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九节 一箭n雕
“卿用不着这么紧张……”刘彻看着使臣胆战心惊的样子,笑着摆手道:“朕受命于天,统御八荒六合,南越国亦是朕治下,南越臣民,亦为朕臣民,对于子民,朕从来都是恩泽以雨露的……”
面对刘彻如此bàqi的宣言,那位南越使者却没有任何反感,反而是低下头,诚惶诚恐的叩首:“bixià圣明!”
刘彻呵呵的笑了一声。
看着这使者的模样,刘彻也就大概能估算出南越国的汉化程度了。
这南越使者,不止是言行举止,礼仪规矩与中国士大夫无二,就连衣冠服饰,也是完完全全的一副吴楚士大夫的打扮。
以管窥豹,刘彻大抵也能摸清楚南越国中的汉化程度。
看样子,赵佗这个所谓‘蛮夷大长老’的开荒工作还是干的bucuo的嘛!
难怪后来天朝太祖赞誉其为‘南下干部第一人’。
“南越王身体可还好?”刘彻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回禀bixià托bixià洪恩,吾主身体尚可,每餐尚可食米饭三斗……”使臣答道。
“呵呵,这样就好!”刘彻笑眯眯的道。
至于这使臣的回答,则自动被刘彻无视了!
米饭三斗,你当朕是三岁孩子?或者你家赵佗是个饭桶?
不过,刘彻也能理解。
南越总共就只有一个半政治家。
那一个就是赵佗,半个是他的丞相吕嘉。
不客气的说,赵佗只要咽气。就凭南越国内统治者的那些拙劣的政治手段,刘彻有的是办法让他们欲仙欲死。
“武王的黄屋左纛可还在吗?”刘彻悠悠然又问道。
“啊……”使者闻言。有些反应不过来,忽然袭击下。顿时就有些惊慌失措,差点瘫软在地。
但这也怪不得他。
刘彻的脑洞之大,思维发散之广,即使是汉室,也没几个大臣能跟得上。
这使者好半响才回过神来,顿首拜道:“回禀bixià吾主自蒙太宗孝文皇帝厚遇,不以加罪以来,早去帝制黄屋左纛。南越上下君臣,诚惶诚恐,只奉汉天子为天王,如今,吾主连王号也不再提了,臣临行前,吾主告臣:中国天子,圣贤天子也!寡人身居蛮荒,岂敢以王号以闻天王?”
“至于所谓武王?吾主自蒙太宗孝文皇帝教诲。明知君臣大义,早已弃之不用!”
“下臣所言,句句属实,如有欺瞒。敢情bixià治罪!”
刘彻听了,顿时哈哈dàxiào。
不管别的,至少。这拍马屁的功夫,赵佗真是独步天下啊!
难怪当年太宗孝文皇帝都被他忽悠了过去!
若刘彻没有穿越重生这么一回。恐怕也要被这南越的演技蒙混过关了。
所谓的武王,黄屋左纛。其实是一桩陈年往事了。
当年,吕后在位的时候,南越国欺负长沙国失去了无诸和摇两股力量,加之,那一代的长沙王有些皮痒,主动挑衅赵佗。
于是两国开干。
结果,虚弱的长沙国自然被南越兵无压力吊打。
吕后闻之,勃然大怒。
下令隆虑候周灶统兵五万,前去拉偏架,结果,周灶运气不好,刚好碰上南方大暑,五万大军刚刚走到长沙,就病倒了一大半,没办法,只能帮着长沙国先整顿防御,等待来年再战。
谁zhidào,来年吕后就驾崩了……
之后,就是诸吕擅权,诸侯大臣诛灭诸吕。
周灶也没有办法,只能是恐吓了赵佗一番后,就带着兵马班师回朝。
赵佗看到中国内乱,而长沙国不过是个纸老虎。
于是胆子一大,就先自称南越吴王,过了两天,又自己给自己置办了黄屋左纛这样的天子仪仗,称帝,号为南越武帝。
太宗孝文皇帝即位后,发现居然有人称帝了?
这还了得!
但当时的太宗孝文皇帝,与其说是天子,倒不如说是个傀儡。
军政大权尽操于元老勋臣之手,手下堪用的那小猫小狗三两只,也放不上台面。
所以,打仗就免了。
于是,找来了赵佗的老朋友陆贾,让陆贾去出使南越。
又派人找到了赵佗那些留在中国的亲戚,尤其是找到了赵佗的祖坟,派人修缮一新,选了几户农民为赵家守墓。
看shàngqu倒是挺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
但刘彻私底下一琢磨,这不就是后世的黑社会绑架人质,勒索赎金的那一套吗?
这不明摆着告诉赵佗:你丫不服,拆了你祖坟!杀了你亲戚!
所以,赵佗yàoshi服气,那才见鬼了!
反正,以刘彻前世所知,赵佗至死,都保留着帝号和黄屋左纛,墓葬也是跟中国天子有的一拼,后世不zhidào多少摸金校尉打过他墓葬的主意。
所谓的黄屋左纛,就是中国传统的天子车驾。
天子銮车以黄盖为顶,号为黄屋。以牦牛的尾巴或者鸠尾置于天子车驾左侧的车衡之上,作为标识与装饰,这就是左纛。
这种源于周礼中的正统天子车驾仪制,又哪里是什么‘蛮夷大长老’能弄出来的?
反正刘彻是不相信,赵佗这个当年被秦始皇任命为征南大军的副统帅,秦帝国体系中的高级将军,会拿黄屋左纛这样的严肃政治问题开玩笑。
所以说,赵佗当年是戏耍了太宗孝文皇帝。
他所谓的自去帝号,其实是一场秀而已。
不过是不再光明正大的对外宣传自己是南越武帝,平常上朝、巡游,依旧以皇帝自居。黄屋左纛也依旧在他身边。
但对于政治家来说,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哪怕明zhidào是谎言,捏着鼻子也能认。
更何况彼时的汉室。简直就是一穷二白。
经过诸吕之乱后,国库里穷的能跑耗子。
而刘邦跟吕后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那点家底,则在诸侯大臣共灭诸吕的过程里落到了各家功臣的口袋里。
堂堂汉天子,连后宫宠妃的裙子都不能拖在地上,自己连造个亭子都舍不得!
哪里来的军费?
这事情,也就这么算了。
但,谁都没想到,这世界的局势变化太快了!
等先帝在长安一棋盘砸死了刘濞的世子后,整个汉室南方局面为之一变。
吴王刘濞开始准备造反报仇。
要造反。这三越就不能不搞定。
依赖吴国强大的国力和财力以及军力,吴军没花多少力气,就让三越臣服了。
为了抗衡吴国的侵蚀,南越国,开启了送世子质于长安的传统。
只是,那黄屋左纛,终究依然存在。
赵佗瞒得过别人,瞒不过刘彻!
黄屋左纛那种大逆不道,打汉室的脸的玩意。刘彻可不希望赵佗依旧保留着。
这次开口,只是吓唬吓唬,刘彻相信,赵佗是个聪明人。zhidào该怎么办。
对于赵佗那样的现实主义的政治家,也懂得权衡利弊。
所以,刘彻摆摆手。笑嘻嘻的道:“是吗?难道是朕的情报来源有错?”
那使者吓得满头大汗。
赵佗至今依然保留着黄屋左纛这个事情,在汉室越来越强盛以后。就成了南越国的国家机密,最近十几年。赵佗也不再用帝号光明正大的发号施令了,也没有再乘坐黄屋左纛的车驾出巡。
就是怕刺激汉室,尤其是那个死了儿子,精神已经有些不正常的吴王。
那黄屋左纛以及帝制,也就在南越王宫里,赵佗自己自娱自乐。
而朝鲜灭亡后,赵佗深恐长安把目标转向自己,连夜就烧掉了那能拉仇恨的黄屋左纛。
“宫中有奸细!”使者狠狠的想到。
yàoshi没有奸细传递消息,汉天子去哪里zhidào,黄屋左纛?
“等吾回国,一定禀明王上,将那个奸细揪出来!”
表面上,他却不得不道:“bixià明鉴,吾主向来忠心耿耿,岂敢逾越君臣之道?”
刘彻笑了笑,心里对这使者的话,一句也不信。
刘彻很清楚,赵佗连称帝的事情都敢做,区区欺君,又有何不敢?
对于赵佗,虚与委蛇差不多就行了!
南越的关键,还是在于赵胡跟他的儿子。
控制住赵胡跟他的子孙,就等若将南越变成了汉室真正的藩属,然后慢慢渗透,时间到了,自然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刘彻感觉,对于南越国及其国内的政治属性以及南越贵族大臣对汉室的感观已经有所了解了。
南越啊,想要和平演变,起码得等赵佗死了!
赵佗只要活着,就能以他的威望和人望掌握住局面。
只看眼前这使者就清楚了。
这使者汉化程度已经很深了,至少,刘彻与之交流,毫无障碍,对方也能熟练的用着汉室的典故说话。
但他却是一门心思的给赵佗效忠,卖命。
赵佗统治南越将近六十年,施恩各部族,尤其是他为政以来的举措,就是刘彻,也很欣赏。
譬如,根据刘彻了解,赵佗大力提倡汉越通婚,无分彼此,为了加强民族融合,他每年都会坚持纳百越各阶级的女性为妃。
赵佗今年九十一岁了!
还在坚持娶妃,也真是难为他了!
而赵佗的部下,则是被强行拉郎配,硬塞百越妹子。
再譬如说,为了改变南越农业水平落后,耕作技术原始的局面,赵佗将他的军队分散到百越各部族中,教导越民使用农具,精耕细作,将中国先进的农业技术传播到百越各族,使得百越一跃从原始社会进入了封建社会。
他还大力推行郡县制,传授中国文化,培养百越土著官员。
现在的南越国。越汉官员几乎无法分辨。
大家都有汉姓,用汉语。写汉字。
更重要的是,赵佗曾经动员他的军队。下到基层,开凿水井,疏通河道,填埋沼泽,打通道路。
毫不夸张的说,正是赵佗,将两广乃至交趾地区,完全彻底的融入了中国。
你要zhidào,现在。赵佗已经在后世的越南,设立了郡县,实施了统治,而且,与当地土著相处融洽。
两汉至唐,交趾郡都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即使五胡乱华那样的年代,交趾也牢牢的在中国的掌握中。
直到五代,子孙不孝。才导致交趾的分裂,然后有了猴子们的狂吠。
是以,假如yàoshi赵佗愿意内附,刘彻绝对不吝厚赏。甚至,赐刘姓,裂土为王。世袭罔替——赵佗的功绩绝对值得这样的嘉赏!
但很可惜,赵佗没那么傻。
能走到赵佗那样的地位。经历他那样的经历,又岂会天真?
“使者回国。请转告南越王……”刘彻站起身来,忽然道:“赵公有太公之功,管仲之劳,朕心甚敬,倘有一日,不幸兵戎相见,朕将厚待赵公之后,以国宾相待!”
太公就是姜太公,姜齐的开国者,姜太公治齐,将东夷融入中国一系,从此齐鲁成为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管仲辅佐齐恒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挽华夏文明于即倒,更提出了最早的民族主义口号和华夷之辩的理论。
这两人都是刘彻非常敬仰的先贤。
赵佗的功业,也不下于太公管仲。
而在中国历史上,有着无数个赵佗。
正是这些先人,筚路蓝缕,披荆斩棘,抛洒热血,才有了后世的中国疆域,才有了天朝上国。
当然,就此时而言,赵佗的存在,阻碍了统一,是汉室的潜在敌人。
这一点,刘彻还是分得清楚的。
所以,对赵佗,尊敬归尊敬,打击归打击。
日后青史之上,自有后人评论。
刘彻在心中算了一下时间,赵佗,大抵还能再活个十年吧。
“只要你不作死,朕就让你寿终正寝,将来,还让你的子孙为你守陵祭祀,享受香火血食!”刘彻在心中默默的道。
但那个使者,却被吓尿了。
这汉天子是个什么意思?
兵戎相见????
他连忙叩首:“下臣与臣主安敢叛汉?臣主常常教诲臣等,天子,吾等天王也,神圣威严,不可侵犯,至高至上,无可亵渎,bixià龙行虎步,如神如天,恩泽及于鸟兽草木,雨露遍于四海,臣与臣主,诚惶诚恐,只愿永永为bixià藩臣,年年朝请,岁岁纳贡,永永为bixià爪牙!请bixià明鉴!”
说着,他就不停的叩首,头都快磕破了。
刘彻见了,不由得有些好奇了。
南越国居然能出这么一个忠臣?
也确是难得了!
刘彻翻了翻国书,就看到了此人的大名:郑永,字子江。
再看他的面貌,显然是汉越混血。
刘彻沉吟了片刻,道:“郑卿表字,可是来源于《诗。周南。汉广》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郑永叩首道:“圣明无过bixià下臣表字,乃老师所取,确是来源于《诗》!”
刘彻点点头:“永以水长,江海常思,卿之老师,何人也?”
郑永叩首,道:“启禀bixià下臣恩师,江都广陵赵公讳钧。赵师,二十年前自广陵至南越,教授子弟,授臣等诗书礼乐,臣等感恩不尽!”
刘彻点点头,大体清楚了是怎么回事。
当年,汉室有个楚元王刘交,最喜欢的就是传播文化,在刘交私人小金库的支持下,许多文人,如同唐三藏去印度一般,在楚元王的支持下,向着三越、西南夷出发,在异国他乡,传播文化,顺便传播中国的意识形态。
楚元王去世后,他的儿子,楚夷王郢客也是个文青,继续沿着他老爹的道路,支持文化事业。
小猪后来能那么顺利的吃下三越,开发西南,楚元王楚夷王父子要记一功!
而这些远走四夷,传播文化的文人,绝大多数,都是儒家一系。
所以说,后来儒家的崛起和独霸,并非无因,单单就是这份对本门学说和思想的坚持和毅力以及虔诚,就甩其他学派好几条街了。
刘彻不由得问道:“爱卿老师可还尚在?”
郑永闻言,脸上不由得微微露出些哀伤之色,叩首道:“恩师已于前岁驾鹤西去,臣与诸弟子亲自扶灵,送归恩师梓棺归于故里……”
“传道授业解惑,师长之恩泽也,朕亦有所感触……”刘彻回头对王道吩咐,道:“传朕的命令,命江都王寻访赵钧墓地,派人祭扫!”
刘彻说着,在案几上摊开一张白纸,挥毫泼墨,写下一句话,交给王道,吩咐道:“去,将朕的这副字,勒石刻于赵钧墓前!”
王道接过那张白纸,偷偷看了一眼,只看到了八个大字: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对刘彻来说,这副题字,既是他对那些辛苦传播中国文化的类似赵钧这样的文人的嘉赏,更是他的一种政治表态。
意在借此告诉天下人:儒家的破事,朕已经不追究了,你们也别在纠缠着不放了。
更是拿来收买儒家的人心的一个策略。
当然,顺便感动一下这个南越的使者郑永。
在刘彻看来,郑永或许是一枚bucuo的棋子,可以拿来挑动南越国内的局势。
即使不行,那也能刷刷声望,在南越国内的士大夫和贵族心目中,留下一个bucuo的印象,方便将来的和平演变不是?
反正,不过一副题字而已,即使不成,刘彻也没有任何损失。
更何况,这还是一箭n雕的好事情!(未完待续……)-- 143+3634795 -->
第四百六十节 新政与杀人
秋风萧瑟,草长莺飞,夏天的最后一丝气息也随着一场暴雨消失无踪。
已是九月末了,一年走到了尽头。
北方的气温开始转冷,早上秋霜与大雾齐至,气温几至冰点。
而粟米也到了收获的时候。
为了方便农户收获之后缴税和卖米便捷。
刘彻下令,由内史衙门与少府衙门牵头,会同五官中郎将,南北两军各护军军使,分派得力官员,按照各衙门一比一的比例,下到汉室各官仓的收粮点,监督粟米入库与过称。
同时,刚刚成立的绣衣卫也倾巢而出,洗白后的游侠们分别暗中假扮卖粮农民,前往各官仓蹲点。
作为穿越者,刘彻深知官僚们的那一套坑农手法。
去年这个时候,刘彻只是一个太子,想管也管不了。
如今,却是不管不行了!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自耕农和小地主阶级是刘彻最大的财源和兵源,可不能让贪官污吏们给残害了。
不过今年的形势很好。
刚刚过去的考举向地方的基层政权注入了一股全新的新鲜血液。
刚刚从故纸堆里面跳出来准备一展抱负的年轻人们未来会怎样不得而知,但起码现在,他们还是很有理想,很有志气,也挺有节操的。
从各个渠道汇总到刘彻面前的消息显示,最起码关中今年的收粮完税工作。毛病很少。
各种坑农事件的发生率几乎降到了有史以来的最低点。
偶有几个麻着胆子想耍花招的胥吏,也被各种各样的监视给揪出来,然后丢进了廷尉大牢。
于是。在九月的最后几天,刘彻得到了关中各县今年的赋税成绩单。
毫无意外的,渭水两岸的县治,今年的情况依然泾渭分明。
在水利设施发达的长安以东的广大地区,尤其是故秦的核心地区,亩产普遍达到了三石以上,某些地方甚至达到了四石、五石。
但在贫瘠干旱。土地盐碱化严重的关西以及关北地区,情况就不容乐观了。
在这些地方。平均亩产才两石,甚至某些农户,一亩产粟不足一石。
这样的亩产,实在让刘彻很难安心。
要知道。几百年前的春秋末尾,战国之初,李悝主政魏国时,魏国的亩产也达到了平均一石半的水平……
“明岁,关中水利建设,将向贫困地区倾斜!”刘彻把内史田叔和少府令岑迈叫到了面前,商议明年的水利建设。
“褒斜道工程要加紧进行……”
“诺!”少府令岑迈苦笑一声,只能应命。
刘彻看着关中的地图,眉毛都拧成了一团。
没有办法。他刚刚下令鼓励生育,奖励生育。
万一要是百姓孩子生下来了,却没有足够的粮食养活他们。那可就悲剧了!
农民没有吃的,肯定就要造反!
而且,不仅仅要吃饱,还得吃好!
只有营养充足得孩子,才能成长为未来汉室最可靠的战士和纳税人。
你要知道,现在汉室的常备军。几乎有三成是来自关中。
刘彻的宫廷宿卫和宫门禁卫,更是有着高达四成的士卒。是关中人。
所以,关中就是汉室刘氏政权最重要也最核心的基本盘。
正是靠着关中父老的支持,刘邦才能打赢楚汉战争,也正是靠着关中父老的支持,诸侯大臣才能消灭吕氏,还是靠着关中人民的支持,刘彻才能稳坐这未央宫,对天下发号施令。
只是,关中北部和南部地区,因为历史和地理的缘故,向来开发程度不高。
不说别的,褒斜道工程开工至今也快一年了。
但还是在施工的最初阶段。
至今,整个工程才完成了不过十分之一的工程量。
以目前的进度,起码得要三五年,才有可能凿通整个褒斜道,将蜀郡与关中的交通打通。
在这个没有烈性炸药的年代,只靠双手,就要在湍急的河流中,险峻的峡谷中生生凿出一条道路和渠道来,难度无疑是地狱级的。
这事情,急也不急不得!
要知道,过去一年,褒斜道工程已经吞噬了数十位民壮的生命。
等到它开通,估计还要吞噬至少十倍于此的生命。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别说是现在了,后世的一些重点工程,即使是有着各种高科技,各种掉渣天的技术设备,但最终还是要靠人命去填那些危险的地段。
而关北和关西地区,至少在褒斜道开凿完成之前,是指望不上来自蜀郡的水资源的。
而本地的水资源又有限,而且受制于地理环境和历史条件,利用率简直令人发指!
刘彻看着地图,凝神许久,终于下定决心,要重拳出击,改变关西和关北地区水资源的现状。
“好在,墨苑的墨者们已经进一步改良了水车的结构……”刘彻也不由得庆幸起来。
墨苑的水力锻压技术已经走到了一个关键的节点,因此而带来的是巨大的技术进步。
新一代的水车,刘彻目测,应该已经达到了至少唐代的水平。
轮轴已经被发明,并且运用于水车之上。
轮轴的发明,解决了水车只能在水资源充沛以及地势较高的地方运用的局限性。
当然,为此砸进去的钱,多达数十万,这仅仅是材料费……
不过,却是值得的。
“朕将下诏,命墨苑的墨者数十人至少府教授少府工匠制造和组装水车……”刘彻看向岑迈。命令道:“卿的任务就是,在明岁十月,尽可能多的让更多工匠学会制造和组装水车。明岁十一月、十二月、正月、二月,这四个月,朕将在整个关中普及水车,重点是在关西和关北地区!”
