是比钱更宝贵的人情!

    当年,樊市人的生父樊哙过济南,与伏生有过交情。

    但这情谊,却在今朝一次用尽。

    这不得不让樊市人感到惋惜。

    不过,这没有关系。

    他又没有儿子,辛辛苦苦,自己连绿帽子都捏着鼻子戴上,生下一个儿子,结果还被人发觉了。

    将来舞阳侯这个爵位,肯定是要传给侄子们的。

    这人情,与其便宜了那些侄子,倒不如用在自己身上。

    “吾也要选一个学派,进行资助……”樊市人在心里也琢磨着。

    将来,列侯们恐怕不仅仅需要军功来支撑自己的地位。

    更需要来自舆论和士林的摇旗呐喊与助威之声!

    ………………………………………………

    刘彻端坐于上,看着自己面前上演的这出闹剧。

    贵族们,如他所料,与学派之间,产生了关系。

    这是历史的必然。

    掌握了权力的人,肯定想要控制思想和学术。

    明朝的东林党和浙党甚至阉党,本质上来说,就是一批官僚和学霸与地主们的利益共同体。

    而接下来,资本和资本的力量,也会加入进来。

    然后,他们会彼此纠缠,最终演变成一个个代表不同利益和价值的派系。

    对此,刘彻是乐见其成的。

    当然,在背地里,刘彻也对此充满警惕。

    列侯们可以影响思想界,可以对舆论进行渗透和影响。

    但不能控制。

    谁企图控制舆论,操控舆论,谁就是刘彻和汉室的敌人!

    至于今天?

    刘彻站起身来,看着这些博士和列侯们。

    司隶校尉这个位置,事关重大,可不是给马屁精们彰显自己地位的玩物。(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二节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司隶校尉这个职务,从一开始的规划,就是奔着成为未来的内务部去的。

    所以,必须任用一位有法家背景的可靠重臣。

    此人,必须熟悉所有汉室法律和其制定的背景,同时还必须具备丰富的民政经验。

    换句话说,这个人选必须是法家或者倾向于法家的刑律专家。

    同时,他至少要做过四年以上的郡守或者郡尉。

    而且,司隶校尉初立,以万全计,这人还必须是老派官僚。

    简而意之,就是那种熟悉法律条文,经验丰富,知道什么时候该严格执法,什么时候又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老油条。

    这种人,在如今的天下可不好找。

    刘彻熟知的记忆里,也没有此类大臣的记忆。

    但好在,皇帝并不需要知道并且清楚,这个世界有多少人才。

    他只需要勾勾手,就有的是人才愿意为其奔走效命。

    更别提司隶校尉这个在未来很可能成为九卿的职位。

    所以,在刘彻放风之后,九卿大臣们,就已经纷纷举荐了自己的知己或者说关系户。

    最终,刘彻选择了执金吾郅都推荐的人选。

    郅都推荐的这个人叫严平。

    在十年前,曾经做过蜀郡郡守。

    正是在他的治下,卓王孙和程郑婴捞到了第一桶金。

    也是在他的治下,邓通混的风生水起,邓通铸钱跟吴王刘濞的铸钱,平分了天下的金融市场。

    不过,很可惜,蹦的太高,是会被拉清单的。

    等到刘彻的老爹上台,先是弄死了邓通,然后驱逐了张释之。

    最后,将邓通和张释之的党羽同志,一个个的拉出来点名。

    严平因此被牵连,被赶回家种田去了。

    而郅都跟严平是老乡。

    他们都是河东人。

    甚至,两者还是同一个蒙师启蒙的。

    因此郅都跟严平关系很近。

    刘彻一看严平的履历,立刻就决定了以他为司隶校尉。

    原因很简单,此人是法家的官僚,但在他治下,邓通和卓王孙还有程郑婴,都混的很好。

    这证明了,他对商贾没有什么歧视。

    也不觉得商人或者说工业会祸国殃民。

    其次,当年严平治蜀时,尽管当地的作坊成堆,矿山无数。

    但蜀郡的社会生产生活,并没有受到影响。

    这证明了,他懂得平衡,也知道轻重。

    这样的官员,简直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朕已意以故蜀郡郡守严平为司隶校尉!”刘彻看着殿中诸人,缓缓说道:“卿等勿复再议!”

    至于陈嘉和樊市人的面色,刘彻连看都懒得看。

    两个马屁精而已,并不需要安慰。

    再者说,马屁精要是连皇帝打脸都不能忍。

    那要他们何用?

    将这个决定宣布完,刘彻坐下来,看着群臣,道:“下一个议题!”

    群臣也迅速的收拾好烂摊子,纷纷回到各自坐席,眼观鼻,鼻观心。

    至于私底下他们在腹诽些什么,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

    下一个议题,自然是跟考举有关了。

    今年的考举,参考人数,最终突破了少府的预期。

    总数达到了两万两千余人。

    光是为了给他们准备考场,汉室就将长安内外的一切演武场都腾了出来。

    甚至,还征用了少府的不少场地。

    勉勉强强,才算将这么多的士子的考试用地搞定。

    然后,为了印刷试卷。

    少府光是买纸,就花了一百多万钱!

    整场考举,前后支出,多达数千万。

    这还不算,为了维护治安和秩序,汉室出动的军队成本。

    但,这些支出都是划算的。

    也是合理的。

    在现在,朝堂内外,没有任何人敢提议说考举一年一次太麻烦,改成三年一次,再提高门槛什么的。

    因为,他们只要敢提出这个建议。

    保证他们不敢走出未央宫。

    长安士民的鸡蛋和石头以及唾沫肯定不会在他们身上吝啬。

    考举发展到今天,已经形成了一整条产业链。

    每年考举,长安房租大涨,各种商业繁荣,各种赚钱赚到手筋疼。

    几乎所有长安士民,都从考举之中收益。

    哪怕只是个普通的百姓,只要家里有几间空置的房间,都能赚钱!

    以至于有人开始盯上了长安的闾里,甚至是平民区的房子。

    会不会出现西元前的房地产商人,刘彻不知道。

    但西元前的倒腾房产商人和炒房团,却已经出现了。

    当然,国家付出这么多,得到的回报,自也是惊人的。

    旁的不说,今年考举,总计录取士子八千九百余人。(现在前两轮已经结束,换句话说,事实上录取数字已经统计出来了)

    这个数据,本身就是巨大的进步!

    相当于给国家挑选出了将近九千名可用的公务员。

    他们将在未来,撑起大汉帝国的骨架。

    但现在,却是大汉帝国的头号敌人!

    近九千人的录取人数。

    但是,哪怕刘彻将商贾子弟全部塞进主爵都尉衙门里,也还有六千多号人等着分配。

    而现在,国家绞尽脑汁,也才腾出四千来个岗位出来。

    这意味着……

    “今岁考举,尚有两千余士子亟需分配!”刘彻看着这些大臣们,将手一挥,道:“卿等皆朕肱骨,当此之时,当为天下之先!”

    “九卿诸衙,必须再清理出一千个职位!”刘彻站起来,严肃的道:“有司诸漕,皆需立军令状,限期清理到年龄,还恋栈不去之人!”

    被点到名字的人,都是低下头,咬着牙齿。

    清退官吏,可不是什么好干的事情。

    这是要得罪人的!

    但,皇帝的板子高高举起,谁敢不顺从?

    于是,大家扭扭捏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然后不情不愿的你三十我五十的领了名额。

    却是苦了宗正和太常。

    这两个衙门本身官吏比较多,但老年化的趋势也更大。

    很多司曹内部,都堆满了老臣。

    甚至还有从高皇帝一直干到今天,还在发光发热的积年老吏。

    按照制度,他们早就该退休了。

    但,问题的关键是太常衙门和宗正衙门,有很多职位,其实并不需要劳心劳力,甚至可以说,都不需要上班。

    只需要每个月点卯的时候去报到一下。

    譬如,太常衙门给惠帝的安陵守陵的官吏以及负责惠帝神庙的工作人员。

    还有就是宗正衙门,负责那些诸侯王的工作人员。

    这些人一年到头也未必能干一件事情。

    既然可以躺着在家吃皇粮,那他们自然不愿意退休了。

    很多人都是将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大汉社稷’。

    而且,宗正和太常也不愿意他们退休。

    因为他们一退休,别的不说,很多职位和编制,恐怕就要拜拜了。

    而在官僚眼里,一个部门是否有权力,是否有威风,与本部门的雇员和人数是息息相关的。

    像是少府,雇工加上官吏,数以十万计。

    于是横行霸道,视其他九卿为无物。

    所以,本来宗正和太常是打算宁死不从的。

    但可惜,这不是他们不愿意,就可以解决的问题。

    因为,其他九卿,将宗正和太常,毫不犹豫的卖了。

    纷纷说:臣等皆以为,宗正、太常诸司曹,积年之吏破多……

    他们还拿出了证据人事档案。

    看着那些一堆堆六十岁、七十岁,甚至八十高龄的老臣。

    在看看天子和同僚们。

    宗正与太常,只能是捏着鼻子认可和接受了各自要清理三百以上官员的军令状。

    但他们却不知道,趁着朝臣们议论纷纷,争论不休的时候,刘彻悄悄的让汲黯将所有商贾子弟出生的士子,塞到了主爵都尉衙门和盐铁官署。

    这也算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一个变种。(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三节 托付重任

    齐都临淄。

    丞相周亚夫站在临淄城头,望着城外的风光。

    在他身侧,刚刚从江都国国都广陵城而来的江都王丞相袁盎,笑意盈盈。

    两人轻声的交谈着。

    “丞相,陛下放我于江都,吾已觉惭愧难安,今又放我南越”袁盎满脸的委屈和不服:“请恕臣宁死不从!”

    “丝公!”周亚夫呵呵一笑,拍拍后者的肩膀,说道:“您这些话,还是留着写在给陛下的奏疏之中吧”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而且都是政坛上的老人了。

    当了五年丞相,周亚夫最大的收获就是人不可貌相而话不能尽信。

    尤其是官员在正式场合说的话。

    谁信谁!

    就好比当初,列侯们串联,要反对天子。

    结果

    好吧,等到正式的朝会上,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列侯都当了缩头乌龟。

    当初跳的很欢的舞阳侯,现在甚至成为了当今四大狗腿子之一。

    而,现在袁盎的话,周亚夫连一个字都不信!

    因为

    现在,周亚夫的袖子里,就放着绣衣卫报告的许多袁家的动静。

    两年前,袁盎指使其长子,将袁氏在关中的家产土地,尽数变卖,然后大举借贷。

    从无盐氏、田氏,甚至是章武侯等人那里借来了黄金三千金。

    然后拿着这笔巨额资金,从楼船衙门那里租赁了一支捕鲸船队。

    而在今年早些时候。

    袁氏将所有欠债一笔勾销,本息全部偿还!

    其捕鲸之所得,竟是如此丰厚!

    以至于很多长安贵族和豪强,都起了心思。

    但,袁家却已经想换个地方了。

    绣衣卫报告,袁盎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在南越布局了。

    他甚至与南越王赵佗还有信件往来。

    长安的天子,担心袁盎不肯去南越?

    但事实是:以周亚夫观察和判断,人家早就想去南越了。

    从南越出海,向南方航行,哪里是一片未被人开发和利用的处女海。

    海中鲸鱼群的数量,并不少于齐鲁外海。

    甚至,当地的环境和港口情况,还要优于齐鲁。

    特别是日南郡和九真郡。

    袁盎被周亚夫戳破自己心里的算盘,也是颇为尴尬。

    他确实想去南越。

    因为,在这几年里,通过对南越的了解。

    袁盎发现,南越国不仅仅是一个极具开发潜力的地区。

    更是一个极具财富和价值的地区。

    旁的不说,交趾、九真、日南三郡之中的丛林里的野人部落,

    就是一个几乎永不枯竭的廉价劳动力来源。

    袁盎的次子,袁勇,现在就已经在日南郡的卢容县今越南顺化跟夜郎王还有南越国丞相吕嘉的孙子吕夷,三家合伙,做起了贩奴生意。

    这些家伙,打着夜郎王的旗号,悄悄的从日南和九真还有夜郎国周边的群山里,大抓特抓各种野人。

    然后,将他们高价卖到了临邛。

    要不是绣衣卫查出了这个事情。

    周亚夫做梦也想不到,袁盎这个谦谦君子,天下瞩目的道德楷模。

    丢了节草后,居然能干出这么没下限的事情。

    因而,周亚夫毫不怀疑,等袁盎去了南越后。

    他必定会学习陈嬌,将交趾以南丛林里的野人,变成如同倭奴一般的免费劳动力。

    只是

    这个事情,跟周亚夫是一毛钱关系也没有。

    在周亚夫这样的传统贵族眼中,夷狄蛮夷,等于两条腿走路的野兽。

    根本就没有人权。

    骄傲的中国士大夫贵族,甚至连正眼瞧瞧对方的兴趣也没有。更别提去关心爱护他们了。

    没看到现在,连向来高举兼爱非攻的旗号的墨家,都自动自觉的,给兼爱非攻,下了一个定义吗?

    唯中国之民,诸夏之族,才能享受兼爱非攻。

    夷狄蛮子,有多远死多远。

    而中国的士大夫贵族们也确实能有这样骄傲的底气。

    寰宇之中,方圆数万里。

    已知世界内,大汉帝国,无论任何指标,都远超一切竞争对手。

    甚至连原先比较弱势的武备和军力,也在马邑之战后被刷新。

    于是,周边异族,尤其是那些饮血茹毛,被发文身,连文字都没有的原始部族,在中国士大夫贵族眼里,就跟蝼蚁一样,也就可以理解了。

    尽管有些比较博爱的儒家士大夫在叫嚷要用道德去感化这些异族。

    但很可惜,主流的学派和大臣们,都觉得,比起道德,还是刀枪或者大棒,感化速度更快一些。

    周亚夫对这些观点的争论,毫不关心。

    但他很关心袁盎这个老朋友。

    周亚夫语重心长的对袁盎说道:“丝公,您是不是有些太过偏执了呢?”

    袁盎闻言,沉默不语。

    周亚夫叹了口气,道:“老丞相在,必不会为丝公之今日而喜!”

