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八节 鲜卑也是诸夏
六月,盛夏。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财富盛宴。
长安城,几乎是一夜之间,就变得有些拥挤了。
来自蜀郡的、关中的、代北的、燕赵的、齐鲁的、吴楚的,操着不同口音的年轻人,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涌来。
而且,继去年第一次出现了藩国的士子后。
今年,来自内藩和外藩的士子,呈现了一个爆炸式的增长。
从六月初一到六月初三,在大鸿胪衙门登记注册的外藩、内藩士子就超过了千人。
南越、闽越、真番、韩国、扶余,甚至还有打着这些国家旗号,来到长安参考的各路人马。
譬如,鲜卑大人,丘可具此刻就在几位大鸿胪官员的陪同下来到了大鸿胪衙门的‘外藩士子报名处’准备登记注册,成为一位光荣的考举士子。
在丘可具前面和后面的人,都用着怪异的眼神,看着这个明明肤色较白,须发金黄,眼窝深陷,但穿着冠带长袍,束发正冠的男人。
“足下何来?”有人小声问道。
“伏羲氏之后,鲜卑人丘可具!”说这话的时候,丘可具的头是高高昂起来的。
那濊人不是吹牛逼说自己的青阳氏之后吗?
哥可是青阳氏的祖宗少昊氏的祖宗伏羲太昊氏的后代!
左传上记载的明明白白:宋,大辰之虚也;陈,太皋之虚也;郑,祝融之虚也
太皋者太昊也,太昊,伏羲氏之号!
而少昊氏师太昊之道。
这同样是左传中记载的很清楚的事情。
在无形之中,丘可具感觉自己的地位,较之其他人高了一不止一截。
“您来参加考举……”那人又问道:“敢问足下师承何门?”
“吾为君子儒也!”丘可具骄傲的挺起胸膛,金黄色的头发在冠带的束缚其实极短,这是因为鲜卑人俗喜髡头的缘故,这是丘可具从安东启程后,就一直担忧和自卑的事情,所以,他的头冠做的极为宽大,以此来掩盖自己的短发,尤其是额上曾经髡头的印记。
当然,这并不妨碍这位鲜卑大人的中二气息发作。
他扫视了一下自己身周的那些来自其他地区的同行们,不屑的昂然道:“汝等皆小人儒也!”
顿时,就引发了整个官署一片哗然。
事实上,现在百分九十以上的内藩和外藩的士子,都是来自儒家。
毕竟,现在唯有的儒家的学者,方有那么博爱,来者不拒,有教无类。
无分华夷,只要愿意学,人家就愿意收。
甚至,在过去数十年,正是儒家各个派系的学者,远赴崇山峻岭,趋走三越,西南,甚至深入草原,将他们的思想和文化,传播到他们所能到达的世界。
而从另一个方面来看,也唯有儒家有这样的条件,可以将自己的思想和学问,传播到那些连文字也没有的蛮夷之中去。
毕竟,你要是对一个连文字和制度都没有,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的夷狄贵族说什么‘尽地力之教’‘不别亲疏,不辩贵贱,一断于法’,人家不把你赶跑才怪。
而黄老派的学问,别说是夷狄了。
就是中国的士大夫们,也未必能有几个吃透的。
实际上,儒家现在能兴盛至斯。
其实并非是因为它真的比其他学派强。
而是它的学问和思想,更容易被人接受和理解。
这或许有些可笑,但事实就是如此。
当然也正因为如此,儒家的派系才会如此之多。
人一多,当然就会分派系,有分歧。
即使是这些来自五湖四海,处于现在的汉家王朝实际控制之外或者之内游走的内藩和外藩的士子里。
派系也是多如牛毛。
长安城不就有个笑话吗?
讲的是某岁考举,一位落榜的士子在渭河旁边哭泣,因为屡试不中,他欲要跳河轻生。
但,就在那时,一个身穿儒袍的士子拦住了他。
“您为何要想不开呢?”那位儒袍士子问道:“您若是轻生了,您的高堂大人,谁来赡养?您的妻儿,谁来照顾?”
“夫子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亲毁,何况生命?故君子死而冠不免,死必从义!”
那个轻生的士子回过头,恭身说道:“原来是师兄啊!”
“足下也是儒生啊,儒生就更不该轻生了!”那个儒生道:“对了,您是治《书》还是治《诗》或者《春秋》?”
“春秋!”
“哦,是《左传》?《公羊》?《谷梁》?《邹氏》?《夹氏》?”
“吾从谷梁!”
“我也是谷梁派的!”儒生兴奋的说道:“对了,您学的是燕赵谷梁,还是三河谷梁?”
“三河谷梁!”
“去死吧!贼子!”那儒生一脚将对方揣进渭河里:“吾生平最恨的就是尔等这些篡改先贤典籍的贼子!”
这个笑话或许有些夸张。
但却实实在在的说明了,现在儒家内部的山头究竟有多少。
仅仅是有名有姓有影响力(至少在一郡内部有影响)的多达数十个。
主流的各个派系(至少影响三郡以上)的也多达十几个。
所以,哪怕是在藩外之国,夷狄之地的儒生,其实也是分作多个不同派系的。
主要是以地域来区分。
在南方的,受到公羊和鲁儒以及楚诗派影响非常大。
而在安东地区,这里是谷梁派和燕诗派的地盘。
丘可具的话和他的装扮,一下子就激怒来自南方的士子们。
“哪来的无耻之徒!”一位明显是来自南越的贵族士子,唆的一下子就爆炸了:“连肤色与样貌,都与中国迥异的夷狄,居然也敢自号‘伏羲氏’之后,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丘可具一脸正义的反驳:“汝等小人行径,已然尽显无疑!”
“岂不闻,高祖之为人,隆准而龙颜,美须髯!”丘可具骄傲的抚着自己特意留着的微黄色长须,大义凛然的道:“无知小辈,华夷不辩,墨守成规,可谓小人矣!”
“你……”那士子气的跳脚。
高祖跟你这夷狄有什么关系?
但他却也只能强行吞下这口气。
因为,汉家公认和朝廷认可的刘氏渊源,是来自少昊氏的陶唐氏。
陶唐氏既衰,其后有刘累,学扰龙,事孔家,范氏其后也。
而刘氏天子,自太上皇自述,是源自刘累。
这是不可辨驳和无可置疑的真理。
谁敢质疑,谁就准备面对大汉帝国的铁拳吧!
因此,现在,濊人是打着少昊青阳氏的旗号,拐弯抹角的跟天家扯上关系。
而真番王跟韩王,也都纷纷附和。
为的就是跟老刘家搭上关系。
但这个夷狄,看样貌,既非濊人,也不是真番、韩国人。
他居然也敢跟刘氏扯上关系?
“吾就坐看尔自取灭亡吧!攀附高祖,此乃大罪!”那南越士子在心里想着。
但很可惜,一直到丘可具登记完成,大鸿胪的官员们,也无动于衷,甚至,还有数人,陪同着丘可具离去。
这让在场的许多人都目瞪口呆。
“什么时候,刘氏又多了一个外藩,而且是受宠的外藩了?”许多人在心里想着:“前几日,沧海君之子来此登记,也没有这么大的阵仗啊!”
……………………………………
丘可具却是高兴的很。
终于来到长安!
最重要的是,终于用自己的所学,喷的其他人俯首,这种感觉让他很爽,有一种‘我为夫子正名’的感觉。
“那位安东都护府的备盗贼都尉,果真是大贤啊,指我一条明路,等我回去,一定好好感谢!”丘可具在心里琢磨着。
本来,他是极为自卑和没有底气的。
因为,他和他的部族,无论是肤色还是样貌,都与中国不同。
但,好在,关键时刻有刀间啊!
那位安东都护府备盗贼都尉,果然不愧他在安东境内的‘及时雨’称号。
但凡有难题,找刀间,总能解决。
濊人觉得自己的夷狄身份很尴尬,刀间就帮忙‘考证’出了他们是少昊青阳氏之后。
真番、韩国也因此请他帮忙‘考证’出了自己也是少昊氏的后代。
哪怕是他的鲜卑族和世仇乌恒,也能被此人考证。
还能拿出世袭谱系。
这就太强大了!
根据刀间的考证,他的鲜卑族,确实是伏羲氏之后。
所谓伏羲的纯正后代,有虞氏的子孙。
所谓有虞氏禘黄帝而祖颛顼。
刀间甚至给鲜卑人规划好了他们的迁徙路线和世袭变化。
从伏羲-有虞-高阳-西虞-东胡-鲜卑。
整个传世体系严密而完整,几乎都有史料可考。
这让丘可具和鲜卑上下都大为满意。
因为这个‘考证’不仅仅解决了他们的身份尴尬,洗脱了他们的夷狄身份。
更完全抹掉了他们因为肤色、相貌不同带来的问题。
隆准、眼窝深,须髯有颜色,这些都是有虞氏一脉的特征啊。
没见到高皇帝都是隆准而龙颜,美髯须吗?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鲜卑族的祖上,可能还与高皇帝的陶唐氏先祖有着血缘关系呢!
更重要的是,这个说法,被汉家天子和朝臣们所接受。
“考举之后,吾就有了一个正式的身份了……”丘可具在心里想着:“吾等鲜卑之族,也可从夷狄,变成中国了,成为诸夏了!”
考举之后,汉家天子应该会册封他一个身份。
再加上从考举得到的加成——都有了读书人了,鲜卑族,当然就不再是愚昧无知的落后部族,他可以作为鲜卑人的先师,将鲜卑部族带入文明。
这也是真番、濊人和韩国贵族们如此青睐和推崇考举的地方——没有读书人,就会被人歧视,认为是化外蛮夷,没有教化之族。
有了读书人,就不一样了。
而且,有了这个士子的身份,与安东都护府和朝廷打交道也更方便。
……………………………………
“丘可具去注册了?”
刘彻躺在御榻上微微一笑。
那位鲜卑王,倒是蛮有意思的!
至少,在刘彻看来是这样。
虽然这货所学的《论语》完全就是自己闭门造车脑补出来的思想。
其行为也很中二。
但,他能想到在饶乐水玩井田制,还能开始筑城,这都说明,他是一个聪明人。
一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做出什么样的抉择最为正确。
鲜卑既下,乌恒的归附,就指日可待了。
而且,现在的东北地区和整个远东地区,汉家的力量,都压倒性的超越了一切部族和王国。
这自然而然的,就会开始民族融合。
无论是主动的征服还是被动的大棒融合。
在可见的未来,三五十年内,当地就要全境尽诸夏。
未来,将不会存在乌恒、鲜卑了。
“制诏,赐刀间为关内侯,以嘉其力!”刘彻对着王道吩咐一声:“告诉大鸿胪,对于刀间这样的优秀人才,要善于发现和提拔,不要吝啬,朕看,完全可以将其提拔到大鸿胪,来担任专责与夷狄交往的中丞!”
“诺!”王道恭身领命。
刘彻在王道走后,站起来,坐到案几前,看着堆满了案几上的那一份份请求入宫谒拜的奏疏。
沧海君金信、真番王刘忠汉、韩王萁准、扶余王高唐还有鲜卑王丘可具的名字,都在其上。
这些人都是随安东都护府都督薄世入京述职而来的。
当然了,他们也只是路过一下长安,然后就要浩浩荡荡的前往鲁国的云阳山,祭祀少昊帝的帝陵。
仅仅是保守估计,这次对少昊氏的祭祀,将是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祭祀。
列国贵族和百姓(加上汉室本身委派的官民和军队),可能多达上万人。
整个祭祀活动,将会持续两个月。
期间,濊人、真番和韩国,将会将他的历代先王的骨骸葬入云阳山附近,与先祖同在。
当然,烧钱,也是烧的最多的。
列国祭祖,加上汉室本身的奉献和祭品,仅仅是黄金制品,估计就多达数千金。其他祭祀和奉献的器皿,总价值更可能会超过数万万钱。
这样的奢侈和铺张浪费,让刘彻有些不快。
但,想了想,刘彻忍了下来。
反正花的又不是他的钱。
讲道理的话,其实这样盛大的仪式和典礼,还能刺激经济和消费呢!
只是……
“麻蛋,这些家伙怎么这么有钱?”刘彻在心里摇摇头。
正感慨着狗大户们实在太壕的时候,一个尚书郎进来禀报:“陛下,丞相及大鸿胪求见!”
“嗯?”刘彻闻言,起身道:“传!”(未完待续。)
第九百三十九节 强大的借口
“陛下!”一见面,丞相周亚夫就面带喜色,满脸笑容的拜下来:“大喜啊,陛下!有来自大夏的消息了!”
大鸿胪公孙昆邪,更是笑的连脸都有些抽搐了,他几乎是献功一样的说道:“幸蒙陛下洪福,祖宗庇佑,有大宛使者从西而至,并带来了大夏的消息……”
“此乃此人的国书!”
说着,公孙昆邪就向刘彻献上一份羊皮纸和一份帛书。
羊皮纸上,写满了拉丁文字,让刘彻看得有些眼睛疼。
但那个帛书上的内容,也让刘彻看得有些迷糊。
这不过是一封求援的信而已。
说的是,什么蛮子骑兵蹂躏其国,所以,来跟刘彻求援。
什么大夏、大月氏,一起共抗匈奴!
“匈奴人西进,打的大宛人受不了了?”刘彻将这国书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然后对周亚夫和公孙昆邪说道:“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匈奴人爱跟西域诸国怎么打,就怎么打,吾自巍然不动,只待时机!”
现在看到匈奴西进,就傻兮兮的去打匈奴。
匈奴肯定会回头。
还是让他们走的更远一些,帮汉室清理掉更多敌人比较好。
反正,既然,历史上张骞出使大月氏,大月氏说什么‘为了爱与和平,汉朝自己去打吧’。
那现在匈奴西进,希腊人月氏人塞人一起去跟匈奴人刚一下正面吧。
等到他们被匈奴人打的崩溃时,汉军再以解放者和王师的面貌出现,多么完美的结果!
“陛下,大宛、月氏不足为重!”周亚夫却恭身道:“然这大夏,却是诸夏苗裔,陛下亲族,不可不重也!”
“嗯?”刘彻眯起眼睛,有些不是很难理解。
朕什么时候有个亲戚叫大夏了?
况且,大夏难道不是游牧的塞人、希腊化的巴克特里亚王国以及其后的月氏人建立的贵霜王朝的称呼吗?
跟老刘家可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啊!
什么时候,大夏能成为亲戚了?
周亚夫与公孙昆邪相视一眼,心说:完了,我们忘记当今年少即位,并没有接受先帝多久的教育。
没有办法,周亚夫只好说道:“请陛下容臣等禀报!”
“大鸿胪,请向陛下解释一下吧……”
后者恭身一拜,道了声诺,然后对刘彻奏道:“陛下有所不知……”
“昔者,舜躬耕于历山,渔于雷泽,尧得之服泽之阳也!”公孙昆邪严肃的奏道。
刘彻却还是一脑雾水。
这是常识啊!
跟大夏有何关系?
“舜,陛下之先祖,陶唐氏之先也!”公孙昆邪却继续解释着,而且态度越发的神圣,仿佛在太庙中一般,他匍匐着身子,用着缓慢而的语调,沉声说道:“《鹖冠子》曰:尧伐有唐,迁至于晋南,故高唐氏,号为有唐氏也!”
“尧之唐候,夏侯也!”公孙昆邪长身而拜:“陶、唐皆夏也!”
“陛下之先,大夏之社稷也!”
听到这里,刘彻目瞪口呆。
好吧,就算你说的有道理。
但……
西域之大夏,与中国之大夏,何止相隔几千里?
明明就是两个世界好不好。
后世的考古证明也发现了,汉书所载的大夏,经历了希腊化、塞人与月氏联合统治及贵霜王朝三个阶段。
这三个不同的统治者,除了月氏人大概可能跟中国的先民有过接触,请问,其他人可曾与先王们有半点关系?
YY小说也不是这么写的嘛!
这完全就是瞎掰好不好?
但公孙昆邪神圣的态度和周亚夫肃穆的表情,让刘彻知道,这里面肯定还有更多文章和内幕。
或许存在他所不知道的秘密?
但想想也不对啊,刘彻即位后,基本翻遍了石渠阁档案,没见到什么异常啊。
周亚夫见到这个情况,不得已亲自出面,解释道:“穆天子西征,过西夏而观昆仑,赵之先氏,驾车也!”
“彼时,大夏在河西也!”
“恒公北伐,拘泰夏而涉流沙西虞,此管仲所记也,伏请陛下明察之!”周亚夫顿首而奏:“秦始皇帝勒石琅琊,其书曰:**之内,皇帝之土,西涉流沙,南尽北户,东有东海,北过大夏,人迹所至,无不臣者!”
“陛下之先,范宣子有曰:在尧为陶唐氏,在夏为御龙氏,在商为豕韦氏,在周为唐杜氏,至晋为范氏卿,处则为刘氏!”周亚夫恭身说道:“此天下之所公认,万民之所瞩目也!”
“为陛下社稷及先祖计,陛下当收大夏,以为中国之疆,以此崇先王之教,敬祖宗之神灵也!”