“可是……”岑迈抬头小心翼翼的看了刘彻一眼,问道:“陛下,如今一架水车,以臣所知。动辄耗费数万钱,百姓恐怕负担不起啊……”
“若是陛下出资。内库与国库,亦会有压力……”
刘彻点点头,此事,他已经跟自己的幕僚团以及丞相周亚夫、御史大夫晁错都商量过了。
水车昂贵。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一辆水车,从制造到安装,单单是人工,就要数千钱!
这还是少府的工匠完全不要酬劳,只算他们的基本工资的标准。
至于各种零配件,特别是轮轴这种相对现在来说的高科技精密零件,更是价格昂贵。
这种高大上的高科技机械,根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普通农民能承担得起的。
只有大地主和官僚阶级才有那个资源和财富安装水车。
但大地主和官僚阶级,本身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存在。他们或许会在灾荒时节,做做样子,施粥啊放米什么的。
但想要他们出钱给泥腿子装水车。
你当他们是活雷锋吗?
恐怕。这水车要装,他们也只会装在自己的田边,而且会派人盯着,不允许泥腿子去动他们的水车。
刘彻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前世小猪统治的时候,黄河大堤告急。
时任丞相田蚡为了保住他自己的封国的田地不被洪水所淹。于是,决口瓠子。黄河改道南流,殃及十六郡的百姓。
这是明史记载的第一起因为私利而决口黄河的例子。
后世的凯申公与之相比,真是圣人了!
其后,也是为了自己的私利,田蚡各种撒泼打滚,阻止汉室朝廷堵口的工作,竟然使得黄河泛滥长达二十年之久!
直到后来小猪巡视天下,遇见瓠子口决口附近百姓的惨状,不由得悲从心中来,下令随行卫队与军队投入到堵口工作中,禁军士卒抱着竹木和干柴跳下瓠子口决口,用肉体和生命才堵住了那个决口。
通过这个故事,刘彻就知道,地主和官僚阶级们,从来都只会自己享受,而不会去管别人死活。
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又岂止发生在唐朝杜甫眼前?
历朝历代,类似的故事,从来不曾鲜见。
而刘彻自己出钱,由政府组织,在渭河沿岸以及各支流沿岸为百姓铺设水车。
刘彻的小金库勉强还能支撑得起这笔开支。
但却无法长期支持如此大规模的投资。
更何况,关中福利如此丰厚,关东会不会嫉妒?
本来关中人的福利就比关东高了不止一层,再玩这么一出,关东人一看,肯定要闹事。
这个世界不患寡而患不均!
到时候,关东一闹,恐怕,刘彻就要面临关东诸郡国离心离德的局面。
得不偿失!
所以,这个事情,还真得在地主和官僚阶级身上做文章,得想个办法让这些铁公鸡来出钱。
但怎么让这些铁公鸡慷慨一回?
什么道德伦理还有宣传之类的动作可以免了!
前世小猪为了筹措军费,什么好话没说过?就差磨破嘴皮子了,可全国上下的土豪地主大商人以及权贵官僚们,却没有几个人出钱。
最后小猪被逼急了,干脆把桌子一掀,搞出了告緍和酌金,用刀子解决了这个问题。
好在,作为穿越者,刘彻还是记得一些前世的措施的。
“安装水车的,可以退税!”刘彻看着岑迈,道:“朕明岁岁首,将诏谕天下,凡有购置水车、牛马畜力者,可按年退税,更可免徭役!”
在后世,西方发达国家为了鼓励本国农业,常常会给农场主退税。
譬如说,投资多少,退税一定比例。
当然,退的肯定不是真金白银,而是变成了种子、农具、生产器具一类的玩意。
现在,刘彻想玩这个退税,其实也没什么筹码。
好在墨苑的墨者搞出了土化肥。
土化肥目前受限于技术和原料,产量很少。
物以稀为贵,价格自然也高了。
刘彻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会在化肥产量还很低的时候就低价出售——那样非但不会帮助底层农民,反而会害了他们。
你想,化肥产量少,不足以供应多数民众,这样一来,假如低价出售,那官僚跟地主阶级们就有财发了。
他们可以利用自己的资源和地位的优势,垄断化肥的供应,然后,高价卖给农民,从中获取暴利,甚至黑心一点,根本不给农民。
这样一来,垄断了化肥的官僚地主,将越来越富裕。
而普遍农民以及小地主,则会越来越贫穷。
更麻烦的是,因为化肥的存在,这个差距会越来越大。
等官僚地主阶级尝到了这么干的好处以后……
刘彻觉得,他们很可能会用尽一切手段阻止化肥技术的进步和扩散……
到那个时候……
所以,在这初期,起码在土化肥能大规模制造和生产之前,必须保持高价。
用化肥的高利润来继续推动技术的进步和发展,为将来的规模化生产做前期资本积累。
而在发现关西和关北的问题后,刘彻改变主意了,干脆将化肥的供应与退税捆绑起来——只有拥有退税名额的人,才能用退税额来购买相对数量的化肥。
反正,有上林苑这么大一块示范招牌在,刘彻不怕地主和官僚们不买账!
但岑迈却不清楚这些,目前,此事的详细内容以及制度都还在拟定和探讨中,便是知道刘彻计划实施退税政策的人也不超过十指之数。
因此,岑迈也不免多嘴问道:“陛下,何谓退税?”
刘彻笑了一声,道:“此事,暂时还是一个想法,朕还要与丞相、御史大夫以及太皇太后商议以后,才会拿出来,明岁岁首,卿自然会知道详细内情!”
就是弄出来,这个制度,也肯定要不断修改和完善,以适应时代的需求和社会的现状。
甚至,实施过程,肯定会出现许多磕磕碰碰,乃至于撕逼的事情。
这些,刘彻都有预料。
刘彻看向内史令田叔,道:“这个事情,届时还需要田公保驾护航,内史衙门干系重大,田公要做好配合少府衙门的准备,必要时,朕会命令五官中郎将与廷尉衙门配合!”
田叔闻言,却是心里一颤。
五官中郎将?
廷尉衙门?
要杀人吗?
心中虽然疑惑,但作为元老,田叔知道分寸,他点头道:“陛下放下,老臣就是舍了这副老骨头,也一定配合!”
刘彻虽然没想杀人,但他知道,这种事情不做好杀人的准备,是别想成功的!
到时候不砍几个脑袋,灭几个家族,那些权贵与地主官僚是不会知道厉害的!
在中国,向来如此。
任何改革与新政,不杀人,不杀个人头滚滚,是休想成功的!
商君变法,拿了太子太傅和旧贵族开刀,杀的反对派全部变成新政的支持者,商鞅变法才能成功。
王安石变法之所以失败,就是没杀人。(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一节 大朝仪(1)
九月的最后几天,刘彻正式下诏曰:皇后之尊,与朕同休,供奉天地,抵承宗庙,母仪天下。故有莘兴殷,姜任母周,二代之隆,盖有内德。朕即位以来,长秋宫阙,中宫旷位,此朕德薄也。幸有堂邑候午女秉淑媛之懿,体山河之仪,威严昭曜,德冠宫阙,群燎所咨,敛曰宜哉,卜于著龟,卦得承乾。其册陈氏女为皇后!
正式册立陈阿娇为皇后,迎娶入宫,入主淑芳殿。
整个立后程序只用了半天就搞定了。
而在之前,刘彻的皇帝老爹立后更快速——前脚登基,后脚就册立薄氏为后。
惠帝迎娶宣平皇后,也是如此。
说起来,汉室以来,还是刘彻立后,所花的时间和程序更多更复杂。
娶了陈阿娇以后,刘彻就将这小妻子养在淑房殿中,虽然也常常去看,但却没有在淑房殿过过夜。
陈阿娇还是太小了!
错非是马上就要面临一年一度的大朝仪,还要完成登基后的首次祭拜天地祖宗宗庙,刘彻真想再拖个几年。
但没有办法,很多事情有时候其实就逼着人去做,不得不做!
东宫似乎也明白,陈阿娇还太小,所以,在这个事情上倒也没给刘彻什么压力,就连馆陶都没有任何意见。
这让刘彻不免松了口气。
他最怕的就是,东宫跟馆陶逼他与陈阿娇同房。
那样的局面。实在太可怕了。
立后之后,紧随而来的,就是刘彻即位之后的第一次大朝仪。
元德二年的第一天。
刚刚三更天。未央宫的北阙之下,就已经是人头攒动,车水马龙。
所有九卿各衙门六百石以上的官僚排成了整齐的几个队列,各自在各衙门长官的带领下,安静的齐聚在一起。
仅仅是这些人,就已经多达数百。
但这些往日跺跺脚就能让黔首颤抖的官僚,此刻。却如同掉进大海的一滴水珠一般渺小,平凡。
未央宫前数以百计的巨大火盘。子时之后,就已经熊熊燃烧了起来,宫墙之上,数以千记的火把。更是已经燃烧了一整夜。
明亮的火光,将整个未央宫照的有如白昼。
一辆辆富丽堂皇,奢侈到极点的马车,从长安的四面八方,在卫士家臣仆役的簇拥下,驶来北阙。
一面又一面旗帜在马车的车顶高高飘扬。
一位位食邑千户,甚至万户的列侯,施施然从马车中走下来。
今天,汉室建立以来。所有依然还存在列侯勋贵,元老大臣,不论他们的封国在哪里。不论他们人在何处,都已经来到了长安,并将于今日朝觐天子。
有人无聊,暗暗数着那些往日尊贵无比的大人物的车驾。
然后他就发现了这样一个事实。
敕封越久的列侯,似乎越抱团。
像高祖功臣,几乎就是同时抵达。
平阳侯世家作为排头兵。第一个到场,然后就是丞相长平侯周亚夫。次为故丞相故安候申屠嘉,然后就是汝阴、广严、广平、清阳、北平、曲周等数十位列侯几乎是同时到场。
这充分说明了,高祖功臣们在今天已经团结在一起了。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而太宗之后的列侯勋臣,大部分都是外戚或者归义候,真正靠军功为列侯的,就少之又少了。
而这些人几乎都是三三两两,断断续续的陆续到达,与高祖功臣的后代们紧紧抱团在一起,有着天壤之分。
有心人想想,很快就释然了。
高祖功臣到了今天,除了北平侯张苍和故安候申屠嘉还在喘气外,余者早已传到了第二代甚至第三代第四代了。
这些贵人生于富贵之家,长于妇人之手,除却少数聊聊几人外,余者真是既不知喜,更不知悲。
除了斗鸡走狗玩女人外,就没有别的特长了。
他们若是还不紧紧抱住深的天子信任的丞相以及前丞相的大腿,那迟早要丢到封国和爵位!
这可不是什么杞人忧天!
高祖分封功臣一百余位,现在还保持封国与爵位的,只剩下了不到一半!
余者尽如大浪淘沙,被历代天子、丞相和廷尉给废为庶民甚至有些不知死活的卷进了各种谋反事件,连香火都断绝了。
除了留候和曲逆这样的有功社稷,能被历代天子记住的功臣,剩下的,一旦丢了自身爵位那就马上要变成路人甲乙丙丁了。
而太宗之后的功臣,则多数是第一代,第二代,只要自己不作死,就不虞有什么危险。
而且,这些人多数都有着自己的政治前途,自然也就不会抱团,以免为天子所疏远。
列侯们到场后,本来空旷的北阙宫门,立刻就拥堵了起来。
汉兴以来三代天子,前后敕封列侯几近三四百人,除掉大约三分之一已经被淘汰外,还有起码两三百位列侯在位。
这些列侯,人人都有家臣仆役卫士亲信,一个列侯再怎么寒酸,身边也会有十几二十人来充场面。
富贵者如家大业大的平阳侯曹氏,仅仅随同这一代平阳侯曹寿来到宫阙前的马车就已达十余辆,随行的卫兵、家臣、食客、仆役数以百计。
充分的向人展示了什么叫狗大户!
而各诸侯王的子嗣列侯们也不甘人后,一辆辆华丽至极,也奢侈至极的马车,装饰着从蜀郡到齐鲁,从中国到域外的珍奇异物。
最后抵达北阙城楼下的是外戚。
章武候窦广国、枳候薄戎奴。东宫两位太后的兄弟先后到达。
看了看宫阙前那数也数不清楚的奢靡车马,章武候窦广国眉头拧了起来,淡淡的道:“这些列侯。越来越不像话了,吾得去跟天子说一说此事,要好好得杀一杀这些列侯的奢靡之风!”
随窦广国同车而到的大将军魏其候窦婴只能在一边赔笑。
没办法,这位叔父大人的脾气向来如此!
然而,列侯阶级沉迷纸醉金迷的奢侈生活,却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
想要从小就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列侯们去理解什么叫节俭,这根本就不可能!
再说。今上貌似也没有那个打算!
以窦婴观察的情况来看,当今天子。似乎故意纵容了列侯们的奢靡攀比之风。
前些时候,窦婴甚至就听说,天子曾对前去报告列侯们铺张浪费,越来越没有节制的廷尉赵禹说:法无禁止则不纠。不犯律法,廷尉勿须插手!
窦婴正想着此事,北阙城楼下的道路,忽然自动向两侧分开。
数以百计的马车,载着沉重的货物,缓缓驶来。
“是上计吏们来了!”窦婴看了一眼,就知道是什么情况。
每岁岁首,天下各郡国必然要上计京师。
一个郡多则十余县,少则七八县。每县户口多则三四万户,少的也有几千户。
当年北平侯张苍制定的上计制度规定,上计的账本和税赋明细。要具体到户,到亩,到人。
换句话说,地方官必须把当地每一户的每一亩土地,每一个始傅人口的服役情况,纳税情况。详细的记录在竹简之中,然后上计长安。
所以。每到岁末,汉室都会出现一个奇观。
无数的马车,从天下郡国各地启程。
长长的车队有的甚至延绵数里,为了确保上计工作顺利安全的完成。
地方郡县甚至会征发数以百计的民众,派出数百人的郡兵以及数十位官吏主导。
整个十月和十一月,丞相、少府以及御史大夫衙门,数以千记的官吏,都会全身心的投入到对天下郡县上计账本的审核和查阅之中。以确保没有人欺君。
而今岁是新君登基后上计的第一年,更是尤为重要。
无数官僚都想要给新君留下一个好印象。
什么样的印象最能让天子记住?
当然是政绩?力压群臣,独占魁首的政绩!
所以,今年的上计工作更是为天下所重,以窦婴所知,在八月份的时候,就已经有郡县主官派出了亲戚和心腹在长安活动,游说了。
馆陶长公主家的门槛,更是都快被携带者各种各样珍宝的‘使者’给踏破了。
而眼前的这数百辆满载账薄的马车,不过是一个开始。
未来数天,类似这样规模的马车还会源源不断的来到未央宫。
最终,这些马车中的账薄上记载的文字,都会变成地方官员身上的官服颜色,并决定他的官印大小去留。
某些运气太过糟糕,而且没有活动,或者活动不到位的倒霉蛋甚至会因此惹上大麻烦,被揪出来当典型。
嗯,就是杀鸡给猴看的那只鸡!
这些马车缓缓驶到北阙城楼之下,一位看不清楚品级的官员策马走出马车群,对城楼上的卫兵道:“清河郡上计吏奉郡守李公之命,运清河郡各县、乡、亭、里上计薄,呈与天子御前!”
清河郡,那是窦氏的老巢啊!
现任清河郡郡守李文,还是自家叔父大人当年的门生故吏。
窦婴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叔父大人,发现窦广国并没有任何表现。
数百辆满载竹简账薄公文与入库粮赋明细的马车,只不过一郡一岁赋税徭役情况。
这让窦婴也不由得吃了一惊,不由得在心中想道:清河一郡的上计,就如此之多,难怪当初北平侯要制定三岁一大计,一岁一小计的制度,若是年年都如此,要将详细收支报与朝廷,恐怕,地方官员跟朝廷吏员,都要累死!
过了一会,城楼上一个将官探出头来高声问道:“请将勘印信符呈来!”
同时。一个绳子吊着的竹篮从城楼降下。
那上计吏从怀中取出官符印信与公文,放进竹篮。
那竹篮被拉上城楼,城楼上传来一阵细微的声音。似乎是在核对公文和印信。
不多时,北阙城楼就被缓缓打开,露出了那已被熊熊火光照的有如白昼的宫阙。
车队在经过宫廷禁卫的搜查,确认没有私藏任何武器与危险品后,被放行,在宫中的少府衙门之中,数以百计的低级官吏。已经在等待审核了。
窦婴瞄了一眼自己叔父,发现。在马车入宫后,章武候窦广国难得的露出一丝笑意。
这让窦婴深信,今年清河郡能抢在天下郡县之前,第一个入宫上计。恐怕自家这位叔父在背后出了不少力气。
要知道,清河郡,就是窦家的老巢,大本营。
自窦氏贵幸之后,历任郡守,都与窦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只是长久以来,跟外戚走的太近的地方官,常常仕途都不顺利。
汉家天子不会纵容外戚的势力太过庞大,所以。往年,窦氏都没在上计上花太多心思。
看样子,新君即位后。窦氏脖子上的枷锁,似乎松懈了一些?
窦婴心里想着。
可是,他隐隐还是有些不安。
刘氏天子历代以来,最擅长的就是扮猪吃虎了。
高祖刘邦扮猪吃虎,鲸吞了整个天下。
太宗刘恒扮猪吃虎,让元老勋臣全体扑街。绛候周勃甚至差点死在了廷尉大牢里。
先帝也不坏,即位前被张释之、赵绾等人各种吊打。还一副心服口服的模样,即位后立刻算总账……
当今天子,年轻是年轻。
可,以他即位前和即位后的种种表现和为政举措来看,这可不是什么善茬!
“果然不愧是太宗孝文皇帝指定的隔代继承人,刘氏血脉!”这句话是窦婴从被当今天子整的欲仙欲死的某位前贵人哪里听来的。
这话的潜台词,自然就明显的很了。
想想看高祖和太宗是怎么玩的,今上会如何,自然可想而知!
“恐怕这是一个坑哪!”窦婴在心中不无担忧。
但可惜,他不能说出来。
一旦说出来,那就变成了天子与窦氏直接撕逼了。
“可能是吾想多了吧……”窦婴在心中自己安慰自己:“东宫老太后尚在,即使如吾所料,陛下大抵最多拿吾家来立威,不过丢些面子而已……”
这样一想,窦婴心里就坦然了。
丢面子怕什么?
窦家又不是没丢过!
只要东宫还在。
丢了面子后,天子必然在其他方面全面补偿窦氏。
当年太宗时,窦家就被太宗挖了个大坑埋进去,面子丢了个精光,可结果最后的补偿,不仅仅让窦氏将损失全补回来了,而且收获了数倍于损失的利益!
毫不夸张的说,窦氏能有今天,当年,眼前的这位叔父大人与已经去世的伯父的隐忍至关重要!