    袁盎终于说道:“丞相言重了!”

    话虽如此,但袁盎心里明白。

    他变成今天这样,全是自己的好胜心和自尊心在作祟。

    当然,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人被逼到一定程度,那里还会管什么原则不原则?

    当年,孔子居于陈蔡之间,困厄饥苦。

    于是,将原则抛弃的干干净净。

    弟子送上猪肉,他不问猪肉是哪里来的,抓过来就吃,弟子拿来衣服,他也不问衣服从何而来,接过来就穿。

    这个黑材料,被墨翟写在墨子之中,骂了一万年。

    但,依然没有影响到孔子在历史上的评价。

    现在,袁盎的思维和立场,已经从偏向儒家,转向了偏向法家。

    尤其是行事手段。

    袁盎认为,成功者不受声讨,失败者注定被唾弃。

    既然如此,那他自然会不择手段,不惜一切。

    原则、立场,仁义道德,等他能回到长安,骑到晁错脖子上再说吧。

    周亚夫见了,也知道,这个话题不能再深入下去了。

    深入下去,恐怕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他这个丞相,在这个世界上的朋友,本就很少。

    他实在不愿意再失去一个。

    于是,周亚夫换了一个话题,道:“丝公,此去南越,有两件事情,请丝公留意!”

    “请说!”袁盎点点头,长出一口气。

    他也不愿意跟周亚夫之间闹矛盾。

    毕竟,他现在能指望的,其实也就是周亚夫了。

    东宫太皇太后已经两年没有派遣使者来慰问他了。

    “这第一件事情”周亚夫说道:“当年,秦始皇凿灵渠,功未成而身已崩,及赵佗割据,灵渠堵塞,我想请丝公去了南越,劝说南越君臣,疏通灵渠,重修古道!”

    袁盎闻言点点头道:“此事,丞相不言,某也当行之!”

    自秦以来,交通,通顺的交通和人员流动,成为了大一统帝国的标志。

    灵渠以及秦代所修建的道路,是现在连通中国与南越的关键交通。

    当然,近年以来,楼船衙门也开辟了从江都至南越的海上航道。

    巍峨的楼船舰队,巡弋海洋,将中国天子的威势,直接撒播到南越。

    使得南越君臣老老实实。

    但海上航道,终究还是不如陆上交通的交流更为直接。

    特别是,南越国有很多地方,譬如郁林和苍梧,并不能通过海路联系。

    只能走陆路。

    一旦灵渠全部通顺,那么,这也意味,南越王国与中国,重新连为一体。

    南越王以后就算想反复,也没有了机会。

    “这第二件事情”周亚夫挺直了身子,严肃的看着袁盎说道:“我希望丝公能在任内,劝说南越国接受长安委派的官员!”

    这确实是一个麻烦的事情。

    南越国现在只是臣服长安。

    在本质上来说,它依然有着自己的军队、官员系统。

    并且,这些都不受长安控制。

    周亚夫当然希望,能在自己的任期之内,扫清这统一的最后障碍。

    至少也要开个头,让南越象征性的接受来长安的官员。

    留个烂摊子给继任者,可不是周亚夫的风格!

    袁盎当然也知道这个事情很难。

    不过,没有关系。

    他袁丝是谁?

    天下第一的说客!

    论起游说本领,或者说忽悠本领,老袁敢说第二,没有人能说第一。

    想当年,他可是连吴王刘濞的老巢,都能去走一遭,还能忽悠住刘濞的存在。

    南越君臣,袁盎自己是没怎么打交道。

    但他的长子贤,次子勇,却都跟他们有过交往。

    至少,袁盎现在知道两个事实。

    第一个,赵佗自从两年前,从长安归国后,就放弃了过去的割据打算了。

    他公开焚毁了自己的黄屋左纛,烧毁了私自铸造的各种违制之物。

    更下令,将自己的陵寝的规格,从比照天子,降为诸侯王。

    这既是他在长安被天子感动了的缘故。

    也是他亲眼看到汉家军威和国力,知道,不能再玩以前那一套了。

    这第二个,就是南越王王太孙赵胡,是当今天子的死忠。

    其在国内言必称天子如何如何。

    这既是他加强自己地位和权柄的方式,也是他确实不想当个夷狄国王的真实心理。

    况且,今天的南越王国,要是再回到以前去

    旁的不说,那些越人贵族,恐怕第一个不会答应了。

    看看如今灵渠和长江之中,那些密密麻麻的商船,就能知道,今天的南越,对汉室的经济依赖有多重了。

    特别是南越的郁林王和苍梧王。

    因为他们的领地多山少水,粮食产量很低。

    所以,他们现在几乎完全依赖于与江都和齐鲁的甘蔗贸易来换取粮食。

    所以,袁盎思量片刻后答道:“请丞相放心,此事,袁丝一定竭尽全力!”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四节 汉三藏

    七月下旬,长安的考举结束。

    几家欢喜,几家愁。

    许多落榜士子,唉声叹气。

    而得中之人,尤其是杀进第三轮的,则一个个都是眉飞色舞,仿佛从此高人一等了。

    而无论怎样,长安的酒肆,是最终的赢家。

    一天之内,长安的酒类销售,直接攀上一个巅峰。

    无论是得意之人,还是失意者,都在买买买。

    甚至,某些狗大户,直接在长安自己所住的闾里,大摆筵席。

    李文推开窗户,望着窗外欢喜庆幸的人群。

    他悠然长叹一声。

    “吾今日算是明白了,为何当年项王不肯过江东!”李文握着拳头,满是不忿的想着。

    他是河东人,而且还是河东著名的大诗赋家李善之子。

    本来,他是不需要来长安参加这考举的。

    他老爹早给他安排好了仕途道路。

    当然是先在家读书,慢慢的积攒名声,等到三十岁,请人将其所写的文章,散给河东各地的贵人,尤其是平阳侯等大贵人。

    这样,不愁没有官当。

    而且,一出仕就是六百石以上的清贵之职。

    但李文却是年轻气盛。

    往日里在家乡听着张汤、颜异、汲黯等人贵幸的故事,心下羡慕不已。

    于是,毅然决然,来到长安参考。

    可那里知道,长安的士子是如此之多。

    以至于密密麻麻,根本数不清楚。

    其中,地位比他高,出身比他好,关系比他多的,简直跟天上的星星一样,数都数不清楚。

    而他也在见到了这考举的场面后,心态失衡,发挥失常。

    待在考场里,只觉得,那些题目虽然看上去很简单。

    但一提笔,却不知道该怎么答。

    于是,毫无意外的,他落选了。

    不仅仅没有如他来时所期望的那样,杀进第三轮,去宣室殿里,接受当今天子的赐酒。

    甚至连第一轮也没有通过。

    这让感到颜面尽失。

    几乎想死的心都有了。

    而更可怕的是……

    李文凝视着窗外,那个披红挂彩,被无数街坊和富商们簇拥的家伙。

    那个人李文认识。

    还是他的邻居!

    那是边通,一个纵横家的小不点!

    但他家里有钱,他父亲据说是在胶东国给胶东王太子刘德专门运送木材的商人。

    几年下来,身家居然累积数百万。

    这次考举,他杀进了第三轮,被任命为鲁国主爵都尉,秩比四百石。

    于是,他一掷数十万钱,在这条街上,广邀街坊庆祝。

    “李兄打算留在长安,还是返回故乡?”一个男子出现在李文身后,轻声问道。

    “吾要留在长安……”李文连头也不会的答道。

    然后,就关上窗户,道:“吾要读书,王兄请自便……”

    那人也是李文的邻居。

    据说是来自齐国的某个县。

    许多人都说,他在齐国,压根不是什么读书人,只是个在乡下欺骗和戏耍愚妇愚民的神棍。

    作为正宗的《谷梁》传人,李文谨守着自己的原则。

    子不语怪力乱神。

    此辈人物,在李文眼里,甚至比窗外那个暴发户还要可恨。

    ‘王兄’看了看李文的表情,知道对方很不喜欢自己。

    他悻悻然的笑笑,说道:“李兄太过倨傲了吧,吾可是一片好心来告知兄长一个事情的……”

    “何事?”李文捧着书本,目不转睛的问道。

    而对方却哈哈大笑两声,道:“念在同院之宜,吾还是告诉你吧,当今天子已出露布,征召有德君子,能致远方之国者,持节出使,他日功成归来,即以千石之职赏之!”

    “这与我何干?”李文捧着书,依旧一动不动。

    出使远方之国,道路遥远,吉凶难测,区区千石之职,根本不足以让李文动心。

    “呵呵……”‘王兄’讥笑着道:“李君自是瞧不上眼,但吾却是很想去……”

    然后,他就走出房门,朝着李文所在的地方,吐了两口吐沫:“竖子不足与谋之!”

    当今天子的赏格,可不是一般的千石官。

    羽林卫虎贲卫军司马仰或军候之职!

    这可是通向关内侯甚至列侯的直通车!

    “只可惜吾出身低微,难以竞争……”‘王兄’在心里叹道。

    不然,以他的自尊心,是根本不可能来李文这边自取其辱的。

    不过,李文的态度,也让他明白了。

    他这个出身齐国的乡下方士,想要得到这些自诩清贵的读书人的认可。

    几乎就跟一个穷小子居然在做梦梦想娶到列侯家的淑女一般,简直是天方夜谭!

    “或许,我可以去联络一下长安城的星辰家,看看有没有志同道合之人……”他在心里盘算着。

    这些年,方士术士们的日子难过的很。

    墨家的复苏,几乎等于宣判了他们在大城市的死刑。

    再想靠着过去的把戏,就唬的别人一愣一愣。

    那是不可能的了。

    墨家的墨者们不厌其烦的将方士术士们的把戏一点点的掰开来,告诉世人,这其实就是个把戏。

    也就只有算命和卜卦者,还能混的开。

    毕竟,就是墨家,也是认可卜算的。

    但,卜算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龟甲卜噬,这是最高级的。

    其次是推算生辰和面相。

    而靠着星辰占卜的,则是最低级的。

    他不止一次听说了,有星辰家的名家,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

    只好跑去太史署,去给太史官们打下手,记录星辰运转和帮忙打算盘。

    果不其然,在找了几个有点名声的星辰家后。

    其中一位名叫张函的终于答应了跟他一起去谋取这出使之职。

    “对了,不知阁下尊讳?”临行前,那人忽然问道。

    “某,齐人王朝!”‘王兄’有些害羞的答道。

    哪至对方一听这个名字,立刻就吓得直摇头:“王兄还是自便吧,某家可不敢与欺师灭祖者为伍!”

    王朝闻言,惘然若失:“我的事情,连长安都知道了吗?”

    “当然……”张函一边跑,一边答道:“阁下叛师背门,弃吾道而走,天下方士,长生之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王朝闻言,摇了摇头:“却是我忘记了,这术士方士,各有手段,互通消息……”

    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方士术士们,别看天南海角,各自为政。

    实则,大家彼此情报共享。

    这是为了宰肥羊的时候,大家能一起分一杯羹,也是为了避免,落入某些有心人的圈套里。

    要知道如今天子厌恶装神弄鬼之辈。

    上有所好,下有所效。

    于是,廷尉和各级郡国,纷纷以深入多抓方士术士为政绩。

    许多积年老人,纷纷倒在了各种钓鱼执法的圈套里。

    可是……

    王朝叹息着:“我也要吃饭啊……”

    他本是齐国术士,跟随老师,在临淄和薛县等地招摇撞骗。

    本来小日子过的挺好。

    看到地主和贵人,上去一通忽悠。

    说什么吾乃‘安期生’之弟子,得老师法旨欲炼黄金或者不死药巴拉巴拉的。

    别看齐鲁是儒家大本营。

    那些士大夫君子,平日里一口一个子不语怪力乱神。

    但临到头来,一个个比赛着怪力乱神。

    尤以那些老人最好骗了。

    但,可惜,这个好日子在两年前戛然而止。

    齐鲁诸王纷纷自杀谢罪,整个齐鲁的地主豪强被洗了一次。

    然后,来自长安的考举士子,就被分配了过去。

    这些人,年轻气盛,活力十足。

    而且,天天在长安,看惯了墨家的表演。

    于是,王朝跟他的老师的把戏再也玩不下去了。

    更可怕的是,官府还到处盯着方士术士抓,抓起来,就往长安送。

    运气好点的,现在都在墨苑给墨者们的实验当助手。

    但运气差的……

    长城欢迎你!

    王朝都被吓尿了。

    于是,他在某个深夜,卷起自己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积蓄,然后跑了……

    但,也因此,他背上了‘叛门’和‘背师’的罪名。

    幸亏不是诸子百家各大学苑。

    不然,他现在哪里还敢招摇过市?

    可惜,即使如此,他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

    士子们和贵族,根本不认可他是读书人。

    直接将他划到了另册,哪怕是商贾子弟,地位都比他高。

    而方士术士们,也将他视为敌人和异类。

    王朝很清楚,假如他再不能找到出路。

    那么,迟早会饿死在这长安!

    想到这里,王朝索性把心一横:“吾自己去投书公车署,情愿出使!”