“且夫,秦始皇勒石在前,以陛下之神圣圣明,岂能落于秦始皇帝之后?”
“若大夏不能收复,其国土与人民不能臣服,臣等恐天下人心浮动,以为陛下不能敬天法祖,又不如秦始皇帝多矣!”
刘彻听得目瞪口呆,甚至有些跟不上周亚夫和公孙昆邪的思路。
这浓浓的帝国主义范和厚厚的‘你说了不算,哥说了才算的’列强嘴脸,真让刘彻有些熟悉而陌生。
这种东方式的帝国主义思维与西方那种简单粗暴的就是要抢钱抢粮有些不同。
但实际上,都是相同的。
你看,他们的借口找的多好啊!
因为刘氏天子源自有虞氏的陶唐氏,为尧之夏侯。
所以,那什么大夏,不管你是不是诸夏的,你叫大夏,就一定要征服你,不然我们就上对不起祖宗神明,下获罪百姓!
更别说,人家引经据典,多番考证——你一定跟老刘家有关系,夏之社稷,必为刘氏之土!
不跪下来唱征服,就一定要打的你唱征服。
周亚夫和公孙昆邪的潜台词,虽然没有这么说。
但实际上操作时,却肯定会这么做。
但,有一个问题,刘彻还是没弄明白。
那南越和闽越,在谱系和血缘、文化上比起那个不知道在哪里的大夏可更亲也更近。
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像周亚夫和公孙昆邪这样神圣而严肃,如同在太庙中告祭祖宗神明一般的告知刘彻——陛下,您一定要收大夏之土地人民?
还好,公孙昆邪毕竟最近勤修‘马屁神功’,一看刘彻的模样,就知道怎么回事。
于是无奈,他只好解释道:“陛下,太宗孝文皇帝六年,有大夏难民自西而来,太宗皇帝亲抚之,叹曰:果吾之遗民也!乃析陇西郡抱罕县之南,为大夏县,为其难民之所!”
“此难民之容貌,皆多髯须而美,乃陶唐氏之标志也!”
等等!
刘彻听到这里,唆的一下站了起来。
他想起来了,他即位后,还特意命人去寻找所谓的大夏难民后代来到长安看了看。
本来以为是希腊人。
结果却发现是塞人,也就是所谓元首所谓的雅利安人与汉人的混血。
所以,刘彻也就没兴趣了。
雅利安蛮子有啥好看的?
还是黑发褐目,在后世已经绝迹欧罗巴世界的希腊和罗马人种比较好看,雅利安人,元首喜欢就喜欢呗。
但,什么时候,汉朝也喜欢找个雅利安人自嗨了?
但……
假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讲得通一些刘彻以前对历史的困惑了。
博望侯张骞凿空西域,功绩冠著青史。
但是,你猜猜看,张骞的棺盖定论是什么:博望杖节,收功大夏!
而张骞发现的其他地区和其他国家的名字,统统不在他的盖棺定论评价中出现。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汉室君臣一致认为,西域所有王国,包括后来成为汉朝盟友的乌孙以及敌人的大宛,还有远方未知的康居、条支、安息等强国加起来,也没有大夏的发现重要。
而棺盖定论,在汉室是神圣而严肃,评价一个人一生功过的公正评价。
由皇帝和群臣共同议定,然后赐给臣子,要刻在他的棺椁和陪葬的书简之上的。
而在实际上,也是如此。
史记记载,汉朝君臣,一听大夏的名字,就跟打了鸡血一样。
史记。西南夷列传记载:张骞盛言:大夏在汉西南,慕中国,患匈奴隔其道路,诚通蜀,身毒国道便近,有利无害。
于是天子命王然于、柏始昌、吕越人等出关西使,指求身毒国。
因为张骞一句话,汉家王朝将注意力移向西南,开始了轰轰烈烈的西南夷大开发,差一点就打通了前往印度的陆上交通。
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只为了联系大夏,武帝朝花费了无数人力物力,来打通前往身毒的道路。
甚至为此不惜重心移向西南给了匈奴喘息之机。
这一点,刘彻一直很难理解。
要知道,武帝可没有像刘彻这样天天宣传身毒国遍地黄金,去了就能发财。
但,大汉帝国却为了打通身毒道路,投入了十几万的军队,前后花费十数万万,击败和征服了几乎整个西南。
最终才因为目标无望而且花费巨大,难以承受而放弃。
而更夸张的记载出现在太初元年。
太初元年,大宛国杀汉使者。
武帝勃然大怒,命令李广利统帅大汉精锐远征万里,第一次吃了败仗,退兵回到了敦煌。
武帝却不管不顾,继续命令李广利远征,同时,将天下精锐,都调过去,给李广利使用,终于压服了大宛国,逼迫其臣服。
那么,武帝用的理由是什么?
宛小国而不能下,则大夏之属轻汉…………
并且因此诛杀了反对的大臣邓光等人。
在这里,武帝和汉室群臣,再次无视了当时比大夏还要强大的月氏、康居、条支、安息。
双眼之中,只有大夏。
就像一个苦苦恋爱着一个美女的痴情汉一样。
大夏虐我千百遍,我待大夏如初恋。
但在当时,所谓的大夏,实际上已经被月氏人征服和统治。
只是因为月氏自己也分裂了,成为了五翕候分治,才没有灭亡。
当时的世界,经过张骞的开拓,汉人已经知道了,在遥远的世界之外,有控弦**万的康居,有控弦数十万的安息、条支。
更有大夏的主子,月氏人。
无论是从战略角度考虑,而是现实角度考虑,汉室都应该更重视这些强国。
而不是一个被月氏人统治和奴役的希腊王国。
况且,当初,武帝派张骞出使,就是要联络月氏,断匈奴右臂。
这个战略构思和设想,一直就是历史上汉家王朝孜孜以求的。
怎么到了大夏这里。
什么战略设想,什么军国重事,统统不管了。
君臣上下,眼睛里就只剩下了:大夏!大夏!大夏!
不管干什么事情,都在想着——大夏!大夏!大夏!
几乎都有些神经质了。
刘彻现在终于明白了,这是为什么。
感情,在武帝和他的大臣眼里。
大夏,根本就不是一个国家。
而是刘氏失散在外的手足亲戚,是在外面受苦受难的西虞和西夏的后代,缺了它,祖宗神明,就会不高兴。
收归大夏,则能完成一项神圣的使命——既存亡续断。
接续刘氏的先祖社稷之国,远古时代的高唐氏的社稷,同时还能给天下人证明:看看看!我们老刘家可不是什么泥腿子出身,血脉高贵的很啦,上续舜帝之社稷,后接陶唐氏之国。
以后不要在唧唧歪歪说什么高祖以布衣得天下了。
俺们家只是复兴了祖先的神圣和伟业而已。
虽然照这么说的话,整个天下的百姓,无论士农工商,都能找到自己的先祖是先王之后,血脉神圣而高贵的证据——反正诸夏民族,最终的源头,都能追溯到远古的三王五帝身上。
但是……
“问题是……”刘彻在心里感慨着:“以朕所知,那所谓的大夏,跟诸夏,真是一点关系也没有啊!”
“人家是马其顿帝国的征服者后裔,是希腊化的城邦王国!”刘彻在心里说道:“或许几十万年前,大家是一家,都是一个原始人群体的一员……但现在嘛……”
不过……
这个借口好!
这个理由妙!
这个说法赞!
刘彻提起天子剑,脸色神圣而严肃,面容坚定,用着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朕知之矣,不复大夏,朕妄为人子,愧对先帝及列祖列宗!”
从今天起,谁敢阻拦刘彻殖民印度、中亚。
谁就是现行反汉贼臣!
谁就是纯心要跟刘氏的列祖列宗们过不去!
谁就是要意图阻扰刘氏救援和挽救自己深陷夷狄之中,处于水深火热的夷狄世界里受苦受难的同宗同族。
那他就一定是个大坏蛋!
从脚底坏到脑袋!
应该拖出去枪毙一万次!(未完待续。)
第九百四十节 狗大户们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qu 】
在长安,一颗就要十金。
但金信一口气在自己腰上别上了数十颗。
而且每一颗,都大如卵石,圆润有泽,是东珠中的极品。
而韩王萁准,也不落下风。
他穿着一件产自蜀郡,用着最好的蜀锦和最好的工人,编织出来的宽大朝服。
冠琉之下的珠子,一颗颗亮闪闪的,全部是以白银铸造而成。
这可比黄金贵多了!
要知道,在中国,黄金虽然是上币,是硬通货,但白银更加珍贵。
因为中国几乎不产白银!
自战国至今,白银的价格就一直倍于黄金。
更何况,他还在自己的脚上的步履上,镶嵌了整整一排的海珠,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壕’。
而真番王刘忠汉,也不遑多让。
比起韩王萁准和沧海君金信,他似乎更爱黄金。
他配着一柄黄金铸造的长剑,手上也把玩着一个纯金铸造的玉龟器物,身上的朝服,更是用了金线。
而他们的臣子,也是尽显‘壕’之一面。
几乎所有人都穿着名贵的蜀锦,用着美玉和宝珠做饰品。
与他们相比,哪怕是长安的列侯里最败家的纨绔子,在壕这一项上,也是大大不如!
而包括这些国王和首领在内的贵族大臣,现在,人人都大腹便便。
尤其是沧海君金信,几乎都成了一个大胖子。
那腰围,连绶带都有些束缚不住了……
刘彻看着这些家伙,微微抿了一口酒。
今天的韩国、真番、濊人,就算汉朝拿着棒子往外赶,他们也会哭爹喊娘的要求留在中国,成为大汉臣妾。
没有别的原因。
仅仅因为利益两字。
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当汉室将势力和军队,延伸到安东全境,并带去了先进的耕作技术和发达的社会制度以及文明后。
这些过去茹毛饮血,过着半原始半奴隶生活的部族和王国,一夜之间,跑步进入封建帝国主义。
这等于是开挂了。
这也就罢了。
毕竟,主义什么的,又不能当饭吃。
问题的关键在于,汉室的到来,彻底改变了他们的生活方式和命运。
汉家的农业技术和耕作技术,全面领先了这些小国小族。
那些在这些人过去眼里完全不可能跟神话的东西,在汉家手里变成现实。
旁的不说,每年的黑水河捕捞,就是一场巨大的盛宴。
汉家的楼船衙门,在一个夏天的捕获量,几乎相当于过去濊人十年甚至二十年的捕获量。
哪怕只是吃些下水和边角料,濊人的部族,也不会挨饿了。
更何况,汉家还传授给他们先进的耕作技术和方法,并教导他们建立坚固的房屋和温暖的火室。
使得他们远离了冬天的严寒和饥饿。
而汉家商队的到来,则将他们过去完全用不上的皮毛、人参以及东珠等等,统统变成了财富。
哪怕是下层的贫民,也在这个过程中受益,过上过去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就别提上层的贵族了——哪怕是最没出息的那个,把祖传的东珠和皮毛收拾收拾,也足够他过上一辈子衣食无忧的生活。
而韩国和真番国,也因为汉室的到来,受益匪浅。
首先,先进工具和技术的传播,使得他们的土地产量大增,其次,安东境内旺盛的‘派遣奴工’需求,让他们的贵族和国王,一夜暴富。
躺着也能数钱的日子,谁不想要?
至于下面的泥腿子和奴隶的死活,他们这些老爷才懒得管呢!
反正,以前这些泥腿子和奴隶,在他们国内,也是要****夜夜给老爷们劳作和服务的。
现在,去帮助****爸爸建设美好安东,也属于正常。
现在,每年数以万计的‘派遣奴工’,为真番和韩国甚至濊人,创造了数不清楚的利润。
以至于贵族们,哪怕坐在家里,什么事情也不做,也能吃的肠肥肚满。
刘彻笑眯眯的看着这一切的情况。
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
现在,整个安东都护府,除开刘明的朝鲜王国外,在实际上,每年汉室中央对安东地方的财政补贴,其实不过几千万。
其中,大半是流向了军费和官僚维持。
你要问为什么,开发安东的代价会如此廉价?
答案就是看不见的手在幕后动作。
在四年前,当安东还是一片蛮荒,处在汉家视界之外时。
此地,文明程度最高的,也就是卫氏朝鲜的政权。
当时,整个安东境内的民族和王国,都在半原始半奴隶制度的深渊中挣扎。
当时,别说是下面的奴隶和平民了,就是贵族,也经常吃不饱。
但汉室的到来,尤其是商队的到来,一下子就激活了当地的资源,使之变成了财富,并流动起来。
更重要的是,汉室的商品涌入,对当地的部族和王国,形成了一种倾销。
本来,若是正常情况,倾销足以摧毁他们赖以生存的一切。
物美价廉的汉家商品,将毁灭一切当地的经济社会结构。
但问题是——他们本来就没有所谓的经济社会结构,又何谈摧毁呢?
反而因为汉室的倾销和收购以及随后开发安东的投资,释放和盘活了,积蓄在这一地区无数年的资源。
各部族和王国,得以将他们过去完全用不上的珍珠、美玉、皮毛、木材甚至是人力,变成了粮食、布帛、盐铁和黄金铜钱。
这就好比,有一个人,居住在深山中,从不与外界打交道,但他家的地下,全是石油。
然而,他却并不能靠着这些石油填饱肚子,常常要挨饿。
但有一天,来自****的壕们来了。
一张支票甩在脸上,无数的零,让他脱贫奔小康。
现在,安东的这些部族与王国也是如此。
从前,完全跟杂草与石头没有太大区别的人参、珍珠,都成为了财富。
就是过去的奴隶,也变成了移动的财富。
在汉室的今天,奴隶的成本,已经高到了一个不可企及的地步。
一个男奴,最少需要两万钱。
而在安东,雇佣一个‘派遣奴工’,一年也不过几百钱。
不过是几石粟米的价格。
用几石粟米,换一个劳动力。
简直是太划算了!
在中国内地,根本找不到这样的美事!
更别提,这些奴隶,从来不需要交算赋!
因为他们是派遣工……
所以,在安东,现在不仅仅官府大量雇佣,就是私人,如护濊军的军属,还有各个屯垦团,也是纷纷雇佣起廉价的‘派遣奴工’。
而奴隶们却也对这样的生活甘之如饴。
虽然给汉朝爸爸做事,比较辛苦,比较累,还有危险。
但是能吃饱肚子啊!
所以,实际上,汉家在安东的统治,依靠的是生产力的先进和更加强大的体魄和消化能力制造出来的剪刀差。
就像那些皮毛东珠和美玉、人参。
在当地,除了皮毛可能还有点用,东珠和美玉还有人参,能有个什么用?
但,汉人一到,它们就变成了财富。
而且,汉室庞大的体魄和广阔的市场,足以消化掉对于当地人来说,根本卖不掉的东西。
而反过来,因为汉室的人力成本远远高于安东各部族的人力成本(对这些部族和王国来说,人力成本约等于0),所以,汉室的官府和私人都对各国奴隶,充满兴趣。
只要你肯买,我就一定肯卖。
而‘派遣制度’能规避掉沉重的算赋,更是让人欢喜不已。
当然了,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当地的汉人,已经有了一定的基数了,并且能创造财富,生产粮食。
另外,淘金潮带来的人力资源和财富爆发,也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汉室对安东地区的开发成本,并且进一步的提高了这些部族和王国对长安的向心力和凝聚力。
而当地的爆发的财富和释放的资源,又进一步吸引了汉室商人前往。
这样,在安东都护府的核心地带,就形成了今天,刘彻所见的景象。
这些贵族,这些国王,几乎都是一夜暴富的。
他们的钱来的太容易,生活过的太安逸。
所以,自然,暴发户的气质,也是尽显无疑。
各种攀比和炫富,层出不穷。
他们甚至不把钱当钱看了。
讲道理的话,其实,无论是濊人、真番还是韩国。
都是汉朝养的猪。
刘彻想宰的话,随时可以宰。
将他们的财富和奴隶以及土地统统收归中央。
他们甚至可能无法反抗了——你能指望现在在殿中这些大腹便便,穿金戴银,挥金如土的壕们再去打仗吗?
不可能了!
但……
刘彻不想这么做。
道理很简单。
刘彻和汉室并不缺这几个钱,也不可能这么不讲吃相。
更何况……
“想从暴发户身上榨钱,还不简单?”
“需要那么粗暴的办法吗?”
假如站着就能赚到钱,又何必去做恶人,平白坏了自己的信誉和名声?
这样想着,刘彻举起酒樽,对着坐在殿中左右的藩国国君和贵族大臣说道:“诸卿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朕之先,舜也,诸卿之先,或青阳,或金天,与朕之先,系出一源,在某些程度上来说,也算是朕的宗室了!”(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百四十一节 捕鲸业带来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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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家天子的开场白,让韩王萁准和真番王刘忠汉还有沧海君金信、扶余王高唐等人都是感动不已。
纷纷俯首拜道:“方今幸甚,陛下嘉大惠于天下,遍及鸟兽,泽及草木,令臣等本夷狄远方不知王化之人,也能知冠带之义,明宗庙之重,臣等诚惶诚恐,安敢攀附陛下?唯愿永永为陛下臣妾,为汉羽翼而已……”
当然,在心里面,大家伙都是很开心的。
能与老刘家攀上关系,这是大家梦寐以求的事情。
只是……
可惜,除了韩王萁准,算是真的抱上了刘氏大腿他的两个女儿嫁给了朝鲜君刘明,将成为未来的朝鲜王后。
其他人是挠破了脑袋,也没能抱上姓刘的的大腿。
这,对于众人而言,真可谓是个遗憾!