等清河郡的上计马车全部进入宫阙之中后,东方的天际隐隐露出了些白肚皮。
“平明了啊!”窦婴整了整自己的衣冠,为大朝仪做最后的准备。
汉家制度,大朝仪,平明(大概凌晨5点以后)谒者治礼,引以次入殿门。
文武百官,勋贵大臣,将开始按照等级爵位先后入宫。
宫殿之中,会陈列车骑步卒卫官侍郎。自宫门直至宣室殿,沿途更会设无数兵旗,以彰显天子威势。
等到了宣室殿前,才会按照文武分成不同序列,分别在礼官引导下次第入宫。
整个过程将会持续一个时辰甚至更久,而之后的大朝会则会一直持续一整天,除了晚上的朝宴外,与会官员几乎没有什么休息时间,这对人的膀胱和肠胃以及健康状态都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临来前,窦婴已经是吃饱喝足还排泄完毕,为今天一天的奋战做好了准备。
不过,像他的叔父章武候窦广国这样的勋贵外戚,却不用如此。
到时候,太皇太后自会找个时间,找个借口,将章武候叫去东宫。
除此之外,其他老臣,如故丞相故安候申屠嘉、内史田叔,故太中大夫石奋,都有这个待遇。
这也算是汉室政权人性化的一个地方,对于年纪大,劳苦功高的老臣,在这些方面都会给予照顾和优待。
窦婴正这样想着,北阙宫门忽然全部打开,一个个身着绛衣的谒者已经列队走出宫门。
元德二年的大朝仪终于开始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二节 大朝仪(2)
站在铜镜前,刘彻张开双手,让侍女为自己换上刚刚从少府内库送来的崭新天子衣冠。
按照萧何当年为刘邦制定的规矩,汉天子春夏秋冬朝会所穿的天子衣冠颜色,将因四季变化而变化。
这就是所谓的‘法天地之数,中得人和’。
但是,这个规矩连刘邦自己都不愿意遵守,只实行了一次,就被废止了。
此后数十年,刘氏天子的衣冠,基本上就是喜欢怎么穿,就怎么穿。
太宗孝文皇帝生性节俭,生前只穿弋绨、革舄、赤带,只有大朝仪时才会换上华丽的天子衣冠。
嗯,就是叔孙通从秦代的皇帝衣冠基础上设计出来的那一套黑衣大冠。
贾谊曾经劝过太宗孝文皇帝,确立天子衣冠制度,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直到今天,刘氏也没确定和规定皇帝的衣冠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像冠冕,诸侯列侯甚至王子皇子,都能穿戴。
而且与皇帝老子的冠冕相差无几——真要区别的话,那可能就是天子的旒珠有十二排,而诸侯王皇太子九排,。
至于身上的衣服,那就是百无禁忌了。
基本上皇帝的常服与士大夫的基本无二。
就只有祭服和朝服上会在颜色以及装饰上做一定的区分。
所以在汉室的前期历史上,常常出现这样一个局面:民间有钱的狗大户和富商地主阶级的衣冠。居然比皇帝的还奢侈华丽……
当然了,还是有一样东西,除了皇帝外。一般人是不被允许穿戴的。
那就是太祖高皇帝刘邦发明创造的刘氏冠。
所谓的刘氏冠是个什么玩意呢?
简单的来说,就是用竹皮制造的一种有些类似喜鹊尾巴的头冠。
这种几乎没有任何科技含量,制造方法简单的头冠,因为它的发明者是刘邦,而且刘邦生前最爱戴此冠,所以刘邦死后,这种头冠就成了皇帝专属。其他人不能随意佩戴。
除了这个所谓的刘氏冠外,老刘家再未规定任何一种不允许民众穿戴的衣冠。
历史上。汉室天子衣冠的制度化始于小猪统治时期,随着儒家独尊,为了区别皇帝与其他人而开始建立。
但小猪也就打了个补丁而已,并未硬性规定什么衣服只能皇帝穿。而大臣百姓不能穿。
所以,宣帝常常会穿着一件短衣,就跑出宫外。
到了东汉,皇帝专用的衣冠这个玩意才正式出现。
汉室尚黑,衣冠普遍是深绛色。
如今,穿在刘彻身上的这一套衣冠也是如此。
刘彻伸出手,接过王道递来的那柄高祖斩白蛇剑,任由侍女为自己系上绶带。
寝宫的大门已经打开,门外。无数的火盘汹汹燃烧着。
冲天的火光,将整个未央宫都变成了白昼。
大朝仪宫中置火盘火把,算是现存为数不多的周礼了。
左传中说:诸侯宾至。甸设庭燎,国语有云:敌国宾至,火师监燎。
唐代的孔颖达就曾经对此做过注解:廷中设火,以照燎来朝之臣夜入,因谓火为庭燎。
所谓庭燎之百,大抵如此。是故,群臣又别称百缭。
迎着火光。在身周侍女宦官侍中以及郎官数百人簇拥下,刘彻走出寝殿。
一架巨大的天子撵车已经在殿门口候命。
“群臣可都到了?”刘彻问道。
汉室制度,大朝仪,群臣先至宣室殿,全部到齐后,皇帝才会驾临。
是以,每岁大朝仪,群臣百官都会提前在北阙宫门城楼下等候。
不然,万一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缘故迟到了,那么,这位迟到的大臣就可以去死了!
居然敢在天子之后入殿?
你还有没有为人臣子的心?
王道在旁边答道:“陛下,群臣都已经到齐了!”
稍微顿了顿,王道就又道:“请陛下移驾宣室殿,宣慰诸臣!”
刘彻点点头,说实在的,他心里也有些紧张。
这可是大朝仪!
西汉版的两会!
天下郡国,勋贵、列侯、元老、外戚,全在等着他这个皇帝。
要说不紧张,那是骗鬼!
但刘彻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因为他想到了自己的身份——朕乃天子,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安可有惧?
于是,他提起绶带,带着侍从们走向撵车。
撵车周围,数百名虎贲卫的士兵早已在剧孟带领下恭候刘彻的到来。
“陛下……”剧孟迎上前来,拜道:“臣奉命奉车,请陛下登车!”
身为奉车都尉,剧孟的本职工作其实就是管理天子车驾,虎贲卫的指挥官,只是差遣,如今,剧孟算是干回老本行了。
刘彻登上撵车,在卫队与侍从的护卫下,向宣室殿进发。
沿途所见,俱是兵甲林立,黑旗飘扬。
今日的未央宫中,几乎塞满了士兵,整个北军以及一部分的南军都已经进入未央宫各处,担任安保警戒任务。
换句话说,未央宫现在实质上已经成为了一巨大的兵营。
撵车抵达宣室殿时,这景象就变了。
宣室殿的卫兵,全部都是选的南北两军最高最壮最英俊的士兵。
最低身高要求是七尺。
这些士卒全部身被重甲,手持着斧钺斩马剑一类的礼器。
这些兵器,全部都是样子货,没有开刃,基本上不具备杀伤力。
这也是自周室以来的传统了,天子朝会所在,片刃不得夹带,所有可能危及天子的人身安全的东西,都被排除。
但是,也有例外,譬如贴身保护刘彻的郎中、侍从以及谒者,这数百人全副武装,手持杀人利器。
这大抵也算是汉室的一个创新吧。
谁叫当年荆轲刺秦王闹得沸沸扬扬,天下无人不知呢?
为了避免再出现一个荆轲第二,而天子却没有保护措施,所以,汉室规定,天子身边的侍中、郎官以及谒者是可以携带兵器利刃的。
尤其是刘彻身边的心腹保镖侍中们甚至被允许携带类似短剑这样的凶器。
刘彻的撵车从宣室殿的大门直接抵达宣室殿的内宫,在内宫门口,刘彻下了撵车,从一侧的殿门直接进入宣室殿的内殿。
在哪里,太皇太后窦氏,太后薄氏,皇后陈阿娇三位汉室最有权势的女性已在等候他的到来。(未完待续)
ps:抱歉,今天有点卡文,状态不好~
第四百六十三节 大朝仪(3)
平明已过,但黎明仍未到来。
天空中依然点缀着点点繁星。
一个个火盘自宣室殿延伸出来,道路两侧,一个个黑甲武士持械静立。
诸侯大臣及官吏随从数千人将这平日里宽敞无比的宣室殿挤得满满当当。
尤其是,所有人都不是空手来的。
新年的第一天给皇帝上寿,恭贺,又岂能空手而来?
汉室在经过五十多年发展后,在给皇帝送贺礼这方面,已经有了明确的规定。
这个规定是抄袭的周礼。
诸侯执圭,列侯勋臣外戚执壁,皇子王子执皮帛,九卿送羔羊,大夫送雁,其他官僚及陪臣也要送一只野鸡。
这其中即使是同样执圭,执壁的诸侯列侯勋臣外戚,也要分个三六九等。
什么级别能用什么样的圭壁,这是有严格规定。
所谓‘以玉作六瑞,以等邦国,以禽像六挚,以等诸臣’。
级别不到,就不能送逾越级别的礼物给皇帝。
所以,汉室的大朝仪的开端,若是现代人看了,估计会笑喷。
一个个往日里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巨头,捧着一只大雁或者揣着一只羔羊,忐忑不安的齐聚在一起,等候皇帝的到来。
诸侯王与列侯勋臣们则自双手执着圭壁,低头肃穆。
至于送野鸡的小吏,则连宣室殿的大门都进不了。
他们只能在殿外等候。
在这期间。官员们要小心看好自己的礼物(譬如羊羔啊大雁啊野鸡啊)万一跑掉了,那就是会死人的!
一个君前失仪的罪名足以让人绝望!
看着虽然搞笑,但在此时。这却是极为严肃和传统的政治活动。
新年大朝仪,向皇帝献贺礼上寿,这是群臣和天下对汉天子表示拥护和心甘情愿的臣服的姿态。
而天子接受群臣贺礼时也要称谢,并且给予献礼的臣子勉励。
臣贺君,君谢臣,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天子表明自己愿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政治表态。
平明刚过。鸡鸣乍响。
宣室殿的内殿大门就全部打开。
数十位身穿甲胄的黑衣武士自内殿鱼贯而出,分至天子御阶之前肃立。
御史大夫晁错身后走出四位御史。手持一卷汉律,站到御阶之下,顿时,整个大殿就噤声了。
御史执法。谁还敢出声,那就是找死!
一切准备就绪,刘彻的御撵自宣室殿的内殿使出。
“警!”丞相周亚夫持璧上前叩拜,他身后的随从立刻拿着装饰品一样的武器加入到刘彻的撵车身后。
“警!”御史大夫晁错上前叩首,他身后分出数位御史,持着一册册汉律,加入到队伍中。
“警……”一路上,御撵所过之处,无数臣子上前叩拜。刘彻的队伍也越发庞大起来,当撵车抵达御阶之前时,早有准备的数十位侍中立刻张弓狭矢。站上御阶,分立两侧,虎视群臣。
这时候,太常窦彭祖适时的来到撵车前,叩首请道:“陛下,吉时以至。请陛下登临!”
刘彻坐在撵车中,一动不动。微微张口,道:“可!”
王道立刻大声的传话:“陛下制曰:可!”
群臣立刻叩首:“恭迎陛下!”
刘彻从撵车中走下来,没有回头去看宣室殿此时的情况,而是在数十名虎贲卫的精锐甲士簇拥下,沿着御阶向上,一直走到御座之前,刘彻才转过身来,面朝群臣。
此刻,出现在刘彻眼前的,是一副无比壮丽的景象。
宣室殿内外,无数的火盘,照耀着群臣,沉默的甲士,分立殿中两侧,数不清的战旗高高飘扬。
东方的天际隐隐已有曙光出现。
此刻的刘彻恰好站在了宣室殿的最高点,而宣室殿又是未央宫最高的建筑,未央宫又高于长安城。
刘彻站在御座前,仿佛登临绝顶的神明一般。
他微微张开双手,命令道:“诸卿平身!”
太常窦彭祖立刻道:“皇帝命群臣平身!”
数千名士官将佐三叩首后,方才起身。然后,以文武分列东西两侧。
但文武的界限没有那么明显。
汉室是一个有着军国主义色彩的政权,尤其是在中前期,汉室政权的文武界限并不清晰。
武官拜为郡守,牧治万民,文官出任将军,受节掌军,远征数千里,都是常有的事情。
所以,西边的文官群中不乏现役将军,东边的武将群里,也能看到文官。
两者区分的界限,仅仅只是该大臣是受制于丞相还是受制于大将军、中尉。
或者出身列侯还是官宦世家。
一般来说,前者的优先级高于后者。
毕竟对军国主义政权来说,军功就是一切,文武都是依靠军功而生存的。
尤其是汉室至今依然受匈奴威胁,内部也不太平,怎么可能会学周武王,马放南山,刀枪入库?
秣兵历马,积蓄粮草,训练士卒,伺机而动,才是汉室的真实写照!
刘彻扫视群臣,然后,缓缓坐下来。
丞相周亚夫于是领着九卿诸臣上前道:“臣等为陛下贺,愿吾皇千秋万岁!”
刘彻为了今天的大朝仪,已经在东宫排练了十几天了。
面对这样的情况,他当然知道该怎么应对。
只见他站起身来,而周亚夫领着的九卿则刚好拜伏,叩首。
太常窦彭祖则作为礼官,唱诺道:“皇帝为君等兴!”
于是。周亚夫带头,领着九卿大臣向刘彻献上贺礼——一块块漂亮的玉璧。
王道立刻上前去,首先接过周亚夫献上的玉璧。
刘彻这时候已经再次坐下来。老实说,他心中感觉有一丝丝的不爽——叔孙通那个混蛋!居然设计出这样的繁琐的环节!
但事实上,这样的环节有助于彰显天子对群臣的掌控能力。
这也是自春秋战国开始的臣敬君,君敬臣的传统的继承和升华。
此时的士大夫与文人骚客,也有着一种类似‘皇帝让我爽了,我就帮他做事,皇帝办事不符合哥心意。哥就挂印而去’的心态。
汉室史书之上,类似天子做的事情让大臣不爽了。大臣撂挑子的例子也有许多。
而在野的学者就更牛逼了,皇帝再三征辟,也不肯去当官的,一抓一大把。
所以这个程序实际上传递出的是‘臣忠君。君敬臣’的意思。
对于这个,刘彻还是清楚的。
所以,他按照既定的程序,再次起身,对周亚夫道:“朕谨谢丞相贺礼!”
接下来,是晁错,刘彻照样起身,口称:“谨谢!”
其他九卿,刘彻虽然依旧要起身。但这次却只需要说一个谢字。
剩下的大将军、将军、列侯诸侯王子弟的贺礼,刘彻也只需要称谢。
至于两千石以及郡国的代表,刘彻则需要说一声:“可!”
意思就是。朕准许你们送礼。
只有亲自前来长安朝觐的诸侯王以及郡守一级的贵族大臣需要刘彻来说‘谢’。
整个过程,都有着既定的程序和规矩。
而刘彻需要亲自出面接受贺礼的,也不过是两千石以上的臣子。
两千石以下所献的大雁、野鸡一类的礼物,自有太常代收。
尽管如此,这么一轮程序走下来,就差不多花了大半个时辰。
此时。天色渐明,太阳从东方升起。照耀整个世界。
大朝仪正是拉开了序幕。
刘彻首先要做的,就是群臣排座位。
这是很严肃的事情!
尤其是今天是刘彻登基后的第一次大朝仪,因此尤为重要——这关系到今年一年甚至往后数年的朝中巨头排行以及地位。
汉室大朝仪中大臣的座次,基本上就等于这个臣子今后在朝中的地位。
臣子座次先后,大抵就相当于后世的政治局排名。
譬如太祖高皇帝第一次大朝仪时,相国萧何先坐,于是汉室确立了丞相第一,御史大夫第二的政治排序。
而太宗孝文皇帝时,将车骑将军排在丞相与御史大夫之后,由此确定了车骑将军在太尉空缺时,总统军务的资格。
先帝即位,将内史晁错与郎中令周仁排在前列,这才有了晁错当初鼓噪削藩时的声势,晁错才能拉起那么大的阵势。
毫不夸张的说,大朝仪的臣子的座次,位置以及天子提及该臣的次数,决定了这个臣子及其代表的势力今后能得到多大的权力。
刘彻目光灼灼,环视群臣,开口道:“丞相劳苦功高,赐座御前!”
立刻就有宦官抬着蒲团与案几,恭请丞相周亚夫坐到距离刘彻最近的御阶之下。
周亚夫拜谢一声,立刻前往。
千万别以为在汉室丞相就一定能排第一位。
小猪朝那是前世的事情,且不提它。
太宗孝文皇帝二年,就是在大朝仪上,太宗借着陈平病逝的机会,发动忽然袭击,将丞相周勃的座次给撤掉了,一举击垮元老勋臣势力,实现了大逆转,其后更是立刻以一纸诏书,把周勃赶回封国去种田,彻底掌握了大权。
丞相即坐,所有人的目光就投射到了御史大夫晁错的身上。
晁错贵幸,谁都知道,是仰仗的先帝宠信。
如今,新君已经即位,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况且,故丞相故安候申屠嘉与晁错乃是政敌,而申屠嘉又是天子所敬重的元老。
单单是天子即位以来,派去申屠嘉府上慰问以及赏赐的使者,就已经多达十几位。
今日大朝仪。天子更是亲自下诏,特许故安候入殿不趋,赞拜不名。只差剑履及殿,就能赶上当年萧何的待遇了!
这样一来,当今天子究竟会如何处置御史大夫晁错这个先帝遗老?
许多人都好奇着。
就连晁错自己也心中忐忑不安,如同竹篮打水。
晁错很清楚,当今天子要调整朝野势力,安排自己的心腹亲信,今天。就是最好的日子,借着大朝仪的机会。光明正大的调整朝中的政治排序与势力,甚至给自己人腾位置,这都是其中应有之意。
老实说,今上即位以来。一直没对朝中下手,这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但是,刘彻的目光却越过晁错,看向了站在西侧东乡的元老勋臣们。
“章武候广国!”刘彻淡淡的道:“身为太皇太后亲胞弟,不以富贵骄人,持本心守序,公忠体国,朕心甚敬,祖宗制度。功必赏,过必罚!”
刘彻站起身来,道:“章武候接诏!”
章武候窦广国连忙出列。尽管他是刘彻的舅祖父还是太皇太后的亲胞弟。
但在天家,没有亲戚,只有上下君臣。
所以,窦广国立刻跪下来,叩首拜道:“臣广国拜见陛下!”
“朕命卿为特进元老,准卿每月朔望参与朝会。位列丞相之侧,旁听政务。故安候申屠嘉、曲周候俪寄、弓高候韩颓当、将军栾布皆如令!”刘彻淡淡的道。
但他的话却如同一个重磅炸弹砸进了朝议大臣之中。
窦广国,申屠嘉赐命特进元老,这倒没什么。
给予参与朔望朝会的权力,只是一个荣誉象征罢了。
汉室的朔望朝会一般不讨论实际问题,只讨论理论,只论国策,其实就是放嘴炮。
真正的政务是五日一次的小朝会上决定。
所以,这对窦广国、申屠嘉这样的告老大臣,其实是一种褒奖。
但紧随这两人之后列出来的却都是实权将军!
俪寄,从开国至今,就是汉室的战将,弓高候韩颓当一直都是汉室骑兵的指挥官和训练者,将军栾布老而弥坚。
这三人虽然都已经五十以上,最老的栾布今年甚至七十岁了。
但,战国时期,尚且有廉颇虽老,尚能食饭的故事。
如今汉室正是兴盛之际,那个军人愿意离开自己的岗位,放弃自己的权力,去当那个所谓的特进元老?
发扬风格这种事情,别人去干的话,大家都会喜闻乐见,但轮到自己,嘿嘿……
一时间,不论俪寄还是韩颓当,或者栾布,脸色都变了。
但刘彻却催促道:“诸卿接诏罢!”
杯酒释兵权吗?
这就是杯酒释兵权!
强制让俪寄、韩颓当以及栾布卸甲告老,可以让刘彻彻底掌握住枪杆子。
要知道,这几个人,可都是跟随了周亚夫多年的部下。
兵权掌握在这些人手里,让刘彻很为难纳!
晚上睡觉,都有些不太安稳!
况且,一堆七老八十的老头子,老是占着汉室最高等级的几个将军位置,让年轻人怎么办?
老人政治,可是国之大忌!
当然,打一巴掌,得给一颗甜枣。
区区特进这种荣誉职位,并不能满足元老勋臣们的胃口,也会让天下人说闲话,说老刘家刻薄寡恩。
所以,刘彻解释道:“朕将在上林苑立武苑,特进元老,皆为武苑祭酒,自今往后,天下都尉、校尉一级将官,升职之后,需在武苑见习一岁,学习兵法,得特进元老指点,方可赴任!”