    ………………………………

    未央宫之中,此刻,一场酒宴,正在举行。

    来自大宛的使者,号为‘欧科拉提’但汉语翻译过来是‘折木’的大宛使者以及从遥远的喜马拉雅山的另一侧,广阔的印度次大陆,不远万里,来到中国传法的原始佛教僧侣‘乔科达摩’。

    本来,大鸿胪的某些文青自作主张,将此人的名字要翻译成乔达摩。

    但被刘彻阻止了。

    达摩这个词语太怪异了。

    很容易引起中国某些士大夫的好奇心。

    尤其是那些吃饱了撑着的列侯子弟们。

    要知道,魏晋时期的士大夫们可是连五石散都敢吃的,只为了追求时髦。

    若让他们发现了什么新奇玩具,指不定要闹出幺蛾子。

    所以,刘彻亲自给这个印度僧侣赐名为‘乔巫’。

    这样,就可以避免某些家伙太过好奇,引发一些不好的事情。

    而此刻,乔科达摩,或者说汉名乔巫的僧侣,却浑然不知。

    他满脸喜色的双手合十,敬拜着刘彻,嘴里嘟囔着许多莫名的梵语。

    还是罗马使者赵秦在旁边帮着翻译:“尊敬的陛下,乔巫说:他非常感激陛下的盛举,愿意为了陛下和大汉人民,前往身毒,联络身毒贵族和僧侣们,与大汉展开贸易……”

    “多谢!”刘彻微微颔首,笑着道。

    今天的这场宴会,是一场送行的宴会。

    来自印度的僧侣和来自大宛的使者,将在下个月,与一位刘彻的使者,组成一个使团,共同前往遥远的西亚和中亚以及南亚。

    他们肩负着为刘彻打探中亚和西亚地理以及政治的任务。

    同时,还负担着联络大月氏、康居、安息以及身毒等各国,让他们团结起来,共同抵抗匈奴野心狼……

    但,这个使团与历史上的张骞使团的使命是不同的。

    虽然名义上,刘彻给他们的任务是:联络远方大月氏、大夏诸国,与汉夹击匈奴,共同维护世界和平。

    但实则,他们是过去煽风点火,顺便给匈奴人添堵的。

    当然,使团还负有一个重要任务——也就是这个印度僧侣为何出现在这里的缘故。

    乔科达摩,将手持大汉天子诏书,前往印度次大陆,联络各个信仰佛教的贵族,打起大汉天子支持重建孔雀王朝的旗号,吸引那些土邦和小国君王的注意力。

    很显然,也很肯定。

    现在的佛教,肯定是干不过有着无数贱民当炮灰的印度教的。

    这些出生于刹帝利,但却背叛了自己的阶级的僧侣,也不可能干的过那些将贱民不当人看的印度教教徒。

    但,刘彻本来就没打算帮助现在估计都快灭亡的孔雀王朝续命。

    刘彻只是想要加速一下印度教毁灭佛教的历史进程而已。

    顺便,为日后插手印度内政,分化瓦解,最终殖民印度做前期准备工作。

    大英帝国统治印度,靠的是土王和带路党。

    大汉帝国要统治印度,自然也需要有土王和带路党才行。

    当然,乔科达摩也不是义务打工。

    刘彻承诺,只要他去联络印度的佛教徒和贵族,等他回来,就准许他传教——当然是在草原上。

    为此,刘彻还赐了个法号给乔科达摩呢。

    人家现在可是大汉天子钦赐的‘三藏法师’,他将代表汉天子,前往自己的祖国,将来自中国的善意传播,同时,顺便带几本佛教过来,去教育和洗脑整个草原。

    刘彻笑意盈盈的站起身,看着眼前的这个奇怪的组合。

    汉三藏有了。

    沙和尚也有了……

    欧科拉提满脸的急切和希望前往大夏的表情,足以让他成为沙和尚的最佳人选。

    但,二师兄和大师兄,现在却还欠缺着。

    至于罗马使者,库里提奥斯?

    很不好意思,不仅仅刘彻不想让他走。

    他自己也不愿意走。

    库里提奥斯想的很简单:他可不想再被匈奴人抓起来,放到笼子里,再去做一回宠物。

    他的命宝贵的很。

    他打算等汉军打通了前往西域的道路后再返回罗马。(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五节 杀鸡(求月票)

    之所以要派出使团,只是因为汉匈大战马上就要开打了。

    所以,不管是希腊裔的巴克特里亚带着自己的大月氏和塞人主人,一起回来反攻大宛,来一次西元前的十字军也好。

    还是大月氏为了自保,带着小弟们,组织一场多国联军抵抗匈奴的戏码也罢。

    甚至,他们一个兵也不出,在后方看戏都得。

    对刘彻来说,对汉室而言。

    哪怕只是让匈奴人多分散一分力量,在这汉匈争霸的战争中,也是有用的。

    原因很简单。

    少府前不久报告刘彻,以目前的汉室国力和积蓄以及财政收入情况来看。

    在不加征战争税赋的情况下,汉家最多能支撑三年的外线作战。

    倘若战争规模扩大化,还很可能支撑不了。

    大臣们也对漫长的战争,心有余悸。

    将近二十年前的汉匈大战,给汉室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场战争,汉匈在长城附近拉锯时间超过两年。

    整个北地郡和上郡的百姓都是疲惫不堪。

    国家的府库积蓄,流水般的消失在战争的无底洞之中。

    那还是在内线作战,依托长城,汉军的损耗降到了最低。

    所以,即使现在大汉财政收入远超太宗时期,但臣子们还是对一个可能持续三年以上的大战,心有余悸。

    好在,现在,汉室有了新化的鱼干。

    牧场里也多的是牛羊。

    不然,光是一个肉食来源,就可能会逼得大农和少府的有司想自杀。

    即便如此,这场大战的财政支出,也可能是吓死人的数字。

    至少会打光刘彻小金库的最后一个五铢钱!

    这让刘彻感觉很没有安全感!

    没有钱的皇帝会有多惨?

    不要看别人,万历跟崇祯就是极好的例子。

    毫不夸张的说,皇帝要是没钱,恐怕连个卒子都指使不动。

    为了赚钱,避免自己落入崇祯或者万历的杯具境地。

    刘彻一方面给主爵都尉衙门的各级组织都下了任务。

    要求他们完成一定数额的商税任务。

    反正,按照现在的律法,只有家产五十万以上的商人,才能被征税。

    所以换句话说,只要他们有本事,收到税款。

    那么,刘彻才不管他们用什么手段呢!

    而另一方面,刘彻则在盐铁衙门,用出了杀手锏——瓷器!

    其实,瓷器的烧制技术,两三年前就被突破了。

    这又不难!

    特别是在如今煤炭大量被用来作为燃料的今天,有着高温的优质煤炭,瓷器技术突破只是时间问题。

    当然,现在的瓷器,不可能跟元明时期,能烧出美轮美奂的青花瓷。

    刘彻暂时也不需要青花瓷这种高精黑科技。

    他弄出来的,是基于原始的青瓷技术上发展而来的青釉瓷。

    技术含量很低,也不需要特意的去培训工匠,完全可以进行大规模的生产制造。

    这两年之所以没有弄出来,大肆宣扬,是因为烧制的温度和时间还没有掌握好,产品很容易碎裂或者质量堪忧。

    但现在,国库都快没钱了。

    刘彻也就等不得它完善了。

    先拿出来,圈一波钱再说。

    下个月开始,瓷器就将开始小规模的出现在各个盐铁衙门的货架上。

    先赚狗大户的钱。

    一个瓷碗,就卖一百钱!

    大的瓷瓶,直接标上一金的天价!

    这样,大概能每年多赚个几千万。

    持续赚个三五年,等到青瓷技术被人山寨了,刘彻再推出更先进的白瓷和彩瓷。

    这又可以圈一波钱。

    日后,还可以成为中国出口创汇的拳头产品,去罗马啊埃及啊波斯啊圈钱。

    但很显然,仅仅是这样,还是不够的。

    军队的丘八大爷们,你要短了他们的赏钱和军饷,那轻则士气跌落,重则兵变!

    所以,没办法。

    刘彻再次丢掉节草。

    让少府准备在茂陵邑,再建一片学区宅。

    然后,又督促着少府,加快长安的赛马场和其周边的市坊建设。

    保守估计,这样大概能勉强满足军费开支。

    但,问题又来了。

    现在,国家铸造的五铢钱,总流通量,加起来也才三十万万的规模。

    而,这场战争,光是军费开支,保守估计就是百万万的级别。

    哪怕少府使出吃奶的劲铸钱,一年撑死了也就铸造个十万万的样子。

    这还得是原料充足的情况下。

    而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此——中国缺铜。

    自古皆然。

    不然铜钱也不会成为人民群众都接受和认可的货币了。

    中国的铜矿,开采困难,而且大都深埋地下。

    想挖铜?

    可以,但要拿人命去填!

    会稽郡的铜山,从吴王刘濞,甚至从春秋开始,每年,矿井下面埋着的尸体,都是数以百计。

    累死和被石头砸死或者遇到山体滑坡等等自然灾害而死的,更是不计其数。

    而会稽郡的那个铜矿,还是露天的。

    由此可以想见,那些埋在地下的铜矿的开采难度了。

    这迫使刘彻和汉室,不得不转向用黄金作为流通货币。

    所以,在马邑之战,拿着金币试探了一番后。

    这几年,少府一直在小规模的铸造金币,然后,慢慢的将它们放到市场上去流通。

    只是可惜,效果不是太好。

    这些金币,一直都是跟之前的黄金一样,只在列侯圈子,撑死了富商圈子里流动。

    普通老百姓,不敢收,也不敢用。

    毕竟,你兜里揣几个铜钱,游侠等英雄豪杰,可能还不会起坏心思。

    但你兜里要是有黄橙橙的小可爱?

    呵呵,那么,就算是在闹市。

    也不会安全!

    金本位的试探,在社会环境和现实面前,遇到了第一个障碍——很少有平民百姓,愿意使用金币。

    即使拿到了金币,他们也会第一时间,将之藏起来,或者换成铜钱。

    藏起来的,打的是自己死后,让儿子将这些金币融化了,铸成冥器,陪着自己去地下的主意。

    而兑换的,则是手头紧,亟需用钱。

    而这两种情况,都阻止了金币的流通。

    这让刘彻真是捶胸顿足,却又无可奈何。

    难道,他还能出台一条法律敢劫金币者斩不成?

    而假如金币无法大范围流通,那金本位也就失去了力量。

    毕竟,金本位是为了加大国家货币储量和流通量,减少对铜钱的依赖而设计的。

    但百姓都不用金币。

    皇帝除了瞪眼之外,还能怎么样?

    倒是大宗商品交易,现在逐渐开始以金币为货币,让刘彻多多少少,感到了一丝丝欣慰。

    可惜,这欣慰也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绣衣卫报告:那帮天杀的商人,拿着金币交易完了,然后,就跟以往一样,将它们藏在自己家的地窖里面了。

    他们只进不出!

    他们宁肯拿着铜钱去换金币,也不愿意拿着金币去交易和流通!

    只有少数人,才会在实在周转不开时,拿出自己的积蓄来支付。

    当时,刘彻心里就日了X了。

    照他们这么玩下去,刘彻就算把霓虹的金山都挖了,估计也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这些守财奴了!

    刘彻有心想用一条鞭法,教这些渣渣做人。

    但却又害怕,教他们做人没教成,反倒逼反了农民。

    于是,这个事情,就这么悬着了。

    只能慢慢想办法,让这帮家伙脑子聪明点,思想先进点。

    让他们知道,把黄金藏在自己的地窖里,其实,只是方便了皇帝抄家……

    而很快,就将迎来这么一次感人的教育机会。

    将‘三藏法师’与‘沙悟净’送走后,刘彻立刻就传召了绣衣卫都督周左车。

    周左车并不是一个人进宫的。

    他带着几乎所有在京的绣衣卫校尉。

    在绣衣卫的构架里,一个校尉,就是负责一个郡,甚至一个王国的高级官员。

    目前绣衣卫有二十一位校尉,其中十九人分散在天下郡国之中。

    留守长安的,现在只有三人。

    但,周左车此次入宫却带了六人。

    换句话说,有三个负责一郡甚至一国的特务头子,已经回京了。

    他们当然不是空着手回来的。

    “陛下,这是巨鹿及邯郸郡,阴与匈奴相通,走私违禁品的商贾名单!”王温舒跪地奏道,并将一封长长的名单,呈递到刘彻跟前。

    刘彻抬眼,看了看这个史书上著名的酷吏。

    数年前的任氏一案,王温舒搞砸了。

    或者说,他太年轻了。

    以至于几乎让刘彻下不来台,所以,他被冷藏了许久。

    但,刘彻不是那种因为别人犯一次错误,就不用的人。

    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嘛。

    更何况,当初王温舒虽然做错了不少事情。

    但有一件事情他做对了——对豪强,毫不留情的坚决下手和残酷打击。

    所以,刘彻给了他机会。

    让他去赵国重新开始。

    从一个基层的探子和细作开始。

    不得不说,王温舒胆子大,但心细,而且,在吃过亏后,他也谨慎了许多,改掉了许多毛病。

    这让他在赵国,逐渐的爬上了当地最高级别的绣衣卫校尉一职。

    刘彻接过王温舒的报告,看了一眼。

    好家伙!

    这人数还真是不少,密密麻麻,其中甚至不乏有列侯家的子侄或者亲戚,甚至还有封君亲自下场的。

    不过想想也能够理解。

    虽然燕赵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

    当地的民风,就是一言不合,拔刀相向。

    一诺许千金,一誓托性命。

    这在燕赵是日常。

    但,刘彻更清楚,燕赵尤其是赵人,骨子里深处的现实思维。

    他好歹也是当过十几年河间王。

    太明白赵人的想法了。

    对赵人来说,只要有好处的事情,没有他们不敢做的。

    太史公说:民俗缓急,仰机利而食,丈夫相聚游戏,悲歌慷慨,起则相随锥剽,休则掘冢作巧奸治,多美物,为倡优。女子则鼓鸣瑟,沾履,游媚贵富,入后宫,遍诸侯。

    这固然有些地图炮,也有些以偏概全。

    但,多少也描绘了一些赵地民风和赵人的精神面貌。

    赵地自古地薄而多灾,更是四战之地。

    自春秋战国以来,赵地就成为天下交战的中心。

    无论是以前的诸夏混战还是近代以来的汉匈交战,赵都是前线,都是焦点。

    赵人迫于生计,只能选择现实。

    因为不现实就活不下去!

    所以,当初,赵王刘遂,身为刘氏诸侯王,却整天想着借匈奴兵入关……

    所以,出现如此众多的跟匈奴勾勾搭搭的人,也就可以理解了。

    只是……

    这人数也未免太多了!

    密密麻麻,几近三四百人!

    刘彻略略思考片刻,就已经决定,将这名单上的大部分人划掉。

    打击面,不能太广。

    况且,这只是杀鸡骇猴。

    不是真的要大开杀戒。

    一般的与匈奴私底下交易,卖卖青铜或者粮食的,可以放过。

    但是,大量走私铁器,甚至武器装备,乃至于……那些向匈奴走私书籍的,刘彻是一个都不准备放过!