却听到天子继续道:“如今天下并为一家,海内归一,卿等即是朕之臣,亦为朕之宗族之脉也!”
这种场面话和客套话,刘彻从来都是舍得说的反正又不要钱,无非是浪费点口水。
假如动动嘴皮子就能收买人心,捞取好处,那为何要去用武力呢?
何况,现在,汉室对待安东,在实质上已经是看做本土了。
那韩王、真番王、扶余王,就像当年的异姓诸侯王一般。
这些地方的贵族和官员,也全部汉化。
甚至有人的官话水平,连长安的朝臣,也是不及。
刘彻举着酒樽,站起身来,缓步向前,继续道:“为崇先王之教,敬祖法宗,朕已决议,广关至太原,收有唐之国!”
今天的太原和中都晋阳,都在当年的尧帝时的有虞氏部落的活动范围。
这也算是刘彻误打误撞吧。
收太原及晋阳为大关中的治下,迁代王刘登去彭城,最开始,刘彻只是想着扩大基本牌,创造出一个大关中经济圈。
但在现在,却已经背上了为祖宗计的神圣外衣。
天下人除了支持和好顶赞外,已经不可能有其他声音了。
“陛下敬祖崇宗,臣等唯顿首而拜,为天下贺!”
韩王萁准首先匍匐在地,其他人立刻紧急跟上,大拍马屁。
虽然说,他们认的祖宗是东夷的少昊氏。
但是,有虞、少昊、陶唐,都是系出一源的。
向上追溯的话,都能追溯到轩辕氏。
三王五帝本一家嘛。
刘彻适时的露出一个悲伤的神情:“只是,唐夏之遗民,至今流落在外,朕深憾之!”
“朕闻,西域有国,曰大夏,其人民皆多髯须而美,或为朕之宗也……”
有虞氏的帝舜和陶唐氏的帝尧,从关系上来说,应该是同一个部族的。
国语就说了:(有虞氏)郊尧而宗舜。
左传里也说:是以尧崩而天下如一,同心戴舜,以为天子。
至于那巴克特里亚王国的希腊裔和塞人以及月氏裔听说会有什么表情?
刘彻才懒得管它呢!
当今世界,话语权是被中国掌握的。
就像后世的欧米一般。
大汉天子,受命于天,代天牧狩**四海,掌管世界。
连物理规律,化学变化和星辰运转,都要尊重大汉天子。
区区一个远方之国,敢不尊重中国天子?
还想不想活了?
说你是陶唐氏的夏侯社稷迁徙的,你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就像后世的欧米,说你****就****,不****也****,说你不****你就不****,再****也是毒菜。
自说自话,画个圈子再去套别人,这向来就是人类世界的强权的不二特征。
反正在中国的传统思维和********里。
这个世界的一切民族和王国,都是中国臣妾。
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几千年了,从未有人敢异议和反抗这个真理。
“同宗之遗民,流落在外,朕甚为心痛!”刘彻沉痛的对着诸位狗大户说道:“朕即为天下王,以做百姓民父母,岂可因一幕之纱(大漠)而不拯之乎?”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诸位狗大户当然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
刘氏天子都已经这么拉下身家,连大家这些少昊氏的后代,也承认是刘氏宗族的亲戚了。
那纯正的顶着唐尧的夏国大名的大夏,那还不就是大家流落在外的兄弟手足同胞?
今天,大家伙吃香喝辣,能忘记那还在外面吃糠咽菜,甚至被人欺侮的同族同胞吗?
沧海君金信首先出列拜道:“陛下仁圣,天下所共睹也,臣愿献黄金两千金,东珠五百枚,以为陛下军费,拯唐夏之遗民!”
当初,他们濊人被鲜卑人欺负,可就是当今天子主持的公道。
现在,刘家的亲戚在外面被人欺负,甚至被人打成猪头。
作为濊君,他好意思不出点血吗?
既然金信带头了。
其他狗大户还有什么好说的,纷纷慷慨解囊。
韩王萁准拿了三千金,作为贡献。
真番王也拿出了四千奴隶和一千金黄金。
就是最小的扶余王,也贡献了两千多金。
这些人承诺的‘赞助费’于是瞬间飚到了接近一万金。
当然了,他们是不可能马上拿出来的。
可能需要明年,才会送来长安。
甚至可能,拖个三五年。
但这不要紧。
有了这一万金,刘彻就能再铸造一百万左右的金币。
足够支撑一支两万人的骑兵,远征万里了。
当然了,作为霸主,作为宗主,刘彻当然还有更多的要求。
尤其是对于这些沾着汉室便宜的异姓王们。
他们现在的财富和优越生活,纯粹是刘彻所赐。
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只要享受,而不需要承担义务责任的?
“诸卿好意,朕代大夏国民谢之……”刘彻微笑着举起酒樽感谢道:“请诸卿共饮此樽!”
“不敢!”狗大户们纷纷露出笑容。
花钱,或者出血,这个事情在来长安前,大家就都有预计。
甚至,假如长安不要他们的钱,他们还会恐惧。
这有些像交保护费。
图个心安。
刘彻却是坐下来,看着他们,说道:“诸卿此番来长安,朕还有个事情,要与诸卿商议……”
“陛下有吩咐,臣等敢不效犬马?”韩王萁准拜道:“但请陛下吩咐而已!”
“但请陛下吩咐!”其他人纷纷拜道。
“护濊军及安东驻军,近来,已经颇为紧张……”刘彻看着他们道:“护濊军全军,至今不过四千余人,而安东驻军,除朝鲜外,全境不过三万余,而安东全境,近来治安与秩序,都颇为特殊,朕欲益其兵马,又恐有伤百姓,故不得已,请诸卿慷慨解囊,以助都护府之费!”
在刘彻眼里,这是天经地义的正常事务。
朝廷驻军在那里,保护和捍卫着诸国的安全与王位的稳固。
诸国的经济和民生也有赖于此。
汉军的存在,甚至使得这些国家连军队都已经不太需要了。
各国贵族和王族,都争先恐后的将奴隶、平民,出口到安东,作为‘派遣工’,甚至有些丧心病狂的家伙,将军队都派过来当‘派遣工’出口创汇了。
吃兵血的这个技能,被他们点亮。
更妙的是,他们还不用担心横征暴敛,或者穷奢极欲,导致民众反抗。
反正,有汉朝爸爸在,谁敢造次?
当然了,这些国家的百姓,尤其是平民,也不傻。
过不下去了,实在受不了,就往朝鲜一跑。
朝鲜君刘明是非常欢迎这样自带干粮来给自己耕作的人口的。
但,汉军驻扎在那里,保护者他们的安全。
大部分的军费和军饷,都是刘彻在给付。
这怎么行?
要是以后的藩国都是这样,汉家的财政迟早要破产!
所以,安东的驻军的军费,肯定要摊给诸国。
至少也要摊一半过去!
君不见,后世的米帝在霓虹、思密达和汉斯的驻军和基地的军费,不也是这些国家负担着大半?
霓虹那个千年小受,甚至还要给米帝打伊拉克的军费买单。
反正,刘彻是怎么也不肯吃亏的!
但,其他人闻言,却都是相视一眼。
汉室驻军在安东,加上朝鲜国的驻军,几近十万,算上各个屯垦团,多达数十万。
这么一个庞大的驻军,就算卖了他们,他们也是负担不起的。
“臣等小国寡民,地贫民穷,能力有限……”真番王刘忠汉匍匐在地,说道:“不过,既是陛下之命,臣就算是倾家荡产,也要捐献……只是……不知陛下所欲要臣等负担之比例……”
长安若真是要敲骨吸髓……
其实他们也没什么办法……
刘彻当然知道,做事情不能做的太绝。
凡事,都要给人留点空间。
逼得太急,必然是要出事情的。
安东现在能这么稳定和河蟹,很大一部分是因为经济的缘故。
杀鸡取卵这种蠢事,刘彻才不会去做!
“朕打算将护濊军升格为安东军,全军增加到两万四千人,拥有骑兵一万,其中,胸甲骑兵暂定为一千!”刘彻看着众人道:“若以此来算,安东军每岁开支,大约在五千万左右!”
“除此之外,安东诸事务及诸官署开支,约在两千万左右!”刘彻的算盘拨的哗啦哗啦的响。
本来,这负担不会这么轻。
但是,随着捕鲸业的兴起,在实际上,中国的军费负担和地方政府的维持费用都在下降。
说起来,可能你很难相信。
为何外洋捕鲸业的兴盛,会导致大陆上的军队和政府开支都下降。
但事实就是如此。
因为,鲸鱼的油脂和皮革的出现,将中国传统的各项杂费和各种修补支出,降到了一个史无前例的低点。
在以前,汉家军队和政府,除了薪水外,最大的一项开支,来自对军队装备和政府的官衙以及车马的维护和维持。
孙子兵法。作战有曰: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焉。
在这句话之中,胶漆与车甲是并举的,是并列的,都是维护军队的必须品。
所谓胶漆。
胶者,顾名思义,是一种皮革熬煮制成的,用于粘连弓箭、弩机和武器的重要资源。
这种资源,在过去,只有通过对金贵的驴、马、牛等皮革加工才能得到,价格非常昂贵。
一斤胶,目前市价六十钱(居延汉简)。
而一个正常的士兵,一年需要至少半斤胶来维护和修缮他的弓弩和甲具。
军队除了买胶,还要买脂。
脂是什么?
答案是油!
保养兵器,维护车辆,润滑弩机,都要油。
尤其是现在。
汉承秦制,汉军之中的器械和机械,多如牛毛。
这些装备,每年都需要大量的各种润滑油和润滑其机械部。
要知道,以前,儒生们喷暴秦的一个大证据,就是说暴秦‘苟以得胜为务……机变械饰’
机械与器械,在秦的整个统治生涯,尤其是军队和官府中,占据了弥足珍贵的地位。
汉也差不多。
军队里有专门负责维护和修葺各种家具和军用器械的所谓‘遂’的部队来负责。
至于政府,传车和传马以及官衙的灯油和照明,都是占据政府开支的一个大头。
但,捕鲸业的兴盛,将官府和军队在这方面的开支,下降到了一个极点。
鲸鱼皮革,能熬制成更好的胶,来交付给军队和官府使用。
而其价钱……
反正,现在刘彻规定的是十斤一钱……
而鲸鱼的油脂无论是用作照明还是保养武器装备,润滑各种车辆器械,都是非常好的。
更重要的是廉价!
以前,一斤润滑油,就算是从猪身上提炼,也是价格昂贵。
更何况,多少还是提炼自牛。
但现在,廉价的鲸鱼油,用着一百钱的超级廉价,将整个供应链,变得无比廉价。
而且,鲸鱼油脂的使用时间更长,润滑性更好。
反正,现在在长安,刘彻已经下令,所有官署和军队,统一使用鲸鱼油脂作为消耗品了。
而这两项开支的下降,在实际上,将地方政府的开支,削减了至少两成以上,至于军队,几乎削减了三成的耗费!
尤其是在安东地区,这种减损趋向更加明显!(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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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二节 濊人,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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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韩国内部,已经有贵族在开始琢磨着培养和训练自己的奴隶,以取代倭奴的地位的出路。
只是这条路很艰难。
而且,自己培养,成本很高。
但一个偶然的机会,让韩国人发现了另外一条出口创汇的路子:那就是学习遥远的僰国的做法,培养和训练女奴。
没有错,论起素质和特性,韩国奴隶,比不上勤劳勇敢听话懂事的倭奴。
但是……
韩国的妹子比倭奴好啊!
而且,韩国妹子性格柔弱,娇小可人,皮肤也较为白皙。
是一个潜在的可以发展的对象。
而且,还可以包装成‘微子故国之淑女’。
这可比西南夷的群山僻壤里出来的僰奴,逼格高多了。
这价钱,自然也就水涨船高。
现在,一个优质的僰奴,在长安,起码是要十万钱。
某些极品,能被人哄抬到百金。
甚至,曾经有列侯一掷数百金,买回一个僰奴。
这些情况,让韩国上下的贵族都是心痒难耐。
卖奴隶算什么?
一个派遣奴,一年也才几百钱,若神明保佑,这个人挂掉了,在扣除各项费用后,才能拿到两三千钱的补偿。
而僰奴就不同了。
一个就是十万!
极品价值超过百万!
一个就能抵一千个奴隶!
换句话说,韩国举全国之力,只要每年培育出一百个优质韩奴,十个极品,就能抵得上过去幸幸苦苦一年的收益……
更别提,韩国还有一个大杀器——娈童!
去过韩国的,有那方面需求的汉家贵族,反正都是乐不思蜀的。
韩国娈童,小巧而懂事,而且,受过培训后,能讲一口标准的长安官腔。
更唱的了诗经,说的了故事,拿的了琴,吹的了瑟。
这样一个极品娈童,若是放到市场上……
但,即使如此,韩王萁准心里也充满了不安和不确定。
汉室的大块头就摆在那里。
而且,老刘家可是有侵吞藩国,将之消化的前例。
长沙王吴苪的社稷,现在在哪里?
齐王韩信、九江王英布、韩王新、燕王卢绾,现在又在哪里?
保不齐,有一天,刘氏天子就要吞并韩国,而韩国却连反抗的机会也没有。
更何况,即使天子不吞,那朝鲜君可是肯定会吞的。
所以,给子孙后代找个能继续称孤道寡的地方,就成了萁准的心头之要。
现在,在得知自己也能有机会加恩后,萁准当然是忍不住了。
一年花了千把万,持续花个十来年,给子孙后代一个地盘,一个长久的富贵,这当然是很划算的!
真番王刘忠汉也是这么个心思。
对钱多的烧得慌的暴发户来说,花钱买地,这是必然的下意识的举动。
倒是沧海君金信,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因为,早在两年前,他就已经在支持护濊军的军费开支了。
在去年开始,他就很识相的上书给刘彻,请求‘尽以臣之部族为陛下之民,请编户齐民,如中国故事’。
例行故事一样的三次上书后,这个请求在不久前被天子批准。
所以,在实际上,他这个沧海君的历史使命已经完成了。
他就等着天子封他为列侯了。
当然,他并没有吃亏。
反而因此获得了更大的自由。
原因很简单,随着新化城变成了汉家重镇,安东都护府建立。
在实际上,濊人哪怕不愿意,也肯定会被编户齐民了。
更何况……
在他没上书前,就已经有很多濊人家庭,主动申请进入新化的民政体系,登记注册,成为一个光荣的大汉子民,彻底与濊人的身份说拜拜了。
造成这些情况的原因有很多。
但主要就是,在新化,汉人的濊人家庭,享有优待。
他们不仅仅每年能得到新化官衙的两石鱼干的所谓‘戍边补贴’,还能优先被授予农具和土地,可以以优惠的价格,买到各种生活必需品。
而濊人,则不享受这些优待。
更重要的是——现在的濊人,哪里还是濊人?
女子都在梦想着嫁一个汉人军人,或者英雄。
男人都在做梦,想要加入汉军。
长辈们则都在鼓励自己的子孙后代这么干。
便是濊人的贵族里,也早有人说什么‘濊汉本一家,皆诸夏之族,君莫要恋栈不去……’
潜台词就是别挡我们的路!不然弄死你!
连贵族们都在想着成为一个汉人,原因很简单——假若他的户口本变成汉人,那,他就可以成为一个汉室贵族,而不是濊人贵族。
汉家贵族拥有无数濊人做梦也想要的特权!
而且还可以参军,可以出任军官,去捞取军功,甚至将子孙后代送到武苑进修,为家族的兴盛贡献力量。
而,倘若他们的户口本不能变成汉人。
那这一切就没有意义。
汉军可以接受一个投效的濊人,但绝不会接受一个投效的濊人贵族身居高位。
唯有化濊为汉,才能消除那块看不见的天花板。
然后跟着汉军同袍,去征服这个庞大的世界,建功立业,为子孙后代留下一个大大的基业。
金信,其实也很矛盾。
讲道理的话,他是舍不得这个沧海君的名头的。
但,形势对他越来越不利。
安东都护府成立后,原本的濊人部落,在半年内,有三万多人,户口本变成了汉朝。
剩下的也都在跃跃欲试。
而贵族们怨恨他为了自己的利益,拦着大家飞黄腾达。
已经有人私底下在商量要让他暴亡了,换个听话的人,上去给朝廷给天子上书——反正,这濊人,谁愿意谁当,劳资们是不当了!
没有办法,为了自己和家人的生命安全。
他不得不上书天子,主动要求‘尽为汉民,编户齐民,如中国故事’。
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
他这一上书,不仅仅原本怨恨和敌视他的贵族们纷纷称赞他‘真君也’。
濊人百姓也欢呼雀跃。
因为,大家终于能一下子,全部跑步变身成为一个光荣的大汉子民,再也不会顶着一个夷狄的名号了。
对他的好评和好感,瞬间爆表。
就是天子也大为嘉赏。
不仅仅破格赐他几杖,更派来使者,要走他和他全家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金信在咨询过刀间后,确认,这是天子封侯前的动作。
而且,肯定一封就是万户侯的节奏!