都尉、校尉,是汉室军队中的骨干,天下军队,都是由都尉、校尉为单位组成。
换句话说,这个武苑,其实就是汉室的黄埔军校,毕业生一毕业就是独当一面的高级将领。
让特进元老出任武苑祭酒,一方面是安抚这些丢了职位的老人,免得他们心生怨望,也能让天下人说不出二话来。
更重要的是,借此将这些元老同军队切割开来。
人亡政息,人走茶凉,只要韩颓当、俪寄等人离开了军队,那他们就再也没办法掌握军队了。
这军权就彻底到了刘彻手中。
末了,刘彻补充一句:“朕将亲为武苑山长,武苑祭酒特许随时入宫觐见!”
有了这么个台阶,加上胳膊怎么也拗不过大腿,被点名的韩颓当、俪寄与栾布不得不跟着窦广国、申屠嘉叩首拜道:“臣等奉诏!”
不奉诏也不行啊!
窦广国、申屠嘉是一定会奉诏的。
他们要是不奉诏,那恐怕立刻就会被丢到廷尉大牢中去。
汉室的政治斗争,向来就是如此的残酷!
况且,天子给的补偿也不错……
这是韩颓当的想法,身为匈奴的降人,韩颓当觉得,自己能混到这么一个结果,真是不错,更何况还能给子孙后代留下丰富的人脉,值了!
“这样也好,今后吾就可以安心去编篡英布、彭越用兵之法了……”这是栾布的想法,栾布今年已经七十好几了,即使天子不放话,他也准备乞骸骨告老归乡了——年纪大了,实在撑不住了啊!
唯一一个不情愿的俪寄,也是没有办法。
虽然俪寄觉得,自己今年虽然已经年将六十有七。
但身子骨还是很强壮的,还可以再为天子发光发热个十来二十年。
然而,俪寄自家人知自家事,当年卖了吕氏后,他就背上背友小人的名号,士林舆论是横竖看他不顺眼,元老勋臣阶级也视他为异类——你能背叛生死兄弟吕碌,难保不会卖了我,跟你还是保持距离吧!
他能在汉室政坛活跃到今天,靠的就是天家的信任。
俪寄可还没有傻到自己去破坏掉自己给天子树立起的忠臣孤臣形象。
刘彻却是叹了口气。
其实,他本来还想动作更剧烈一些,将所有六十五岁以上的将军们全部强制转入预备役,给年轻人腾出空间,也全面掌握兵权。
毕竟,未来的战争,与这些老人熟知的战争模式,将完全改变,他们已经不再适应时代的发展潮流了。
但可惜,那不现实。
汉室军权,除了太祖高皇帝和吕后外,就没有第三个完全掌握的君主。
就连小猪打匈奴,一开始也要仰仗列侯勋臣们,等卫青打出来后,才让卫青统兵。(未完待续)
ps:ps:西汉前中期的大朝仪制度相对后期尤其是东汉,是很不完善的,查了n久资料也没查全,所以写的自然有疏漏,而且还删掉了群臣入殿趋见的情节~
但这并不重要,写出来感觉有些枯燥,所以就删掉了。
另外,历史上,景帝就是在这个时间段,相继解除了老人的兵权,韩颓当养在长安,俪寄那个二货连爵位封国都撸掉了,栾布被骗到地方去当相国。
我也想过这样玩,但是,感觉不如留在长安,让老将去教导新人。
第四百六十四节 大朝仪(4)
刘彻握着高祖斩白蛇剑,在俪寄等人犹豫的那一刹那,其实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但随着俪寄三人俯首叩拜,刘彻的紧张感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来的舒爽感觉。
在这刹那,刘彻产生了一种类似‘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冲动。
“这就是皇帝的权柄啊……”刘彻在心中感慨着,他总算明白了,为何杨广即位前后反差会那么大。
换了任何人,位在这九五之尊,天下第一人的位置上,时间一久,便是圣人,恐怕也控制不住自己内心膨胀的欲望。
也难怪后世的儒家费劲了心思,也要在皇帝的脖子上套上一个纸糊的枷锁。
实在是皇帝拥有的权力,几乎是无限的。
俪寄、韩颓当、栾布三人加起来,统领的军队数以十万,麾下校尉都尉数以百计,但在君权面前,依然一触即溃。
好在,身为穿越者,刘彻曾在史书上见过太多自我陶醉然后下场凄惨的例子。
“正因为朕的权柄是如此大,所以,朕才应当保持谦卑!”刘彻在心里对自己说。
他很清楚,所谓的皇权,来自于他人的臣服。
假如他真的脑子秀逗了,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
那么,杨广的下场,就已近在眼前了。
想要坐稳皇位,始终让天下臣服。那么,就一定要始终记住‘团结大多数,打击一小撮’这个颠破不变的政治原则。
永远让自己处于多数人的支持中。
所以。刘彻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满脸微笑,他站起身来,道:“特进元老,位在列侯之上,来人,给诸位元老赐座!”
马上有宦官抬着五张案几与蒲团。然后恭敬的请五位新晋元老,入主他们的新位置——仅在丞相身后。
窦广国与申屠嘉。都是见惯了风浪的人物,此刻,立刻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们立刻领着韩颓当等人叩首拜谢:“臣广国等谢陛下厚爱!”
窦广国等人如此识趣。刘彻自然要给予赏赐。
“尚书令汲黯!”刘彻淡淡的对身旁拿着笔在不断记录今天朝议的汲黯吩咐着:“录诏:特进元老,一律特许赞拜不名!”
汲黯微微一愣,随即俯首:“诺!”
朝中大臣顿时一片喧哗,就连原本有些不乐意的俪寄,瞬间整个人都变得喜气洋洋,或者说他可能是强制让自己表现的喜气洋洋。
窦广国等人五人又是立刻出列拜谢:“陛下厚恩,臣等无以为报!”
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这汉室大臣至高无上的终生荣耀,也是为人臣子一生为之奋斗的目标。
所谓赞拜不名,即是当臣子求见皇帝时。赞礼官不称呼其姓名,只称呼官职,臣子上奏奏疏,不用再写臣某某候某某官某某昧死以闻这样的字句,直接可以用某某官昧死以闻来开头。
在后世看来,可能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在此时。却是皇帝对大臣最高等级的尊重。
赞礼官不再直呼某大臣姓名,意味着这个大臣得到了皇帝最高等级的尊重。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尊重等于皇帝承认,该大臣与自己的地位是几乎平等的。
在汉室至今五十多年的历史上,只有开国丞相萧何集齐了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这三种荣耀。
而这三种特殊待遇,即使是单个获得者,在汉室历史上,也是寥寥无几。
当年曲逆侯陈平率领诸侯大臣共灭吕氏,迎立代王,也不过获得了赞拜不名、入朝不趋的礼遇。
至于剑履上殿,萧何之后,再无人获得。
在历史上,王莽之后,这三种荣誉就变成了权臣和乱臣贼子的标配了。
所谓权臣,你要连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的待遇都没混到,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权倾朝野,能废立天子。
但在此时,还没有王莽跳出来捣乱,这三种荣誉,并不是逆贼的标配,相反,这是汉室给予一个大臣最高等级的奖赏,也是大臣们的终生成就奖。
是以,刘彻抛出这个大礼包后,再怎么有怨气的人,也没有怨气了。
因为,在汉室历史上,但凡能得到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三大礼遇中任意一相,死后盖棺定论,朝廷都会给予美谥,甚至特赐黄肠题凑,金缕玉衣,许以诸侯王乃至天子规格下葬。
对当今的士大夫贵族来说,为了这个死后哀荣,他们能舍弃一切!
但刘彻的注意力却已经从窦广国等五位新晋特进元老身上移开。
今日的大朝仪,将是他对未来朝政格局的一次重新整理和布局。
大规模的人事调整以及激烈的改革措施,刘彻现在不会做,也不能做。
因为,没人!
至少十年之内,他还需要依靠固有的官僚阶级和士大夫阶级来维护他的统治。
但,朝野势力以及舆论导向,这些都是要进行调整的。
再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官上任三把火,不闹出动静来,怎么证明他这个皇帝已经掌握了全局,是这个帝国的掌门人?
所以,待窦广国等五人回到自己的位置后,刘彻就将视线投向了现在有些忐忑不安甚至紧张得连手背都露出了青筋的晁错。
御史大夫衙门,这个西汉的中纪委,在刘彻看来,它现在的地位,远远不足以体现它的重要性。
稍稍休息了片刻,给予了群臣一定缓冲时间来消化方才的事情后,刘彻就继续道:“御史大夫晁错!”
晁错闻言立刻出列,俯首拜道:“臣错在!”
“卿身为御史大夫,掌百官督查之责,职重任远,不可不谨!”刘彻端坐在御座之下,透过旒珠,看着俯首在自己面前的晁错,朗声道:“朕意以为,天下之重,首在吏治,吏治清而社稷安,吏治坏而宗庙有警,卿身负社稷安危重责,当时时警醒!”
晁错听了,却是汗如雨下。
别人或许听不懂天子的意思,他却听的清清楚楚。
天子只是在敲打他,也是在警告他。
天子对过去十个月以来,御史大夫衙门的工作很不满意!
不满意的原因是:御史大夫衙门只顾着推动和鼓噪削藩,连本职工作都放在一边,过去十个月,御史大夫衙门没有检举一个贪官污吏,没有收捕上报任何一个豪强家族欺压百姓的案件。
这让晁错惊惧不已。
但,唯一让晁错感到安慰的是:天子是批评,而且只是隐晦的批评,这说明,天子还是认可他这个御史大夫的,不然,天子就不会那么说了,而是直接暗示让他乞骸骨回家去种田了。
当然,晁错也明白,假如他不做出些表示的话,那么,天子就一定会让他回家种田!
晁错很清楚,这朝中文武大臣,任何一个人告老归乡,都能安享晚年,甚至偶尔还会有天使慰问。
但他不行!
只要下野,那么,那些过去的敌人,他得罪过的人,会对他群起而攻之。
到那个时候,恐怕,连求一死都是奢望!
于是,晁错立即诚惶诚恐的叩首道:“陛下教诲,臣铭记于心,定时时警醒,为陛下厘清天下吏治!”
刘彻一听,晁错还是挺上道的,不愧是先帝潜邸数百人中杀出来的精英!
这么快就上道了,不错!
对晁错,刘彻还是感觉不错的。
因为,晁错已经得罪了几乎大半个天下。
而他那张几乎开了嘲讽的大嘴,更是将无数的仇恨拉到了自己身上。
这样的大臣,那个皇帝不喜欢?
只是……晁错这个人啦,脾气很犟,不撞南山不回头。
刘彻也有些把握不住,他会不会乖乖的听话,当自己手里的一把刀。
现在看来,晁错还是很识趣的嘛!(未完待续)
ps:抱歉,这两天淋巴又疼起来了~身体有些不舒服~
嗯,明天补上昨天和今天的欠债吧
第四百六十五节 大朝仪(5)
既然晁错这么识相,刘彻自然要给予回报了。
“王道!”刘彻看着晁错,满意的吩咐着:“给御史大夫赐座!”
“诺!”王道微微躬身,在今天之前,他就已经得到了刘彻的指使,对于朝议过程中可能发生的种种变故以及天子所做的指示该如何判断都已经了如指掌。
只见王道对身旁的黄门侍郎耳语几声,对方立即领命去办。
需要指出的是,这位黄门侍郎并非是宦官。
在秦和汉室的前中期,皇帝的内臣并非全是宦官。
尤其是刘氏天子向来深谙制衡之道,从来不把鸡蛋放到一个篮子里。
因此,在皇帝身边,即有服侍的亲近宦臣,也有来自士大夫与勋贵阶级甚至民间土豪们通过赀官系统,给朝廷捐献钱财后,将自己的子嗣送到皇帝身边锻炼的侍中、郎官。
这样的制衡措施,充分保证了皇帝即不会被宦官们的阿谀奉承所蒙蔽,也不会陷入无人可用的窘迫境地。
而黄门侍郎在汉室的全称是:给事黄门侍郎,隶属于少府尚书台。
西汉末年的刘歆就曾感慨:今若年少得黄门侍郎,要处也!
这证明,即使在平哀之际,黄门侍郎也是一个香饽饽,大抵就相当于后世的共青团书记一类的未来巨头培养机制。
而在现在,黄门侍郎倒还没有西汉末年那么显贵。不过属于尚书台下面的一个六百石的官吏,但所掌职权却不容小觑。
依照汉室制度,黄门侍郎掌侍从(天子)左右。给事中,交通中外,及诸侯王朝见于殿上,引王就坐。
基本上就是后世的礼部侍郎的职权,是以,黄门侍郎之职,在汉室向来就是士大夫阶级的禁脔。连勋贵都不许插手。
倒是黄门侍郎下面的属官如小黄门、黄门令等,多有宦官充任。
这也符合常理。
当年。赵同与太宗孝文皇帝同车,随行的袁盎都感觉这是耻辱,接受不了,愤而拦车告状。导致权倾一时的大宦官赵同迅速垮台。
士大夫阶级又怎么会容许在大朝仪这样的严肃政治场合受所谓‘刀锯余人’摆布?
就连后来的太史公都觉得,自己成了太监,真正是人世间最大的悲剧,连与人说话都不自觉的会自卑。
只见那黄门侍郎亲自下场,带着两个宦官,抬着案几与蒲团,来到晁错面前,躬身道:“御史大夫请随下官移步!”
然后,在满朝文武百官的注视下。这位黄门侍郎按照着早就得到的吩咐,将晁错的坐位安排到了丞相周亚夫身侧右边的一个地方。
这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汉室的御史大夫向来就是在那个位置,但是。接下来,这黄门侍郎的动作,却让满朝文武都挪不开眼睛了——只见这位黄门侍郎请晁错坐下后,他从身后一位宦官的手上接过一把小剪刀,然后蹲下身子,仔细的丈量了一下后。迅速的用剪刀剪开了晁错身旁蒲团以及案几之间与丞相、特进元老坐位相连的地方,在这两者之间留出了一个大约五寸的空白区域。
不止如此。这位黄门侍郎,还将晁错身后的蒲团也剪开了一个口子,直到,晁错本人的坐位不再与任何官员大臣之间的坐位有任何联系,他才放手,恭敬的带着宦官们退到一边。
在政治上,没有什么事情会是小事情!
哪怕皇帝只是打了个喷嚏,对于群臣来说,都是值得深思,掰开来掐碎,一个细节一个细节去探讨的重要信息。
更何况在大朝仪这样的场合,对身为御史大夫的亚相的座次的安排?
无数人目光灼灼的注视着晁错,希望从中能读出些什么信息。
但刘彻却不想跟他们猜谜,政治上的事情,最忌讳的就是下面的人胡乱脑补!
所以,他根本没给朝臣们太多联想的时间,就站起来道:“御史大夫,身为亚相,统帅御史,监劾百官,朕未继大统之前,曾巡游河东,见吏治崩坏,民生艰苦,竟有百姓食不果腹,衣不遮体,郡县遭灾而吏员不敢上报!”
刘彻沉痛的道:“河东之行,所见所闻,朕依旧不敢或忘,时刻铭记于心!”
刘彻一点也不介意将周阳由这个倒霉蛋再次拉出来鞭尸。
但是,这话也就只能说到这里。
刘彻现在可还没有明太祖和天朝太祖的本事和威望,能把天下官僚吊起来随便抽。
是以,刘彻立刻转进,道:“当然,朕也知道,河东之事,乃是孤例,天下官员,多数还是勤勉王事,忠心耿耿之臣……”
听着刘彻的话,许多人顿时就感觉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
尤其是窦广国,窦家去年可是出了个人才!
但好在,大家的脸皮都很厚,这点小小的打击,还伤不到他们。
只是,天子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大家伙也得表示表示。
于是,群臣齐齐叩首,道:“河东吏治崩坏,累及黎庶,此皆臣等之罪……”
晁错更是出列脱帽谢罪:“臣身为御史大夫,身负稽查天下郡国之责,河东之事,乃臣之过,请陛下责罚……”
责罚个屁!
许多人在心中吼道。
特别是许多的列侯,心里只感觉有十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
谁不知道,河东事发之时,晁错只是内史,当时的御史大夫是开封候陶青。
而陶青之后背弃晁错,差点坑死了晁错,这个事情,大家心里都清清楚楚。
此刻晁错跳出来把本不该他担的责任担起来。就是在陶青那个死鬼的坟墓上踩了一万脚,临了还要撒泡尿啊!
陶青死了,一了百了。反正他在坟墓里也打不了滚。
但是……
列侯们可都还活着!
大家伙可都还想着有天能直接出任九卿乃至于御史大夫、丞相。
晁错这么跳出来,等于就是在隐晦的宣告天下,尤其是暗示天子:列侯们办事不靠谱啊,还是士大夫出生的臣子可靠,陛下您看,臣连不属于臣的责任都‘勇于承担’,那些列侯呢?
尽管天子不一定会想到这一节。但,总有这个可能不是?
况且。天子身边聪明人那么多,一时天子‘想不到’,总有一天‘会想到’。
而在汉室过去五十多年的历史上,列侯阶级与士大夫阶级是即合作又斗争。即妥协又相互撕逼。
而最近二十来年,随着天下承平日久,士大夫阶级又人多势众,掌握了话语权,不断的向着列侯阶级们的权力步步紧逼。
前有张释之,后有晁错、郅都,都曾经在列侯们身上咬下了许多血肉,甚至咬得某些列侯身死国灭。
兔死狐悲,列侯们自然也对士大夫阶级的野心非常警惕。
只是。晁错的话,没人能挑错,也不可能反对。
然而。许多人却在心中暗暗的在小本子上给晁错记上了一笔。
现在,大家是奈何不了晁错这位执掌亚相之权,负有劾举天下官吏重权的御史大夫。
但人有失蹄,马有失足,这世界上没有人会一帆风顺,尤其是政坛上今日的胜利者可能就是明日的阶下囚。
许多人都在心中道:“晁错啊晁错。你莫要得意,有朝一日。本君侯定让你好看!”
能到现在依然能位列朝班的列侯,或许别的能力不行,但落井下石的本领却是一个比一个强。
刘彻不知道晁错那张大嘴一下子就又拉足了仇恨,他对群臣道:“周阳贼狡诈,便是朕与先帝,也曾庶几为其蒙蔽,诸卿也不需挂怀!”
不然还能怎样?
任命周阳由去当河东郡守的可是先帝!
真要去追究,先帝脸上也不好看!
“然,周阳贼一事,使朕明白,吏治之重,重于泰山!”刘彻负手道:“而欲防止类似周阳贼一般的狡诈贼子残害黎庶,为祸地方,朕意以为,加强吏治,是最好的办法,而吏治好坏,仰赖于御史大夫衙门及廷尉衙门的工作,为了昭告天下,朕与类似周阳贼一般的贼子誓不两立,朕意决定,从今往后,御史大夫及廷尉,上朝议政,皆绝席而坐,士大夫、列侯勋贵,当明知朕意,广为思考,向天下人宣告朕的意思,残民之官,绝不可再留任于地方!”
群臣这才在心里哦了一声。
大抵知道了,这是当今天子登基后的新政之一。
新天子新气象嘛!
打打贪官,杀杀污吏,这都是大家喜闻乐见,也是天下人都喜欢的事情。
至于这朝中大臣对此却没什么太大的感触。
左右不过是一轮风潮罢了,最多定向反腐,真要较真,去查地方上的龌龊事情,那恐怕天子自己也要受不了!
但没人想到,刘彻这次是认真了。
去年的考举,关中勉勉强强是消化了。
但今年的,明年的,以后的考举出来的官员往哪里安置就成了一个大问题了。
这官场上的位置可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尤其是地方上的小吏,诸如亭长,廧夫以及各县的基层官吏,向来都是被地方官员政绩的心腹把持。
哪里有什么位置留给考举的士子?
