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八节 换俘(1)
将兄弟们的事情安排妥当,刘彻就将视线投向北方。
算算时间,汉匈历史上第一次换俘,此刻应该已经在云中城下举行了。
作为两国最新条约的前置取信环节。
本次,汉匈双方将互换三百名战俘。
当然,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卒子。
汉室这边,送出去的都是些断手断脚,最起码也是三十岁以上的俘虏。(草原上人类的寿命很低,四十岁就算高寿了,而到了三十岁,一般的牧民都会进入衰老期)
而匈奴那边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心思。
大抵,应该是拿一些如同汉室这边交出去的俘虏一样的老弱病残凑数。
但,此事,依然有着巨大的政治意义!
这将告诉全天下:汉家天子和刘氏皇帝,不会放弃他的任何一个子民。
只要这个样子做到了。
就可以鼓舞天下士民的民心士气,更可以趁机刷一波声望,给子孙后代留下无穷无尽的遗泽。
“在匈奴国内,至少有二十万被掳士民及其后代……”刘彻轻轻的敲击着手指:“将他们全部赎回来,大抵不太现实,但只要赎回一半就足够了!”
一半人口,就是十万人!
哪怕其中只有十分之一的壮丁,也是一万精于骑射,而且对匈奴充满了仇恨的复仇者。
更关键的是,他们熟悉草原地理和地貌。
将成为未来汉军出塞的关键!
历史上,武帝朝,这些被掳去匈奴的人中,出现了许多许多的战将。
名气最大的,当然是霍去病卫青麾下的两大猛将,赵破奴与赵信了。
赵破奴自不用说。
不破楼兰终不还!
以八百骑突袭数千里,灭国而归!
整个古代战争史上,能与之相比的,大抵也就只有班定远经营西域,王玄策单骑征服半个印度了。
至于另外一人……
此人虽然最终成为了汉奸,而且是臭名昭著的汉奸。
他将当时无敌的汉军技战术和作战方法传授给匈奴人,并为匈奴人制定了龟速漠北,以空间换时间的战略。
但从能力和战绩上来说,客观评价,此人确实非常厉害!
他若不厉害,历史上武帝也不会听到赵信死去的消息时,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如今的汉室,最缺的,就是赵破奴和赵信的这样的战将了。
在现有的将军里,哪怕是义纵,也从未有过率军远征数千里甚至上万里,伐国擒王的经验。
“当今天下,纵有赵信,朕亦能用之!”刘彻自信满满的说道。
赵信叛汉,当然影响极坏。
但是,假如赵信出现在现在的汉室,他将不可能叛汉。
原因很简单。
刘彻比武帝大方多了。
当年刘邦为什么能打败项羽?
答案就是刘邦比项羽大方。
闭着眼睛都能开出一堆承诺。
项羽能吗?
不能,所以天下英雄豪杰,都纷纷臣汉而叛楚。
英布、彭越和韩信在关键时刻加入战场,给与项羽致命一击,直接导致西楚迅速灭亡。
现在也是一样。
在刘彻眼里,除了中国固有的神圣领土外(后世****的疆域)没有不能分封的。
反正,崽卖爷心不疼。
肉烂在锅里,也比放在外面被人吃了强。
什么中亚西亚印度,刘彻能毫不犹豫的将他们送人,分封给功臣们。
至于不要钱的承诺和头衔荣誉,刘彻就更大方了。
……………………………………
此时此刻的云中城外,确实如刘彻所料,汉匈两国之间的第一次互换俘虏的仪式正在进行。
汉匈两国的骑兵,在云中城外八十里的一处荒原列阵。
按照早就约定好的要求。
汉匈两国,都只派了五百骑,来到这里。
而且都很默契的将各自的军队向后收缩了四十里,在两国边界上创造了一条半径四十里的非武装区。
匈奴人很有诚意。
他们甚至连武器也没有带,就骑着马,带着俘虏过来了。
这是且渠且雕难游说的功劳。
他告诉军臣:欲取信汉朝,必先示之以诚。
简单的来说,就是要让汉朝人百分百确信,匈奴确实愿意彻底遵守两国条约。
还有比不武装而赴约更有和平诚意的事情吗?
没有了!
当然,此举在匈奴内部也有所非议。
但在西征的战略下,这些非议统统被无视掉了。
当然,匈奴的诚意也就到此为止了。
此番,他们带来的战俘,全部都是二十年前被俘被掳的汉朝军民。
这些人里,年纪最小的,今年也已经三十多岁了。
这在草原上,是随时都会死掉的。
对匈奴人来说,留着他们也没用了。
一般来说,当奴隶们甚至是牧民老朽之后,没用了劳动力,匈奴国内的各个部族都会选择放弃他们,让他们在草原上自生自灭。
就像此番换回去的俘虏。
匈奴人就压根没有想过要安置他们。
军臣甚至下令:过河西之时,放之于阴山之南。
简单的说,就是让他们滚去山里面,无论是自生自灭也好,去跟羌人一起放羊谋生也罢。
就是不要来增加匈奴的负担就行了!
而这些俘虏,也知道自己的命运。
一个个耷拉着脑袋,一副闭目等死的模样。
甚至,有人苦苦哀求,撒泼打滚,怎么也不肯回去。
但是……
魏尚骑在马上,看了看这些俘虏,鼻子里哼了一声:“早干嘛去了……”
这些战俘,都是从战俘营和各个牧场里选出来的懒惰无赖和怠工分子。
在魏尚看来,天子仁德,施以雨露,给你们一个机会加入光荣伟大的诸夏民族,你们居然不好好把握机会!?
简直是罪该万死!
汉家可不养米虫,何况是夷狄米虫!
魏尚抬眼向前,看向远方五十步外的匈奴骑兵身后的那些同袍。
即使他早已经见惯了大风大浪,但依然忍不住有些双手颤抖。
因为,这些俘虏,是特别要求和指定的俘虏。
全部都是当年老上单于入侵时,从云中掳走的人。
曾经与他并肩奋战的勇士,或者在他身后,为他转输粮草的百姓!
可恨当年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同袍,这些桑梓的百姓,被匈奴人掳走。
今天……
“魏尚来接诸位老兄长回家了!”
这样想着,魏尚策马上前,迎上对面的那位匈奴贵族。
按照约定,魏尚已经提前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匈奴左大当户兰陀辛。
对于兰氏,魏尚一点也不模式。
这可是老朋友了!
当年,他年轻时,就是靠着斩下一位姓兰的匈奴贵族的首级,而名扬天下!
“也不知道,那位匈奴当户,是此人的什么人?”魏尚在心里想着。
匈奴人的关系,非常复杂。
他们一方面,对血统的纯洁无比看重。
但另一方面,匈奴人压根不在乎自己的妻子生的孩子,到底是自己的,还是自己的兄弟的,反正,只要是自己氏族的血脉,他们就视为己出。
所以,各大氏族内部的关系,其实无比复杂。
很多时候,外人根本无法判断,某人与他叔叔到底是叔侄关系还是父子关系。
……………………
另外一侧,兰陀辛则神色复杂的看着那位缓缓向自己过来的汉室宿将。
他紧握着双手,牙齿咬的咯咯的响。
但却不是仇恨。
而是畏惧。
汉云中郡守魏尚!
整个草原,都如雷贯耳。
倘若没有马邑之战,他就是匈奴最可怕的敌人!
在单于庭里,甚至还有牧民,为其立祀,如同神明一般祭祀。
若在以前,在这样的场合,兰陀辛绝对会不惜一切,杀死这个汉朝老将军。
但现在……
兰陀辛深吸一口气,神色复杂的看着这位老将身后的汉骑。
只是一眼,兰陀辛就低下了头颅!
马邑之战后,即使匈奴人不愿意承认,但他们也清楚,这个世界,玩骑兵的行家,已经从匈奴变成了汉朝了。
看看那些汉骑的装备吧!
人人弓马齐备而且全副武装。
许多装备,让兰陀辛看了都有些胆寒。
“就是装备了这样装备的汉军覆灭了尹稚斜大军吗?”兰陀辛在心里想着,然后他回头看了看那些俘虏里的人。
在这些俘虏里,他安插就十几个经过他与中行说挑选过的可靠奴才。
他们已经被完全洗脑,成为了为匈奴而战的死士。
“希望他们能为大匈奴带回汉朝装备和武器的秘密……”
……………………
“奉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大单于之命,匈奴左大当户兰陀辛,敬拜汉将!”兰陀辛的汉语非常流利,甚至流利的如同一位中国士大夫。
这让魏尚有些微微愕然。
在愕然之后,则是震惊。
“听口音,这是赵国的口音……”
“难道中行说那个贼子死灰复燃了?”
“吾必须报告天子此事!”
作为老将军,魏尚跟中行说打了大半辈子交道。
两人虽然从未碰面。
但隔着一万里,魏尚的鼻子都能闻到中行说那个阉竖身上的恶臭。
在魏尚眼里,再没有比中行说更让他警惕的敌人了。
这个丧心病狂,毫无廉耻的阉竖,曾经在历次匈奴大规模入侵的背后若隐若现。
甚至,许多时候,匈奴人的进军路线与战略,都是中行说一手包办。(未完待续。)
第九百零九节 换俘(2)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qu 】
此时此刻,袁处站在人群里,跟着左右前后的同伴一起向前走。
远方,一面黑龙旗高高飘扬。
汉军列阵严谨。
一阵阵鼓乐之声,忽地奏响,婉转低沉的和唱声同时而起。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靡室靡家,猃狁之故。不遑启居,猃狁之故……”
听着记忆里熟悉的鼓乐筝鸣,看着眼前熟悉的山河家国,再望着远方可能的家乡故土。
战俘们泪流满面,痛哭不已。
他们虽然大都不懂对面的汉军奏响着乐章与诗篇之意。
但音乐,是不需要文字,就能直抵人民心灵的。
低沉的乐声和婉转的吟诉,让他们不由自主的回忆起了心底最柔软的那些部分,那些曾经淡忘的乡音故土。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我戍未定,靡使归聘……”
兰陀辛听着这些乐声,这些吟唱的婉转之音,他的心里面就莫名的暴躁了起来。
马邑之战后,兰陀辛认识到了,必须向汉朝学习的重要性。因此,他现在已经在恶补汉朝的文化和历史。
虽然,像《诗经》这样的高深内容,他暂时还没有能够涉猎到。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能听懂和理解其中的一些意思。
“汉朝人真是欺人太甚……”兰陀辛握着双手,在心里面大吼着。
从来,都只有匈奴人骑在别人脑袋上耀武扬威,何时,匈奴人有过今天这样的待遇?
他虽然不能理解那些诗句里的意思。
但他却清楚,汉朝人绝对不会无的放矢!
果不其然,在经过了一段低沉婉转的吟唱后。
对面的汉军阵中,忽然金铁击鸣,鼓声浓烈,吟唱之声,忽地变得慷慨激昂而神圣。
咚咚咚!
在战鼓的轰鸣声中。
锵锵锵!
在金铁的击鸣声中。
汉军的将士们齐声高唱起来:“彼尔维何?维常之华。彼路斯何?君子之车!戎车既驾,四牡业业。岂敢定居?一月三捷!”
…………………………
在远方十里外的一处山岗上。
一个头发须白,微微颤颤的老头,在几个匈奴贵族的簇拥下,侧耳倾听着从远方传来的乐声和吟唱。
“诗之采薇啊……”老头嘶哑着声调,阴阳怪气的冷笑着:“采薇采薇,曰归曰归!”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哈哈哈哈……”
“姓刘的,你们欠我的,怎么没想起来要还啊?”
“谁愿意背井离乡,被发左袵?”他抬起头,满脸狰狞:“这是你们逼我的!”
“我当年就发誓了!”他咬着牙齿,手指都掐进了肉里面:“必我行也,为汉患者!”
他就是中行说。
明史记载的第一位汉奸。
第一个主动投靠敌人,而且,全心全意的帮着敌人对付自己的祖国的人。
当然,中行说是不这么认为的。
在他眼里。
他仅仅只是想报复刘氏皇帝,报复坐在长安城宣室殿里的那位。
即使今天,那位皇帝已死。
但,只要宣室殿里还坐着那位皇帝的子嗣。
他就不会停止报复。
反正,他是阉人。
所以也就不在乎什么子孙后代,列祖列宗了。
“你们得意不了多久的……”中行说在心里发誓。
他在北海的冰天雪地里,一直强撑着不死。
就是因为仇恨在支撑。
“在死之前,我定然让刘恒和他的后代知道,他们做错了一件怎样的事情!”
………………………………………………
换俘仪式依然在继续。
汉匈双方押解而来的俘虏,都被驱使着,列队来到两军之间的中央。
“开始吧……”魏尚挥了挥手说道。
“好!”兰陀辛也点点头。
两边的战俘开始交换。
以十人一组,进行交接。
所不同的是,汉军这边,接回一批同胞,立刻就有军法官和文吏上前询问姓氏和籍贯。
在他们的身后,十几辆满载了户籍文档的马车,按照着年代和地域,逐一排列。
一旦得到战俘的姓名和籍贯,军法官和文吏马上就开始去所在马车查找档案。
“袁处,北地郡富平县道尺乡左亭!”
袁处面对着前来询问自己的姓名和籍贯的官吏,结结巴巴而紧张的说出了自己记忆里的家乡。
“北地郡富平县档案!”两个官吏立刻就大声喊着。
随即,数百个沾满了灰尘的竹简,被人推上前来。
只过了一会,就有人喊道:“找到了!”
“袁处!富平道尺乡左亭人,身高七尺五寸,微胖,面须白……年二十,为乡卒……太宗皇帝十六年,为匈奴所掳……”一个文吏大声说道:“父袁道,卒于元德元年春三月!兄袁直,道尺乡游徼也,仲兄袁逢,先帝二年,死王事,从弟袁懿……羽林卫左队队率!”
然后,这个文吏就捧着那个户籍档案的竹简,走到袁处面前,看着他的模样。
户籍档案上,清清楚楚的记着,这个叫袁处的人,身高七尺五寸,微胖,面须白,出生于吕后时期,掐指一算,到今天也才三十来岁。
在汉室,三十来岁的壮汉,正是虎背熊腰,正当壮年。
但眼前这个人,身形消瘦,驼背弯腰,满脸的伤疤,甚至左手有几个手指不翼而飞。
怎么看都不像那位入伍时记载的身高七尺五寸,微胖,面须白的乡卒。
见此情况,这文吏拿着档案走向一个看起来级别比较高的官员身边嘀咕几句。
那官员闻言:“袁懿啊,袁子美?”
他是兰台尚书,而且是尚书令汲黯的亲信,对羽林卫内部的那些中高级军官,也基本有些印象,甚至打过交道。
“既然如此,将其送去长安,让袁子美来辨认吧!”
袁处无疑是幸运的。
他的家人和家族都还在。
而且混的不错。
但更多的人,却没有这么幸运了。
“杨野……您的家人,都已经没于匈奴入侵……”
“张志……汝妻带着孩子在十余年前改嫁了,目前查无所踪……”
一个个坏消息,让许多人痛哭流涕。
这个时候,就有着专门负责收容和安置他们的云中县县令出现了。
“诸君请节哀……”
“当今圣天子在位,嘉大惠于天下,天子命吾,收容、善待诸君……”云中县县令说道:“吾县之中,正巧还少些看守官衙门户以及打理官田之人,诸君若不嫌弃,可以先行止吾处安顿下来,再计较其他……”
当然了,也有更幸运的人。
譬如某位归来的战俘,在刚刚说出自己的名字时,他对面的那个接待他的文吏立刻就列流满面的跪下来,拜道:“叔父大人,请受不孝侄儿一拜!”
而那个战俘也是浑身一战,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面前的侄子,垂然泪下。
魏尚骑在马上,看着眼前的这一暮暮悲欢离合的景象,眼眶也有些湿润了。
他已经老了。
再过两个月,就将卸任云中,归养家园,颐养天年。
在卸任之前,能看到那些因为战争而被掳被劫的同袍手足归来。
这对他是莫大的安慰。
但是……
这还不够!
匈奴人还未付出代价,还未遭遇到对等的报复!
所以……
“襄公复九世之仇,春秋大之!”
“君子报仇,十年未晚,百年不迟!”(未完待续。)
第九百一十节 楼船的脑洞(1)
春天的脚步越来越近,新化城也渐渐的陷入了一种奇妙的氛围中。
贾金旺就是在这样的微妙时刻来到的新化城。
他是在一个月前,带着七八个小弟,乘上隆虑候订购的那艘捕鲸船从广陵出发,进入大海,然后沿着海岸线,直趋的新化城。
与他一起来到此地的,还有三百多名隆虑候招募的江都水手和民间的豪杰。
只是,这一入新化城,贾金旺就有些目瞪口呆。
“这新化的物价还真是……”
贾金旺看着城里面那一个个车水马龙的店铺,砸了砸舌头。
一石粟米,在这里能标价一百钱!!!!
一斤盐直接喊道了二十钱!!!!
而且,全部只要五铢钱。
四铢钱跟三铢钱,有多远滚多远。
当然,黄金人家也是要的。
沙金一斤,折钱一万!
但这还不是最让贾金旺惊讶的。
真正让他目瞪口呆的是那些穿搜于市井之中的车马。
每一辆的车马身上,都满载了一件件美轮美奂的艺术品。
有木雕的,也有石刻的,这些器皿,基本都是凤鸟或者烈日之轮的模样。
许多凤鸟的眼睛,甚至用上了美玉乃至于珍珠作为点缀。
沿街的许多店铺中,更是堆满了木屑和石粉。
看样子,这些器皿与艺术品,都是这些店铺里的工人,一刀一刀雕刻而成的。
而在街道之上,游荡着一些蓑衣褐服的游侠儿。
这些人举着一块块木牌,沿街吆喝着:“某某工坊招工,能善木匠或石刻者,日薪三百钱,日结,某地某某具保,童叟无欺!”
“这是怎么回事?”贾金旺看着疑惑无比,于是,悄悄的找到了带自己来到这新化城的同族,一位在隆虑候陈嬌手下担任队率的贾嗣
“还不是沧海君闹出来的名堂!”贾嗣闻言,嗤笑一声,解释道:“沧海君金信在去岁秋九月上书天子,请求归祭曲阜云阳山,以祀先祖!”
“那东边的真番也跟着凑热闹,也附会自己乃是青阳氏之后……”
“乱弹琴!”
贾嗣沉声说道:“这沧海君说自己乃青阳氏之后,先祖为少皋帝之子……还情有可原,毕竟人家乃是当今陛下首肯和承认的穷桑之后,青阳氏之嗣,但这真番却是……”
“礼乐崩坏啊!”贾嗣学着文人士大夫的模样感慨一声。
谁说不是呢?
青阳氏之先为穷桑氏。
穷桑氏乃诸夏先王。
至今被供奉在雍县的五帝庙之中,作为五方天帝之一的东方少皋帝,受天下香火祭祀。
哪怕当今天子也要执礼而拜,再拜而顿,恭拜一声:帝君。
如此高贵和崇高的血脉,如今却被这些东夷的夷狄,竞相附会。
但是……
贾嗣看着那些满载着各种艺术品的马车,长叹一声。
谁叫这些狗大户有钱呢!
沧海君金信就不要说了。
单单是去年一年,他就得到了天子三次赏赐和嘉勉,前后所赐的黄金有一千金,钱五百万!