从沧海君到万户侯,地位并没有降低,反而提升了。
此番,去云阳山祭祖后,他的封侯仪式,就将举行。
届时,濊,这个民族将不复存在。
包括他统帅的濊人,以及散落在荒原和冰原上的野濊,全部都将自动拥有大汉户口本,成为一个光荣的大汉臣民。
所有贵族,将按照级别,封为公乘以上的爵位。
至于金信自己,其实现在也想开了。
假如他死赖着沧海君的地位,不肯撒手。
肯定要被其他人弄死。
而放弃了沧海君的名位后,不仅仅他得到了更大的实惠。
就是子孙后代,也因此能够解放了。
他们可以出任汉家大臣,甚至将军。
在未来,若是运气足够好,说不定能在极西之地,给金氏捞一个封国。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金信提着自己宽大的绶带,在心里想着。
随着年纪增大,他渐渐的爱上了能与他灵魂和身心交融的黄老学说。
这也是自然,人越老,就越能理解和理会,黄老学说中闪烁的智慧和光芒。(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百四十三节 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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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宴会结束时,刘彻笑眯眯的目送着韩王萁准等诸藩王恭身离场。
“每年三千来万……”刘彻砸吧了一下嘴巴:“聊胜于无吧……”
过去几年,刘彻光是砸在杜仲胶上的钱,都比这个多。
然而,这却是一个转折性的时刻。
有了这笔每年的固定收入。
安东都护府基本就能保证自给自足了。
一个能保证自给自足,还不需要中央政府拨款的边疆行政区的威力是无穷的。
因为这意味着,安东都护府从此以后,可以做更多它想做的事情,而不需要因为钱而不得不打报告给长安。
就像历史上班定远的西域都护府。
因为能自给自足,保证经费来源,班定远单靠着西域都护府本身的力量,没有从洛阳要一个铜子,一个士兵,单单靠着西域都护府本身的力量,吊打北匈奴,帮助东汉王朝,稳定和控制了整个西域。
但是……
都护府的都督,应该寻觅继任者了……
薄世现在虽然还能再做四年。
但是,继任者却必须现在就开始培养。
不能再出现班定远的西域都护府那样的悲剧了。
刘彻站起身来,对着旁边的王道吩咐:“去请安东都护府都督薄世入宫吧……”
“诺!”王道恭身退下。
…………………………………
当薄世入宫,见到刘彻的时候,他吓了一大跳。
天子竟然赫然换上了一身常服,如同一个寻常的关中贵族子弟一般,站在御花园的走廊上。
向来与天子形影不离的奉车都尉剧孟则带着十几个精干的侍从,同样换了一身便服,就像贵族和大商人家里的仆从一般,侍立在天子身后。
“都督来了……”刘彻见到薄世,笑着招手:“来来来,换上便服,与朕出宫一趟……”
薄世闻言一愣。
他挠了挠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话。
秦汉以来,也不知道是关中的民风还是风水问题。
总之,统治者喜欢微服的记载,就屡见不鲜。
皇子、太子甚至天子,鱼龙白服,见游闾里的故事层出不穷。
当今天子未即位前,就常常微服,出入闾里和乡村亭里。
甚至曾便服寻访河东,以至于挖出了河东窝案,让整个河东郡官场为之一空。
至今,河东官僚依然震怖于此。
但,即位后,却很少听说这位曾经微服了。
今天这是要闹哪样?
但,作为大臣,尤其还是敏感的外戚,薄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必须尝试一下劝阻。
不然,要是这个事情传出去,他这个现在还算颇有贤名的外戚,名声立刻就要臭大街。
沦落到幸臣和奸佞的行列里,要永世不得翻身了。
“陛下,欲微行,臣以为不可!”薄世顿首拜道:“岂不闻,秦皇帝嘉平之变?”
刘彻听了,微微一笑。
秦汉两代,君王和皇子们喜欢到处乱逛,留下了无数传说和故事。
但是……
俗话说的好,夜路走多了,终究也要遇到鬼。
秦始皇三十一年,冬十二月,秦始皇改腊月为嘉平,正式踏上寻仙之路。
同年,秦始皇微服出行,游戏民间,结果行至兰池,半夜遇到一股盗匪。
好在秦始皇本人武艺高强,随行的侍从也够给力。
不然,一代雄主,估计都要丧命盗匪之手。
事后,秦始皇勃然大怒,调动军队,封锁道路,阻隔交通,大索关中二十日。
封锁程度甚至达到了史无前例的严苛地步。
史载,当时,咸阳粟米一石一千六百钱,足足上涨了数百倍!
此事史称嘉平之变。
刘氏鼎立后,也喜欢鱼龙白服。
尤其是太宗以来,皇帝、太子、皇子,偷偷微服去民间的故事,数不数胜。
而发生的意外和篓子,一点也不比秦代少。
先帝不就一棋盘砸死了吴王太子,结果埋下了吴楚之乱的导火索吗?
刘彻摆摆手,道:“朕知之,卿勿复言也!”
鱼龙白服,当然有风险。
所以,即位后,刘彻就不再微服出行了。
他始终呆在被羽林卫和虎贲卫以及南北两军编制的严密保护网中。
在宫廷之内,两步之内,千里之外,都不可能有人能伤害到他。
而出宫的话,就未必能保证了。
这些年来,他得罪的人,可不在少数。
更重要的是,对于东宫,刘彻一直不放心。
所以,那时候,他要是离开未央宫,是存在一定可能,被东宫忽然袭击的。
但现在……
整个长安的一切军队和官僚组织,都已经被他掌握了。
东宫太皇太后也宣布避居。
在这样的情况下,刘彻已经具备了微服出行的条件。
“朕为天子……”刘彻看着薄世:“若不能知市井百态,民生疾苦,与瞎子、聋子和傻子没有区别!”
尽管,刘彻现在有着绣衣卫,为他监控民生和民情。
但,绣衣卫报告的事情,其实也是有选择的。
甚至,是报喜不报忧的。
这是官僚的本质,也是想要升官的人的必然抉择。
从登基到今天,已经有四年多了。
刘彻四年多没见过关中,甚至长安最基层最底层的市井生活。
这对一个皇帝来说,是致命的错误!
任何政策和任何制度,一旦离开了实际,就等于是在闭门造车。
一拍屁股,就出的政策,能有个什么好果子?
不用看别人,看王莽就知道了。
远离百姓,远离生活,是所有帝王自取灭亡的开始。
而接近百姓,贴近百姓,则是一个王朝中兴的起点。
汉室为何能有今天这样的局面?
靠的不是帝王们给力,大臣们用心。
而是皇帝和统治阶级,始终清楚基层的情况。
见到天子这样说,薄世也知道劝不下去了,无奈,他只好低头道:“请陛下准许臣为贴身护卫!”
万一出了意外,就给皇帝挡枪子呗。
于是,这个事情就这么决定了下来。
…………………………
因为刘家天子的骚包性格,所以,在北阙城楼下的公车署,实际上这些年都变成了刘氏皇族出宫前伪装的必经地。
因为,公车署是一个对外开放,但严进宽出的地方,而且,出了公车署的大门,就能转到御道上,通过御道,可以前往整个长安城的任何一个地方。
刘彻自然也不例外,他带着薄世和剧孟以及大约七八个随从护卫,乘坐三辆马车,从公车署的北门出口,驶出未央宫的宫墙范围,进入御道。
而剩下的三四十位护卫和侍从,则伪装成商贾、平民、官吏,游荡在刘彻身后和身前。
这也是老刘家吸取了秦始皇当年遇到盗匪的教训而改良的一个措施。
除此之外,一支两百人的军队,在刘彻出宫后一刻钟,从北阙出发,打着巡逻的旗号,实际上是保护的人马。
自从马车上了御道,刘彻就感觉有些兴奋,还有些紧张。
这正常。
换了随便任何人,整整四年,绝大部分时间都宅在一个地方,哪怕这个地方足够大,其实心理也会受到影响。
更别提是皇帝了。
每天都用着相同的腔调说着相同的话。
所有人都在歌功颂德。
大臣们永远用着仰视的目光看着,妃嫔们永远是一副垂怜的模样。
在这样的环境里,其实,皇帝很容易出现心理疾病。
从某些程度上来说,秦汉帝王酷爱微服,是为了舒缓自己的心理,释放内心的压抑。
“陛下,先去哪里?”负责驾车的剧孟在车外问道。
“去直市吧!”刘彻说道:“朕已经有数年没有见过直市的模样了……”
直市,是他起家的根源,俗套一点,就是龙腾之地。
所有皇帝和君王,都会对自己最初的根据地,有着独特的情感。
刘邦就特别照顾丰沛,尤其是沛县的父老。
太宗皇帝终生都眷顾和眷念着晋阳的山水和人民,在位之时,曾经两回晋阳,与父老畅饮。
到了刘彻这里,也不例外。
思贤苑与长安九市,永远是他心里的类似故乡一样的地方。
是一个精神寄托。
而且,这两个地方,也是两个刘彻观察的标本。
通过观察思贤苑的民生和百姓的日常生活,刘彻能知道现在汉家最高水平的农业技术发展到了哪一步。
而通过对长安九市的观察,刘彻能知道,现在天下工商业,尤其是手工业的发展动向。
思贤苑,这些年,刘彻常常会去,甚至有空就去。
虽然只是走马观花,但却多少能弥补一些。
而这长安九市,自他登基后,就一直是通过绣衣卫来观察。
“但愿这些家伙没有太过坑爹……”刘彻在心里想着。
刘彻很清楚,下面的人,永远不会报告全部的真相。
这是任何人,哪怕是神仙,也无法控制的事情。
尤其是这长安九市,利益大的吓死人。
每天的交易量和现金流,多的能养活整个长安甚至整个关中的游侠。
利益动人心,难保不会有人玩花样。
……………………
当刘彻的马车,驶进直市时,入眼的,是一片繁华的市井。
此地,与四年前相比,已经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在四年前,这里只是长安城的编织地,地位在九市中排名倒数,但今天,此地却已经成为了长安城最繁华的一个地方。
因为,这里已经从当初不起眼的柳条制品和其他编织器皿的加工中心,变成了整个长安最大的私营造纸和印刷基地。
原先的柳条编织商人和手工业者,甚至被新兴的印刷和造纸商人,挤到了市场的一个角落里去了。
造纸和印刷,这两个新兴产业,在此地蓬勃发展。
是以,直市在长安人嘴里,已经从过去的‘柳市’变成了今天的纸市。
“陛下,现在,直市共有大小造纸工坊四百余家,印刷店铺百余家,所有长安,甚至关中的书籍和纸张,大半由此供应……”王道在刘彻身边悄声报告着:“少府的考工室,几次想要关闭此地了,但都被丞相驳回……”
刘彻听了点点头,考工室想关闭这里,倒是可以理解。
因为,在三年前,考工室靠着卖纸,岁入千万。
但,直市的商人崛起,并且取代了国营纸张的地位。
直市的商人,以其更廉价和更方便的优势,将考工室的纸张买卖打的节节败退。
而因为少府自己连印刷国家规定的出版任务都忙不过来,民间印刷业务,也全部都被商贾抢光。
这些,绣衣卫都有过报告。
但,这私营的纸张和印刷生产,刘彻从未亲眼见过,也从未听到绣衣卫报告过。
所以,他很好奇。(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百四十四节 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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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刚刚停下,立刻就有好几个店铺的伙计围了过来,招揽生意。
“贵人,贵人……”七八张嘴巴在马车外面嚷嚷着,一个个口灿莲花。
“不知道贵人是买纸,还是要印刷?”
“蔽店的纸张,在整个长安以物廉价美著称!”
“蔽店的雕刻师傅,俱是从少府请来的大师,更有少府甲等名匠亲自坐镇,绝对可以满足贵人的一切需求……”
这些嚷嚷声,让刘彻身侧的王道身子有些发抖。
刘彻微微抬眼,看了看王道的模样。
鼻子里哼了一声。
后者立刻就跪下来。
“行了,行了,这些事情回去后再说……”刘彻提着脚尖踹了这个家伙一脚。
对于这样的情况,刘彻早有预计了。
少府卿的事务,庞大而繁琐。
整个机构上上下下,几近数十万的官僚、工匠、宦官、奴婢。
如此庞大的一个机构,自然有人会出去捞外快,做私活。
别说是现在,就是再过两千年,国企的设计师、工程师,偷偷在外面接单,甚至自己开个工作室,也不稀奇。
这种事情,刘彻也懒得管。
反正,少府只要能完成任务。
那他有空的话,在外面接单。
刘彻是管不着也懒得管。
但是……
问题,真的是只有这么一点吗?
刘彻走下马车,抬眼看了看四周。
忠诚可靠的护卫们,已经在刘彻的马车外面,形成了一条人肉保护墙。
那些店铺的伙计,都被隔离在马车的十步之外。
“我想要这种纸一万张……”刘彻从怀里摸出一张洁白而有泽的纸张,问道:“你们谁能提供?”
“价钱,不是问题!”
那张纸,旋即就被一个侍从官递给了众伙计。
这些家伙接过纸张后,仔细看了看。
“贵人……”一个脸上长了颗痣的伙计满脸笑容的讨好道:“此乃御纸啊……”
能被老板委派来招揽生意的,当然都不是什么废物。
至少也是行业内顶尖的人物。
“请恕我家店小,不能提供……”那人嘿嘿笑着,却在一个劲搓着手。
刘彻自然闻弦歌而知雅意。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印章,丢给他,道:“仔细看看!”
那人接过一看,顿时就打了稽首,拜道:“原来是高粱侯公子当面……”
他立刻就有了底气了。
高粱侯!
这可是天生自带光环的男人啊!
在今天的汉家列侯圈子里。
高粱侯的地位是跟瓒候等万户侯的地位是一样的。
是可以使劲作死,而不用担心会被廷尉请去喝茶的家族。
原因很简单。
本代高粱侯的生父就是哪位被齐王田横烹了的高祖大臣,现在天下儒家最大的笑柄来源之一,自号‘酒、徒’的郦食其之子郦疥。
他还有个堂弟,名叫郦寄。
就是当朝的特进元老,武苑祭酒!
可谓是一个枝繁叶茂的大家族!
郦氏现在是朝堂上仅此丞相长平侯和车骑将军东成候的山头。
许多人做梦都想攀附上郦氏。
只是……
这御纸,依然不是那么好弄啊。
这人微微垂头拱手道:“公子容禀,这御纸,少府那边管得紧……”
刘彻微微一笑,对着身旁的剧孟拍拍手。
后者立刻取来两个金饼,摆到了对方面前。
黄橙橙的小可爱,绽放着让人难以把持的光泽。
那人顿时就噎住了,喉咙里使劲的吞咽着唾液。
两个金饼,就是两斤黄金。
金一斤,值钱过万。
“钱不是问题……”刘彻摆出一副‘壕’的面目:“关键是你们有没有?”
“有……”那人立刻就笑着阿谀起来:“怎么可能没有……”
其他人在黄金的刺激下,也纷纷说道:“贵人,贵人,鄙店也有啊!”
“最快什么时候能得?”刘彻直接问道。
“半个月!”有人迫不及待的说道。
“十天!”有人眼珠子都红了。
“五天!”一个穿着劲装的男子挤进人群,直接大包大揽起来:“贵人请给某家五天时间,一万张御纸,一定给您准备好!”
此人的到来,瞬间让其他人做鸟兽散。
“五天?”刘彻有些不敢置信了。
“是的!”那男子拱手道:“五日!五日之后,一万张御纸,准时奉上!”
“只是价钱……”他嘿嘿笑着:“一口价,一百万!只要五铢钱!当然,少府御制的金饼也可以!”
“一百万?”刘彻更加有兴趣了:“果真吗?”
“然!”那男子拍着胸膛:“贵人可以去长安打听打听,某家杨越向来是说到做到,绝不拖延!”
“考工司左丞杨慎是阁下的?”刘彻一听,立刻想起了一个名字,故意问道。
“正是某家大兄!”
刘彻闻言,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点头颔首,道:“善!”
“就这样约定了!”
“五日之后,阁下将纸张送至高粱侯府,一百万现五铢,绝无二话!”
“诺!”杨越大喜,说道:“就这样决定了,五日后,一定将纸张送至贵人府上!”
“这两锭金饼,就算定金吧!”刘彻笑眯眯的让剧孟将金饼送到对方手上。
杨越喜滋滋的收下那两块金饼,笑着道:“贵人可还需要刻印?”
刘彻笑着摆摆手:“暂时没这个需要……”
杨越闻言,也不纠缠,喜滋滋的抱着那两块金饼,将之踹到怀里,然后,说道:“那小的就先告辞了,贵人若有需求,可来某家的小店,就在这直市旗亭之下……”
刘彻笑的更开心了。
他适时的提出了一个要求:“我想去阁下殿中看看,方便吗?”
