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八节 世仇
翌日,太阳刚刚升起,北阙的宫门就缓缓打开。
一辆马车,在数十位汉军士卒的簇拥下,驶入这城楼之中。
曾经匈奴三驾马车之一的楼烦部族的首领楼烦王,有些局促的坐在这马车上。
此刻,他羽冠束发,身着直裾常服,看上去有些滑稽。
其实他自己也觉得很滑稽。
因此,坐在车中,身子很不安分的扭动着。
正坐于他对面的大鸿胪公孙昆邪见了,微微一笑,安抚他道:“大王不用紧张……圣天子乃圣君也,怀仁握德,泽及鸟兽,遍于四海,大王拨乱反正,归义中国,天子必有嘉!”
楼烦王闻言,微微点点头,对这个能讲一口流利匈奴话的汉朝官员报以一笑,然后,战战兢兢的试探着问道:“下臣安敢不惧?昔者,下臣不识王师之威,助纣为虐……”
“大王多虑了……”公孙昆邪神秘的一笑,摆摆手打断对方的话,道:“汉家向来无有背信弃义之事,何况杀俘?且夫……”
公孙昆邪想起了自己的使命,他微微笑着道:“大王之祖,本中国之诸侯也!周天子曾制有天下绘图,其中便有楼烦国,其爵曰子,贵祖曾多次朝觐宗周天子于雒阳!”
“便是如今,我汉家之中也依然有楼烦县,大军之中也设置有楼烦校尉、楼烦骑都尉等职位……”
楼烦王听了,点点头,这是事实。
楼烦部族正是因为知道自己来自哪里,所以他们才投降的那么利索。
楼烦王甚至知道,楼烦部族供奉的祖先神物中,甚至还有着周天子赏赐的大鼎。
但,如今距离楼烦部族逃离中国,都已经过去接近两百年了。
而且,楼烦王更知道,他在中国,有敌人!
当年,赵武灵王攻破楼烦、林胡和中山,将这些北狄和白狄建立的国家统统消灭。
然后,对征服的国家进行‘致其兵’的统治方法。
大量被俘或者投降的楼烦骑兵,加入了赵**队,赵国借此,成为诸夏一个强大的王国。
而楼烦也在这个过程中分裂。
一部分人,接受了自己是赵国人的设定,成为了赵军一员。
另一部分人,则在他的祖先的率领下,离开中国,前往北方广袤的草原避难。
从此,散落在长城内外的楼烦后人,开始彼此仇视和敌对。
时至今日,这种仇视与敌对,已经延绵了上百年之久。
汉军中的楼烦校尉、楼烦都尉以及楼烦骑郎们,必然是恨不得将他绑起来,当成靶子,射成马蜂窝的。
而汉朝人毫无疑问,肯定是倾向于楼烦校尉们的。
这让楼烦王当然难免忐忑。
说话间,马车就驶过了北阙宫墙,来到了司马门之前。
公孙昆邪带着楼烦王,下了马车,沿着宫阙前行。
最终,在一个殿堂之前,公孙昆邪停下脚步,回头对楼烦王说道:“大王在此稍后,本官先去通传一声……”
………………………………………………
“陛下,楼烦王已经带到,请陛下指示……”公孙昆邪蹑手蹑脚的走到大殿中,对着正与人说话的天子禀报着。
他微微抬眼,就发现了,那人是当今陛下最忠实的马屁精之一,宋子侯许九。
如今的朝堂上,少府令桃候刘舍领衔,舞阳侯樊市人一马当先,拉着复阳候陈嘉与宋子侯许九,一统构成了专门给天子拍马屁的四大金刚。
虽然,很少有人清楚,为什么宋子侯这个向来默默无闻,而且排名在汉家所有列侯里垫底,甚至食邑户数还不如很多封君的列侯,究竟是用了什么办法,混成了当今的幸臣和弄儿。
本来,有些人怀疑,这宋子侯大抵是个跟龙阳君类似的主。
不过……
微微抬眼看了看许九的模样,公孙昆邪就摇了摇头。
这许九既不俊朗,也不伟岸,完全不符合龙阳君的设定。
不过……
老刘家的事情,谁又能弄明白呢?
当年,辟阳幽候审食其不就是一个既不帅也不高大的男子吗?
但他偏偏能成为吕后的入幕之宾……
想到此处,公孙昆邪连忙将脑子里的这些危险的想法赶出去。
他知道,这些想法,哪怕是有一个字被别人知道了,他恐怕就要被砍成肉泥了。
…………………………
刘彻并不知道公孙昆邪脑子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若他知道了的话,恐怕真会让人将这个混蛋砍成肉泥。
“宋子侯,卿先下去罢……”刘彻挥挥手说道:“记住,按照朕的命令去行事……”
许九长身一拜,郑重的道:“诺!臣必幸不辱命……”
然后,恭身退出大殿。
走出殿门,许九就看到了不远那个滑稽的夷狄酋长。
许九在鼻孔哼了一声。
他的祖父宋子惠候许志,出身于赵国的羽林将,其实就是楼烦人。
对每一个楼烦人来说,将那些当年抛弃了他们的卑鄙怯懦的家伙抓起来,绑到靶子上,射成马蜂窝,是他们日思夜想的事情。
而汉匈数十年的战争,进一步加深了这种仇恨。
于是,许九看着楼烦王,做了一个弯弓瞄准的手势,然后冷笑拂袖而去。
尽管,留在长城内的楼烦人,其实早在百年前就已经完全汉化了。
他们的生活习惯与文化习俗,早就变得与周围的中国人一般。
但,不忘本,不忘根,这也是诸夏民族的特征。
狐死尚且首丘,鸟南飞必返故乡,何况是人?
对面的那位楼烦王,看到许九的样子,似乎被吓了一大跳,立刻就低下头,不敢再看。
许九哈哈大笑一声,抬头挺胸,走下台阶。
“果然,与他们的祖先一般,都是孬种!”许九在鼻孔里哼了一声。
祖辈代代相传,将当年楼烦灭亡之时的事情,告诉了他们这些后辈。
当年,为了自己逃命。
这些孬种,将他们的子民和百姓以及军队全部抛下,自己逃之夭夭。
若非是赵武灵王不喜杀戮,他们和他们的祖先,此刻已是冢中枯骨。
对于这样的渣渣,许九只想说——为什么还不去死呢?
许九现在没有空与此人以及那些所谓的‘楼烦人’周旋。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此事,关系着他的理念和信义,能否在这天下得到践行的机会。
所以他无比认真。
至于这些所谓的‘楼烦人’?
“自有颍阴候灌公对付!”
颍阴候家族是汉家骑兵部队的奠基人和创始人。
故丞相颍阴懿候灌婴,更是高皇帝至太宗早期的汉家用骑兵最好的将军。
这个家族世代与骑兵部队关系密切。
汉军中的楼烦校尉、楼烦都尉等官职,都是颍阴候首倡的。
而本代颍阴候灌何虽然不如乃父,不过是个中人之姿的列侯。
但,颍阴候家族,与军队里的楼烦将领的关系,素来非常亲密,彼此通婚很频繁。
许九相信,当代颍阴候,肯定会出头,来跟这楼烦王要个说法。
所以,这个事情并不需要他出头,他只要在后面摇旗呐喊就可以了。
当然,可能最终无法奈何得了这些归降的所谓楼烦人。
但让他们恶心恶心,难看一下,让天下人知道此辈当年的嘴脸,就可以了。
对许九而言,当前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天子刚刚交代的任务。
“想不到,我这堂堂列侯,也要行高媒之事……”许九嘴角自嘲一声。
高媒者,诸夏最古老的媒婆称呼。
礼曰:是日也,玄鸟至,以太牢祀高媒。
高媒者,高辛氏的别称。
因为传说,当年简娥吞服玄鸟卵,生下殷商的始祖。
后来,殷商建立后,就将婚嫁配娶之官称为高媒。
宗周历史上,就曾经就有官媒之职。
但,当历史走到今天,这高媒早就已经不是官员了。
他们属于社会底层的一部分,许多都是女子,他们所负责的职务,也早非古代的官方职责,而是成为只要钱财的贪婪之辈。
所以,名声不是很好听。
真正的士大夫和贵族婚配嫁娶,早就不用他们了。
而是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作为模式。
而这个媒妁,一般会是两家都交好的士大夫贵族。
不过,转念一想,许九脸上又露出了无边的幸福之色。
这给士兵们当媒人,拉皮条。
若只拉一个,那是下作,会被人鄙视。
只拉十个,不过是个老鸨,估计被人举报还得去廷尉走一遭。
只拉百个,撑死不过是个花街柳巷的卖笑坊老板。
但这个数字,一旦达到千万这个级数。
那就只能说——此三世富贵之基业,飞黄腾达之起点。
想想看,你给一千个人一万个人做了媒人之后,你能收获到的这些感激吧!
更别说,这些人都是汉军的士卒和军官。
这意味着,许九每成功撮合一对,他就能收割一个人的感激。
当这些感激的人的数字超过一千甚至一万,那他宋子侯,也就能咸鱼翻身,有了独领一军的资本。
更何况……
“这个事情的利润之大,恐怕要超乎想象了……”许九在心里想道。
当今天子交代给他的任务,可不是免费给士兵们介绍妻妾。
而是收费项目!
“哪怕是按照每一个女子一万钱的最低标准……”许九在心里算了一笔账:“吾恐怕就要入账不知道多少万了……”
一个僰奴,从僰国进口,现在的价格,当然早已经超过了五万钱以上。
但,这些可都是僰国要用五年以上才能调教出来的优质女奴,专门供应给汉家的列侯和显贵以及狗大户的。
而推荐给士卒们的女子,哪里要这么金贵和好看?
天子说的就很对。
“士卒所求者,勤劳能干,屁股大能生养,足矣!”
什么漂亮,身材一类的玩意,压根轮不到普通人去追求。
普罗大众之间嫁娶,不也是盯着能干勤劳和屁股大能生养吗?
如今,民间,一个勤劳持家,而且生育了数个孩子的寡妇,不就是最抢手和最热门的对象?
“看来我得亲自去一趟僰国,与僰王好好谈一谈这个买卖了……”许九在心里想着。
僰人当然不仅仅只会调教出色的优质僰奴。
以许九所知,他们同时还有着大量的剩余女奴可供出售。
即使是女奴不足……
许九觉得也可以鼓励鼓励,让他们想办法,多弄点货源来。
至于僰人用什么办法去弄?
许九可不管!
他只要看到有女奴过来就可以了。
剩下的事情,僰王是偷也好,抢也罢,与他无关,与汉家无关,也与天下无关。(未完待续。)
第八百七十九节 构想
朱红色的宫门缓缓打开。
在两个侍从官的带领下,楼烦王战战兢兢的越过台阶,步入大殿之中,然后,他可能是因为过于紧张的缘故,没有依照侍从们的提醒,而是自作主张,在进入大殿之后,立刻就跪到地上,拜道:“北狄酋长顿首百拜,恭问陛下圣安……”
刘彻端坐在高高的御座这上,居高临下,注视着这个一进门就紧张的连规矩都忘了,直接在台阶门口就叩首的楼烦王。
刘彻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实在是,这楼烦王的表现,看似可笑。
但实则,谁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这样表现的呢?
别以为蛮子夷狄,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前有冒顿、老上,让汉家三代天子吃瘪。
后有尹稚斜、乌维,能在亡国的浪潮中,力挽狂澜,为匈奴续命。
便是后世历史上,草原上的雄主、忍者,更是层不出穷。
尤其是哪个毁灭和断送大唐盛世的安禄山,更是让刘彻记忆犹新。
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
所以,听其言不如观其行。
刘彻站起身来,提着那柄天子剑,额前的琉珠哗啦哗啦的响起来。
“楼烦王,既臣于朕,可称臣!”刘彻说道:“来人,为楼烦王赐座!”
“诺!”大鸿胪公孙昆邪恭身一拜,然后就命人取来坐席,将楼烦王请到殿中左侧,跪坐下来。
趁着这个机会,公孙昆邪悄悄的对楼烦王道:“王既已朝天子,还不立刻献上忠心?”
楼烦王一愣,马上就醒悟了过来,连忙取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王印、鸣镝和马鞭,双手呈着这些东西,跪倒殿中,拜道:“臣本蛮夷之人,幸陛下不弃,收为臣妾,愿献楼烦王王印、鸣镝、马鞭,以楼烦上下九千七百余骑,尽为陛下鹰犬,爪牙……”
刘彻点点头,让宦官手下楼烦王所献的东西。
这当然是必然的程序。
所谓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
这楼烦王,从前受命匈奴单于,成为楼烦的首领。
他的王印、鸣镝和马鞭,都是匈奴单于所赐。
如今,他归降汉室,怎么可以继续用这些匈奴所赐的东西?
当然是要刘彻重新赐他一套权力的器物,以此作为楼烦部族,彻底成为汉家鹰犬的标志。
“卿既降朕,朕便命卿为楼烦候!”刘彻说道:“赐食邑两千一百户,所部骑兵,编为折冲军,朕以卿为折冲都尉,依旧总统全军上下,做朕羽翼……”
楼烦王闻言大喜,立刻拜道:“臣必万死以谢陛下!”
他心里其实早已经有所准备了。
刘氏天子不可能依旧让他保留王号。
能给一个列侯之爵,已经是邀天之幸了。
不敢奢求更多!
这中国天子,依旧让他统帅所部骑兵,这就是真正的意外之喜了。
他本以为,自己的部曲,就算能保留,估计也会被分散,能统帅个两三千人就不错了。
能成想,自己能继续统帅所部骑兵?
不止是中国知道,枪杆子里出政权。
草原部族更加清楚,马背上出主人的道理。
骑兵,才是一切的根本。
刘彻却是在心里冷笑一声。
本来,刘彻是想过拆散楼烦人,将他们分成几个互不统属的列侯部曲。
这也是武帝的成功经验。
历史上,武帝就是通过将归降的匈奴部族,分成好几个大小不一的列侯统帅。
一方面,让他们无法抱团,力量大大减少,另一方面,则能充分发挥这些降人的积极性。
想想看,一些以前只是个左大都尉或者当户、骨都侯一类的贵族,一下子,就从自己的前主人那里分走了许多部曲,成为与自己的主子一般的汉室列侯。
那他们肯定不会去听自己的前主子的话了。
没有什么人会愿意寄人篱下的。
只要有机会,谁不想当大佬?
这也是当年刘邦的故技了——刘邦就是靠着这一招立小弟跟大佬争权,将秦末义军里庞大的越人义军势力给拆成了零件。
曾经庞大的越人势力,土崩瓦解,变成了四个互相敌对的王国。
更因此使得越人失去了共主,变成了无头苍蝇。
但刘彻经过考虑后,决定暂时先放弃这个成功的政策。
这既是有现实的考虑。
刘彻需要一个招牌,对匈奴的招牌,来千金买马骨。
既接着厚待楼烦王,告诉其他匈奴部族:哥打过来的时候,降者重赏,抵抗者杀全家!
同时,也是存着做实验的想法。
刘彻想看看,游牧民族能否在经济上与农耕民族进行互补。
搞搞类似后世的游牧民族定居计划。
让他们不再逐水草而居,而是,在指定的地点进行放牧和生活。
然后,用他们放牧产出的牛羊和马匹以及各种皮毛,换取粮食物资。
这很重要!
一旦这个实验被证明成功。
那么,未来,刘彻就可以在河套,在河西,甚至整个大草原推广。
配合改造其信仰以及类八旗制度,尝试将草原狼驯化。
讲道理的话,只要能证明游牧民族可以在某地定居,依靠春夏放牧,秋冬积蓄,从而不再逐水草而居。
那么,他们就不再由威胁了。
你想啊,在以前,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对中原王朝,最大的优势,并不是他们是骑兵。
在事实上,中国王朝崛起后,用骑步兵吊打整个草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但草原的问题是打败他们简单,而控制他们困难。
这个难点就在于人家居无定所,中原王朝基本无法监控他们的行为。
而他们一旦定居了。
就会形成城市,形成村落,形成聚集点。
就像中国后世一般,变成省市县。
定居生活的游牧民族还会有危险吗?
答案是没有了!
只要他们定居下来,就会被中国的王朝所统治。
刘彻可以委派官员,可以建立亭里,甚至修建直道。
这样,用不了十年,定居点的游牧部族,就会成为中国人。
无他,一是定居后,可以洗脑,可以宣传,将底层牧民洗成中国人,让他们从向自己的主人效忠,转而变成为大汉王朝效忠。
他们过去需要承担无比沉重的负担,甚至除了每日主人赏赐的食物,他们没有任何财产。
但,现在,刘彻慷慨的准许他们拥有自己的财产甚至人身自由。
这样底层牧民就不会有想要叛乱的心。
讲道理的话,全球民族,都是这样的。
但凡能活命,谁愿意去打仗,跟人争个你死我活?
至于那些贵族,也会获得比他们之前更好的生活和环境以及待遇。
靠着放牧,苦哈哈的看天吃饭。
那里有坐地剥削和抽成来的爽?
就像现在的濊人,沧海君金信不就死都不愿意回到过去了吗?
他现在不就成为了一个死忠脑残的诸夏民族主义者,天天口头禅就是:吾乃青阳氏之后,生来贵胄!
这货甚至连韩王萁准都不放在眼里。
濊人之所以如此老实。
刘彻很清楚,根本不是大臣奏疏里说的‘陛下嘉大惠,泽被苍生,沧海君感恩而拜,沐德而臣’。
事实的真相是——濊人脚边,有着一个几乎永不枯竭的宝库。
每年夏季,大马哈鱼的洄游,创造了无数的经济效应。
之前濊人挨饿,是因为他们只能靠着简单的工具徒手捕鱼。
但汉军来了之后,用围网、拖网,教大马哈鱼做鱼。
去年一年,捕获量高达二十万石之多。
折算为后世的数字是接近五千吨的鲜鱼。
哪怕是其中大部分都晒成了鱼干,但边角料和剩下的鱼获,做成工资发给帮忙晒鱼的濊人,也足够让他们吃饱喝足。
更何况,怀化的淘金潮,带动了当地的经济发展以及与中国内地的经济交流。
大量的财富瞬间涌入涌出。
濊人的贵族,便是个白痴,只要坐地收钱,也能过上小康生活。
随便一个小贵族的日子,现在都可能要比以前的金信这个濊人共主的日子还要爽。
这些家伙就像后世****暴富的煤老板一样,整天陶醉于纸醉金迷之中,那里还有心思去想其他事情?
而下层濊人,一方面现在最起码能吃饱肚子,而且,有女儿的人家,基本都找了个汉人女婿,小日子过的挺滋润,滋润不会去想其他事情。
而其他没有女儿或者汉人女婿的家庭,只要不懒,基本上都能找到事情做。
当地就业率不是百分之百,而是百分之两百!
连倭奴都能找到工作!
连倭奴都能供不应求!
所以说啊,当年商汤祭天,祷告上苍,训诫后代子孙说:四海穷困,天禄永终。
确实是至理名言。
不管什么人,哪怕是黑叔叔,只要吃饱了,就不会闹事。
但,刘彻知道,濊人只是特例。
谁叫人家那地方物产丰沛,而且地广人稀呢!
但草原上就不同了。
除了牲畜和绿草,茫茫大草原,少有天堂。
连匈奴的单于庭都需要四季追随雨水而动,其他部族的日子,就更不用想了。
历史告诉刘彻,大凡草原部族南侵,除了少数时候,其他多数时间,都是因为他们被灾难袭击,活不下去了,于是就互相攻伐,兼并,然后诞生一个霸主,这个霸主再带着他们,像蝗虫一样抢掠。
然而,一旦他们定居之后,其腐化速度和战斗力下降的速度,肯定让人瞠目结舌。
而想要让游牧民族定居下来。
刘彻要解决两个难题。
第一个是他们的牲畜的饲料来源问题。
这一点,刘彻可以通过大量建造青储窖和发展苜蓿草种植来做解决。
实在不行,最多扩大其部族的领地范围嘛。
反正草原这么大,有着足够的生活空间,来安置那不过几百万的人口。
反正百年之内,以辽阔的大草原的的空间来看,足以安置这些人和他们的后代了。
至于百年后?