但考举的规模,在可见的未来是会不断增长的。
这就让刘彻不得不想个办法来给将来的士子们腾位置了。
定向反腐是个不错的选择,值得长期坚持去做。(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六节 大朝仪(6)
晁错之后,刘彻点了廷尉赵禹的名,同样命人将廷尉坐位与周围大臣绝席,凸显和加强御史大夫以及廷尉衙门的地位。
这对汉室来说,是一个重大的改变。
本该是东汉初年才出现的三独坐制度,提前了百余年,出现在汉室。
而且与东汉不同,东汉是外戚将军绝席而坐。
这是因为东汉皇权不稳,需要借助外戚的力量来制衡地方豪强。
但在如今的汉室,御史大夫、廷尉绝席而坐,意味着御史大夫与廷尉得到了皇权的加持,从此,御史大夫与廷尉,可以绕过丞相甚至不需要请示丞相,即可对某些事情做出反应。
这在西元前的封建社会,不啻是一个巨大的变化。
而对地方豪强以及不法官吏来说,勒在他们的脖子上的枷锁,无疑更紧了。
许多人仿佛已经看到了新一轮的对地方势力的清洗已经拉开了帷幕。
但现在大家关注的焦点都不在这个上面。
朝臣们现在关心的只有自己的衙门在这次朝局的洗牌中能拿到多少利益?
很快,刘彻就将谜底揭开。
在接下来的九卿衙门排序中,廷尉、内史、少府成了最大的赢家,分列前三,各自收获了新君即位后政治蛋糕中最大的那一块。
而悲剧的大鸿胪和太常太仆则成了彻彻底底的输家。
尤其是大鸿胪衙门。排名最末,连原本属于他碗里的一些权力,都被新君拿来当成给了太常和太仆的安慰奖。
至于卫尉与郎中令。则依旧保持原有地位不动。
于是最新的汉室金字塔最顶层的政治结构新鲜出炉。
丞相、御史大夫依旧保留三公地位,御史大夫衙门甚至地位还有提高,御史大夫绝席而坐后,地位更加独立,不再完全受丞相指导(虽然御史大夫这个官职从设计它的那天开始,就是皇帝用来制衡丞相权力的,绕过丞相单干的御史大夫。在汉室历史上数不胜数,但至少在明面上。御史大夫衙门依旧是丞相府的附属,受丞相指导,然而,御史大夫绝席而坐后。丞相再想插手御史大夫衙门的事情,就要掂量掂量皇帝的反应了)。
然后,新鲜出炉的特进元老,则吸引了无数勋臣列侯的眼球。
甚至许多两千石以上的大佬,也盯上了特进元老的地位。
比起以前退休致仕后,只能混个某某大夫一类的荣誉头衔荣养相比,特进元老,不仅待遇优厚(赞拜不名),而且还能列席朔望朝会。这可就了不得!
官场上人走茶凉,人亡政息的事情,数不胜数。
当年绛候周勃风光的时候。多么牛逼?
转眼就差点死在了廷尉监牢里,甚至发出:“吾始知狱卒之贵!”的感慨。
而倘若退休致仕后,依然能列席朔望朝会,这对官吏们来说,简直是无上诱惑!
毫不夸张的说,只要致仕后能混个特进元老。那么,人走茶凉这样的悲剧就不大可能再发生了。
面对一个每月都能跟天子亲密相处一次的老领导。下面的人再混账,也不可能把事情做绝了,甚至,许多时候还得卖老领导一个面子!
无数人目光灼灼,思考着盘算着,自己该怎么做,才能在致仕后获得天子特赐特进元老的赏赐。
而这正是刘彻希望朝臣们去努力的方向。
对于官僚阶级来说,最可怕的就是人浮于事,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有奋斗目标跟没有奋斗目标的官僚,那是两种生物。
更何况,这特进元老,还能成为一根吊在官僚们眼前的胡萝卜,诱使他们不自觉的跟随刘彻的脚步前进。
而九卿衙门的重新排序,则让人看到了新君的手段。
廷尉、内史、少府三衙门地位提高,排在前三,这让天子能完全掌握朝政走向,不再担心被人架空。
要知道,廷尉向来就是天子的爪牙,而少府干脆就是天子的管家。
至于内史衙门,从晁错开始,就成了汉室天子用来操纵朝局的一个撬杠。
而这三个衙门地位提高后,相应的权柄和职权也会得到加强。
不夸张的说,通过这三个衙门,刘彻能随时调整国家政策,还能避免在发生像上次那样与周亚夫的直接冲突。
往后再有类似的事情,刘彻可以让少府或者内史出头,而不是自己傻傻的去跟周亚夫那头犟驴刚正面,导致朝局动荡。
…………………………………………
大朝仪接下来的时间,就基本上都是些无关重要的事情。
无非就是群臣给刘彻恭贺新年,献上礼物,然后还有天下郡国代表像刘彻这个皇帝进献各地的土特产以及朝贡物品。
这些都是题中应有之意。
然后,就轮到各郡国的上计吏上殿朝觐天子,并简略说明去岁该郡国的赋税田亩人口以及徭役和工程的情况。
对这个环节,刘彻无比重视。
因为这是汉室天子除了巡幸天下郡国外,唯一一个能全面了解自己治下的国家的具体情况的途径。
巡幸天下这种事情,刘彻并不怎么想去干。
因为他很清楚,这么做的代价是什么?
且不说天子法驾出巡,沿途士民官商都要苦不堪言,单单就是经济成本,就让刘彻对巡幸这种事情提不上兴致——汉室可不像后来的满清,皇帝出巡,花的是国家的钱,还要沿途百姓供养,在汉室,天子出巡,一应开销,都是走的少府的账目……
更重要的是,汉室有传统,天子出巡,一定要给予沿途停留的地方百姓赏赐、免除田税、徭役等福利——这是刘邦带的头……
就拿前年先帝巡幸河东来说,前前后后,单单是赏赐沿途士民,就散掉了数以千万。
至于前世小猪到处巡幸,还封禅泰山,那花销就更大了。
基本上,小猪单单是那几次泰山之行,就花掉了相当于好几次漠北决战的军费……
不夸张的说,假如只是与匈奴的战争,以汉室的财政收入,虽然会有负担甚至是窘迫,但却不可能将汉室财政搞到破产。
真正让国家财政破产的,是小猪脑袋被驴踢了以后的频繁巡幸和寻仙问道。
所以,对于上计吏的汇报,刘彻是无比重视的——虽然上计吏们同时还带来了天下郡国去岁所有税赋徭役工程明细账薄,但是,天下郡国那么多,真要一个个的去看,刘彻就算一年到头不吃不睡也看不完!
作为皇帝,刘彻能看到的,也不过是丞相和少府以及御史大夫衙门经过核查后的简略报告而已。
上面有的,也不过是些统计的数据。
这里面的猫腻不知道有多少!
哪里比得上亲口当面问询,了解之后的情况?(未完待续)
ps:朝议内容明天结束,这个情节写的我好吃力~~~~
第四百六十七节 家宴(1)
元德二年的第一天,未央宫灯火通明,无数侍女端着餐盘穿梭往来于群臣之间。
汉室新年大朝仪最有特色的宴飨环节已经开始。
所谓宴飨,就是天子设宴,款待和犒劳群臣的宴会。
百余年后班固就在《东都赋》中赞叹东汉王朝的宴飨规模说:于是庭实千品,旨酒万钟,列金磐,班玉觞,嘉珍御,大牢飨。
此时的汉室,宴飨规模自然远不及东汉。
但在本质上来说,两汉的宴飨其实都是一个君臣同乐的娱乐环节。
所谓飨主敬,燕主欢。
宴飨环节也是汉室为数不多大臣们可以光明正大的拍皇帝马屁而不虞被人非议的场合。
马屁精们自然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这些变着花样的马屁,假如是一次两次的话,听着还是很舒服的。
但说的人多了,刘彻就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你们当朕是白痴吗?耍猴呢这是?”刘彻也不免在心中腹诽。
只能说,汉室的马屁精们的拍马手段和技术都还需要加强!
好在,马屁精们察言观色的本领还是有的,发现刘彻的态度有些冷漠后,他们立刻就偃旗息鼓了。
宴飨之后,大朝仪就来到了结束的时候。
在军队的护送下,各路官僚开始恭敬的退席。
刘彻也已经离开了宣室殿。来到了长乐宫。
对他来说,今天的工作任务还没完成!
汉家制度,前朝宴飨之后。后朝自己人还要搞个家宴。
如今的汉室家宴参与者,当然就是薄窦陈三姓外戚,另外,还有梁武刘武和他的妻妾妃嫔以及子嗣,外带小猪和刘彻的那个新的便宜弟弟。
“陛下!”刘彻车驾刚刚进入长乐宫,王道就得到了秘报,然后跑来对刘彻禀报:“馆陶太长公主方才传来密信……”
刘嫖?
刘彻本来有些懒散的身子。一下子就坐直了,他看向王道。命令:“拿来!”
刘嫖是绝对不会无故送来密信的!
看样子是东宫那边出了问题了。
王道躬身从怀中取出一块帛布,递给刘彻,刘彻打开,只看了一眼。脸色就陡然一变。
帛书上只有一句话:太皇太后欲以皇十弟为荆王!
皇十弟,自然就是小猪了!
荆王……
刘彻嘴角溢出一丝杀意。
“为何不干脆封为楚王?”刘彻冷笑着。
太皇太后窦氏,刘彻很清楚,这就是一个耳根子软的老妇人,而且还瞎了眼睛,平日里一般就爱宅在长乐宫里听黄老派的巨头讲解黄老之学,最近年余因为淳于意的缘故,才又多了一个养生和按摩的爱好。
所以刘彻才能如此迅速的掌握大权。
不然,你随便换个别的性格的太皇太后。刘彻这会估计还得为亲政之事发愁,每天更是只能宅在未央宫玩泥巴。
老太后耳根子如此之软,自然也给了许多人可乘之机。
典型的例子就是馆陶。仗着老母亲的宠爱,在长安城里玩起了组织部长的游戏。
而其他人也是各展所长,纷纷的在老太后身上打着主意。
以前,刘彻懒得去理会这帮政治秃鹫,因为就算管了,也没用。
但。这帮家伙,现在居然胆子肥到敢搀和皇室内部的事务了?
刘彻真不知道是应该称赞他们够种还是为他们的作死行为鼓掌。
透过馆陶传递来的密信。刘彻几乎不用调查,就知道,像这种能说动太皇太后在封国问题上做出决断的,那里是一个两个人能做到的?
没有十几人齐心协力的运作,恰到好处的表演,那里可能让窦太后下场来给刘彘封王?
当然,刘彻也知道,这是他的便宜丈母娘兼姑姑在借他的手来铲除异己!
老母亲身边的贴心人和小棉袄,有她馆陶一人就足够了!
“夷狄是膺,荆舒是惩……”刘彻念叨了一声:“好手段!”
封小猪为荆王,刘彻若要反对也找不出借口来。
毕竟,小猪还小,也是他的弟弟,虽然说他老妈犯错,被先帝惩处,甚至还曾被打入冷宫,几乎废黩。
但在汉室,长兄为父,当哥哥的就一定也必须要给弟弟挡风遮雨。
别说小猪只是受他母亲连累了,便是他自己犯罪,被廷尉抓住,送到刘彻面前,以现行的普世价值观和伦理道德观,刘彻都不能动他分毫,甚至还要悲天悯人的说:朕不忍致法于王。
更别提荆王本身就是一个贬低性的封号。
做哥哥的假如连个荆王都不愿意给弟弟,那天下人看了,还不哗然?
然而,正因为这样,刘彻才恼火!
这让他感觉被人要挟了一样!
皇权从来都不会在任何政治要挟面前让步。
因为一旦让步,就是皇权崩塌的起点。
“仔细去查查,都是些什么人在鼓噪和挑拨!”刘彻对王道吩咐一声。
绣衣卫是干什么的?
就是干这个的!
对刘彻来说,小猪现在封不封王,封到哪里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那些在幕后耍手段,做手脚的家伙们必须得到严惩!
这关乎天子威仪!
倘若这些人不被处理掉,那以后谁还会对皇权敬畏?
当然,小猪想当荆王?那是不可能的!
自古荆楚一体,在汉室,更是如此。
前代楚王刘戊虽然脑子比较笨,还死的不明不白。但终究算的上因公牺牲了。
虽然他的儿子们跟随刘濞造反,手下大臣也基本都反了。
但,奈何刘戊有个好爹和好爷爷。
楚元王刘交与楚夷王刘郢客在楚国还是很得士大夫阶级的欢心的。
更何况。现在,元王还有儿子在呢!
宗正刘礼,红候刘富,这些人岂会坐视自己祖宗基业被人抢了?
刘彻甚至不需要自己动手,只需要放点风声,刘礼跟刘富估计就要来东宫哭秦廷了。
这两位宗室列侯,跟东宫的关系。可并不疏远。
假如刘彻没记错的话,在前世。最后刘礼能成为楚王,窦太后是使了力气的。
想明白这些,刘彻就将那帛书塞到自己怀中。
车驾一路前行,不多时就抵达了永寿殿。
此刻。永寿殿中人数也不少。
薄窦陈三家外戚虽然直系子嗣都比较少,但旁支多啊!
像窦婴就属于窦氏旁支子弟出身。
再加上梁王带来的子嗣妻妾以及小猪兄弟还有先帝的公主们,永寿殿中也坐了个满满当当,当然,与宣室殿的宴飨规模是没法比的。
永寿殿中加起来,大概只有三四百人。
窦太后很喜欢这样的热闹场面,而薄太后呢,似乎也挺享受这样的气氛。
倒是新晋的皇后陈阿娇有些不太适应。
她还以为,今年跟去年一样。她可以在这家宴上随便玩闹。
但,现实告诉她:皇后陛下,请注意影响啊。
身边的宦官侍女们尽职尽责的履行着自己的职责。费劲了无数心思,才让陈阿娇坐在自己位置上,像模像样的没有动弹。
但这就已经是极限了。
好在,片刻之后,殿外传来了脚步声,然后就是殿门口的武士们整排整排的单膝下跪。
“陛下驾临!”在赞礼官的唱诺声中。刘彻龙行虎步,走进永寿殿。
诸外戚宗室皇子公主等自然纷纷起身。伏在殿中两侧。
在人群中,刘彻甚至看到了牵着小猪,恭恭敬敬的跪在一侧的王娡姐妹。
这让刘彻顿时生出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这样的场景,曾几何时,他也曾经经历过。
不过,当时,跪着的是他,而端坐于云端之上的却是这对如今落寞的母子。
但刘彻也仅仅只是感怀了片刻。
王娡姐妹,如今于他而言,不过蝼蚁罢了。
就是小猪,也不过是个稍微大一点昆虫。
要不是害怕王娡姐妹出宫以后给先帝的头上染上一些奇奇怪怪的颜色,刘彻才懒得去管他们的死活,随便找个犄角疙瘩的地方安置他们就好了。
将视线从王娡姐妹身上抽离,刘彻对着殿中上首的太皇太后与皇太后老老实实的跪下来,拜道:“皇帝给母后,皇祖母请安,恭祝母后、皇祖母千秋万岁!”
薄氏见到刘彻,脸上就变得温柔了起来。
对于刘彻,薄氏是真的当成了自己儿子来看待的。
只是,今日的场合,太皇太后才是发言人。
“皇帝来了,快起来罢!”窦太后一如往常一般笑着道。
看得出来,窦太后今天心情很不错。
刘彻将视线看向在窦太后下首的梁王刘武,前些时候,刘武派人回了睢阳,将他的老婆儿子都接到长安来了。
看样子,是打算在长安再赖个一年半载。
但,刘彻不会让他在这样继续赖下去了。
身为诸侯王,哪有长期滞留京师不归的道理?
而且梁王时时刻刻留在窦太后身边,刘彻怎么想都觉得不怎么稳妥。
梁王加东宫,在某些时候是可能变成核弹一样的恐怖存在!
只是,想把刘武赶回睢阳,这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而且刘彻也不好出面,甚至,刘武假如请求就国,他都还得做做样子,挽留一二。
这就是政治的龌龊!
看到刘彻看向自己,刘武连忙带着自己的妻妾儿女们走上前来,拜道:“臣武拜见陛下!”
然后就给刘彻介绍起了他的王后与儿女们。
不得不说,刘氏的繁殖能力还是很强的。
仅仅刘武就有四子三女。
长子刘买,年纪比刘彻小两岁,今年恰好十四,发育的也很好,在同龄人中算的上是佼佼者了。
但可惜,刘彻总感觉这个堂弟似乎有些问题,过于胆小了些,连跟刘彻说话都是磕磕绊绊的。
这让刘彻想起了他的弟弟刘余,似乎两人都有着相同的问题。
至于次子刘明,未来的朝鲜王,现在才十一岁,头上还扎着总角辫,看着还算乖巧。
三子刘彭离和四子刘定,就分别只有六岁和三岁,看不出什么东西。
说到这里,刘彻就不得不佩服刘武。
刘武的到现在为止的四个儿子,全部是他与王后所生。
刘彻记得,前世刘武死后,遗命要将自己的陵寝与王后陵寝连接在一起,还营造了浩大的地下幽会所用的宫殿。
刘武的痴情可见一般。
只是,用后世的话说是:然并卵。
刘武的性格决定了,他不可能在政治上有什么作为。(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八节 家宴(2)
与梁王一家寒暄了片刻后,刘彻来到薄窦两位太后身边行礼后坐了下来。
“今日大朝仪,皇帝感觉如何?”刘彻刚坐下来就听到窦太后问话。
“还好吧……”刘彻笑了笑,躬身回答:“仰赖先帝遗德,四海升平,黎庶安居乐业,士农工商各居其位……”
“这就好!”窦太后点点头,不再言语。
薄太后却适时的开口问道:“皇帝,今年各郡上计吏都已经到了长安了吗?”
刘彻闻言,眉头微微一皱,心里明白,看样子,两位太后大抵谈妥了某件事情,这是在探他的口风!
放下心中那点小小的不愉快,刘彻露出一个笑脸,答道:“回禀母后,天下郡国上计吏,皆以送递郡国上计账薄,朕命令卫尉和中尉已经将所有账薄都看管了起来,尚书台的侍中和尚书们此刻已经开始了清点!”
“哀家听说第一个送递上计薄的是清河郡?”薄太后接着问道,然后她就感慨了一声,道:“哀家好像听人说过,这位清河郡郡守颇有政绩,甚的民心啊!”
刘彻抬头看了看薄太后,再看了看窦太后,然后呵呵一笑,不以为意的道:“既然此人名声连母后都有所耳闻,想必应当是个能臣罢,朕觉得,这样的人才不该放在地方蹉跎,当调入朝中辅佐朕……”
刘彻想了想,道:“光禄大夫一职自石奋致仕后。已空缺数年,以儿臣的意见,是不是可以将此人调入朝中担任光禄大夫?”
刘彻这话。看似是在回答薄太后,但其实,他的眼睛却钉在了窦太后身上。
薄窦外戚做了利益交换这是肯定的。
将一个自己人放到朝中,这也无可厚非。
汉室历代以来,除了已故的太皇太后薄氏外,东宫基本上都或多或少会干预朝廷的人事安排。
窦太后虽然耳根子软,但却不是笨蛋。
刘彻这么久以来。私底下的一些小把戏,要说东宫一点风声没听到。那是骗鬼!
当然,投桃报李,窦家的一些小动作,刘彻看到了也装瞎子。
但。那是建立在窦氏外戚不会伤害刘氏天下的这个基础上。
不然,别说是舅祖父跟表舅们了,就是丈母娘馆陶,刘彻逼急了也能跟她翻脸。
刘氏天子又不是没宰过外戚!
清河郡的事情,刘彻心里跟镜子一样敞亮。
窦氏门风很好,但那仅限窦家核心的那几个人。
剩下的嘛,就呵呵了。
只能说,这帮家伙好好的在长安城斗鸡走狗,别出去欺男霸女。落到廷尉手里,还要刘彻腆着脸去下令释放,就已经是对国家和社会的最大贡献了。
至于那位清河郡郡守。刘彻有所耳闻。
根据绣衣卫调查的结果,此人姓李名文,当年曾经在章武候门下当过一段时间的书吏,颇得章武候窦广国欣赏,其后得窦广国举荐,出仕清河郡。一路从县令做到了如今的郡尉,也算的上一个典型的‘西汉梦’的代表人物了。
但是。跟大多数老式官吏一样,这个李文,只知道拍窦家马屁,在清河郡纵容窦氏子弟为非作歹,搞的全郡上下鸡犬不宁。
更让人无法相信的是——这个李文,连窦家的下人跟管家什么的犯法,居然也不敢管……
这样的官僚,刘彻只能摇头。
但偏偏,他拍马屁拍的好,窦家上上下下都给他说好话,因此今年上计,去年还在吊车尾的清河郡,居然有胆量抢在全国郡县之前,第一个上计了。
在知道这事情后,刘彻就已经明白,这位李郡守的升迁,他是拦不住的。
而且,就算窦家不开口,刘彻也打算找个借口把他弄到朝廷里来。
这种有背景的昏官,还是放到朝廷里用个高级待遇养起来比较好。
但,此事没有这么容易结束!
