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九章 琴音动人
赵纾坐在角落里，骨节均匀的修长手指，握着一只白瓷酒壶，看着他们喝酒畅谈，吟诗作对。
倒也有点趣味。
这会儿，明玮正在吟一首自己作的酸诗。
忽有铮铮叮咚声，顺着风送过来。
众人侧耳倾听。
是琴声。
琴音清越平缓，在秋夜凉风中，有几分清寒之意。
为这月圆之夜平添了瑟瑟孤寂之感。
“是谁抚琴呢？”一名公子轻声询问。
明玮道：“府里会古琴的人倒是有不少，不过……萱萱琴艺虽然高超，却过于追求技巧。母亲和大嫂弹琴，也多没有这种萧瑟之感。”
一般的闺秀都会学一些琴棋书画，田氏和明经的妻子都是名门出身，在家娇宠着，到了夫家也是生活美满如意。
她们弹琴必然是和乐的，绝不会有这种孤寂清冷。
明经道：“这琴声听起来，虽说有几分生涩，但胜在质朴，令人动容。连我都好奇，是谁弹的。”
“听着声音不远，不如一起去看看？”明纬提议。
他拉了把赵元和，“逸王，去不去？”
赵元和欣然站起身：“本王虽说看不见，但也想近距离听听这位琴者的弹奏。小皇叔，坐了好一阵子，一起去走走吧？这夜风有桂花香味，实在心旷神怡。”
其实赵纾坐着喝酒，听风声，闻桂花，赏清月，就已经挺舒服的。
但不知为何，听见这青涩悠远的琴音时，他隐约有一种熟悉之感，很想去看一眼弹琴之人。
于是他就跟在他们身后，循着琴音找去。
琴声是从一座小小的八角凉亭中传来的。
凉亭挂着帘子，远远就可以看见一道身影端坐在古琴后，垂着头，认认真真的抚琴。
明纬咦了一声，领着众人走近。
弹琴的女子正好抬起头来，露出一张长眉入鬓，甜美异常的年轻脸庞。
啊，是她。
明纬笑道：“果然是小表妹，我远远看着就觉得像。”
云黛也看见了他们，便停下了抚琴的手，转脸朝明萱笑道：“我想着找个远一些的地方偷偷练琴，谁知道还是被听见了。这下可尴尬了。”
明萱含笑站起身，朝众人屈膝一礼，说道：“大哥，打扰到你们了？”
“没有没有。”明经摆摆手，径直走进亭子里，笑着说，“我们是远远听着琴声，实在动人，就忍不住过来看看。倒是饶了你们了。是小表妹在练琴吗？”
云黛道：“我也是最近闲来无事，向萱萱学来的。”
赵元和柔声说：“难道云皇嫂是才学琴吗？”
“是，以前在家没有机会学。”
“新手有如此悟性，实在令人惊讶。”赵元和赞叹，“虽说技巧不够娴熟，但听着委实动人心弦。假以时日，皇嫂这琴艺不可限量。”
云黛被夸得挺得意，目光在众人面上扫过，最后落在了赵纾身上。
赵纾朝她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云黛也就报之一笑。
“刚才听了表妹的琴声，连我也有些技痒。”明纬说道，“表妹，琴让与我奏一曲，如何？”
第六百五十章 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当然可以，小表哥请吧。”云黛欣然让开，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
明经也就领着赵元和以及其余两名好友，各自在亭子里找了个位置坐下，欣赏明纬的琴声。
在座的都是至亲好友，且云黛和明萱都是出嫁女，也就没有那么多的避讳，各自找地方坐着。
明纬端坐古琴前，轻轻抬起手。
铮。
一开始节奏舒缓，随后琴音逐渐变得激昂，壮阔。
与云黛抚琴时候的缥缈清幽之感，完全是两种感觉。
明萱笑道：“二哥到底是男子，虽说这琴音令人振奋，不过，却不太适合今儿晚上的氛围。”
赵元和道：“不错。本王还是更想念云皇嫂的质朴琴音，虽然不够娴熟，胜在情感丰富。”
云黛向他报以微笑，随即才醒悟，他根本看不见自己。
这么个霁月清风的温柔少年郎，真是让人遗憾。
赵元和依坦然温柔，笑着说：“小皇叔觉得呢？”
众人目光落到他身上。
秦王爷的冷酷是众所周知的，在场的除了赵元和，也没人敢主动要求他说什么话。
赵纾正靠着栏杆而坐，神态慵懒，闻言说道：“听不出来区别。”
众人：“……”
虽说这秦王殿下以武力闻名，但出身皇室的他，怎么可能不会赏琴呢。
他不过是懒得说。
赵元和就笑道：“小皇叔性子一向如此，大家别在意。”
众人点头微笑。
谁敢在意哦。
明纬一曲终，意犹未尽，抬手又开始弹奏。
这下大家可不捧场了，各自说话的说话，喝酒的喝酒，结伴去赏月的赏月。
明纬也不在意，自得其乐。
云黛也就取了一盘子点心，坐到廊下，靠着柱子，一边吃，一边听小表哥的琴声。