中国应该已经能看到蒸汽机在轰鸣,铁甲滚滚了。
那个时候,草原民族永远无法威胁中国的文明了。
但另外一个问题,则需要实践和摸索来解决了。
那就是,他们的生活问题。
人家养的牲畜,总要卖掉,才能产生收益吧。
人家不可能只靠吃奶制品就活下去的。
没有维生素,没有微量元素和其他营养物质的摄入,他们迟早药丸。
但,刘彻不是圣母,更不是圣人。
中国的商人和统治阶级就更可怕了。
有钱不赚王八蛋。
只要能赚钱,别说坑蒙拐骗了,就是投毒卖假药,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更何况,刘彻准备慢慢释放资本主义这头怪兽。
而这头怪兽,可是要吃人的!
甚至于,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就是刘彻为这头怪兽准备的第一道点心,正餐则是三哥家勤劳勇敢善良的人民。
刘彻寄希望于这头怪兽能够吃饱以后,不来祸害他的国家和人民。
然后用一千万甚至更多人的死亡,让这头怪兽能成长到打领带的阶段。
但这是以后的事情了。
甚至是刘彻死后的事情了。
现在,尤其是最近二三十年,刘彻需要让人尝到甜头。
不管是草原还是中国的贵族士大夫们,他们必须在这个过程中尝到甜头,然后自动自觉的成为新兴资产阶级的一员。
唯有如此,才能让资本主义的萌芽,真正在中国生根发芽!
反正,刘彻无法想象,一个没有与权贵结合,拥有广泛认可的资本主义能在中国生根发芽。
反之,只要能与权贵的利益结合起来,获得广泛支持,形成一个全新的利益阶级。
那么,资本主义的发芽和茁壮成长,是几乎不用去想的事情!
就像数百年前,春秋战国之交,当地主阶级兴起,而且得到了列国贵族和王族支持后。
周礼、周制,井田制以及奴隶制,一起被扫到了的历史的垃圾堆。
为了发展和壮大自己,法家甚至喊出了‘刑无等级’的口号,而黄老派也发明了‘无为而治’‘法无禁止则不纠’的思想。
正是因为,刘彻看到了春秋战国的历史演变,也看到了后世的历史发展过程,尤其是那个名为图朝的时代的崛起过程。
因此,刘彻深深知道和明白。
在中国,口号啊理论啊什么的,都是虚的。
只有好处和利益,恒久存在。(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节 设计(1)
刘彻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这个楼烦王。
他与他的楼烦部族的意义,对刘彻来说,他们大抵是类似后世****改开之初的深圳。
是摸着石头过河的第一块石头。
老实说,刘彻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把握。
毕竟,这样的事情,前无古人。
虽然后有来者,但后来者们玩这一套时,当时的世界,已然是机械大行其道的世界。
因此,后来者的成功,并没有什么太多借鉴价值。
最多,能参考一二。
“棉花……捕鲸业……食盐……医疗……”刘彻的心里,这些词汇一一闪过。
如今,在上郡和代郡,这两个汉室最贫苦最艰苦的地方。
棉花种植业,开展的如火如荼。
去年,皇室在这两个郡的皇庄和官田上,已经基本全是这些舶来的神奇植物了。
累积种植面积,扩大到了接近一万亩。
棉花产量达到了接近七十万斤。
如今,已经全部回收到了少府的仓库之中。
刘彻腹黑的很。
他对为他耕作的官田百姓宣布,棉花一斤当粟米四斤。
换算下来的话,看上去农民伯伯赚翻了。
因为,上郡和代郡的粟米亩产,自古坑爹。
此地的粟米,平均亩产只有一石半左右。
甚至,许多地方只有一石。
贫瘠的土地以及落后的耕作方式,加之水利设施落后,使得上代成为了秦汉之际,天下闻名的‘贫困郡’。
汉律就特别规定:上郡地恶,顷入刍两石,稾皆三石。
刍既是干草,而稾则是秸秆。
这说明,在统治者眼里,上郡这地方啊,连草都不怎么长!
为了避免把农民逼走,他们不得不妥协,宣布将上郡的刍税征收比例下降,以此照顾当地的经济和民生。
而在实际操作过程中,尤其是汉太宗以来,汉室奉行轻徭薄赋的政策,休养生息。
上郡干脆就常常免征刍稾之税在内的许多杂税。
刘彻上台后,干脆就宣布:上郡地恶,其民劳苦,朕甚悯焉,其诏免刍稾,更传之役。
反正那地方也收不了多少刍稿税。
一年撑死几十万钱。
而且,刘氏实际也已经有十几年没收他们这个税了。
与其保留这个名义,还不如拿来收买民心。
至于那更役与传役,考虑到当地艰苦的民生,刘彻为了维护当地的民生经济,鼓励生育和发展,自然也只能免除。
不然,以当地人口规模和土地的情况,刘彻怀疑,当地的百姓,尤其是下层的百姓,一旦被发去服徭役,恐怕马上就要有一个家庭陷入困顿,甚至绝境。
这会迫使他们不得不抱团。
然后形成一个个大家族。
依靠家族的庇护和力量来求存。
但,大家族,是刘氏最讨厌和最不喜欢的一个社会模式。
一夫狭五口而治百田,才是王道。
因为大家族,将会诞生世家,世家会产生豪强,豪强最终能演变成门阀。
为了鼓励百姓分家独立,生育抚养后代。
刘彻就只能选择免除对此地百姓伤害最大的两种徭役。
在这两个事情上面,刘彻表现的跟他自己标榜的一样,爱民如子。
然而,到了棉花上面。
刘彻马上就变了一张脸。
剥削起来,可以说是毫无底线。
一斤棉花抵四斤粟米。
这个政策看上去,农民伯伯似乎赚翻了。
讲道理的话,汉制,一石四钧,一钧三十斤。
一石折为一百二十斤。
当地粟米亩产,不过一石半,也就是一百六十斤。
如今,刘彻开出一斤棉花抵四斤粟米的价码。
而棉花在上代两郡,平均亩产为六十斤到八十斤上下。
即使用最差的产量六十计算,他们也能得到三石粟米的回报,若是运气好,亩产八十斤,那就能得到四石粟米的回报。
这样的回报率,已经高于多数北方郡国的亩产,甚至,与河东这样的膏腴之地也能掰掰腕子。
但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
首先,他们要交租。
现在,能种植棉花的,也只有刘彻自己的皇庄和官田。
所谓皇庄和官田,其实是老刘家在过去几十年,用着各种手段,从地主豪强和官员嘴里夺来的。
犯罪官员和不法豪强的土地,被没收,变成了刘氏的皇庄。
刘氏再拿着这些土地,租给无地,称为假田。
在历史上,武帝发动告缗,收田无数,假田之税,甚至超过了田税所得!
如今,刘氏规定的假田税率约是五成。
也只有在上林苑,假田税率才是极为优惠的三成。
道理很明白,上林苑的土地租给百姓,百姓会知道,这是刘氏的恩典。而且,就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有宦官和亲信监督,也不会出问题。
地方上,山高皇帝远,假田给百姓,税率太优惠,很容易被地方豪强勾结官员,将这些土地收归己有,然后再当二道贩子,转租给农民,以此从中牟利。
换句话说,这些租佃假田的百姓,除了要照常纳税服役外,还要将一半所得,抵充租佃之税。
一下子就飞走一半收入。
农民的实际所得已经很少了。
所以,在实际上来说,当地给刘彻种棉花的农民的生活依然处于贫困状态。
只不过,跟过去比起来,稍微好一些了。
从吃糠喝稀,发展到了能偶尔吃几餐饱饭。
但,这依旧然并卵。
而且,在实际上来说,粟米可比棉花好伺候多了。
粟米种下去,就可以不管它了,最多偶尔翻土浇水和捉虫。
但棉花不同,棉花需要大量的水来灌溉,也需要更精心的照顾。
同样是一百亩土地,粟米可能也就播种和收获之时,全家要辛苦几天。
但棉花,却是每天都要仔细照料和观察。
从投入比来看,棉花需要的精力和汗水,最少是粟米的三倍。
但农民的实际所得,其实也就与此持平而已。
很显然,刘彻对棉花产业,用的是典型的资本家的态度。
而且是血汗工厂的资本家的态度。
他给与农民的收购价,在本质上来说,跟富士康没有差别。
给你底薪一千五百块一个月,然后到月底发工资五千块。看似薪水挺高的。
但你实际上一个月三十天,每天十二个小时都在生产线上。
之所以如此,刘彻其实也是没办法。
棉花,注定是工业产品。
在目前来说,只有足够大的利润,才能让贵族权贵们重视棉纺产业。
要是棉花原料价格拔高。
那还玩吗?
他们去做其他买卖,不是更赚钱?
太史公司马迁就说了,假如利润不足百分之二十,根本不算什么有前途的生意。
棉纺业的利润当然不止百分之二十。
它在此时,实际上就是一台印钞机器。
织造而出的棉布,价值比丝绸还高,信用度更是仅次于黄金。
拥有成为支撑金本位体系,甚至在未来,成为纸币的信用担保物的潜力。
就如同后世米帝用石油担保他的美元霸权一样。
道理很简单,如今,布帛与铜钱、黄金,是被人民普遍认可和接受的三种货币形式。
“正是这样,朕才要如此啊……”刘彻在心里叹了口气。
汉室要发展工业,就要集中资源。
但很显然,刘彻玩不起也不敢玩工农业剪刀差。
他要是敢那么玩,舆论和天下人的吐沫星子能喷死他。
他这个圣天子,马上也要变成桀纣。
会有无数人高声呐喊着:时日曷丧予及汝俱亡!
然后把他这个皇帝和他的工农业剪刀差政策一起送去地狱。
中国不是欧陆,中国百姓和中国士大夫也不是欧陆的农奴和贵族领主。
哪怕是最穷凶极恶的中国统治者,也不敢玩工农业剪刀差。
当年夏桀,自命为太阳,是烈日之神。
然而,百姓却宁愿与这太阳同归于尽!
连太阳都敢扑灭。
还有什么是中国百姓和士大夫不敢杀的?
历史上,中国的资本主义萌芽,之所以永远是萌芽。
除了来自异族征服者的干扰和打断。
也有部分原因来自于此。
中国的士大夫和百姓们根本不可能容忍像资本主义这样的食人怪物横行于世。
中国自古以来的人文思想以及价值观,都不会允许发生羊吃人这样的事情。
而根深蒂固的乡党情节以及士大夫本身朴素的仁爱思想,更是会杜绝这样的情况。
你可以鱼肉乡里,可以欺男霸女。
但无论如何,你表面上都要做出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而资本主义和资产阶级却是要**裸的撕碎这一切,打破这一切,碾碎这一切。
将最彻底和最露骨的自私自利以及金钱至上,利润至上的价值观铺成开来。
换句话说,就是,资本主义和资产阶级,是要让小清新们放弃幻想,让装逼者们无逼可装,让最底层的老百姓,陷入地狱。
于是,他同时得罪了文人墨客、地主豪强士大夫和贵族以及老百姓。
这它能成功发芽,那才叫奇了怪了。
但刘彻知道,这头怪兽,终有一日,会系上领带,西装革履,人模狗样,一口一个自由,一口一个普世。
虽然它的脚下踩着数不清的尸骸,翻滚着看不到尽头的血海深渊。
而且,它,确实是人类发展的必由之路。
更是人类迈向更高层次文明,所必须经过的道路。
作为穿越者,刘彻无法做到,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帝国和民族以及人民,两千年都沉湎于自给自足的梦幻泡影之中。
代价总是要付。
不是现在,就是未来。
历史上的****,为了发展工业,所付出的代价和鲜血,依旧历历在目。
没有办法。
刘彻只能是想尽一切办法的去尽可能的在不造成更大伤害和破坏的前提下,尽可能的给这头怪兽寻找养分。
为此,他不惜掀起一场世界大战,将整个世界投入战火之中,摧毁和奴役无数的王国和民族,用尸骸和鲜血来灌溉这头怪兽。
为此,他不要节操,丢掉廉耻,想尽办法的黑钱黑资源。
为此,他将大造捕鲸船,让整个海疆的鲸鱼,变成尸体。
刘彻自己保守估计,想要让中国的资本主义从发芽到长大,至少要将一千万人类送上祭台。
而想要让它在最短时间内成长到稍微讲些吃相的阶段。
估计要付出整个西亚和南亚的民族全灭的代价。
便是中国自身,也可能受到它的伤害。
然而……
“这就是要在西元前,进行工业化所必须的代价啊……”刘彻在心里想着。
哪怕是后世的欧陆,为了达成工业化,前前后后数百年,将数千万甚至上亿的生命献祭。
美洲的土著几乎全灭,整个非洲都被摧毁和撕裂,而哪怕是在他们的本土。
也是无数百姓的尸骸和鲜血横流。
事实证明,没有牺牲,就没有工业化。
刘彻也没有办法,这不是他想不要就可以不要的事情。
而是未来必然发生和出现的事情。
不是中国人去将其他人送上祭台,就是其他人将中国人送上祭台。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把其他人送上祭台?
棉纺业是目前刘彻唯一找到一个可以对诸夏伤害最少,但助力工业最大的产业。
便是冶炼业,也不如棉纺业。
它可以大量吸收人口,制造就业,也能创造无数的利润,让无数人趋之若虞,更能带动相关技术发展。
从今年开始,安东都护府,也会大力推行棉花种植。
五年之内,刘彻要在安东全境,发展出百万亩级别的棉花种植业。
而生产的棉布,一个最主要的客户,就是草原上的游牧民族。
而捕鲸业所得的鲸鱼肉可以提炼油脂,骨头能磨成粉末,这些也可以出售给草原上的游牧民族。
至于那食盐和医疗,更是不可或缺的资源。
通过这四样产品,加上中国本身庞大的体量和超强的消化能力。
未来,草原上的游牧部族,只要征服,然后让他们定居,那他们与中国的农耕文明就将形成互补。
甚至,他们未来不得不依附在中国的农耕文明身上。
不然,他们就会饥荒,就会死亡。
但是,这个事情的前提是,刘彻所设想的定居者计划能成功实现。(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一节 设计(2)
“朕将策命颍阴候灌何为楼烦将军,将尔全军……”刘彻忽然对跪在自己面前的楼烦王说道。
然后,从刘彻身后的屏风中,走出一位身披甲胄的老将军。
这位老将军走到刘彻面前,跪下来,拜道:“臣何奉诏!”
颍阴候灌何,今年已经六十余岁了,他的须发皆白,看上去似乎垂垂老朽。
然而,刘彻清楚,这是一位猛将。
年轻之时,他甚至在汉匈大战时,于野战之中,斩下一位匈奴骨都侯的头颅。
注意,他是冲阵斩将所获的首级。
不是三国演义那样的叫阵单挑。
而是率部冲阵,于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
他的父亲就更生猛了!
颍阴懿候灌婴!
这是一位从小贩而起的传奇人物。
在反秦起义之中崭露头角,在楚汉争霸之中,威风八面,阵斩龙且,生擒周兰,参与彭城大战,亥下之战。
即使是其垂垂老朽,将死之时。也受命于太宗皇帝,统兵八万,北上发动河南战役,将匈奴势力全部逐出长城。
他就是传奇的代言人。
因此,其谥曰:懿。
懿者,美也!
这个谥号,是汉家对一个臣子生前功绩和品德的最高嘉奖之一。
汉初一百五十余列侯,独灌婴与曹参获此殊荣。
而颍阴候家族在汉家地位自然是与平阳侯家族一般。
历代天子都有与之联姻。
而且,作为汉室骑兵部队的奠基家族之一,颍阴候家族在传统的骑兵军官中,有着极大的声望和号召力。
而最初的汉室骑兵,几乎有一半是来自楼烦人,或者与楼烦人关系很近的地方。
当然。这里的楼烦指的是过去秦国楼烦郡地区的常住居民。
在某些程度上来说,其实,这些楼烦军官。也未必是当年楼烦王国的臣民。
中国自战国之后,出现了最大的一次人口流动。
南方的吴越和齐鲁的人口。大量北迁。
而原本在北方的人口,也大量南下。
各地居民彼此交融混居在一起。
于是,春秋战国以来的隔阂消失,列国尽为一家,再无什么你这个楚国蛮子休要来污我晋国君子的言论。
因为,假如有****这么说的话,那么,他马上就要被扒皮你特么不过是个文身的越人移民。叽叽歪歪有毛用?
所以,实际上,现在的许多楼烦军官,其实也就是披了层皮而已。
然而,入其乡,随其俗。
正如当年跟着刘邦入关坐天下的关东老兄弟们一样。
移民到了某地,自然而然,就会以某地人自居,并且继承了当地人的许多的习俗和传统。
像关中,现在虽然人口结构大部分是移民。但人人都是以老秦人自居。
又像后世的魔都,讲真,真正的魔都原住民有几个?
但还不是人人都是‘阿拉侬巴拉巴拉……’
这些楼烦军官也是一样的。
既然大家都是楼烦人。当然是会履行一些传统的义务。
譬如,从小练习骑射,又譬如……恨楼烦部族!
虽然很多人不太明白,恨一个匈奴的部族,到底是为毛?
但这一点都不妨碍大家伙喊口号。
习惯成自然嘛。
刘彻此番点将灌何,就是要借助灌何在楼烦军官群体里的巨大号召力,然后拼命往楼烦部族里掺沙子,分化拉拢,光明正大的拉拢那些中下层的楼烦贵族。
这楼烦王嘛……
跟沧海君一样。当个招牌,做千金买马骨的马骨好了!
而。楼烦军官们也肯定会乐意,将归降的楼烦部族的中下层全部拉走。
这样。用不了两三年,甚至不要一年。
楼烦部族就会跟楼烦王国一样,变成历史上的名词。
“颍阴候与楼烦候,日后要精诚合作,不负朕望!”刘彻笑着道。
灌何嘴角微微一笑,他虽然已经有差不多二十年没当将军了,骨头架子都要腐朽了。
但是……
假如是对付楼烦部族,他定然会乐意的。
因为,这是给后代立基业啊!
只要能消化掉楼烦部族,从中拉拢一批可靠的军官,未来颍阴候家族就有了希望。
甚至……
在灌何心里,他有更大的野望换世子。
他现在的世子灌贤,名字里虽然有贤,但一点也不贤。
相反,就是个纨绔子弟,成天只知道斗鸡走狗,现在二三十岁的人了,连马都不会骑!
真是丢光了他老爹和他的脸面!
与之相比,他的庶子行,能力更好,也更与他灌家的家风相似。
只是奈何汉家制度,列侯世子必嫡长子。
一般人别说想换个庶子来当世子了,就是嫡子也不太可能。
因为汉家有制度,列侯世子,肯定会录名讳,告于太庙,报高帝和太宗、仁宗批示。
历代先帝们冥冥垂视,将他们的意思通过龟甲表达出来。
走完这个程序后,嫡长子的世子地位就获得了先帝们的认可。
想换?
呵呵呵,先帝们的脸往哪里放?
所以,汉室才会发生许多奇怪的事情。
譬如,四年前,长沙王挂点,但他明明还有儿子,但刘氏天子却宣布:长沙绝嗣,废为郡县。
又如,当朝丞相周亚夫,他父亲的封号是绛候,他哥哥作为世子,继承了其父绛候之爵位。
但等他哥哥犯罪被诛后,他被太宗批准,嗣绛候之爵,但封号却变成了条候。
这都是这个制度在作祟。
在理论上来说,灌何几乎不可能更换世子除非他得到天子的特诏,然后由天子向列祖列宗报告:颍阴候世子贤有疾。不能奉宗庙,册其庶子行为世子。
然后先帝们再通过龟甲做出批准。
这是唯一可以绕开‘置后律’的限制,顺利更换继承人的方法。
然而。这样的特例,在汉室六十年的历史上。没有发生过一次。
对于奉行‘以孝治天下’的刘氏而言,挑战先帝们批准的事情,等于自己抽自己嘴巴子。
灌何很清楚,他想要换个继承人,免得自己和自己的父亲被自己那个不成器的世子拖累。
唯一的办法,就是立下大功,然后用此功劳去请求天子答应特许换人。
即使如此,哪怕成功。他的颍阴候封国,也至少要付出两千户食邑被削的代价这是制度,置后律所规定的代价:列侯继承人倘若换人,那就要递减爵位或者食邑户数。
这就是为什么,汉室列侯们,那些名将,那些英杰,哪怕明知道自己的嫡长子是个草包,也要捏着鼻子认可的原因换继承人很难,更重要的是。即使成功,也需要付出巨大代价,一般。假如不是实在对自己的儿子没信心,没有人会选择换马。
而灌何也是没有办法了。
他清楚,他假如不能换掉那个纨绔子弟,等他一死,他与他爹,就可能会被拖累。
若颍阴候爵位被废黜,那他与他爹在九泉之下,就要吃不到香火血食,得不到祭祀。
这是汉人士大夫贵族最恐惧的身后之世。
死了还要挨饿。太可怕了!