但这还只是小头。
真正的大头收入来自黑水河跟附近山陵。
仅仅只是保守估计,这位沧海君去岁,通过派遣奴工帮楼船衙门晒鱼,给护濊都尉衙门打杂,修路,入山猎杀野兽和拾取人参。
就入账差不多四千多金。
而且,全部是真金白银,钱货两清的买卖!
就更别提沧海君本身固定的租税收入了。
而那真番,虽然可能没有沧海君这么壕。
但也是出了名的狗大户了。
真番王,现在可是这安东境内最大的‘劳务派遣’业主。
这位国王,去年一年,向怀化郡提供了足足三万人的‘劳务派遣’奴工。
单单是抽水和雇佣费用,就是数千万钱!
更别提他们本身也有人参和各种皮毛的出产了。
现在,这两位壕商量着一起去云阳山祭祖。
于是,就开始攀比起来了。
沧海君金信用纯金打造了一只栖息梧桐树的凤鸟,献给先祖,作为祭礼。
那真番王就驱使自己的奴隶,下到江海之中,取来海中的珍珠,点缀出一只五德凤凰。
沧海君命人用白银铸造一轮烈日。
真番王就用黄金浇筑出一株扶桑木。
上面,两位壕比富,比谁对先祖更虔诚。
下面的大小贵族,也不甘落后。
他们虽然不可能如沧海君跟真番王一般用黄金与珍珠来拼壕。
但这木制的,石刻、铜制的各种祭品,却万万不能少。
更可怕的是,连下面的平民都被影响。
许多濊人家庭,甚至是砸锅卖铁,也要弄一个祭品,托沧海君带去云阳山,献祭于先祖之前。
仿佛不这么干,他们就不算认祖归宗。
青阳氏为少皋帝之后,崇拜凤鸟与烈日。
于是,这新化城里的游侠和商人们,顿时迎来了一个极大的商机。
稍微会点木匠和石匠活的,都被高价拉走了。
哪怕是剩下的人,也统统被拉走去打下手。
如今,新化城的店铺,除了少数还在买卖粮食布帛,兑换黄金外。
其他的全部临时转型,成为了专门服务真番与濊人内部贵族的作坊。
反正壕们很有钱。
即使没钱也不要紧!
拿人参、鱼干、皮毛抵账就可以了。
这些东西,哪怕是最穷的濊人家庭,也有那么些存货。
贾金旺听完,目瞪口呆。
再看着这座年轻的城市,以及隐藏在远方街道中的那些濊人贵族的宅邸,他摇了摇头。
“兄长啊,慢慢来吧,慢慢的你就会适应此地了……”贾嗣对贾金旺说道:“这里是财富之源,也是机遇之地!”
“我当初两手空空,只拿着一件粗衣,爬上楼船衙门的舰船,来此之时,不过是一个朝不保夕的难民……”贾嗣鼓励着说道:“如今,我已是西北都尉麾下队率,握有一地之权,更娶了三房小妾,具是韩国淑女……”
“兄长才能胜我良多,来日未必不能出入公侯门!”
贾金旺听得也是热血沸腾。
若非是因为贾嗣的成功经验,他才不会放着故乡稳稳当当的包工头不干,变卖家产,远涉数千里,来到这与家乡隔海相望的异乡。
“对了……”贾嗣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说道:“兄长,隆虑候自长安申请了一批文吏下来,其中一人,将来将与兄长共事,一同在捕鲸船上合作……据说还是一位太学学生呢!”
“太学学生?”贾金旺一听,顿时就有了兴致了。
那可是天之骄子啊!
怎么会流落到这安东之地,甚至还要被发配到捕鲸船上为吏呢?
“据说此人是得罪了某个了不得的大人物,算是发配吧……”贾嗣耸耸肩膀,无所谓的说道:“反正,兄长将他当成一般人就得了,不要刻意结交,也不需要刻意打压,合则为友,不合则去!”
“这个省得!”贾金旺点点头,他混了这么久江湖,当然明白,上层那些破事,他是没有资格参与的。
贸然想要掺一脚,无论结果如何,都是祸害。
倒不如装作不知道这个事情,如同对待常人一般对待,反而没有危险。
…………………………………………
第二天,贾金旺在安东都护府衙门的一个偏房见到了那位据说是太学学生,将与自己合作的家伙。
“看上去还算俊朗……”贾金旺在心里评判:“只是好像有些太过年轻了……”
“某家贾金旺,拜见足下……”贾金旺装作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微微一礼,说道:“未知足下尊姓?”
“康凯……”那位据说是太学学生的家伙有气无力的答应了一句。
贾金旺也识趣的没有再问话。
过了一会,有人敲响房门,进来说道:“两位,请随吾来,仁川都尉徐公已在等候……”
“诺!”贾金旺与康凯连忙起身。
他们两个都清楚,在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其实是楼船将军衙门的一员了。
譬如贾金旺的身份,此时在官府的记录里,就是:楼船衙门仁川都尉捕鲸使者。
而康凯的身份则是:楼船衙门仁川都尉监鲸御史。
这所谓的捕鲸使者和监鲸御史,其实也就是名堂好听而已。
就跟那些在农村里到处奔波,调查和督促百姓修葺渠道的‘护农使者’‘护粟都尉’一般,听上去高大上。
其实只是临时工,编外人员。
随时都可以无条件的清退。
拿的薪水也是按出勤率而非年薪计算。
在民间,他们这样的官吏叫斗食。
而在楼船,则称为‘遣官’。
什么叫遣官?
这是楼船衙门发明的一个新词汇。
既他们的名字虽然挂在楼船那边,但薪水却由隆虑候这样的租船者自费自理。
这是出于规避法律风险和法律义务的一种权益之计。
康凯则相对好一些。
他属于楼船衙门派驻在隆虑候的捕鲸舰队里的监军。
要监督捕鲸船队的动向,同时记录捕鲸船队的捕获和航海记录。
算是属于官吏的一员,而且每年还能拿到一百石的俸禄。
只是一百石粟米,也不过折钱五千而已。
在过去,还不及康凯一个月的零花。
只是……
他因为自己的一时无知,而被发配来此。
他很清楚,假如他不能在这边做出成绩,而且是持续的可见的成绩。
那么,长安那边,会有很多人,对他家的产业感兴趣。
一个得罪了当朝九卿的商贾之家,哪怕九卿本人都忘记了那个事情,其他人也都会打着这个招牌来找他家的麻烦。
唯一能保住家族富贵和安全的办法,就是他在这边做出成绩,震慑住那些蠢蠢欲动的官吏。
此事,是他的父母和兄弟们跪着告诉他的。
“吾儿啊,汝若不能尽快做出一番事业,吾家上下,都将因此而破灭啊……”想着父亲含泪的模样,康凯就长叹了一声。
自两个月前,那次莽撞的行为后。
他已经成长了许多了。
尤其是,当他目睹了自己被自己老师驱逐出门户,过往的同学们纷纷避之不及,就连邻居和往日的玩伴,也都对他敬而远之。
他就明白了一个血的教训:人,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
徐季端坐在安东都护府的一处偏衙之上,低头看着自己案几上的文案。
“陈嬌这二世祖,居然玩出花样来了……”
徐季感慨一声。
他也没有想到,这陈嬌这样的纨绔子,居然能在安东做出一番事业。
现在,这位过去让长安头疼,让士民惶恐的二世祖,如今隐隐已经成为了这东北疆域的擎天一柱。
先是开发了倭奴这样的圈钱买卖,赚的盘满钵满,更因此得到了天子的的赞誉和嘉勉。
在去年,他甚至率军逼降了鲜卑王。
如今,这位大汉西北都尉隆虑候甚至有打算要将自己的治所向西迁五百里,一直迁到饶乐水附近的计划了。
甚至于,他还有钱租下了第一艘专业捕鲸船。
徐季不清楚,这隆虑候到底是怎么说动天子同意这样的计划的。
“用三千金为抵押,再以千金一年的租税……”徐季感慨一声:“真是好大的手笔!”
徐季自虑换了自己,估计没有这样的胆略。
倾家荡产,甚至举贷,只为一艘捕鲸船和一张捕鲸许可诏书。
这隆虑的决断,不可谓不果断!
不过……
谁叫人家有个好母亲跟好妹妹呢!
即使亏了,再不济,也有个兜底的。
难道天子和皇后还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兄长、小舅子被人追债甚至过着吃糠咽菜的悲催生活?
当然,他徐季也在陈嬌崛起的过程里,捞了不少好处。
如今,他虽然依然是仁川都尉,都却已经悄悄的在自己职位之前,加了一个遣官。
他现在的官职全称是楼船将军驻仁川港都尉领安东都护府楼船校尉。
整个安东的全部舰船,无论军用还是民用,都得归他管。
隆虑候的捕鲸船队,自然也不例外。
低头看了看案几上自己最近半年,冥思苦想,还跟自己的叔父等许多人商讨了许久后,最终上报天子,得以批准的全新政策。
“陈嬌啊陈嬌……”徐季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此番,任你如何狡诈,怕也要是为我做嫁衣裳了!”(未完待续。)
第九百一十一节 楼船的脑洞(2)
“都尉,诸捕鲸使者与监鲸御史,皆已带来……”一位亲信悄悄的走到徐季身边说道。
徐季于是从自己的美梦中醒来。
他点点头,站起身来,来到正衙后的铜镜旁,整理起了自己的仪容。
等下来,将要进行的事情,将很可能在未来,将自己的大名深深的烙在青史之上。
就像,那位训练了魏武卒的吴子。
就如同那位第一次提出了团队+纪律=胜利的司马骧且。
“都尉,在监鲸御史中,有一位是太学的贬斥学生……”那位亲信在旁边小声问道:“要不要……?”
“太学学生?”徐季眼睛一眯:“怎么回事?”
“据说是得罪了少府卿……”那人道:“所以被贬斥……”
“少府卿啊……”徐季冷笑两声:“不用管他了!少府难道还能干涉我楼船事务不成?”
少府令桃候刘舍!
这可是老徐家很不待见的一个九卿。
此人跟‘陆军’那些丘八走的太近了!
嗯,现在的楼船衙门,已经产生了自我意识和自我思考。
在楼船眼里,陆地上的步军跟骑兵,天然的就跟自己,形成了竞争关系。
所以,如今在楼船内部,‘陆军’这么个称呼已然悄悄流行。
与之相对应的,则是楼船自己的称呼。
在过去,大家都叫楼船。
但从去年开始,楼船衙门渐渐开始私底下自称自己是海军了。
徐季知道,海军这个称呼,就是天子授意他放风的。
虽然不知道,天子为何要这么做。
但在徐季看来,海军、陆军,多么高大上的称呼啊!
这意味着,楼船与其他军种平起平坐,而且地位对等。
而这个称呼也迅速在楼船内部流行起来。
虽然‘陆军’的丘八们未必承认,但楼船自己反正是这么认为的。
“不用管此人……”徐季将自己的衣冠理正,说道:“若有机会,甚至还可以扶持一把……”
若此人有才干,扶持起来,恶心刘舍也是好的!
“诺!”
徐季搓了搓手,虽然现在已经是春三月,但是,这安东还是冷的有些人让人发抖。
“让人生好火炉罢!”徐季命令说道:“可不能冻坏了我楼船未来的希望!”
在徐季眼里,这陈嬌的捕鲸船队,其实就是楼船衙门未来的希望。
……………………………………
贾金旺与康凯跟着一个官员,穿过安东都护衙门的重重阁楼,来到一处官衙之前。
官衙门口,悬挂着一块牌匾。
其上书有‘安东楼船校尉’六个小纂。
他们两人到的时候,发现,此处已经有了二三十人在等候。
有些人,贾金旺甚至认识。
都是隆虑候在江都和齐鲁招募的江湖豪杰。
其中,甚至还有着齐鲁的游侠巨头。
当然,他现在什么也不是了。
朝廷对齐鲁痛下杀手。
执金吾郅都挥起天子的大棒,杀的血流成河。
短短旬月之间,就有数百户往日显赫的士大夫、地主家庭遭殃。
剩下的全部战战兢兢,噤若寒蝉,在执金吾的威势下,摇尾乞怜,只恨没有跪下来喊爸爸。
受此影响,寄生在这些大家族和官宦世家身上的游侠儿纷纷逃亡。
多数都选择了渡海来到安东。
有的投靠了陈嬌兄弟,也有的,投靠了朝鲜君。
甚至还有人跑去韩国,给韩王萁准当食客。
所以,其实,这些人与他贾金旺已经回到同一起跑线。
不过……
在心里悄悄数了一下人头。
“一位捕鲸使者能帅五十人……”贾金旺在心里思索着“此地至少有二十余位捕鲸使者,这就是上千人了,再算上驾船的水手与船工,这隆虑候,究竟想要猎杀多少鲸鱼啊?”
在来的路上,贾金旺已经见过鲸鱼了。
那确实是庞大无比的海洋巨兽。
但是,再庞大的巨兽,在人类的武器面前,也如同羔羊一般,只能待宰。
在齐鲁外海,贾金旺就亲眼目睹过一次楼船衙门的猎鲸。
锋利的箭矢被抛射出去,扎到鲸鱼的身体上,让它吃痛翻滚。
要不多久,那头巨兽就将重伤而亡,然后被楼船的舰船拖往港口宰割。
而陈嬌的捕鲸船,却比那些汉军楼船衙门的捕鲸船先进多了。
整艘巨舰上安装了两台特制的床子弩,能射出带有绳索的利箭,一旦命中鲸鱼,几乎不可能失手。
而贾金旺已经知道,除了那条捕鲸船外,隆虑候手下,还有四艘福船与数艘楼船。
当然,这些都是天子的船,隆虑只是暂借而已。
每条船他都要付租赁税。
目前来看,隆虑候应该是想回本都快疯了。
一下子雇佣这么多的人手来捕鲸。
正想着这些事情,贾金旺就听到有官吏说道:“诸位,请随我来,都尉正在正厅等待……”
众人于是齐齐说道:“诺!敢不从命!”
然后跟着那人的脚步,走到官衙之中,来到正厅。
一进官衙正厅,众人立刻纷纷拜伏在地:“卑职等拜见都尉!”
对于多数来此,受陈嬌聘用的豪杰,包括贾金旺在内的人来说,他们的最终目的,肯定不是给隆虑候打工。
给列侯为家臣,爬的再高,也不如给天子当鹰犬!
大家的目的都是相同的:既借此机会,挤进军队,当个军官。
如今这天下武夫当国。
哪怕只是一个伍长,退役之后,也有机会担任亭长、里正。
若是队率、司马,基本就是预定了游徼甚至县尉了。
武人的前途是如此的好,以至于天下英雄都打破了脑袋想要入伍。
只是,假如不打仗的话,汉家基本不会征调名册之外的人入伍。
想要入伍,就只能曲线救国。
旁的不说,先混进军队内再说。
甭管是事业编制还是临时工,先由了这么个由头,再想办法立功转正。
…………………………
徐季临襟正坐,望着自己眼前的这三四十人。
“隆虑还真会折腾,居然能招募到如此多的豪杰!”徐季在心里点点头。
眼前这些人,除了十位监鲸御史是国家选拔和委派的之外,剩下的都是陈嬌招募的。
虽然有着齐鲁局势变化的缘故。
但这样也很厉害了。
不过……
“正好于我所用……”徐季轻轻的捏了捏案几上的一份天子御批的奏疏。
奏疏上面,用着朱笔写了一个大大的可字。
这意味着他的政策,得到了天子的许可,可以尝试推行。
“诸君请坐……”徐季微笑着起身拱手道:“来人,为诸位使者及御史准备坐席……”
“诺!”立刻就有官吏拱手迎面。
这样的优容,马上就让许多人心里狐疑了起来。
讲道理的话,大家都知道,眼前这个人的身份。
楼船将军驻仁川港都尉领安东都护府楼船校尉。
这是一个千石的大员!
而且是坐镇一方,封疆一地的大员,控制着整个安东江河湖泊与海洋船舶的巨头!
而大家呢?
不过是隆虑候雇佣的工人罢了。
虽然顶了个所谓的‘捕鲸使者’的名头,但人人都清楚,这也就是一个招牌罢了。
更何况,即使是真正的捕鲸使者,其实也不过是个斗食杂吏,距离有秩十万八千里的小虾米。
常理来说,仁川都尉假如只是想要训话,派个佐吏就能搞定了。
不需要亲自出面。
而他亲自出面,意味着一个事情……
无数人都心潮澎湃起来。
“必有重事啊……”许多人在心里想着。
贾金旺心里面更是小算盘拨的哗啦哗啦的响。
若能取信这都尉,为之重用,再加上讨好隆虑,未来,未必不能实现光宗耀祖的梦想!
…………………………………………
徐季却是等着众人都落座之后,才浅笑着说道:“诸君来自天下各地,皆豪杰勇士,胸中自有抱负与志向,吾亦知也,故此,吾特地向圣天子上书……”说到这里徐季面朝长安方向拱手而拜:“请来了一道许可诏书,将试行于诸君之中,诸君若能依此而行,旁的不敢保证,在这楼船之中,吾必有重用!”
徐季的话,立刻就像一个重磅炸弹一般投进人群中,马上就炸响了!
天子的诏书?
我们居然能跟国家大策联系起来?
荣耀啊!
贾金旺甚至有些激动的呼吸急促起来。
就连康凯也是不能自已。
致君尧舜上,任何一个文人士大夫,都有着这样的情节。
康凯更甚。
徐季看着众人,微微压手,示意众人肃静,然后才接着道:“此策,乃吾楼船上循商君之制,下合当今楼船之职而定!”
他站起身来看着众人,道:“商君用耕战之策,使秦能奋六世之余烈,并吞六国!”
“吾楼船,无法耕战!”他笑着道:“然却可以鱼战!”
“商君以耕养战,再以战养耕!”
“吾楼船则将以渔养战,再以战养渔!”
他拿起自己案几上的一本厚厚的小册子,将它翻开来,一个个文字落入眼帘,一条条制度和规则,严整而有度。
于楼船而言,确实需要这么一个政策,来底定自己的存在意义与生存价值。(未完待续。)
第九百一十二节 楼船的脑洞(3)
看着手里的那本小册子,徐季深深吸了一口气。
当前的楼船衙门,迫切的需要对外界,尤其是朝堂诸公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与意义所在。
自前年开始,朝堂上就有人在吹风了。
说什么:楼船耗资巨大,无益天下,请裁之。
哪怕是之后楼船衙门通过建立齐鲁-辽西-安东的航道,还开拓出了黑水河的捕鱼项目。
这股风潮,也没有减弱多少。
甚至还越发的高涨起来。
许多人都觉得,现在国家既然没有了吴王的威胁,又不需要南下去打南越。
庞大的楼船舰队的存在,完全就是浪费人力物力。
天下根本就不需要一个庞大的强大的楼船体系。
完全可以削减大部分的作战舰只,遣散楼船诸属官。
这样节省下来的资金,就可以用到更需要的骑兵部队身上。
某些家伙甚至阴阳怪气的说‘决胜马上者,方是大丈夫!楼船无益家国社稷,不如罢之’。
甚至有人拿出了肢解楼船衙门的方案。
楼船各大舰队及其基地,就地解散,各港**由地方官负责,所有楼船战舰,全部改装之后卖给百姓。
至于你问,楼船解散后,汉家的海防谁来负责?齐鲁和安东之间的运输补给,谁来负责?黑水河的鱼,谁来捕获?