赵元和走过来，笑道：“云皇嫂吃的什么，好浓郁的香味。”
云黛就随手拿一块放到他手中，笑道：“这是红豆做的点心，味道不错。只是有点甜，不知是否合逸王爷的口味。”
赵元和咬一口，漂亮却无神的眸子，看不出什么神色。
他笑道：“我虽不惯吃甜食，不过，这点心确实不错。”
“逸王爷喜欢，这一盘子都给你。”云黛把盘子放到他手中，“正好我也吃饱了。”
赵元和一愣，似乎没想到这位皇嫂性子如此率真。
他柔软的笑了笑，说道：“只可惜，皇兄不在这里。他一人在宫里，想必也孤单。”
“那可不见得。”云黛说道，“他又不是你们，没有娶妻，孑然一身的。宫里不知多少女人求着要陪他。”
赵元和失笑。
这位小皇嫂的性子可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你们之前在那边做什么呢？”云黛问他。
“作诗。”赵元和柔软的笑着，近距离看着，当得起唇红齿白四个字。
反正他看不见，云黛的目光就肆无忌惮的在他脸上打量着，随口问道：“逸王作什么诗了，念给我听听。”
逸王柔声笑道：“我没什么才华，胡诌罢了。皇嫂在京中，应该也听说过，连父皇都嫌我无用。”
第六百五十一章 我没躲哦
“每个人生下来都有用。”云黛心想，这位小叔子长的洁净温柔，唇红齿白，人美声甜，就已经是上天的完美雕琢了。
关键还是个无论何时何地，对任何人都温柔似水的性子。
云黛甚至怀疑，他对自己的仇人也会一样的温柔。
这还要什么别的才华呀。
赵元和听到她说的话，就露出一抹奇异的笑容。
“逸王笑什么？”
“我在笑，云皇嫂与七皇叔说的是一样的话。”赵元和朝赵纾的方向转过头去，“皇叔，来这里坐。你离我们那么远作甚，过来一起说说话。”
赵纾提着酒壶，懒洋洋走过来，倚靠着柱子。
“皇叔，刚才云皇嫂跟您说了一样的话。”赵元和笑道，“她也说，每个人生下来都是有用的。如果我觉得自己没用，是因为我还没有发现自己的作用。”
赵纾懒懒的哦了声，没说什么。
那般明纬抚完一曲，叫道：“逸王爷，咱们这几个人里头，你古琴弹的最好，快过来。”
赵元和笑着过去了。
这角落里，就只剩下云黛和赵纾二人。
云黛想起赵元的话，未免有点不自在，就站起身，准备走开。
“听说，”赵纾忽然开口。
云黛脚步停下，看向他。
“听说你被撞到了？”
“撞？”云黛心想，自己向赵元告状说的明明是摔跤，怎么到了他嘴里，变成了撞到。
以讹传讹也传的有点离谱吧。
赵纾接着说道：“嘉华郡主性子冲动鲁莽，被家人宠的无法无天。”
云黛醒悟了。
原来他说的是小表哥相亲那天晚上，她跟嘉华郡主之间的冲突。
那件事，如果不提及，她都忘了。
秦王是怎么知道的？
她这么想着，脸上未免就露出了一点疑惑之色。
赵纾淡道：“嘉华郡主遇到我，告了状，说你欺负她。”
“是吗，”云黛挑眉，“她爹是福王爷，她娘是大长公主，还有你这个小舅舅撑腰，我可招惹不起她。”
赵纾道：“可她还是被你按着头道歉了。嘉华郡主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欺负过。你小心她再找你麻烦。”
“我的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呵。”赵纾轻笑了声，“那你怎么一直躲在侯府不回宫呢？”
“我没躲哦。”云黛说道。
“你说没有就没有吧。”赵纾举起酒壶，喝了口酒。
有淡淡的酒香钻入鼻孔。
云黛问道：“王爷您的伤好了吗？最好还是少喝点酒。”
“一点点外伤罢了。”赵纾懒散的说道。
云黛站了一会儿，说道：“那，王爷慢慢喝，我先回去了。”
“你就打算这么一直在外面住着？”赵纾忽然说，“再过段时间，先帝丧期过了，就该举行登基大典。我听说，太皇太后属意你做贵妃。”
云黛蹙眉，说道：“关于这件事，我从来没有过任何表示，也从未说过我想做皇后，为什么你们都以为我想争皇后之位呢？”
“皇后是六宫之主，哪个女人不愿意当？”
第六百五十二章 笑的像只鸭子
“那也得有能耐当。”云黛说道，“非要打的头破血流，去抢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到头来，不见得有什么好下场。”
“既然你不想争，又为何与元置气，住在侯府不肯回去？”
“没什么原因。”
“没什么原因就回宫，这么住在外头，像什么样子。”赵纾淡声说道。
“我外祖父和舅舅还没嫌弃我呢，王爷倒看不过去了？我可没吃王爷家的饭，没吃王爷家的菜。”