所以,此刻灌何简直仿佛回到了二十岁的青春岁月。他意气风发,精神抖索的看着自己眼前的那个楼烦候。然后,他拱手道:“楼烦候,鄙人颍阴灌何……”
楼烦王,哦不,现在已经是汉室的楼烦候闻言,嘴角一抽搐。
在将近三十年前,颍阴候就是汉朝在匈奴最响亮的称呼。
那位汉朝丞相,带着大军,将匈奴逆推回草原,解除匈奴骑兵对长安的威胁,然后还从匈奴人嘴里抢到了一部分的河套平原,在那里设置云中郡。
即使当时,匈奴是后院起火,月氏人开始捣乱,匈奴主力被迫全部西征,去与月氏人捉迷藏。
但当时的汉朝,几乎全是步卒,骑兵加上车兵,勉强才有个几千人。
带着这样一支军队,这位汉朝丞相,取得那样的胜利,足以让匈奴人刮目相看。
老上单于甚至感慨:此虎将也!
而对他而言,颍阴候这三个字的含义更大。
作为楼烦王,他当然有所耳闻,汉朝的颍阴候与汉朝的楼烦军官之间,有着密切的关系。
“此人必会给我找茬……”楼烦候在心里想着,这个概率应该是很大的。
于是楼烦候将视线看向那位笑眯眯的汉朝的皇帝。
他很清楚,自己如今的富贵甚至生死,全系于汉朝皇帝的一念之间。
所以,他必须拼命巴结、跪舔。
而且要比从前跪舔和臣服匈奴人更彻底!
不然,汉朝皇帝肯定不乎帮他!
深深吸了口气,楼烦候跪下来,拜道:“陛下明鉴,臣本北狄酋长,粗鄙不识王化,狂妄自大,幸蒙陛下不弃,用大义感召,使臣知中国王化,陛下之德,令臣感激涕零!臣必万死以报陛下大恩!”
“只是……”他匍匐在地上,说道:“臣本北狄,生来无有姓氏,唯有以部族为号,今为陛下臣妾,沐王化而更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恐臣之粗鄙,冒犯陛下之圣德,故此,臣请陛下嘉大惠,赐姓氏名讳与臣……”
这就是他的聪明之处了。
通过向汉朝皇帝要赐名,从而将自己的地位,拔高到‘天子奴婢’的地位上。
这是他与他那几个幕僚商议后的结果。
甚至,这些说辞,也都是幕僚们帮他想好,然后教他背熟了的。
只要他能成功获得赐名,那么,就等于获得一个保障。
刘彻闻言,呵呵一笑。
取名字什么的,他最喜欢了,尤其是给归降的夷狄取名字。
他沉吟片刻,然后说道:“卿既然沐中国王化,不如就以王为姓氏,以忠为名!”
楼烦候闻言大喜,立刻拜道:“陛下嘉大惠于粗鄙之臣,使臣能有姓氏名讳,不再为夷狄之人,臣铭感五内,必世世代代,子子孙孙,为陛下鹰犬,做社稷爪牙,以报陛下之恩!”
“爱卿知道就好……”刘彻善意的点点头,然后道:“朕已决意,将卿及卿的部曲,北迁至造阳县……”
他拍拍手掌,很快就有宦官抬着一副巨大的地图,来到他的面前。
刘彻拿着天子剑,在地图上那条蜿蜒的长城上一指,将造阳县所在的位置指给楼烦候王忠和颍阴候灌婴,道:“造阳,去右北平以北三百余里,为汉家预警之地!”
此地,与马邑一般,是汉匈数十年战争的产物。
但它比马邑更危险。
因为它与长城距离更远,而且,身后没有雁门这样的雄关。
在历史上,武帝时期,此地曾经反复易手,汉匈在此屡次争夺。
若在以前,此地无所谓了。
丢了就丢了,无关大局。
但现在,随着安东都护府重要性越来越高。
此地,就已经不容有失了。
因为此地,在刘彻看来,大抵应该是后世的北京门户,宣化。
丢了它,右北平和上谷郡都有危险。
而且,匈奴人还可能继续深入,攻击燕蓟,切断中国与安东都护府的陆路联系。
而这是刘彻所不容许发生的情况。
但,临时抽调一支过万的骑兵北上,既不经济也不现实。
倒是楼烦部族大有可为!
历史上,霍去病就在吊打了匈奴后,驯化了乌恒人,然后将乌恒放到辽西与右北平之间的草原,作为缓冲和预警。
此举虽然在霍去病死后给汉室造成了一些麻烦。
但总的来说,改善了右北平上谷郡和燕蓟的国防,匈奴人从此不再可能在没有击败乌恒前,就南下去袭扰其身后的右北平等地。
如今,刘彻此举也算是抄袭霍去病故智。
不过,相对于霍去病将自己的狗丢到那里,连链子也不栓就不管了。
刘彻无疑考虑得更加全面和完善。
造阳县附近,此时的地势也是一马平川的草原,只有少数的丘陵地区。
虽然比不得河套,但也算一个优秀牧场了。
至少,汉室就在哪里养了大概两三千匹战马。
将楼烦人安置至此,用上谷郡和右北平的军队监视和监管。
这样就不怕楼烦人尾大不掉,更可通过当地的百姓与汉军,渐渐的同化楼烦部族。
而且,又因为此地远离中国腹心,就算出了问题,也好解决,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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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八十二节 富裕的大宛
草原上的初冬,开始变得寒冷起来。
牲畜们都已经被圈养了起来。
青草日渐减少,许多部族的骑兵,已经西归。
如今,单于庭所在的地域,已经只有三四万骑兵了。
剩下的,不是跟着呼揭王去了南池,就是已经西返。
军臣站在王帐之中,看着刚刚被送到他面前的一副地图以及几个被捆绑着的奴隶,还有一袋金币。
这些,都是西方的卢候王在深入大宛国后,袭击了一个村落带回来的战利品之一。
“这些大宛人真是奇怪……”军臣抚摸着一个金币,笑着说道。
这种金币,与军臣过去所见的所有钱币都不相同。
金币上雕刻着一个裸露的男性形象他似乎拿着一根棒子状的东西,坐在一个奴隶身上,金币两侧,有着不知名的字母。
而在金币的反面,则是同样的一个**男子,拿着同样的器皿,不过,他这次换了个坐法,似乎是坐在一个奴隶的头上?
注视着金币上的那个明显头发简短,胡须茂盛的男人,军臣鼻孔哼了一声,然后,他抓起那个袋子里的金币,让它们哗啦啦的掉下来,叮当叮当的响个不停。
“此国黄金很多啊……”军臣笑着说:“正是我大匈奴发财的好地方!”
“伟大的撑犁孤涂,此国不仅仅黄金多……”一个匈奴贵族弓着身子笑着道:“而且粮食和美酒也有许多,卢候王不过攻破了三四个村落,就抓到了上千的奴隶,其中女奴四五百之多,另外,粮食与美酒,数都不数不清楚,勇士们搬都搬不完,就只好喝掉……结果许多人醉了整整一天一夜……”
整个大帐之中,许多贵族顿时就不断的咽起了口水。
黄金,粮食,奴隶,美酒。
这四样,都是匈奴人向往的。
许多人甚至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去那个叫大宛的国家好好抢一回了。
在这长城脚下,跟汉朝人大眼瞪小眼,一无所获的枯燥时间,简直让人无法呼吸!
“他们的作战能力如何?有多少骑兵?”军臣问道。
“大单于,以奴才所见,此国,基本都以步军为主,偶有骑兵,战马高大而神俊,如同神马!”那贵族答道:“只是……这作战能力嘛……”
这个贵族嘿嘿一笑,拿脚踢了踢那几个被五花大绑的战俘,这些战俘立刻就吓得屁滚尿流,嘴里哇啦哇啦的叫着,看上去似乎是在求饶。
“大单于,这几人,就是那大宛国的贵族官吏!”这贵族笑着道:“看他们这怂样……”
“卢候王只用了一个冲锋,就将他们率领的数百人全歼,斩首五十余后,剩下的全都投降了……”他大笑着拧起其中一个贵族的头发,那是一头漂亮的卷发,看得出来的,它的主人极为宝爱它,哪怕是身陷囫囵,也对它爱护有加,发丝之间,几乎没有什么灰尘。
在过去,这头漂亮的卷发,让许多的贵妇着迷,疯狂。
但如今,它却被匈奴人蛮横的揪着,像摆弄草皮一般。
“大单于,可知,此人在被俘后,告诉卢候王,求饶说,他的父亲能拿出一百袋金币来赎他!”那贵族拍着这个贵族漂亮的脸颊,哈哈大笑:“不过,卢候王觉得,将他献给先祖,更有价值!”
“一百袋金币?”军臣瞪大了眼睛,其他匈奴贵族也都不可思议的将眼睛瞪得直直的。
甚至有人不断的舔着嘴唇。
“是的,大单于!”那贵族道:“一百袋金币,每一袋都有五十枚!”
军臣拿起一个金币,在手里掂量了一下。
这种金币重的很!
重量几乎是汉朝的铜钱的五倍!
而黄金比铜钱贵多了,至少要贵一百倍!
换句话说,就这么一个男人,能值一个汉朝的县城的财富?
军臣与他的臣子们面面相觑。
但那个贵族却不打算这么放弃了。
他拿出一袋钱币,将它摊开在军臣面前说道:“大单于,除了金币,奴才们还找到了这种钱币……”
这些钱币一暴露在阳光中,立刻就反射出银白色的光泽。
它们刚刚出现,立刻就吸引了军臣和其他人的全部注意力。
就连黄金的色泽,也被这种小可爱的光辉所覆盖。
“这是银币?”军臣不可思议的如获至宝的将这些钱币捧起来,放在手心,如宝贝一般呵护起来。
白银可比黄金精贵多了!
尤其是在汉朝,一斤白银价值超过三斤黄金。
而且汉朝的商人和官员,对白银趋之若虞。
他们会竭尽所能的搜刮他们所能遇到的一切白银,然后将这些白银制成精美的器皿,作为给自己祖先和神明的供奉。
“这些银币,在大宛比金币还要多!”那贵族官员揪着那个哭哭啼啼的大宛贵族说道:“奴才问过了此人,此人告诉奴才,若是白银,此人的父亲愿意用他等重的白银来赎!”
军臣闻言,顿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黄金,白银……
这大宛居然如此富裕!
“本单于早就该去抢西边了……”军臣在心里懊悔不已,对自己去年的鲁莽决定深感痛心。
抢南边,若抢得到的话,当然好了。
可问题南边从前是个刺猬,如今干脆成了猛虎。
几十年来的事实,告诉匈奴人,抢南边,得不偿失!
现在,更是要血本无归,巨亏到底!
其他贵族也都是一个个呼吸急促,纷纷说道:“大单于,请准许我等返回西部……”
几乎每一个人都迫不及待的想要去那个叫大宛的国家,好好的抢一回,杀一回,好好的发泄发泄他们在南方的长城脚下的憋屈和怨气了。
“急什么?”军臣怒斥一声道:“马上就要下雪了,即使我们西返,也来不及出兵了,更何况,汉朝皇帝是个什么态度,本单于尚不知晓,龙城的先祖陵地和神明祭台,绝不容有失,幕南的部族也绝不容有失,等且渠且雕难回来,本单于问清楚之后,再做决定!”
军臣话音未落,帐外就传来了一个声音:“大单于,出使汉朝的使者且渠且雕难归来了,正在帐外求见!”(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三节 卖国者与爱国者
且渠且雕难抬起头,看着单于庭的里里外外的那些匈奴贵族。
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一群蛮子……”在汉朝的长安,得到了汉朝皇帝的礼遇和厚待,尤其是看到了他的‘乌孙候’候邸的模样后,再回到匈奴,且渠且雕难忽然发现,这单于庭的上上下下,怎么这么扎眼?
一个个披头散发,喜欢在鼻孔和耳朵甚至嘴巴上穿孔吊环的匈奴武士,更让他有些反胃。
而单于庭的这些穹庐大帐,在他眼里,也变得奇丑无比。
不知不觉间,且渠且雕难愕然发现,他已经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不过,他心里却连半分内疚和惭愧也没有。
反而为此得意洋洋。
“一群井底之蛙……”他看着自己身前的那两个忠心耿耿的单于庭的卫士,眼里闪过一丝不屑。
虽然曾几何时,他也曾是这些人中的一员,只恨不能为单于而死。
但现在,他已经见识过世界了,知道了天下到底有多大,也明白了他之前是多么的愚昧可笑。
正因为如此,现在,当他看到自己过去的影子时,他的眼里满是嘲弄和不屑。
“给挛鞮氏卖命有什么好处呢?”且渠且雕难在心里冷笑着:“何况挛鞮氏从来不需要奴隶的忠诚!”
他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
当他为挛鞮氏为单于庭效死之时,满腔忠诚,结果,却只是一个被人呼来喝去,甚至连单于的会议都不允许参加,只能跪在帐外,等候大帐内单于的问话。
单于甚至都不想见他!
然而,当他出卖单于庭,出卖挛鞮氏,出卖匈奴,将楼烦、折兰南下的情报通报给汉朝,导致南侵大军全军覆没后。
一切都变了。
甚至变的比他在汉朝谈下那个史无前例的和亲条约后还要夸张。
因为,南侵失败,全军覆没,所以,他在单于庭的地位,迅速高涨,成为了单于庭需要的人才。
不止单于屈尊降贵,亲自招询和委托他。
各大氏族的橄榄枝也纷纷递了过来。
真是搞笑!
出卖匈奴,他获得了比为匈奴卖命还要多无数倍的好处。
不止单于庭拿他当宝,汉朝也是。
“果真如汉朝所言,夷狄,不知礼仪,率兽食人,无有天命,迟早要灭亡……”且渠且雕难在心里想着。
因为立场的转变,他开始研读起汉朝的典籍。
尤其是他在得到了汉朝皇帝承诺的爵位后,他立刻开始钻研汉朝的《诗》《书》。
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他就如同历史上无数倍洗脑的人一般。
此刻,匈奴在他眼里,丑陋而可笑,粗鄙而愚昧。
在他的感觉和意识里,他成为了整个匈奴唯一的聪明人和有识之士。
因为,他跳出了这个圈子,站到了更高的层次。
这种微妙的心理变化,让他无所畏惧,也无所恐惧。
因为,他在心底告诉自己:匈奴人如此丑陋不堪,这草原民族的习俗和文化,如此愚昧,确实需要****王化沐浴。
此刻,在他内心,他自我感觉,他的所作所为,并不可耻。
相反,非常崇高!
“只有让****王化,滋润到这茫茫大草原,感化民众,教化部族,使人们脱离愚昧,这草原部族,才能有未来!不然,生生世世,都要在愚昧和腐朽的丑陋社会里生存,子子孙孙,永永无穷被上苍诅咒!”
“我的事业是正义的!”
且渠且雕难,也不清楚,这种奇怪而别扭的想法是从何时产生的。
但他知道,当这个想法产生后,他就变得坦然而无畏了。
在他眼里,他就是类似汉朝历史的孔丘一般的人物。
燃烧自己,照亮他人。
为万世之师,做万族先贤。
虽千万人,吾往矣!
带着这样的气势,这样的气魄,这样的想法,他抬头挺胸,腰杆比整个单于庭的所有人都直,脑袋,比整个单于庭所有人都高。
这让许多的匈奴武士和牧民见了,私下议论纷纷。
“这位大人真是威武不凡,气魄非常啊……”有武士羡慕嫉妒恨的看着昂首挺胸,矗立在单于大帐门口的且渠且雕难,说道:“据说,他是我大匈奴百年难得一见的英雄人物呢!汉朝皇帝,那么恐怖和伟大的神王,都能被他说服……”
周围武士纷纷对他投以崇拜的神色。
匈奴人崇拜强者。
不管你用什么样的手段,只要结果证明,你比其他人强,那你理所当然就会获得崇拜,获得拥戴。
反之,则是死人一个!
而牧民们则是战战兢兢的望着且渠且雕难的身影,纷纷低下头颅,不敢直视和面对。
这样的大人物,这样的传奇,岂是他们能直面的?
便是一些匈奴贵族,也是私下议论着:“难怪这且渠氏能在汉朝谈回那样的条约,完成前人所不能的事情,光看这气势,这气魄,这模样,整个匈奴,哪怕挛鞮氏之中,也没几人能比!”
这确是事实。
匈奴,等级森严,上下井然。
哪怕是挛鞮氏,在单于庭的大纛之前,也会下意识的躬身弯腰。
因为,单于大纛之上,是冒顿和老上两代单于,用上百万的敌人的鲜血浇筑而成的权力之花。
从南到北,从东到西,纵横上下数万里,无数部族和王国,在这面大纛面前,低下自己的头颅,献上自己的忠诚。
能如且渠且雕难这样无所畏惧的人,少之又少!
物以稀为贵,加之且渠且雕难表现给人看的表像。
自然就会产生这些议论。
耳中听着这些私底下的议论声。
且渠且雕难内心更加高傲了起来。
他用着怜悯的眼神,看着这些被蒙在鼓里的匈奴部众。
“真是可怜啊,愚昧、落后、粗鄙,却不自知……”且渠且雕难的眼神扫过那些奴颜婢膝的身影,扫过那些满脸笑容,想要巴结的贵族们的身影,他在心里沉痛的道:“丑陋的匈奴人啊!”
“且渠氏……”
“大单于请您入帐议事……”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且渠且雕难耳畔响起。
他抬头,就看到了兰陀辛熟悉的身影。
且渠且雕难微微点点头,对这个对头报以一笑,说道:“我知道了……”
两人身形交错而过,不经意间,且渠且雕难听到兰陀辛说:“你瞒得过大单于,但瞒不过我!”
“嗯?”且渠且雕难冷笑一声,没有回答,只是轻声道:“是中行说教你来说这话的吗?”
后者身形一顿,不敢置信的看着且渠且雕难。
“我早就知道你悄悄的将中行说从北海接出来的事情了……”且渠且雕难在兰陀辛耳畔说道:“你打的主意,以为我不知道?信不信我去告诉大单于?”
“你看,大单于信我这个从汉朝谈下前所未有的条约,说服汉朝皇帝与匈奴继续友好的臣子,还是你,这个违反大单于命令,私自从北海将中行说接出来的逆臣?”
兰陀辛的神情终于变得无比凝重。
他将中行说悄悄的从北海接出来的事情,在这个单于庭绝对不会有超过五人知晓。
很显然,这其中出了一个叛徒。
但到底是谁呢?
“你别来干涉我,我也不会干涉你……”且渠且雕难冷笑着威胁,然后扬长而去。
能让兰氏的未来族长,下一任的单于庭大当户吃瘪。
且渠且雕难心里得意无比。
在且渠且雕难看来,这个兰氏的未来族长,终究还是太嫩了。
被他轻而易举就诈到了。
至于且渠且雕难为何知道此事?
答案很简单。
嗅觉而已。
就在兰陀辛说出那句话的刹那,他就闻到了同类的味道。
在这匈奴帝国,能成为他的同类的,除了中行说,还能有谁?
“兰陀辛将中行说悄悄救出来,肯定在策划阴谋……”且渠且雕难在心里想着。
匈奴人内部的阴谋,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上演和发生。
但兰陀辛在策划什么呢?
难道是密谋推翻单于?
且渠且雕难在心里摇摇头。
在尹稚斜没死之前,这个判断或许成立。
但如今尹稚斜已死,虽然单于庭新立了老上单于的庶子之后呼揭王。
但是……
那毕竟是庶子,除非冒顿单于和老上单于的嫡子子孙死光了,不然,他没有机会上位。
“我或许可以去跟左大将说说这个事情……”且渠且雕难在心里寻思着。
左大将呼衍当屠,肯定很乐意,将这些背着单于玩弄手段的家伙送下地狱。
但,且渠且雕难想了想,放弃了这个想法。
左大将呼衍当屠是不折不扣的疯子。
在折兰部族主力覆灭后,这个疯子更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我要杀人’的气息。
且渠且雕难并不想招惹他。
万一被误伤就麻烦了。
况且,中行说跟兰陀辛在背后想要搞什么阴谋,与他无关。
只要他们不来招惹自己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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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陀辛目送着且渠且雕难远去。
“怎么样?套出什么来了吗?”一个魁梧的身躯站在了兰陀辛身后。
假如且渠且雕难在此,那他必然认得此人——单于之犬,左大将呼衍当屠。
“没有……”兰陀辛摇摇头,道:“反倒是他似乎知道了我们将中行说救出来的事情……”
呼衍当屠闻言,眉毛一挑,神色凝重无比。
“我审讯过东胡王部族的一些战俘,战俘告诉我,有人曾经悄悄的将楼烦和折兰南下的消息,告诉了卢它之那个混账……”呼衍当屠轻声道:“所以,我才怀疑此人,现在,看来,此人确实有些我们所不清楚的底细……”
“我会去仔细调查,此人究竟在瞒着我们什么……”呼衍当屠说道:“至于中行说之事,我会私底下与单于说的!”