“方便!”刚刚做成一笔大买卖的杨越正愁怎么跟这位贵人拉上关系呢,立刻一口答应。
“那就劳烦阁下带路……”刘彻笑着说道。
………………………………
一刻钟后,刘彻一行被杨越带到了直市中心的一个店铺前。
刘彻对此地还有些印象。
在记忆里,此地曾经是常年冒着蒸汽,日夜不停的在吞吐着白烟的柳条加工作坊。
但现在,此地却成为了一个纸张和书籍的海洋。
随处都能看到,堆满了店铺内外的纸张和装订好的书籍。
街道两侧,更是停满了马车。
马车上,不是堆满了纸张,就是堆满了雕刻好的木板。
“阁下的作坊不在城内啊……”刘彻一看这个情况就知道了,这些家伙肯定是只在长安城内营业,而生产基地,则可能都在城外。
“贵人好眼力!”杨越笑着逢迎道:“现在,执金吾和卫尉衙门抓得紧,谁还敢在长安城里开造纸作坊?所以,大家将作坊都移到了城外的庄园,甚至移到了鸿固原之外……”
“反正,如今道路便利,左右不过雇人运输而已……”
“哦……”刘彻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贵人请入内……”杨越掀开自己店铺的帘子,将刘彻一行带到里面。
一进门,刘彻就闻到了一股浓烈带着书卷气的香味。
只见左右两侧的柜子上,都码满了各种各样的纸张。
从质量低劣的粗麻纸,一直到现在公卿大臣们都在使用的官纸,甚至刘彻还看到了在边角的角落里,还摆放着几个硬纸扎成的纸甲。
“阁下还做白事啊……”刘彻问道:“怎么样,这纸甲能卖得出去吗?”
很早以前,刘彻就听绣衣卫报告过,有百姓用纸甲给先人做陪葬的故事。
相比竹甲和藤甲甚至是高仿的军队制式甲胄。
这纸甲以价格低廉而广受欢迎,据说,现在,寻常百姓丧事,都要买上几个纸甲,作为陪葬品。
“还行吧……”杨越笑着道:“不过是赚个辛苦钱……”
他叹着气道:“现如今,买卖不好做,尤其是这纸张印刷,赚的都是辛苦钱……那像贵人,随便就能从加恩封国,日进斗金!”
刘彻呵呵一笑,他拿起一叠白纸,问道:“这些纸张都是阁下的作坊所出?”
“然!”杨越点点头,说道:“不敢欺瞒贵人,其实便是那御纸,鄙人那作坊也能生产,只是产量少,生产慢,暂时还不如少府,但到了明年……嘿嘿……”
“嗯?”刘彻好奇的问道:“我听说,除了少府之外,无人会那御纸之法啊!”
现在,汉室最高等级的纸张,是少府在蜀郡生产的。
整个生产程序繁琐而复杂,所产的纸张,洁白如玉,薄如蝉翼,广受皇室和贵族欢迎。
因为产于蜀郡,又称为蜀纸。
什么时候,民间也学会了?
“然!”杨越恭身道:“少府用纸,确实外人很难学会……”
“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杨越道:“只要有关系,总能想到办法……”
刘彻越听越觉得有意思了。
这一幕场景,岂非是似曾相识?
刘彻看了看着店铺内陈设和摆放的纸张,问道:“阁下的作坊,有多少雇工啊?”
“大概七百余人……”杨越闻言,却是炫耀着说道:“在整个长安,鄙人的作坊,都是数一数二的!”
一个造纸作坊居然有七百多个工人!
这让刘彻吃惊不已。
“这么多工人!”刘彻笑着道:“阁下的本事可真不小……”
“嘿嘿……”杨越矜持的笑了一声,然后拱手说道:“正因为有七百多张嘴巴,在等着某家发薪,某家不得不日夜操劳啊……”
“敢问阁下,现在关中最大的作坊是谁在经营?所产何物?”刘彻想了想,故作好奇的问道。
“自然是田氏的布帛作坊和师家的车马作坊!”杨越露出一副崇拜的神情,说道:“田氏的布帛作坊,雇工居然两三千之多,日产布帛上千匹,等于是天天在印钱!”
“据说……”杨越压低了声音,说道:“那田氏研究出了一种全新的织布机,但却不去领桃候的赏格,而是私下自己用了……”
“至于那师氏的车马作坊,光是木工和铁工,就有数百人,学徒和工匠无数,每日都要修葺和制造各种车马数百辆!”
刘彻听了,不动声色的笑了笑。
“绣衣卫……呵呵……”刘彻在心里冷笑两声。
事实证明,一家独大要不得!
“看来,得搞个东厂了……”刘彻在心里想着。
这出门才多久!
就发现了绣衣卫至少瞒了三个事情。
也不知道,这些家伙是贼胆包天,还是活得不耐烦了!
不过,这些都是次要的。
重要的是,刘彻知道。
在关中,资本主义的萌芽,已经长出了第一片嫩芽。
而且,因为中国的特殊国情。
他们与官府和贵族的力量,诡异的共生了在一起。
刘彻敢打赌。
这个杨越,肯定是少府考工令的黑手套,是被推到前面来的人物。
这也是中国特色了。
所以商人,都离不开政治,离不开官僚。
这也就意味着,在未来,中国的资本主义和资产阶级,可能会跟后世西方的资本主义和资产阶级,变成一个完全不同的产物。
刘彻继续看着这店铺内的东西。
忽然,一个放在角落来的棋盘状器皿引起了他的主意。
刘彻走过来,捡起那个东西,吹了吹上面的灰尘,然后伸出手指,拿捏了一下那东西上的几个金属块,将它们翻过来。
“阁下,这是何物?”刘彻对着杨越招招手,问道。
“哦……”杨越看了看那个东西,笑着道:“此乃鄙店一个不成功的实验……”
杨越从那个棋盘里拿起一个拇指头大小的金属,在手里把玩了一二,然后道:“贵人当知,如今天下,盖以雕版为印,无论少府还是民间,皆以雕刻为印刷之用!”
“或以木版,或以铜版……”
“鄙人有位好友,因此突发奇想,想要尝试以青铜铸字,然后灵活组合使用,如此,就不必雕刻用版了,只需要铸好一套常用字,则可永永使用……”杨越拿着那个金属字,然后叹道:“可惜,这青铜字,铸造耗时,而且极难成型……”
刘彻点点头,这也是现在限制了金属活字的技术条件了。
“阁下何不以铅试试?”刘彻笑着提出建议:“铅能软,更易塑性,容错率也更高,而且成本低廉!”(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百四十五节 自取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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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那家店铺,刘彻带着人,坐上马车,离开直市。
“陛下,奴婢有罪!”一上车,王道就扑通一声跪下来。
刘彻笑了笑,没有接话。
只是对在外面驾车的剧孟说道:“奉车都尉,中车侍郎累了,你派人将他送回未央宫吧……”
王道闻言,立刻就不断的磕头。
他很清楚,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从此,一文不值!
宫廷里曾经有过太多太多类似的先例了。
身为宦官,失去皇帝的信任,几乎就是等于自绝于天下。
但刘彻这次却是铁了心了。
“还不快回宫?”刘彻冷眼看着他:“非要在这丢人现眼吗?”
于是,王道只好重重叩首,然后哭着走下马车,然后在两个侍中的押送下,踏上回宫之路。
这条路,对他而言,肯定不是那么好走的。
“朕早就说过,不要贪,不要拿,更不要想背着朕玩花样!”王道走后,刘彻仿佛是对着天花板说道:“可总有些人听不进去!”
“跟不上朕的,朕不会等他!”
这句话明显是说给薄世和剧孟听得。
两人哪里听不明白?
“先帝衣冠哪里不是还缺个侍奉的宦官吗?”刘彻命令道:“告诉太常,让王道去给先帝侍奉衣冠吧!”
“诺!”立刻有宦官兴高采烈的领命。
王道的倒下,意味着一个新的巨头将要崛起。
大家都有机会!
至于王道会不会起复?
这个可能性约等于零。
原因很简单,有史以来,所有被天子惩罚去侍奉先帝衣冠的宦官,没有一个能起复的。
他们永远被束缚在先帝的陵寝和神庙之中,在孤寂和默默无闻中死亡。
“陛下,这是不是有些过了……”剧孟终究是个讲义气的人,他见到王道这个下场,莫名的也有些兔死狐悲。
在外界的眼里,他和王道是一类人。
他是幸臣,王道是宦官。
都是为士大夫所不容,被舆论所蔑视的群体。
今天王道的下场如此凄惨,明天他也可能会落到这样。
“吾不爱一人以谢天下!”刘彻淡淡的打断了剧孟的劝说:“朕不是唐明皇,他王道,也不是高力士!”
薄世和剧孟闻言纷纷低头,不敢再多嘴了。
唐明皇和高力士是谁?
他们不清楚。
但他们知道,天子的意思和态度已经很明显。
敢背着他搞小动作的人,决不饶恕!
“看来,朕以后要隔三差五的出来看看了……”刘彻说道:“朕要不出来看看,不知道要多少事情,要被人瞒着!”
宦官和官僚们联手,封锁某些消息和刷掉一些情报,不让皇帝知道。
有史以来,就屡见不鲜。
最典型的就是赵高哄骗秦二世,让他以为天下升平,压根就没有什么农民起义,不过是些盗匪。
等陈胜吴广势大难制时,秦二世才发现:我曹,什么情况?
但农民起义军那个时候已经逼近关中了……
所以,野史说,赵高是为了复仇,这并非空穴来风。
而在汉室的历史上,也发生过宦官联手封锁情报的事情。
那一次,造成了武帝培养了数十年的太子刘据自杀,巫蛊之祸牵连无数,大汉帝国差点因此灭亡。
有这两个故事在,刘彻怎么容得下,王道居然对他封锁消息和情报?
“出城吧!”刘彻不想再提这个事情,他对着剧孟吩咐:“去城外的作坊看看……别告诉朕,你不知道这些商人的作坊所在地!”
“诺!”剧孟当然是清楚的。
刘彻现在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导致他的亲信王道,居然敢瞒他,作为他的耳目的绣衣卫也不报告——要知道,在绣衣卫的体制设计中,刘彻定下了一个名为直奏的制度:假如某位绣衣卫的指挥使,觉得事关重大,但他的报告却没有批复,那他就可以申请直奏君前,无论任何时候,只要有绣衣卫指挥使申请直奏,哪怕刘彻当时正在女人肚皮上,也会立刻接见。
但是,绣衣卫上下八位指挥使,包括专责监察长安的三人,没有一个人申请直奏。
这意味着什么?
刘彻再清楚不过了——有人不想他这个皇帝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而且,这个人手眼通天,居然能打通关系,真的埋下了这个事情!
这才是最恐怖的!
作为皇帝,最重要的事情有两个。
第一:两步之内,必须全是自己人,全是对自己忠心耿耿,没有二心的人。
第二:耳聪目明,能掌握天下动态和情报,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出现过什么。
换句话说,是一切尽在掌握中。
但,现在有人破坏了刘彻的这两个基本权利。
居然让他如同瞎子聋子一般。
这事情,肯定不简单!
………………………………
两个时辰后,刘彻一行的马车车队,来到了长安城外,距离鸿固原约三十里左右的一处河流旁。
渭河滔滔奔流而下。
远方的平原上,原本是阡陌连野的农田,已然消失。
这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作坊运营中心。
刘彻仅仅举目眺望,就发现了至少一百多家大大小小的作坊,林立于此。
无数的污水和废弃物,被排入渭河中。
河里面,一片浑浊。
许多的死鱼,散发着腐臭味道,郁积在一起。
远方的山林中,甚至有浓烟升起,一个个耸立的烟囱,让刘彻看了冷笑不已。
“这就是他们在瞒着朕的事情了……”刘彻只看一眼,就明白了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
讲道理的话,现在的造纸和纺织,都是手工业。
手工业意味着污染小,可控制。
但是……
看着此地,刘彻觉得,这帮家伙,肯定不止在玩手工业。
至少也是一个密集型的血汗工厂!
“朕能看到什么?”刘彻问着身周的其他人:“包身工?奴工?童工?还是别的什么?”
没有人敢回答这个问题。
“九卿们知道吗?”刘彻又问道。
“丞相和御史大夫知道吗?”
依旧没有人敢回答。
但没有敢回答,正说明了问题。
“此地存在有多久了?”刘彻又问道。
“已经一年多了……”终于有人敢回答这个问题了。
“一年多啊……”刘彻笑了起来。
莫名的,刘彻想起了他曾经看过的一部神剧《是,首相》。
他的心里,冒出了一句名言:瞒上不瞒下。
现在,看来,这情况是包括他在内的高层(三公九卿)统统被瞒在鼓里。
刘彻能理解,为什么要瞒着他了。
也能理解,为什么这些人要瞒着三公九卿了。
谁他妈敢把这个情报报告上来?
看看这一段的渭河吧!
这水里的污染物和垃圾,多的能让人作呕。
这里的水源,已经不再可以饮用了!
此事,要是被捅到朝堂上,要掉多少脑袋?
反正刘彻自己是数不清楚了。
但……
他们能瞒多久?
纸是包不住火的!
“这些傻瓜!”刘彻骂道:“这是自取灭亡啊!”
然而,这正是资本的本性。
为了利益,他们能亲自卖出绞死自己的绳索。
然而,这个烂摊子,刘彻却不得不帮他们收拾了。
想要发展工业,尤其是大工业。
污染是必不可少的。
甚至可以说,污染就是工业化,工业化就是污染!
又想要发展,又想要环境。
那是做梦!
在没有核聚变之前,人类想要纯绿色无污染,这不是弱智就是脑残。
但,眼前的这个情况,旁的不说,单单是这段河流中的情况,是不能被捅到朝堂上的。
一旦捅上去,不仅仅要掉一圈脑袋。
还会掀起一股反工业和反技术的潮流。
儒家和黄老派,肯定会扛起‘机变械饰’的旗号疯狂攻击墨家和少府引导出来的新技术和新器械。
更可怕的是,南阳的重工业基地,也要gg思密达。
中国的士大夫和传统的思想舆论,必然不会接受,任何要破坏自己环境,还可能祸及子孙的工业化。(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百四十六节 整顿(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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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彻低头看着这一段渭河里浑浊的河水。
万幸的是,水里面应该没有各种重金属和化学制品。
充其量,不过是大量的废水和生活垃圾长久以来排泄到这一个河段造成的。
换句话说,只要给时间,大自然自己就能平复这些伤口。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刘彻下令道:“剧孟,立即持朕之节,发虎贲骑士,轻装来此,候朕命令!”
虎贲卫跟羽林卫最近都在长安以东的霸陵牧场附近进行训练。
这也是刘彻现在最佳的选择。
这里的事情,必须被封锁住,并且,不可以被外界所知,尤其不能被摆到台面上。
一旦被摆到台面上,那就完蛋了。
整个天下的舆论和思想界,都要爆炸!
其冲击波和余威,足以让刘彻至少十年不敢再动尝试孵化工业的念头。
“汤武网开三面,四海咸服……”刘彻在心里呢喃一声。
有时候,祖宗太给力了,也是问题。
就像在工业化这个事情上,中国的问题,就在于祖宗们实在太给力了。
早在远古的蛮荒时代,在那个结绳记事的时代,燧人氏钻木取火之后的时代。
伏羲氏仰观天文,俯察地理,法像天地,于是有了诸夏文明。
从那时候起,诸夏民族的哲学与思想就永远无法离开人与自然这个大命题。
尤其是士大夫和学者。
对士大夫和学者们来说,‘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芳草鲜美,落英缤纷’,这样的世界才是正常的。
要是让他们看到眼前的这些景象。
这些家伙估计要疯。
而作为统治者的皇帝而言,倘若刘彻不是穿越者。
他见到这个情况,第一个反应必然是——哪来的贼子,居然敢坏朕的江山?
对于古代中国而言,破坏自然,污染环境这种事情,跟挖自己的祖坟没有差别。
谁要敢挖中国人的祖坟,那必然是要不死不休的!