这些人就说的冠冕堂皇了。
海防?汉家需要海防吗?
防备谁?又有谁能从海上攻击和威胁汉室?
南越吗?闽越咩?或者是传说中的身毒?
汉家铁骑表示,正愁没地方活动筋骨!
而齐鲁之间的运输补给和航路维护工作,完全可以交给地方上沿途的‘贤良士大夫及廉吏’来负责嘛。
这种事情,朝廷应该放手让民间去做。
而那黑水河里的鱼群,也是如此。
堂堂汉室,巍巍社稷,岂能与民争利?应该让利于民!
这些家伙打着什么主意,自然不用去想了。
虽然这样的言论与议论,从未在朝堂上正式出现。
但,这依旧足够让楼船上下惶惶不可终日,人人自危!
楼船衙门在实际上比谁都心虚!
到今天为止,楼船衙门每岁吞噬国家财税数以万万计。
庞大的舰队,横行在东至安东,南至番禹的庞大海疆。
已知世界内,一个能抵挡楼船一回合打击的对手也没有。
汉家的楼船舰队,以碾压之势,称霸天下。
无敌,是寂寞,也是原罪。
如此庞大而无敌的舰队,是否有着继续存在的价值?
楼船衙门存在的意义何在?
只是给朝廷当个渔夫?
或者当个运输物资和人员的船队?
这样的事情,并非一定要楼船不可。
即使真的非楼船不可,也不需要这样庞大的舰队和机构。
楼船衙门内部当然没有傻子。
更何况随着考举兴盛,近两年,楼船衙门内部出现了大量被分配来的考举士子。
这些士子,来自诸子百家各个派系。
他们的到来,进一步丰富和强化楼船衙门的行政能力和自我判断能力。
因而,现在,汉家的楼船上下,都已经知道,自己来到一个历史的交叉路口。
前方充满了未知。
在未来,楼船可能会兴盛强大,成为与目前的汉室脊梁骨‘陆军’分庭抗礼的强大派系。
但,也有更大可能,会堕入深渊。
就像太宗皇帝执政前期的那个‘备盗贼都尉’衙门一般,当天下开始安定,盗匪减少,于是,备盗贼都尉渐渐失去作用。
主官从秩比两千石,以列侯充任,位比九卿的巅峰,一路跌落。
到今天,曾经显赫一时,持天子节,可以征调郡兵,甚至动员野战兵团,拥有‘便宜行事’权力的备盗贼都尉,成为了内史衙门诸多属官中的一员。
秩比从两千石,掉到了六百石。
属官从巅峰时期的数曹令吏,在册有秩百余人,成了一个不过数十人的清水衙门。
有备盗贼都尉衙门的前车之鉴。
楼船上下的惶恐不安,当然有道理。
想要楼船衙门不变成第二个备盗贼都尉衙门。
楼船就唯有向天子,向天下,向朝野士大夫证明自己。
证明自己确实有必要存在,并且确实有必要保持今天这样的庞大规模。
若做不到这一点,一旦当今天子耐心耗尽,不再保护和支持楼船。
那么,现在看上去还风光无尽的楼船衙门,马上就要肢解、坠落,最终被其他衙门吞并。
但楼船面临的困境,恰恰也在于此。
整个已知世界内,哪怕算上已然臣服长安的南越舰队和闽越舰队,哪怕再给这两国的舰队规模夸大两倍,大抵也才能勉勉强强与汉家楼船舰队抗衡。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这是世间颠破不变的真理。
没有飞鸟,猎人就不需要良弓,没有狡兔,猎犬也只能成为鼎中沸腾的食物。
于是,在楼船眼里。
给自己找到一群猎之不绝的飞鸟,寻到一片满是狡兔的桃源,就至关重要了。
而隆虑候陈嬌对倭奴之岛的探索和发现,等于给楼船衙门打开了一扇全新的窗户——没有错,已知世界,确实没有楼船可以狩猎的飞鸟和狡兔。
但在浩瀚的大洋远方,与水天一色的万里之外的异域,就不一定了。
旁的不说,身毒这个传说中流着蜜与奶,遍地黄金的天堂就可以通过海路连接。
只要能打通前往身毒的海路交通。
楼船立刻就能找到和发现自己存在的必要性和价值所在。
到那个时候,楼船衙门就可以拍着胸膛,在朝议上高声大喊:独吾楼船能踏波劈浪,远涉万里,至远方之国,为社稷之邸柱。
公卿列侯,也只能在事实面前点头称是。
但,远涉万里,这并非易事。
汉家舰船,从未有过远离海岸线,深入大洋之中,与天地争锋的经验。
对那身毒所在的方向、位置和沿途的岛礁,更是一无所知。
想要探明前往身毒的航道,最起码也需要十年以上的不断向远方探寻,并且,投入无数人力物力,方才有所收获。
而在那之前,楼船的危机,依然存在。
甚至,可能将因为探寻身毒航道的巨大投资而备受攻仵。
天子、社稷和百官以及天下百姓,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楼船将海量的资源丢进大海里,却连个响也听不到。
‘陆军’的丘八们更不可能让楼船拿到那么多资源去投入到远方的探索之中。
所以,楼船必须找到财富之源。
而且是永不枯竭的财富之源。
还有什么比这大洋中无穷无尽的鲸鱼群更好开采的资源?
更何况……
这还是底定楼船衙门秩序,并将楼船上下拧成一根绳子的关键!
现在的汉家楼船,因为没有敌人,自然也没有战争。
于是,楼船上下,全部都要靠熬资历来升迁。
哪怕是徐季这样坐镇一方的舰队统帅,也只能终日与文牍和杂碎的琐事打交道。
在日复一日的繁文缛节中,腐朽堕落。
旁的不说,徐季自己就发现了,他在担任仁川都尉后,身体胖了,肚子大了,肌肉也没有了。
而长安城里的楼船属官,则更加不堪。
他们甚至连大海的模样也没有见过……
所以,楼船需要一套新的秩序,新的制度。
一个如同商君的‘军功勋爵名田宅制度’一般,刺激楼船上下,奋勇开拓,努力工作。
哪怕是一个士兵,一个水手,也都充满了干劲的制度。
在想清楚了这个问题后,徐季于是就开始动笔。
于是,就有了他现在手里拿着的那本薄薄的小册子。
而,陈嬌的捕鲸舰队,则是徐季的试验品。
……………………………………
徐季站起身来,走到一块屏风前,将遮蔽于其上的幕布拉开,显露出屏风上悬挂的一张白纸。
“诸君请看,此乃吾向陛下请示后,将于诸君之中暂行的条例!”徐季昂起头,满怀激动的道:“商君以耕养战,以战激耕,关键在于土地!”
“而吾楼船,给不了诸君土地,但能给的了诸君船舶!”
屏风之上,一个个名词赫然显露。
依然是商君的二十级军功勋爵。
只是奖赏和激励,从土地、房子、爵位,变成了渔船、捕捞许可和爵位。
而评判标准,从杀敌数,变成了猎获量。
第一级公士,只需要猎获得到一千斤鱼获(无论是什么鱼)就可以达到,公士可以拥有获准从楼船衙门租赁一艘‘宽一步长三步之船’,合法的在汉家任何水域和海域捕鱼一年的权力。
但众人却一点也不关心公士。
他们的视线,直接跳到了第六级的大夫之下。
因为,大夫之爵,是官民的分水岭,是士绅与庶民的分界线。
虽然,随着晁错输粟捐爵制度的实施。
实际上,左庶长之下的各种爵位,其实都已经泛滥。
譬如在前朝秦代时,第九级的五大夫,即可享受封君待遇,可以拥有食邑,可以拥有养士和蓄养甲兵的特权。
但在汉室,这些特权,却成为了需要天子下诏册封为‘某某君’才有的特权。
即使如此,对广大百姓而言,多数人,一辈子也没有一个大夫之爵。
尽管,汉家天子一直喜欢赐爵。
但,汉家赐爵,有上限(非军功到达一定级别,就溢出了,溢出的爵位,只能转给自己的兄弟),而且,递降爵位系统的存在,使得普通老百姓事实上,不可能获得第四级以上的任何爵位——除非他活到八十岁,并且一生之中从不犯法。
所以,第六级以上的爵位,在如今,依然很受民间追捧。
每年都有不少狗大户,会花钱去买个大夫或者公大夫一类的爵位回家装逼。
在场众人,就很少有人拥有大夫爵位。
若能获得一个大夫爵位,也不算白来一趟安东!
因为汉家允许卖爵(当然是特殊时期,天子下诏),一个大夫爵,能卖四千石粟米!
“获鱼三千石!”众人低声看着屏风上的白纸黑字,低声呢喃:“可赐为‘大夫’……可租艨艟一艘,每三年,可获捕鲸许可一张……”
众人深吸了一口气。
捕鱼三千石,相当于要捕捞四十二万斤!
看上去似乎很夸张。
但,大家捕杀的都是鲸鱼!
一头鲸,动辄千石甚至数千石!
换句话说,貌似只要捕杀几条鲸鱼,就能得到一个大夫爵?
众人将疑惑的眼神投向徐季。
徐季见此,当然知道众人的疑惑,于是解答道:“所有捕获量,皆为均摊后所得的数字,当然,诸位捕鲸使者及监鲸御史,将与麾下士卒是不同的,诸君将享有所捕鱼获一成的勋功……”
即使如此,众人依然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尤其是齐鲁的豪杰们,都是眼睛直直的看着屏风上的要求。
即使徐季接下来说道:“另外,目前所行之爵位体系,不过盖借商君爵位之用而已,与现下汉家之爵位并无共通之处,也并不受律令保证和官府承认!”
这自然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楼船衙门,现在还没有力量和实力,让国家修改律法,承认它内部的行为。
所以,这些所谓的爵位,其实压根不可能得到官府承认和国家认可。
但已经没有人去理会这个事情了。
与真金白银相比,所谓爵位,其实已经不值一提了。
大家既然是被隆虑招募来此发财的人,当然都知道,现在的鲸鱼价格。
少府在齐鲁各港口,都是明码标价,回收鲸鱼油脂和骨骼以及其他产品的。
油脂一斤一百钱,筋骨一斤一百钱,肝油一斤一千钱,若能得到龙延香,则是一斤五千钱!
除此之外,鲸鱼皮硝制后,也能卖出价钱。
即使是最不值钱的鲸须,也有的是人愿意要!
一头鲸鱼,除了血液和肠胃等内脏外,其他东西,都能卖钱!
而一头鲸鱼动辄千石以上!
值钱数十万!
换句话说,只要能积功至大夫,获得租赁一艘‘艨艟之舰’,并获准捕鲸。
用不了几天,只要运气好,能猎杀到一头鲸鱼,马上就能赚个盘满钵满!
因此,在大家眼里,那爵位是否得到国家承认,已经不重要了,有什么好处也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只要能混到大夫爵位,大家就全部都要发达了!(未完待续。)
第九百一十三节 不亏
天才壹秒記住愛♂去÷小?說→網,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请大家搜索(品%书¥¥网)!更新最快的小说[ 超多好]捕鲸这种事情,大家伙在来的路上,就不止见过一次了。海洋中的鲸鱼,也就人而已。实则与陆地上的牛羊没有区别。一旦被人类的武器命中,基本上就没有生还的可能了。相对而言,比起捕杀,捕杀之后的运输和宰割以及提炼,可能更麻烦。但这不要紧。大家没有能力运输和宰割并且提炼鲸鱼,不代表其他人不行,更不代表朝廷不行。大不了,捕杀到鲸鱼后,以一个低价出售。譬如,一头原本价值数十万钱的鲸鱼,大家完全可以用了个两三万钱卖给有能力的人。一条鲸鱼数万,十条就是数十万。只要勤奋一点,努力一点。发家致富,不是梦想!三年一次,每年赚个几十万,足够大家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所以关键就在于,‘大夫’之爵的艨艟舰船,能具备捕杀鲸鱼的能力吗?汉家舰船,虽然一直都分艨艟与楼船。但,在艨艟和楼船这两个分支里。大小却从来都不对等。汉家最大的楼船,高达几丈,长数十丈,停泊在港口,犹如小山一般。但最小的楼船,却可能还不如一艘民用的客船。而艨艟舰船里,这样的情况就更夸张了。大者,十余丈,能横行江湖。小者可能是个小舢板,浪花一打就要翻船。“都尉……”有人问道:“这大夫所能租赁的艨艟有多大?”“那就要能出多少租赁费用了……”徐季微微一笑:“若能出得起价钱,艨艟舰只,尽可租赁!”“便如隆虑候所租之捕鲸船,一岁便需一千金!”这还是陈嬌是皇亲国戚的缘故!而且,还因为陈嬌所捕获的鲸鱼,最终提炼出来的产品,有三成要上缴给楼船衙门,作为雇佣楼船舰队水手的酬劳!所以,才会如此便宜。若换了其他人,先别说能不能租到。就是租到了,这样的大船,一年租赁费用起码是三千金!没别的原因,只是因为这样的巨舰,需要最优秀的水手和船长来驾驭。自入楼船衙门后,徐季已经深深体会到了楼船舰队的耗资有多么恐怖!旁的不说,单单是合格的水手以及船长,每一个都是用钱堆出来的。
最新章节全文阅读楼船不过是因为其性质,所以这部分人工成本几乎忽略不计。但是,楼船想要继续壮大,发展和强盛,最终实现自己的海军梦。待遇和薪酬就要向陆地上的丘八们甚至超越对方!唯有如此才能吸引到最好的人才和最好的勇士。不然,若像现在这样,一个执掌一艘楼船的舰长,待遇却只相当于汉军的一个司马。年俸禄不过八百石,加上津贴和补助,也才堪堪能家人妻小过上小康生活,若是想让孩子上学读书,那基本上日子就要过的紧巴巴的。所以,在过去,汉军的楼船军官,一有机会,就会跑去其他部队。直到楼船将军衙门成立,这样的事情才慢慢变少。但最优秀的军官和人才,却依然忍不住的外流。而楼船培养一个舰长,需要五年,甚至十年以上的细心栽培。尤其是楼船走向海洋后,这样的优秀人才,就更加弥足珍贵。去年汉室楼船衙门在新化的黑水河所得的收益,有一大半,都是投入到了给水手和舰长们加薪之中。但那点钱,不过杯水车薪。马邑之战后,更是引发了楼船衙门的一次人才大流失。尤其是他徐季的仁川都尉下属的军官里……短短三个月,就有五位楼船舰长和十几个副舰长,被人挖走了。陈嬌兄弟韩王朝鲜君,都是挥舞着五铢钱跟黄金,拼命挖角。正是因为这个危机,徐季才会想到现在的这个脑洞。想要保住人才,想要招揽人才。楼船就要提高待遇。但想要提高待遇就要钱!楼船衙门现在上上下下官吏和士兵加起来,差不多有五万多人。哪怕是平均每人加薪一百钱,就要五百万!徐季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想到了这么个主意。借列侯勋贵和天下的财力,来供养楼船。所以,其实所谓的租赁,所谓的鱼战,都是幌子。真正的目的,就是让天下人来都来租赁楼船的战舰,出海捕鲸。然后,楼船坐收渔利。譬如陈嬌,他租赁的那艘捕鲸船,就需要包括舰长和水手在内的四百余人,帮他开动舰船。这些人的薪水和俸禄以及福利补贴,自然就全归陈嬌买单了。等到天下勋贵和富商都涌来捕鲸,楼船衙门就可借此与之产生利益关联。一边获得海量的财富和资源,供养己身,一边发展和壮大己身。等到未来某一天,徐季相信,楼船衙门,将会让天下人都目瞪口呆,然后顶礼膜拜。“国家财富来源于海洋,危险亦自从海上而来,大汉天下,不可以一日无海防!”徐季拿着自己叔父当年远征朝鲜时说过的名言,对着众人道:“诸君身负家国天下社稷之重,为楼船先驱,请受吾一拜!”说着徐季就是躬身稽首。这鱼战也并非是幌子。而是现在楼船存在的意义和象征。汉室为何要组建那么庞大的军队?当然是要保护国家和百姓,免受外敌侵略。同时以汉军之剑,汉骑之刀,为汉家之犁获取土地!同样的道理,楼船存在的意义,在目前来说,肯定是要保护四海的鲸鱼和鱼群,免遭他人偷猎。徐季现在都能想到一个口号了——那里有汉室渔船,那里就是汉家楼船巡视之地。吾辈既为汉家渔民之捍卫者,汉家海疆之保护者。吾既天子之翼,万民之盾!还有比这样的说辞,更加振奋人心的口号吗?没有了!但,想要让天下人认可这个口号。就需要汉家海疆里,充斥无数的渔船。要让一位位勋贵大臣公侯外戚,都与楼船衙门产生利益。这样,喊起口号来,才能顺理成章,理直气壮。不然,谁会听你说话?而眼前这些人,与陈嬌一般,是楼船这个政策的先驱和试验品。所以,这一拜,徐季非常郑重。……………………………………………………与此同时,在陈嬌命名的所谓的‘承恩’岛上。数百位汉军士卒与一千多名来自真番和马韩的仆从军,驱使着数千的倭奴,正在岛上砍伐森林,营造营寨。一个个特制的巨大的炉灶,在岛上林立而起。陈嬌策马扬鞭,望着这个岛上的风光,得意洋洋的道:“这就是个永不枯竭的黄金之岛!”此岛距离‘元海’的鲸群活跃之地,不过数十里。以福船的速度,不过两个时辰就可以来回。更别说,他刚刚订购了一艘几乎将他身家压榨干净的捕鲸船。但,在陈嬌这是值得的!“我下了这么大血本,天子应当在短时间内,不会放陈须等人下场……”陈嬌在心里想着:“即使天子同意了,陈须与刘明也未必有这样的魄力!”陈须跟刘明,或许能舍得一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但肯定没有这个魄力,投资数千金,还有负担汉军舰队将卒的高昂福利和补贴的代价来此捕鲸。也唯有他陈嬌,亲眼见过和目睹过那‘元海’与倭奴列岛附近海域的庞大鲸群和无穷无尽的鱼群,他才舍得下这个本。“一年若不能赚个数万金,吾怎么又脸去见天子?”陈嬌在心里得意的笑了起来。在他自己虽然花了血本,但却也成功的将两个最大的竞争对手和其他人至少拦在门外一年。一年的时间,足够他将这承恩与顺德两岛占为己有——至少在岛上所有方便熔炼鲸油和宰割鲸鱼的地方统统标下自己的标志。这样,就算以后陈须和刘明也想要来发财。却只能给自己交钱。这样以后哪怕自己捕鲸竞争不过别人,但靠着这两个岛上的宰割场和熔炼基地,也能躺着赚钱。只要元海和倭奴之岛附近,还有鲸群,还有鱼群,他和他的子孙后代,就不愁富贵。但,既然走到了这一步,陈嬌当然不仅仅只想要富贵了。他将视线投向远方的那个充满了愚昧和原始的倭奴之岛。他想起了去年冬天之前,他最后一次派人前往该岛搜寻倭奴时,传回来的一个情报——有人曾经在倭奴之岛的某个地方,发现在一个海湾,有几艘搁浅的舰船。从风格上来疑是百余年前的齐国舰船的风格。“传说,秦始皇派遣徐福,带三千童男童女出海,远渡海疆,寻访海外仙山……”“仙山没找到,徐福大抵找到了这倭奴之岛!”“然后,关起门来称王称霸?”“啧啧啧……可怜始皇帝至死都在惦记着那徐福的长生不死药啊……”当然,也不一定是徐福舰队的残骸。也有可能是过去岁月里,为了逃避战火而出海的齐人贵族。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值得好好探查的事情。若是前者,逮到了徐福的后代,旁的不说,当年随同舰队一起出海的徐福,可是带了无数珍宝的。这就能发上一笔横财了!反正在那倭奴之岛,他陈嬌随便干什么事情,长安也不可能知道。若是后者,营救和迎回失落在海外的华夏贵胄,这能刷上一波声望!更可借助这些同胞,好好的查清楚和弄明白这倭奴列岛的地方大小和族群,方便更好的抓倭奴!无论怎样,他陈嬌都是不亏的!(未完待续。)本书来自 /book/html/12/12807/index.html
第九百一十四节 解决内忧(1)
绵绵春雨,淅淅沥沥的下了大半天后终于停歇。
刘彻带着自己的兄弟们,穿过上林苑的小道,登临镐池附近的一座山峰。
“治此阳池,可保上林苑附近数百里,百年无洪涝水旱之忧……”刘彻得意洋洋的指着远方已经动工半年的‘阳池’工程,对着自己的小弟们说道。
所谓阳池,既是放大版的昆明池工程。
所谓阳池,山之南曰阳是也。
顾名思义,此人工湖在一座大山之南。
但,诸兄弟们都是战战兢兢,甚至没有敢抬头。
因为,他们的这位皇帝哥哥又杀人了。
淄川王与济北王,在月前自杀,国废为郡。
在这两位王叔没死前,大家都是恨不得他们去死。
但,真的等他们死了。
大家伙却又莫名的恐惧和惊疑起来。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今天,济南、淄川、济北、胶西四王被朝廷如杀一彘狗一般轻松捏死。
从头到尾,这四位连反抗的力气也没有,甚至于,他们连哼哧哼哧的声响都没来得及喊出来,就‘自杀’了。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以彼及己。
谁敢说,未来自己若是不小心犯法,一定能得到皇帝兄长的开恩?