“兰陀辛,本大将觉得你说的没有错!”呼衍当屠握着自己腰间的那柄狼牙锤,道:“大匈奴确实是应该向汉朝学习,因为,无论马邑之战的实情如何,楼烦和折兰以及白羊南下之事是否是被奸细通报汉朝,这都证明了,我大匈奴已经在装备、战术和其他所有方面,全面落后汉朝了!”
“汉朝骑兵甚至能出塞数百里,袭击南池……”呼衍当屠抬头道:“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这意味着,我们再不努力,将来就可能要面对汉朝人北上的事实,到那个时候,龙城、碲林、胭脂山、祁连山,都将可能不保!”
“为了大匈奴,所以我同意并帮助你救出了中行说……”
在事实上也确实唯有呼衍当屠这个军臣的绝对心腹和鹰犬,能派人去北海准确的找到中行说,并且还能在不惊动守卫和监督中行说的骑兵的情况下将他救出来。
其他任何人都不可能像呼衍当屠这样做的如此干净。
呼衍当屠说到这里,神色凝重,看向兰陀辛:“但是,你与中行说,必须向我和大单于证明你们的价值……”
“一旦,被我发现你们在背后耍花招……“呼衍当屠摩挲着自己腰间的狼牙锤:“我对天神和老上单于发誓,我会将你们的脑浆锤出来……”
对呼衍当屠来说,他的命是老上单于给的。
所以,他会誓死捍卫老上单于的帝国。
任何人都休想在没有杀死他之前,就危害到老上单于的子孙和他的帝国。
兰陀辛点点头,正色道:“请左大将放心,也请左大将相信我们!”
“我们与左大将一样,都是为了匈奴的霸业,为了匈奴的未来……”兰陀辛郑重的说道:“我对天神发誓,我的所作所为,绝无任何危害匈奴之事,若有,就请天神将我的灵魂放置到火山之中灼烧一万年!”
“那本大将就等着你们的好消息……”呼衍当屠凝视着兰陀辛数秒后说道。
“请左大将暂时不要告知大单于中行说已被救出之事……”兰陀辛躬身请求道:“大单于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左大将应该清楚,若我们还没有做出成绩,就让大单于知道了此事,我担心大单于会发怒,这样会使得我们的计划前功尽弃!”
呼衍当屠在心里想了想,觉得确实如此。
如今的大单于根本就不想看到中行说回归,若被他知道了此事,不止兰陀辛要被贬为奴隶,中行说和其他被救出来的从前右贤王的幕僚们要被杀光。
就是他,怕也要吃上一顿鞭子。
他点点头,道:“我可以答应你,但……”他伸出一根手指:“我只能为你们保守一年秘密,一年之后,我就必须禀报大单于!”
兰陀辛想了想,一年时间,确实有些紧。
但他也知道,能让呼衍当屠能瞒着军臣一年,几乎是极限了。
这头单于的猎犬,外表粗鄙疯狂,实则心思细腻至极,而且忠心耿耿。
不然老上单于也不会让他辅佐军臣单于。
而一年时间,虽然紧张,但也应该足够他和他的追随者们弄出一些成绩了。
譬如,用重金在汉朝的商人里收买一些人,通过这些人,从汉朝弄到许多技术,甚至工匠!
譬如,在被汉朝赎回的人中,安插一些间谍,重建被破坏殆尽的情报网。
甚至于,窃取一套汉朝在武州塞外,击破了折兰部族的骑兵装备。
兰陀辛相信,大匈奴以前能吊打汉朝,以后也一定能。
汉朝无非是仗着装备先进而已。
只要匈奴也能拥有和获得汉朝的装备,能懂得生产制造,那必然就能武装出一支比汉朝的那支骑兵更厉害的骑兵,然后就能报马邑之战的一箭之仇了!
即使做不到这些,也要尽可能的为匈奴帝国积蓄力量。(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四节 和亲确定(1)
且渠且雕难走进单于大帐之中,他几乎是立刻就丢掉了他方才的心态,匍匐到地上,用最谦卑的姿态拜道:“伟大的撑犁孤涂,您的奴才回来了……”
其他匈奴贵族,立刻就将视线集中到了他身上。
实在是,他肩负着与汉朝媾和的使命。
倘若失败,对匈奴而言,就意味着西征不再可能。
匈奴帝国根本不可能冒着丢失整个幕南的风险投入重兵去西征。
最少有十个万骑,将不得不长留幕南,防备汉朝突袭。
军臣一见且渠且雕难立刻就露出笑容,道:“我的奴才,告诉我,汉朝皇帝怎么答复本单于的?”
且渠且雕难顿首三拜道:“伟大的撑犁孤涂,奴才在长安见到了汉朝皇帝,奴才对汉朝皇帝说:右贤王尹稚斜不请,假传单于之命,绝二主之约,离兄弟之亲,如今,右贤王之罪已得惩戒,愿重修和亲,除前事,复故约,休兵罢战养马,使汉匈两国恢复和平,边塞之间,鸡犬相闻,百姓相安,使少者得其长,老者得其安,愿陛下明鉴!”
这番话说的军臣是心花怒放。
为什么?
当年汉匈河南之战后,老上单于就是这么遣使与汉太宗修复和亲的。
马邑之战,匈奴空前失败,损失惨重,单于庭的脸都几乎丢光了。
但,现在,且渠且雕难却在汉朝,用语言和外交的艺术,帮助匈奴扳回了一局。
至少是面子上扳回了一局。
不仅仅告诉汉朝——一时胜败,其实不算什么。
当年,河南之战后八年,老上单于亲帅十四万骑南下,兵临萧关,火烧回中宫,攻陷朝那塞,将整个汉朝北方打烂。
创造了汉匈战史上匈奴最大的胜利与辉煌,并且底定了两国关系的基础是:匈奴哥哥,汉朝是弟弟。
同样的道理,马邑之战比起当年的河南之败,其实也就那么一回事了。
当年河南战役,匈奴可是丢光了整个长城内的势力。
还被汉朝军队逆推数百里,建立起云中郡,将探头深入河套草原,使得长安不再暴露在匈奴的骑兵的直接威胁下。
同时,也让军臣有了借口了。
本单于卧薪尝胆,八年后必报马邑之仇。
不管八年后能不能报仇。
最起码口号先喊出去再说。
至于到时候怎么办?
当然可以装作不记得了啦!
但,这种嘴炮,其实军臣也知道,只能是高兴一会。
真正决定汉匈未来的是汉朝皇帝的答复。
军臣于是急切的问道:“那汉朝皇帝怎么答复?”
“回禀撑犁孤涂……”且渠且雕难对军臣的问答,甚至自己的话语,早就有了全盘的草稿了。
这些草稿不仅仅有他自己想好的部分,甚至还有汉朝皇帝命令他的侍从官们帮忙补充的部分。
整个环节天衣无缝,完美无缺!
此刻,且渠且雕难就按照着已经规划好的剧本说了起来。
无非就是汉朝君臣如何自大,向他展示了缴获的匈奴武器和战旗。
而他又是如何的见招拆招,在汉朝君臣面前,描绘匈奴骑兵的威猛,无非就是‘陛下您击败的只是一小部分的匈奴骑兵,大匈奴还有十倍于此的兵力,单于出于两国友好,才约束部下,没有报复’。
通过类似这样的语言艺术和恐吓,加上他又‘悄悄的联系上北海阏氏,北海阏氏对汉朝皇帝陈述厉害关系,终于使得汉朝皇帝回心转意’这样的故事桥段。
为了增强说服力,他甚至抄袭了在汉朝流传的冒顿单于与陈平的故事。
绘声绘色的对军臣和其他匈奴贵族描绘北海阏氏是怎么按照他的说法说服汉朝皇帝的。
“匈奴,亦天地神明所保之国也,匈奴单于,亦有神助,陛下察之……”
听着且渠且雕难的描述。
军臣顿时就眉飞色舞起来,这些话,每一个字,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挠到了他的痒痒处。
所谓‘匈奴单于亦有神助’然后汉朝皇帝还认可了这个说法,因此才同意和亲。
这岂非是间接的承认了他的地位?
军臣看着且渠且雕难的眼神也因此变得怜爱起来了。
好奴才啊!
这么困难的任务,这么艰巨的使命,他都完成了!
嗯,北海阏氏也不错!
也不枉他这个当爹的生养她十五年!
要知道,军臣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汉朝皇帝的这么一个认可了。
不管是正式的还是非正式的,他都亟需这样的肯定。
不然的话,没有汉朝皇帝背书,他也没办法请来先祖和神明下凡,等到明年五月的碲林大会,万一有人想要他证明自己,那该怎么办啊?
更可怕的是,军臣真正担忧的是——一旦他这个单于没有得到先祖和神明庇佑的事实被所有人所知。
那将发生可怕的灾难。
你想想啊。
就像后世,假如只有****手里有蘑菇,而米帝手里没有。
那米帝该怎么办?
如今,汉匈之间的神棍演义,也是如此。
在汉朝皇帝证明了自己确实有神明之助后,作为另外一个霸主,匈奴单于也必须证明自己有神助——不管用什么办法,无论用什么手段。
不然,一方有,一方没有。
在这西元前的世界,这游戏还用玩吗?
就匈奴内部的那些迷信神明和崇拜天神的下层牧民和奴隶。
恐怕汉军一来,立刻就跪迎‘神王的神兵’了。
甚至,都不要汉军出动,就会有部族,整部整部的越过长城去朝觐‘神王’,趴在‘神王’的脚下大喊“伟大的陛下啊,请接受我卑微的供奉吧……”
这并非担忧,而是现实。
自古以来,所有的游牧帝国,都是建立在血腥残暴与宗教迷信之上的帝国。
它们对外掠夺和征服,以此喂养和拉拢部族中的贵族,然后用宗教迷信来强化对下层奴隶和牧民的控制,使得他们听话。
这也是游牧帝国的先天缺陷。
他们不可能也建立不起中国王朝那样的统治系统。
只能用宗教迷信来麻醉和忽悠下层奴隶与牧民。
正因为如此,后世的黄教才会在蒙古族拥有那样的地位。
活佛们的日子才过的那么的潇洒与惬意。
本来,这个制度是没有太大漏洞的。
但,匈奴人万万没想到,对面的汉朝出了个开挂的皇帝,宣称自己得了神启和神谕。
还证明了自己的神启与神谕。
这就等于是在全世界面前公开证实了神的存在。
而匈奴信奉萨满教,对萨满教来说,别说是汉朝皇帝成神了,就是一块石头成神了,他们也会跪舔。
倘若,军臣不能应对,不能也证明自己。
那么,下面的牧民、奴隶甚至贵族,很可能,汉朝皇帝一声招呼,他们就全部跑过去,跪到他的脚下了。
没办法!
人,怎么可能对抗神呢?
万一神明发怒,降下冰灾、蝗灾、瘟疫甚至火山爆发,惩戒大家,那可怎么办啊?
没看到,最近一年多,许多靠近汉朝边塞的部族,都已经跟单于庭离心离德,甚至有些人悄悄的跑去长城内给汉朝人表忠,甚至当起了带路党吗?
就是昆邪和休屠这样的大部族,立场也动摇了起来。
而能对抗神的,唯有神。
就像后世,能对抗流氓的,只有流氓。
五大流氓不说话,蓝星任何事情都办不成。
而五大流氓的流氓霸业,是建立在三位一体的蘑菇打击体系之上,尤其是大蘑菇的爆炸吨位之上。
所以,蓝星上稍微有点志向的国家,都会拼死去研究蘑菇。
连三胖帝国,都懂,没有蘑菇,就是死路一条,要被任人宰割。
正是因此,军臣才不得不跳大神。
可是,一场马邑大战,使得他的一切努力付诸东流。
他的表演,在事实面前,成为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就如同后世的那个三胖一样,为了证明自己拥有蘑菇打击能力,于是,ps了一个潜射导弹的发射背景来摆拍,可那成想,因为后勤克扣和贪污,结果请来的是一个民工,搞出来的背景摆拍照,连个小孩子都骗不了,在国际上闹出一个天大的笑话。
变成一个笑话的军臣,就跟三胖一样,他现在亟需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汉朝皇帝的认可。
这种认可,相当于****、米帝或者毛子,站出来说:咳咳三胖那个蘑菇,我们认可是真蘑菇,绝无假冒伪劣之事。
这样,他才能勉勉强强混淆过关。
不然,下面的部族心里面都会打小九九。
甚至产生比他跳大神之前更可怕的灾难。
如今,得到了汉朝皇帝的间接认可——他要是不认为匈奴单于也有神助,那他为什么会相信北海阏氏的说法,从而同意与匈奴和谈?
军臣当然立刻就打蛇随棍上。
他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对着帐中的贵族们说道:“汉朝皇帝神人也,此乃先祖与神明,所告本单于的事实……”
“大匈奴与汉朝,兄弟之邦,两国君主的神明与先祖,在天堂上也相互认可,本单于命令:……”军臣挺起胸膛,拿起鸣镝下达命令:“从今日,无本单于之命,敢有匹马南下,越过草原者斩!”
这其实也就是遮羞的话。
现在的匈奴军队,那里还敢南下?
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生怕变成第二个尹稚斜!
想想看,连折兰人都全军覆没了!
这个匈奴帝国的脊梁骨和勇气之源,都不能逃出生天。
其他部族,那里还敢对南边的长城有什么想法?
大家现在********,都在西征上!
尤其是卢候王现在证明了:抢西边大有可为!
于是,绝大多数贵族都跪下来,拜道:“遵命!”
军臣转过身来,对着且渠且雕难笑着道:“我的好奴才,说说看,最终,你与汉朝皇帝达成了怎样的和亲条约?”
且渠且雕难看着帐中的军臣单于,还有那些大笑不已的匈奴贵族们,他在心里说道:“一群蠢货!”
这些过去高不可攀,看似强大无比的大人物,如今,被他这个过去的小贵族,玩弄于鼓掌之中。
这种感觉,使他在心里面奇爽无比的同时,对这些人深深的鄙视。
连他都可以将整个匈奴帝国玩弄于鼓掌之间,难怪汉朝皇帝轻而易举的就取得那样辉煌的胜利。
“丑陋的匈奴人啊,你何时能觉醒?”且渠且雕难在心里感慨着,他恨不得大声宣扬出去。
只是,他知道,他不能。
不仅不能,还得保持谦卑的姿态。
不过这样也好,如此,就能仔细观察这些丑陋的蠢货的丑态了。
“伟大的撑犁孤涂,奴才与汉朝皇帝经过仔细的商量,现在已经达成了最新的和亲条约……”且渠且雕难无比恭谨的从怀里掏出一份被写在白纸上的国书,然后念了起来(匈奴单于和贵族们都不识字,给他们看也白看):“皇帝敬问大单于无恙:前者,单于使郎中令且渠氏遗朕书:两国休兵,约为兄弟,计社稷之安,为万民之生,朕甚嘉之。去岁,右贤王不请,背两者之约,使兵祸连接三月不止,两国兄弟之邦,因此背离,今单于明大义,为两国百姓计,重倡和亲之议,朕甚嘉之,闻单于有女,甚为贤良淑德,朕欲效舜帝之志,全娥皇女英故事,特向单于求娶之……”
且渠且雕难念完这份国书,然后恭敬的将他献给军臣。
军臣笑眯眯的接过来,大笑着扶起且渠且雕难,大声道:“好奴才,没有辜负本单于的信重!”
汉朝皇帝既来国书,愿意恢复和平。
那么,这至少说明,汉朝皇帝也不愿意打仗。
最起码,最近两三年,他没有开战的计划。
既然如此,那么他与他的王庭主力就可以放心西进了。
当然,南方,也不可以放松警惕。
所以,此番西征,他不会抽调幕南部族的兵力,以此以防万一。
但从历史经验来看,这汉朝人都是要脸面的,一般不会随意撕毁自己签字的条约,哪怕是当年的河南大战,导火索也是匈奴人先侵扰汉朝的城市,汉朝人借题发挥,趁着匈奴主力不在,发起攻击。(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五节 和亲确定(2)
等到曲终人散,大帐之中的贵族都离开后。
军臣站起身来,对且渠且雕难问道:“将和亲条约的具体细节,给本单于说说……”
方才,那么多贵族都在。
这些具体的条款,自然不能当众说。
不然,万一出个侮辱性的条款。
怎么办?
过去,匈奴人可没少用这种方式给汉朝添堵。
现在汉朝只要愿意,当然也会报复回来。
“回禀伟大的撑犁孤涂……”且渠且雕难当然更加懂事,他站起身来,满脸的肃穆和屈辱,说道:“汉朝皇帝要求嫁过去的阏氏,陪嫁乌丸山以东的全部地域……”
军臣闻言,嘶的深吸一口气。
且渠且雕难立刻跪下来,哭着说道:“奴才无能,使大单于蒙羞,请大单于责罚!”
“当年……冒顿大单于之时,东胡人勒索宝马,冒顿单于许之;东胡人又索要阏氏,冒顿单于也忍痛割之;然,当东胡人要牧场时,冒顿大单于说:地者,国之本也,奈何与之!于是尽斩敢言与者,起兵战之,遂有今日……”军臣也是颤抖着说道。
这个条件,确实是让他为难。
他很清楚,此事一旦传将出去,对他的打击有多大。
挛鞮氏和四大氏族内部的那些保守派,必不可能放过他。
哪怕是顶着个陪嫁的噱头!
但若是不同意……
现在的情况是,假如匈奴不答应,这和亲不成,明年汉朝要是出塞,匈奴怎么办?
匈奴人至今都没弄明白,马邑城下和武州塞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战无不胜的折兰部族怎么败亡的?
那支传说中的神之骑兵,真实面貌如何?
匈奴一无所知,只能从一些逃兵和汉朝人的片言只语之中得知一些事情的轮廓,也只能通过兰陀辛的回忆,对那支汉骑做一些猜测。
但,那支骑兵的实际作战能力如何?到底强大到什么地步?
这都是不能脑洞空想。
倘若不能弄明白那支汉骑的底细,匈奴人就可能还要遭遇第二个,第三个马邑之败。
反正,在没有找出对付那支汉骑的办法前。
整个匈奴,包括军臣在内,都没有与汉朝一战的信心。
未知的,才是最恐怖的。
“大单于,奴才有一计……”且渠且雕难看着军臣,忽然说道:“不若,大单于既不同意,也不反对,不留文字,不做许可,只是不再派人去管那乌丸山以东……汉朝人若能拿下,那就让他们去拿下,反正,我大匈奴在那边也没有什么利益……若拿不下来,那就更好……”
“大单于甚至可以暗示那鲜卑王与乌恒王,让他们抵抗汉军的侵袭,等待单于庭援兵……”且渠且雕难笑着说道。
军臣听了,也是点点头,觉得这个主义好!
不留文字不做承诺,只给默许。
这样,他就可以规避许多风险。
至于暗示怂恿乌恒王与鲜卑王去跟汉朝人拼命,那就更妙了。
若他们拼命,侥幸成功了,那只能说明是汉朝人没用,更可借此机会试探汉朝的军力。
他们要是连乌恒跟鲜卑都摆平不了。
那匈奴可高枕无忧了。
即使他们失败。
对匈奴也没有任何损失。
甚至可能因此将汉军注意力吸引到乌丸山那边。
对匈奴而言,越过乌丸山,就是世界的边缘了。
当地,冰天雪地,崇山峻岭,实在没有什么利益和油水。
汉朝愿意将自己的力量消耗在那里,匈奴人其实是高兴都来不及的!
“好奴才!”军臣高兴的说道:“本单于果然没有看错你!”
“这都是大单于圣明,奴才只是拾遗补缺而已……”且渠且雕难立刻拍马说道。
“你继续说……”军臣坐下来说道:“汉朝人还有什么要求?对本单于要求赎回折兰和白羊以及尹稚斜本部的贵族的提议,汉朝人怎么回应的,都一一告诉本单于……”
“是……”且渠且雕难跪着继续道:“大单于,汉朝皇帝原本并不想交出被俘的折兰与白羊王,更不要说其他贵族了……”
军臣点点头。
换了是他,俘虏了汉朝的高级文官或者贵族,也是不愿意交的。
单凭能借着这些羞辱汉朝,就已经值回票价了!