而眼前的这个场景,假如被捅到朝堂,那就不仅仅是挖祖坟的问题了。
在这个彗星回归都象征着战争和死亡,日蚀月食,意味着皇帝要检讨自己的时代。
环境被破坏,水源被污染,土地不再正常生长出五谷。
那就不仅仅是一个罪己诏就能摆平的事情了。
这甚至可能被人认为是‘获罪于天’的证据。
“随朕看看,这些家伙到底搞出了什么样的怪物吧……”刘彻挥手,带着随从们走向远方那片猬集在一个个庄园的河岸边的作坊群。
经过一刻钟的短途步行后,刘彻终于接近了第一个正在热火朝天工作的工坊。
这是一个非常简单,非常原始,完全没有工业痕迹的,全手工工坊。
两三百个壮丁,****着上身,轮着一柄柄的铁锤,不断的在火热的火炉前捶打。
一件件的农具,渐渐成型。
都是些很简单的农具。
不过是将材质从青铜或者木制,换成了铁器。
工坊的外面,更是堆满了各种已经打制成型的农具。
刘彻看了看,都是些耒耜一类的旧农具或者锄头之类的新农具。
刘彻观察了一会,发现这些人都是在做着一些简单的重复工序。
几乎每一位工人,都只会负责一个工序——既只锻打一个地方,而将下一个工作,交给其他人。
工棚中,几个同样光着上身的男子,似乎扮演着一种类似质检员和监工的角色,察看和检查这些工人的产品。
“这是少府的工作方式……”刘彻只看了了一会就明白了。
简单的原始的流水线生产和集约化生产,早在两百年前,商君变法后就出现在秦的少府体系中。
发展到巅峰时,秦的少府能生产制造供应整个秦军所需要的一切产品。
从武器到甲胄,从箭簇到护腿,从干粮到调味品和酱料。
没有什么是少府所不能生产和制造的。
那帮变态建造了庞大的骊山秦始皇地宫。
旁的不说,单单是号称世界第八大奇迹的秦始皇兵马俑,就足够让人们明白,秦少府的战斗力有多强。
汉少府虽然没有秦少府那么给力。
但也是一个庞大而复杂的机构。
依然继承了秦少府的许多先进的智慧和制度。
其中就有这分工合作,流水线生产的制度。
但,秦汉的少府,除了分工合作,流水线生产外,还有一个物勒工名的制度。
任何一件武器,甚至是箭簇上,都能找到它产自那里、谁制造的以及主管官员的详细信息。
出了问题,能直接追溯到整条链子上的所有人。
但,眼前的这个工坊,看上去似乎只学了怎么分工合作,而将物勒工名抛之脑后。
不过,这也正常。
商品经济时代,质量算个毛?
数量和价钱才是关键。
商人跟资本家,都只会追逐利润、
刘彻继续向前,一路上看到了织造工坊、造纸工坊、陶瓷烧制工坊还有生铁冶炼工坊。
这一家家的工坊,基本都是由关中的豪强巨头们所开。
田家、杨家、孟家、王家。
当然,也有外来的地头蛇。
譬如,师氏的车马制造工坊以及鲁国大贾邴氏的冶铁作坊。
基本上,这些作坊都让刘彻看到了少府的影子在其中若隐若现。
许多作坊的陈设和布局甚至工人们的工位,都是照搬的少府体系。
甚至,刘彻怀疑,连管事的和监工,也是少府那边出来捞外快的。
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一路行来,还没有走完一半,刘彻就发现,此地已经猬集了起码两千多名工人。
这在西元前,毫无疑问,是一个可怕的数字。
两千多名工人!
在这个一个大县撑死了十万左右人口的时代,这是一个可怕的数字。
这意味着,最少有两千多户家庭,已经从农耕转向了手工业。
资本主义的第一片嫩叶,似乎已经萌发出来了。
但是……
可惜……
“作死啊!”刘彻沉沉一叹。
就在他感慨的时候,旁边的一个工坊中,一个工人似乎是因为太累了,手上动作稍微一慢,就被监工一脚踹在地上,然后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工人蜷缩在地上,一声不吭的忍受着责罚。
但任何人都知道,他的心中,必然有着怒火。
“这些商人跟过去一样,既得罪了上层,又获罪于人民……”刘彻对着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薄世说道:“自取灭亡,指日可待!”
“但……朕不能让他们灭亡……”刘彻回头问道:“卿知道原因吗?”(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百四十八节 整顿(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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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都是很好的,极好的,甚至非常棒的思想。
后世西方的欧陆,一直要等第三工业革命后,当他们穿上西装,打起领带,才会意识到这一点,然后圣母心泛滥的不可收拾。
连小动保这种可怕的机构都出现,甚至还出现了动物权利高于人类权利的许多事情。
但,恰恰,这种思想是工业之敌,是资本之敌。
工业化必然会污染和破坏环境。
而资本必然会践踏一切人间的公序良俗,将旧有的一切温情脉脉,撕得粉碎。
刘彻对上薄世那双严肃而认真的双眼,他决定用军人的语言,来对薄世解释这一切。
“卿听说过宋襄公的故事吗?”刘彻问道。
“唯!”薄世点点头。
“襄公之前,君子交战,不鼓不成列,不伤二毛,不重伤!”刘彻说道:“此皆先王之教!”
在春秋头号大笨蛋宋襄公之前,在实际上,列**队交战都是这么玩的。
大家打仗像开运动会,甚至,像是去郊游。
也唯有征讨夷狄时,大概有点战争的模样。
而襄公之后,战争彻底走向了残酷。
各种兵法和各种诡计,层出不穷。
甚至,最终出现了白起坑杀赵国俘虏,项羽坑杀秦国战俘这样在三代之时,完全不可想象的事情。
三代时,汤武伐桀,战于鸣条,获胜后,连桀都没有杀,而是选择放逐,还分封了夏的王族。
武王克商,甚至保留了许多的商朝遗老。
宋、陈、萁子朝鲜、孤竹国都是商的遗族。
甚至还封纣王的儿子为候。
这都是在今天不可想象的。
在今天,战争,已经彻底走向了为了胜利不择手段。
“然而,谷梁曰:为人君而弃其师,其民孰以为君哉?”刘彻说道:“在现在,谁还赞美和推崇襄公?大约也就鲁儒那些脑子进水的家伙了吧!”
“还有……”刘彻将视线投向远方的秦都咸阳的废墟:“商君变法前,天下以井田为本,而商君之后,列国再无井田!”
“这都是旧的道路,被新的道路所淘汰的例子!”
“眼前这些事务,这些工坊,卿等看了,觉得是坏的,要铲除和消灭,朕可以理解!”
“这就像宗周的卿大夫,看到了泓之战的楚军,春秋的贵族们看到了商君在变法一样……”
“然而,历史将证明,这都是对的!”
最终,刘彻用一句经典的话,来作为结尾以及表达自己决心:“书云: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朕之天下,亦然!”
刘彻的话,很多人听懂了,也有很多人没听懂,或者是听懂,但依旧装作不懂。
但这并不妨碍,刘彻的意思,清楚而明白的告诉众人:这个事情的盖子,朕捂定了!
许多人沉默,许多人低头深思。
“陛下……”终于,一直沉默不语的薄世问道:“既然这些东西,都不是现在所需要的,那陛下何不等到,需要的时候再用?”
这也是在场多数人的心声。
大家都觉得:好吧,你是皇帝你说了算。
但,这种可怕的事情,这种可能改变世界的事情,为何不交给后代去做呢?
对小清新和小资而言,这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这是中国士大夫深埋骨髓里的痼疾。
在各个时代和王朝,都有着各自不同的表现。
爱惜自己的羽毛,并且死活都不肯脏了自己的手。
只要有可能,他们就会千方百计的避免脏了自己的手。
甚至为此不惜放弃很多可能改变世界的决定。
刘彻叹了口气,他感觉有些孤单。
在这个世界上,能理解他的人,大抵也就三五个。
但,在他眼前,却一个也没有。
“你们不懂!”刘彻沉声道:“等到需要的时候,恐怕一切都晚了!”
在这个世界上,在人类的演化过程中和文明进步旅程里。
工业化和资本的出现,是一定会发生的历史事件。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不早点动手的话,万一出现蝴蝶效应,欧陆在罗马时代就开始研究和点亮通向工业革命道路的科技树,那该怎么办?
只有抢在别人前面,先点亮这个科技树,并发展出来,占据先机。
这样,欧陆和其他大陆的民族,就要永远在诸夏的屁股后面吃灰。
历史证明,无论是什么样的制度和技术,在中国,最终都会被玩到登峰造极,再也没法被人超越的地步。
青铜技术是这样,封建制度也是这样,甚至官僚系统、世家政治都是如此。
在广阔的历史长河中,诸夏民族,将它接触过的所有事物,全部发展到了极限。
甚至,许多东西都变成了文化。
没有办法!
刘彻在心里叹口气,只能使出绝招了。
“朕常常做梦,梦见高皇帝,梦见太宗皇帝和先帝,还梦见了先祖和先王们……”刘彻抬头,仰望苍穹,左右也全部都低头聆听:“高皇帝告诉朕:欲其七政,必先善百工!”
“太宗皇帝教朕:唯以器械,能致大同!”
“太一神更像朕揭示了未来,让朕能见到千年后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朕的子孙后代,人人皆君子,以一夫之力,能治千田,有贤达以铁牛木马,耕作天下,五谷一岁三熟,故此,人人皆能有肉可吃,有衣可穿,全天下,更是早已经老有所依,少有所养!”
大家听了,都是一愣一愣的。
若是旁人这么胡说八道,不是要被送去廷尉,也肯定要被扭送官府,治妖言惑众之罪。
但,这么说的人是皇帝的话。
那这就是真理了!
倘若这个皇帝之前还用过实际证明过自己,那天下除了顿首而拜外,没有别的道路可走了。
但,刘彻很清楚,这个事情,仅能说服他身边的这些他认定的忠臣。
除此之外,他甚至连朝臣也说服不了。
毕竟,中国人虽然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但中国人更信实际。
没有实际成果,看在眼里实实在在的好处。
你说这是未来?
ho信?
反正,士大夫们肯定不信。
然后,老百姓们十之**也是半信半疑。
倘若,这个事情伤害到他们的利益,让他们的生活环境变得不是那么好了的话。
嘿嘿……
上一个这么玩脱的人,叫帝辛,也就是纣王。
商天子可比汉天子的权威和神圣性高多了。
人家是天命玄鸟而降生的神王,而且更是从一个胜利走向了另一个胜利!
在武王伐商前,商军吊打了几乎整个世界。
甚至远征了南方的蛮子,还统治了辽阔的北方。
但,然并卵。
步子迈得太大,结果扯到了蛋蛋。
现在的资产阶级,连个影子也没有。
而它的前身,现在的商人的力量,在天下庞大的地主阶级面前,连个蚂蚁都不算。
强大的地主和农民,足以碾死任何敢在自己面前唧唧歪歪的商人和资本。
更何况,这些所谓的资本,所谓的商人,根本就是跟权贵们的白手套罢了。
至少,在没有一个庞大的足以跟地主们分庭抗衡的新兴的工商业阶级诞生前,刘彻都只能选择,将一切影响和举动都放在台面下,放在私底下,放在交易和平衡的手腕里。
千方百计,想方设法的不让天下人知道自己到底在玩什么花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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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八节 整顿(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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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彻想了想,看向站在一侧的汲黯,说道:“汲爱卿,朕记得,朕还在潜邸之时,就与卿等说过了吧……”
“祸患的影子,已经出现了征兆!”
“臣记得……”汲黯怎么会忘记呢?
实际上,所有当时在场的人,都没有忘记,当时的殿下,现在的天子所描绘的那个可怕的未来。
天气将越来越冷,降雨将越来越少。
许多浩瀚的大泽将要干涸,许多地方的地理和地貌都将改变。
当时,大家都是年轻人。
意气风发,热血沸腾。
纷纷矢志要让天下人渡过那个可怕的危机。
而最近几年,掌权后,汲黯从天下公文和各地报告的奏疏也闻到了灾难的脚步正在靠近的声音。
当今即位四年以来,区域性的灾害(至少涉及一个郡)发生了十几起,甚至就连波及数郡的灾害,也发生了四五起。
有地震,有洪水,有旱灾,也有雪灾。
更可怕的是,竹书描绘的那个幽历之间的可怕景象的前兆也出现了。
在短短五年内,衡山国遭遇三次特大冰雹袭击。
去年发生的一次冰雹灾害,从天而降的冰雹,长达一尺八寸,连房屋都被砸坏,甚至有百姓被冰雹砸死。
而大河的水位,连续三年,出现了非常不稳定的波动。
这是上游降雨减少的明显信号。
所以,当初的潜邸大臣们,一旦外放,都是拼了命的在修水利。
张汤在丰县就修了一条百里的渠道,还凿了水井三十座,作为灌溉。
他去了南阳赴任,到任后,听说首先搞的也是水利。
其他人也多半是如此。
以至于,民间有歌谣:天子喜渠道,百官皆大兴,今日龙首渠,明日褒斜道,后日再凿昆明池。
“除了尽地力之教,大修水利和渠道外,这也是一条避祸之路!”刘彻指着那些工坊道:“至少,这些工坊可以养活人!”
乱世之中,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
手工业和工坊,确实是一个可以吸收多余人口并将他们养活的道路。
旁的不说,去看看现在汉室的政府报告和档案吧。
少府有着数十万的成员,其中有至少三分之一,是不事劳作,专门负责生产和的工匠,还有三分之一是被看做消耗品的刑徒和更下贱的城旦司空。
而天下的工商业如此兴盛。
保守估计,现在的汉室,依靠工坊和做买为生存条件的人,起码是一百万!
这还不算寄生在这条链子上的游侠、地痞、无赖。
若是一个纯粹的农业社会,这么多人口,脱离生产,不事劳作,早就出大问题了。
但汉室,却早已经不是一个纯粹的农业社会了。
天下人口土地不断增殖,土地产量也不断提高。
尤其是冬小麦的种植面积不断扩大。
高产的冬小麦,仅凭产量,就已经足以压倒粟米和高粱了。
现在,关中之所以还维持着粟米的种植面积优势,不过是惯性使然。
老百姓们不种粟米心就不踏实。
但这种局面维持不了多久。
随着捕鲸业规模不断扩大,鲸鱼骨粉足以满足关中甚至大关中的肥料需求时。
粟米沦为配角的日子,就已经指日可待。
关中既下,天下唯有景从。
而南方的水稻,则在引进了数种南越的高产稻种后,产量也会越来越高。
所以,在这样的局面下,汉室已经具备,再让一百万人,加入到工商业行列之中的资本。
治大国如烹小鲜。
刘彻一直是在有条不紊的根据着实际情况来调整策略。
不过……
还有一个问题,一个只会在中国出现和产生的问题,需要刘彻来解决。
刘彻将视线投向这些工坊中的工人。
他们流着的汗水和挥舞的双臂,以及满是戾气和怨恨的眼神,让刘彻有些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这可是中国的百姓,中国的人民啊!
他们曾经掀翻了无数的暴政,将无数的君王和统治者送进地狱。
哪怕是在远古时期,他们也用脚投票,干掉了那些不符合他们心意的首领。
远的不说,驱逐厉王的国人暴动,就足以让任何人清醒。
而春秋史册上,被国人放逐和杀死的君王的名字加起来,足够能写满一本书了。
更何况,还有陈胜吴广这个更加鲜明的榜样。
帝王将相?
算个p啊!
谁让他们不爽了,他们必然也会让谁不爽!
而工坊和未来的工厂这样的密集型的生产方式,无疑会给百姓们的暴动和起义,最佳温**。
所以,刘彻才说,这些商贾是在作死!
陈胜吴广,靠着八百人,揭竿而起,干死了不可一世的秦帝国,让横扫和吊打了世界的秦王朝轰然倒塌。
秦王子婴跟其他秦国公室贵族被项羽像狗一样的杀死。
在这样的力量面前,连刘彻这个皇帝都要瑟瑟发抖,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这帮商贾凭什么以为他们能这样剥削而不会被人砍掉脑袋,拿回去当球踢?
要知道,这可是西汉啊!
公羊派鼓吹的大复仇主义盛行的西汉。
你抽我一巴掌,我肯定回抽的西汉。
君子报仇,一万年都不晚的西汉!
真以为百姓是彘狗,会任由他们****和剥削?
刘彻已然看到一出悲剧在上演。
“连剥削都不会的渣渣们!”刘彻在心里冷然笑着。
……………………………………
这个时候,各个工坊,也注意到不对劲了。
一个贵族带着几十个随从,在他们的家门口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就是傻瓜也知道有问题了。
更别提,那个贵族的随从们对自己的主子的态度,已然是恭谦到了极点。
而这些随从……
让很多人都觉得很眼熟。
“那边那位,仿佛是兰台的尚书……”某个工坊里,一个管事的监工悄悄的对自己的上司说道。
“东家,不得了了!您看,那边那位像不像李侍中?”另外一个工坊里也有人悄悄的议论。
大家都是长安人,甚至是出入贵戚的大贾家族的子弟。
哪能不记住几位贵人的样貌呢?
好在,能被派来这里的,也不过是各个家族的庶子和旁支们。
还是那句话君子远庖厨。
自诩君子的豪强大家族们,虽然生意要做,钱要赚,但x也要装。
很少会有嫡系家的公子哥,愿意来这里。
家族也不会允许他们来这里。
哪怕是商贾出身的田氏也是如此。
大家都在忙着洗白,准备考举做官,不会也不可能来这些地方。
这也算是君子远庖厨思想的另外一个体现。
只要看不到,那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
如同齐宣王一般。
但,仅仅是这样,也足够让人惊讶了。
兰台的尚书和五官中郎将衙门下的侍中,向来就是拱卫着皇室的两支力量。
现在,这两类人跟孙子一样,簇拥着一位贵族。
这位贵族的身份,恐怕与皇室的关系,不能用紧密来形容了。
只能说他就是皇室的一员了,而且至少也是当今天子极为亲密的几位手足之一,甚至可能是天子本人驾临。
许多人一下子就慌了神。
哪怕是最愚笨的那个人也清楚,此地是绝对不能被上面知道的。、
一旦被捅到了天子面前,一切休矣!