“陛下雄才大略,臣等唯顿首仰望而已……”
在沉默了半响后,常山王刘非终于出声。
但刘彻却笑眯眯的打断了刘非继续拍马的举动:“兄弟手足,私下之间,就不要这么生分了!”
“当年皇祖高皇帝打下天下,称帝于雒阳,依旧常常素服便衣,与宗室兄弟,如家人般……”
这倒是事实,甚至于,如今汉室五日一常朝的制度,也是沿袭自刘邦当年五日一朝太上皇。
只是……
兄弟们心里都悄悄腹诽着:“若真有兄弟手足骨肉之情,何以今日方才想起要诏我等入朝?”
当然了,这些话是不能说的。
诸位大王于是纷纷恭身而拜:“陛下隆恩,臣等敢不效死?愿永为社稷羽翼,辅佐陛下!”
刘彻举目远眺,笑着道:“吾与诸位兄弟手足,久未相见了,来来来,皆来与吾说说,各自在封国的所见所闻……”
刘彻将视线收回,在诸兄弟们身上转了一圈:“当年,父皇在日,就常常召集吾等兄弟,考绩功课……如今,父皇虽然殡天,但吾为长兄,当代父皇考较之……”
听着刘彻的话,诸兄弟们都是低首垂眉,没有一个敢质疑的。
哪怕是刘荣,也乖乖的低着头颅,一副受教的模样。
“淮南为朕之长兄……”刘彻却不打算放过他,笑着道:“就不必考较了,哪里有弟弟考较兄长的道理?”
这话虽然轻飘飘,但每一个字,却都是一把把锋利的尖刀,直接插在了刘荣身上。
让他立刻就跪下来,拜道:“臣安敢望陛下之项背?陛下躬行神武,承先帝之大德,治隆天下,德眸四海,臣虽远在淮南,亦深受陛下德沐……”
“淮南王不必这么严肃,这么拘谨,这么小心……”刘彻却笑哈哈的打断了他的自辩,将他扶起来,亲切的道:“朕记得,淮南王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刘荣听得,只感觉背脊都有些凉飕飕的。
不知不觉,汗水甚至湿透了自己冠服之下的内衣。
刘彻的话,哪怕他是个傻子,也听得清楚了。
每一个句话,每一个字,看似亲切,而且语气平和。
但实则,全都暗藏杀机。
此时此刻,在刘荣心里,一个个名字闪来闪去。
赵幽王刘友,燕灵王刘建,这两位叔祖父的下场,更是让他手脚都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刘彻却浑然不觉的说道:“淮南偏僻,不足以彰朕尊兄之内志,如今,赵国社稷无主,淮南王,可愿徙之?”
若在刘彻没有说这些话之前,刘荣当然是一百个愿意了。
但现在,只要想起赵幽王的悲惨下场,他就浑身一战,乖乖的低头:“臣无德且卑鄙,治淮南,尚且有所不济,不敢望邯郸社稷!”
刘彻满意的点点头。
之前那么多的铺垫,就是为了不让刘荣去赵国,让自己主动放弃赵王之位。
倒不是刘彻不想对刘荣下手。
而是,现在的客观条件,已经不允许刘彻继续对宗室诸侯王下死手了。
在接连弄死了四位叔叔后,刘彻现在已经达成了‘宗室杀戮者’的成就。
再杀的话,就很容易让人惶恐不安。
尽管,现在的刘彻,就算将所有的诸侯王全部喊到长安,一人赐一杯毒酒,整个天下也依旧歌照唱,舞照跳。
最多会有人私底下腹诽和议论。
但假如那样的话,刘彻的形象就要臭不可闻了。
当今天下的百姓和人民,不可能接受一位连自己的兄弟叔伯都不爱的天子。
所以,暂时来说,刘彻不可能对自己的任何一个兄弟下手了。
当然,假如有人逗逼的想要自己作死。
譬如搞出乱X的丑闻,或者弄出谋反的篓子。
既然如此,那自然要先将刘荣排挤出赵王竞争队伍中。
如今,见到刘荣自动自觉的退出赵国之争,其他兄弟们都深深的松了一口气。
要知道,刘荣要是还在竞争这赵王之位。
那大家伙的机会就非常渺茫了。
自古以来,国立长君。
在大哥还活蹦乱跳的时候,有好处或者大国,自然优先老大。
就像当年高帝,即使不是那么喜欢刘肥,但依旧封其为齐王,使其拥有整个齐国江山。
当时的齐国,可是庞大无比,几乎占据了整个东南的大国!
今天的齐鲁诸侯,基本都是旧齐王国分裂出来的。
现在,淮南王自动退出。
那,大家的机会,就无形中增加了许多!
许多人都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赵国,可是有着两郡四十余城的大国。
若未来马屁拍的好,未尝不能再吞并清河郡,变成一个三郡强国。
更别说,赵国美女如云,赵姬貌美,倾于天下。
基本上,除了刘端压根不想去赵国外,剩下的人,没有一个不想当赵王的。
刘彻目的既然已经达到,于是就不再理会刘荣。
他将视线投注在刘端身上。
记忆里,重生之后,第一个来与他说话,并且好言相待的兄弟,就是这个史书上出名的问题儿童。
“老六……”刘彻朝着刘端招招手:“吾打算让你去鲁地为王,坐镇曲阜!”
“曲阜,天下名臣,有圣人之庙,文德富于海内,朕希望,你能如伯禽一般,为朕好好看守住圣人之庙!”刘彻笑着道:“昔者周公一沐三捉发,一饭三吐哺!于是德盛于四海,伯禽行之,鲁乃兴盛!”
当今天下,圣人毫无疑问,当然指的是三王五帝和周公。
三王五帝之庙和周公之祀,都是国家最重要的宗教场所。
至于孔子什么的?
尊敬的称呼一声:仲尼先生。
不屑的直呼姓名:孔丘!
乃至于鄙视的,也可以大骂一句:孔野人!
这都不是个事!
刘端闻言,却是不紧不慢的低首拜道:“陛下隆恩,臣弟敢不效死?”
至于什么一沐三捉发,一饭三吐哺这样的事情。
谁爱学谁学。
反正他刘端懒得学。
在现在年轻的刘端心里,一条毒蛇,实则已经在渐渐抬头了。
尤其是他步入青春期后,刘端的忧郁就一日胜过一日。
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出了大问题。
每次一近女色,必定萎靡数个月。
而那些俊俏的男宠,却能令他兴奋。
这让刘端很迷茫。
对这个世界也充满了不解。
对他来说,在那里称王都无所谓。
只要没有人来打扰他来非议他就可以了。
刘彻却是笑眯眯的看了看刘端,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对于小清新和喜欢装比的家伙们来说,刘端这个问题儿童,简直就是他们的克星。
有刘端坐镇曲阜,什么鲁儒一类的家伙,估计就要永无宁日了。
这就叫物尽其用。
将刘端的事情搞定,刘彻就看向了其他兄弟。
这些兄弟,可没有一个善茬。
哪怕是看上去忠厚老实的刘余跟刘发,其实,也没有那么忠厚老实……
根据绣衣卫的报告。
刘余这个刘彻印象里浓眉大眼,看似老实的家伙,居然是个潜在的大仲马!
猜猜看人家现在有多少个妃子了?
八十多个!
而且,这货为汝南王四年不到,就将王宫规模扩大了三分之二,每年,都刚刚好将规定的征调民夫限额用完。
刘彻看到这个情报时,就差没摔倒在地。
于是,对他的同情和怜悯,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亏朕还担心你忠厚老实,怕你吃亏。
结果你在汝南声色犬马,大修宫室,甚至日子比朕过的还舒服……
这种感觉,就像后世你在地铁通道里看到一个残疾人,可怜兮兮的趴在地上,于是,你于心不忍,将等会要去吃饭的钱,拿出一半,接济给他。
结果,等你下午下班的时候,却看到那位可怜兮兮的‘残疾人’慢悠悠的从地上爬起来,数了数今天的收入,然后掏出一部肾7开始呼朋唤友,打算今天晚上去某个会所大保健。
你那个时候的心情有多糟糕,刘彻的感觉就有多糟糕。
至于那刘发?
这货虽然连绣衣卫都报告说:王无多志,亦无多兴,素爱清净,喜独居,不爱奢靡。
但有了刘余的前车之鉴,刘彻还真不敢保证,他有没有在演戏?
毕竟,人家的后代里可是出了位面之子的!
刘非也是如此。
谁知道,他是不是故意在显露肌肉,好叫人以为他是个肌肉发达头脑简单的货色?
反正,刘彻就记得,当初夺嫡时,这位虽然心急了点,毛躁了点,但却也有所表现才能。
而刘氏素来出影帝。
这不能不防!
至于剩下的兄弟们,则都太小了。
现在来说,不必考虑他们。
在事实上来说,在排除了刘阏和刘端、刘荣后,剩下的这些兄弟,其实都是刘彻已经摆上了棋盘的棋子。
只是可惜……
“又被刘荣逃过一劫了……”
若按照原计划,这刘荣,十之**会成为被刘彻利用完就扔掉的棋子。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天下人不太可能接受或者说想看到,刘氏再死一个诸侯王,尤其是嫡系的先帝血脉,国之长子。
真要出现那样的事情。
刘彻好不容易维系和经营出来的形象就要毁于一旦了。
“朕也没有那么多闲工夫与东宫再勾心斗角了……”刘彻将目光投向北方。
根据绣衣卫匈奴司最近策反的几个匈奴贵族传来的报告。
匈奴主力已经越过了伊列水,朝着中亚挺进了。
那是一支庞大的远征军。
单于庭本部倾巢而出,总计有十一个万骑西进。
除此之外,还有西域三十六国的仆从军。
总计兵力达到了让人瞠目结舌的十五万骑。
其威势让整个草原侧目,让整个世界哗然。
十五万匈奴铁骑,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汉室举全国之力能够抗衡和击败外,几乎不存在能抵抗的力量了。
横亘在匈奴铁骑面前的大宛国,刘彻估计,他们撑不过今年夏天!
历史上,李广利统帅数万骑,万里远征大宛,也不过花了一年时间,就让大宛人杀其王,献其头。
如今,匈奴西征,可比历史上的汉骑远征要容易许多。
最起码,后勤补给就不是问题。
而大宛一下,中亚的门户就对匈奴人敞开了。
匈奴人向西,进入中亚腹地,征服康居、塞人,将匈奴国土延伸到阿姆河的时间,已经迫在眉睫了。
一场空前规模的战争,近在眼前了。
刘彻相信,月氏人或者说贵霜王朝,必然不会坐视匈奴大军西征。
中亚的希腊城邦们跟印度的希腊征服者们,也必然会联合起来,共同抵御匈奴西征。
但,不管是希腊人还是月氏人。
他们加起来,也打不过匈奴人一只手。
一旦匈奴征服中亚,并且稳固自己的势力范围和统治。
那对汉室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所以,内政问题和隐忧,必须尽快解决,哪怕做出一定妥协和让步。
只要东宫方面不再出来干涉政务,刘彻就可以腾出手来,积极稳妥的对匈奴下手了。(未完待续。)
第九百一十五节 哭庙
刘彻看着自己的兄弟们,缓缓的开口道:“自父皇驾崩,至今已有四年,诸手足封王就国,也有将近五年了!”
“古人说三年不鸣,一鸣惊人!”
“今已五载为王,作一国之君,为一脉之先!”
“朕今日就待父皇,考较尔等!”
“唯!”兄弟们纷纷拜道:“请陛下考较之……”
至于父皇?
皇帝哥哥当然可以提了。
但他们却不行。
因为从法理上来说,他们都是分支了。
刘彻却是微微一笑,淡淡的道:“自赵逆遂之后,邯郸社稷无主至今,天下纷纷扰扰,士民多有不安,诸兄弟皆为一国之君,受命于先帝,作一地之主!”
刘彻眨眨眼睛,问道:“以诸王之见,当今天下,谁可为邯郸主?”
“或者,干脆以邯郸为郡?”
毫无疑问,这是二桃杀三士之谋。
而且是阳谋。
刘彻就是故意要**裸的在诸兄弟之间挑明了:你们谁想当赵王?
这个问题一出,兄弟们立刻就全部都呼吸急促了起来。
哪怕是年纪最小的刘彭祖和刘胜,也都感觉有些面红耳赤。
赵国!
当今天下最重要的诸侯王国之一。
自汉兴以来,就吸引了无数诸侯王,如飞蛾扑火一般,前仆后继。
至今,死在赵王之位上的诸侯王已有五人之多(算上诸吕的赵王)。
实在是因为赵国太富,而且赵地美人太多!
赵地的美人美到什么地步?
自汉以来,历代天子,除了当今外,几乎人人都曾经宠溺过一位来自赵国的贵妃。
而历代赵王中,甚至有着刘友这样为了妃子,而甘愿去跟吕后刚正面,最终被活活饿死的痴情男。
男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不就是为了权势和女人吗?
而赵国,两者都有。
因而,刘彻话音刚落,常山王刘非就挺身而出,自信满满的拜道:“陛下,臣弟请受命,愿为赵王,为陛下之剑!”
刘非昂起头来说道:“臣弟,年十九,已是身高八尺,力能连挽三弓,举千斤之鼎!”
“能策马百里而不卷,能帅师千里而伐国!”
“臣弟闻,民间有谚语曰: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今陛下胸怀大志,布德四海!请命臣弟为赵王,监燕赵兵而北向,逐匈奴于远方!”
刘非说的倒是慷慨激昂。
也符合他一贯的形象。
在曾经的历史上,这位武帝朝的江都王,就不止一次上书,请求哪怕只是当个将军,也要上阵杀敌。
结果自然是被无视。
但刘彻却很欣赏刘非的这个表态。
对任何一个皇帝来说,他的诸侯王们,尤其是兄弟诸侯王,都是一个老大难。
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
不到万不得已,没有皇帝愿意下手去对付自己的兄弟。
所以,在历史上,历朝历代,都是把诸侯王们当成猪在养。
皇帝对自己的兄弟们的要求是越蠢越好。
但那是限于王朝收缩期和衰落期。
不用看其他人,就看看周武和周成的兄弟手足们吧。
当宗周之时,周的疆土,有大半是诸姬诸侯们开拓的。
南方的吴越,北方的燕晋。
宗周姬氏子弟,用着一代代人的努力与辛勤开拓,终于底定了今天的中国版图。
刘彻想要打造一个世界帝国,同样需要诸刘诸侯们,为他开疆拓土,做殖民先锋。
窝里横,从来不算什么本事。
对外开疆拓土,才是大丈夫所为。
别跟刘彻说什么北有大漠,东有大海,南有丛林,西有高山。
宗周建立的时候,南方一片原始丛林,北方基本是戎狄的天下。
甚至就在宗周的老巢镐京附近,也有着昆、狄等族的威胁。
那时候,开拓天下,其实一点都不比现在简单。
甚至,比现在向四方扩张要难上许多!
但宗周的诸姬和天子以及诸侯们,却靠着一点一点的努力,将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春秋之上,记载了无数次的宗周天子和诸侯们的对外战争。
甚至,还有天子死在御驾亲征的路上。
至于诸侯们,战死沙场的列国诸侯,不知凡几。
以史为鉴,方知兴衰。
扬长避短,取用于当世,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当然,刘彻并不能确认这刘非是真想当一个锐意开拓的刘氏诸侯王,为子孙后代奉献自己的青春。
所以,刘彻就笑着道:“常山王有这个锐意开拓之心,朕甚嘉之……不过……”
刘彻话锋一转,说道:“赵国如今再非前线了,赵国也再非战区!”
这确是事实!
马邑之战标志着汉家从战略防守,走向了战略进攻。
匈奴人但凡有脑子,就不可能再大举入侵了。
因为,马邑之战告诉匈奴人,深入汉地,随时可能被包饺子。
这样,燕赵就从前线变成了后方。
刘非闻言,微微一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刘彻却是拍拍对方的肩膀,说道:“常山王若真有报国之心,开拓之志,朕在将来,便以王为蒙王!”
“蒙王?”刘非傻傻的问道。
“嗯!”刘彻拉着刘非的手,道:“以旧秦之九原郡、河套及阴山一带,立为蒙国,以王王之,坐镇河套之上,威逼河西,进取草原!”
刘非听了,眼前一亮,忙不迭的点头,欢喜的拜道:“臣弟愿为蒙王!”
“萌王……”刘彻在心里也乐了。
在河套及河西地区的关键位置,放上一个诸侯王,至关重要。
一个刘氏宗室坐镇于此,就可以保证河套和河西地区,永为汉土。
为了保住自己的封国和社稷,诸侯王们会不惜一切代价的。
而且,一个刘氏诸侯王,尤其是皇帝的弟弟亲自坐镇当地,可以有效的对当地进行开发。
诸侯王们开发自己的国土,可比官僚用心多了。
譬如朝鲜君刘明,在朝鲜干的就是官僚们好。
朝鲜被纳入中国版图不到三年,现在,朝鲜王国就已经从内到外,从上到下,尽为华夏衣冠。
过去的夷狄之礼,落后的部落制度,统统荡然无存。
今天的朝鲜王国,变成了三郡二十五县的中国诸侯国。
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为,官僚治理地方,会磨洋工,更会出现得过且过,不敢下手的官僚毛病。
对官僚来说,保住乌纱帽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他们不敢对当地的原有的土著和部落下死手,就怕激化了局面,出了问题,上面追究。
所以为了维稳,他们必然对当地的宗族和土著妥协。
但诸侯王不同。
分封给他们的土地,在他们眼里就是自己的了。
自己的地盘上,居然还有人敢反抗,敢作死?