但是,在他的立场上,这折兰与白羊和其他贵族却必须赎回来。
折兰与白羊的主力,虽然在马邑全灭。
但是,人家在草原上的部族,却还存在着。
这两个部族,虽然损失了大部分的青壮和精锐。
但留守在后方的骑兵也还都有两三千。
这意味着,只要赎回那折兰王与白羊王,匈奴就可以重建强大的折兰骑兵与白羊骑兵。
汉朝人打不过,打西边应该是绰绰有余!
而且,还可以借此从西方抢掠人口和奴隶,让这两个部族再次兴盛,恢复成为匈奴三架马车之二的威风!
在草原上,死灰复燃的部族,太多太多了。
只要有奴隶和部众,那么无论失败多少次,都能卷土重来。
然而,若是不能赎回那些贵族。
这折兰与白羊就没有重建的意义了。
重建他们,给自己添堵吗?
要知道,现在,折兰和白羊的留守贵族,就已经在嚷嚷要脱离匈奴,威胁假如单于庭不给个交代,他们就不干了。
虽然明知道,这只是他们在闹腾,在故意要挟单于庭。
但军臣心里当然不会高兴,也不会屈服他们的闹腾。
但若是赎回折兰与白羊的被俘贵族,那就不一样了。
这些被赎回的贵族,肯定会誓死效忠他这个将他们赎回来的单于。
借他们的力量,重建部族,自然指日可待!
“还好,奴才拼命游说,许诺说,若汉朝愿意放归被俘的折兰王与白羊王,那大单于就愿意给付三千名过去被大匈奴所俘虏的汉朝百姓,还愿意给与每人马五千匹,牛羊一万头的赎金,那汉朝君臣才勉强答应……”且渠且雕难跪下来说道:“奴才自作主张,请大单于赎罪!”
但在他心里,他却早已经乐开花了。
原本,他跟汉朝人说的是匈奴愿意给汉朝支付一万匹战马或者十万头牲畜,作为汉朝释放全部被俘贵族的谢礼。
但到现在,他嘴里却变成了一个折兰王就等于五千匹马,牛羊一万头的价格……
实在是回扣动人心啊!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这么干,离谱的很,估计军臣不会答应。
所以,他立刻补救道:“经过奴才的周旋,汉朝皇帝同意,若阏氏嫁去,而单于愿意以三千被俘汉朝百姓、官吏作为陪嫁,那么,汉朝皇帝就愿意立即释放一百位被俘的贵族……”
“这还差不多……”军臣点点头,说道。
三千个奴隶,换一百个贵族。
当然是匈奴赚了。
“这一百个贵族,本单于要全部是挛鞮氏和四大氏族的贵族……”军臣对且渠且雕难说道:“至于三千被俘的汉朝百姓?本单于马上就能准备好……前不久,呼揭王不是送来了七千多东胡部众吗?这些卢它之的部族和臣民,本就是汉朝人,本单于就从他们中挑选三千人好了……”
“圣明不过大单于……”且渠且雕难立刻拍马说道。
他接着道:“只是大单于……汉朝皇帝想要过去所有被俘被掳的汉朝百姓和官吏,不然,他们大概不会释放其他被俘贵族了……”
且渠且雕难将他在甘泉宫与刘彻达成的协议内容与细则,粉饰一番,然后将它们禀报给军臣。
军臣听完,陷入沉思之中。
不得不说,汉朝人的条件很动人!
为了赎回那些过去被俘被掳的汉朝百姓和官吏及其后代。
汉朝甚至愿意在释放所有匈奴贵族的基础上,用金属和武器、食盐、丝绸来换那些被俘被掳的百姓及其后代。
但汉朝条件里的那条准许汉使进入匈奴帝国境内,核查各部族的汉朝百姓数量。
这就让军臣有些犯难了。
让汉朝人深入草原,去各个部族观光旅游。
等他们回国,岂非是能将匈奴的情况摸个七七八八?
更重要的是,万一这些汉使私底下跟匈奴内部的野心家串联起来,要搞个大新闻怎么办?
安全隐患和国防问题,让军臣难以抉择。
可是,若不答应汉朝人的要求,这和亲协议势必难以持久。
甚至还可能惹毛汉朝人。
反过来想想,此事,说不定对匈奴更有利一些。
“最少,汉朝人在没查遍匈奴之前,应该不会与我开战……”军臣在心里揣测着南方那个便宜女婿的想法。
而草原有多大?
军臣自己都不是很清楚。
汉朝人想查遍草原,寻找他们的百姓和官吏,没有个三五年,估计是搞不定的,然后,将这些找到的百姓和官吏及其后代,送回国内,可能需要个七八年。
七八年之后,匈奴帝国应该已经完成了西征。
到时候,靠着从西方抢来的奴隶和财富,匈奴帝国必将再次兴盛起来,甚至比过去更强大!
最重要的是,到时候,武州塞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折兰部族怎么战败的?汉朝骑兵的装备究竟是怎么回事?
应该都已经有答案了。
这样想着,军臣勉勉强强,捏着鼻子,认可了这些条件。
他对且渠且雕难道:“这些事情,本单于原则下批准,具体事务,本单于就交给你去操作……”
且渠且雕难闻言大喜,拜道:“伟大的撑犁孤涂,奴才一定拼死将此事办妥!”
且渠且雕难眼里,仿佛看到了无数的回扣纷至沓来。
更重要的是,经此一事,他正式确认,自己在匈奴在军臣单于面前,拥有了不亚于某部族首领的地位。(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六节 季心归来
站在渭河桥上,季心望着滚滚而去的渭水,心里百感交集。
时隔三年零八个月。
他,曾经的关中游侠巨头,名动天下的游侠巨擘,再次回归了这片生他养他的热土。
只是,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
自函谷关北上,他的马车行驶在关中大地之上。
却再也没有发生过去那样,一夫既行,万人景从的状况。
甚至就连过去的老兄弟们,在听说了他归来的消息后,也冷淡的很。
甚至有人连他的拜帖也不接,门房直接回复:我家主上奉命外出公干,还请季公海涵一二……
只有寥寥数人,在得到了他归来的消息后,立刻抛下一切,前来迎接。
但季心并不怪那些没来的老兄弟。
他们都有家有口,而且,如今吃着的是绣衣卫的饭。
他们不敢冒着可能得罪虎贲卫都尉,奉车都尉剧孟的危险,来与他相见。
能留一点香火情,已经很不错了!
至于关中游侠界,早已一代新人换旧人。
四年前,叱咤风云的游侠们,如今,不是去了怀化淘金,就是被收编,转为绣衣卫,做起了刘氏鹰犬,而剩下的人,也都转行。
有的投军了,有的转行去参加考举然后出仕为官了,甚至还有的丢下刀剑,回家种田去了。
今日关中的游侠们,都是些十七八岁,至多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他们就像季心年轻时一般,仗剑出入闾里,行走乡亭。
并不为什么利益或者好处,只是想要快意恩仇,显摆威风。
“兄长,这世道真是世态炎凉……”季心身边,一个前来迎接他的老兄弟愤愤不平的道:“那鸿固原杨大郎明明在家,但他的下人,却告诉俺,他外出公干……真是忘恩负义,他难道忘了,当年,他欠无盐氏十万钱,走投无路之时,跪在兄长门口,苦苦哀求之事?”
“还有那长安尚冠里的王二,也是如此……”另外一个汉子也咬着牙齿说道:“这王二当年,不过一庶民而已,兄长爱其勇武,送钱五万,宅一套,才让他有今日……”
季心抬起手,摆手道:“人各有志,不必勉强,况且,他们也有难处……”
“兄长真是高义!”众人闻言,纷纷感动不已。
对游侠们来说,老大当然是要慷慨大方,义薄云天同时还能宽宏大量,既往不咎的。
季心当然也知道这一点。
眼前这些人,是他在关中的最后的铁杆与死忠了。
是他翻盘的保证。
现在,不比过去。
在以前,季心哪怕是曾经被朝廷通缉,不得不流亡吴国之时。
他在关中的根基也非常深厚。
这种深厚的根基,主要是他的兄长,故汉河东郡守季布的人脉与关系网。
再加上,他与袁盎、窦婴和直不疑的关系都很好。
袁盎甚至愿意将他藏在自己的马车中,带他出关。
但现在,这一切都已经荡然无存。
他的大兄季布留下的人脉与关系网,现在支离破碎。
当今天子即位以来,对汉室的主和派和绥靖派猛烈打击和压制。
许多过去的主和派和绥靖派纷纷倒台。
剩下的也纷纷改换门庭,转而高唱主战。
主战派随着崛起。
这对他而言,是致命的打击。
因为他的大兄季布就是过去汉家主和派的中坚。
更可怕的是,舞阳侯樊市人在前年逃过一劫后,为了跪舔今上和表明自己的态度,他翻出了惠帝时的旧账,还拿他到处宣扬。
这个旧账,就是当年,匈奴冒顿单于写信侮辱和冒犯吕后,吕后因此勃然大怒,召开军事会议商讨对匈奴作战计划的故事。
当时,樊市人的父亲樊哙是坚决的主战派。
樊哙甚至说:臣愿得十万众,横行匈奴中。
磨刀霍霍,杀气腾腾。
这气场甚至镇住了整个朝堂的主和派,让陆贾刘敬都不敢非议。
此时,季心的大兄季布站出来说:樊哙可斩也!夫高帝将兵四十余万众,困于平城。今哙奈何以十万众横行匈奴中,面欺。且秦以事于胡,陈胜等起。今于疮痍未療,哙又面臾,欲动摇天下。
这个事情,在过去,一直是老季家的骄傲。
让人年年吹,天天吹,****吹。
但,时移世易,风水轮流转。
当主战派成为主流,并且获得了马邑之战的大胜刺激后。
此事就成为了老季家的阿克琉斯之踵。
樊市人就将这个故事一点点的到处拆散了跟人传播,说什么‘中国之所以受辱匈奴凡五十年,如布等之过也……’还说什么‘布等怯懦,畏夷如虎,欺君罔上,罪在不赦’。
而很多人都非常相信樊市人鼓吹的这些东西。
许多文人墨客,甚至已经在写文章责骂他那个死去的大兄了。
有些没节操的家伙,甚至翻出了他家的舅父丁公的故事,咬定他们家就有着‘卖主求名,以一己之私而害天下’的传统。
更可怕的打击,来自于某个家伙的一篇文章。
那个家伙在文章里,翻出了他兄长旧年侍奉太宗时的一桩旧事——当年,太宗时,御史大夫出缺,有人向太宗举荐了季布,然后太宗诏当时为河东郡守的季布回京,本意任命其为御史大夫,但谁知道,遇到了季布的政敌听说了消息,于是拼命塞黑材料,打小报告,使得季布几乎到嘴的御史大夫之职飞了。
本来这没有什么。
汉室至今近六十年,因为小报告和黑材料丢了升官机会的人多如过江之鲫。
但问题却偏偏出在了当年季布不甘心,上书太宗皇帝说:臣无功窃宠,待罪河东,此必有人以臣欺陛下者;然今臣至,无所受事,罢去,此必有人有以毁臣者。夫今陛下以一人之誉而召臣,一人之毁去臣,臣恐天下有识闻者有以窥陛下也。
这个故事向来极为生僻,不去翻石渠阁的档案不可能有人知道。
但偏偏,却被人踢爆,还到处宣扬,作为季布‘欺世盗名’的证据。
季布要不是欺世盗名,如他所自我标榜的那般视功名利禄如粪土,他为何要为了御史大夫之职位要挟太宗?
坊间中,如今甚至有人在说:幸亏太宗皇帝明见万里,知布之伪,不然……天下苍生何辜?
于是,他的大兄,顿时就被人从道德、人品、为人甚至官声方面,被人全盘否定。
可怜自己那位兄长,生前天下闻名,有着‘季布一诺,千金不易’的名声的大英雄,死后不过数年,尸骨未寒,却遭此诋毁!
这让季心心里有着无边的愤怒。
但他很清楚,这个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不止有一个樊市人在这里面上跳下蹿,煽风点火,幕后必然隐藏着更大的人物。
那位奉车都尉剧孟,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毕竟,季心自己换位思考的话,假如他是剧孟,也肯定不会乐意看到一个与自己名声地位相同的游侠巨头来抢饭吃。
尤其是这个竞争对手,还是关中本地地头蛇,他的出生与地位,都优于自己时。
下黑脚使绊子,这都不是事!
甚至,这些手段,其实已经很君子了——至少他们宣扬的基本都是事实,只是稍稍偷换了下概念而已。
要是换个没节操的家伙,在这些材料上,脑补出个季布是项羽死忠甚至匈奴奸细,也不是不可能。
话虽如此,季心心里面,对那位剧孟的感观却已经变得无限差。
依他过去的脾气,肯定要报复回来!
但……
季心叹了口气。
他现在的处境,不仅仅是过去的人脉全部都化作一场空。
便是过去的保护伞们,也都纷纷失事。
一直与他交好,相交莫逆,甚至称兄道弟的袁盎,被今上发配江都,虽然级别没降,甚至还升官了。
但,从九卿变成诸侯王丞相,这本身就是一种惩戒。
就如先帝放张季于淮南一般。
而曾经风光无限的另一个保护伞,窦氏外戚家族的魏其候窦婴,也因为灌夫之事被牵连,先是被冷落,连军队的事情都不许过问——堂堂大将军成了泥塑的雕像。
月前,更是惨遭流放,被发配去了清河郡做郡守。
至于直不疑……
此人与自己关系虽好,但谁都清楚,直不疑就是当今天子推出来的门脸和招牌。
而且,直不疑素来爱惜羽毛,把名声看得比命还重要。
他不可能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帮助他,所以,季心也很识趣的没有去打扰对方,只是让下人送了张拜帖过去,表示:兄弟我回来了,但哥哥忙哥哥的就好了。
“幸好,吾还有能翻盘的底牌……”季心叹息着,张开双手,几只鸽子咕咕咕的叫着,从马车车顶上飞到他的肩膀上站立起来。
当年他逃亡吴国时,在一个乡下学到养鸽、训鸽技术,当时,他只是想着好玩,解闷。
但如今,这个当年为了解闷而学习的技术,却成为了他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正是因为这个技术,他能回到长安,也正是因为这个技术,他能被天子召见。
但季心很明白。
刘氏天子,向来就是,你有用的时候,你就是个宝,无所不应。
但一旦你没有用了。
就会跟垃圾一样丢掉你。
当年的韩信彭越,就是如此。
所以,仅靠这个技术,是无法长久的。
更遑论获得权力,洗白自己和自己家族身上的污点?
想要得到权力,他就必须给刘氏天子证明——我的才华和能力,超出你想象。
要不断的给对方惊喜。
不然,等他这个养鸽、寻鸽技术被少府学走。
那他这辈子撑死了也就是个在少府帮忙养鸽子的小吏。
好在……
季心摸了摸怀里的一封信。
信是他过去的知己好友,曾经天下知名的三朝老臣袁盎所写的。
信中,袁盎邀请他南下去江都广陵城。
去那里做什么呢?
探索未知的世界,为天子开疆拓土,甚至于,打通前往身毒的海上道路。
这正和季心的心思。
如今,汉家已得南越臣服。
楼船衙门甚至将舰队基地,开到了南越国的番禹,在番禹城外的海岸边,开辟了港口,虽然只是象征性的驻扎了几百人和两艘楼船。
但这也意味着,南越国东西纵横数千里的国土,尽为汉疆。
于是,汉室商人开始不断进入南越国内,通过交流,一副副在南越国内流传的地图,开始传到了汉朝。
中国士大夫们第一次开始知道,在南越之南,去日南之外,还有新的世界。
当地丛林茂密,野人无数。
但,也有着宝贝。
譬如,南越国的日南郡,就有一种能一岁两熟的稻子。
而且这种稻子产量还高!
譬如,交趾和榆林还有苍梧的山林之中,虽然看似贫瘠,但却有着一种名为甘蔗的植物,这种植物能榨取糖汁。
这些事情,季心都通过袁盎的那几封书信知晓了。
一岁两熟的稻子,能榨取糖汁的甘蔗,再加上可能存在的前往身毒的海上航道。
此三件事情,在季心心里来回打转。
“此,确实是一个大有可为的广阔天地啊……”季心在心里想着。
单单是日南郡那种能一岁两熟的稻子,若能移植到中国,那么大河以东,长江以南的广大水稻种植区,就将受益无穷。
至于那些能榨取糖汁的甘蔗,则意味着财富。
而那前往身毒的海上航道,则意味着未来。
而且这三件事情,肯定都是今上所想要的。
只是……
“吾已老朽……大抵是没几年好活了……”季心沉沉叹息着。
他是季氏的幼子,他出生之时,他的大兄都已经三十而立了。
然而,即使如此,他今年也已经将近六十岁。
“此等伟业,大抵,我也只能是打个基础,为后人计算了……”
这样想着,远处就驶来一辆官车。
一个宦官站在车头,见到季心一行,立刻高声问道:“可是季公?”
季心见了连忙收起心里的算盘,迎上前去,拜道:“正是不才!”
“陛下此刻,正在上林苑行猎,请季公随我前去面圣吧……”这宦官看了看季心肩膀上的那几只鸽子,点点头,说道:“陛下有诏,请季公将这几只鸽子一同带去……”(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七节 医学的未来(1)
刘彻策马前行,弯弓瞄准远方的一只麋鹿。
噗的一声,箭矢飞出。
不过,可惜射歪了。
箭矢钉在了地上。
刘彻摇摇头,叹了口气,道:“看来,今日乃上帝不欲朕杀生……”他将弓箭卸下,耸耸肩膀,下令道:“今日游猎就到此结束吧……”
冬天,是上林苑的游猎旺季。
皇帝、士大夫公卿列侯,都会成群结队的来此狩猎。
而刘氏皇族也一直鼓励着大臣贵族游猎。
希望以此保持贵族大臣的尚武精神。
从目前来看,这个政策很不错,有效的维持了统治阶级上层的活力。
只是……
这还不够。
在刘彻眼中,这些贵族大臣的子弟们,就应该去怀化,去江都,去汉室扩张的第一线。
这样才能锻炼出人才嘛……
如今在他鼓励和怂恿下,几乎所有的列侯,都派了儿子或者侄子去了怀化,去了朝鲜。
这让他颇为欣慰。
“陛下……”与刘彻随行游猎的汾阴候周左车,趁着这个机会,策马凑近刘彻,说道:“陛下命臣调查之事,臣已经查清楚了……”
“嗯……”刘彻翻身下马,说道:“说说看,究竟怎么回事?”
“回禀陛下,臣已查明,信候威等假陛下之诏,诈取县道黄金一事,确凿无误……”周左车从身上取出一份密报,递到刘彻跟前,说道:“此乃相关证词及报告,请陛下过目……”
刘彻接过来看了看,然后叹息起来。
“那此事如何处置?”周左车问道。
“唉!”刘彻叹了口气,掉下两滴眼泪,说道:“信候,朕之舅父也,先母妃之兄也,朕若致法信候,岂非令先母妃九泉之下伤心,使粟氏绝后?”
“但,法令,先帝所立也!朕安敢辱之?”抹掉那两滴眼泪,刘彻回头,毅然决然的下令:“卿持朕之令,尽收诸粟氏子侄门人,迁至上林苑,建一别苑,朕要亲自管教!”
“至于信候……”刘彻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自从他登基之后,他就知道,这帮便宜舅舅们不会给他太省心。
为了免得麻烦,刘彻干脆随便封了几个列侯,然后把他们打发出去。
哪成想,这才过去四年,亲爱的舅舅们就已经自己把自己玩死了两个。
故成候粟宁,死在了女人肚皮上,也就是传说中的马上风……
河阳侯粟明,这是个蠢货,居然信了有长生不老药,然后还投入了炼丹大业之中,结果,重金属中毒,嗝屁了……
剩下最后这一个信候粟威,本来以为他能出息点。
结果……
居然玩起了矫诏!
而且还是最愚蠢的矫诏!
根据周左车的调查结果。
这货是被丹阳郡的几个官僚忽悠了。
这些官僚告诉他——君候,陛下亲舅也,国之长者,陛下之物,岂非君候之物?
然后,就拼命的从官仓里给他送钱。
这货没有脑子,看到有钱送上门来给自己花销,他当然笑眯眯的接过来。
但他那里知道,这些官僚给他下了一个套。
今年不是要大考计吗?