在汉室,上计是一个复杂而多变的过程,上计这个大坑里,埋的也不仅仅只有三五两个巨头。
刘彻还是很有耐心,等待那位马屁精自己作死的。
窦太后听了刘彻的回答后,却是很开心。
老太后一开心,这家宴的气氛就变得欢快了起来。
酒过三巡,窦太后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问道:“对了,皇帝当日曾经许诺,要以金屋为礼,迎娶阿娇为妇,如今阿娇已为皇后,皇帝的金屋在哪里?”
这是一句玩笑话。
刘彻自也能听出来,他呵呵笑道:“皇祖母无需着急,朕为天子,自然言出必践!”说着刘彻深深的看了一眼刘武。
窦太后的话虽是玩笑,但是,这背后未尝没有借这个笑话提醒和敲打刘彻履行他的某些承诺。
只能说,某些人的吃相和作态未免太难看了。
但窦太后既然这么打趣,刘彻自也不愿意放过这个好机会。
他微微笑着道:“像前些时候,朕就说过,取朝鲜之后,朕将裂朝鲜国土,以嘉皇叔匡扶社稷之功!”
刘武连忙带着自己的子嗣出列脱帽拜道:“陛下厚恩,臣惶恐……”
刘彻呵呵的笑了一声,颇为玩味的道:“皇叔快快请起,这当不得,而且,今日乃是家宴,在这里,只有家人,没有君臣,朝中的俗礼,朕的意思,就免了吧!”
汉室家宴,向来有这么个传统,皇帝通常都会要求与会者不要拘泥君臣之别。
但谁又敢当真?
反正上个一个当真的淮南厉王刘长如今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刘武自是唯唯诺诺一番,然后才领着子嗣们起身入座。
刘彻却忽然对着坐在一角的小猪道:“阿彘今年五岁了吧?”
小猪的母亲连忙带着小猪出列叩首道:“蒙陛下垂恩,今年七月阿彘就要满五岁了……”
“先帝在日,对阿彘甚是喜爱,常常召至御前……”刘彻装模作样的感慨了两句,然后才故作姿态的说道。
王娡连忙叩首:“先帝洪恩,臣与阿彘常常感激涕零……”(注)
刘彻嗯了一声,不置可否,但却忽然道:“阿彘,来,到朕身边来!”
年幼的小猪不明所以,但在看了一眼自己母亲后,乖乖的来到了刘彻身边。
刘彻看着这只小猪,心情真是复杂无比。
良久他才叹了口气。
前世种种,皆以是过眼云烟,如今的小猪,不过是个毛都长齐的小屁孩,再怎么聪明,那个宝座,也轮不到他了。
“阿彘给皇帝大兄问安!”小猪却是一板一眼的叩首拜道。
“阿彘,大兄问你,你可愿替大兄分忧,永镇东疆,与刘明一道,撑起我汉家东方的边境?”刘彻图穷匕见。
小猪今年要七月才满五岁,哪里有什么见识,连字都估计还不会写。
但他很聪明,知道察言观色,也明白,如今这个在他眼前的皇帝大兄是决定他命运的关键——对小孩子来说所谓的命运,大抵可能是好吃的好玩的。
于是,为了好吃的和好玩的,刘彘很乖巧的答道:“大兄有命,臣弟岂敢不从?”模样和架势倒是有板有眼的,想必之前王娡没少费心思教导和教育他。
“善!”刘彻根本不给旁人反对和异议的机会,抱起小猪,就在他粉嘟嘟的脸上亲了一口,道:“那阿彘以后就是我汉室的辽东王!”
辽东在汉初倒是一度曾经是诸侯国,如今再分为诸侯国,倒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王娡的脸色在这刹那就变成一片雪白。
辽东?那可是燕北寒苦之所,据说一年四季都冷的要命!
更关键的是,辽东毗邻匈奴和东夷,是汉室边疆,一有战争,辽东王那还不是首当其冲?(未完待续)
ps:注:西汉女性可以在皇帝面前自称臣
第四百六十九节 杀鸡骇猴
翌日,按照预定的程序,刘彻领着文武百官与皇后陈阿娇,在高庙祭祀了列祖列宗。
顺便,还把先帝的汉鼎从阳陵抬到了高庙中,献祭给列祖列宗。
汉乘秦制,而秦制又依从了部分周制。
正所谓‘右社稷而左宗庙’,自周至汉,祖宗的地位高于社稷(天地)。
所以,汉室至今五十余年,即使算上少帝兄弟,也不过五位天子,但前后的祭祀天地的活动加起来没有超过十指之数。
但祭祖却是年年都要进行。
甚至于,祭祖本身就是汉室皇帝用以宣告权力,明确君臣地位,加强对臣子,尤其是诸侯国、列侯、勋臣控制力的一个政治行为。
而献酌金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
所谓酌金,酌者,顾名思义,就是酒,而且是高纯度的美酒,在汉室,常常代之献祭给祖宗享用的美酒。
至于酌金,则是诸侯列侯们贡献给皇帝,用以助祭的黄金。
汉律对于列侯、诸侯向天子提供助祭的黄金有着严格的规定。
历史上曾经有倒霉的列侯因为所献酌金分量轻了二两,于是被以此为罪名夺去了封国和爵位,一撸到底。
至于后来小猪■在位时,更是将这个规定发扬光大,一次性以酌金成色不足或者重量不达标为借口,罢黩了一百零六位列侯的爵位。
其中不乏地位显赫,享国数代的人。
换句话说,在小猪的酌金夺候事件前。列侯就已经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票没行为,黄金重量和成色不符合规定更是家常便饭——若不是这样。小猪去哪里逮一百零六头肥羊来宰?
事实上也是如此。
刘彻看着现在已经摆满在他面前的一个个金饼,随手抓起一个掂量了一下。就知道有人在耍小聪明了。
在汉室,黄金所铸的金饼重量是有着严格规定的。
说一金,就必然是一斤(汉斤,约225克-250克左右)。
但现在这个金饼,却明显被人做了手脚。
其实际重量恐怕不足正常金饼的九成,至于成色?那倒看上去还是黄橙橙的,但刘彻拿起剪刀剪下一小块后就发现,这黄金里面还是掺杂了不少杂质的。
“陛下,列侯助祭的酌金。据臣所知,自太宗孝文皇帝以来,就常常只得实际酌金的八成,有时候甚至只有七成……”王道在旁边解释道。
“是吗?”刘彻笑了一声。
根子原来出在这里啊!
太宗孝文皇帝是被诸侯大臣从代地迎立的。
换句话说,太宗孝文皇帝即位后,皇权在某些人眼里就不那么有威慑力了。
虽然后来太宗孝文皇帝绝地大翻盘,从元老勋臣手中夺回了权力。
但是,为了掌握权力,太宗孝文皇帝不可避免的要对列侯和诸侯王们作出让步。
南方诸侯国的坐大和列侯们开始腐朽堕落。也就是必然的结果了。
刘彻知道,在这个事情上,他不能沉默。
沉默会让人以为软弱可欺,进而得陇望蜀。
明末的官场上光明正大的火耗和票没。在明朝的前中期或许存在,但那绝对是见不得人的!
何以明末就光明正大,堂而皇之的出现在阳光之下?
甚至成为了人所共知的规则?
还不就是嘉靖以后的老朱家一个比一个软蛋?
他们已经不敢挑战庞大的官僚利益集团。
但官僚利益集团却是步步紧逼。一步步逼着朱家江山走进了灭亡的末日。
刘彻自也清楚这一点。
但他现在也不是小猪搞出酌金事件时的小猪。
刘彻很清楚,小猪能一口气罢黩一百零六位列侯。那是因为当时小猪手下卫青霍去病双子闪耀,老旧的列侯阶级在军队里几乎没有发言权——连现在都算是青壮派的李广、程不识、韩安国都已经在卫青霍去病的光芒下黯然失色。甚至成为了路人甲乙丙丁。
列侯们的力量加起来,还没有小猪的一个指头强大。
所以,小猪能对列侯们杀生予夺,说要你滚,你就要滚!
而现在,刘彻所真正能依靠的力量,也就身边的一支虎贲卫,其他的军事力量,都不是那么的一定可靠。
“只能是杀鸡骇猴了……”刘彻在心里叹了一声,自太宗孝文皇帝中元六年后,汉室已经有十几年没用动用酌金条款来惩罚列侯们,看来,列侯们大概也忘了,黄金献的少了,是要出人命的!
“去查一下,看看哪一家列侯所献酌金最不合规矩,根基又浅?”刘彻命令着。
王道却连动没动,就低头回答:“回禀陛下,不用查了,壮武候就是!”
“宋昌啊……”刘彻悠悠叹了一声,只能说不作死就不会死了!
壮武候宋昌,太宗孝文皇帝的从龙大臣,太宗孝文皇帝元年四月辛亥封,食邑一千四百户。
此人在太宗孝文皇帝前期算的上一代风流人物,当时,就是枳候、壮武候以及现在的章武候,就是太宗皇帝手下的三大干将了。
这些人广泛联络群臣,长袖善舞,使得太宗孝文皇帝能迅速打垮以周勃为首的元老勋臣势力。
但宋昌这个人,属于典型的得意就忘形。
恃宠而骄,恃功自傲都不足以形容此人。
所以他的没落也就顺理成章了。
太宗孝文皇帝中元年后,宋昌就已经事实上退出了政坛,被投置闲散了。
而且,宋昌堕落速度之快,是超乎所有人想象的。
刘彻至今还记得,他重生之后,曾经在薄后的寝宫前见过宋昌的马车,当时,宋昌是去薄后哪里要钱的,刘彻一直记得当初的那个画面。
“就他了吧!”刘彻挥挥手吩咐道:“去让御史大夫衙门准备好弹劾,一千四百户食邑的列侯,想必家里还是有些黄金的……”
黄金这东西,在人类的历史上,永远不会有人嫌少!
尤其是对刘彻来说,尽可能多的搜集黄金,积蓄黄金,为未来的金本位做储备,是他既定的国策。
而列侯们的酌金,是他这个政策的基石!
仅仅是他眼前的这些酌金,粗略估计,应该能铸成大约三千金左右的金饼,大抵相当于后世的半吨多黄金。
这样一笔巨额的稳定的黄金来源,刘彻岂容被人飘没?
所以,就只好让宋昌去死了。
反正,刘彻记得,宋昌这货,在原本的历史上,也到了自己玩死自己的时候了。
在前世,就是在今年,宋昌彻底从汉室列侯中除名。(未完待续。。)
ps: 今天老婆生日,祝俺老婆生日快乐~-- 143+3673292 -->
第四百七十节 盐铁官营(1)
处理完酌金之事,刘彻像个没事人一样步出高庙的庙堂。然后带着群臣继续前往下一个祖宗之庙:惠帝的惠庙。
说实在的惠帝的存在,在如今已经是很尴尬的事情了。
刘氏官方虽然依旧认可惠帝的天子地位,而不是跟那个被吕后幽禁而死的惠帝太子以及被诸侯大臣杀掉的少帝兄弟一般,不承认他们的天子地位。
但因为吕后的关系,惠帝的历史定位颇有些问题。
汉室高帝庙有武德、文始、五行之舞,太宗庙有昭德之舞,就连去年驾崩得仁宗孝景皇帝的宗庙的专属祭乐也在太常和少府的乐师部门中紧张的编排,但惠帝庙却只能捡刘邦的便宜,用文始、五行来祭祀。
不过,惠帝应该庆幸,刘氏的汉室社稷山寨秦制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连宗庙制度都是照抄的秦制,而非周制。
所以,惠帝庙每年都会得到一定的祭祀。
但与刘邦高庙相比,无疑,惠庙就寒酸了不知道多少。
就连惠帝高悬庙堂之上,享受香火祭祀的衣冠之上,都有些老旧了——与之相比,高庙的太祖衣冠,依然崭新如故。
从祭品上,也能看出惠帝的尴尬。
香台上的祭品,少的可怜,只有少少的几杯酌酒以及三五件冥器供奉。
就连刘彻也是草草的带着群臣做了个样子。
惠帝绝嗣无后。所有的一切政治成果都被抹杀,甚至一度有人提议是不是将惠庙迁出长安?
祭文念完,刘彻抬头看了一眼高悬庙堂的惠帝衣冠。
庙中并无风雨。衣冠也沉默无声。
但刘彻总感觉有些压抑。
过了一会,他才明白,这叫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惠帝的凄惨,警示着每一代来此祭祀的汉室天子,不要忘记抓紧手中的权柄,不要忘记一捅天下,遍插寰宇。
抓不住权柄。又留不住子嗣的皇帝,犯下任何一条。都注定会是这么个下场。
而惠帝两者全犯,还能留住宗庙衣冠,享受香火祭祀,实在是惠帝有个好弟弟。太宗孝文皇帝念及兄弟手足之情,才给了他这么好的一个待遇。
出了惠庙,下一个祭祀地点,太宗庙就有些远了。
汉室,在长安只有三庙,即太上皇刘太公的太上皇庙、太祖高皇帝刘邦的高庙以及惠帝的惠庙。
接下来,自太宗孝文皇帝始,宗庙皆立于陵寝之侧。
这是因为,自太宗孝文皇帝开始。汉室的陵寝制度正式成形。
天子广迁天下豪强、地方名望之族,豪商大户于京师陵邑,充实根本。强本弱末。
太宗孝文皇帝庙立于霸陵之上。
刘彻率领文武百官,驱车而来,沿阶而上。
太宗陵寝之中岩石树木,郁郁苍苍,庙宇殿堂节比而立。
一路上,刘彻双眼所见的是。一位又一位威名赫赫的大人物的墓碑与墓志铭。
这些都是陪葬霸陵的太宗大臣。
霸陵的形状或者说汉室前中期的天子陵寝形状,也都很有特点。
远远看去。有些类似埃及的金字塔。
但登上陵寝,你就会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整个陵寝形状,完全就是天然如此,方方正正,酷似金字塔的结构。
太宗遗诏中也曾明确命令:霸陵山川因其故,毋有所改。
作为刘彻的直系祖父,他这一系政权的法统来源,太宗庙的祭祀规格是直追刘邦的高庙,甚至犹有过之!
不止上山之时,有乐师鼓吹,八佾舞于庙堂。
其庙堂规格,更是直追未央宫宣室殿。
实际上,太宗孝文皇帝之后,汉室天子的宗庙,就是以宣室殿为蓝本直接复制的。
宗庙之中,上首的御座之上,一套衣冠高座于其上。
正是太宗孝文皇帝生前最爱的戈綈衣、革舃鞋以及一条系在腰间的赤绶,整套衣冠最昂贵的,可能就是空悬御座的那顶天子冠上的旒珠。
这让刘彻看了,感觉有些脸红啊。
他现在身上穿着的衣服是用蜀锦织成的,为了御寒,还加了一件狐裘,鞋子是少府顶级工匠制作的皮靴,腰间的那条赤绶上更是镶嵌了许多名贵的宝石。
与祖父相比,他确实是个奢侈得过分了的皇帝。
难怪就连后来的农民起义军打到霸陵见了太宗衣冠,立刻掩面而退,更对霸陵秋毫无犯。
这样的一位天子,即使是死了,他的遗德与人格依旧如恒星一般耀眼。
刘彻领着群臣恭敬的跪下来三叩首,拜祭这位汉室历史上承前启后,确定了如今汉室兴盛局面的帝王。
祭祀完太宗庙,刘彻又来到了自己的老爹仁宗孝景皇帝的宗庙祭祀。
作为刘彻的生父,仁宗皇帝庙自然规格更盛一些,而且一应器具礼器,都崭新无比。
依照既定程序,拜祭完自己老爹的衣冠,刘彻走出仁宗孝景庙,就下诏:其令天下郡国立仁宗孝景皇帝庙,有司四时祭祀,一如高庙,太宗庙!
这是其中应有之意。
也是每一个有庙号的皇帝应该享受的待遇。
不过此举却将天下宗庙总数堆到了高达204所的高峰。
毫无疑问,这将加重的农民的负担。
一座宗庙,单单是人工,就可能需要数百位工人数月劳作才能修建完成。
而四时祭祀以及祭品,更是要从农民身上分摊。
尽管汉室税率很低,刘彻也下令‘永不加赋’。
但这些钱和人工。地方官僚地主和贵族总不会自己掏腰包。
所以,翌日,刘彻再次下诏。明令天下‘丁男四年一事’,同时宣布,天下家赀低于一万钱的家庭,算赋由一百二十钱每人降低到四十钱每人的标准。另外,家有男丁戍边或疫于王事者,也享受这个待遇。
丁男四年一事,影响并不算大。
毕竟早在太宗孝文皇帝时期。汉室就已经下令‘丁男三年一事’,也就是始傅男子三年服一次徭役。
到刘彻这里改成四年服一次。只能算是对农民有限的照顾了,而且意义不大——这年头有钱有势的地主官僚,谁还傻乎乎的去服役?都是铜钱开路,威逼利诱佃农和穷人为其服役。有些铁公鸡甚至一个子的补偿都不给农民。
但下令将天下家赀低于一万钱的家庭的算赋(人头税)从一百二十钱每人直接降到四十钱每人,却是刘彻这个新君在给天下百姓发放实实在在的福利了。
在如今的汉室,一头成年耕牛作价七千钱,在关东地区的农村,一百亩土地,基本作价一万钱。
是以刘彻定下的这个标准,基本上囊括的对象,大抵是已经穷的连土地都要保不住的最底层的黔首。
这些人连土地都要保不住了,哪里还有什么钱缴纳一百二十钱每人的算赋?
交不出算赋的农民。会是个什么下场,刘彻甚至都不需要去想就知道。
卖完土地卖老婆,卖完老婆卖儿女。卖完儿女卖自己,他们必然会陷入这样的恶性循环之中。
而小农自耕农阶级和小地主阶级,是汉室政权最大的财源、最好的兵源。
保护他们的生存和壮大,其实就是保护刘氏江山本身。
更重要的是,新君即位后给天下百姓发放福利,削减负担。这本就是汉室的传统。
太宗孝文皇帝在位,将田税降到三十税一。男丁三年一事,同时一度将所有百姓算赋削减到四十钱一算。
先帝在位虽短,但也做出了男子二十三始傅、确定了田税三十税一的制度这样的改变。
刘彻即位,当然要跟两位先帝看齐。
当然,这个算赋四十钱每人的待遇,每户家庭都只能享受最多五年,五年后,还是没能起来,那就没办法了。
连老天爷都只帮助自助者,何况刘彻这个汉室最大的地主?
至于戍边士卒的家庭以及疫于王事者的直系亲属享受此待遇,则是刘彻用以拉拢军队,收买人心的手段。
同时也算是提高百姓入伍积极性的一个政策。
……………………………………
刘彻诏令一出,自然是四海欢腾。
就连吴楚之地的百姓,也对新君的诏令感激无比。
毕竟,去年刚刚遭过兵灾,大量的男丁死于战乱之中,吴楚等地的社会生产受到了极大的破坏。
此时新君诏命传来,自然能让农民们喘口气。
百姓们都很淳朴,但凡日子能过得下去,就绝对不会去造反,甚至,大多数百姓,只要日子能过下去,连经商都不愿意。
中国人的故土思想和思乡观念是所有民族中最浓烈的。
所以,诏书所过之处,就连独立于汉室之外的三越以及西南夷都惊动了。
许多原本为了逃避赋税的失地农民,毅然决然的放弃了当地的生活,变卖资产,千里迢迢,踏上了归乡路。
当然,这些是后话。
刘彻下诏后的第二天,少府令岑迈就跑来诉苦了。
原因是,先帝驾崩后留下了内库积蓄一百万万钱。
刘彻即位后四处撒钱,到现在,少府只有八十万万钱的存款了。
这让岑迈感觉很惶恐。
少府的政绩,来源于他的内库的积蓄。
如今,内库库藏的钱币,源源不断的外流,而却见不得增加,岑迈不急才怪!