别的先不说,灭了再谈其他的!
而且,他也有这个底气和背景来做这些事情。
像刘明在朝鲜为君三年,前后杀了三千多人。
基本都是企图对抗他的‘仁慈统治’和‘王化’的旧贵族和旧部族。
刘明模式的成功,给了刘彻继续推行相关模式的信心。
放一个刘氏宗室到未来的河套与河西走廊之间,统治广大的阴山地区,成为了刘彻既定的国策。
如今刘非愿意去做这个萌王,哦,蒙王,也算了了刘彻心头的一个问题。
但刘非却更高兴。
对他来说,打仗的兴趣,高于一切。
只要有仗打,诸侯王都可以不当!
“寡人回国之后,马上就要准备未来移封之事!”刘非搓着手在心里想着。
他当然不可能单枪匹马一个人过去称王。
而刘明之国朝鲜,也给他做了个很好的榜样。
“钱粮与人才,都要开始储备了……”刘非在心里想着:“寡人要节衣缩食,励精图治,争取更多的人才和百姓归附!”
刘明去朝鲜,带了足足五万大军外加移民数万,除此之外,还带去了无数的资源和粮食。
正是这些,保证了这位朝鲜君能始终掌握朝鲜局面,让任何企图反抗其所带来的‘王化’的旧贵族成为了杯具。
而他若将来移封到河套,自然需要比刘明更多的军队和人口追随。
但刘明有个好爹,他却只能靠自己。
假如还跟以前一样整天不问国政,只想着打猎和游戏的话,注定不会有多少人追随。
于是,刘彻彻底的改变了一个原本要混吃等死的诸侯王的命运轨迹。
而刘非的这番表态,同时也意味着他放弃了对赵国社稷的争夺。
剩下的兄弟们,顿时就兴高采烈的投入到了争先恐后的表态和拍马之中。
刘余说道:“臣……臣弟……以为……当……立以……仁君……而王邯郸……”
刘余现在是很高兴的。
他甚至认为自己胜券在握。
因为,最大的竞争对手,刘荣、刘非,都已经出局。
江都王阏远在南国,不足为患。
而刘端又确定将王曲阜,就更没有问题了。
剩下的兄弟里。
年纪最大的刘彭祖,今年也才十四岁不到,根本构不成威胁。
最重要的是,刘彭祖和刘胜兄弟的母妃贾姬当年可是得罪过东宫薄太后的。
这样一来,他的胜算就更大了。
至于其他什么刘发、刘彘、刘寄……
压根就不是个事!
他正得意洋洋之时,忽然听到自己的皇帝哥哥问道:“何以为仁?妇人之仁?宫室之仁?”
他顿时就卡壳了,同时吓得汗流浃背,立刻就跪下来,连口吃的毛病也一下子好了,叩首道:“臣弟有罪!”
“你啊……”刘彻意味深长的对他道:“先帝在时,对尔多有怜悯和爱护,朕亦常有赏赐和嘉赏,王切莫辜负先帝与朕的拳拳爱护之心……”
“诺!”刘余战战兢兢的叩首。
“昔者汤曰:苟日新,****新……”刘彻对他训诫道:“王其戒之!”
“诺!”刘余心中顿时又起了希望。
然而,这个希望的火花,刚刚燃起,却又被刘彻无情熄灭。
“邯郸社稷,朕以为,还是小七和小八比较合适……”刘彻扶着手,说道。
刘彭祖和刘胜立刻就喜不自胜起来。
纷纷拜道:“唯陛下之命是从……”
这让刘余眼里妒火旺盛,熊熊燃烧起来。
只要一想到,赵国的美人们就要被刘彭祖或者刘胜抱在怀里肆意亵玩,他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哼,尔等不要以为自己赢了……”刘余在心里想着:“东宫两位太后,可未必喜欢你们!”
刘彭祖和刘胜的母妃当年受宠时,飞扬跋扈看,肆意妄为,甚至有次差点令先帝陷入危险之中(野猪事件)。
这个事情可是一直被两位太后惦记着,记在小本本上面的。
但刘彻却只是说了那一句话,就不再提这个事情了。
他负手走下山巅,立刻就有侍从官跟上。
“只能到此为止了……”刘彻在心里面很清楚,这个游戏不能再过火了。
再玩下去,就要出问题了。
以程姬跟贾姬之间的恩怨情仇,事情挑拨到这一步,也足以让两个老冤家,打个头破血流。
“估计有人要去哭德阳宫了……”刘彻闭着眼睛都能猜到,程姬和贾姬这两位太妃,必然有一个要撒泼打滚。
只要他们随便一个去德阳宫一闹,这事情,东宫就没法子收场了。
到时候,他再出来唱个红脸,安抚一下,遮掩一下。
此事就可以就此完结了。
从此天下太平,东宫方面不会再有脸面和借口出来干涉国家政务。
但刘彻却没有想到。
有时候,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的。
………………………………
此时此刻,在长安城的戚里,一座豪宅之中。
宗正平陆候刘礼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但他依旧顽强的坚持着,努力的支撑着。
“吾还不能死啊……”刘礼对着跪在他面前,哭的一塌糊涂的儿子们道:“先帝亲口御封吾祀楚国社稷……可恨东宫犹豫不决……吾若死了,岂非便宜了刘富那竖子?”
死到临头了,刘礼也没有什么顾忌了,他将自己这几年来的苦闷和怨怼,全都发泄了出来,一点也没有往日的君子风范。
在事实上,换了任何人,都会如此。
明明先帝都下诏了,亲口承认了他的楚王之位。
但,谁成想先帝一驾崩,东宫就矢口否认了先帝策命之事。
这让他如何不怨?如何不怒?
但,怨恨又如何?愤怒又怎样?
东宫不开口,他就只能干等着!
一直等到今天,油尽灯枯,东宫依旧没有决定。
“吾好恨啊……”刘礼握着拳头,怎么也不肯咽气。
但死亡这种事情,岂是你不想死就行的?
终于,在于死神搏斗了数秒后,刘礼头一歪,双手无力的下垂。
“大人!”顿时整个平陆候侯府哭成一片。
……………………………………………………
刘礼的死讯,很快就被相隔不远的红候刘富得知。
刘富得知自己哥哥死讯时,他正在吞服一种丹药。
听到刘礼之死后,刘富兴奋的手舞足蹈。
哥哥一死,这楚国社稷岂非就是他的了?
但俗话说得好,乐极生悲。
刘富没跳几下,就忽然间感觉血气上涌,身子一软,就摔到了地上。
顿时,原本还在欢庆的红候子弟们,纷纷面面相觑,然后一拥而上,凑过来查探。
结果却发现,老父亲的生命,已经终结。
刘富的儿子们立刻就哭成了一天。
………………………………
在几乎相差无几的时间里,两位楚元王最后的子嗣先后离世。
戚里顿时就哀乐齐鸣,哭声震天。
等到了晚上,平陆候和红候的子孙们凑到一起商议双方父亲的丧事和后事。
“两位大人先后撒手人寰,我等元王子弟,将要面临,无有继嗣之危!”有人说道:“元王遗德,难道要就此葬送吗?”
顿时,数十位过去相互针锋相对的堂兄弟们哭成一片。
两家的父亲同一天去世,这意味着大家都不能成为王子了。
至于楚王更将成为奢望。
大家都是刘氏子弟,对自己家族是什么德行,自然清楚。
假如大家伙不做点什么事情,等两位老父一入土。
嘿嘿嘿……
老刘家绝对能翻脸不认人,在自己的嫡系血脉里,找一个人去楚国,继承王位。
至于元王社稷和香火?
从此就要断绝!
这是大家无法容忍和容受的!
没有了楚王宗庙和社稷,大家统统都要成为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要不,我等去哭太庙?”有人弱弱的提议。
这个提议,立刻就引发群体的共鸣!
“对!”
“哭太庙!”
“还要去抬棺哭诉!”
数十位元王子孙群情激奋的振臂高呼。
如今,他们都清楚,假如不闹一闹,把事情闹大,大家就统统要面临跟荣华富贵,称孤道寡说拜拜的命运。
但怎么闹,也是有轻重的。
假如要往大里闹,当然是去哭高庙,到高皇帝和太宗皇帝以及仁宗皇帝的衣冠面前,放声痛哭,哭诉自己被人欺侮和轻慢的悲惨命运。
但,这样也容易引发天子和东宫震怒。
但太庙就不一样了。
太庙者,太上皇之庙也。
太上皇刘太公在世的时候没有什么权力,死了,也照旧没有什么权力。
去他老人家面前哭一哭,闹一闹。
既能不让事情闹得太大,也能让天子和东宫知道厉害。(未完待续。)
第九百一十六节 哭庙(2)
天才壹秒記住愛♂去÷小?說→網,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长安城的太上皇庙位于未央宫宫墙之下,隔壁就是内史衙门。【愛↑去△小↓說△網 .aixs】当初,仁宗孝景皇帝时,晁错为内史,为了方便自己上下班,晁错就悄悄的凿开了太上皇庙的墙垣的一角。要不是晁错反应快,得知丞相申屠嘉要拿这个事情做文章,立刻入宫与先帝沟通。他几乎就要被杀全家了!因为,宗庙制度,在汉室神圣而严肃。列祖列宗的宗庙,更是庄严而肃穆。这些地方,别说是有所损失了。便是被风吹走一块瓦片,都可能要掉一堆乌纱帽!迄今为止,已有十余位两千石,各种坐‘风发太宗庙瓦’‘南陵桥坏衣冠道绝’等等罪名而被革职。其中不乏有列侯的身影!若是各个祖宗的庙里面起个火,丢个东西。那罪过就更大了。是要杀全家的!在汉室的历史上,因为祖宗的宗庙出事而死或间接而死的人的名字拉出来,能写满一本书。这些人中,不乏有着丞相御史大夫太常这样的高级官员。刘礼跟刘富的子孙们,在别的事情或许有些草包。但太庙和宗庙的禁忌上,他们却比谁都清楚和明白。【愛↑去△小↓說△網 .aixs】元王家族,四代人有三代,出任汉家宗正。这是他们家的吃饭饭碗和专业。既然决定要去哭庙,自然,就要有计划。按照汉室制度。
最新章节全文阅读宗庙制度和礼法,神圣不可侵犯。‘敢有擅议者弃市!’这是吕后时期定下来的铁律,数十年来无人敢冒犯,在汉家,你可以骂百官,骂丞相,骂列侯,甚至当面喷皇帝。然而,这宗庙制度,却是碰都不能碰。一碰就要死全家!怎么合法的规避这些制度和约束,从而合法合情合理的去哭太庙,这就很考验元王子孙们的业务能力。“三十岁以上,五大夫以下之家臣家奴,皆不可随行!”刘礼的长子刘道首先说道。这汉家律法的规定。但这条律法被列在乐律之中。一般来说,除非是元王后代这样的专攻宗庙礼法制度的家族,旁人可能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条律法存在。实在是,当初给老刘家制定礼仪制度的人叫叔孙通。而叔孙通所定的各种制度和礼法。别说是儒家了。就是法家也去。只是碍于制度和法律的惩戒,只能私底下腹诽两句‘多不应古’‘无先王之制’。但叔孙通也是没有办法,他伺候前后两位天子,高帝和惠帝,都是不按常理出牌,脑洞比较大的人。高帝自不用说,属于跟今上一般,想到一出是一出,一拍屁股就要有想法的主。连自立黑帝这种事情都干得出来。还有什么事情是他干不出来的?便是惠帝,其实也是常常朝令夕改……为了伺候好这两位主,叔孙通是浑身解数都用了出来了。在别的问题上,叔孙通还可以分缝补补,勉勉强强维持一个过的去的制度和礼法。但宗庙之事,却被高帝和惠帝,弄成了一团乱麻。不是精修此道的人,压根连这些制度和律法的条条框框都摸不清楚。“所从诸子,皆需沐浴更衣,斋戒前往……”刘富的此子刘宣也道。这倒是自古以来的制度。就连老百姓也知道,在祭祀祖先神明时,必须斋戒沐浴。不然,就是对祖先神明的亵渎。可能导致九泉之下的先祖愤怒,从而拒绝享用奉上的三牲血食和聆听祭文。“当具羔兔,以为血食!”也有人从祭品方向提出建议。给列祖列宗,奉上太牢,那是天子才可以拥有的资格。诸侯用少牢祭祀,大夫用馈食祭祀。这是周礼的规定。但汉室又不同,汉家祭祀先祖,除了太牢礼,三牲齐具外,其他都发生了变化。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都被摆上了祭台。在太常衙门,常年都要随季节变化而更新祭品。稍不及时或者供奉列祖列宗们的祭品大小肥瘦不和标准,都要倒大霉。轻者掉脑袋,重者杀全家。如今是春天,除了羔羊外,兔子和青蛙,都在祭祀的血食范畴中(汉书里有记载)。其他人也纷纷各抒己见,将种种见庙的忌讳和注意点提出来。然后,就到了关键的地方:怎么进入太庙。汉家太庙,可不是一般人想去就能去的。首先,太庙在未央宫宫墙之下,毗邻着内史衙门,距离丞相府衙门,也不过五百步。这里是汉家的防备重点地区。一般情况下,别说是人了,就是连一只鸟,都休想飞进去。但,现在,内史田叔老朽,已不再视政。于是,内史衙门内部被当今拆成了三部分。有的官署迁到了关东的临晋县,负责整个关东二十四县的地方治安和政务。也有的跑去了茂陵,成为了颜异手下的属官。更有的迁到了扶风县,成为关西诸县的上司。留在长安的内史衙门几乎成为了一个空壳。长安城的治安和政务,渐渐流到了中郎将和执金吾之手。这就给了众人可趁之机。至少,不用顾虑近在高庙的内史衙门发现,有了进入的机会。只要进入了太庙,跪到了太上皇的衣冠之前,放声痛哭。哪怕天子发觉,东宫知道了,大概也要无可奈何。甚至还得帮着大家擦屁股,将这个事情遮掩下去。不然,这天下人会如何/br>不过,即使如此,想要进入太庙,也依旧很困难。首先,想进门,就得问问庙祝官和奉祀官答不答应。而他们肯定是不会答应,甚至会以死抵挡的。好在……“吾等可以从内史衙门的东门,趋入太庙!”刘道说道。当初晁错凿开的那条小路,现在都依旧存在着,没有人敢去堵——谁敢堵御史大夫自己凿的门呢?当然了,刘道知道,自己等人这么一干,晁错就要发飙,就要跟大家拼个你死我活。但,大家现在连荣华富贵都要失去了。那里还会去管晁错的死活?因此,这个提议,无可争议的被通过了。(未完待续。)本书来自 /book/html/12/12807/index.html
第九百一十七节 肮脏的政治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刘彻正在熟睡。
忽然,门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刘彻立刻醒觉,翻身起来:“发生什么事情了?”
“回禀陛下,出事了……”殿外,王道的声音传来:“太常急报:平陆与红候子弟,忽然闯入太庙!”
刘彻的睡意瞬间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闯庙?!
宗庙在先秦两汉,甚至在整个中国封建时代,都是一个王朝最神圣和严肃的地方。
刘彻就记得清楚,武帝朝时,因为一次太宗陵园陪葬的夹钱被盗。
最终导致了一位丞相,一位御史大夫,一位丞相长史,以及数百个人头落地。
其中,就有着现在刘彻的亲信张汤的大名。
汉家甚至有着天子不谒庙,等于非君的说法。
历史上昭帝驾崩,霍光迎立刘贺。
最终,因为霍光跟满朝文武,都容忍不了刘贺,将之废黜。
而废黜的借口就是:宗庙重于君,陛下未见命高庙,不足以承天序……
当然,那是高庙,是刘邦的神庙。
此番出事的是刘太公的太庙。
而且,此时的汉室,也还没有确定天子即位必须谒庙的制度。
但宗庙在此时的地位,依旧无比崇高。
盖因为汉室标榜的是以‘孝’治天下。
孝字当头之下,列祖列宗的陵寝和神庙,相当于皇帝和国家的脸面。
别说是太庙了。
就是惠庙之中的香火出了点问题。
朝堂之上,立刻就要有大动荡。
果然,只过了片刻,王道就又禀报:“陛下,司马门校尉急报:丞相、御史大夫及在京九卿列侯,皆脱帽长跪,谢于北阙城楼之下!”
刘彻此时已经在侍女们的服侍下,穿戴好了衣物。
汉室体制,孝字当头。
那皇帝通过什么样的办法和制度,来告诉自己的大臣与天下的士大夫,自己确实是个了不得的孝子?
答案就是,通过确立以丞相和御史大夫负责,由太常、宗正,少府交叉管辖和监督的祖宗神庙检查、管理制度。
两个被明确记载在史记上的故事,能清楚的证明这个体系和制度的存在。
第一个,就是历史上太宗庙陵园陪葬钱被盗,时任丞相庄青翟与御史大夫张汤私底下协商约定一起去谢罪。
因为丞相负有‘四时行陵园’的责任。
出了事情,丞相首先负有领导责任和监管责任。
庄青翟的想法很不错的。
拉上张汤这个御史大夫,这个皇帝的亲信,一起去谢罪,皇帝大抵是不会严惩,最多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那成想,张汤表面答应的好好,回头就把庄青翟卖了。
按照史记的说法是:念独丞相以四时行园,当谢,汤无与也,不谢。
这次的出卖,直接导致了庄青翟狗急跳墙,诬陷和栽赃张汤,致使张汤自杀。
当然,张汤也不是善茬。
临死一道遗表,在把自己儿子张安世送上青云路的同时,也让庄青翟一伙一起与之下地狱。
而另外一个故事,就更有代表性了。
元鼎五年,一百零六位列侯所献给祖宗宗庙助祭的黄金斤两与成色不符合规定。
武帝一口气将他们全部打落尘埃。
而时任丞相赵周,更因此被牵连,下狱自杀。
这两个故事,都充分说明了,在汉代,宗庙地位的严肃性和不可侵犯性。
陵园里陪葬的夹钱被盗,就让一个丞相一个御史大夫先后论死。
献给祖宗祭祀的黄金成色不足,就让一个丞相自杀,一百零六位列侯夺爵。
甚至就连祖宗神庙的瓦片被风吹走一块,都可能导致一位九卿鞠躬下台,回家种田。
乃至于洪水冲垮某位先帝衣冠出巡的桥梁,使其不能按时出巡,负责当地治安和管理的所有官员,统统都要去廷尉大牢走一遭。
现在有人闯入了供奉和祭祀太上皇的太庙。
惊扰了祖宗的安宁。
这丞相、御史大夫、九卿,该当何罪?