最好的下场,也是掉脑袋。
而就在此时,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支庞大的骑兵。
马蹄声连大地都被震动。
许多的工坊,听到这个声响,顿时就傻了眼了。
…………………………………………………………
刘彻在军队到来之时,就悄然带着侍从们离开了。
此地的事情,他已经不再准备亲自插手了。
此地的事情,必须被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
只要不让人知道,并且看到。
那么,同样,按照‘君子远庖厨’的理论来理解,朝臣和士大夫们也可以当做没有这个事情。
“剧孟,你带人将所有工坊全部查封,所有工人立即遣散回家,所有主事之人,一并收押,羁押至安陵监狱……”刘彻乘上马车对着剧孟吩咐。
安陵,是惠帝的陵寝。
可能很多人不知道,安陵是历代汉室天子中规模最大的一个帝王陵寝群。
当初,惠帝下葬后,整个安陵,就像一个城市一样,甚至曾经有数万人在那里生活。
但然并卵。
惠帝死后,历经诸吕之乱,惠帝的血脉彻底断绝。
现在,安陵冷清的就像鬼城。
除了汉室出于颜面考虑委派的守陵官吏和护陵军队外,当地基本没有别的活人了。
将这些主事者,羁押至安陵,可以最大限度的避免影响。
“再命人去给朕传召田氏、安陵氏、孟氏、杨氏、邴氏、师氏等诸家主至馆陶府邸!”刘彻接着下令“朕将于今晚微服至馆陶府邸,听听他们到底有什么解释?”
工商业要发展?
可以!
但必须照着刘彻的节拍和节奏来。
不听话的,直接可以踢出去!
当然了,听话的人,是有糖吃的!
至少,刘彻打算好好教育教育他们!
有他们这样剥削的吗?
一点大局观也没有,完全就是赶着在作死!
要不是今天刘彻兴致来了,发现了他们在作死。
恐怕再过个一年半载,等这里的规模越来越大,再也遮掩不住的时候。
只需要一个火星子,甚至是某个人嘴巴一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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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九节 器械一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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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御史大夫的职责和责任,就是受领皇帝诏书,颁布并且监督执行情况。
刘彻今天调动虎贲卫,封锁了鸿固原附近,还抓了那么多人。
御史大夫又不是聋子,当然要来问一问了。
更何况……
那些工坊后面的家族的背后,未尝没有晁错的影子。
说起来,诸子百家里,除墨家之外,对工业和机械兴趣最大,态度最友好的,就是法家了。
法家虽然主要精力,都放在农业上,推崇的是尽地力之教。
喊起口号来,也是商人没有一个好东西,统统该死!
后世儒家的仇商和歧商政策,起码有一半是继承自法家。
但是……
在中国,口号跟实际,从来就是两码事情。
嘴巴上喊着‘君子之道’背地里男盗女娼,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了。
对于法家来说,过程不重要,结果才重要。
为达目的,他们甚至连命都不在乎,就更加不会在乎什么节操了。
以刘彻所知的事实是法家主导的秦律中,甚至有一个单独的为工匠和机械制造而设定的《工律》
工律有几条核心的法律法规。
说出来吓死人!
譬如后世出土的睡虎地秦简的残章中就清理出来过几条关键性的工律简牍。
其中一条是这么说的:为器同物者,其小大、短长,广亦必等。
在隔了几条模糊不清的简牍后,又一条能够辨识的简牍上记载:为计,不同程者毋同其出。
紧随其后的那条律法更是让人血脉偾张:县及工室听官为正衡石赢(累)、斗用桶、升,毋过岁壶(壹)。有工者毋为正,瑕(假)试为正。
这条的意思,翻译过来就是:政府和国营的各种工坊在校正其衡量器时,至少应该每年校正一次!假如本身有校正工匠,那么则不必代为校正。这些器物在领用之前,必须先行进行校正!
这几条综合在一起,揭示了秦的工坊和制造业在管理和制度上,已经达到和接近了至少二十世纪初期的水平。
全国所有官府和国营工坊和制造作坊,不分类型,或者军用、民用。
统一被命令在生产相同产品时,必须采取统一的大小,按照统一的规格和统一的生产方式进行生产。
而为了保证精度,缩小误差。
秦人规定,所有的衡量工具,必须定时进行校正。
这些消息透露出来,秦人有着一套由国家规定,并且颁行天下的标准。
并且这整套的制度和系统,由最高层的皇帝亲自进行裁定和批准。
所以,秦始皇勒石琅琊,夸耀自己的功勋时,是将‘器械一量’与‘同书文字’并列的。
与秦不同,汉室鼎立后,只在少府继承了秦的‘器械一量’制度,而在民用领域放开了限制和束缚。
搞得到现在,关中和关东,连田亩标准不同!
刘彻费了好大的力气,到现在,也没有将这两个体系归纳到一起。
原因嘛……
当然是关东地方,尤其是齐鲁地方的各个儒家派系,对于机械,对于器械,对于技术,有着天然的抵触心理和反感。
‘机变械饰’和‘奇技淫巧’,这两条理由,足以让儒家拒绝这个改变。
而与之相反,法家的政治家和官僚,数十年来,却一直致力于恢复秦的‘器械一量’制度。
晁错就一直力主如此。
因为,对法家来说,器械一量与大一统,霸天下是联系在一起的。
在法家的眼里,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事物,恨不得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
沿着宫廷的台阶,晁错一步步拾阶而上。
然后,在两位侍从的引导下,进入一间偏殿之中。
殿首上座,当今天子已经在等候着他。
“臣御史大夫错,拜见陛下,恭问陛下圣安!”晁错微微躬身行礼致意。
“朕躬安!”刘彻站起来,说道:“御史大夫此时入宫可是有要务?”说这话的时候,刘彻是一副坏笑的模样。
因为这确实很好笑。
讲道理的话,现在,诸子百家里,最敌视和仇视商人的,其实根本不是儒家,而是法家。
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我恨商人,但无法恨商人的钱。
在事实上,每一位法家巨头的崛起,都会诞生一个巨大的官商家族。
这位法家巨头依靠某位商人的资金和资源,在官场上步步高升,并且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抱负,也就是:打击商人,尽地力之教,富国强兵。
而哪位商人,则背靠这个巨头,踩着其他人的尸体,不断壮大。
李悝有位白圭,商君也有一位幕后的大商人。
至于晁错背后是谁?
刘彻懒得去管。
但有一点能肯定:当初,晁错在先帝潜邸时,靠的就是帮着先帝将内外一切事务都打理得井井有条而被重用。
倘若刘彻没记错的话,当初,那长安九市的管辖权,是划归给了晁错的内史衙门。
而不是先前的中尉或者中郎将什么的。
“臣听说,陛下下令调动虎贲卫,封锁了鸿固原一带的道路,不知可有此事?”晁错微微沉吟,然后问道。
“哦,没什么事情,不过就是几个奸商,盘剥百姓,敲骨吸髓,被朕逮到了……”刘彻轻描淡写的挥手道:“此事,卿就不要过问了!”
虽然刘彻知道,这个事情是瞒不住人的。
所以,抢先给它定调。
只要控制住事态,不让儒家知晓,这事情就闹不大。
晁错一听刘彻的口吻,心里就有底了。
他微微躬身,说道:“既然陛下已经有了决断,那臣就不会再过问了,臣会命令御史,严禁讨论和商议此事!”
刘彻闻言,点点头。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不过……
晁错的反应,让刘彻确信无疑。
这位大汉的御史大夫,肯定与鸿固原的那些商贾们有着一定的联系。
想想也正常。
既然汉室将帝都设在长安,那么,朝臣的立场和倾向,被关中的豪族影响和拉拢,也就在所难免。
甚至,其实,就是刘氏皇族,也要受到关中人的心态和想法的影响。
关键在于,影响的深浅了。
“卿与孟氏,走的太近了……”刘彻忽然说道:“离远一些吧!”
晁错闻言,一愣,随即低头拜道:“谨奉命!”
孟家是他微贱时的友人,也是他现在难得的知己。
但让人好笑的是,与很多前辈一样,他的这位知己,正好是商贾出生。
刘彻深深的看了一眼晁错,他很清楚,对于他的那个命令,晁错必然会百分百执行。
儒法,系出一源,本为一体。
在本质上来说,儒法是一根藤蔓上生出来的两根枝桠。
只不过,生长方向,完全变了个样。
儒法在很多问题上,都有相同的特征,但却又完全不同。
譬如,最核心的忠孝观。
韩非子在其不朽巨著《五蠹》中,就举了两个例子来表明儒法不同。
第一个例子是楚国人直躬发现自己的父亲盗羊,告到官府那里,官府再上报给令尹,令尹裁定,下令杀死举报者直躬。
另外一个例子,则是儒家的祖师爷孔仲尼当年为政鲁国,鲁国与外交战,三战皆败。
当时,有一个人,每次都从军出征,但每次都临阵脱逃。
这个人被抓住,送到了孔仲尼面前。
孔仲尼问他为什么要逃跑。
此人振振有词:吾有父,身死莫能养。
于是孔仲尼‘举而上之’,还要将他任命为官吏。
针对这两个事情,韩非子进行了猛烈的抨击。
认为‘以是观之,夫君之直臣,父之暴子也……父之孝子,君之背臣也。’
当然了,现在是没有人敢再把韩非子的这些话当成真理宣扬来。
法家就从不公开谈论和讨论《五蠹》的这一段,仿佛将它遗忘。
但,在事实上,在法家大臣眼里和心里。
他们却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儒法,都同样提倡忠孝,推崇忠臣孝子。
但是,在实际执行过程里。
儒家是孝在忠前,而法家是忠在孝前。
一个词语的位置的变法,最终,变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甚至在人们眼里,今天的儒法,完全就是两个南辕北辙,互相矛盾的学派。
但,深究历史,你就会发现。
法家的道统来自于子夏先生,而子夏先生是孔夫子七十二门徒之一。
而晁错,毫无疑问,是一位最正统的法家大臣。
在历史上,他曾经为了理想和抱负,而坐视其父自杀。
所以,刘彻知道,既然他这个君王下令了,那么晁错就一定会跟商人们保持距离。
“太学那边,知道消息了吗?”刘彻又问道。
“还没有……”晁错低头问道:“是否通知太学诸子?”
“不必了!”刘彻摆摆手道:“太学诸教授,往日里教授学生已经很辛苦了,这等琐事,就不必惊动他们了!让他们安心做学问吧!”
现在,田叔还在坐镇太学,所以,儒家在田叔的镇压下,应该是翻不起浪。
但问题是此事,刘彻根本不敢让田叔知道。
不然,以他的暴脾气,第一个跳起来要干死那些商人的就是他了。
“卿回去后,替朕召集持书御史们,请他们参考秦之工律,以及先王之教,拟定一份《工律》之草稿,呈交给朕罢!”刘彻最后说道。
“诺!”晁错点点头,然后恭身一拜,缓缓趋身退出殿中。
直到走出殿门,他才感觉,背上都湿透了。
不过,在长舒了一口气后,晁错露出笑容:“果然,与吾所料不差,陛下,也有意重现‘器械一量’之盛况!”
“只是……”晁错在心里摇摇头,他将目光投向了东方。
儒家,就是现在横亘在器械一量道路上的最大绊脚石。
而且,这个问题,并非是搞定儒家就可以实现的。
几十年来,对秦的抹黑和攻仵,以及在天下人心里留下秦=暴政,秦法=苛法,秦律=害民的固定印象。
再经过儒家的宣扬,现在,天下人,哪怕是个贩夫走卒也知道,决不能让秦法复活哪怕在实际上,汉律的条款,最起码有八成是照搬的秦法,剩下的两成,也多有自秦律延伸和改良而来的。
所以,器械一量之路,任重而道远。
哪怕是天子,在这个问题上也要小心翼翼。
此番,天子提出要《工律》草案,恐怕也是存了投石问路和试探之心。(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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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节 公羊学的野望(1)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qu 】
当然了,更重要的是,董仲舒是一个极聪明,极有眼光和见识的人。
而且,其实,公羊派推崇和崇拜的人。
根本就不是孔夫子。
孔夫子只是一个精神偶像,一个泥塑的招牌。
公羊派的思想,追根溯源,最终的源头,名为子夏。
子夏先生,虽是儒生,但其思想早已经超脱了儒生的范畴。
董仲舒,就是在研读了子夏先生现存于世的数份手稿后,对于机械和器械,没有那么大的抗拒心理了。
“百工居其肆以成其言,君子学以致其道!”在心里默念了这句子夏先生留在一份手稿上的文字后,董仲舒的态度和心意变得更加坚定了。
“也不知,我那位师兄是何态度?”董仲舒在心里想着,念叨着。
但可以肯定,师兄胡毋生,肯定也是有想法的。
只看他也兴起了‘春秋注我’的潮流,就已经知道,他也在打着这方面的主意,虽然他的目标不一定是墨家,也有可能是法家。
…………………………………………
与董仲舒的静室,相隔一百步,就是胡毋生的授业地点。
胡毋生很喜欢带着学生们在广阔的旷野讲课。
今天也不例外。
他端坐在一块蒲团上,对着门人弟子和围观群众们,沉声宣扬道:“……故先贤曰:君子日知其所亡,月无忘其所能,可谓好学也已矣……”
一段针对于此的微言大义,阐述已毕。
听者都是如痴如醉,佩服不已,哪怕是那些围观者中的法家和黄老派的士子,也是如此。
在实际上来说,在汉室,公羊派首先强大并且兴盛。
不是因为祂有多强。
而是因为,公羊派与诸子百家,都存在最大公约数。
他们甚至跟墨家也有最大公约数,并且在历史上,公羊学的祖师爷们,还曾尝试过与墨翟交流,演绎,试图融洽在一起。
这个故事被记载在墨家经典《墨子。耕柱》篇,虽然,最后的结果,就跟后世****太祖写下‘别了,司徒登雷’一文,与米帝绝交一般,公羊的祖师爷们与墨翟谈判失败,被喷出门外。
可能其他儒家派系,谈器械色变,但公羊不会。
子夏先生笔削春秋时,就曾经告诫自己的门人弟子: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
认为任何事务,都有可取性,不要急于去否定其他人,而是应该好好学习。
一代代的子夏门徒学习下来。
于是,就开出了法家与儒家的春秋各派。
而公羊派,是自诩为子夏先生最正统的继承人的。
将这一段讲完,胡毋生放下手里的书卷。
于是,整个授课场地,顿时人人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好戏。
在整个太学里,胡毋生的课,是听的人数最多的。
很多时候,常常都有数百人在等着听讲。
其中,法家、黄老学的弟子,甚至教授,也都来围观。
大家来围观,起初并非是因为胡毋生讲的有多么好——说实在的,没有太学以前,很多人连胡毋生的名字也没听说过。
又何来什么印象?
大家最初来围观,只为了一件事情。
因为胡毋生自太学开学以来,就持之以恒,专注不懈的评论天下各个派系的学问漏洞和错缈。
他以风趣的语言,渊博的知识,以及无可争议的辩驳才能,让人折服。
更重要的是,他批判的对象,经常是儒门内部的派系。
很少波及其他人。
儒家内讧,大家自然喜闻乐见。
却殊不知,在这样的潜移默化中,许多人的三观,被他纠正,被他影响。
他的学问,渐渐为人所知。
在太学里,甚至逐渐成为显学。
哪怕是法家和黄老派的巨头们,也常常会来听讲。
而长久以来的习惯,让大家都知道,胡毋生在讲完自己的本课,必然要开喷。
“来来来,大家来下注了,胡先生,今日要说谁家?”有好事的贵族子弟,甚至私下开盘:“谷梁一赔一,楚诗一赔三,鲁儒一赔二,快快快……”
顿时,附近数人,纷纷掏钱下注。
“今日,某不才,与诸位说一说,鲁儒……”胡毋生站起身来,侃侃而谈。
人群里,十几个儒生听了脸上一紧,感到有些脸疼。
最近半年,这位胡子,最爱的日常,就是喷鲁儒了。
整个鲁儒派系的陈规陋习和因循守旧不思进取,只想趟在先人功劳薄上享福的毛病,被他拿出来不断评说。
更可怕的是,他还引经据典,说的鲁儒一系的学生和老师,尴尬癌发作的不要不要的。
但是,在最初几次被打脸后,鲁儒们非但没有远离,反而,每次胡毋生开讲,都会派人或者亲自来听。
这不是因为鲁儒是抖m——虽然实际上确实如此。
而是因为,鲁儒一系已经明白,并且清楚。
变则存,不变则亡。
怎么变呢?
有识之士,当然知道——去找那个攻击你最厉害的人,他的批评和言语,存在着能让你进步的力量。
反正,读书人抄书,根本不叫抄。
最近,鲁儒在长安的青壮派,就是一边听着胡毋生大喷特喷,然后回头,将其的文字、语言,整理一下,再删改删改,改头换面,变成自己的东西。
此时此刻的儒家,依然是那个活力十足,充满了力量的朝阳学派。
它或许有很多问题,很多毛病。
然而,它确实是诸子百家里,最懂得变化,最懂得自我修正的派系。
若非如此,它怎么能有今天的强大和兴盛,怎么可能出现这么多各种各样的多元化的学派和声音?