    是的!

    绣衣卫在半年前就发现了,匈奴人在高价向汉朝商人收购书籍。

    为了钱,连爹妈都能卖的商人,怎么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于是,很多汉家的书籍,都流入了匈奴。

    甚至,还有人将原本只能给官员阅读的《新农书》以及邸报也想卖一套给匈奴人。

    还好王温舒盯得紧,才没有让这个汉家的不传之秘,流入匈奴。

    但,其他书籍,尤其是那些管控不严格的书籍,就不知道有多少被匈奴人得到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毕竟,刘彻不是神仙,不能施法,让一切出入中国边境的人,都不能携带纸张出境。

    唯一的好消息是:匈奴人不可能也没办法接触到墨苑里的那些书籍和手记,甚至不可能接近墨苑的水力锻锤作坊。

    就算接近了,他们估计也搞不明白这水力锻锤的原理和制造流程。

    但,这些胆敢将中国的文化典籍以及技术,出卖给匈奴人的渣渣。

    刘彻是一个都不打算放过。

    在王温舒之后,其他两位校尉,也都各自提供了一份名单。

    刘彻在审阅过后,当即下令:“立刻缉捕所有曾经出售铁器超过五十件以上,或者兵器、书籍之商人,朕会命令廷尉负责接收一切人犯,同时各郡监军御史,将配合诸卿的行动!”(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六节 缴文

    随着刘彻的命令。<〔〈(<{

    一场风暴,开始慢慢蓄力。

    当然,它不会马上就刮起来。

    在汉军出塞之前,匈奴人还会继续沉迷于和平的假象之中。

    这使得刘彻也有了些空闲,能抽出时间,挑选一下出使的使者。

    翌日,刘彻亲自驾临北阙的公车署,接见被公车令挑选出来的十位使者预备人选。

    这十位候选者,是公车署从近百位投书报名的人中遴选出来的。

    刘彻在拿到名单的刹那也是笑了。

    因为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王朝。

    再看籍贯:齐国人。

    也与刘彻记忆里的那个王朝对上号了。

    “想不到蝴蝶效应这么大,齐国最有名的方士,居然要报名出使大夏……”刘彻在心中笑着。

    这个王朝,在刘彻的印象里,留有不可磨灭的印记。

    盖因为此人在刘彻的上辈子,可谓是方士们的楷模,术士的榜样。

    他以方士起家获宠,但最后却走上了文官的路子。

    他甚至做到了左内史这样的顶级文官的位置。

    可谓,风光无限。

    在方士群体里,哪怕是权倾一时的李少君,也不如他来的风光。

    而在历史上,此人更是显眼的很。

    他最终成为了武帝朝时,最有权力的丞相府三长史之一。

    可惜,命不好。

    偏偏要去跟张汤刚正面。

    然后,就被张汤一换五了。

    不过,这倒不是最让刘彻感兴趣的事情。

    毕竟,这王朝的能力,在武帝朝的前期,只是在方士神棍中出类拔萃。

    但在群臣之中,却不过是中人之姿。

    只是武帝爱方士,所以他才得以贵幸。

    真正让刘彻觉得有趣的是王朝即有,马汉何在?

    因此,还没见面,刘彻就已经决定了。

    “二师兄就是你喽……”轻轻的在此人的名字上提笔划了一条线。

    反正,副使这种位置,完全可以随便委派人选。

    而且,刘彻觉得,使团这一路上未必安全。

    历史上,张骞的使团,刚出河西,就被匈奴人拦截住了。

    要不是张骞自带了幸运bu,早就成了河西峡谷的一具枯骨。

    即使如此,十三年后,能活着再次回到长城,看到汉家衣冠的,也就剩下了张骞和他忠心耿耿的匈奴仆从堂邑父。

    其他使团成员,一个也没能活下来。

    这次的使团,在刘彻眼里,其实是几乎不可能成功。

    甚至,他们很可能连河西都过不去,就会被匈奴人拦截。

    本次的使团,在本质上来说,在刘彻眼里,只是一个吸引匈奴人注意和防备的烟雾弹而已。

    是为了给汉军争取时间和迷惑对手的行为。

    甚至,刘彻都不会在乎,匈奴人会不会上当……

    匈奴人上当了,固然很好,不上当也没有什么可惜的。

    大国之争,很多时候,都是广撒网,勤播种。

    一百个烟雾弹里,只要对方信了一个,那就是胜利。

    一如毛子被米帝的星球大战所忽悠了一般。

    不仅仅这个使团是烟雾弹。

    实际上,过去数年,汉匈之间大部分的外交往来,都是烟雾弹。

    甚至包括了刘彻跟匈奴人达成的贵族换百姓协议,也是如此。

    为的,只是迷惑和麻醉匈奴人。

    让他们以为,汉室暂时不会对他们动手。

    但实则,汉军却已经是磨刀霍霍。

    所以,对于这个使团,刘彻也没有抱着他们可以成功抵达大夏,联络上月氏的希望,完全就是抱着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态度。

    在事实上,比起指望几万里外的月氏人和希腊人,为了大汉帝国而拖住匈奴军队的部分力量。

    刘彻现在更关心一个问题:汉匈战争的借口是什么?

    无疑,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尽管,如今在公羊派二三十年,持之以恒的鼓噪和宣扬下,大复仇理念深入人心。

    襄公复九世之仇,春秋大之。

    对现在的中国士大夫而言,以德报德,以直报怨,那才叫君子。

    至于那些被人抽了左脸,还把右脸送上去,美其名曰:以德报怨,感化之类的玩意。

    如今的主流舆论,恐怕只会给出两个字的评价:蠢货!

    换句话说,其实刘彻完全可以用‘复平城之耻,雪吕后之辱’这样的借口,宣布匈奴是一切邪恶的象征,然后再以华夷之辨,作为主旨,完全就可以拿来当做对匈奴宣战的借口。

    这样的理由,也很高大上。

    舆论界和思想界也都会很满意。

    但是,刘彻却感觉有些不妥。

    所谓,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

    国家战略,必须走一步看三步。

    大汉帝国,不能只是破坏者,还必须是建设者。

    复平城之耻,雪吕后之辱,这只是对汉室的宣传方式。

    必须还有一个针对匈奴内部部族的宣传口径。

    毕竟,这场战争,假如想要尽快结束,并且不至于陷入泥潭。

    那么汉室就必须争取匈奴内部的势力的臣服和认可。

    从古至今,一直到未来,战争,尤其是两强之间的战争,其实就如孟子所说的那般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历史上汉室能最终压服匈奴,并将之肢解。

    最大的原因,就是拉拢了乌孙。

    汉与乌孙,前后夹击,重创了匈奴,还使得匈奴无法控制西域诸国。

    最终,呼韩邪单于,不得不低下自己的头颅,臣服汉家,而不听话的郅支单于,哪怕跑到了葱岭,也照样被陈汤割了脑袋,带回去炫耀武勋。

    所以,怎么争取匈奴内部的部族,尤其是那些附庸部族或者干脆只是挂个匈奴名头,实际上跟匈奴半毛钱也没没有的部族的认同和支持就成为了关键了。

    这就要求刘彻和汉室,拿出一个类似汤的汤誓那样的极具煽动力和诱惑力的缴文。

    别人信不信不重要。

    重要的是让人看到汉室的态度。

    在战争初期,这样的缴文或许没有半分作用。

    但到了相持阶段或者结束阶段。

    这却肯定是核弹一样威力巨大的政策。

    能让无数部族,不战而降,能使大量部族,保持中立。

    而匈奴若是失去了那些可以充当炮灰和肉盾的部族的掩护,那么,它就像一只没毛的老狗一般。(未完待续。)8

第一千零七节 小麦的推广问题

    正因为刘彻觉得这次的使团,十之**,大概要被匈奴人吃了。

    所以,他在选择使团成员时,尽量的摒弃了汉人。

    除了正副使外。

    使团的其他成员,全部都是归义的匈奴人,或者逃来中国的乌孙人,以及投降的匈奴战俘。

    对外打着的借口也是:俺们中国人不懂西域地理啊。

    除了副使是王朝这个熟人外,正使也就是大师兄,刘彻从剩下的九人中,选择了来自北地郡的一个名为张孺的男子。

    之所以选择他,是因为此人是外语专家。

    他懂得超过四门外语。

    包括,匈奴语、羌语、乌孙语以及义渠语。

    他的语言才能,或许能让这个使团的命运,发生奇迹也说不定!

    就这样,西汉版的取经队,或者说使团组成了。

    大鸿胪将会在八月择机将他们送出长城,并且在部分‘友人’的帮助下,穿越河套。

    但过了阴山,他们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将这个算是插曲的事情搞定。

    北国的秋收,就已经来了。

    但,近几年来,随着冬小麦种植面积不断扩大。

    北方的耕作方式和农业社会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尤其是关中,到今年为止,种植冬小麦的家庭,已经跟种植粟米的家庭不相上下了。

    所以,关中也就出现了一副奇特的景象。

    往往一田之隔,就是不同的场景。

    这边挥汗如雨,忙着收割,而隔壁的土地上,则是牛哞声声,在耕牛或者挽马的协作下,人们将土地翻开,然后将自己家堆积的人畜粪便混着草灰或者淤泥,深深的埋到地里。

    各条河道附近,也满是三五成群的,租着船舶,在河里或者池塘中,挖掘淤泥的人们。

    刘彻站在昆明池附近的山峦上,远眺着那些,从四面八方而来,争抢着从昆明池的工地里,运走淤泥的人们。

    于是,大汉天子龙颜大悦:“少府和大农,导民有功,其赐少府、大农诸农稷官,爵一级!”

    少府卿刘舍和大农令直不疑顿时大喜,拜道:“臣等代群臣叩谢天恩!”

    这个赏赐,可比赏给他们一千金还重!

    对于官僚而言,除了权势外,最重要的就是属下的尊崇和服从。

    可想要下面的人听话,并且服从命令,那就需要给他们争福利。

    古今中外,能给下面的人争来福利的领导,位置才能稳固。

    尤其是在汉室的体制下。

    三公九卿,虽然看似位高权重。

    但实则,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下面的人架空。

    现在的少府卿刘舍和大农直不疑,就是典型例子。

    少府卿刘舍现在除了在拍刘彻马屁的时候,说的话是自己说的之外,其他一切时候,无论是汇报工作,还是报告成绩,实则,都是下面的少府六丞,事先商量好了,草拟了报告的。

    他这个少府卿,除了能管管少府衙门本身之外,对庞大的少府,几乎无从下嘴。

    以至于不久前,上林苑被剥离出少府控制,代之以所谓的水衡都尉。

    故少府卿岑迈,摇身一变,成了新的水衡都尉,虽非九卿,但却被许可入朝议政,并且参与廷议。

    刘舍这个领导,因此被少府内部的派系所埋怨。

    很多人都觉得,桃候这个老大太不靠谱了!

    此时,迎来一场天子赐爵的恩典,无异于是及时雨。

    至少能安抚住许多不满者。

    至于直不疑……

    他老早就是个甩手掌柜了。

    以至于连兰台的尚书都知道,大农的事情,找大农丞更靠谱。

    因而对直不疑而言,给下面的要福利和政策,也算是他现在为数不多的树立威权的方法。

    刘彻挥挥手,让两人起身。

    “大农和少府,要继续加强对百姓的疏导工作!”刘彻说道:“不仅仅在关中要进一步扩大冬小麦的种植面积,整个北方,都要加强宣传和指导工作!”

    “诺!”刘舍和直不疑连忙笑着答应。

    虽然他们确实是不懂这个业务。

    但没有关系,下面有不少懂行的。

    尤其是大农衙门,今年考举后,天子给大农增加了六百个百石到四百石的编制。

    虽然是指明增加到农稷官的。

    但大农也因此抖了起来。

    大农衙门由此在整个北方的十几个郡国,都开始建设到乡亭一级的农稷官。

    刘彻看了看这两个家伙,摇了摇头。

    直不疑今年五十五岁了。

    他上任为大农令,也有差不多五年了。

    但他的业务能力,却在这五年里饱受质疑。

    尤其是在现在这个新技术和新工具层出不穷,中国农业技术和生产力开始跳跃发展的今天,直不疑这种旧式的依靠‘无为’,将工作交给属下,自己只管刷声望和名声的官僚,已经越来越不适合继续担任九卿了。

    农业部长却对农业一窍不通。

    怎么说,都说不过去。

    况且,现在的大农,还跟少府共同管着盐铁衙门这个钱袋子。

    “朕或许应该搞一个西汉版的政协……”刘彻在心里思考着。

    但现实却让刘彻不得不继续依靠直不疑这样的老式官员来管理国家。

    新生代都太年轻了!

    汉室要完成新老交替,起码还需要十年之功!

    回到宫中后,刘彻就命人去召大农丞商容。

    对农业的问题,还是要问专家。

    在商容没来之前,刘彻就拿着大农衙门和丞相府的有关报告,看了起来。

    以便自己能对现在的汉家农业社会和生产力能有一个大略的估计。

    由于今年的冬小麦收获季节,实际上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

    所以,此刻,北方的冬小麦亩产以及数据,都已经统计了出来。

    形势很喜人!

    在新的耕作技术和新的工具的辅助下,汉家冬小麦年年增高。

    去年,关中小麦亩产三石多一些。

    但在今年,亩产却已经突破了四石!

    甚至,某些膏腴之地,土地肥沃的地区,亩产达到了五石!

    而上林苑里那几百亩由农稷官们亲自照料的土地,亩产甚至最高达到了十石!

    这些数据,坚定了刘彻推动冬小麦作为主要农作物的决心。

    毕竟,小麦产量,现在已经是粟米的一点五倍以上。

    假如北方全部种植小麦,那么,等于汉家的粮食产量增加一点五倍,可以多养活一千万人口!

    而,小麦的产量,绝不止五石!