郡国过去三年的账簿和开支都要上报长安。
但是,在过去三年里,那些官僚不仅仅不断的送钱给粟威这个蠢货。
他们更是借着粟威的虎皮,在官仓里大捞特捞。
等到必须将开支明细上报中央时,他们就去找到了粟威,告诉他:君候过去两年自官仓前后取走千万钱,如今大计天下,我等恐廷尉以此为难君候,还请君候早作打算。
反正,这些家伙就是使劲忽悠,还真把粟威给忽悠到了圈套里,让他伪造了刘彻的命令和诏书。
说是刘彻下诏,命令丹阳郡从官仓赐给信候黄金千金,钱两千万,布帛五百匹。
事情报到少府。
少府一看,奇怪啊,我们怎么不知道?
于是就来问刘彻,刘彻当然从来没有下过这样的诏书。
于是,他们就全部悲剧了。
本来嘛,这些官僚是想的很好的。
信候这可是天子的舅舅,而且,故成候与河阳侯都已经嗝屁了,当今就剩下这么一个亲舅舅。
难道还会为了这么点小事情,不要脸皮了?
即使万一出事,那也是信候倒霉。
反正,他们是无辜的。
信候拿着天子诏书过来,他们还能怎么着?
即使有错,那也只是无心之失嘛。
这样,无论结果如何,他们都可以完美的将国家的钱,装到自己口袋里。
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
刘彻对自己的亲爱的舅舅们,向来就是——鸡蛋里挑骨头。
要不是顾忌舆论和天下人的看法,他登基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将这些亲爱的舅舅统统送去诏狱圈养起来,免得他们在外面惹是生非,给自己丢脸。
所以,他们悲剧了。
在绣衣卫面前,一切秘密都不是秘密。
若非是刘彻不想将事情闹大,此刻,他们都已经是死人了。
但即使如此,他们的下场也好不到那里去。
“如枳候故事处置吧……”刘彻装作很沉痛的模样说道:“朕不可因爱一人而不爱天下,王者无私,自古皆然……“
这句话与他老爹历史上那句‘吾不爱一人以谢天下’可谓旗鼓相当。
“至于那些官吏……”刘彻眼中杀气腾腾:“怂恿信候,矫诏,非吾臣也,族三族,首犯皆腰斩!丹阳郡郡守,不能称朕意,有负朕望,即刻革职,废为庶民,郡尉不能遵职守约,贬为亭长,发落至朝鲜……”
说话之间,就将整个丹阳郡上上下下给清理的干干净净。
这个命令之下,整个丹阳官僚系统统统都要换血。
但这有什么?
丹阳郡郡守,身为********兼任省长,你的治下,出了这么大乱子,你没有领导责任吗?
还有那个郡尉,作为常委兼任纪委书记,监督不力,也是罪有应得。
至于那些贪官污吏,死光光了,对世界是有益的。
当了四年皇帝后,刘彻对皇帝如何平衡精英贵族与下层百姓之间矛盾与利益,已经有了新的认知了。
在刘彻看来,汉室作为一个半封建半军国主义的政权。
士大夫官僚阶级与军功贵族阶级,先天上就对平民百姓占尽了优势。
他们不仅仅享有无数特权和资源,还拥有庞大的财富和土地。
假如皇帝不把屁股挪到老百姓那边,使两者实现某种意义上的平衡。
那么,二三十年后,即使汉室打下了印度,称霸了世界。
但结果却可能是后院起火,农民起义到处肆虐。
所以,其实在中国,很多时候,真正决定国家未来的,确实是皇帝或者说金字塔顶端的那一群统治者。
他们在权贵士大夫和百姓之间,选择站在那一边,很重要。
因为他们是天平上维持平衡的砝码。
尤其是皇帝。
假如皇帝倒向了贵族士大夫和官僚集团。
用屁股都能想到会发生什么事情。
必然是土地兼并加剧,社会矛盾日益扩大。
最终,引发大崩盘。
中国历代王朝的灭亡,基本都是如此。
基本都会经历皇帝开始倒向贵族官僚阶级,然后被贵族官僚阶级洗脑,最终,贪得无厌的贵族官僚们将整个王朝吃垮,搞垮。
或是农民起义,或是异族入侵。
曾经辉煌的王朝,在战火中覆灭,过往的荣誉,被废墟掩埋。
想要避免王朝走上这样的末路,皇帝就必须平衡好,统治者和被统治者的关系和地位。
不能让老百姓活不下去。
而铲除贪官污吏,消灭和淘汰那些没用的贵族,尽可能减轻百姓负担。
则是皇帝平衡两者关系,缓和社会矛盾的最佳策略。
至于你说下手太狠,万一官僚贵族们不干了罢工了造反了怎么办?
刘彻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这么说吧,假如他每天杀一个九卿,那么可能很多人都会不愿意去干九卿了。
但倘若他只是每隔个半年甚至一个月宰一个。
想当九卿的人,能从函谷关一直排队排到长安。
君不见,后世毛子的钢铁同志玩大清洗,杀了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无能昏庸之辈或者与他不对付的政敌。
但结果呢?
毛子国内想加入组织,向组织靠拢的人依旧络绎不绝。
钢铁同志,甚至享有了慈父的尊称……
况且,刘彻没有那么残暴。
他只会杀那些贪官污吏以及与他做对的贵族。
乖孩子跟好官员,都是有奖赏的。
甚至,只要你认真办事,一些小问题,刘彻也不会在意。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这个道理刘彻还是懂的。
此番之所以重处丹阳郡的官僚们。
除了要杀鸡骇猴外,刘彻最大的目的,其实是要创造工作岗位……
去年的考举士子们,刘彻费了好大力气,才安置妥当,给他们安排好了工作。
而今年,这个事情的难度无疑要再次上升。
为了不让考举士子们失业,刘彻就只好举起屠刀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因素是——那是丹阳郡啊!
三国强军丹阳兵的故乡!
但五六十年来,此地的兵源,因为历史问题,一直不受重用,也没有很好的利用起来。
这对刘彻来说,当然不能忍。
………………………………
“诺……”周左车点头,恭身而去。
丹阳郡的清洗,对他来说,没有什么问题或者障碍。
较真的话,整个长安的贵族和士大夫们,也不会对丹阳的官僚们有什么同情心,甚至,巴不得他们死光光的人,多如牛毛!
谁叫丹阳郡,曾经是吴逆的地盘呢?
当地官员,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吴逆乱党的同情者或者潜在同情者。
杀光他们,正好可以安插自己人。
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周左车走到半路,忽然接到一个消息,他立刻折返回去,找到刘彻,跪下来报告:“陛下,长安急报:太医令淳于意病危……”
刘彻听到这个消息后,双脚一晃,几乎有些承受不住。
“马上摆驾回宫……”刘彻立刻就下令。
淳于意,这位当世的扁鹊传人,对刘彻的事业的意义,无比重大。
汉家的太医署,在过去四年,悄然膨胀成为了一个拥有三百余位医生,上千学徒,相关药剂师两千多人的庞大机构,除了刘彻拼命砸钱外。
淳于意的功劳也不可抹杀。
甚至可以说,若非淳于意到处奔走,邀请那些在乡间行医的大医来到长安太医署任职。
如今,汉室的医学发展,也不会进步如此之快。
马邑之战时,淳于意鼓励他的学生们,前往军队,为军人医疗、治伤。
至少挽救了一千人的性命,并且使得至少两千以上本来可能要截肢的伤兵,恢复了战斗力。
这至关重要。
在古代,一个伤愈归来的士兵,通常都会成为军队的骨干。
因为,在战场上受伤,还活下来的人,必然都是勇敢、智慧与机灵合一的士卒。
也正是在淳于意的领导下,他利用他的威望,说服了各个流派的许多名医,在两年前开始,就在太医署里秘密解刨尸体。
淳于意拖着老迈之躯,带着自己的学生和门徒以及同道,完成了初步的人体解刨结构图。
虽然没有后世的那么清楚和清晰。
但至少,主要血管、肌肉和骨头,都被画了出来。
正因为有了这些,加上提炼出来的逍遥散,太医署的医生们开始具备了初步的临床外科手术技术。
如今,这位扁鹊的嫡系传人,忽然之间病危。
这让刘彻有些束手无策。
因为,他若是就这么去了。
那么,汉室的外科手术和临床医学的发展进度,至少要放慢五年。
除了淳于意,目前汉室没有第二个,能有如此威望,能压服那些传统保守的医生,同意解剖人体,并进行外科手术尝试的人。
毕竟,人家扁鹊嫡系传人的身份,天下公认,他说可以解剖,可以开刀做手术,医生们不会反对,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更重要的是,淳于意与东宫两位太后关系非常好。
有他在,解剖学和外科手术的发展就没有人敢非议。
两位太后一直都坚定支持淳于意的医学发展,甚至屡屡赐金以做鼓励。
淳于意要是死了,新的太医署领导者能获得两位太后支持吗?(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八节 医学的未来(2)
刘彻赶到淳于意的府邸时,此地已经挤满了前来慰问的使者和人群。
淳于意自从被刘彻征辟后,就用他的医术和高明的诊断方法,拯救了无数贵族的生命。
许多原本在历史上,应该去世的病人,都因为他的存在,而延续了生命,甚至获得了新生。
如今,他病危的消息一传出去,整个长安都炸锅了。
毕竟,没有人不爱惜自己的生命。
而淳于意则是那个能创造奇迹,从鬼门关里救人的神医!
也正因为淳于意常常救活许多贵族,解除无数人的疾病。
所以,很多士大夫贵族,明明听到传闻,这位扁鹊在太医署里,解剖人体,甚至秘密进行开膛破肚的所谓‘手术’。
但没有半个人吭声。
对贵族们来说,哪怕淳于意是在玩黑魔法,吸取他人的生命,来作为医疗手段。
那也完全没问题。
甚至说不定,大家还会赞同,乃至于追捧这种方法。
仁者爱人这种小清新的想法,也就年轻人相信。
对那些饱受疾病折磨,痛苦不堪的贵族们来说。
无论什么办法,只要能让他们舒服,就是好办法!
“陛下……”刘彻的天子车驾一到,人群就自动让路,无数人跪到道路两侧。
“太医令现在情况如何了?”刘彻走下撵车,对着迎上前来的一位男装打扮的女性问道。
此人,就是淳于意的女儿,鼎鼎大名的缇萦先生。
当初,淳于意入狱受刑,因为感慨自己没有儿子,于是骂自己的女儿们:生子不生男,有缓急非有益也!
意思是,我没有儿子,只生了你们这些女儿,真是造孽啊,出了事情,连个能帮忙的人没有!
缇萦于是挺身而出,跟随淳于意,上到长安,然后在公车署外长跪不起,其至诚至孝,连太宗皇帝也被感动,于是,汉室天子明文下令,废止肉刑,将汉室法律推向更加文明的阶段。
事后,缇萦获得淳于意认可,可以随其身边,学习医术。
现在,缇萦虽然早已嫁人生子。
但她的医术,却一点也没有荒废下来。
刘彻所知,她甚至具备了操作阑尾手术的技术。
“陛下,家父今早忽然昏厥,至今未醒,以妾之见,怕是凶多吉少……”缇萦说着流下眼泪,抽泣了起来。
“是朕对不住先生与仓公……”刘彻闻言,感慨一声。
淳于意的忽然病倒,与刘彻其实是有关的。
一直以来,刘彻对下面的官僚结构,都是用着类似钢铁同志的方法:朕才懒得管你有没有什么客观理由,朕只看成绩和进度。
虽然,在太医署这边,刘彻没有太多催促。
但任务却是一个接一个。
一会是要求培养更多医生,于是,一口气塞进来几百个从地方选拔来的年轻医生。
一会,又是下令,要求太医署‘上查三王以来,下循当今名医之术,合天下之方,定伤寒之术’,要求太医署编辑一个能简单易懂,而且易于操作的感冒治疗册子。
一会又是要求太医署选拔‘知药性,善阴阳之分’的药剂师,分赴天下,寻找和整理各种中药材,并且编辑一本《本草纲目》
这些任务一个接一个,别说是淳于意这么个老头了。
便是个壮年人,恐怕也hold不住啊。
刘彻早就听说,淳于意为了维持精力,每日都要饮用参汤。
但他却并未在意。
如今想来,淳于意的身体,想必早就已经千疮百孔,摇摇欲坠了吧。
只是使命感和对医学的未来的期许,支撑着他。
“大医精诚啊……”刘彻在心里感慨着。
张仲景、孙思邈、李时珍,一位位后世的中医先贤的名字从刘彻脑海中划过。
从扁鹊以来,中国的医学的先驱们,渐渐挣脱巫术的控制,走向探究人与自然的和谐之道,发展出了独特的中医理论体系。
并在此基础上不断推陈出新,创造种种理论。
哪怕是两千年后的那个时代,那个西医威武霸气,不可一世的时代。
古老的中医,依旧在许多领域发挥着重要作用。
刘彻登基之后,依靠淳于意,在太医署开始发展基于人体解剖学与临床医学,与中医传统理论结合的道路。
这条道路,艰辛而漫长,充满崎岖与坎坷。
光靠刘彻或者淳于意。
任何一个个人都不可能推动。
但两者结合后,却产生了核聚变一般的能量。
如何的汉室太医署,能进行简单的外科手术操作的医生,多达上百人。
甚至,去年,还成功进行了一次剖腹产。
虽然手术留下了很多后遗症。
但至少,挽救了两条生命。
这是医学史上的不朽时刻,必将深刻影响后世。
但现在,就在这汉家医学朝着科学与传统结合的道路上发展时,淳于意却忽然病危。
这让刘彻实在有些无法接受。
“带朕去看一看仓公吧……”刘彻沉重的说道。
两年前,他见证了申屠嘉的去世。
现在,淳于意也将可能离他而去。
忠诚可靠的老臣们一个个离去,让刘彻开始有些寂寞。
“诺……”缇萦点点头,擦去眼泪,领着刘彻,穿过人群,进入太医署之中。
………………………………
站在淳于意的榻前,刘彻看着这个躺在塌上,脸色苍白的老臣,他摇了摇头。
他知道,淳于意或许永远醒不来了。
这意味着,汉室,甚至是整个人类,将要失去他们最宝贵的一个人才。
人类的医学发展进度,在今天,将遭遇一个小冰期。
除了淳于意,目前的汉室,确实没有第二个能有这样的威望,能让各个流派的名医,大医们都团结起来,抛弃门户之见的人物。
刘彻抬眼,看了看站在旁边的缇萦,忍不住叹道:“先生若是男儿身就好了……”
缇萦若是男子,她或许就能继承乃父的衣钵。
再加上他的这个皇帝支持和借权。
或许能够做到维持淳于意在世时的情况。
可惜,她不是。
女人,汉室虽然不歧视,但却也重视不到那里去。
尽管有过吕后临朝称制的历史,但女性,在社会大众眼中,依旧属于依附男性的产物。
哪怕偶有女强人出世,吊打了一群渣男。
但也只是特例。
在官府层面上,虽然有过女官。
譬如以前许负就当过太宗皇帝的官员。
也有鲁候这样的女列侯。
但想要主政一个机构,尤其是太医署这样的技术性机构。
缇萦还是有些不够格。
淳于缇萦闻言,却有些不服气。
“陛下,妾虽女儿身,但却未必不如男……”缇萦恭身一拜,道:“家父若是不能醒来,妾愿继家父之志,续其未完之业!”
刘彻盯着她。
刘彻自然知道,缇萦的性格很刚烈。
但,医学这种事情,并非刚烈就可以解决的。
它需要技术、经验以及学识。
尤其是经验!
在后世,哪怕是号称科学的西医,其实也离不开经验。
一个做过一百台手术的外科医生,肯定比刚刚开始做手术,但却是名校毕业的博士厉害。
同样的道理,看过一万张ct照片的医生,也肯定比那些还在实习的医生强。
至于中医就更不用说了。
谁都知道,老中医更可靠。
特别是如今,太医署之中的大医、名医,哪一个不是有着数十年的从医经历,才有了今日地位的?
他们能服一个岁数还不足他们行医岁月的女人的指挥?
别开玩笑了!
况且,以女性为官,儒家估计又要嚷嚷牝鸡司晨了。
但,在另外一个方面,刘彻知道,缇萦是参与了几乎所有太医署项目的人。
自从两年前,淳于意就已经将许多项目的实际操作,交由她去主持了。
所以,缇萦才要着男装。
在学识和技术方面,缇萦并不逊色于其他人。
更重要的是她非常清楚,淳于意的那些计划的发展目标和遇到的瓶颈与困难。
从这个角度来说,缇萦确实是个值得考虑的人选。
但,还是那句话女性,在如今的社会,地位虽然不被歧视,但也高不到哪里去!
任命一个女人为太医令。
不止刘彻阻力重重,便是缇萦,恐怕也要承受不了压力,会在压力下崩溃!
或许是看到了刘彻的犹豫,猜到了刘彻的心思,总而言之,缇萦缓缓跪下来,正色的道:“请陛下成全,妾愿立军令状!”
刘彻看着这个女人坚定的面容和神色,他踱起了脚步。
任命缇萦为太医令,从某些角度来说,或许还能产生好处。
解放女性,并且重视女性的地位。
这是未来必然要做的事情。
道理很简单。
天下人口,有一半以上是女性。
女性的力量,一直以来,被人低估了。
她们或许力量不如男性,身体素质不如男性,但她们的精神,她们的意志,她们的灵魂,却未必不如男性。
甚至,在很多方面,她们强过很多渣男。
****太祖不就说过:妇女能顶半边天!
而在后世,列国的工业化,也离不开女性的奉献。(~^~)
第八百八十九节 联姻
“先生请先起来吧……”刘彻踌躇片刻,最终还是下不了决心。
在这个时代,女性可以当官(许负),可以拥有爵位(一大票刘氏外戚的女性基本都是封君),也可以拥有财产和土地的继承权(汉律。置后律规定女性享有财产继承权,甚至享有继承家族全部产业的继承权),甚至于,女性还可以当户主(堂邑候陈午泪流满面,他家的户籍本上户主一栏,标注的就是馆陶太长公主的大名),甚至,女贵族、女土豪,还可以如同男性开后宫,养小白脸,乃至于带着小白脸,光明正大的出入宫廷。
但……
自殷商灭亡之后,女性主政,就成为了忌讳。
尤其是汉室经历了吕后临朝称制的惨痛教训后,舆论和统治阶级,对于女性掌权的恐惧,无以复加。
刘彻几乎能肯定,他要是任命了缇萦为太医令,立刻就会有人嚷嚷牝鸡司晨,纲常离乱。
“陛下,两千石《易经》博士司马季主与太史令司马谈在门外求见……”王道适时的进来禀报。
刘彻于是趁机将这个敏感话题跳过去,他立刻说道:“快请……”
自古以来,医方卜噬不分家。
司马季主作为天下公认的日者,执当代易学研究之牛耳的大能,说不定能有点办法,或许能让淳于意醒来。
不久,司马季主与司马谈就联袂进来,微微朝刘彻恭身行礼:“臣等拜见陛下……”
刘彻摆摆手道:“两位爱卿来的正好,太医令今早忽然昏厥,至今不醒,两位爱卿看看,能否有什么办法?”
“诺!”司马季主点点头,然后趋身上前,弯腰跪坐到淳于意榻前,然后将手指搭在对方的脉络之上。
片刻之后,司马季主站起身来,长叹一声:“仓公透支太甚了,以致脏腑气衰,五行紊乱……老臣无能为力……”
刘彻长出了一口气。
虽然他心里早已知道如此,但还是免不了失落。
但,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淳于意已经将近七十岁了。
在这个时代,其实已经是高寿了。
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人,根本活不到这个年纪。
即使走了,也属于喜丧。
“两位爱卿,随朕来一下……”刘彻对司马季主与司马谈吩咐一句。
然后又对王道叮嘱:“你在此守候,有什么事情,即刻报朕!”
“诺!”
“缇萦先生也一起来罢……”刘彻又对缇萦说道。
于是,刘彻带头,领着司马季主与司马谈,还有缇萦,一起走到太医署的一个偏院之内。
“司马博士……”来到地方后,刘彻就对司马季主问道:“爱卿,长者,久处江湖之中,与天下贤达交好,以卿所知,当今之世,可还有扁鹊传人?”