而其他的法家和黄老派的围观群众,则是席坐于地,一副瓜子板凳已经准备好,坐等胡子刷新三观的架势。
“今天,吾要讲的是公休仪!”胡毋生讲视线扫过全场,缓缓开口。
顿时,人群里就嗡嗡嗡的议论个不停!
公休仪!
可能大多数老百姓,甚至很多士大夫,都对此人没有什么印象。
以为不过是路人甲乙丙丁。
但在此时,在此刻的儒家内部。
这个名字,却是跟鲁儒捆绑到一起的。
今天的鲁儒的思想和行为,都可以从此人身上找到相似点和雷同点。
在鲁儒派系内部,公休仪就像子夏之于公羊一般,是真正的精神领袖和祖师爷。
毫不夸张的说,任何对此人的评论,都有可能触动和伤害现在鲁儒派的敏感神经,尤其是那些现在已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在针对自己的顽固派的神经!(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百五十一节 公羊学的野望(2)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qu 】斯人散矣,机诈萌作!”
“机械诈伪,诸君不可不察!”
他的话语得到了一阵稀稀疏疏的掌声,主要是来自鲁儒和几个保守的儒家派系以及部分黄老派的弟子在鼓掌。
而其他儒生和所有的法家弟子,都是怒目而视。
这也是现在,鲁儒与黄老派的一部分顽固派,跟以法家、公羊以及部分新兴学派之间最大的矛盾和冲突所在。
但是……
法家的众人,在相互看了看后,却没有人敢继续说了。
因为倘若要反驳这段话,就要面对‘机械之心’‘奇技淫巧’以及‘机变械饰’这三个大障碍。
而这三个中的任何一个,现在的法家还没有力气掀翻。
他们不是不能反驳。
而是不敢反驳。
因为一反驳,就要落入陷阱。
于是,众人将目光投向胡毋生。
大抵也只有胡毋生有那个资格和立场来说此事了。
胡毋生看了看众人,然后放下羽扇,说道:“鲁儒诸君,还是一如既往啊,沉迷于既往,不思进取,妄为孔子之后世!”
胡毋生对公休仪休妻的故事很清楚。
当年,公休仪为鲁相,辅佐鲁穆公,治理鲁国。
某天,公休仪回家,看到了自己的妻子在织布。
于是,没有任何征兆,任何理由的,公休仪直接将自己的妻子赶出家门,并将之休之,随后,公休仪更捣毁和破坏了其妻子的织布机。
为什么?
按照公休仪自己的解释是:我老婆织的布太好了,我害怕因为她的缘故,而导致百姓破产,故而要休掉她,还要砸毁和破坏她所改进的织布机。
为的就是给老百姓一条活路啊!
这些言论传播出去,顿时鲁国上下一片赞誉。
只是,公休仪这个逻辑……
实在是有些奇葩啊!
胡毋生最近就一直在想:公休仪的老婆一天能织几匹布?她能影响多少百姓?
就因为这个理由,就休妻,这公休仪不是反应过头,就是受刺激了。
而随着太学典藏的史书和古籍越来越多。
胡毋生现在已经明白了,公休仪当年为何要那么做。
因为,公休仪主政鲁国时,鲁国的国君,名显,谥曰穆公。
穆公是鲁国历史上少有的中兴之主。
而且其为人宽厚,能容忍各种言论,更懂得礼贤下士,积极提拔人才。
穆公在位时,曾经隆重的拜孔子的孙子子思为国师。
嗯,就是孟子的老师,名为孔汲的那位。
当时,鲁国可谓是实现了中兴了,政通人和。
然而,其后,穆公干了一件事情,让全鲁儒生都为之跳脚。
在位十余年后,穆公正式,隆重的邀请,当时天下的显学,与杨子学说争霸的墨子进入鲁国,教授学问,收受门徒。
这是被记载在史书上的事情。
史书上虽然没有记载鲁墨最终的结局。
但却记载了公休仪这个时任的相国‘拔葵去织’。
拔葵,就是拔掉自己家种的葵花菜,去织,就是砸毁自己家的织布机。
这两个事情,都是发生在同一个时间节点上,并导致了同一个后果:休妻!
再考虑到无论是农业技术和耕作技术,还有织造技术,在当时,都是墨家在发展和推广——在那个时候,农家还没有从墨家分离出来。
公休仪拔葵去织,针对的是谁,是在向谁喊话?
毋庸置疑了!
也只有这样,才讲得通那个逻辑。
毕竟,公休仪又不是笨蛋傻瓜和疯子。
但是……
胡毋生并不打算揭穿这个窗户纸,将那血淋淋的真相告诉世人。
毕竟,好歹,公休仪也是自己人,而墨家则是对立面的敌人,至少也是竞争者。
“杨先生之说,吾不敢苟同……”胡毋生淡淡的笑道:“因为杨先生所举的例子,和所引用的言论,来自于黄老学之说!”
“黄老之说,固多良言,然,却非我儒家之说也!”
那位杨姓儒生闻言,连忙羞愧的低头。
胡毋生说的没有错。
鲁儒派系在这个问题上的言论和态度,与黄老派的某些派系,保持着惊人的相似度。
“且,庄子之言,荒诞不经,不足以为信!”胡毋生紧接着补刀。
“汝之所论,来自于《庄子。天地》所载之子贡故事……”
其实,鲁儒,或者说黄老派的一些派系的类似这样的言论,兴起的时间,都很短。
虽然,最早,在庄子之时,就已经有这样的说法。
但,这种言论兴盛,还要等到诸吕之乱后,天下毁秦的时候。
在那个时候开始,所有有关秦的东西,统统被打上了另类的标签。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这机械诈伪,奇技淫巧和机变械饰,成为了天下舆论对秦攻击的主要火力。
与其说类似的言论,是先贤们的意思,倒不如说是今人的意思。
而且是处于政治目的而营造起来的声势。
看逻辑就知道,混乱不堪,前后矛盾。
什么机心、纯白,根本就是庄子那一套。
只不过,因为庄子把子贡拉出来,当成主角,所以,儒家看到了,就如获至宝,然后就变成了自己的了……
倘若,一切不变,胡毋生也懒得去管。
毕竟,作为一个学阀,他也要讲政治。
不讲政治的话,就会被政治抛弃,被政治抛弃的学派,等于自取灭亡。
现在,当今天子,想干什么?
根本就不是秘密了。
他或许对于商贾,有着跟历代天子一样的仇视和敌视态度。
但对机械和工匠,这位天子却表达出来了出乎寻常的热情。
他让墨家复苏,让少府卿设立百工苑,大力推广和开发各种新机械新方法新技术。
足够让胡毋生意识到:当今天子已经不爽所谓的‘机械之心’‘机变械饰’‘奇技淫巧’这样的言论很久了。
而且,当今天子还很不喜欢,类似于公休仪这样的清流代表。
既然皇帝都有了这样的表示。
作为一个有抱负有理想的学阀。
胡毋生当然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
当然是为君解忧,为王前驱了。
胡毋生看着众人,解释道:“庄子当年作《天地》之篇,其中所载之子贡故事,不名于书,不见于简牍,所述存疑,且夫,就算果为子贡之所见,那子贡先生也太笨了!根本不符合仲尼对子贡的评价!”
孔子七十二门徒,子贡、颜回、子路、子夏,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当年,孔子怎么评价的?
由也果,赐也达,求也艺。
由(子路)有果断的才能,赐(子贡)通情达理,见多识广,求(冉求)多才多艺。
一个通情达理的人,怎么会出现庄子《天地》篇里那样的情况?
何况,庄子通篇,都是在借另外一个人的口吻,述说着所谓机械之变。
而且,其所谓的机械之变,更多的似乎是哲学上的问题,而非现实问题。
“更何况,今日,诸君请看:今日天下,谁家不是水车为灌,机械为力?”胡毋生断然说道:“诸君可曾有见,有哪一家用了水车后,于是怀诈伪心,要为祸天下了?”
“庄子之说,荒诞不经,脱离实际,不足为凭!”(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九百五十二节 公羊学的野望(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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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在四年以前,胡毋生是根本不敢说这些话的。
因为彼时,清流们的势力庞大,而且舆论的压力非常大。
但是,随着水车、新式农具以及胸甲骑兵的出现。
天下的舆论在今天,已经悄然发生变化了。
在看得见的实实在在的好处的刺激下,首先,变化发生在基层,在普通的百姓身上。
老百姓们可不懂什么大道理。
人家只会看实际。
现在的实际就是,百姓们,尤其是关中和三河地区的百姓,都纷纷用上了水车、先进的农具以及改革后的耕作方式。
土地产量大大提高。
而胸甲骑兵在马邑之战的辉煌胜利,给了天下的地主和官僚,极大的震动!
人,不是木头,不是石头,是会思考的生物。
尤其是那些稍微有些文化的,见过世面的中小地主家庭的孩子。
特别是考举的出现,加速了这一过程。
过去两三年,胡毋生不止一次面对过一个自己门下通过考举出去当官的弟子的问题。
“老师,吾尝仕宦关中,以为蔷夫,双目所见,水车、曲辕犁及各种农具,便民利民,百姓皆赞,三老以为善……何以书上说‘机械者,怀诈伪心’‘机变械饰’?”
若只有一个两个人,在这么想,那倒也没什么。
但关键是,这么想的人,成百上千。
而且俱是年轻的,新兴的,代表着未来的考举士子。
当书本上的东西,已经跟不上时代发展的需要了。
怎么办?
对公羊派来说,很简单。
祖师爷子夏笔削春秋,就是最好的榜样。
既然机变械饰和奇技淫巧,在现实面前,已经遇到了破产危机。
那么,在这艘船沉没之前,当然要给自己和自己的学派,找到一艘新的船舶。
而要击破机变械饰和奇技淫巧以及机械之心组成的舆论垄断和政治正确。
就需要首先打倒对此奉之为圭壁的鲁儒一派,还要摧毁长久以来,横亘在儒家面前的所谓‘不与民争利’思想。
对于儒家而言,这么干,还真是一点压力也没有。
想当年,秦国强盛后,从东方入秦的儒生,如过江之鲫。
而秦始皇统一天下后,为了适应秦帝国的制度或者说为了在秦帝国的制度下生存。
儒生不仅仅跟法家合流,喊出了儒法并用的口号。
甚至,不乏有人跟墨家勾勾搭搭。
在那个时候,可没有什么傻蛋去喊‘机变械饰’‘奇技淫巧’。
不然你以为秦始皇和秦二世手下那么多的儒家出生的博士是哪里来的?
对今天的公羊派来说,重新捡起当年秦儒们的一些东西,擦擦灰尘,拿来自己用,毫无压力。
当然了,秦,该骂还是要骂,该喷还是要喷。
“杨先生,吾说的对不对?”胡毋生低头看向那位鲁儒的博士,嘴角满是笑意。
在半年以前,胡毋生就在为今天准备了。
日常抨击鲁儒,这是早就计划好的。
目的就是要一层层一层层的剥掉笼罩在鲁儒身上的光环和外衣。
现在看来,这个策略很有效。
你看,连鲁儒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读错书,信错人了?
以至于,他胡毋生如此深入的触及鲁儒的敏感和核心问题。
而他们居然只能唯唯诺诺的听着自己评论。
“鲁儒一系,算是完了!”胡毋生在心里长声一叹。
他们连精气神都已经尽丧,人心与组织已经涣散。
这位杨姓博士,不过是在勉强维持着脸面和尊严。
那位杨姓博士,看着胡毋生,又看看四周。
他的心,仿佛被刀子割了一般。
但他却说不出话来。
就连往日与他立场一致的黄老派也在保持沉默。
他们完全不敢趟这趟浑水。
他看着胡毋生,再看着其他的人。
“胡子,您这是在用白马非马的理论来攻击我鲁儒一系!”杨博士缓缓开口:“此非儒者所为!”
却全然忘了,四年之前,他们是怎么颠倒黑白,指鹿为马,混淆逻辑和事实的。
“吾鲁儒,还是那个看法:有机事者必有机心,机变之心,巧诈而已,非君子所为,非人臣所用!”他很清楚,假如,辩论不过别人,那就要嘛杀了他,要嘛不理会他。
鲁儒现在的力量别说是攻击公羊派的巨头胡毋生了。
就连对方的毫毛也伤不到。
那么,就只能使出绝招了管你怎么说,我自巍然不动,总之,不管你说什么,只要守住‘有机事者必有机心,机变之心,怀诈弄巧’就可以了。
这样至少,没有失败。
说完这些话,杨姓博士就一挥袖子,带着自己的门生弟子们拂袖而去。
胡毋生看了,摇摇头。
“鲁儒已亡!”其他围观群众纷纷叹息着。
而黄老派,则是忧心忡忡的看着此事的发生。
鲁儒今天的表现,奇差无比。
他们一败涂地,输的干干净净!
从此以后,恐怕,思想界将要迎来一场空前的大讨论了。
机变械饰和奇技淫巧,这种纯粹臆想出来和脑补的东西,一旦付诸实际讨论。
恐怕要在事实面前,一溃千里。
就像那位杨姓博士一般。
黄老派很清楚,那位杨博士,不是不能再辩论下去了。
讲道理的话,对方其实还可以将辩论朝着究竟是德重要,还是贤重要,这个根本不可能讨论清楚的命题延伸。
他为什么不能再辩论了呢?
因为胡毋生已经发出了警告了。
那句警告就是:庄子。天地篇。
旁人不清楚,黄老派实在太清楚此话的意思了。
因为,所谓怀诈机心这个说法,最初就是庄子在其天地篇的一个故事里出来的。
那是一个关于子贡的故事。
说的是,当年子贡游于楚,反之晋,在汉阴地区看到一位大叔辛辛苦苦的开凿渠道,然后抱着一个瓮,从井里提水,倒入渠道里,以此灌溉自己的土地。
但,在井口,就有一个槔。
那是一种简单的机械,也是今天遍及渭河两岸与天下河流的水车的前身。
子贡于是就很奇怪,去问那位大叔:您为什么放着橰不用而自己去抱瓮取水呢?要知道‘一械于此,一日浸百亩,用力甚寡而见功多’。
大叔于是大笑,先跟子贡介绍了那个机械,然后说出了那句至今为鲁儒和黄老派攻击机械的名言:机心存于胸,则纯白不备……更在最终以长者的身份教训子贡:功利技巧,必忘夫人之心,若夫人者,非其志不之,非其心不为。
这在最初,其实只是一个哲学故事。
就像庄子的著作里的许多故事一般,用着看似荒诞不经的故事来探讨哲学和思想。
但,汉之鲁儒和黄老派,将这个故事的内容和思想,政治化,使之变成自己的理论和思想的一部分。
衍生出种种理论和说辞。
然而,在今天,在现在,庄子天地篇里的说辞,连个不识字的农民,也忽悠不了。
因为,水车走进了千家万户。
当今天子,为了鼓励地主和豪强以及百姓安装水车,甚至不惜玩起了补贴。
安装水车的人,可以获得一定数额的补贴,这些补贴虽然不是现金,但却可以在盐铁衙门,购买各种农具和食盐以及酒。
所以,至少在关中地区,民间的水车安装狂潮,此起彼伏。
现在,几乎大半以上的关中县,都已经遍及水车,而几乎所有的地主家庭,都拥有一具水车。
在这样的现实面前。
再拿庄子天地篇来说事。
那等于是开了个地图炮。
一炮将整个关中的百姓、地主。权贵,全部覆盖。
坚持下去,可能就要得罪整个关中了!
别说是鲁儒了,就是他们黄老派,也hold不住。
甚至有黄老派的巨头,已经开始琢磨着,是不是以后不再宣扬和谈论此事了。
毕竟,民心不可违。
尤其是关中的权贵们的利益不可违!
…………………………
目送着鲁儒们消失在视线里。
胡毋生知道,今天是时候收手了。
正所谓过犹不及。
而且……
胡毋生将视线投向南方。
哪里是法家的巨头,真正执法家话语权牛耳的张恢先生的地盘。
“今天晚上,大概张子就要到我家来谈话了……”胡毋生在心里盘算着:“正好,可以让吾门生公孙弘与张子见上一面……”
这才是他的目的所在。
他一直以来,致力和努力的目标就是推动儒法合流,以期于在将来,儒法共同执政。
就像当年,共和执政。
因为,胡毋生已经清楚,并且明白。
无论是儒法黄老还是墨家,都不可能单独执政。
现在,诸子百家的力量和势力,在朝野互相制衡。
任意一个学派,都无法压服其他学派。
更何况儒家内部,山头林立,各种学说和思想泛滥。
所以,只能是两个大学派,联合起来,共同进退。
而儒家能选择的盟友,其实只有法家。
没有别的原因。
只因为,墨家几乎不可能跟儒家在屋檐下共存。
而黄老派习惯了当老大,也不可能弯腰去跟小弟儒家或者法家联手。
而现在,儒家和法家,又正好形成共补。
儒家需要法家的高层好感和对政局的把控,而法家也需要儒家庞大的门人弟子和传人来摇旗呐喊,为其政策壮威。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谁做周公,谁为召公?(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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