刘彻听完了岑迈的诉苦后,哈哈一笑。
这就慌了?
这才只是个开始!
少府现存的钱币,刘彻觉得,越早花掉越好!
因为。马上就是五铢钱的时代了。
现在存在少府府库中的钱币,随着五铢钱的不断流通,必然会迅速贬值。
到时候。就少府现在手里那些不是掺了铁就是掺了铅,而且重量和币值远远不及五铢钱的破烂货,除了重新融化用来铸造五铢钱外,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在这些钱贬值之前,能花掉多少,就等于赚了多少!
当然,少府还是需要安抚的。
于是。刘彻就将五铢钱的铸造任务全部交托给少府去负责,连同原本一直控制在刘彻手里的那几个五铢钱的铸造作坊以及墨家改进后的新式铸钱铁范。全部移交给少府。
墨苑去年最大的成绩,就是在土化肥之外,将汉室铸钱所用的泥范,改成了铁范。
与泥范相比。铁范铸钱更快,成本更低,更重要的是,铁范不同于泥范,使用寿命低的令人发指,一个铁范,能铸造数万钱,而一个泥范最多只能铸造几百钱。
这其中的效率与差距,是可想而知的。
岑迈得到了铸造五铢钱的全部权力和授权后。自然欢天喜地的高呼万岁。
对少府来说,铸钱就是它的生命,没有之一!
之前五铢钱一直被天子捏在手里。已经让少府上下心惊肉跳了。
这次能拿回五铢钱的铸造权,对少府来说,就是最大的定心丸!
送走岑迈后,刘彻就让王道去传召丞相周亚夫与御史大夫晁错入宫议事。
议题当然就是怎么花钱了。
朝鲜现在已经拿下,辽东大地基本上已经可以安心种田了,不虞再有什么外来威胁。
那么移民辽东、辽西。就要提上日程了。
具体怎么移民,怎么安置移民。怎么分配土地种子和农具,这些都是庙算所需要考虑的事情。
身为天子,刘彻只需要定下基调,发下钱粮,自有大臣为他办妥。
对汉室的行政能力和动员能力,刘彻还是信得过的!
前世历史上,小猪先筑沧海郡,后起交趾郡,最后修了朔方郡和轮台城,前后移民几近百万,甚至,就连云南那边,小猪都派去了数万移民。
在这过程中,小猪吊打了匈奴,轮了朝鲜和三越。
依然屁事没有!
元光至元鼎年间的汉室强大无比,几乎能在东亚横着走。
要不是小猪脑袋被驴踢了,元狩年以后沉迷于修仙问道,大把大把的撒钱,还大修宫室阁楼,大兴土木,恐怕汉室财政未必会被这些战争和移民拖垮。
即使如此,元封以后,小猪依然吊打了大宛,取走了大宛王的脑袋回家做纪念,灭了西域数国,与匈奴多次交战。
从这些事实上,刘彻看出了,在汉室现行的军国主义政体下隐藏的强大动员能力和组织能力。
当然,在古代中国,任何移民政策都需要一个强大的财政体系来支撑。
现在,少府的积蓄就只剩下八十万万钱。
这些钱固然越早花掉越好。
但相应的,刘彻也要找一条新的财源才行。
不然,搞到最后,府库穷得都能跑耗子,他这个皇帝也就要被人架空当成傀儡了。
在这个世界上,不仅仅普通人需要钱,地主官僚需要钱,就是皇帝也一定要有钱!
没钱的皇帝有多惨,刘彻可是清清楚楚。
旁的不说,崇祯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而当今天下,什么东西来钱最快?
答案是盐铁。
再也没有比盐铁利润更高的买卖了!
当然,要是欧罗巴的罗马人愿意每年吃进一百万匹丝绸,那又是另当别论。
可惜,这个时代,陆上丝绸之路坎坷无比,而所谓的海上丝绸之路,更是连影子都没有。
航海能力最强的南越国舰队,最远到达的地方,还是后世的泰国和马来西亚一带。
现在能通过各种渠道抵达欧罗巴的丝绸,刘彻觉得一年可能连一百匹都不到……
物以稀为贵,这才造就了古罗马历史上丝绸的天价。
所以,盐铁这种与普通百姓息息相关,必须的生活消耗品。自然而然的就成为了刘彻眼中最大的新财源。
只是,盐铁官营的话,刘彻就必须得到周亚夫的绝对支持。还要说服东宫两位太后,说服满朝文武。
这些任务一个比一个难!
因为,汉室现行的政策是黄老清静无为,秉政的黄老派,讲究的是民不犯法而官不究,简而易之,就是老百姓只要不触犯律法。别说宅在家里铸钱、煮盐了,就是搞出火炮对准山头来一发。他们也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这反应在经济活动中,就变成了商贾大兴,豪商遍地。
从关中到吴楚,从齐鲁至燕赵。几乎没有什么地方没有大商人,也几乎没有什么东西是商人们不敢贩卖的。
刘彻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前年河东的粮仓案,有二十万石存粮落到了齐国大商人刀间手里,鬼知道这个刀间还在其他什么地方买了仓储粮,转手卖给了刘濞什么的。
而且,刘濞手底下那么多军队的甲胄刀枪乃至于属于重点管制武器的弩机、重甲是从哪里来的?
吴国不过三郡之地,也不是什么产铁地区,从哪里来的这么多铁制武器?
反正关津制度驰废以后。天知道那些商人的马车和舟船上运的是什么东西?
刘彻想要对此下手,从商人们嘴里抢食吃,难度无疑是噩梦级别的。
但不从大商人大地主大官僚嘴里抢食吃。就要从农民小地主嘴里抢食吃。
为了天下苍生,刘彻只好硬着头皮,来会一会他们了。
而这第一关,刘彻就需要说服周亚夫,只有周亚夫支持了,刘彻才能保证。即使发生最糟糕的情况,他也能依靠军队翻盘。
然后就是东宫。只有东宫支持,刘彻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最后是大部分的朝臣。
获得了朝臣的支持,刘彻才能将汉室的全部力量集中成一个拳头,以铁拳来对付所有可能的反对者,用血与火来震慑所有的潜在敌人。
不搞定这三者,刘彻就别想搞盐铁官营。
而想要说服这三者,策略无疑是很重要的事情。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样的手段,刘彻还是很熟练的。
周亚夫的话,刘彻现在大概有七成把握能说服他。
至于东宫,加上陈阿娇和馆陶的帮助,刘彻最多也只有四成不到的把握说服太皇太后和薄太后支持他。
倒是剩下的朝臣,只要周亚夫与东宫支持他,刘彻觉得,大概应该会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大臣会毫不犹豫的高呼万岁,加入到他的阵营中。
至于剩下的,毫无疑问,当然会被历史的车轮毫不留情的碾碎。
“盐铁官营,总不会比先帝削藩更困难,更危险吧?”刘彻心中想着。
先帝削藩,在没有他的历史上,有七国造反,九国参与,前后有十八郡,上千万的人口举起了反旗,结果还是三月传檄而定,所有的反对者都被碾成了粉末。
如今的盐铁官营所需要面对的敌人,又能积蓄起多大力量?
商人们的力量,在中国,从来都是一个笑话!
在统治者的专政铁拳面前,什么资本,什么富可敌国,什么跨国集团,都是纸糊的。
所以,刘彻确信无比,他只要说服了周亚夫,获得了军方的支持,再得到东宫的支持和肯定,那么墙头草一样的群臣除了高喊圣明无过陛下外,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
至于商人?
服从,或者死!(未完待续)
ps:注:西汉的宗庙制度抄袭的是秦制。
秦制与周制最大的不同在于,不立昭穆,不定佚毁。
所谓昭穆,就是父昭子穆,永远保持神主牌的排序上有空缺。
而佚毁则是君子之泽三世而斩,七世而衰,反应在宗庙上,就是有些家伙的神主牌会被踢出去。
而西汉与秦则不是如此。
两者都是所有祖宗一起祭祀,七庙并存,而且天子即位就给自己起陵寝,立庙。
汉太宗霸陵,位于西安白鹿原上,形状类似金字塔。
武帝的茂陵也是这么个形状。
但汉人没有起金字塔的传统和文化习惯,史书上记载的最明确的字句就是文帝遗诏:霸陵山川因其故,毋有所改!
因此可以肯定,这些陵寝类似金字塔,是地貌本来就如此。
另外,戈綈衣,就是黑色的粗麻丝织衣,革舃鞋是皮鞋的一种,但属于普罗大众也穿的,类似于今天的特步、阿迪达斯一类。
又,汉旧仪记载,至景帝中元六年,汉室高帝、太宗庙郡国包括关中总数是一百三十六所,包括本庙、原庙、郡国庙,书中猪脚给自己老爹增加的宗庙应该是六十八所,包括本庙一座、原庙两座。
所谓本庙,是皇帝生前自己给自己立的。
而原庙呢,则是惠帝发明的。
后代皇帝沿用这一制度。
第四百七十一节 盐铁官营 2
19209842">;当周亚夫与晁错走进温室殿的时候,刘彻正在翻阅少府呈报上来的帝陵选址简报。
目前少府总共选出了五个备选地址。
基本上都在长安以西的平原之上。
刘彻看着这些备选地址,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斯莱特林之王;。
帝陵选址在刘彻看来,什么风水啊地利啊都是虚的。
关键是地方大,便于建城,同时能带动周围经济发展。
嗯,刘彻现在已经打起了帝陵商业圈的主意了。
一旦选址完成,他就要广迁天下豪强、望族、名流于帝陵附近。
不止如此,刘彻还打算把未来的武苑、考举场所以及墨苑还有诸子百家各派在酝酿中的学苑统统迁去帝陵之宜,强行通过帝陵来带动当地的社会文化经济发展。
这种类似后世的房地产开发模式,刘彻觉得可以尝试一下。
不管怎么说,这么多的学苑和文化中心放在帝陵,至少不会亏本。
甚至有可能把帝陵的营建费用给赚回来都说不定……
后世宋朝的赵普说:治大国如烹小鲜。
刘彻觉得,当皇帝,就得精打细算,把每一分钱,每一份资源都用在刀刃上。
好大喜功与挥霍无度,是皇帝的两大忌讳。
正思虑着是不是抽个时间,亲自去这五个候选地址走一趟,看一看的时候,王道的声音就传来了:“陛下,丞相、御史大夫,已到殿外,正在候召!”
“请!”刘彻连忙道。
汉承秦制,三公九卿在皇帝面前是享受特殊待遇的。
尤其是三公,可与天子坐而论道,近乎平等对话。
当初。廷尉张释之在司马门下,甚至就逮着还是太子的先帝狂刷声望,虽然之后张释之被先帝秋后算账了,但这也证明,三公九卿在汉室的地位很高。起码能光明正大的拿着太子刷声望。
只是。张释之之后,再也没有大臣敢那么玩了。
君权的威严,正日以继夜的膨胀 女生寝室2:灵异校园;。
此消彼长,臣权自然渐渐没落。
刘彻就记得很清楚,前世,周亚夫罢相后,汉室的丞相就成了一个笑话。
小猪朝时。甚至干脆把丞相当成一个吉祥物。连朝会都不让丞相参加了……
但在此时,这个变化还不明显。
周亚夫狭平灭吴楚之乱的盖世之功,让丞相之职重新焕发了它的光辉。
便是刘彻的天子地位,也多仰赖于周亚夫的支持,才会如此稳固。
“陛下请丞相、御史大夫入觐!”赞礼官高声唱诺。
片刻之后,周亚夫与晁错便前后次第趋入殿中,面朝刘彻,伏地拜道:“臣丞相亚夫(御史大夫错)拜见陛下!”
“快快免礼!”刘彻连忙起身。对王道吩咐:“给丞相与御史大夫赐座!”
当了这么久皇帝,刘彻也已经习惯了皇帝与大臣之间的日常。
总的来说。汉室天子与三公九卿及两千石以上大臣的交往对话,有着浓厚的春秋战国遗风。
君臣之间,在多数时候,处于一种近乎平等的地位。( 、‘’小‘说’)
譬如,皇帝再怎么厌恶一个九卿级别的大臣,也会以‘君’‘卿’相称。
像刘彻的便宜老爹在历史上对周亚夫吼出:吾不用也!这样的粗口,在整个汉室历史上,都屈指可数。
特别是太宗孝文皇帝建立了‘将相不辱’的传统制度后,三公九卿只要不作死,基本上都能善终。
譬如张释之,即使他曾经那么严重的得罪了先帝,也不过是被逐出长安,外放为诸侯王相。
当然,历史上的小猪是个例外。
只是这样一来,就带来了另外一个后果:那就是三公九卿面对天子,并不像后世满清的大臣那样温文儒雅,谦卑有礼 情爱难消;。
故丞相故安候申屠嘉,以一己之力,生生的拦住了晁错与先帝的削藩政策,就是明证
所以,刘彻知道,他要是没办法说服周亚夫,那么,盐铁官营提都不用提,直接可以休矣!
在汉室历史上,不能说服丞相服从自己意志的皇帝,只有两个选择:罢相或者屈服。
显然,现在,刘彻没办法罢免周亚夫,也不能罢免周亚夫。
看着周亚夫,这位面相严肃,神情肃然的丞相,刘彻心里也有些打鼓。
他不大清楚,他能否让周亚夫与他产生共鸣。
这让刘彻多多少少有些明白,为何周亚夫之后,皇帝老爹就开始将丞相当成橡皮擦去使用了。
一个强势的丞相,对于君王的威权,确实是一个严峻的挑战。
深深吸了一口气,刘彻决定先不谈盐铁问题。
“今天请丞相与御史大夫入宫,有几件事情,朕想在朝会前,与两位爱卿取得一致意见,若两位爱卿不同意,朕就不会在朝会提出!”刘彻缓缓的道。
这也是汉室政治的潜规则。
基本上,上了朝议的事情,皇帝肯定都事先与丞相、御史大夫其中之一有过交流,得到了两者中至少一人的支持。
不然,上了朝议,连个策动的臣子都没有,还要皇帝自己来提议,万一要是没通过,皇帝的脸往哪里搁?
“请陛下明示!”周亚夫微微恭身。
刘彻点点头,道:“这第一件事情,朕打算移民辽东、辽西、朝鲜,予以移民授田,鼓励开垦,兴修道路和水利,如高帝故事!”
周亚夫闻言,微微皱眉,起身拜道:“敢问陛下,圣意可是意欲于辽东、辽西、朝鲜推行高帝授田令?”
汉初,天下凋敝,刘邦于是颁布授田令,根据秦制,以百姓爵位等级,进行授田 寻道少年都市行;。
当时,最低标准的授田基础是每户一百亩。
于是逃亡民众纷纷从深山老林走出来。汉室的社会经济迅速恢复。
而这授田令是汉室政权之所以能坐稳天下的根基!
在汉室最初的三十几年里,汉室大规模的对地方百姓进行授田,鼓励生产,甚至发放种子农具。
天下百姓都感恩刘氏,得到了占据人口最大成分的农民的坚定支持后。什么韩信彭越英布卢绾统统都成了草鸡走狗。
诸吕乱政。诸侯大臣灭亡吕氏时,周勃行令全军:为吕氏右袒,刘氏左袒。
几乎所有的士卒都杀死了亲吕的军官,左袒振臂为刘氏而战。
只是,最近十几年,随着天下人口迅速增长,中原与关中的土地再不富裕。汉室已经十几年没有授田过了。
与之相反的是。地方上的无地农民和失地农民开始出现。
关中更是成了高利贷商人们的狂欢之所。
贫者无立锥之地,富者阡陌连野的现象越来越多。
在这样的背景下,晁错喊出了‘黄金珠玉,寒不能衣,饥不能食’的贵粟论,诸子百家也各自发出了针砭时政的声音,其中甚至不乏恢复井田制的呼声。
在某些人看来,井田制是能解决一切社会矛盾与问题的万能良药。
只是……
“恢复了井田制。是不是还要恢复奴隶制,请奴隶主们回来?”刘彻对鼓噪这些歪理邪说的家伙嗤之以鼻。
“正是如此!”刘彻站起身来。看着周亚夫,道:“朕意欲以高皇帝二年和十二年授田令为基础,将辽东、辽西、朝鲜无主之地,授予天下愿迁百姓,这是朕与尚、侍中等草拟出来的授田计划,丞相与御史大夫请过目 刺破天穹;!”
说着刘彻就将一个厚厚的白纸装订的本子让王道拿起给周亚夫与晁错观看。
周亚夫恭敬的接过那个本子,退回坐位,翻开来仔细阅读。
越看,周亚夫心中就越惊讶。
本子上对于移民辽东辽西以及朝鲜的计划和安排,几乎做到了事无巨细。
提出来的想法和方略,看上去也让人感觉非常可行。
只是……
周亚夫放下那本计划书,对刘彻躬身问道:“陛下,臣有一问:依此方略,所有移民,在初期皆实行军管,以仕伍部曲编组,号为:屯垦军,那这屯垦军,归属何司,受命何人?”
“自然是归属于丞相府,受命于朕,屯垦军所有军官,皆由退役士卒担任!”刘彻答道。
这个移民计划,刘彻与自己的贴身幕僚了商讨了将近三个月之久,所有的细节都反复商讨过。
整个计划,是刘彻借鉴了后世米帝的宅地法案、天朝的建设兵团以及中国历史上的府兵制度,取其长处拟定而成。
按照计划,所有移民,全部以类似天朝建设兵团的形势,集体开垦,集体耕种,集体居住。
开垦的土地,在耕种五年后,才能归属耕种者。
同时,移民们可以在屯垦军的编制下,合法拥有包括强弩在内多数汉室制式武器,他们每月都需要按时训练,遇到战争,他们要自备武器铠甲,在朝廷的命令下,奔赴前线。
这是目前条件下东北和朝鲜地区最好的移民选择。
因为,假如没有集体的力量来保护和相互帮助,移民们很难度过东北地区严峻的寒冬。
而且,辽东、辽西、朝鲜都是中国新得土地,辽东、辽西纳入中国统治不过两三百年,而朝鲜更是刚刚入手 驱魔人2最新章节;。
移民们过去,几乎所有的一切都要重新开始。
没有集体的力量,仅靠个人,无疑会非常艰难。
当然,为了避免出现类似明朝的卫所制度发展到后期的悲剧,刘彻规定,每一个屯垦军,都有十年的限制,十年之后,解散屯垦军,化军为民,同时,地方官员拥有对屯垦军的管辖和治理权力。
而且,屯垦军的所有军官不允许在军中占有任何土地。
作为补偿,当屯垦军解散后,所有屯垦军官可以选择回乡担任亭长、廧夫或者县衙的官差乃至于县尉等官,或者可以全家移民关中。
只是响应的,这个移民计划的投资也是很大的。
不同于过去的授田,官府把土地和田宅交割给农民,就可以等到收赋税了。
屯垦军在最开始的一两年,几乎就完全是汉室自己出钱在搞。
移民们路上的开销,递到目标后开垦土地、营造堡垒和村庄的经费,几乎都要朝廷支出。
以计划中目标第一期十万移民每人五千钱的经费计算,那就是五万万钱,相当于汉室一年财政收入的一成。
而且,当第一期移民在度过第一年的适应期,整个政策被证明确实可行后,紧随而来的,将会是多大十五期,跨度十几年,总数多达百余万的庞大移民计划。
倘若所有移民都要朝廷来负担支出。
这国库根本撑不住!
但是……
当刘彻说出,所有屯垦军都归丞相府指导,而且,计划书中明确提出,所有军官都由退役士卒担任后,且屯垦军十年到期后解散时,军官们可以按照各自职位大小和功绩回乡担任基层官员或者迁居长安这样的优惠。
周亚夫就知道,这个计划,他不支持,也得支持,支持了还要支持!
答案很简单 眠月魔情录;。
周亚夫只要敢否决这个计划,明天,听到风声的关中无地农民和退役士卒就敢去尚冠里的长平侯府堵他周亚夫家的大门。
尤其是关中农民,那可是连天子都敢骂的主!