    要知道,五石小麦,换算成后世的重量,也不过一百五十公斤。

    而后世,一亩小麦,产个五六百公斤,轻轻松松。

    现在,汉家的技术,虽然拍马也赶不上后世。

    但亩产达到六七石左右,应该不过分。

    大约半个时辰后,商容就奉诏前来了。

    “未知陛下诏臣,有何吩咐?”商容顶着两只硕大黑眼圈,勉力打起精神拜道。

    刘彻一看,就知道这货大概又有好几天没睡了。

    自从商容上任大农丞以来,他就挑起了大农令衙门的农业工作。

    每年的八月九月,据说都是彻夜彻夜的挑灯工作。

    据说他每天光是给郡国农稷官,就要下达数百条命令。

    这让刘彻也有些感动。

    “卿且先安坐……”刘彻让人给商容端来一壶参茶,然后,才问道:“以卿之所见,北方郡国,推广冬小麦种植,最大的障碍是什么?”

    商容喝了一口参茶,提起些精神,答道:“回禀陛下,臣以为,只在人力而已!”

    “请仔细说说看……”刘彻也好奇了起来。

    他设想过惯性、风俗和习惯,但商容的答案,却让刘彻感觉有些耳目一新。

    “回禀陛下,以臣在乡亭所观,于简牍所闻的情况来看,如今百姓,之所以还有许多种植粟米而不种小麦,多数情况都是这些百姓的家庭缺乏青壮劳动力,或者太过贫困……”商容答道:“请陛下许臣调阅大农七月庚子及庚寅之报告!”

    “可!”刘彻点点头,吩咐左右:“去将大农七月庚子以及庚寅之奏疏取来!”

    不多时,就有尚书郎将相关奏疏取来。

    刘彻拿到手里看了看,满意的点点头。

    商容不愧是他当年一手提拔上来,还赋予《新农书》主编重任的才俊。

    他的奏疏,不因为地位的变化,而依旧保留着当初在太子、宫时的风格。

    看商容的奏疏,如同看表格。

    简洁明了,一目了然。

    刘彻只是粗略的阅览了一下,就明白商容的意思了。

    因为在庚子日的报告里,大农衙门除了说要加强拨款,鼓励百姓养殖牛马外,就是在奏疏之后,附了一个附录。

    附录里记载的是大农衙门在关中的华阴县的曲里乡的普查报告。

    这份报告将全乡三百二十一户,在剔除了土地超过三百亩或者家产超过十万钱的富户后,将其他百姓分为两个群体。

    一个是有牛马的,一个是没有牛马的。

    刘彻只是略微一看,就发现了一个特征。

    但凡有牛马的家庭,都是拥有三个以上的劳动力的家庭。

    而没有牛马的,则几乎都是清一色的年轻家庭。

    这种家庭,一般都是一个壮劳力,带着妻子与两三个小孩子。

    而在这些家庭的备注中,更是清晰无误的向刘彻传达了一个事实百分之八十以上有牛马的家庭,都改种了冬小麦。

    而九成以上的没有牛马的家庭,则选择了继续种植粟米。

    两者的对比非常强烈。

    刘彻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商容的意思。

    唯有拥有富余劳动力的家庭,才能养得起牛马,而只有养得起牛马的家庭,才能改种冬小麦。

    反之亦然。

    换句话说,在事实上,在今天,关中以及北方的冬小麦种植推广最大的敌人,就是百姓自己的经济情况和劳动力的富余与否。

    这让刘彻有些愕然。

    在他的意识里,他一贯以为,冬小麦推广的最大障碍是百姓的习惯。

    如今看来,这其实只是他自己脑补的。

    跟现实完全就是两回事!

    而翻到庚寅日的奏疏,同样是一份附录,同样是记载着一个基层乡亭的普查报告。

    只不过,这是来自太原郡的报告。

    这份报告,就更清楚了。

    因为太原人口没有关中多,而且百姓相对贫困。

    于是,报告显示了一个极为清楚的情况:百分之百的有条件的农户,全都改种了小麦。

    而剩下的穷光蛋,依旧在种植着粟米!

    这个报告,就像一个闪电,划破了刘彻的脑海,将他一直以来,根深蒂固的一些认知打碎。

    在事实面前,刘彻忽然间明白了。

    为什么历史上,小麦要到唐朝才能打垮粟米的帝国,在北方建立绝对的统治地位?

    答案,不是他一直以为的习惯或者惯性。

    而是……

    “生产力和技术啊!”刘彻揉了揉太阳穴,在心里感慨着。

    唐代,曲辕犁出现并且普及,同时水车技术进入千家万户。

    技术带动了生产力的进步,从而淘汰了粟米。

    想想也对,对于百姓来说,填饱肚子,比什么都重要!

    也只有闲的蛋疼的地主贵族士大夫,才会去思考‘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种高大上的问题。

    对百姓来说,有的吃就不错了!

    倘若刘彻没记错,他前世在河间国,甚至见过有百姓将大豆与野菜一起煮着吃,只为果腹。

    更何况,如今小麦在研磨了后,口感和营养是比粟米好的。

    百姓就更没有理由拒绝小麦了。

    那,制约小麦推广的障碍,就只剩下一个了。

    那就是小麦的种植,本身比粟米高级。

    粟米耐旱耐涝,只要播种下去,基本上就不用管了。

    但小麦不行,从播种到收获,农民必须时刻关注自己的土地情况。

    浇水、翻地、整饬、捉虫、除草,全都要做。

    而且,小麦需要深耕施肥,还需要精耕细作。

    而这些,都不是那些只有一个或者两个壮劳力的普通家庭能承担得起的任务。

    它需要更多的投入和更多的人力。

    百姓是现实的。

    当一个事情超越他们的能力的时候,他们自然不会去做。

    同时,百姓也是聪明的。

    当某事有利可图,而自己又有条件那样去做的时候,他们自然会用脚投票!

    于是,刘彻知道,是时候调整大汉帝国的农业政策了。(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八节 假民牛马

    汉室或者说刘氏的农业政策。

    到今天为止,其实,都是依托于黄老无为思想下的民众自治。

    对于黄老派来说,只要老百姓不犯法,就算他们把地球都给戳破了,也不会去干涉。

    过去数十年,这个体系一直运行的很好。

    事实上,再没有比这种体系更好运行的制度了。

    统治者,只要划下红线,告诉老百姓:这些事情做不得,做了俺就要抓你。

    然后,老百姓遵纪守法,按时纳税。

    官府则负责,将那些刺头搞定。

    但任何体系的运转,时间一久,必然出问题。

    而中国人又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最勇于尝试的民族。

    别说是汉室这一套简单的无为而治的小政府政策了。

    就是秦代的时候,森严的律法,也被人玩出了许多花样。

    更别提,后世那句著名的‘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所以,汉室的体系,开始慢慢僵化,而且被地方士绅钻出无数的规则漏洞。

    齐鲁地区就是典型代表。

    当地地主士绅,与官府勾结,轻轻松松的就让百姓统统沦为佃户。

    甚至于出现了偌大的一个济南国,全国居然只有三百户有土地的家族。

    而后来,武帝朝出现的田蚡案和灌夫案,更是将这个体系的缺陷暴露无遗。

    尤其是灌夫案,区区一个灌夫,靠着窦婴的庇护,居然横压一郡,郡守、郡尉都成了灌氏的走狗,百姓申冤无门,只能嚎啕大哭。

    最后,倘若不是田窦争锋,田蚡拿着灌夫当突破口。

    恐怕,灌氏横霸当地的情况,不知道要持续多久。

    所以,武帝朝时,法家井喷,一个个用着严刑酷法和拿着地方豪强的脑袋刷政绩的官员,青云直上。

    这其中,是有着深厚的社会基础和群众需求的。

    现在,刘彻还没把握,能在保证政治稳定的情况下,对汉室国策作出颠覆性的调整。

    但,小修小补,还是可以的。

    黄老无为,而无所不为。

    修修补补,本就是黄老的特色。

    当然,在这个问题上,刘彻知道,不能自己一拍屁股就做出决定。

    必须进行广泛的深入调研。

    然后,再找个实验地点,进行实验,评估效果,再逐步推动。

    就如盐铁官营政策以及粮食保护价政策一样,慢慢推动,并不动改善,才能避免害民和残民。

    况且,这马上就要大战。

    刘彻可不希望,前方的将士在流血流汗,但后方的朝堂却炒成一团。

    所以,刘彻坐直了身子,对商容问道:“以爱卿之见,要改变今日之困局,朝廷当如何?”

    听到天子的问话,商容也振奋起精神来。

    困局!

    天子的这个形容词,表明天子也看到了这样的情况持续下去的后果。

    富者愈富,贫者愈贫。

    社会将出现比之前所有时代,还要恐怖的两极分化。

    现在的富裕家庭,他们使用着先进的耕作工具以及先进的耕作技术。

    他们用牛马来耕地,用淤泥、粪便和草灰以及从盐铁衙门买来的骨粉与化肥施肥。

    他们精心照料着自己的土地。

    而土地的产出,也没有辜负他们。

    一亩小麦,产量是粟米的一倍半,甚至两倍多。

    所以,他们能养活更多的子女,并且占有更多的土地。

    而贫穷家庭,则只能继续活在旧时代,用着旧方法,种着旧作物。

    久而久之,不出二十年,他们就会被时代抛弃。

    国家和政府,肯定更关心和更爱护那些用一亩地产出了两亩地粮食的百姓。

    他们也会获得更多的政治待遇和社会地位。

    他们的子弟,从军入伍,或者读书当官,都有可能。

    而穷人呢?

    依旧生活在两餐不饱,一年到头甚至倒欠地主的生活困境之中。

    更可怕的是,当出现两个种植着不同作物,同时地位悬殊的群体时。

    社会就被割裂了。

    种小麦的,可能会觉得自己天生是高于种粟米的。

    而这样的割裂,对国家有百害而无一利。

    秦始皇帝,用了一辈子,推动车同轨,书同文,百年后的汉室,却出现了两种耕作不同庄稼,而且地位迥异的群体。

    哪怕对政治再不敏感的人,都知道,这肯定要出大问题。

    更何况是商容这样的精英?

    所以,在发现了这个事实后,商容一直在想办法,通过种种渠道,向天子报告。

    可惜,近年来,天子和朝臣们都在关注匈奴,关注战争。

    对国内的情况,大家都觉得,非常乐观,非常喜人。

    无数人歌功颂德。

    哪怕是本应该成为天子耳目的御史们,也对基层的情况,装作看不见。

    大家都在说‘元德盛世’。

    并将先帝和太宗之治,称为‘文景之治’,而‘元德盛世’则是上承文景之治的空前盛世。

    甚至,有人认为‘元德盛世’至少还会繁荣三十年。

    理想主义者们甚至认为‘大同可期’‘三代可臻’。

    唯有商容这样,常常前往基层,并且认真调研的官员才清楚。

    盛世之下,潜藏着莫大的危机。

    现在,这个危机潜藏在繁荣的经济表面下,被军事胜利和社会发展所掩盖。

    但,这个危机一旦引爆。

    恐怕,盛世立刻就会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

    乱世!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商容拜道:“以臣之愚见,臣以为,除朝廷需要调整政策,以照顾和指导,贫穷之百姓,也能耕种小麦外,还需陛下嘉大惠!”

    他拿出一直深藏在自己胸中的一本小册子,将之打开,念道:“当今,犍牛一头,值钱一万五千钱,小牛一头,值钱也需六千余钱。即便百姓百亩丰收,也才为粟不过百五十石,为钱六千,然五口之家,一岁吃用,就要粟米一百石……”

    刘彻点点头,知道商容没有说错。

    想当年,他还是个皇子时,就已经知道了,假如百姓只靠土地,哪怕是自耕农,一年下来,哪怕没有苛捐杂税,正常的负担的情况下,一个农民一年的收入,永远赶不上支出。

    更别提,要是家里有几个大半的孩子。

    那就更恐怖了!

    好在,刘彻即位后,就注意到这个事实了。

    至少在关中,刘彻拿着自己的私房钱和从商人哪里敲来的钱,广修水利,大修道路和桥梁。

    就是想着靠着这些的手段,补贴百姓。

    但,即便如此。

    刘彻也明白,哪怕是关中的一般家庭,恐怕也很难凑齐一笔可以购买耕牛或者挽马的钱来。

    只有中小地主家庭才能有那个财力。

    当然,士兵们立功,也可以拿着赏钱,从官府买到耕牛。

    但,比例还是太少了!

    更别提,买了牛,犁具总要吧!

    一副曲辕犁,哪怕是最简单的。

    也是重达四十余斤(汉斤),价值两三千钱以上。

    所以,商容的意思,其实已经呼之欲出了。

    假畜!

    以国家的名义,平价租给百姓牛、马以及犁具。

    这不是什么需要动脑筋的主意。

    在这以前,汉室就有假马之制。

    在袁盎倒台后,刘彻为了鼓励百姓养马而推出的政策。

    有条件的百姓,可以向太仆衙门和少府衙门递交申请,申请到种马,然后,带回家里蓄养,三年后,偿还假马以及利息。

    这个政策,目前在北方广泛推广。

    也是现在中小地主能养得起挽马的根本。

    但,小老百姓,却根本够不上这个政策。

    他们哪怕去官府申请,也不会被批准。

    因为,他们无力偿还本息,也无力蓄养马匹。

    况且,中国少马,哪怕是马邑之战后俘获了大量马匹牲畜,也依旧严重缺马。

    毕竟,缴获虽多,但中国的人口基数太大了。

    上百万的牲畜,平摊到个体身上,就变得微乎其微。

    何况,国家还要自己培育战马,并保留大量牲畜,作为军队的供给。

    但老百姓的问题,不解决也不行。

    刘彻挠了挠头,对商容道:“这样,卿先去选一个县,此县要足够穷,至少有六成百姓没有耕牛或者挽马!”

    “然后,卿选好县后,报告给朕,朕命卿为大使,全权负责该县政务!”

    “卿在当地,尝试推广假牛假犁之策!”

    想了想以后,刘彻接着道:“但,此策当与假马不同!”

    这是肯定的,假马,是为了鼓励中小地主,尤其是能培养骑兵的家庭,多养马匹,以此扩大中国的马匹存栏数量。

    但,这假牛和假犁,却是为了解决贫穷百姓的生计和生产。

    他们不可能,也没有办法,三五年就能凑足偿还本息的钱。

    若是这样的话,他们也就不需要假牛马和假犁了。

    自己存钱去买不就好了?