严肃一点的话,全部鞠躬下台,乃至于下狱论死,也是可以的。
所以,丞相、御史大夫以及九卿和列侯们的反应,一点也不为过。
恰恰相反,这才是汉室大臣们最好的选择。
因为啊,在中国,历朝历代,无论过去未来现在。
所谓律法,所谓制度,其实只是一个笑话而已。
尤其是那些针对贵族和大臣的律法制度。
那板子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还是君王一怒,流血漂橹。
全然取决于皇帝的喜好和心情。
旁的不说,当年晁错为了自己下班方便,给太庙凿了个口子。
换了其他人,即使不被夷三族,至少也要杀全家。
但晁错屁事没有,不过是个相当于‘记大过’‘留职察看,以观后效’这样不疼不痒的惩处。
现在,晁错观后效,已经观到了御史大夫之职了……
至于后世就更夸张了。
无数的例子,都在用事实告诉和教育人民:法律就是个****,官僚和砖家们想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
…………………………
半个时辰后,刘彻提着绶带,出现在了跪满了公卿大臣的司马门之外。
一个个卫士,举着火把,将在场的数百位公卿列侯大臣的模样,照的清清楚楚。
所有在长安的列侯及两千石以上大臣,全部到齐了。
人人脱帽顿首,见到刘彻后,痛哭流涕。
“请陛下治臣等之罪!”丞相周亚夫首先说道:“臣身为丞相,督管不力,致使太庙受惊,死罪,死罪!”
太常窦彭祖也爬着爬到刘彻面前,哭着道:“身为太常,掌宗庙社稷,祖宗受扰,臣罪该万死,伏请陛下致法!”
其他大臣也纷纷顿首而拜:“臣等无德,不能佐陛下,致使太庙受扰,请陛下降罪!”
刘彻看着这些臣子,环顾了一圈,然后道:“此中诸事,朕已知之!”
“百官之非,宜由朕躬,天下治乱,在朕一人而已!”刘彻解下自己的天子冠琉,抽出那柄天子剑,割下自己额前的一缕头发:“今朕以发代罪!”
“诸卿百官之罪,之过,皆由朕而代之!”
太庙受扰。
而且是跑进去人。
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嘴皮子一碰就能解决的。
必须要有人流血!
而且是三公九卿之中有人流血。
甚至,必须由丞相流血!
但刘彻不想看到自己好不容易维系起来的朝野局面有失,更不愿意看到周亚夫被迫自杀谢罪!
于是,学习阿瞒故智,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刘彻将自己的那缕头发展示给群臣看。
顿时,无数人放声痛哭。
周亚夫更是被感动的稀里哗啦。
在当世之人看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有所损毁。
不然就是不孝!
现在,汉室最残酷的刑罚,不是肉刑,不是宫刑,甚至不是桀璨!
而是所谓的髡刑!
当然,这是针对士大夫贵族而言。
基本上,一旦有士大夫贵族感觉自己要被施加髡刑了,那他们就肯定会千方百计的寻死。
因为在士大夫眼中,髡刑是比死还惨的刑罚!
死了,都要没脸面去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而髡刑,其实不过是剃个难看的短发发型罢了……
对刘彻而言,剃头发算什么?
穿越前,他光头都剃过……
但公卿大臣们可不这么看。
在这些人眼里,当刘彻剃下自己额前的那一缕头发时,他们的内心是感动和崩溃的。
感动是因为觉得自己真真是运气好,有这么好的一位天子!
而崩溃则是因为,主辱臣死,根深蒂固的报国情怀和致君尧舜上的朴素理念,使得很多士大夫贵族无法接受皇帝待臣受过。
刘彻抬起手,将那缕头发放到王道手上,后者立刻就跪在地上,匍匐着恭敬着向捧着珍宝一样接住。
“太庙受惊,祖宗神灵受扰,朕之后会亲自斋戒沐浴,告罪太庙!”刘彻看着群臣说道:“但,现在,朕要立刻前往太庙!”
“羽林卫何在?”
“虎贲卫何在?”
“臣羽林卫都尉,车骑将军纵,侯诏待命!”一排排长枪竖起,义纵身着甲胄,长拜在地。
“臣虎贲卫都尉孟,敬候君命!”剧孟也带着数百人,全副武装赶来。
“立刻封锁太庙附近全部街道,不可让一只苍蝇飞出去或者飞进来!”刘彻果断下令:“再命京辅都尉,即刻关闭通向武库与戚里的所有通道!”
“诺!”义纵与剧孟立刻领命而去。
瞬间,未央宫的各个宫门打开,驻屯在未央宫内的禁卫军,立刻就整装出发。
“太庙,祖宗神灵所在,太上皇衣冠及神主牌,具在其中,不容有失,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可有动作!”刘彻紧接着下达第二道命令。
“诺!”群臣不疑有他,纷纷顿首领命。
这也是常态。
太庙虽然不如高庙、太宗庙和仁宗庙。
但,到底是太上皇的神庙。
是刘氏天下的源头。
高皇帝在世之时,尚且要五日一朝太上皇。
子孙后代,岂敢对其有半分不敬?
不客气的说,哪怕是太庙里的花花草草这次有所损毁,天子和群臣,也要背锅!
甚至,明年冬十月,祭祀先祖时,天子可能都要在高庙之中,对高皇帝脱帽谢罪!
却无人看到,在黑暗中,刘彻嘴角露出的那一丝冷笑。
出了这么大一个篓子,东宫方面,怕是没办法下台了!
想想看,刘彻作为皇帝,削发谢罪,群臣在北阙城楼下脱帽请罪。
东宫的两位太后,难道就能置身事外?
尤其是太皇太后,她岂能无罪?安能无过?
当然了,这些事情,是不能摆到台面上来说的。
更不可能被提出来的。
但,不管是刘彻也好,还是群臣也罢。
从今以后,都有了理由和借口,不再听命东宫。
东宫自己也会自知之明。
从今往后,东宫再想干政,甚至像过去那样,把刘彻叫过去,训斥乃至于训诫,都要想想今天,想想他们现在捅出来的篓子!
这就是政治!
杀人于无形,夺权柄于无声。
在外人眼里,可能风平浪静。
但在局内人眼中,却是惊涛骇浪,风起云涌。
“移驾太庙!”刘彻抽出天子剑,说道:“朕倒要看看,元王的子孙,是否已经忘记了元王的教训,真的要做乱臣贼子!”
“诸卿,与朕伐之!”刘彻抽剑向前。
顿时,群臣都站起身来,脱去朝服,换上武士戎装。
在他们眼里,平陆候和红候的子孙们,此刻已经与乱臣贼子和逆党划上了等号。
惊扰祖宗神灵的安宁,这是罪一。
致使天子削发代罪,还要告罪太庙,这是罪二。
牵连大家,差点要掉脑袋,这是罪三。
有此三罪,不杀光他们,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和天子以及自己?
刘彻登上撵车,站在车头,在群臣和军队的簇拥下,奔向太庙方向。
只有他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若他没有削发代罪,最后,平陆候和红候的子孙们说不定能得逞。
他们哭庙这一招,不能说走错了。
在实际上,他们走对了。
哭庙,倾诉委屈和冤枉在太上皇之前。
他们只要撑到天亮,长安百姓醒来,天下人的目光聚焦过来,皇帝心肠稍微一软,有所内疚,就会下诏安抚。
可惜,他们遇到了刘彻。
他们被动的卷入了未央宫与长乐宫的政治斗争和倾轧。
所以,他们成为了炮灰。
冤吗?
当然很冤!
但这就是政治!
肮脏而黑暗,恶心而龌龊。
史书上的伟光正的词汇下,埋葬了无数人的哭泣和血泪。
“要怪就怪,你们生于帝王家……”刘彻的心里平静如水:“要怪就怪,你们怀璧其罪!”
生于帝王家,本身就是罪过,卷入政治倾轧之中变成炮灰,自然很正常。
更何况,那楚国三郡五十余城,刘彻流着口水想将此地变成郡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在刘礼和刘富死后,他们这些元王子孙实际上已经是如同小儿持金于闹市,必然引来无数觊觎的眼光。
当然……
楚元王和楚夷王,有功天下,遗德甚厚。
所以,刘彻不可能下死手,最多杀一两个带头的。
剩下的人,最多圈禁和软禁。
历史上,刘戊造反身死,他的子嗣也没有被赶尽杀绝,就是因此。
在汉室,楚元王刘交,相当于宗周的卫康叔。
是国家的招牌和脸面,没有皇帝会对他们赶尽杀绝。
甚至于,等这风头过了,刘彻目的达到,过个一年半载,刘彻还会假惺惺的从元王子孙里选择一人,封到其他地方去继续奉祀楚元王楚夷王的香火宗庙。(未完待续。)
第九百一十八节 窦后退政
东宫,永寿殿。
太皇太后窦氏被未央宫方向的喧哗惊醒。
“怎么回事?”窦太后立刻叫人来询问。
“回禀太后,太庙出事了……”一个宦官恭身答道:“据说是平陆候与红候的子弟,趁守备松懈换防之时,自内史衙门穿入太庙之中,直趋太上皇衣冠供奉之所!”
“啊……”窦太后惊呼一声:“怎会如此?何至如此?!”
旋即她就低下头,说道:“快去叫薄氏来与哀家会面……”
对汉家的太后来说,再没有比祖宗宗庙出问题更大的事情了。
当年吕后临朝称制,尚且要时不时的谒拜高庙,靠着高帝的威权,压服不臣。
说到底,太后之所以是太后,是因为她是先帝的皇后。
太皇太后之所以是太皇太后,是因为她是先帝的母亲。
离开了先帝,她们什么都不是。
只是一个老妇人罢了。
现在,太庙出事,无论如何,无论怎么收场,对东宫来说,都是噩梦。
因为,这会让天下人对东宫产生疑虑。
若这个乱子是因东宫而起的,那就更糟糕了!
汉室虽然没有出现过对太后不敬的皇帝。
但史书之上,却是屡现不绝的!
远有郑庄公,近有秦始皇。
皇帝是不会对太后怎么样的。
但大臣们却未必了。
窦氏永远都不会忘记太宗时期,那些元勋功臣们是怎么对付她与她的兄弟们的。
为了防止外戚干政,再次出现一个诸吕。
元勋们简直就是拿着刀子架在她们姊弟兄妹的脖子上。
现在,当初那批元勋是死光了。
然而,新兴的功臣们,却更可怕。
不久,薄太后就在宦官和侍女们的簇拥下,来到窦氏面前。
在经过简单的礼节和寒暄后,窦氏拉着薄太后的手,道:“太庙有事,此哀家之过也,哀家无颜去见皇帝与群臣,请太后代哀家谢之!”
事情到了这一步,结论是显而易见的。
元王的子孙们跑去哭太庙。
惊动太庙中供奉的太上皇神灵。
先祖神明九泉之下冥冥垂视,必然已经洞察清楚此事的来龙去脉。
那是谁导致了元王的子孙们去哭庙?
无疑是她这个太皇太后。
因为她迟迟不做决断,犹豫不决。
导致元王的子孙们心怀怨怼,哭诉于太上皇灵前。
此事,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们必然已经相互知晓。
高皇帝、太宗皇帝的灵魂恐怕将要发怒了!
这是窦氏现在心里面最朴素的想法和念头。
也是当下社会人民在遇到这样的事情后必然的联想。
汉人笃信人死后有灵,先祖们都在九泉之下,凝视和垂视着自己的家族和子嗣。
袅袅升起的香火和供奉的血食,是让祖先们在九泉之下得以安保灵魂不散的关键。
而惊扰了先祖们灵魂安宁的人,哪怕在民间,也是大罪。
至于皇室……
天子必具太牢,以告列祖列宗,甚至必须对列祖列宗谢罪。
而作为祸首和始作俑者的太皇太后。
她的威权和脸面,在今天已经荡然无存。
在汉家,东宫与未央宫之间的权力平衡的关键,在于东宫能狭先帝甚至列祖列宗的威权。
皇帝不听话,太后可以强行命令他去高庙、太宗庙甚至仁宗庙面壁悔过。
皇帝还不能反抗。
反抗就是不孝。
但,假如太后失德,则不在此类。
‘失德’这个词汇,无疑是古代中国政治家们发明的最佳词汇了。
天子失德,要丢天下,甚至被放逐于四荒。
譬如汤武放桀,武王伐商。
春秋战国时期,更是发生了无数次的臣子放逐国君的戏码。
而太后失德呢?
旁的不说,秦始皇囚其生母,打的就是太后失德的旗号。
而在汉室,虽然提倡以孝治天下。
但对失德的太后,大臣们是肯定不会手软的。
为了避免再出一个吕后,祸乱朝纲。
大臣们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
逼急了,学一学刘兴居跟夏侯婴又不是什么难事!
当年,刘兴居跟夏侯婴,可是逮着少帝兄弟推到一个小巷子里乱刀砍死!
即使有忠臣持械护卫在左右,大喊着:天子在也!
也不过是一起被砍成了肉泥而已。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
窦氏甚至就是亲眼看到了那些忠于少帝的南军士兵拿着武器,拦在宫门前,拦在太宗皇帝车驾前的。
此事,虽然还没有严重到这个地步。
但对窦氏而言,也已经足够了。
“哀家从今往后,当避居修德殿……”窦氏站起来,巍颤颤的,仿佛一下子就苍老了许多:“这永寿殿,太后就搬进来住吧……”
“儿媳不敢!”薄氏立刻跪下来说道:“母后在,儿媳安敢有此望,且皇帝素来孝顺,必有所举措……”
窦氏这才稍微安心了一些。
对皇帝孙子,她还是很满意的。
孝顺懂事,而且知道祖母的喜好,凡事都让着惯着。
就连陈家那对逗逼兄弟,都在皇帝的管教下,变了个人,成为了国家栋梁。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往事,让窦氏确信,自己的孙子肯定会向着自己。
于是,她勉强笑道:“但愿如此……”
但心里面却依旧没有底气。
她拄着拐着,拉着薄太后的手说道:“即便皇帝不怪哀家,哀家心里也不好过……”
“做刘氏妇,不能安宗庙,使祖宗安宁,社稷安康,这就是罪啊!”窦氏道:“哀家当闭门思过,修德养身,这东宫诸事,往后哀家都不会再干涉了,一切就交给太后去管吧!”
“哀家只愿每日颂念《道德经》,为天下和皇帝在神明之前祈福……”
“母后言重了……”薄氏确实是个好儿媳,非常孝顺,宽慰着说道:“母后承太宗遗德,佐先帝而辅皇帝,功在社稷,不可因此小过而退,不然天下人如何看待皇帝呢?”
窦氏这才微微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哀家就依旧留居这永寿殿,但搬去西厢,这东巷,太后就搬进来,正好,哀家也整日无聊,闲暇之时,也好叫太后过来说说话!”
“诺!”薄太后立刻就拜道。(未完待续。)
第九百一十九节 从此朕既国家!(1)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qu 】
也是对祖宗神明的大不敬。
庙堂溅血,更是对列祖列宗的亵渎。
会让祖先的灵魂发怒,并拒绝接受血食和香火。
特别是在汉室,这样的情况一旦发生,所有在场或者不在场的太庙工作人员和其家族,全部都要掉脑袋。
…………………………………………
“刘道!”
“刘登!”
“刘固!”
刘彻走下撵车后,就对着太庙内喊话:“朕已至此!”
“尔等若还有半分人臣之心,孝子之意,还念半分元王之德……”刘彻正义凛然的说道:“就立刻给朕滚出太庙,休要惊扰太上皇!”
“太庙一草一木,若有半分损伤,尔等都是获罪于天,将使元王、夷王之德,一朝丧尽!”
刘彻的话,清清楚楚的传到了太庙之内。
片刻后,就有三位身着素服,全身带孝的贵族男子,一步一跪,来到太庙门口。
数千把武器,立刻对准了这三人。
明晃晃的刀枪剑戟,将他们包围。
只要稍有异动,立刻就能将他们砍成肉泥。
当然,这样的情况,基本不会发生。
太庙前后,都是不能见血的。
见血则等于亵渎祖宗神灵!
哪怕是当年诸侯大臣共诛吕氏,面对一些逃进高庙和惠帝的诸吕党羽,也是无可奈何,只能通过围困和心理攻势,劝说和威逼他们出降。
没有人,甚至连皇帝也承担不起宗庙溅血的后果。
当然,这只限于稳操胜券的情况下。
在乱战之时,就没有这些顾忌。
譬如同样在诛除诸吕时,当南北两军各为其主乱战之际,高庙和惠庙前,流血三尺,非常常见。
“孽臣不孝子道、登、固,顿首百拜,请见天子!”三人都镇定的拜道。
事到如今,对他们来说,没有其他好想的了,只有一条路——见到天子,陈述自己的冤屈和委屈。
这样,天子但凡要脸面,就不会下死手,甚至为了脸面,还要安抚他们。
“将这些孽子给朕带过来……”刘彻挥手下令,但视线却已经移向了东方的长乐宫方向。
这出戏,唱到这里,已经快到收尾了。
但还缺最后一个程序——既让元王的子孙来喊冤。
他们喊冤,刘彻当然不会听,也不会同意。
但是,这却能施加强大的压力给与东宫。
如此,就可以确保,无论如何,无论东宫愿意或者不愿意,从此以后,不再干政!
东宫不再干政后,馆陶就成为了无根之水。
刘彻虽然依旧不敢对丈母娘怎么怎么样。
但是,却可以削其威权,收其特权,箍其双足。
这是刘彻必然要做的事情。
不然,他这边励精图治,馆陶和诸窦外戚,拼命挖墙脚,损国家以肥自己。
这让刘彻怎么刷新吏治?
怎么告诉文武百官,大家都要奉公守法,廉洁利民?
这不是搞笑吗?
在实质上来说,刘彻所针对的,其实就是以馆陶为首的宫廷外戚贵族游说集团。
这些家伙,十几年来作恶多端,屡屡插手和干涉国家大政和官员任免。
刘彻忍他们忍到现在,已然是忍无可忍!
片刻后,刘道、刘登和刘固三兄弟就被带到了刘彻面前。
这三兄弟,刘彻都认识。
刘道是刘礼的长子,刘登是刘富的世子,刘固则是仲子。
从前与刘彻关系还行,曾经随行游猎上林苑。
但此刻,这三位过去的宗室手足,如同狗彘一般,无力的匍匐在刘彻面前。
“陛下……”刘道三兄弟一见到刘彻,立刻就跪下来,顿首在地上:“孽臣不孝子道等罪孽深重,无颜再见陛下,只是事关祖宗香火承祀,罪臣等不得已,唯有出此下策?”
“祖宗宗庙,天下之重,社稷之要,尔等无论是何缘由,擅闯宗庙,惊扰神明,都是不容于天下……”刘彻淡淡的说道:“尔等知道了吗?”
“臣等知之……”刘道脱下冠帽,匍匐而拜:“惊扰太上皇之灵,臣等罪在不赦,不死不足以谢天下!”