周亚夫苦笑一声,他知道,自己这是跳进了天子挖的坑里了。
再想想之前王道那么轻易就道出了天子召见他的意图的话语。
周亚夫哪里还不明白,天子这是在拿着移民计划,逼他同意盐铁官营。
“陛下果然是圣天子啊!”周亚夫苦笑一声:“难怪许多人都说,今上有太宗孝文之风!”
当年,太宗皇帝可不就最善于用一件事情逼着臣子们去同意另外一件事情?
但他能怎么样?
作为军方出身,且有着浓厚军方背景的丞相,周亚夫不能也不可能拒绝屯垦移民军这样对军队带有明显善意和好处的计划。
除非,他周亚夫愿意自绝于军队,周家子子孙孙都不再入伍,不再统军!
不止如此,他周亚夫还要背上全天下百姓的谩骂!
汉室百姓,盼望授田,如大旱的庄稼渴望雨水滋润一样。
授田,是天下无数失地农民和贫困百姓心中念念不忘的美好事物。
在汉室,天子没有提出授田,那就罢了。
但天子若提出授田,而因为臣下反对,导致无法授田,那全天下的怨望就全部都要集中到那个臣子身上了。
没有人能抵挡住全天下的怨望。(未 完待续 ~^~)
ps:明天会发一个西汉初年的授田法令和实施情况的说明在作品相关,有兴趣的同学可以看看~--74741+djxds+26364700-->
第四百七十二节 盐铁官营(3)
19209842">;当周亚夫与晁错走进温室殿的时候,刘彻正在翻阅少府呈报上来的帝陵选址简报。
目前少府总共选出了五个备选地址。
基本上都在长安以西的平原之上。
刘彻看着这些备选地址,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斯莱特林之王;。
帝陵选址在刘彻看来,什么风水啊地利啊都是虚的。
关键是地方大,便于建城,同时能带动周围经济发展。
嗯,刘彻现在已经打起了帝陵商业圈的主意了。
一旦选址完成,他就要广迁天下豪强、望族、名流于帝陵附近。
不止如此,刘彻还打算把未来的武苑、考举场所以及墨苑还有诸子百家各派在酝酿中的学苑统统迁去帝陵之宜,强行通过帝陵来带动当地的社会文化经济发展。
这种类似后世的房地产开发模式,刘彻觉得可以尝试一下。
不管怎么说,这么多的学苑和文化中心放在帝陵,至少不会亏本。
甚至有可能把帝陵的营建费用给赚回来都说不定……
后世宋朝的赵普说:治大国如烹小鲜。
刘彻觉得,当皇帝,就得精打细算,把每一分钱,每一份资源都用在刀刃上。
好大喜功与挥霍无度,是皇帝的两大忌讳。
正思虑着是不是抽个时间,亲自去这五个候选地址走一趟,看一看的时候,王道的声音就传来了:“陛下,丞相、御史大夫,已到殿外,正在候召!”
“请!”刘彻连忙道。
汉承秦制,三公九卿在皇帝面前是享受特殊待遇的。
尤其是三公,可与天子坐而论道,近乎平等对话。
当初。廷尉张释之在司马门下,甚至就逮着还是太子的先帝狂刷声望,虽然之后张释之被先帝秋后算账了,但这也证明,三公九卿在汉室的地位很高。起码能光明正大的拿着太子刷声望。
只是。张释之之后,再也没有大臣敢那么玩了。
君权的威严,正日以继夜的膨胀 女生寝室2:灵异校园;。
此消彼长,臣权自然渐渐没落。
刘彻就记得很清楚,前世,周亚夫罢相后,汉室的丞相就成了一个笑话。
小猪朝时。甚至干脆把丞相当成一个吉祥物。连朝会都不让丞相参加了……
但在此时,这个变化还不明显。
周亚夫狭平灭吴楚之乱的盖世之功,让丞相之职重新焕发了它的光辉。
便是刘彻的天子地位,也多仰赖于周亚夫的支持,才会如此稳固。
“陛下请丞相、御史大夫入觐!”赞礼官高声唱诺。
片刻之后,周亚夫与晁错便前后次第趋入殿中,面朝刘彻,伏地拜道:“臣丞相亚夫(御史大夫错)拜见陛下!”
“快快免礼!”刘彻连忙起身。对王道吩咐:“给丞相与御史大夫赐座!”
当了这么久皇帝,刘彻也已经习惯了皇帝与大臣之间的日常。
总的来说。汉室天子与三公九卿及两千石以上大臣的交往对话,有着浓厚的春秋战国遗风。
君臣之间,在多数时候,处于一种近乎平等的地位。( 、‘’小‘说’)
譬如,皇帝再怎么厌恶一个九卿级别的大臣,也会以‘君’‘卿’相称。
像刘彻的便宜老爹在历史上对周亚夫吼出:吾不用也!这样的粗口,在整个汉室历史上,都屈指可数。
特别是太宗孝文皇帝建立了‘将相不辱’的传统制度后,三公九卿只要不作死,基本上都能善终。
譬如张释之,即使他曾经那么严重的得罪了先帝,也不过是被逐出长安,外放为诸侯王相。
当然,历史上的小猪是个例外。
只是这样一来,就带来了另外一个后果:那就是三公九卿面对天子,并不像后世满清的大臣那样温文儒雅,谦卑有礼 情爱难消;。
故丞相故安候申屠嘉,以一己之力,生生的拦住了晁错与先帝的削藩政策,就是明证
所以,刘彻知道,他要是没办法说服周亚夫,那么,盐铁官营提都不用提,直接可以休矣!
在汉室历史上,不能说服丞相服从自己意志的皇帝,只有两个选择:罢相或者屈服。
显然,现在,刘彻没办法罢免周亚夫,也不能罢免周亚夫。
看着周亚夫,这位面相严肃,神情肃然的丞相,刘彻心里也有些打鼓。
他不大清楚,他能否让周亚夫与他产生共鸣。
这让刘彻多多少少有些明白,为何周亚夫之后,皇帝老爹就开始将丞相当成橡皮擦去使用了。
一个强势的丞相,对于君王的威权,确实是一个严峻的挑战。
深深吸了一口气,刘彻决定先不谈盐铁问题。
“今天请丞相与御史大夫入宫,有几件事情,朕想在朝会前,与两位爱卿取得一致意见,若两位爱卿不同意,朕就不会在朝会提出!”刘彻缓缓的道。
这也是汉室政治的潜规则。
基本上,上了朝议的事情,皇帝肯定都事先与丞相、御史大夫其中之一有过交流,得到了两者中至少一人的支持。
不然,上了朝议,连个策动的臣子都没有,还要皇帝自己来提议,万一要是没通过,皇帝的脸往哪里搁?
“请陛下明示!”周亚夫微微恭身。
刘彻点点头,道:“这第一件事情,朕打算移民辽东、辽西、朝鲜,予以移民授田,鼓励开垦,兴修道路和水利,如高帝故事!”
周亚夫闻言,微微皱眉,起身拜道:“敢问陛下,圣意可是意欲于辽东、辽西、朝鲜推行高帝授田令?”
汉初,天下凋敝,刘邦于是颁布授田令,根据秦制,以百姓爵位等级,进行授田 寻道少年都市行;。
当时,最低标准的授田基础是每户一百亩。
于是逃亡民众纷纷从深山老林走出来。汉室的社会经济迅速恢复。
而这授田令是汉室政权之所以能坐稳天下的根基!
在汉室最初的三十几年里,汉室大规模的对地方百姓进行授田,鼓励生产,甚至发放种子农具。
天下百姓都感恩刘氏,得到了占据人口最大成分的农民的坚定支持后。什么韩信彭越英布卢绾统统都成了草鸡走狗。
诸吕乱政。诸侯大臣灭亡吕氏时,周勃行令全军:为吕氏右袒,刘氏左袒。
几乎所有的士卒都杀死了亲吕的军官,左袒振臂为刘氏而战。
只是,最近十几年,随着天下人口迅速增长,中原与关中的土地再不富裕。汉室已经十几年没有授田过了。
与之相反的是。地方上的无地农民和失地农民开始出现。
关中更是成了高利贷商人们的狂欢之所。
贫者无立锥之地,富者阡陌连野的现象越来越多。
在这样的背景下,晁错喊出了‘黄金珠玉,寒不能衣,饥不能食’的贵粟论,诸子百家也各自发出了针砭时政的声音,其中甚至不乏恢复井田制的呼声。
在某些人看来,井田制是能解决一切社会矛盾与问题的万能良药。
只是……
“恢复了井田制。是不是还要恢复奴隶制,请奴隶主们回来?”刘彻对鼓噪这些歪理邪说的家伙嗤之以鼻。
“正是如此!”刘彻站起身来。看着周亚夫,道:“朕意欲以高皇帝二年和十二年授田令为基础,将辽东、辽西、朝鲜无主之地,授予天下愿迁百姓,这是朕与尚、侍中等草拟出来的授田计划,丞相与御史大夫请过目 刺破天穹;!”
说着刘彻就将一个厚厚的白纸装订的本子让王道拿起给周亚夫与晁错观看。
周亚夫恭敬的接过那个本子,退回坐位,翻开来仔细阅读。
越看,周亚夫心中就越惊讶。
本子上对于移民辽东辽西以及朝鲜的计划和安排,几乎做到了事无巨细。
提出来的想法和方略,看上去也让人感觉非常可行。
只是……
周亚夫放下那本计划书,对刘彻躬身问道:“陛下,臣有一问:依此方略,所有移民,在初期皆实行军管,以仕伍部曲编组,号为:屯垦军,那这屯垦军,归属何司,受命何人?”
“自然是归属于丞相府,受命于朕,屯垦军所有军官,皆由退役士卒担任!”刘彻答道。
这个移民计划,刘彻与自己的贴身幕僚了商讨了将近三个月之久,所有的细节都反复商讨过。
整个计划,是刘彻借鉴了后世米帝的宅地法案、天朝的建设兵团以及中国历史上的府兵制度,取其长处拟定而成。
按照计划,所有移民,全部以类似天朝建设兵团的形势,集体开垦,集体耕种,集体居住。
开垦的土地,在耕种五年后,才能归属耕种者。
同时,移民们可以在屯垦军的编制下,合法拥有包括强弩在内多数汉室制式武器,他们每月都需要按时训练,遇到战争,他们要自备武器铠甲,在朝廷的命令下,奔赴前线。
这是目前条件下东北和朝鲜地区最好的移民选择。
因为,假如没有集体的力量来保护和相互帮助,移民们很难度过东北地区严峻的寒冬。
而且,辽东、辽西、朝鲜都是中国新得土地,辽东、辽西纳入中国统治不过两三百年,而朝鲜更是刚刚入手 驱魔人2最新章节;。
移民们过去,几乎所有的一切都要重新开始。
没有集体的力量,仅靠个人,无疑会非常艰难。
当然,为了避免出现类似明朝的卫所制度发展到后期的悲剧,刘彻规定,每一个屯垦军,都有十年的限制,十年之后,解散屯垦军,化军为民,同时,地方官员拥有对屯垦军的管辖和治理权力。
而且,屯垦军的所有军官不允许在军中占有任何土地。
作为补偿,当屯垦军解散后,所有屯垦军官可以选择回乡担任亭长、廧夫或者县衙的官差乃至于县尉等官,或者可以全家移民关中。
只是响应的,这个移民计划的投资也是很大的。
不同于过去的授田,官府把土地和田宅交割给农民,就可以等到收赋税了。
屯垦军在最开始的一两年,几乎就完全是汉室自己出钱在搞。
移民们路上的开销,递到目标后开垦土地、营造堡垒和村庄的经费,几乎都要朝廷支出。
以计划中目标第一期十万移民每人五千钱的经费计算,那就是五万万钱,相当于汉室一年财政收入的一成。
而且,当第一期移民在度过第一年的适应期,整个政策被证明确实可行后,紧随而来的,将会是多大十五期,跨度十几年,总数多达百余万的庞大移民计划。
倘若所有移民都要朝廷来负担支出。
这国库根本撑不住!
但是……
当刘彻说出,所有屯垦军都归丞相府指导,而且,计划书中明确提出,所有军官都由退役士卒担任后,且屯垦军十年到期后解散时,军官们可以按照各自职位大小和功绩回乡担任基层官员或者迁居长安这样的优惠。
周亚夫就知道,这个计划,他不支持,也得支持,支持了还要支持!
答案很简单 眠月魔情录;。
周亚夫只要敢否决这个计划,明天,听到风声的关中无地农民和退役士卒就敢去尚冠里的长平侯府堵他周亚夫家的大门。
尤其是关中农民,那可是连天子都敢骂的主!
周亚夫苦笑一声,他知道,自己这是跳进了天子挖的坑里了。
再想想之前王道那么轻易就道出了天子召见他的意图的话语。
周亚夫哪里还不明白,天子这是在拿着移民计划,逼他同意盐铁官营。
“陛下果然是圣天子啊!”周亚夫苦笑一声:“难怪许多人都说,今上有太宗孝文之风!”
当年,太宗皇帝可不就最善于用一件事情逼着臣子们去同意另外一件事情?
但他能怎么样?
作为军方出身,且有着浓厚军方背景的丞相,周亚夫不能也不可能拒绝屯垦移民军这样对军队带有明显善意和好处的计划。
除非,他周亚夫愿意自绝于军队,周家子子孙孙都不再入伍,不再统军!
不止如此,他周亚夫还要背上全天下百姓的谩骂!
汉室百姓,盼望授田,如大旱的庄稼渴望雨水滋润一样。
授田,是天下无数失地农民和贫困百姓心中念念不忘的美好事物。
在汉室,天子没有提出授田,那就罢了。
但天子若提出授田,而因为臣下反对,导致无法授田,那全天下的怨望就全部都要集中到那个臣子身上了。
没有人能抵挡住全天下的怨望。(未 完待续 ~^~)
ps:明天会发一个西汉初年的授田法令和实施情况的说明在作品相关,有兴趣的同学可以看看~--74741+djxds+26364700-->
第四百七十三节 中央集 权(1)
“丞相可有意见?”刘彻一脸真诚的看着周亚夫问道。
对于周亚夫,刘彻根本就没想过可以凭借一个移民军管的计划就能让他低头。
假如周亚夫如此轻易的就能低头,那他也不是周亚夫了。
在汉室历史上,周亚夫就像一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他最终甚至为了坚持原则,绝食而死。
这样的人,又岂会因为利益交换而妥协?
刘彻选择先谈移民,其实只是希望周亚夫能听进他在盐铁问题上的分析和论据而已。
不然,要是对方连听都没听,就先入为主了,那么,就算说干口水,估计也没什么作用。
周亚夫踌躇了一会,心里面无数个念头闪过。
老实说,盐铁官营还是私营,朝廷准不准民间铸钱,商人阶级的存在性是否合理,这些问题,对于汉室的列侯阶级来说,完全没有影响。
列侯们的经济来源,最大的一块,还是封国的食邑租税。
他们与商人的关系,也不怎么密切,顶多,就是与关中的大户们有些交情。
至于关东诸地的商人们……
汉室五十余年宽松的经济金融政策,使得关东商人们也不怎么需要朝廷大佬的庇护。
对于大商人们来说,既然我给了钱,朝廷未必照顾我,不给钱,朝廷也未必打击我,那我为何还要把口袋里的小可爱拿去给别人?
所以。汉室前中期的商人们一方面在作死的道路狂奔不已,另一方面,却没有人去经营朝廷的势力和收买保护伞。
他们在汉室黄老派无为而治的呵护下。财富与土地急剧增长。
直到儒家和法家上台,磨刀霍霍的时候,他们才想起来要找保护伞,但可惜已经晚了。
临时抱佛脚,只能是被人当猪宰!
所以,周亚夫现在在考虑盐铁的问题的时候,基本就没从商人们的角度去思考。
商人们是死是活。与他没有关系。
更重要的是,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仰或者未来两千年的中国,绝大多数时候,官府和主流舆论是拒绝承认商人的地位和贡献的。
市籍之人,贱户而已。下三滥的玩意,也好意思姓赵?
甚至,连商人们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
过去五十年,无数商人发达后,想的不是洗白商人的名声,而是费劲心思的,花费巨额资金,将自己的子弟后代送到长安,送到皇帝身边伺候。希冀能混个官身。
一旦自家子弟混出头来了,那全家上下,立刻弃商。花上大半身家,在长安置业落户。
因此,对周亚夫来说,此事的关键在于:盐铁官营后,会不会引起天下动荡?
要知道,关东诸侯们。十个有九个是靠着盐铁利润过日子的。
动了诸侯王们的奶酪,这帮家伙要是狗急跳墙怎么办?
还有。涉及太宗孝文皇帝,不管什么事情,周亚夫都要三思。
他是太宗孝文皇帝一手提拔的,知遇之恩,无以为报。
只是……
天子所提的移民屯垦政策,若真是可行。
那可就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了。
旁的不说,移民屯垦之后,开发出来的土地,就不知道能养活多少人。
更重要的是——移民能大大增强汉室对于辽东、辽西以及朝鲜新服之地的控制力,而且,移民同时还增强汉室的国防。
好处如此之多,周亚夫觉得自己没理由反对。
“罢了,先看看陛下是怎么说的吧……”周亚夫心中想着。
旋即他就俯首道:“圣明无过陛下,臣唯顿首顿首,谨奉陛下之诏!”
至于晁错,周亚夫话语刚落,他就立刻叩首道:“陛下,臣觉得,御史大夫衙门也当参与进这屯垦移民之事,各屯垦军,当置监察御史,以督不法!”
晁错与周亚夫相比,他身上的官僚味道就浓厚多了。
同样一件事情,周亚夫考虑的是全局,是全天下,是子孙后代。
但晁错却只想到自己的御史大夫衙门的利益,以及自身的权柄。
但晁错也没说错。
任何事情都需要监督。
明朝的卫所制度,本来是很好的,就是失去了监督,最终竟然堕落到了纸面上几十上百万的卫所军队,居然奈何不了一群乌合之众,丧家之犬组成的倭寇,朱元璋要是泉下有知,恐怕要都已经在打滚了。
刘彻点点头,表示同意:“御史大夫所言,甚合朕意,卿回去后与侍御史等拟个条程,再交由朝议讨论罢!”
“诺!”晁错俯首而拜,心中真是喜不自胜!
任何一个衙门的领导,能否服众的要点就在于能不能给手下搞到福利和位置。
天子的移民屯垦计划,若是实施起来,起码需要上百位监察御史去轮流监督和视察。
这一百多个职位,足够晁错将之拿来树立自己的威信了。
刘彻挥挥手,继续下一个议题。
移民是远期规划,即使在朝议上通过,然后下诏,组织起第一批移民,估计也要等到今年夏天才会成行。
这事情暂时来说,还不需要详细的讨论。
但有一个问题,刘彻却必须现在就与两位重臣取得一致意见。
这个问题就是杀人的问题!
现在已经进入了冬天,杀人的季节已经来临。
汉室与隋唐之后的王朝不同,甚至与东汉都不同。
汉室的律法赋予了地方郡守处决犯人的权力。
在汉室,多数死刑犯,不需要上报天子,地方官自己就可以杀了。
更麻烦的是,汉律规定,地方官在刑讯犯人的时候,除了太宗皇帝已经明令废除的肉刑外,其他刑罚,都可以随心所欲的使用。
一般来说,地方官鞭笞犯人,甚至将犯人鞭笞致死致残,这些都不是事。
当年,绛候周勃进了廷尉大牢,几乎就被折磨掉了半条命。
历史上的韩安国也有死灰复燃的故事留下。
这些两千石甚至万石的顶级贵族官僚,尚且被狱卒弄得欲仙欲死,何况平民百姓?
史记上王温舒就曾感慨:要是冬天再长一点就好了。
义纵也曾干过杀人杀到全郡上下人人胆寒,郡中豪强的血流的连河水都染红了的地步。
更麻烦的是,汉室的地方郡守,是将杀人视作政绩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各种冤假错案,自然就免不了。
可是作为皇帝,刘彻却不能让这些家伙乱杀人。
而且,中央集权的一个特征,就是皇帝拥有死刑的复核权。
所谓生杀予夺,尽操于天子之手。
像现在这样,地方官自己就可以决定杀人,这对刘彻来说,太不科学了。
而且也不利于汉室中央政权的威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