    刘彻希望解决的,是他们的根本困境。

    既,让为数众多的下层贫苦百姓,也能拥有耕种冬小麦的权力。

    当然,国家也不能吃亏。

    任何一个政策,倘若不能带来好处,那么,它就不能长久。

    所以,没有办法,刘彻只好学习后世的房地产商人们的技术了。

    “卿去与有司商议,议定一个犁具与牛马的平价,以此价,假与百姓。命百姓岁偿本息!以十一之税,三十年为期!”刘彻说道。

    毫无疑问,这是后世让无数房奴撕心裂肺的房贷了。

    这个政策虽然让人恨得牙咬咬。

    但,确实解决了很多人买不起房的困境。

    也带动了房地产的盛世。

    在西元前的时代,刘彻感觉,这或许是最好的办法了。

    百姓,买不起耕牛和耕具?

    没有问题!

    国家免费配给!

    但,他们需要每年固定偿还本息,而且是必须随田税一起缴纳。

    当然,刘彻比房地产商人有良心的多了。

    他给出的是百分之十的总利息。

    换句话说,假如耕牛+犁具+其他配套工具,总额是两万钱的话。

    那么,租种的百姓,每年只需要偿还两万两千钱的三十分之一,也就是三四百钱的样子。

    这无疑非常有良心。

    老百姓们得到了实惠,国家呢也不怎么吃亏。

    更重要的是——可以带动铁器的销量啊!

    全中国现在有将近七八百万户家庭,在未来,甚至可以达到一千万户!

    只要其中一半,从盐铁衙门购买耕具和工具。

    那么,每年盐铁衙门的销量,都是几百万套。

    这其中的利益,有多少,不言而喻。

    当然了,具体效果如何,还是看试点的。

    甚至,刘彻感觉,试点其实也不靠谱。

    应该通过实践,慢慢的感觉。

    至于百姓会不会赖账?

    呵呵……

    在中国,从来只有国家赖人民的帐,从未听说,居然有人敢赖国家的帐这种事情!

    各级衙役,一定会乐意教那些赖账的人做人的。

    长城和未来的各种工程,也很需要赖账的免费劳动力。(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九节 内阁 1

    送走商容,刘彻也感觉有些疲惫了。

    这几天他其实跟商容一样,每天都在操劳国事。

    汉匈大战一触即发的情况下,他的睡眠也很不好。

    常常做梦,梦到汉军在河套的冰天雪地中挣扎的情况,半夜惊醒,浑身冷汗。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脾气也变得有些暴躁。

    甚至有些暴虐。

    好在,他懂得收敛和克制自己的性格。

    有脾气,也在宫廷里发泄了。

    在朝臣面前,还是维持着自己的形象。

    “以后,商容的奏疏,优先递交给朕!”刘彻说道:“还有张汤的奏疏,直接送到朕案前,无需兰台过目!”

    “诺!”左右战战兢兢的领命。

    前天,天子为了一件小事,就将一位宦官给拖下去打了五十杖,几乎就差将对方打死了。

    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在天子面前,有哪怕半点纰漏。

    直到这几个人退下后,刘彻才猛的踹了一脚自己面前的一个木架,将上面摆着的瓷瓶都踢了下来,摔在地上。

    满殿的宦官侍女,顿时全部跪下来,一个个战战兢兢的模样。

    刘彻闭上眼睛,长出一口气,道:“不关你们的事!”

    他现在有些思念王道了。

    以前王道在的时候,压根就不会出现这种商容的奏疏积压在兰台的事情。

    刘彻理解,最近兰台事情确实很多。

    特别是周亚夫和晁错都外出了。

    很多原本是丞相府和御史大夫的事情,也积压到了兰台。

    兰台的尚书郎们现在是日夜颠倒,加班加点。

    汲黯也已经连续五天没有回家,吃住都在宫中了。

    这个事情怪不到兰台身上。

    就如同当初的事情,其实是他错怪了王道。

    但这又怎样?

    他是皇帝!

    皇帝是要面子的,也不可能承认错误。

    所以,他在事后调查清楚,只是将王道从阳陵弄了出来,然后就打发去了蜀郡。

    去当地,监督和协调国营作坊以及两位老丈人。

    但现在,刘彻终于发现。

    皇帝确实离不开宦官。

    尤其是忠心耿耿的宦官。

    很多事情,宦官比大臣要上心。

    就像现在这样的情况,若王道在,他肯定会发挥宦官的优势,帮助刘彻梳理很多事情。

    叹了口气,刘彻也不得不摇了摇头。

    这个世界上,能办事的宦官很多。

    但真正能让他相信,并且托付重任的,至今只有一个王道。

    不为别的,是因为刘彻知道,哪怕天下人都背叛了他,这个忠奴不会。

    正因为如此,当初他的反应才那么大,那么直接。

    等到查明了真相后,也才会如此纠结。

    暂时将这个问题放在一边,刘彻走到属于他才能进入的那个御花园。

    望着生长的非常良好,瑰丽多姿的那些美丽的花朵。

    无数蜜蜂在其中飞舞。

    欣赏了一会景物,刘彻向前走去,在花园的中央,是一间简单的阁楼。

    阁楼中摆着一张很普通的案几和坐席。

    刘彻在这里坐下来,提起笔,翻开那本已经许久没有翻动的书,将它翻到最新的一页。

    然后,刘彻提笔在上面写了一个问题:丞相谁属?

    如今的大汉丞相周亚夫,已经为相五年了。

    换句话说,还有三年,他就必须卸任。

    新丞相的人选,于是必须列出候选者,进行观察和关注了。

    可惜,正如当年太宗朝时,张苍去职后,满朝居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继任者,最后只好矮个子里拔将军,选了申屠嘉。

    要知道,当时的申屠嘉还只是个关内侯。

    他是在拜相前被太宗匆忙封为列侯的。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其实是开了后世武帝朝,当丞相先封侯的先例。

    当然,申屠嘉可不是武帝朝那些歪瓜裂枣可比。

    作为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人杰,他虽然有些迂腐,但意志力极强,执行能力也很强。

    其为相期间,甚至是压着晁错在吊打。

    晁错要是不靠刘彻的老爹,根本不是这个老丞相的对手!

    可惜……

    刘彻翻开汉家功臣表。

    高帝功臣,哪怕是关内侯,现在也已经尽数凋零了。

    国家,再也没有一个曾经追随刘邦,开创大汉社稷的老臣子来撑脊梁骨了。

    哪怕是田叔这样的当年的年轻后辈,现在也到了退潮之时。

    而太宗功臣,也凋零的差不多了。

    唯一一个还活蹦乱跳的,就是宋昌了。

    但宋昌那货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了!

    哪怕是太宗执政后崛起的功臣,其实,也差不多凋零了。

    即使有还蹦跶的,年纪也比周亚夫大多了。

    现在,朝堂上活跃的列侯。

    数一数,复阳候陈嘉?中水候吕青肩?桃候刘舍?舞阳侯樊市人?

    靠马屁精来当丞相?

    刘彻不是武帝,不需要通过架空丞相来实现君王独裁。

    恰恰相反,他需要一个强力丞相来辅佐自己施政。

    特别是周亚夫这样的丞相,能坚持原则,同时也能妥协,更能看到世界变化。

    于是,周亚夫卸任后,刘彻发现,他遇到了自己祖父一样的难题。

    列侯中找不到比前任丞相更好的人了。

    任何人上台,都要面临一座高山仰止般的伟岸身影。

    在这种情况下,选择一个合适的丞相人选,很难很难!

    有能力的未必愿意,愿意的没有能力。

    而刘彻现在面临一个更尴尬的问题他连外戚里的人才也没有。

    义纵?

    太年轻,四十岁之前,刘彻打算按着他在军队里发展。

    至于卓、程郑?

    两个做生意的商人,更是不可能参政。

    也就是说,在实际上,周亚夫之后,汉家人才出现了断档。

    汲黯、张汤、公孙弘这样的刘彻认为有宰相才能的,起码还得十年,才能有资格问鼎宰相。

    这十年时间,就是一个巨大的空窗期。

    而刘彻显然不是那种愿意屈就或者说会轻易改变自己主意的人。

    他制定的丞相到期,必须卸任的制度。

    那他就必须以身作则,坚守这个制度。

    并让其成为规则。

    既然是规则,就不能破坏。

    无论再怎么舍不得周亚夫,刘彻也知道,他到点,必须退休!

    这不仅仅是为了周亚夫好,也是为了汉室社稷好。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一十节 内阁 2

    刘彻揉了揉有些发麻的太阳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笔放下来。

    现在的事实是:他发现,他找不到周亚夫的合适继任者。

    与周亚夫同辈的外戚列侯勋贵中,一个能打的也没有!

    更重要的是,汉室要当丞相。

    现在是有两个潜规则的。

    第一,丞相必须出自列侯集团。

    自高皇帝以来,一直如此,从未改变。

    哪怕当年的申屠嘉,也是在拜相前的一个月,封为列侯。

    而且申屠嘉本身的功勋和地位,已经满足了列侯的要求。

    即使如此,申屠嘉身上最初也承受了莫大的压力。

    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地里非议。

    其次,欲为丞相,先为御史大夫。

    八成以上的大汉丞相,是先做御史大夫,再当的丞相。

    至今为止,仅有平阳懿候曹参、故安文候申屠嘉是例外。(周亚夫、周勃,都不算例外,因为他们是从太尉转任的丞相,太尉也是三公)

    而现在的御史大夫是谁?

    晁错!

    晁错现在的爵位,只是左庶长……

    不是刘彻或者刘彻的老爹不想给他升。

    实在是这货在列侯勋贵里的仇恨值太高了!

    十个列侯里,起码有七个是看晁错不顺眼的。

    晁错那张大嘴,又将剩下三个人,给喷到了自己的仇敌对面去。

    刘彻毫不怀疑,要是自己把晁错放到丞相的位子上,还给他封侯。

    那晁错几乎立刻就会被‘刺杀’。

    更何况,将晁错任命为丞相,必然会引发儒法的分裂。

    好不容易才让儒法走到一起,组成统一阵线,刘彻可不想这么快看到这个联盟分崩离析。

    微微思考了一会后,刘彻提起笔,在纸上终于下写了一个名字:薄戎奴。

    然后,刘彻就在这后面写下原因:枳候,谨小慎微,年富力强,素为外戚表率。

    又,其曾以车骑将军,侍奉太皇太后。

    曾经出任军职,哪怕是象征性的军职,是汉室丞相必备的条件!

    自高帝刘邦立国至今,从未有任何一个丞相,不是从军队走出来的。

    即使是当年被刘彻厌弃和鄙视的张欧,早年也曾经从军。

    而刘彻复活了军功勋爵名田宅制度后,这个条件就成了铁律。

    没有任何一个丞相,在没有军队支持的情况下,还能坐稳相位!

    当然薄戎奴在实际上,甚至很可能连刘舍也不如。

    至少,刘舍做了这四五年的少府。

    对于一般的事务和正常的政务,都已经熟谙于心。

    至于薄戎奴?

    刘彻还真有些怀疑他能不能控制局面。

    但好在,薄戎奴背后是薄太后,靠着太后的威权加持,他还是能有所作为的。

    譬如,当一个傀儡?

    刘彻拿着笔,继续在纸上写下去。

    半个时辰后,就已经写满了足足三四页的文字。

    刘彻拿起来看了看,然后吹了吹墨迹,将这本书合上,放到一个盒子里锁起来。

    望着这个盒子,刘彻长出一口气,说道:“未来,朕之后,打开之人,也不知道是谁……”

    但可以肯定,一定是他的继承人。

    不知道,当他看到自己的老爹给他留下了这么多财富的时候,会不会感动的泪流满面呢?

    站起身来,刘彻走向外面。

    一边走,他一边回味着自己方才写在那本书里的内容。

    以薄戎奴为相,在实际上,就等于刘彻自己放弃了寻找一个合格丞相继任者的努力。

    当丞相不靠谱时,其他大臣自然会侵夺丞相的权柄。

    但,这是刘彻所不容许的。

    所以……

    刘彻计划采用一种名为集体领导或者说内阁的制度,来帮助他统治天下。

    总的来说,就是一种三公九卿,联合处理政务的制度。

    当然,现在还只是一个初步的概念。

    甚至,这个想法会不会变成现实也不一定。

    因为,刘彻还没有跟周亚夫谈过这个事情。

    万一周亚夫有合适的人选呢?

    要知道,汉室丞相有推荐继任者的特权。

    如萧何临终之前,推荐了曹参。

    尽管当时曹参还在齐国担任齐相,但吕后却第一时间就批准了萧何的推荐。

    其后曹参病逝,推荐王陵为继任者。

    哪怕吕后跟王陵其实没有什么太多共同语言,也对曹参的决定予以了背书。

    对于现在的汉室来说,丞相正常去职或者病逝。

    是有权力也有资格,向皇帝推荐继任者。

    而皇帝通常不能无视丞相的推荐。

    更别提,现在的周亚夫,实际上是有着相当于萧何曹参两人地位的大臣。

    他推荐的人选,刘彻也不能驳斥。

    想到这里,刘彻就又转身回去,打开那个盒子,取出那本在书,在其上面又加了一些文字。

    再三确认无误后,他才将之放回原处,锁起来。

    “朕却是忘记了,汉家还有左右相国之制!”刘彻长出了一口气。

    这样一来,他构思的那个制度,就有了一些框架了。

    在过去数十年的历史上,老刘家曾经多次用出了左右相国之制。

    每次的目的,虽然都不尽相同,但却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特殊时期的特殊制度,以保证国家制度能平稳运行。

    譬如当年曹参推荐王陵。

    但傻子都知道王陵不爽吕后苛待刘氏很久了。

    所以,吕后就自以为聪明的选了陈平看上去很听话的人做左相国。

    结果……

    反吕的王陵很硬骨气的回家读书了。

    看似亲吕的陈平,却在不动声色之间,串联诸侯大臣。

    吕后前脚刚刚驾崩,尸骨未寒,后脚,陈平就发动了政变,血洗了诸吕……

    此外,刘彻当初即位时,也是用了左右相国之制。

    可没过半年,他就受不了张欧的昏庸和无能,找了个借口,让他回家种田了。

    如今,历史走了一圈,又转回来了圆点。

    刘彻现在确实很难忍受一个无能之人,占据帝国官员的最高职位。

    因为那会告诉其他人?