司马季主闻言,微微一愣。
讲道理的话,其他如今天下,所有以诊脉为手段,进行医疗的医生甚至方士,都是扁鹊的传人。
医方所说的望闻问切,即便不是扁鹊所发明的,也是扁鹊将之发扬光大的。
在中国医学历史上,扁鹊之前与扁鹊之后,是一个分水岭。
自扁鹊之后,中医才算脱离了愚昧的巫术,走向科学和辩证施药的时代。
但是,如今世人所说的扁鹊传人,主要是两支。
一支就是淳于意的这一脉。
淳于意的扁鹊传人身份,是确凿无疑,而且能自证的。
他师从阳庆,阳庆传淳于意扁鹊门徒最正宗的《脉经》,这也是齐扁鹊一系的正统标志。
但扁鹊还有一个流派的门徒。
这就是在赵国的那一派。
传说,当年,扁鹊见赵简子,为之诊病,得赐田四万亩。
于是,扁鹊就在赵国扎根下来,传授门徒医术,使诊脉之方传播到天下。
此事,在史书之上,确实有确凿记载。
因此,战国时期,许多赵国人根本不承认还有‘齐扁鹊’这一脉。
不过,秦末战乱,终止了一切的争辩。
赵扁鹊一脉,几乎凋零干净,至今,刘彻都没有听说过谁握有能证明自己是扁鹊传人的信物的人。
而齐扁鹊一脉,则也是两代单传了。
要不是刘彻大力鼓励淳于意收徒,还拼命硬塞学徒和实习医生,如今,这齐扁鹊一脉,恐怕也将步赵扁鹊后尘。
司马季主当然知道,刘彻问他的意思是什么?
无非就是赵扁鹊门徒,而且还要是有名的大医。
只是……
连皇帝劳资都找不到的人,他一个老头子,去那里找呢?
他摇摇头,说道:“陛下,长桑氏之学,奥妙无穷,非常人能授……老臣以为,当今天下,仓公之后,再无扁鹊矣……”
刘彻听了呵呵一笑。
长桑氏,就是传说中传授扁鹊医术的仙人。
据说啊,当年,长桑氏除了传授扁鹊诊脉之法外,还赐下了一种神奇的药剂,让扁鹊吞服。
扁鹊吞服后三十天,就有了特异功能。
这个特异功能,相当奇特。
几乎是后世网络小说里的透视眼的翻版。
使得扁鹊能凭借肉眼,看到人体的五脏六腑,甚至能穿墙,见到隔壁邻居家里的陈设。
刘彻读史之时,感觉,这假如是真的的话,那么,这个长桑氏,恐怕是外星人。
他对扁鹊所做的是一种类似基因改造的手术,移植了纳米生物电子眼或者内置了类似微型CT设备一样的黑科技。
不然,无法解释这一切。
当然,这只是臆测而已。
中国史书上,类似的疑似外星人或者天外来客的记载,多如牛毛。
这些记载,有的是以讹传讹,有的是夸大,但也有的,未必不是某些真相的隐喻。
不过……
司马季主所说,长桑氏之学,不可复制,刘彻却不赞同。
照目前的轨迹发展下去,或许几百年后,中国就能发展出现代医学,制造出X光和CT设备。
到那个时候,岂非是如长桑氏一般,让人类拥有了透视能力?
当然,那也是几百年后的事情了。
当务之急,还是要搞定目前这太医令的人选。
“太医署如今的发展轨迹和方向不容变更!”刘彻对自己身前的三人道:“三位爱卿,都是知道并且清楚,这太医署所做事情的重要性的,朕希望三位爱卿能为子孙后代计,替朕好好想想,这未来太医令的人选……”
缇萦听了,不禁有些默然。
但她也没有办法。
“谁叫我是女儿身呢?”缇萦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而司马季主和司马谈都是点点头。
太医署最近数年的所作所为,他们两个都很清楚。
尤其是司马谈,作为太史令,负责记录历史,就是他的职责。
而太医署近来的发展变化,他几乎事无巨细,全都记了下来。
石渠阁之中,现在,甚至建了一个专门的收藏太医署病历的档案馆,里面堆满了太医署上下医官诊治甚至手术的详细档案。
给病人造病历,并且追踪观察,这也是扁鹊一门的传统。
因此司马谈很清楚,太医署最近数年在淳于意领导下发生的变化。
旁的不说,解剖学的出现,就解决了许多过去被认为是绝症的疾病的治疗问题。
而病历档案的建立,则让医生能准确追踪病人病情的变化,有效的延长了病人的生命和生活质量。
但问题是,这些事情,他们知道,但外人不知道啊。
一旦淳于意病逝,没有了这位扁鹊门徒镇压,天知道太医署内会发生什么事情,太医署外面的舆论又会怎么变化。
“陛下……”司马谈在仔细想了许久后,恭身说道:“臣有一策,不知道当不当讲……”
“爱卿但说无妨……”
“世侄女……”司马谈看向缇萦说道:“此事,或许需要世侄女有所牺牲……”
“臣听说,世侄女如今寡居?”司马谈问道。
缇萦点点头。
她在三年前丧夫,然后就投身于医疗事业,至今没有再婚。
“那此事就好办了……”司马谈道:“臣听说,故紫光禄大夫,特进元老石公有子曰穰,温文尔雅,谦谦君子,现为陛下御前御医随侍左右……”
他抬头笑眯眯的看着缇萦,又看了看刘彻,说道:“且夫,此子恰巧也丧妻年余,未有婚娶,陛下何不下诏,以缇萦为石氏妇,再以石穰为太医令,缇萦在旁辅佐,如此,太医署上下可无忧也!”
刘彻听了顿时抚掌大赞。
这个主意好,而且是一箭N雕的好主意。
石穰是万石君石奋之子,而石家虽非列侯,但在舆论界拥有巨大能量。
石奋不仅仅与儒家各派系的巨头相交莫逆,他同时还跟黄老派的大能有亲密关系。
若是以石穰为太医令,至少,舆论的压力就不会有太大了。
再加上他这个皇帝借权,为太医署撑腰,一般来说,应该不会有开眼的家伙上跳下蹿了。
而且,石穰一直是刘彻的贴身御医。
他成为太医令,太医署内部,也不会有什么傻瓜敢跳出来找死了。
对此人,刘彻算是比较了解的。
医术高超,而且为人忠厚,就跟他们家的家风一样,有着古代君子的风范。
缇萦嫁给他也不吃亏。
如此一来,石穰与缇萦的结合,就成为了一场权力和科学的联姻。
可以说,好处多的数都数不清楚。
唯一的问题是——缇萦愿不愿意?
若是旁的女子,估计在此问题上,根本不用去想,肯定是嫁嫁嫁。
但缇萦不一样。
她是天下闻名的孝女,士林称颂的才女。
虽然相貌只能算一般。
但中国人娶妻,向来不娶相貌,美貌什么的,可以交给滕妾和歌姬去负责就好了,这人品、才学和品行,士大夫贵族公卿,追捧的永远是贤妻良母。
在这个方面,缇萦占尽优势。
以刘彻所知,目前至少有四位丧妻的公卿列侯在追求缇萦。
其中不乏有食邑五千户以上的高阶列侯。
讲道理的话,缇萦嫁给石穰,那是下嫁,对缇萦本人而言,损失巨大。
“先生怎么看?”刘彻看着缇萦问道:“先生若愿意,朕愿立刻下诏,指婚!”
这事情,必须抓紧,不然,一旦淳于意去世,这婚事就要再拖至少一年。
汉家虽然没有守孝的要求和传统。
但父丧,不嫁娶,却是诸夏的基本道德要求。
一般来说,父丧之后,一年之内不嫁娶,服丧期间,禁止饮酒作乐,这是基本要求。
甚至有些还有法律依据。
缇萦想了想,讲老实话,自从丈夫去世后,她就没考虑过再嫁人了。
这主要是为了自己的孩子考虑的。
汉室的传统,寡妇改嫁,是不会带孩子过去的。
而是会将孩子们留在夫家。
但是,她的三个孩子都没有成年。若是这样抛弃他们,很可能会影响他们的一生。
因此,考虑孩子们,她才没有选择改嫁。
不然的话,早有列侯将她娶回家了。
“陛下,石公子温文儒雅,确是君子,良人……”缇萦细细的了想了一遍后说道:“只是,妾与先夫,育有一子两女,长子不过十二,幼女才不过四岁,妾实在不忍……请陛下问问石公子,是否愿意接受妾带子女过去?”
这倒没有什么好害羞的。
诗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汉室民风开放,连少女假如看上一个良人,都可能私奔的如今,寡妇们的坦然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实际上,寡居的妇女们,甚至有时候会聚在一起,讨论那个男人更强壮,谁又更适合做丈夫。
而且寡妇再嫁,类似这样的能否带子女改嫁的问题,实际上是公开拿到台面上讨论的。
譬如,历史上,武帝的外婆金氏改嫁后,就带着儿子去到王家生活,直到对方成年。
刘彻听了呵呵一笑,拍着胸膛保证说:“先生但可放心,此事,朕替石穰做主了!”
这个事情,石穰的意见根本没有用。
刘彻会直接去找他老爹谈话。
以刘彻对石奋和石家的了解,恐怕他们家听说后,四肢都要举起来表示支持。
且不说石穰娶了缇萦马上就能获得巨大的政治资本,更能助益家族子弟的仕途。
单单是缇萦这样一个孝女,嫁给石家,就足够让石奋动心了。(未完待续。)
第八百九十节 任命
此事确定下来,刘彻心里也落下一块大石。
石穰做太医令,缇萦辅佐,这太医署的事务,最起码能保住继续推动。
不过,这事情得加紧了。
必须争分夺秒,赶在淳于意还活着的时候就完婚。
所以,刘彻道:“朕先去石公府上,说一说此事……”
他叫来王道,吩咐道:“你在这等着有什么事情,即刻报告给朕!”
缇萦自然一路送刘彻送到太医署门口。
“缇萦先生……”刘彻在离开太医署大门的刹那,忽然对缇萦道:“这份文章,先生拿好,若太医令不幸弃朕而去,先生便将此文抄录一份,附于太医令遗表之后……”刘彻说着,就将一卷白纸,塞到了缇萦手里。
缇萦闻言,微微一愣但还是反应过来,立刻收起那白纸,盈盈一拜:“诺,妾谨奉诏!”
直到刘彻离开,她才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将那白纸打开。
然后,她的手就开始颤抖了起来。
“这是为万世医者师表之文啊……”缇萦在心里感慨着:“陛下对吾父,实在是恩重如山……”
薄薄的白纸之上,卷首四个大字,赫然在目:大医精诚。
而整张白纸之上,洋洋洒洒数千字,字字珠玑,直指为医之本和医者的道德要求与标准。
缇萦毫不怀疑,此文,在未来必定可将自己父亲推上医仙甚至医圣的宝座!
齐国淳于氏,从此将与曲阜孔氏,颜氏一般。成为天下闻名的贤人家族。
成为天下医者的精神图腾。
但问题是……
“陛下从未学医,也不懂医方之术。何以对我医方卜噬之学如此精通,引经据典。博采众家之长……”缇萦在心中困惑无比。
………………………………………………
乘着撵车,刘彻离开了太医署。
他回头望着太医署的宫墙,在心里叹了口气:“又抄袭了啊……”
此番,他所抄袭的,乃是未来唐代的名医,药王孙思邈在其不朽名篇《千金要方》的卷首所做的序言《大医精诚》。
在古代中国医学的发展史上。
孙思邈的《大医精诚》与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的序篇《伤寒卒病序》一样,是每一个中医医生入门的必读经典。
甚至,直到两千年后,在某些农村的老中医手下学医或者实习的年轻人。初次入门,第一件事情,就是背熟《大医精诚》与《伤寒卒病论序》。
可能,即使背熟了这两篇文章的医生中,也会出败类。
但是,败类一般都是没有背过这两篇文章的人。
穿越之前,刘彻确曾在一个老中医门下学习过。
虽然,那时候刘彻年轻而贪玩,也不懂什么医德啊前途啊未来将来啊。只想着怎么好玩怎么来。
所以,不过几个月就被扫地出门。
在那几个月里,他唯一学到的东西,大抵也是这两篇文章。
但数年后。当刘彻在某地偶遇一位过去的师兄时,去他开的诊所做客,亲眼所见。这位师兄,并没有跟他的一些同行一样。对病人不管三七二十一,什么药贵就用什么。
而是小心谨慎的选择用药。
能白霉素解决的感冒。绝不用青霉素,能青霉素搞定的,绝不用先锋霉素。
这就是医德的体现。
也是古老的中医价值观,对医生的影响。
《大医精诚》与《伤寒卒病论序》的文字中所透露出来的精神以及对病人的仁爱
对医学的无尽探索与追求,哪怕再过一万年,也不会落后。
于刘彻来说,建立了医学体系,当然也要建立起一个医学道德标准。
不能让庸医和败类,破坏了医生的名声。
尤其是当前,刘彻大力鼓励培养医生,民间乡亭中的医生,甚至享有了类似后世科举制度中的秀才的待遇,获得了免除徭役和部分田税的优免。
这些政策,取得了极大的成绩。
最起码,目前关中各县的乡亭里,基本建立起了一个类似赤脚医生的制度。
这些医生可能医术不高,甚至也就会一点简单的诊脉之术,他们所学的也就是刘彻让太医署编辑的《伤寒杂病诊治论》。
一本基于当前对感冒和伤寒等常见疾病的处置和诊断手册的医书。
无非就是将桂枝汤、葛根汤、麻黄汤作为主要药剂。
对当前的时代来说,这桂枝汤、葛根汤、麻黄汤,简直是青霉素一样的神药啊!
这些简单廉价而且可以就地取材的药剂的问世,使得汉室的民间基础医疗工作出现了跨越式的发展。
但问题也随之而来。
大量不学无术的家伙,见到有利可图,也随之当起了医生。
这些家伙可不管什么辩证不辩证。
见到一个病人说咳嗽畏冷,就给你上桂枝汤,治不好再来葛根汤,葛根汤再不行,就来麻黄汤。
他们这样搞,就跟后世的无良医生,不管什么情况,统统挂点滴,抗生素轮着用一样。
而,他们的行为,却产生了比后世的无良医生乱用药更可怕的灾难抗生素用多了,撑死了产生抗药性,即使出问题,还有大医院可以治,最多病人受罪,多花点钱。
而在如今这个时代,乱用桂枝汤和葛根汤、麻黄汤。
却是要死人的!
去年一年,内史衙门就缉捕了超过三十个治死人的庸医。
至于那些侥幸过关,还在招摇过市,骗人的败类。则更是不知道有多少。
是以,医疗道德体系与监管部门的建立。已经是迫在眉睫了。
对基层的郎中医生,刘彻要求不高。
但至少。要有起码的医德吧!
这篇《大医精诚》,借由淳于意遗表上到朝堂上,刘彻就能立刻以此为依据,要求所有医生,包括乡中的医生,必须背熟这篇文章,才能获准行医。
这样做,虽然聊甚于无。
但至少,能让那些有良心的医生更有良心。而无良的医生,要受到良心谴责。
更何况,刘彻还可以借此建立一个问责的机构虽然这同样聊胜于无,基本上除非出了大问题,它不会有什么作用。
但,这个世界上的事情。
有跟没有,是有区别的。
而且,社会在发展,世界在进步。
一个好的开头。或许就能在几十年后,结出丰硕的果实。
………………………………
撵车继续前行,走到一半时,有使者来报告:“陛下。故河东郡守季公之弟,奉陛下之诏,待诏候见……”
刘彻这才想起来。自己今天还要安排好季心的问题。
“将他带来见朕罢……”刘彻吩咐道。
季心的事情好办。
无非就是见一见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游侠头子,然后拿了他的信鸽驯化技术。给点补偿和奖励。
然后,该干嘛干嘛。
毕竟。季心现在已经过气了。
一个过气的有活力的社会组织头目,就跟后世hk的24k的双红花棍一样,大抵只能在长安找个营生过活了。
他已经不再可能对刘彻的统治构成任何威胁。
大约一刻钟后,季心就被几个侍从带着,骑马赶上了刘彻的撵车。
刘彻于是下令,停下撵车。
“臣心拜见陛下,恭问陛下圣安……”季心翻身下马,跪到刘彻的撵车前,恭身拜道。
刘彻掀开撵车的车帘,悄悄的打量了一下,这个曾经叱咤关中,万人景从,无数小弟的游侠巨头。
季心已经须发皆白,身形也已经有些走形了。
刘彻看了,也是唏嘘一声。
季氏家族,是汉室最大的游侠家族。
没有之一!
季心的长兄季布,最著名的,不是他的政绩和功劳,而是他的游侠身份。
毫不夸张的说,季氏家族就是汉室典型的黑恶势力与官府勾结,强大起来的势力。
最巅峰时,季布作为中郎将、河东郡守,以两千石的威权,横压关中,让无数游侠低头。
哪怕是许负的孙女婿,历史上鼎鼎大名的游侠巨头郭解的老爹也是载在季氏之手。
季氏家族做过的犯法行为,数都数不清楚。
季心甚至屡次犯下杀人之罪,亡命天涯。
要不是袁盎跟窦婴给他当保护伞,他早已死了n次了。
虽然史书之上,太史公称颂说:季布一诺,千金不易。
但作为重生者,刘彻很清楚,这个家族私底下的那些肮脏之事。
季氏强盛时,狭关中游侠之首的威势,横行市井,到处收保护费,还充当列侯贵族的打手和爪牙,专门为他们处理那些他们不方便处理的事情。
便是季氏家族最有名的那位豪侠季布,所作所为,其实也没有什么豪侠义士的风范。
看看史书上记载的,这位一诺千金的豪侠,都干了些什么事情吧?
先是站错队伍,帮着项羽打刘邦。
刘邦胜利后,就逃亡跑去朱家家里,靠着朱家跟夏侯婴的关系,才能脱罪。
他当主和派的那些事情就不提了。
毕竟人各有志,当时的汉室,也确实没有能力去跟匈奴做决战。
但他为了当御史大夫,玩的那些花招,却实在让人看不下去。
事实证明,他根本不是什么豪侠。
甚至,一切都是宣传和粉饰出来的形象。
即使太史公,也不得不承认:季布名之所以益闻者,曹丘扬之也。
意思就是季布有这么大名声啊,全靠了曹丘帮忙宣传。
而曹丘为什么帮他宣传?
答案是拿了季布的钱!
太史公不就记载的很清楚吗?
楚人曹丘生者,辩士。数招权顾金钱,事贵人赵同等。
一个从来只爱钱的家伙。忽然帮着季布宣传?
没拿钱?骗鬼吗?
而季布当官当了那么多年,做了什么实事或者成绩吗?
答案是没有!
不然。当年,太宗皇帝也不会在诏他入京后,改变主意,又将他打回去了。
至于季心这货?
刘彻再清楚不过了。
在前世,他靠着袁盎、窦婴的关系,一路水涨船高,混的逍遥自在。
灌夫、籍福,这样臭名昭著的人,都是他的小弟。
他们一度把持了整个长安九市的地下世界。
正是因为清楚的知道这些事情。所以,刘彻宁愿舍近求远,去招揽剧孟,也不碰季心一根汗毛。
实在是,此人,不可用也,用则为祸!
但如今,情况却已经发生了变化。
季心已是丧家之犬。
他的靠山全部倒台了。
被刘彻逐出关中后,季心当然是人走茶凉。
他的小弟。现在能忠于他追随他的,大概也就剩下小猫三两只了。
这样,他就又有了利用价值了。
至少,具备了当鹰犬。去咬人的价值。
更何况,他拥有的养鸽训鸽技术,是刘彻所需要的。
建立信鸽信息传递网络。比八百里加急传递奏疏的方式快多了。
而且信鸽传递情报,也比较安全。
“卿自邯郸来。邯郸士民,对于赵王的人选。有何议论?”刘彻冷不丁的忽然问道。
季心跪在地上,恭敬的答道:“回禀陛下,臣在邯郸,一直闭门思过,不与外界联络,委实不知邯郸议论……”
“算你聪明……”刘彻心道。
那个问题,是刘彻的试探。
若季心傻啦吧唧的真回答出个子卯寅丑出来,刘彻马上就会放弃利用他的考虑。
你都被朕逐出关中,流放关东了,居然还这么关心政治?
你想做咩?
是心怀怨怼,妄图投靠未来的赵王,给朕添堵吗?
况且,你一个有活力社会组织头子,成天盯着政坛,想做咩?
想施展抱负,有所作为吗?