在决定来之前,他们就已经知道了,自己会是个什么下场。
毋庸置疑,不会有人能容忍惊扰祖宗神灵的人。
祖宗神明受惊,天子也要脱帽谢罪,还要具太牢,以告罪于列祖列宗。
主辱臣死,令天子陷入此种境地的人,无论是谁,无论地位高低,都是死字。
但在汉室,在如今。
对很多士大夫贵族而言,个人生死,不足一提。
家族和宗族的香火传续,才是最重要的。
它重于生命和荣辱。
倘若家族香火宗庙在某一代人手里断绝。
那此人与他的子孙死后,都要以发覆面,以示不敢见列祖列宗于九泉之意。
甚至,还不能立陵墓墓碑,不能入祀宗庙,与先祖们一起接受子孙供奉。
于此时的士大夫贵族来说,这是比死亡更残酷,比荣辱更重要的事情。
当年,留候张不疑与其门大夫合谋杀害楚国内史,论法当死,最终被太宗皇帝批准赎死,但剥夺一切爵位,废为城旦,留候侯国就此断绝。
这是太宗皇帝仁慈吗?
恰恰相反,这是最大的羞辱和最严苛的刑罚。
张不疑死后,其尸首以竹席一卷,随便挖了个坑就埋了。
其冢上无封土,其陵墓无陪葬,其发须覆面。
这样的人,哪怕死后到了九泉之下,也将是孤魂野鬼。
没有人知道他,不会有人祭祀他。
他的祖先和他的后代,将他抛弃。
在宗祀的神主牌上,永远不会看到他的名字。
比起这样的下场,死亡,真的一点都不可怕,甚至相当仁慈。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瓒候萧何家族。
当初,萧何的孙子萧同坐法废国。
但是,因为太宗皇帝准许从萧何的诸子中选择一人继嗣,改封为筑阳候。
所以,萧同的神主牌,得以被引入萧家宗庙,甚至,最终还捞到了一个谥号。
等到了萧何的第四代时,又出了问题。
那一代的筑阳候萧则,作死的去侵占民田,还与让人通奸,结果被廷尉逮个正着。
于是,筑阳候一系绝嗣。
但不要紧,先帝在吴楚之乱前,又从老萧家中选了一个子嗣,承袭香火。
在可以预见的未来,这萧何子嗣支脉之间击鼓传花,相互比赛作死的事情,估计还要发生无数次。
但,只要皇位上坐的还是刘邦的子嗣,天子还姓刘。
他们家的富贵,就可以保证。
然而,这个世界终归只有一个萧何,能被高皇帝赞誉为‘功劳第一’的兴汉名臣。
显然,他们这些元王支脉的地位,拍马也不及萧何。
对刘道等人来说,想要死后不落到张不疑那样的悲惨下场,以至于连宗祀都不能入祀。
那就只能用他们的血来给子孙后代,铺平道路了。
甚至,他们觉得,自己的死是值得的。
而假如有人连死都不怕了,那这个世界大抵也就没有什么能让他们恐惧的事情了。
“伏唯陛下圣裁:罪臣等皆元王子嗣,先帝在日,曾亲口御封,吾等之父入祀楚国,以奉元王宗庙!”刘道恭身一拜说道:“奈何先帝早崩,陛下承天应命,即位大宝,以楚赵之事尽委于东宫……然东宫老朽,不能视事,犹豫不决,今日属臣父,明日爱红候……”
“住嘴!”刘彻冷然打断他们的诉说:“太皇太后,也是你们能议论的吗?”
“太皇太后,躬太宗之德,佐先帝之命,用之于朕,母仪天下,威容昭曜,天下皆感其德而服其义,昔者夏开之莘后,文王之姜后,不过如此!”
“尔等居然胆敢妄议太皇太后?”刘彻一脸悲愤的说道:“朕能饶你们,天下也不能饶你们!”
这是必然要做的脸面功夫和表面之事。
从古至今,刘彻从来没有看到过,有那个明智的统治者,会将自己内部的矛盾和利害,公开的宣扬给天下看。
只有那些****和笨蛋蠢货,才会以为公开了矛盾,自己就能占据主动。
殊不知,矛盾的公开,必然导致激烈的权力斗争。
任何东西,在没公开前,哪怕彼此已经疏通水火,有我无他了,但也还可以遮掩,可以隐藏,可以缓冲。
一旦公开,就等于告诉自己和对手:来吧,我们决一死战吧,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这岂非是****?
尤其是东宫和未央宫之间的关系,敏感而脆弱。
这就是刘彻为什么一直要忍着窦氏和馆陶挖墙脚,而装作大度的模样。
实在是他知道。
对皇帝而言,不能只顾一时爽。
爽完之后,还要考虑怎么收拾烂摊子。
东宫的问题是客观存在的,但窦氏外戚和馆陶的问题,却是可以通过其他手段禁绝的。
公开矛盾无助于解决问题,只会让问题更糟糕。
史书之上,可不乏有着流血漂橹,陈尸宫廷的悲剧。
“朕命令尔等,以及诸元王子嗣,即刻肉袒出太庙,谢罪于朕前!”刘彻厉声说道:“如此,念在元王夷王之德,朕或许还会从轻发落,不然,获罪于天,无可祷也!”(未完待续。)
第九百二十节 从此朕既国家(2)
元王子嗣们,当然没有任何其他道路可走。
当然了,他们的目的也达到了。
哭庙于太上皇之前。
无论如何,天子事后都要具太牢以告列祖列宗。
包括,但不限于太庙、高庙和太宗庙以及仁宗庙,甚至于惠庙那边也走一个过场。
这样一来,祖宗的灵魂将从九泉归来,他们的意志将通过龟甲具现。
虽然大家都知道,结果必然是当今天子完美的得到了‘先帝们’的宽恕。
然而,压力却已经转给了皇室。
刘氏天子,向来最要脸皮,最讲颜面。
当年太宗时,民间有民谣歌曰:一尺布,尚能缝,兄弟两人,不相容。
太宗皇帝闻之,立刻封淮南厉王三子为王。
以此证明,他完全绝对没有故意害自己的亲弟弟。
更不是要贪图淮南国的土地!
而今上,自证受命于天,又在宣室殿上方,悬牌匾曰:四海穷困,天禄永终。
他自然是一个比太宗还要要面子的人。
只要要面子,事情就好办了。
多则三五年,少则一年半载。
他们之中,必然会诞生至少一位诸侯王,甚至还可能出现两三个!
这是刘氏的惯性。
不会因为时间和世界的变化而改变。
当然了,他们也深知,自己这么干,其实是将朝野上下,尤其是丞相周亚夫,御史大夫晁错以及太常、少府、东宫,统统得罪的干干净净。
这些人和他们的后代,肯定会视自己这些人为仇寇。
但这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若能王一国,续元王宗庙香火,使子孙后代能安享富贵。
他们要恨就恨吧!
难不成,他们还敢杀人不成?
最多以后子孙后代,在这些人面前,没有什么好脸色和好果子吃。
但那又如何?
现在的情况和形势就是天子至高无上,拥有远迈一切的威权。
朝野上下,全部加起来,也不够当今天子一个指头来摁死的。
只要抱上天子大腿,学习复阳候陈嘉跟宋子侯许九,谁又能动的了大家伙?
因此,这些元王子嗣,表面上看上去都是诚惶诚恐,但实则淡定无比。
在他们之后,负责守卫太庙的郎官、武士以及庙祝官和祝祀官,也全部都如元王子嗣一般,坦露上衣,集体跪倒刘彻御驾之前,口称:“臣等无能,致使太庙受扰,祖宗神灵不得其静,愿伏法受死,伏请陛下恩准!”
对这些人而言,他们现在能死,都已经是一种幸福了。
只要不牵连自己的家人,就已经是皇恩浩荡,天子慈悲了。
岂能再奢求更多?
刘彻端坐在驷车之上,看着这些人。
太庙上下,连官员带士兵以及各种杂役人员,拢共有三百多人。
这些人,都有着自己的家人和妻小。
他们若是死在这样的变故里,刘彻很清楚,他们的子孙和妻小,将会是个什么下场。
首先,父母将无人奉老(假如是独子家庭的话),其次幼子孺儿,将会失孤(他们的妻子百分百会改嫁)。
刘彻于是站起身来,看着他们,说道:“朕受命于天,天命朕牧狩天下,卿等皆有罪,朕亦然,百官之非,天下治乱,在朕一人而已!朕已削发代罪,以朕亲躬,而赎群臣之罪!尔等,亦在其列,皆赦!”
刘彻赦免他们不仅仅是出于怜悯、同情等方向,更是出于维护朝野局面的考虑。
很简单的一个道理——倘若太庙武士和官员统统要治罪。
那么,始作俑者的御史大夫晁错要不要治罪?
答案是肯定的。
哪怕刘彻不愿意,那些晁错的仇人和政敌,也会拿着这个当借口,天天说年年说。
即使刘彻能坚持住,晁错也未必能坚持住。
当年,郅候薄昭,就是被大臣们天天在自己家门外唱哀歌唱的不得不自杀谢罪的。
学习当年故智,对官僚来说,简直不要太简单了。
另外,因为元王子孙们是从内史衙门的缺口进的太庙。
现任内史田叔和颜异等刘彻心腹,统统要下狱走一趟。
即使能出来,那也要自绝于天下,终生不能出仕。
所以,这既是刘彻的同情与怜悯,也是对朝局把控的必然,更是收买人心的举动。
“丞相!”刘彻下令:“御史大夫!”
“臣等在!”周亚夫与晁错立刻出列恭拜。
“太常!”刘彻又说道。
“臣在!”窦彭祖也出列拜道。
“卿等将朕之发,奉于太庙太上皇衣冠之前,待朕谢罪!”刘彻说道。
“诺!”
于是,周亚夫带着晁错和窦彭祖,恭敬的从王道那里接过那缕被呈在一个盒子里的头发,然后,恭身三拜。
而那些原本以为必死的奉祀官、祝祀官以及武士士兵和官吏,看到这个场景,顿时就哭成了一片。
甚至有人爬着爬到刘彻的御驾之前,哭着说道:“臣等有罪,合该当死,陛下万乘之尊,天命之子,何等尊贵?何以如此?主辱臣死,自古皆然,臣等岂敢以微末卑鄙之身,令陛下蒙羞,勿为也!”
说着就要拔剑自刎。
好在,被左右卫士立刻抢夺走了武器,制服在地。
刘彻看着他们的容貌,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流露着视死如归的神色。
刘彻知道,他们没有在演戏。
这是事实!
所谓,**************,负心从来士大夫!
尤其是这些给汉室宗庙守灵的武士官员的忠诚和血气,从来都是铁骨铮铮。
当年,诸侯大臣共诛诸吕。
杀的长安血流成河,最终将诸吕全部剪除,于是迎来代王。
代王车驾入长安,进抵司马门。
当时,已经是诸吕都被消灭干净的时候了。
但是,当代王车驾来到司马门下时,十位武士持着长戟拦在车驾之前,大声喊道:天子在也,足下何来?
直到太尉周勃出面,才将他们训走。
又有夏侯婴跟刘兴居,带人前去抓捕少帝兄弟,对着瑟瑟发抖的少帝说:“足下非刘氏子,不当立!”
然后,就遭到了护卫少帝兄弟的侍卫持械反抗。
注意,那个时候诸侯大臣已经控制了局面,诸吕被剪除,在事实上,监视和保护少帝的人是倾向诸侯大臣的侍从。
你可以说这些人愚忠,可以说他们死脑筋。
但他们确实存在,而且是一个极大的群体。
对于普通百姓和下层的官员们来说。
他们不懂统治者的大脑回路,也不知道统治者们到底在下什么大旗。
他们只知道一件事情。
在现在是忠君,在后世是爱国。
统治者和精英们固然可以大放厥词,甚至得意洋洋的耀武扬威,指着他们说道:蠢货。
但他们就在那里。
不容忽视,不容无视,不容蔑视。
他们或许力量微薄,或许孤立无援。
但三千越甲能吞吴,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谁伤了他们的心,让他们失望,谁就必定灭亡!
因为,归根结底,国家和政权,需要他们去保护,他们都放弃了国家和皇帝,谁会愿意为皇帝和国家流血?
士大夫吗?统治者吗?
这是搞笑吗?
只是可惜,统治者和精英们向来自我感觉良好。
“朕以己代尔等之罪……”刘彻看着这些人,缓缓的说道:“尔等的性命,就是朕的了,朕没有让尔等去死,尔等可以死吗?”
这些人方才哭着拜道:“诺!臣等愿为陛下前驱,请为亲兵,为陛下冲锋陷阵!”
“善!”刘彻于是抚掌赞道:“卿等当留有用之躯,磨砺己身,未来听朕号令,报效家国!”
“吾等愿永为陛下之剑,世世代代,子子孙孙为陛下之士!”于是,三百多人全都匍匐而拜:“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他大臣列侯和军队将士也纷纷恭身而拜:“陛下嘉大惠,降大德,施于臣等,臣等感激涕零,愿永永为陛下牛马!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于是,整个长安城,都回荡着万岁之声。
………………………………………………
从太庙回返宫中,刘彻刚刚卸下天子衣冠,立刻就有一位宦官,前来说道:“陛下,太皇太后与皇太后有请!”
“嗯,果然不出朕所料!”刘彻在心里点点头。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东宫,岂能不知道?
他一知道,反应就只有一个了。
东宫现在其实已经是不得不交权了。
不交权,天下和百官,立刻就要沸腾了。
自古以来,从未有人能在天下人的反对声中,还敢继续擅权的。
“请转告太皇太后与太后,朕即刻就过去……”表面上,刘彻还是古井无波,一副今天啥事也没有发生的模样。
…………………………………………
东宫,太皇太后窦氏与薄太后,携手坐在上座,听着窦彭祖的报告。
随着窦彭祖的转述,窦氏的神情渐渐放松了下来。
“皇帝真是有心了……”窦氏对着薄太后感慨道:“为着哀家,居然不惜以发待罪,还要告罪太庙,这是哀家的不是啊……”
薄太后连忙道:“母后,这都是皇帝该做的,当年,太宗皇帝侍奉先太后,常常衣不解带,亲尝汤药,此臣与母后所共见,皇帝为太宗之嗣,先帝之子,孝顺母后,本属应当!”
“哀家知道……”窦太后也终于笑了起来:“只是,哀家更知道,哀家不适合秉政,这从今以后啊,哀家就专心念诵《道德经》为先帝和太宗以及高皇帝祈福就好了,这朝野内外和宫中上下,就让皇帝去处理吧……”
“传哀家的旨意:从今往后,但有列侯公卿,入宫来与哀家要言说政务者,皆不见而逐之!”窦太后对着自己身旁的一个宦官道:“即便其手持哀家信物,也不见!”
“诺!”
随着窦太后的吩咐,一个时代,终于结束。
从此以后,东宫退居幕后,彻底隐藏在了宫阙和阁楼之中。
汉家王朝,刘氏天下,进入了皇帝全面执政,再无桎梏的时代。
真正的,一言以为天下法,出口成宪,无可置疑,无可辩驳,无可顾忌的天子。
“启禀太皇太后,馆陶长公主求见……”
窦氏话音未落,就有着宦官进来禀报。
窦氏闻言,深思了片刻。
对自己的这个女儿,她这个当母亲还不了解吗?
说得好听点,这个女儿是女强人,是鲁元长公主。
但说得难听点,就是一个仗着母亲、女儿以及女婿的威权,肆无忌惮,横行无忌的泼妇!
她连丈夫都要欺压,都要剥削。
其他一切公卿列侯,在她眼里,都是彘狗!
这些年来,她这个母亲一直在纵容着她。
窦氏的想法很简单:哀家就这么一个女儿,不宠着她宠谁?
但,今天发生的事情,给了窦氏巨大的打击。
使她知道,假如再继续跟过去一样,恐怕没有什么好结果。
皇帝孙子能护她一时,还能护她一世不成?
况且,她自己也没几年好活了。
她死后,馆陶若是继续这样放肆,那就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
窦氏曾经亲眼目睹过,鲁元长公主的女儿,惠帝的皇后,张皇后的葬礼。
虽然太宗皇帝给足了张皇后面子,以皇后礼仪,安葬在惠帝陵寝之旁。
可是,那张皇后冷清凄惨的晚年,让窦氏依旧记忆深刻。
窦氏外戚的第一代和第二代,能够谨守法度,也与此有关。
没有人想自己成为第二个诸吕!
“告诉馆陶,哀家很乏,从今以后,没有要事,不要随意入宫……”窦氏长出一口气,道:“既做陈氏妇,馆陶就应该有个陈氏妇的样子,在家相夫教子,岂不快哉?传哀家懿旨,收回哀家所赐馆陶的令信与符节,再传令少府,无哀家旨意,不得调拨一钱给馆陶,不如令,从法而致之!”
在窦氏看来,这是自己在给馆陶这个宝贝女儿预留后路。
同时也是希望对方能够收敛一些,规矩一些。
不然的话,等自己一死,馆陶恐怕不仅仅可能自己要出问题,甚至还会牵连皇后。
作为刘氏的太皇太后,窦氏很清楚,刘氏天子对自己的皇后的要求,唯在贤淑而已。
先帝时,哪怕再怎么不喜薄后,甚至薄后无后,不也能安享皇后之尊,最终成为太后吗?
这就是贤淑的作用!
反之……
就是滔天的祸害!(未完待续。)
第九百二十一节 齐鲁
刘彻抵达东宫时,刚刚好看到馆陶的马车离开。
“太长公主怎么在此时入宫的?”刘彻对着王道问道:“去给朕查一查……”
王道闻言,脖子一缩,背脊发凉。
这种事情,在过去是非常常见的。
太长公主殿下别说是在平明前入宫了。
她一天十二个时辰,任何时候都能入宫。
从馆陶府邸到东宫之间的道路,没有任何人敢检查和阻拦太长公主的车驾。
此事不仅仅是公开的秘密,更是连市井百姓都知道的事实。
但,作为一个宦官,王道很清楚,自己绝对不能想太多。
想太多的人,是很会死的很早的。
先帝时那位章德,就是想的太多了。
所以,他微微恭身,领命道:“诺,奴婢立刻就叫人去查……”
自馆陶府邸到长乐宫,沿途要经过两个北军的营垒以及六个哨卡。
毫无疑问,这些营垒校尉,立刻就要倒大霉了。
毕竟,按照律令,宵禁之后,无天子或者太后诏,擅自出入宫闱,都属于大罪。
而私自放这样的三无人员出入宫闱的人。
轻则丢官,重则丧命。
刘彻微微闭上眼睛,他感觉,前所未有的好。
马车缓缓驶进长乐宫的宫墙内。
此刻,已是平明,东方肚白,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长乐宫也从沉睡中苏醒,数以百计的宦官侍女,在宫阙内外,开始打扫卫生。
许多人看到天子车驾到来,都不明所以,拿着好奇的眼光打量。
实际上,在现在,除了少数的公卿贵族外,整个世界,依然不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甚至就是千百年后的史书上,恐怕也会对昨夜之事,讳莫如深。
甚至,只会在某些角落和个人的传记中得窥一角。
就像宋史中的烛影斧声,你能知道可能发生过这么一件事情,但你永远无法确认其是否存在。
在永寿殿附近下车,刘彻跟过去一般,走下撵车,然后在侍从们的簇拥下,进入大殿之中,立刻,殿中上下许多宦官和侍女们恭身下跪恭迎:“陛下万寿无疆……”
而刘彻则径直向前,来到殿中,抬头看向端坐于上首的太皇太后窦氏和皇太后薄氏,他微微恭身,若无其事的道:“儿臣拜见皇祖母,母后,恭问皇祖母及母后安!”