    无能、平庸,也可以成功!

    所以,他以薄戎奴为相的考虑,就是基于此。

    外戚为相,在刘氏政权体系下,属于某种意义的政治正确。

    虽然后世很多人喷两汉外戚权重误国。

    但在实际上呢?

    刘彻知道,并且清楚,汉家天下,在某种意义上,是外戚和刘氏联手打下的。

    当年,刘邦麾下一百零五位列侯中,至少有一半列侯,曾经是周吕候的部将,或者曾经效命过周吕候。

    史书虽然抹去了吕泽的一切战功和功勋。

    但是,其他列传和高祖本纪里,却总是不可避免的要暴露出那位周吕候曾经的影响力究竟有多大!

    甚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

    汉家天下,刘邦打下一半,剩下的一半是周吕候吕泽,拿着刀枪剑戟打下来的!

    而刘氏历代,也离不开外戚的辅佐和扶持。

    从兴盛到衰亡,外戚政治贯穿汉代历史。

    最终,诞生出王莽。

    但,一个王莽,不足以抹杀那些曾经在史书上绽放着光辉的外戚们。

    卫青是外戚,霍去病也是外戚,霍光更是外戚!

    而对皇帝本人来说,其实大臣,远没有外戚值得信任。

    外戚,在正常情况下,跟国家是休戚与共的。

    刘氏兴,他们才有权柄。

    刘氏都要灭亡了。

    外戚自然连草狗都不如。

    更何况,外戚、文臣、武将,本就是汉室政治格局中的三角。

    至少到现在为止,外戚还没有祸乱国家。

    恰恰相反,外戚是关键时刻稳定政局的重要力量!

    更何况,薄氏外戚,其实早就在政坛上没了什么影响了。

    刘彻拉他出来,只是让他垫背的。

    反正,内阁是集体领导。

    外人也很难知道,这个丞相是水货呢?还是有真材实料。

    现在,用了左右相国,那就能更好的遮掩了。

    更妙的是,左右相国制度,简直就是天生为了给年轻人设置的制度。

    毕竟,单独提拔一个年轻人当丞相,大家会议论纷纷。

    但,假如是一个外戚,一个年轻人,那就会少了许多掣肘。

    刘彻甚至还可以将这形容成‘简拔’。(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一十一节 特务政治的开端 1

    八月未央,金秋已至。(?[ 〔 >

    随着北方的粟米收割工作渐渐步入尾声。

    地方官们开始统计今年的收成以及经济数据。

    在往年这个时候,整个北方都将进入一个漫长的冬日假期。

    百姓们可以稍微喘一口气,或舒舒服服的睡几个懒觉,或琢磨着去某地打点零工,以此补贴家用。

    但,今年的气氛,却有些不同于以往。

    “听说了吗?”长安街头,八卦党们再次聚集在一起:“丞相府已经签了******,北地骑士以及太原以北的强弩和材官,全部被动员起来了!”

    周围人都是双眼放光,情绪激动。

    两年前的马邑之战,彻底释放了深埋关中百姓骨髓深处的战争狂热!

    他们现在的神情与面貌,与百十年前,荀子入秦时,所看到的景象差不多。

    今天的关中百姓,跟百十年前的关中百姓一样。

    已经达到了闻战而喜的地步。

    实在是两年前的马邑之战,汉军胜的太辉煌,而且,战功赏赐,该有的一分未少。

    不知道多少人亲眼看到自己过去穷困潦倒的邻居,因为家里有个兄弟或者子侄在军队里立下功勋。

    于是,一家人的生活,从此迎来天翻地覆的改变。

    甚至有人,从一个小卒子,卑微的庶民,一跃而成公乘。

    虽然无法跟秦代一样,拿着军功换土地(汉家现在虽然也可以用军功换土地,但那些土地都在安东,基本上很少有人愿意迁徙去安东落户。),但军功能换票子跟房子还有妹子,却是实打实的事实。

    许多人亲眼目睹或者耳闻过,某某家的小子,一天书也没念过,粗鄙不堪。

    结果,其自马邑归来后,因为立下了军功,升迁为军官。

    于是,家人立刻就搬进了朝廷给建的大屋,耕牛、挽马、犁具,一应俱全,全是那小子拿着军功赏赐从少府换来的。

    更夸张的是,地方上原本高高在上的士大夫豪强,立刻就上门了。

    强行的,非要塞个妹子给那个小子为妇。

    甚至,还有人听说过,有列侯看中了某个卒子出身的小子,将一个旁系侄女下嫁的神话!

    既然,战争能解决房子、票子跟妹子。

    那,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就根本无法拒绝拥抱战争。

    马邑之战后,关中民间的好战情绪,攀升至汉兴以来的顶点。

    人人爱武技,家家有弯弓。

    士大夫子弟出行,不再以长袖翩翩,温文儒雅而自豪。

    相反,大家都迷上了炫耀武技和骑术。

    从平民至贵族,人人争相以家中有武人为傲。

    民间的民众呼声,因此裹胁了学术界和思想界,迫使学术界和思想界,不得不迎合百姓的声音。

    因为,假如某个学派不把自己的立场摆正,傻啦吧唧的呼吁和平,高唱‘兵者凶器,圣人不得以而为之’。

    那么,百姓和地主豪强们就会用脚投票——你都不能为我们说话,我为何要送子弟去学你的学问?

    而被裹胁的学术界和思想界中散出来的好战思想,又反过来,影响了百姓的选择。

    在很多百姓眼中,既然连人品高洁,学识渊博的君子们都认为‘襄公复九世之仇,春秋大之’‘汉贼不两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那这就一定是对的。

    当然,也有些故作清高,非要特立独行,以此标榜自己确实跟其他人不一样的家伙。

    狄山就看着满城的战争气氛,捶胸顿足,跟死了爹妈一样,阴着一张脸,对自己的同窗们道:“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高皇帝伐匈奴,困于平城,孝惠、吕后之时,以和亲故,是以边境能安,民得其乐。至太宗,欲用兵匈奴,数与匈奴兵戎,北边萧然苦兵,先帝察太宗之失,用和亲与匈奴通好,两国边境安宁,无有兵革,士民往来皆善!”

    “如今刀兵一起,吾恐天下黎庶从此为兵事所累……”

    他的同窗们也纷纷点头称是。

    但却有一个站在角落里的年轻人了一句:“可是我怎么听说,马邑之战后,北边变得更安全,也更繁荣了?”

    “且,百姓也得利颇多……”

    狄山闻言,眉毛一扬,几乎都有气炸了。

    “胡言乱语!”狄山回头盯着那个年轻人气呼呼的道:“你懂什么?马邑之战,国库损耗何其多也?数以十万万之积蓄,一朝尽丧,这些钱哪来的?还不是民脂民膏!若无马邑之战,而用和亲之策,不过数十万而已,且以和亲,省下来的军费,轻徭薄赋,除民租税,天下得利远胜于此!”

    说到此处,狄山的心情就变得无比糟糕。

    他家本是巨鹿郡的大户。

    每年对匈奴出口青铜和铁器,数以千石,得利无数。

    这大战一起,别的狄山不敢保证。

    但他家与匈奴的贸易肯定要因此断绝。

    这可是一个岁入百万的大买卖啊!

    就这么没了,狄山真真是心急如焚!

    更让狄山的不满的是:去年,主爵都尉衙门派了几个官吏,到了巨鹿,然后居然说他们家经商所得甚多,直有千万之巨,但却占有田地三十顷。

    这不符合法律的规定,要求他必须在入市籍还是当地主之间做出选择。

    入市籍,则土地全部要课十倍的田税。

    而当地主,则要抄没一切作坊和商铺。

    这让狄山深感侮辱。

    他是堂堂的士大夫,声名高洁之人,家族世代耕读传家,怎么会去经营工商那样的贱业!

    那根本纯粹是他家的家奴和庶孽子打着狄山的旗号搞出来的。

    跟他有屁的关系?

    哪成想,那些官吏根本不认可他的解释。

    迫使他不得不,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和名声,而将所有商铺和作坊,全部转让给了自己的兄弟子侄以及家奴。

    还不得不让他们独立成户,登记到市籍之中。

    这才勉强保下了他狄山的名声和财产。

    但,即使如此,依然被主爵都尉衙门的那个公孙弘收走了十万钱的商税!

    那可是十万钱!

    在花街柳巷,能潇洒上百回!

    若是拿去买奴婢,最起码能买五个大奴和七八个小奴。

    若在匈奴人那里,更是能打包至少三十个!

    于是在狄山眼中。

    汉家即将进行的这场战争,不仅仅挡着他的财路。

    更可怕的是——这场战争的军费,有不少,是从他手里抢走的!

    拿着我的钱去打仗,还不让我赚钱?

    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是以狄山一直以来,都在大声疾呼,反对战争。

    虽然因此让许多人不屑甚至对他抱有敌意。

    但,却也吸引了另外一些人的关注和支持。

    譬如,鲁儒派就觉得他的话‘确为中庸’,只有‘狄生方为君子’,一时间,倒也在长安的贵戚圈子里混出了点名声。

    甚至,还有几个列侯,派人来请他去赴宴,与其他诸子百家的巨头,当面辩论战和的利弊。

    狄山因此也越的得意起来。

    在他眼里,众人皆醉我独醒这样的感觉,让他深感荣幸。

    而与诸子百家巨头的辩论,则让他看到了这条道路的光明前景——等到未来,等到百姓和民众都呼唤和平时,我就是当代孔仲尼了。

    到那个时候,天子也要安车相迎。

    九卿两千石之职位,任我挑选。

    那个被狄山驳斥的年轻人,被狄山这么一恐吓,也是缩了缩脖子。

    正准备道歉低头时,忽然,门口传来了喧哗之声,紧接着,就是‘笃笃笃’急促的敲门声。

    甚至,在敲了一会后,敲门者似乎很不耐烦。

    直接采用了暴力。

    砰的一声,大门被人用暴力手段撞开。

    狄山听到声响,脸色变得勃然大怒。

    他可是堂堂的士大夫,能与诸子百家的巨头们辩论的英才。

    哪怕是长安城的列侯们,即使不喜欢他,但却也不敢对他无礼!

    “什么人,竟敢私闯民宅?”狄山怒气腾腾的就领着自己的同窗和门人们,欲出去将那个不开眼的泥腿子暴打一顿。

    这些天,狄山因为自己的言论,没少被泥腿子丢石头,吐口水,甚至丢烂菜叶子。

    在外面,狄山固然没有办法。

    但在他家门口,但凡有人敢袭击或者唾弃他,他定然带着家奴出去,让对方见识见识,士大夫之怒。

    打完了人,还要送去廷尉衙门和内史衙门。

    廷尉跟内史还不敢不管。

    因为,这是汉律的规定。

    可惜,狄山还没有来得及出门。

    他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然后,他养得几个狗腿子,慌慌张张的跑到门口,大喊着:“狄公,大事不好了!官兵持械破门而入!”

    狄山闻讯,吓得两股战战。

    在长安城,汉室有多个不同的执法机构。

    内史、廷尉、中郎将、执金吾都可以按照律法或者命令抓人。

    但,能动用军队在和平时期,执行抓捕任务的,唯有执金吾!

    当今的执金吾郅都,那可是出了名的天子苍鹰,汉家爪牙。

    死在这头苍鹰利爪之下的人的尸体,几乎可以从长安城铺到函谷关了。

    甚至,有诸侯王和列侯,也被这头苍鹰给撕碎了。

    狄山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犯法了?

    是因为反战吗?

    狄山想了想,大概是因为自己的言论踩到了某些人的痛处!

    这样一想,他就顿时放心了。

    在中国,因为言论而被入罪。

    这不仅仅不是耻辱,反而是光荣!

    而且是无上的光荣!

    因言获罪者,非但不会被人歧视,反而会被人尊崇。

    因为言论而被捕,去大牢里蹲一回,那可是比著书立传,教育千万门人还要好的刷声望途径!

    一旦出狱,立刻就会被诸子百家和年轻人追捧。

    出狱后,再控诉一波当权者的无耻和残暴,又可以刷一波声望。

    甚至哪怕是在狱中,也会过上比在家里还舒服的日子。

    ******住的地方,那可是诏狱。

    这样想着,狄山就一脸肃然的对着左右道:“哼!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当政诸公,因一己之私,而惧我之言,这恰恰证明了,我的言论的正确!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兵事害民甚于天灾!”

    “他们能抓一个狄山!但抓不光天下千千万万的狄山!”

    “二三子勿为我所悲伤!”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吾读圣贤书至今二十七载,受圣人教诲,早已抱定殉道之心!”

    他大义凛然的对左右道:“君子死而冠不免,二三子,请为我正衣冠!”

    众人听了都是感动不已。

    哪怕是先前质疑他的那个年轻人,也惭愧的低下了头,深感‘狄生有大义也’。

    在中国的士大夫眼中,能坚持原则,哪怕是错误的原则的人,也是值得敬佩的。

    更何况,狄山抓着‘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当舜之时,有苗不服,禹将伐之。舜曰‘不可。上德不厚而行武,非道也。’乃修教三年,执干戚舞,有苗乃服’这样的道德制高点。

    哪怕有人不同意他的看法。

    但却也不得不佩服他的人品和面对强权时的骨气。

    不食嗟来之食,不向强权低头。

    保持自我独立和维护原则。

    这是士大夫们所推崇的君子之风。

    可惜……

    出现在狄山面前的,并非是执金吾的军队。

    执金吾,是故中尉衙门改革而来。

    中尉衙门下辖的是左右京辅都尉以及中垒、武库、都船和寺互之兵。

    这些兵,都有一个特点——他们是南军下属。

    而南北两军,黑甲红袍,全副武装。

    但眼前的这些官兵,却都是轻装。

    与其说是军队,不如说是衙役和差吏。

    只是,他们跟衙役和差吏不同。

    这些士兵胸前,都佩戴了一个奇怪的标志。

    那是一只眼睛一般的装饰品,仿佛神话传说里,神明们用来监察天地情况的天眼。

    一个似乎是校尉模样的官员,站在这些士兵的身前,他看了看狄山,以及狄山左右诸人,问道:“谁是巨鹿郡狄山?”