任何一个企图这么干的家伙,都只有去断头台走一遭的下场。
前有朱家,后有郭解。
一个有理智的统治者,是不会允许出现黑社会头目,堂而皇之的干涉政治的。
“朕听说,卿善于养鸽,能令鸽往返数千里而不迷途?”刘彻问道:“可有此事?”
“启奏陛下,臣确有此微技,愿献陛下,以效微薄之力……”季心连忙拜道。
“善!”刘彻笑了一声:“卿既有此报国之意,朕安可不赏?卿想要什么,与朕说说看……”
这又是一个陷阱了。
就看季心怎么回答了。
季心当然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他在关中,根基全失,已然过气,想要卷土重来,等于做梦。
他唯一能寄望的只有下一代,也唯有下一代。
于是,他恭身拜道:“臣安敢望陛下之赏?唯愿为陛下鹰犬而已!若陛下不弃,臣愿请命南下,为陛下开拓交趾之南,服远方之国!”
刘彻闻言,眼前一亮,这个可以有!
事实已经证明,有活力的社会组织头目,去了边塞,能做出让人瞠目结舌的成绩。
譬如现在屯垦团里的明星,句注军屯垦团校尉刀间。
当初,刀间在临淄,可谓无恶不作,沾满了鲜血。
但他去了怀化后,却摇身一变,成为民族融合的急先锋和为汉室巩固边疆的功臣。
刘彻去年都已经三次下诏,嘉勉于他,更将他的爵位提升到了非军功非外戚所能达到的左庶长,还赐给食邑一百户,准许他的儿子入读武苑。
实在是刀间的成绩太亮眼了。
薄世甚至上奏给他表功说:刀间者,足抵五千骑也!
一个刀间的作用,胜过五千骑兵!
这话并未夸张,而是事实。
刀间在安东都护府内部,这里敲敲,那里玩玩,将真番、韩国、濊人的贵族,统统洗脑,然后带着他们一起走上了融入诸夏,告别夷狄的康庄大道。
沧海君金信和整个濊人的贵族,甚至全部被忽悠,纷纷认为自己是青阳氏之后。
沧海君金信甚至上书刘彻,明年要乘船,带着族中上下贵族,去曲阜的云阳山祭拜先祖少皋,还恭敬的准备了无数的祭品。
刀间不过是一个临淄的游侠头子而已。
比起季心的家族来说,只是个后起之秀的小不点。
刀间能做到的事情,季心当然也能做到。
于是,刘彻道:“卿既有此愿,朕自然许之,朕便命卿为‘交趾宣化使者’,前往南越,行朕之诏,教化士民,宣扬王化,夙兴夜寐,不可忘也!”
“诺!”季心立刻五体投地,拜道:“臣谨奉诏!”(未完待续。)
ps: 注:季心是有爵位的,而且是高爵,所以他可以称臣。
第八百九十一节 改造石家(1)
石府,如同它的主人一般,低调而内敛。
它就位于尚冠里的边缘地带。
整个宅院附近的居民,七成以上都是普通市民。
甚至,连一个千石以上的在职官员也没有。
而石府的大门与外墙,也与它的邻居们一般,毫无差别。
甚至,石家门前的平地上,还有着七八个小孩子,相互追逐,玩着蹴鞠游戏。
“真长者也……”刘彻悄然点赞,声音不低不高,刚刚好能让左右侍从听清楚:“若天下大臣,皆如石公,何愁三代不临?凤鸟不至?”
这种不要钱的称赞和赞许,刘彻从来就不吝啬。
但在实际上……
“若都是如石奋这样的官僚……”刘彻在心里摇着头:“或许,确实三代可期,但凤鸟肯定不会来……”
石奋在致仕之前,曾经做到了太中大夫的职位。
这是一个千石的清贵之职,与现在在刘彻宫廷之中的黄门侍郎或者各种给事中一样,是文人清贵士大夫们趋之若虞的职位。
譬如窦婴,袁盎,都曾经出任过太中大夫之职。
而石奋最终是以‘上大夫禄归老于家’。
上大夫秩比两千石,已经是郎中令(光禄勋)属官所能达到的巅峰。
从这个方面来看,石奋似乎是有些能耐的……
然而,翻看石奋的履历,你就能轻易发现,这位汉家政坛的不倒翁,史书上赫赫有名的‘万石君’,他成功的关键,只有两个字。
正如太史公所言,唯‘恭谨’而已。
意思是,跪舔皇帝最积极,时刻与皇帝的思想保持一致。
从刘邦至今,石奋历经太祖、吕后、太宗、仁宗直至刘彻,凡五朝,侍奉过五个正式天子加两个连神主牌都砸烂了的天子。(惠帝有个太子,虽然登基,但被吕后幽杀,然后吕后又扶立了少帝兄弟,但这些都不被认可,少帝兄弟甚至连姓刘的权力都被剥夺,认为是吕氏子,冒牌货)
他积极执行和践行了桃候家族的名言:永远拥护圣天子,谁是天子拥护谁。
从来都是墙头草,风吹两边倒。
这也就算了。
毕竟,真要较真的话,开国功臣中,除了安国武侯和汾阴悼候周昌等少数几个人能在面对吕后时撂挑子不干,回家闭门读书,其他人基本都是跪舔的。
这些列侯,甚至姓刘的宗室都是这样,自然不能苛求一个当时只是几百石的小官。
但问题是
石奋当了差不多五十年的中央政府实权官僚,其地位从中涓一直做到太中大夫。
相当于后世有人在******从一个科员一直干到某司处长。
但他一件实事也没干……
他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皇帝说,这样不错,石奋跟着喊:圣明无过陛下……
不仅仅是他是这样。
他的儿子们,与他一起合体组成了史书上赫赫有名的万石君家族的那四个两千石的儿子们。
也与他基本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最著名的就是石奋的从子石庆,现在在郎中令衙门担任谏议大夫。
这位先生,人品横竖都溢,道德人人称颂。
唯一的问题,也是最大的问题就是跟他爹一样,没有主观能动性,更加没有做事的积极性。
凡事能拖就拖,实在拖不下去,就交给别人去做……
历史上,石庆的官,甚至做到了丞相。
然而,他这个丞相,与其说是个丞相,倒不如说是武帝摆的一个泥塑雕像。
石庆为相九年,啥事情也没做。
他这个丞相,甚至成为了历史上权力最小的丞相武帝什么事情都不让他插手,遇到政务,直接放他假,让他回家待着……
而石奋的其他三个官至两千石的儿子,也基本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刘彻前世时,武帝政坛有个笑话。
说的是石奋的次子石庆担任太仆时,某次武帝问他:太仆啊,朕的撵车,拉车的马有几匹啊?
石庆于是拿起鞭子,将撵车前的马,一匹一匹数过去,数了三次,然后说:六匹!
于是,坊间有人笑称:太仆何如?数马而已……
而在刘彻眼里。
这个家族,就是最典型的官僚家族。
而且是比贪官污吏还可怕,还害人的官僚家族。
若让他们家族的那些典型身居高位,甚至弄出历史上的‘万石君’家族声望。
在刘彻眼中,这就是犯罪。
而且是不可饶恕的犯罪。
等于告诉天下人:皇帝我要的就是这样谨小慎微,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甚至为了无过,宁肯浪费时间的官员。
等于告诉群臣: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学习他们吧,只要不闹事,迟早有一天你们也能成为两千石,成为一个万石君家族,出一个丞相!
于是,劣币驱逐良币。
朝堂之上,尽是庸碌之辈。
人人遇事推诿,不敢用力。
甚至,为了不出错,强行压下下面官员的主观能动性。
所以,刘彻即位后,除了出于尊重和表明自己敬老的态度,给石奋加了个特进元老的待遇外。
石家子弟,到现在为止,一个人也没有能升迁。
他们跟四年前一样,都是些四百石到六百石左右的清贵闲职。
等于是刘彻花钱,养了四个不干事,纯粹当门脸的小官。
然而,四年之后的今天,刘彻审视过往,追溯根本,愕然发现:好像然并卵。
石家的声望和名声,并不因为他们家的子弟一直盘亘于低阶官僚而衰败。
反而,随着博士制度系统的完善以及太学的建立,越来越多的文人学者,思想巨头,都在鼓吹和颂扬石家。
说他们‘家风严谨,虽古之君子亦不如也。’
石家子弟的品行和道德,更是被人一个个拿出来评论说是‘至孝至诚,堪称天下表率。’
鲁儒派系和黄老派,甚至就公开宣传和要求自己的门徒和子弟,学习石家兄弟的品行。
甚至有人呼吁:天子当酌情提拔,以嘉其等孝行,使天下明知孝子之道。
这让刘彻有些犯难,甚至有些难以处置。
当今这个世界,不是后世。
当世的价值观与舆论思想,都有着一个根深蒂固的公式既道德=才干=能力。
甚至在某些顽固派眼里,道德和品行大于能力,大于才干。
只要道德水平高,品性纯良的人,哪怕碌碌无为,一点能力也没有。
皇帝也应该提拔和重用。
甚至将他放到九卿,乃至三公的位置上。
叫天下人看到此人的道德修养,然后在他的感召下,人人尽周公,事事如古礼,世界自然而然,就会回溯到‘山陵不崩,川谷不塞,凤鸟来仪,河洛出图’的三代之治,一切问题自然就不再是问题了。
虽然刘彻知道,这就跟后世****年年号召学习雷锋、孔繁森一样,都是些空泛而无力的宣传。
后世的事实已经证明,百姓或者说全国的道德修养水平与某几个道德水平超出凡人的榜样无关,而与百姓或者国家的经济实力和富裕程度息息相关。
老百姓只有腰包鼓起来了,家里没有债务和沉重负担了,他们才有空去想是非对错和善恶。
便如****某些铁路旁的村镇居民一般。
在**十年代,三提五统横压一切,百姓生活艰难苦困之时。
当地的铁路上,总会不时的丢掉一些东西。
无论警察叔叔还是铁路局,不管怎么宣传和动员。
都是毫无作用。
但等到了新世纪,经济开始起飞,百姓腰包鼓了,铁路上于是一片祥和,许多地方甚至就是堆满了钢铁和螺栓,一般路过的行人,也只是哦了一声,回忆一下当年自己偷偷摸摸半夜来此地顺点‘废铁’补贴家用的岁月,然后叮嘱孩子:过铁路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诚如孔子所言:仓禀足而知礼仪,衣食足而知荣辱。
你不可能期望甚至要求老百姓连自己肚子都填不饱,孩子都饿的嚎啕大哭的时候,去思考仁义道德与是非善恶。
但是……
如今这个时代,这个世界。
贵族士大夫们,才懒得去考虑这些问题了。
他们纯粹是在用自己的思维逻辑来强行要求老百姓跟他们一样。
但问题在于,老百姓没有这些小清新这样的逍遥和自在。
他们要为一日两餐奔波。
大道理讲的再多,并不能填饱他们的肚子。
而且……
“这与晋愍帝‘何不食肉糜’有何区别?”刘彻在心里摇摇头叹道。
晋愍帝何不食肉糜,是因为他自己有肉吃,所以觉得老百姓们既然没有粟米吃,为何不吃肉?
他的出发点,其实不能说错,只是无知而已。
现在的士大夫贵族,也是如此。
他们并非都是坏蛋,或者纯心想做坏事,只是无知罢了,只是脱离群众,不知民间疾苦而已,只是觉得既然我能做到,你们为何做不到?一定是道德修养不够!
“万石君家族……”刘彻看着越来越近的石家大门,在心里想着:“朕要改造你们!”
这个世界上,没有无法改造的人,也没有不变的人。
有志者,事竟成。
只要石家愿意努力,从务虚转向务实,刘彻觉得,他们还是可以有所作为的。
而只要石家能够上道,能够从之前的谨小慎微和小心无大错的情况走向主动作为,那就等于刘彻弯弓,将一支利箭,射向了如今保守派与小清新们的心脏。
将产生巨大的涟漪和蝴蝶效应。
将使得小清新们至少能正视问题,甚至,能让小清新们稍微注意一下实际。
但怎么说服石家,这确实一个问题。
“关键还是在石奋啊……”刘彻在心里想着。
石家能有今天,石家的门风能发展到今天这个样子。
全都是因为石奋。
在刘彻的印象里,石奋是一个忠诚可靠而且恭谨异常的长者。
每次石奋朝见刘彻,他都必定按照朝礼和制度的规定,将全套礼仪,每一个细节都完美的呈现在刘彻面前。
他甚至连走路的姿势和速度,都有着自己的节拍。
从司马门到宣室殿,从宣室殿台阶到宣室殿殿门。
他的每一步,都准确无比,每次所用的时间,都毫厘不差。
从一个方面来说,石奋是所有皇帝都喜欢的大臣标本。
皇帝的意志,在他那里,就是天命,就是神旨。
但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这样的老臣,无比守旧,无比顽固。
他们的脑子,就像花岗岩一样,对认定的事情,是宁死也不肯放弃的。
所谓‘虽千万人,吾往矣’。
想要说服他放弃从前的教育方式和教导方式,转而要求和督促自己的儿子和孙子们,主动做事,承担责任。
这比后世说服一个公知的难度还高。
几乎就是地狱级别的难度!
假如刘彻不是皇帝,不是自证了自己确实‘受命于天’的天子。
那么此事成功的可能性,几乎是零。
即使如此,刘彻心里估算,成功的可能性,也只在一半一半而已。
“朕就不信了,朕连匈奴人都已经撂倒了,让他们跪下唱征服了,区区一个石奋,朕都搞不定!”刘彻在心里想着。
就在这时,石家的大门缓缓打开。
上大夫石奋,带着阖家上下,恭谨的走出大门,然后,他们就像机器人一样,用着整齐无比,但却充满了秩序的礼节,三叩九拜,躬行大礼。
“老臣奋恭迎陛下圣驾,吾皇万寿无疆!”石奋带头三叩首,恭恭敬敬的说道。
他身后的儿子们,立刻就跟着说道:“臣等恭迎陛下圣驾……吾皇圣寿无疆!”
刘彻站起身来,提起绶带,然后理了理天子冠琉,这才走下撵车,对着石奋道:“公长者,素为朕所重,无需如此……”
说着他就上前扶起石奋,然后,他才对其他人道:“诸卿免礼吧……”
“陛下厚爱了……”石奋拄着拐杖,笑呵呵的弓着身子说道:“但老臣看来,君是君,臣是臣,老臣哪怕是九十岁,一百岁,也当奉君如上,礼仪大道,不可废弃也!”
刘彻嘴角抽搐了一下,笑着道:“石公真长者也……”
同时,他的心里,对于能否让石家改变做事和做官方法,有了些不太确定。(未完待续。)
第八百九十二节 改造石家(2)
在石奋全家上下簇拥之下,刘彻步入石家大堂之中。
然后,在石家上下的殷勤侍奉和恭维中,坐到了主位。
坐下来后,刘彻对石奋道:“石公,朕今日上门,有件事情,与石公商议……”
“陛下但请吩咐,老臣无所不应……”石奋立刻拜道。
“朕早就说过了,公,长者,朕面前不必执礼……”刘彻笑着让人扶起石奋:“至于今日之事呢……是这样的,公之幼子穰,人品纯善,品行贤良,素有君子之誉,朕此来,是来说媒的……”
石奋闻言,立刻就喜不自胜的道:“犬子粗鄙,竟蒙陛下保媒,何其幸甚也!”
然后,他就回头,对着跪在自己身后的石穰说道:“穰啊,还不赶快拜谢陛下?”
石穰听了,立刻就跟个乖宝宝一样,匍匐一拜,说道:“臣谨以陛下之命是可……”
不得不说,石奋教育自己的孩子们,确实是有一套!
甚至可以说是另辟奇径了。
别人家,最多是棍棒之下出孝子。
石奋则不然。
他让儿子们听话的方法很简单——你不听劳资的,劳资就绝食给你看!
而石家诸子在自己老爹这一招面前,毫无抵抗能力。
于是,也就可以想象,为什么石家诸子,基本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了?
有这么个老爹,想不变成流水线上下来的产品也难啊!
“石公,朕这次保媒的对象,乃是太医令意之幼女缇萦……”刘彻道:“朕希望,两家联姻,能在明天就完成……”
在开始的时候,石奋还是笑的嘴巴都合不拢的。
缇萦啊!
天下闻名的孝女!
无论是人品还是才学,都是万中无一的!
俗话说的好,娶妻娶贤,再没有比这个媳妇人选让石奋更满意的了。
不过,在听到要求立刻完婚,而且,时间紧迫到了明天就要进洞房的程度。
这让石奋有些难以接受。
他拄着拐杖,在两个侍中的搀扶下,说道:“陛下,何以如此之急?这不合礼仪啊!”
“事急从权!”刘彻说道:“太医令淳于意病危,朕想要让其在临走之前,见到爱女出嫁,且夫,太医署诸事不可无主,朕意以石穰为太医令,其妻缇萦为太医令丞,总理内外诸事……”
石奋的脸色渐渐的僵硬下来。
假如说,抛弃礼节,立刻完婚,他还能勉强捏着鼻子接受——毕竟,君命如山,天子的意志就是天命!
这些细节,当然可以从权。
但是,儿媳妇嫁过来之后,居然还要抛头露面,而且还是太医署里的太医丞,从天子的意思里,似乎是让他儿子去当个雕塑,给缇萦打掩护?
这就让石奋无法接受了!
儿媳妇选缇萦,石奋没有意见!
甚至是四肢都举起来同意的。
但,出嫁从夫。
在石奋的思维里,女人既然嫁人了,那就应该相夫教子,友爱家族,孝敬父老。
怎么可能出去抛头露面?
更别提让他儿子给妻子当掩护了。
这不是牝鸡司晨,纲常颠倒吗?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石奋恭身脱帽谢道:“若如此,请恕臣不敢奉诏……”
石奋说道:“臣虽老朽,却也闻仲尼曰:牝鸡无晨,牝鸡司晨,唯家之索……”
“臣虽愚钝,却也从未闻有贤妻良母,高堂不敬,夫子不教,而外出为事者……”
刘彻当然早知会是这么个情况。
事实上,石奋的行为模式,完全能够预测。
这也是他成功的原因。
皇帝当然会更喜欢那些可以被操纵,并且能预测其行为的大臣。
“卿且稍安勿躁……”刘彻站起身来说道:“朕并非欲令其不敬爱卿,不教夫子……”
“卿岂不闻,商有妇好,虽女子之身,亦为社稷之臣?昔者武王曰:予有乱臣十人,十人之中,贤妇一人!”刘彻道:“朕素来嘉唐虞而乐殷商,慕三代之德治也!今,缇萦,奇女子也,可为朕乱臣,且夫,自古忠臣必孝子,反之,孝女如何不贤德?”
石奋顿时被刘彻这话堵得有些哑口无言。
当然,他可以拿孔子的话来反驳。
孔子就不认可周武王说的:予有乱臣十人,他觉得,这十个人里有一个妇女,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于是自以为是,自作主张的将那个女性的名字删除掉了,然后告诉天下人:我看来啊,周武就九个辅佐大臣。
但问题是,今上既然已经说了‘朕嘉唐虞而乐殷商’就等于在说:别拿孔仲尼来忽悠朕了。
石奋虽然木讷,但他并不傻。
真正的傻子,早就三四十年前的吕后临朝和之后的诸吕中死的干干净净了。
事实上,石奋是一个很懂变通的臣子。
想当初,吕后临朝,鲁元长公主权倾天下。
巴结和跪舔这两位女强人的臣子名单里,就有他那一份。
随后翻脸不认人,将吕后和诸吕踩到泥浆里,污化和诋毁的臣子名单里,也照样有他。
在汉室,没有大臣敢否定皇帝所说的话的正确性。
皇帝永远正确。
假如错了,那肯定是世界错了!
总而言之,受命于天的君权神授体系下,皇帝作为天的意志在人间的化身,一言一行都是有皇天背书的。
大臣们哪怕对皇帝的政策或者言行不认同。
也只能通过委婉的渠道,扯上三王五帝,古代的明君们的事迹,然后说:臣虽愚黯不达大义但XX乃古之圣王所行,伏愿陛下察之,臣某稽首再拜,顿首以闻。
但,现在的问题是,三王五帝,都用过女性大臣,从史书之上,石奋找不到可以反驳的例子。
至于孔子的话?
不好意思,现在孔子的地位,跟韩非子、商鞅、墨翟是对等的。
在学术界的排序,他在三王五帝、周公召公,以及管仲老子的后面。
应用道德经或者管仲的话,都比孔子的话更权威,更有说服力。
所以,石奋卡壳理所当然。
刘彻见到这个情况,当然知道,是时候图穷匕见,说出自己此行的最终目的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