“皇帝来了……”窦太后听到声响,立刻就道:“快快坐到哀家身边来……”
等刘彻坐定下来,窦氏就拉着刘彻的手问道:“那太庙可处置妥当了?”
一边说,窦氏还一边自责着:“平陆候与红候是哀家对不住他们啊……”
刘彻微微抬头,一副刚刚睡醒,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太庙?太庙什么了?朕不知道!”
他回过头,问着自己身侧的王道:“王道,太庙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无人与朕禀报?”
“回禀陛下……”王道也被吓了一跳,但好在,他在宫廷里混了这么久,早已经见惯风浪,只是微微一愣,就立刻反应了过来,他尽力平复心情,假装惊讶的说道:“奴婢并不知道太庙发生了何事?要不,奴婢去问问?”
“还不快去?”刘彻瞪了他一眼,笑着道。
而上首的窦氏和薄氏,都是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们不傻,当然明白,这是皇帝在故意粉饰太平。
甚至,在窦氏心里,还有着一股股暖流涌动。
“皇帝果真孝顺啊,为了哀家,居然担下这么大的事情……”窦氏在心里想着。
前朝故事,指鹿为马,窦太后也不是没有听说过。
而当今这个世界上,也确实只有皇帝,能让某件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这样的举动,让窦氏真是有些感动。
觉得自己运气真不错。
儿子孝顺,孙子也孝顺。
此生真是无憾了!
刘彻却是低头,沉声道:“正有个坏消息,要告知皇祖母与母后:平陆候礼及红候富,昨日皆薨了!礼世子道,富世子登、固等,因为哀伤过重,也于方才不幸故去……朕已经命令太常及大鸿胪,为两位宗室长者及兄弟治丧,给与美谥……”
“平陆与红候两位叔伯祖这一故去,元王子嗣,已无存当世……”刘彻看着窦氏请示道:“这楚国社稷如何处置,请皇祖母拿主意!”
这是刘彻最后的试探了。
而且是抹了蜂蜜的毒药。
窦氏自然不知道也不清楚这些,她微微一叹,道:“哀家老矣,余生之愿,长守宫廷,为太宗及先帝祈福,这天下之事,皇帝自己拿主意吧!”
她慈祥的抚摸着刘彻的脸颊,说道:“哀家当年就说了,皇帝跟太宗皇帝很像,现在,就更像了,简直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汉家天下和江山社稷,就交给皇帝吧!”
她的话语,也让刘彻回忆了起来。
似乎,自己的这位皇祖母当年确实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刘彻记得,那是在上林苑的虎圈之旁。
那次的会面,对他当时的助益非常大。
甚至可以说,铺平了他通向太、子、宫的道路——没有东宫的认可和同意,汉室的太子就不可能被册立。
“朕或许有些过了……”刘彻在心里也有些内疚起来,当然,他更明白,在政坛上,唯有胜利者方有权力内疚和同情。
就像在战场上一般。
失败者哪来什么内疚和同情的资格?
所以这种情绪,只在他心底一闪而过。
“皇祖母言重了……”刘彻做出一副婉拒的模样:“这天下和江山,还是需要皇祖母来……”
但他话只说到一边,就被窦氏打断:“哀家老了,眼睛也瞎了,实在是没有那些精力了,这楚国、赵国,还有那些政务政事,皇帝和宫里上下,从今以后都不要来请示哀家了!哀家,已经决定,从今日起避居永寿殿西厢,潜心清净,为先帝和太宗以及皇帝祈福……”
“哀家之意已决!”窦氏严肃的对刘彻道:“皇帝和太后都不要再劝了!”
她举着自己手里的那个太皇太后鸠杖,命令:“这是哀家的命令,皇帝立刻奉命……”
于是,刘彻只好在‘固争之而不得’的情况下,俯首而拜:“诺!”
“孙儿谨奉懿旨!”
……………………………………
等到出了永寿殿,刘彻立刻就对身旁的王道下令:“命令羽林卫,在东宫与外界交通之地,设立营垒,驻扎一队羽林卫士,保护太皇太后清修,任何人敢打扰太皇太后清修,皆视为大不敬!”
“诺!”王道立刻领命。
这当然不算软禁。
太皇太后依旧可以随心所欲的出入东宫,到处游玩。
只是,所有从外面进入东宫的人,都会受限。
在平时,馆陶啊、梁王啊,甚至先帝和太宗的老臣、孤臣,都可以正常出入,无所阻碍——只要他们有合法手续。
但在关键时刻,这里就变成一个黑洞。
刘彻此举很显然,是为了以防万一!
“太皇太后既然已经不愿意再理政……”刘彻又吩咐道:“少府诸事及少府上下人事,不必再事事上奏东宫,由兰台决断即刻!”
这就是一朝权在手,就把令来使。
长期以来,少府衙门就处于三重领导下。
皇帝、东宫和皇后,都可以干预甚至处置少府上下官员的任免。
就像现在,少府六丞,只有两个是刘彻任命的。
剩下的四人里,有太皇太后任命的,也有皇太后任命的,甚至还有皇后任命的(馆陶)。
这样的情况,刘彻必不会继续容忍下去了。
少府,国之渊。
不是他窦家跟陈家甚至刘家的私人提款机。
刘彻虽然暂时还不能堵住那些宗室外戚贵族在少府伸出的触角。
但绝不能让他们再继续肆无忌惮的猖狂下去了。
定向反腐是没办法在少府用的。
因为,少府情况复杂,结构臃肿。
单单依靠人力,哪怕是皇帝之力,没有个十年八年,休想理清楚。
既然这样……
“那就另立一块牌匾!”
就像后世,干不死铁道部,就成立铁道公司。
虽然不过是个换了马甲,但,性质一变,事情就好办了。
铁道部的独立王国轰然倒塌。
此刻也是一样。
只要将少府那些问题重重,弊端重重的部门和机构抽离出少府就可以了。
离开了少府的保护和遮掩,他们就会暴露在阳光下。
而暴露在阳光下的黑暗,还会黑暗吗?
即使还不行……
大不了解散该部门,重新挂块牌匾,换个名称,要不了多少钱!
…………………………………………
接下来的这一天,整个长安城,都处在惊疑之中。
无数八卦和小道消息,传的满世界都是。
毕竟昨夜的声响和动静太大了。
连武库和戚里的交通都被封闭了,大量军队,在街头建立了营垒,路面上更遗留了许多痕迹。
这不能不让八卦党们脑洞大开,各种臆测。
甚至有人传说:某某图谋不轨,意图政变,所幸为忠诚勇敢的南北两军所制裁。
至于这个某某是谁?
无数人纷纷躺枪。
甚至远在睢阳的梁王刘武,也不幸背锅。
至于某某能政变成功这个选项是不存在的。
忠诚勇敢的南北两军和护卫天子的羽林卫和虎贲卫,足以粉碎任何阴谋。
即使如此,坊间也一度人心惶惶。
甚至某些危机感比较强的家伙,还在家里开始准备储备食物和饮水。
好在,到了下午的时候,大部分的猜测和脑洞,都被证伪了。
官府的布告,也贴到了每一个闾里的露布之下。
“天子夜梦东南山崩,醒而惊闻:平陆候礼及红候富及其世子皆薨……不禁哀从心来,于是夜谒太庙,告罪于先祖……”
这个官方的说法,很快就取得了很多人的信任。
当然了,资深八卦党们,还是嗅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但是,少府下属的宣达司和绣衣卫拼命的到处宣扬这样的言论,将这个‘事实’灌输到百姓脑海里。
加之刘彻于下午,公开带着自己的兄弟们,浩浩荡荡,前往上林苑游猎,消除了百姓对于兵变和政变的猜疑。
既然天子无事,那大家自然就能放心了。
对长安城的百姓来说,只要未央宫没有危险就好了。
其他人,就是死一箩筐也不干他们的事。
况且,这官府还能撒谎不成?
于是,所谓的天子夜梦东南山崩,醒而元王无后的说法渐渐深入人心,也解答了许多人的困惑。
在没有证据和其他佐证之前,就是最疑虑的八卦党,也乖巧的闭上了嘴巴。
其他事情可以随便八卦。
但这种敏感之事,一个不小心,就要被廷尉请喝茶,甚至被流放三千里。
八卦党们又不傻,自然不会去触这个霉头。
当然,在私底下,在内心深处,许多人都知道,这里面有鬼!
这样又过了两三天,长安的舆情和议论终于平息了下来。
甚至没有人再去关心几日前的所谓‘政变’或者‘兵变’之事。
因为,一个更大的新闻发生了。
执金吾郅都在曲阜,一日判处三百名士大夫地主官僚死刑!
汉家的地方郡守,虽然这些年来一直是杀人如杀鸡,逮着看不顺眼的地方豪强和贵族就是一顿乱砍。
但执金吾郅都,在齐鲁地区,已经先后让四位诸侯王,十一位两千石,三十五位千石,外加一千多名士大夫地主官僚‘死有余辜’了。
除了那四位诸侯王,以及去年冬天所杀的几百人外。
剩下的人,都还没死。
只是被判处‘死刑’。
因为,现在是春天,马上就是夏天,不是处死的季节。
依照汉律,冬天才能处决罪犯(当然指的是一般性犯罪,重罪和大罪,是可以直接处死的)。
而且,依照刘彻去年颁布的命令,所有地方的死刑,必须由他这个天子亲自核准和复核。
这就给了那些齐鲁地主和士大夫官僚们一线生机。
于是,长安城的街道上,一下子就出现了数百个身披孝服,一步一跪,喊着‘冤枉’的齐鲁民众。
他们的到来,立刻就抢走了整个长安的关注焦点和目光。
再没有去想什么‘前几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八卦党们更是兴趣盎然的投入到了围观齐鲁鸣冤队伍的行列。(未完待续。)
第九百二十二节 土鸡瓦狗(1)
“齐鲁民众齐聚长安……”刘彻坐在御座之下,冷声的质问着跪在他面前的那一大票官员和将军:“尔等是干什么吃的?”
这可不是几个人,也不是几十人,而是几百人的集体入关。
从雒阳到曹阳亭,再到弘农郡,再到函谷关,以及关内诸县。
这沿途的上上下下的汉室系统是吃翔长大的吗?
刘彻睁开眼睛,不怒自威。
显而易见,不是官僚系统抽风或者当机了。
而是这些家伙,放水了!
不然,以汉室地方政府的动员能力和掌控能力。
这些人别说到长安了。
能不能过雒阳,渡过黄河,都是个问题!
“楼船将军!”刘彻将视线挪到徐悍身上:“你有什么要向朕解释的?”
没有楼船放水,几百个操着齐鲁口音,还明显是要来长安捣乱的犯官家属,怎么可能渡过黄河?
现在的黄河,可是碧波荡漾,宽广无边的大河。
刘彻可不是没有见过黄河,是那种在宫里面玩泥巴长大的皇帝。
现在,想渡河,没有楼船衙门的大型帆船,其他船舶,不可能承载数百人安全无虞的抵达曹阳亭。
徐悍低着头,恭身道:“臣失职,有罪,请陛下罚之!”
“罚铜三千斤!”刘彻说道:“以儆效尤!”
“臣谨奉诏!”徐悍苦着一张脸,无奈的跪下来。
但心里头实则是欢喜的不得了。
讲道理的话,那些齐鲁民众要过河,确实需要他楼船帮忙。
但问题是,楼船将军衙门怎么管的了曹阳亭渡口的那些小舢板?
现在,楼船的注意力和重心可全在海洋。
当今,也不止一次下诏训诫楼船衙门要‘努力开拓’‘勿失朕望’。
而这内河航运和巡逻,楼船衙门早就甩给了地方去负责,自己只是个挂个名而已。
那为何天子要指名楼船?
但这处罚却是如此之轻?
三千斤铜,又不是三千斤黄金!
三千斤铜,铸成五铢钱,也不过三十万而已!
这笔款子对普罗大众,或许是个天文数字。
但对他徐悍而言,九牛一毛罢了!
旁的不说,楼船衙门每天经手的钱财,就是以百万为单位的。
而他徐悍的松滋候国,虽然食邑不多,即使加上上次伐朝鲜的益封,现在也才三千五百户!
但松滋候国,却是富甲天下的知名侯国。
松滋县内,现在拥有水库、水渠和无数的水车。
其境内交通发达,水资源丰富,几乎年年丰收,岁岁谷物堆满仓库。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徐悍的父亲松滋夷候徐厉在世时打下的基础。
徐厉就国前,松滋甚至不是一个县,只是一个在淮泗地区的偏远小山村,当地要啥没啥,别说水渠了,就是水沟也没有。
土地常年盐碱化。
但是,徐厉就国后,带着自己的家臣和退役的伤残老兄弟们,肩挑手提,生生的将一个偏远山村,变成了淮上桃源。
时至今日,松滋县,已经成为了庐江国境内最富裕的县。
人口从最初的两三千,变成了如今的将近一万户!
老徐家每年坐地收钱数百万,加上封国产出,接近千万。
加恩令后,徐悍学起了自己的老爹,派了自己的几个儿子,带着家臣和百姓人民,前往怀化开发自己的国土。
两年来,安东都护府和之前的新化县,每年报告的典型里,就有着徐家的封国。
不过两年时间,徐氏就将自己的加恩封国,变成一个拥有良田千顷,水利设施完备,同时还种植超过三千亩大豆的完全农耕地区。
老徐家种田和修地球的本领,可谓独步汉室。
而这个新封国的产出,也非常丰厚。
虽然目前还不及松滋一半,但也非常可观了。
至少在目前所有的加恩封国里,徐家封国,在所有数据上,都吊打了其他一切人。
为此刘彻不止一次表扬和嘉勉老徐家,还特地下诏,追加赏赐了一块接近其加恩封国面积一半的山林作为鼓励。
自然,这三千斤铜,对徐悍来说,不值一提。
甚至在徐悍眼里,他巴不得天子多罚一点。
为什么?
现在的情况,就是上上下下的很多人,都在放水。
故意放那些齐鲁民众入长安。
这其中,大家伙的心思,也各不相同。
有人纯粹只是想恶心郅都而已,看那头天子苍鹰不爽,巴不得他倒霉。
所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有人是兔死狐悲,看到郅都干的那么爽,生怕这头苍鹰飞回来,拿着自己当玩具。
更有人是……
吾可取而代之!
苍鹰这种脏活,虽然苦,但有前途啊!
不过郅都的业绩太漂亮了,不干掉他,我们怎么上位?
还有些人,跟齐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是怎么都不肯让自己的同乡和同窗就那么被杀掉。
于是,在这些心思和群体的作用下,才会出现几百个犯官家属跑进长安城的事情。
所谓法不责众。
即使是天子,也不可能真的将这一条线上的人全部治罪。
但天子要脸皮,断不能没有台阶下,所以,揪着他徐悍就是一顿猛批。
这顿猛批和处罚,不是没有回报的。
这至少证明一件事情:他徐悍是当今天子的忠臣,这是天子自己认可的。
不是忠臣,根本没资格背锅,更不用说给天子来惩罚了。
在汉室政坛上的游戏规则,向来就是:谁给刘氏背锅最多,谁最受宠!
前有叔孙通,后有张相如。
所以,徐悍被罚铜,是罚的甘之如饴。
但其他大臣却是不由自主的两腿一哆嗦,背脊都在发凉。
刘氏天子最可怕的时候不是他发怒的时候。
而是他看见了你的罪过,却一声不吭。
你以为他不在乎?
实际上,小黑本上都一个个一条条记着呢!
当年,鲁国的士大夫文人,给项羽带孝,武力对抗高皇帝。
结果呢?
看看这满朝上下,你能找到一个鲁儒派系出身的两千石吗?
还有那位可怜的郑生,不过就是顶了一下高皇帝,坚持称呼项羽为‘项王’。
然后呢?
四代不能出仕!
直到汲黯拉了一把郑当时。
即使如此,郑当时混的也不是很好,至今只是个在兰台打杂的尚书郎。
邓通跟张释之这两个悲剧就更不用说了。
刘氏天子的小鸡肚肠和狭隘心胸,在这两个人身上一显无疑。
得罪了今上的人,就更惨了。
不是死了,就是已经被打落尘埃了。
安平侯鄂寄,不过是多嘴喜欢乱说,现在还在太医署‘被精神病’。
死在当今手里的列侯,两千石,加起来,尸体能从未央宫排到灞桥。
颜异更是恐惧无比。
没有比他更清楚自己的陛下的脾气了。
“臣有罪!”颜异在思索了许久后,终于跪下来,拜道:“臣有私心,且督下不严,请陛下治罪……”
刘彻鼻孔里冷哼了一声。
颜异这个人啊,什么都好。
就是心肠太软!
就像这次,被自己的几个老乡和同族一劝说,耳根子一软,就做出这样的糊涂事情。
“或许他并不适合做主官……“刘彻在心里想着。
颜异在茂陵,做的也不是那么优秀。
似乎,自从他从汲黯的阴影下走出来后,就有些不会走路了。
但这也正常,这个世界上,不是人人都适合独当一面的。
就像诸葛孔明,刘备在,他就是无敌文臣和第一流的谋士。
但刘备一死,他就有些压不住场子了。
不是他能力不够,而是性格使然。
当主官,坐镇一地,可不仅仅要有能力、手腕,还要懂得协调和处置各种问题,更要有一颗强者的心!
有人给别人当副手,政绩斐然,干的飞起,一旦自己主政一方,就立刻各种掉链子。
这样的人,历史上从不鲜见。
“应该将送到郅都手下磨砺磨砺……”刘彻在心里盘算着。
假如连郅都都带不出他。
那就只能证明,颜异天生就是个副手的命。
这样想着,刘彻就对颜异道:“有罪无罪,以后再说吧……”
“现在,这齐鲁百姓,于长安鸣冤,市井围观,天下瞩目!”刘彻看着群臣们问道:“诸卿以为,该如何平息此事?”
群臣听了,都是垂首不语。
没有人,也不会有人敢在这个事情上随便发言。
因为,这个事情的棘手程度,远超想象。
站在齐鲁‘百姓’那边,苍鹰郅都和整个法家官僚们,恐怕马上就要暴走。
但站在郅都这边,请求镇压和缉捕。
不仅仅会被‘天下人’骂做酷吏,名声尽毁,更会给自己和家族惹上天大的麻烦!
自汉室建立以来,齐鲁地区,就是长安的问题儿童。
先是鲁国士大夫和地主们武力对抗高皇帝的统一大业,还要给项羽披麻戴孝。
然后,吕后时期,齐鲁地区,也是对抗吕后最积极的地区。
齐哀王刘襄,城阳景王刘章,就是首倡武力剪除诸吕,还付诸实际行动的人。
也是靠了这两人的军队,诸侯大臣才能利用局势,里应外合,铲除诸吕。
太宗皇帝时期,这齐鲁地区也是动荡不安。
甚至发生了济北王刘兴居趁着朝廷主力北上驱逐匈奴的机会,起兵造反的祸事!
先帝至今,齐鲁的诸王和士大夫贵族们,跟长安不同心同德,也非一天两天了。
吴楚作乱时,要不是先帝提前派了窦婴,将荥阳兵,收齐赵兵,恐怕,吴楚之乱将从四王(吴王、楚王、赵王、淮南王)变成七王、八王造反!
可没有人敢去得罪这么强大的一个政治力量。
他们现在是没有力量,但以后呢?
谁敢保证,他们以后不会上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