    狄山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惊恐和畏惧。

    这种感觉,就像兔子看到了老鹰,老鼠见到了蛇一般。

    让他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他勉强硬起头皮,上前答话:“吾就是狄山,贵官是?”

    “哼!”这校尉对左右一挥手:“拿下!”

    “吾,巨鹿郡绣衣卫校尉尹齐!”校尉冷着脸说道:“狄山,你的事了,倒卖铁器、兵器以及圣贤典籍,阴与匈奴交易,卖国背主,证据确凿,奉天子之命,得丞相之可,绣衣卫奉诏抓捕!”(未完待续。)8

第一千零一十二节 特务政治的开端 2

    狄山被吓得魂飞魄散,几乎就要瘫倒在地。

    他倒卖各种违禁品给匈奴人,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事实上,去边境的榷市上做过买卖的人,几乎都很难抗拒私底下跟匈奴人交易的诱、惑。

    因为,这种走私贸易的利润,有正规贸易的五倍,甚至十倍以上的利润!

    谁能拒绝得了那些黄橙橙的小可爱?

    好在,狄山到底是见过大世面,还曾经与诸子百家的博士们当面论战过。

    他的口才和机智,自然是一流的。

    在电光火石的刹那,狄山就理清楚了自己的思路。

    然后,他抬头冷眼看向那两个向他走来的士兵,大声呵斥道:“绣衣卫?吾从未听说过大汉有这个衙门?尔等该不会是冒充官吏,企图敲诈勒索吧?”

    狄山的其他同窗们一听,顿时都觉得狄山说的有道理。

    狄山走私青铜、铁器、兵器甚至圣贤典籍给匈奴?

    大家伙是死都不相信的!

    “狄兄为人,我等都是清楚的,有古之君子遗风,怎会行不法之事?”立刻就有人站出来,拦在狄山身前,大有一副‘要抓狄山,先抓我’的架势。

    有了第一个带头的,其他人也纷纷行动起来。

    一时间,七八个绛袍飘飘的年轻人,将自己的身子,挡在绣衣卫士兵的前进路上。

    大有一副要跟绣衣卫刚到底的架势。

    尹齐见此情景,鼻孔里哼了一声。

    他打了个响指,轻飘飘的对着站在最前面,同时也是跳的最欢的那个人道:“真是给汝家招祸!”

    尹齐从自己怀里取出一本小册子,拿笔在上面做了个标记,然后道:“查:巨鹿郡宁武县张氏,阴与北虏相交,自元德元年以来,私卖北虏青铜、铁器以及布帛等十余次,证据确凿,既以国法而刑之!”

    “绣衣卫巨鹿校尉尹齐!”尹齐抬起头看着那个人,一字一句的说道:“元德五年八月已亥!”

    “绣衣卫办事,缉拿人犯,其他人等,敢有阻拦者,一律视为贼党!”尹齐将手里的册子合起来,对着自己的士兵们下令:“格杀勿论!”

    “你敢!”真有不怕邪的,仗着自己的身份,硬着骨头站出来说道:“抓吾试试看!”

    尹齐都被逗笑了。

    “蓝田君的次子……”尹齐摇摇头:“汝父恐怕要后悔生下你了!”

    “拿下!”尹齐命令着:“送去蓝田君!”

    命令一下,顿时从尹齐左右,就走出十几名士兵。

    这些士兵狞笑着抽出自己腰间的佩剑,直接指向狄山和狄山身前的人群。

    首先遭殃的,就是那个还有些骨气的蓝田君之子。

    他被两个绣衣卫的士兵,直接按在地上,连动都不动弹,然后,他就被五花大绑了。

    至于那个硬要当出头鸟的家伙,则更惨。

    他被四五个大汉直接压在地上,一阵拳打脚踢后,他安静了。

    然后,他就被套上了枷锁。

    尹齐走上前去。

    其他士子,顿时就没有了骨气,也没有了胆气。

    他们只是长安城里的风流少年。

    平时指点一下江山,谈论一下社会民风,自然是潇洒的很。

    但在暴力面前,他们却比兔子还乖。

    自动自觉的缩了起来。

    尹齐拿着自己手里的那本小册子,先看了看那个蓝田君的儿子,叹了口气道:“汝父因尔之故,将被勒令致仕,退出现役!”

    那人睁大了眼睛,惶恐不已。

    他很清楚,假如眼前这个所谓的绣衣卫校尉没有说谎。

    那他爹一定会将他打死的!

    “自古汉贼不两立,管夷吾教尔等华夷之辩,尔等上课时,都是用屁股在读书吗?”尹齐扫了一圈其他人,呵斥道:“回去以后,每人去将《春秋》《国语》以及《礼记》给我抄三遍,然后送至北阙公车署!”

    “田荣,将这些人的姓名、籍贯都登记一下!”尹齐扭头对着身旁的副手吩咐。

    然后,他走到那个领头者面前,充满了慈悲的道:“本来,汝家之罪,天子已消!”

    尹齐对着未央宫方向稽首而拜,道:“圣天子嘉大惠,诏赦诸罪孽不深之家,汝家只卖青铜器与旧铁器,本在诏赦之列……奈何……”

    尹齐摇了摇头。

    毫无疑问,对绣衣卫来说,他现在这样的行为,简直就是在作死。

    对方闻言,两股战战,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本来强势出来支持狄山,就是唇亡齿寒的缘故。

    但哪里知道会是这么个剧情?

    他虽然被士卒们按在地上,但仍旧不停的挣扎,不停的求饶:“贵官,贵官,小人知错了,还请贵官网开一面……若贵官能网开一面,小人愿做牛做马,报答贵官!”

    尹齐摇摇头,道:“三尺法既立,岂容人情?”

    对绣衣卫来说,人情或者所谓的事故,统统都是浮云!

    绣衣卫不需要这种累赘。

    尹齐看向那个已经冷汗直冒,在瑟瑟发抖的狄山。

    “在来之前,巨鹿郡已经查抄汝家的全部产业,并缉捕了全部相关人犯……”尹齐淡淡的告知狄山:“也不要做梦去想着汝的靠山了,巨鹿郡郡尉王义,已经在其住所畏罪自杀!”

    狄山听完,彻底的瘫倒在地。

    保护伞都死了,他肯定是活不成了!

    ……………………………………

    狄山的被捕,只是一个开端。

    连续三天,长安城内都有商贾、名士,被捕入狱。

    缉捕者,都是绣衣卫的官兵。

    于是,一直以来,在大众面前像披了一层面纱的绣衣卫,公开浮出水面,呈现在世人面前。

    绣衣卫的一些组织结构和职责使命,也因此被人清楚。

    “绣衣卫,就是以前的缇骑啊!”许多人相互议论着。

    缇骑,太宗时曾经用来打击关中盗贼和不法之士。

    因其头戴武冠,身着缇衣而得名。

    在通常,缇骑属于执金吾(故中尉)。

    “这绣衣卫,可比缇骑的权柄和职责大多了!”也有人不同意对方的判断,说道:“故缇骑,只能按命执行,且隶属执金吾,为北军!故缇骑一出,全城皆知!但今之绣衣卫,却是非九卿任何衙门所能统御,就是兰台也不能左右其行事!彼辈只听命于绣衣卫之官与天子,平时布衣混迹市井,打探消息,有事才着甲执法……”

    “这陛下,分明就是想要有自己的耳目啊……”那人沉痛的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其他人闻言,都是心有戚戚然。

    皇帝居然想要有自己的耳目,还想看到真实的基层?

    这简直是……

    大逆不道啊!

    更是有损整个官僚集团的切身利益!

    想想看,本来大家做官是很嗨皮的。

    许多事情,都可以在表面上做的冠冕堂皇。

    实际上则背地里玩出n多花样和姿势。

    但……

    现在,大家愕然发现,自己周围和市井里,藏着天子的耳目!?

    那岂非是大家以后想悄悄干点‘君子’之事,都有可能被天子得知?

    更恐怖的还是大家的家底和利益链,也可能因此被天子知道。

    以后,郡国的小弟们出了事,自己也不好意思再捞了!

    真是太可怕了!

    “绣衣卫,留不得!”

    只在瞬间,这些人达成了共识。

    留着绣衣卫,大家以后就没办法愉快的玩耍和隐瞒皇帝了。

    更不可能,只让皇帝知道,大家想让他知道的,而让皇帝永远不知道,大家不想要他知道的事情。

    但怎么弄垮绣衣卫?

    大家一时间都犯难了。

    但这不要紧。

    既然一时半会,找不到弄垮绣衣卫的计策出来。

    那可以先污掉对方的名声嘛!

    搞臭了这个衙门的名声,它还能拿什么争取民心?

    只要百姓唾弃了它,那它就肯定活不成!

    毕竟,老刘家那个又想当****,还想立牌坊的闷骚性格,大家早就摸清楚了。

    …………………………

    “明公!”

    “绣衣卫,留不得!”

    御史大夫衙门中,刚刚回京的晁错,也遇到了一大群的御史来访。

    这些人,都用着相同的口径,对着晁错劝说。

    “明公!绣衣卫这摆明了,就是要分我等权柄的……”有人陈述利害关系:“一旦让其做大,我等御史,还有何用?”

    本来,这监察百官和郡国,是御史大夫衙门的特权。

    哪怕是丞相,也很难抢走御史大夫衙门的这个权利。

    历来,天子要调查郡国,那次不是先遣御史?

    现在好了,多了个抢食吃的,还是无节草无下限,专门干这个行当的绣衣卫。

    很多人都觉得,自己的权柄不保,危机感立刻max。

    这也是官僚的本性和天性。

    晁错却是听着这些人的念叨,面无表情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言不发。

    他的思绪里,根本没有绣衣卫的事情。

    他还在琢磨着怎么让法家能顺应时代的变化,并且再次走在诸子百家的前面。

    晁错很清楚,历史上法家之所以最后能吊打诸子,靠的就是先人一步,首先洞察出国家和人民的需求。

    尤其是统治者和统治阶级的需求。

    再抱着老古董不放,墨守成规,那法家跟黄老派有什么区别?

    今天的黄老派,已经是日暮西山,没几年好日子了。

    甚至,未来,能否保留在主流思想和学术界中,都还是个未知数。

    至于绣衣卫?

    晁错早就知道了这个机构的存在。

    绣衣卫都督周左车跟他关系还不错,算得上是列侯集团里,少数几个与他关系交好的人。

    更何况,对晁错而言,绣衣卫这种秘密机构,简直就是天生的盟友!

    不会有任何一个法家巨头,会反对皇帝的集权行为。

    皇帝越集权,法家越高兴。

    更别提,事实上,绣衣卫的职权跟御史大夫衙门的御史们根本就不重叠。

    御史们监察的是官员的违反乱纪行为。

    但主要是监察官员在上班时间的行为,休沐日和下班后的事情,御史们就算是三头六臂,也管不过来!

    现在,绣衣卫的出现,刚好弥补了御史们的这个缺陷。

    只是……

    属下的意见,也不能不考虑一二。

    当大佬的,自然要给下面的人出头。

    不然,谁会愿意跟一个不罩着自己的大佬混?

    要知道,御史大夫衙门里,还有一个御史中丞。

    这御史中丞别看地位不高,但权力大的吓死人。

    虽然在理论上来说,御史大夫才是御史们的大佬,但在实际上,诸御史的日常工作以及监郡御史的委派,都是由御史中丞决定,御史大夫只能点头或者摇头。

    这是因为御史大夫本人其实很少真的去处理御史大夫衙门的事务。

    御史大夫作为亚相,更多的精力,会放在与丞相和九卿之间的沟通上。

    同时,御史大夫做为丞相的副手,必须随时保证,一旦丞相嗝屁了或者生病了,他能立刻接手丞相的职务。

    所以,很多时候,御史大夫都是在丞相府的隔壁办公。

    这御史大夫衙门内部的大小事务,如无重要的大事,也都决于御史中丞。

    而现在,带着御史们陈情的,就是现任的御史中丞杨威。

    杨威是老臣了。

    十年前,他就已经是御史中丞。

    他历经了汉室四任御史大夫,在这御史中,拥有很高的声望。

    “杨公……”晁错站起身来,看着杨威,道:“吾会写奏疏,与天子言说此事!”

    至于怎么说,却是他晁错的事情了。

    杨威一听,也知道,这个事情,能让晁错表态,就已经不错了。

    毕竟,人家哪怕只是在给天子的奏疏上,言说绣衣卫半句坏话,就已经足够。

    “那下官就先告退了……”杨威微微恭身。

    半个时辰后,当晁错还在斟酌着用词时,杨威又回来了。

    他一回来,就对晁错问道:“明府言绣衣卫之奏疏可送抵兰台?”

    晁错一听,有些眉头微皱。

    这就有些打他脸了。

    说到底,杨威也是他属下,这么咄咄逼人,他这个大佬面子往哪里放?

    于是,晁错冷哼一声,道:“尚未定稿,中丞何必如此心急?”

    哪里知道,杨威一听此话,顿时就眉开眼笑的拜道:“那就请明公莫要再言绣衣卫之事!”

    “嗯?”晁错有些糊涂,拉着一大帮人,非要他上书将绣衣卫坏话的是他,现在又不要的也是他。

    这大汉的御史中丞难不成人格分裂了?

    却听得杨威道:“就在方才,下官得到消息,有博士及名望之士,公车上书,陈述绣衣卫之弊,请求天子除绣衣卫之职!”

    他抬起头,大义凛然,无比激愤的说道:“此辈公然妄议国家监督之权,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请明府待吾等全体御史,上书陛下,为绣衣卫之同僚发公义之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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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皇帝介绍:
前世,穿越之后,刘德忙着给哥哥擦屁股,给舅舅们擦屁股,给老妈擦屁股,可惜最后依然功败垂成。
今生,重回穿越之初,刘德发誓,再也不愿意过那样的生活了。
今生……
“我要做皇帝!”
朕即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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