赵纾淡道：“不要牙尖嘴利。据本王所知，很多人都或明或暗的要求你去劝说皇上，让他立靳瑶为后。既然你心里并没有打算争皇后之位，为何不干脆做个好人去劝皇上？”
“因为我不想，不乐意。”云黛说道，“这件事与我何干？他们越是这样逼我，我就偏不去劝皇上。皇上爱立谁就立谁。别说什么朝廷震荡，即便这大周朝亡了，也与我无关。”
赵纾朝她看了几眼。
云黛斜睨他：“王爷是来替他做说客的？”
“本王随便问问，说不说在你。”赵纾淡漠说完，抬头看向天上那一轮皎洁银盘。
云黛看着他被镀上一层月光的侧颜，忽然想到他两次出手帮自己，鬼使神差的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想做皇后，秦王爷有什么办法吗？”
“没有。”赵纾扫她一眼，“如果你不想做皇妃，本王倒是可以帮你。”
云黛忍不住笑出声。
“有什么好笑的，笑的像只鸭子。”赵纾翻了个白眼，又转头去看月亮。
云黛低头看看自己，又笑起来：“以前我觉得王爷嘴巴刻薄，其实仔细想想，您每次的形容都还挺准确的。”
赵纾没理她，认真赏月。
不远处的一株桂花树下，一袭黑衣的赵元，看着亭子里的情景，神色幽暗。
从他的方向看过去，赵纾撑着下颌坐着，云黛站在他身边，与他对视，露出了明快的笑容。
笑的眉眼弯弯。
赵元眼眸微眯。
许虎立在他身后，低声说：“爷，咱们不过去吗？”
“回宫。”赵元深深看了眼亭子里的身影，转身离开。
红豆拿着披风路过这里的时候，看见他们的背影，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忙揉揉眼睛，却已经看不见了。
她走到亭子里，把披风给云黛披上，说道：“主子，不知是不是奴婢花了眼，我好像看见皇上了。”
“在哪里？”
“就在那边的桂花树，”红豆指了指方向。
云黛忙走出亭子，桂树下空空如也。
“皇上是悄悄来看望主子的吧？”红豆说道，“可见皇上心里还是惦记着主子的。”
云黛张望了好一会儿。
红豆笑道：“皇上毕竟是皇上，能来看望小主，说明他不生气了。小主何不也软一软呢？”
云黛没说话。
“小主，我让保兴套马车，咱们回去看看皇上吧？”
“不去。”
云黛转身就走。
半个时辰后，她坐在了回宫的马车上。
红豆抿嘴笑。
云黛白她一眼。
侯府距离皇城很近，马车没多久就到了宫门口。
第六百五十三章 拒之门外
谁知守门的侍卫却拦住了马车，不许她们进去。
保兴喝道：“你们睁开眼看看，这是宫里的云娘娘，你们也敢拦着？”
侍卫拱手说道：“云娘娘恕罪，皇上特意吩咐了，不管是谁，今晚都不许进宫。”
云黛怔住。
红豆有点着急，探出头喝道：“你们若是敢假传圣旨，可知道后果！”
侍卫不卑不亢道：“卑职绝不敢假传圣旨。”
他们当然不可能假传圣旨，这是砍头的罪。
红豆转身安慰云黛：“皇上也不知道小主晚上会回来。”
云黛已经冷了脸，说道：“保兴，掉头，回侯府。”
回到侯府，因为是晚上，只有明家兄弟知道这事，没有惊动其他人。
他们看见云黛回来了，虽然惊讶，但看见云黛脸色不太好，也就不敢多问什么，赶紧让人把马车接走。明纬亲自陪着云黛回她的院子。
“这么晚了，我本来也不放心放你回去。”明纬说道，“刚才我还跟大哥说呢，明早祖父和父亲知道了这事，肯定不能绕过我们。”
云黛笑道：“麻烦小表哥了。”
“一家人说什么客气话。”明纬笑嘻嘻的摆摆手，把她送到院门口，又叮嘱府里的丫鬟好生伺候，这才离去。
云黛回到屋里，坐在床边走神。
她心里清楚，赵元不会无缘无故的下那道圣旨。
他就是不许她回去。
至于原因，其实也很容易猜得到。
按照赵元到侯府的时间来算，当时她正在和秦王赵纾说话。一定是被他看见了，他生气了。
云黛觉得这事很荒唐。
赵纾是皇叔，是长辈。她跟长辈说几句话，心中坦荡荡，这也值得嫉妒生气？
即便小皇叔很年轻，不论是容貌还是才能都很出色。
那也不是赵元怀疑她的理由。
云黛有一种强烈的，不被信任的感觉。
红豆端了热水进来，轻声说：“小主泡泡脚。”
她把云黛的鞋袜脱了，放到木桶中。
“小主的脚稍微有点肿了。”红豆轻声说，“怀双胎实在辛苦，御医说过，越到后面，越是要当心。”
云黛坐着发呆，仿佛没听见她的话。
红豆心中难过。
“小主，皇上兴许只是一时在气头上。”她轻声说。
“嗯？”云黛回过神，笑道，“我又没怎么样，瞧你小心翼翼的模样。皇上不让我回去，我就不回去。我又不是没饭吃，没衣服穿。”
她笑眯眯的，确实不像伤心的样子。
红豆虽然担心，但也没别的法子，只能伺候她睡下。
她侧躺着，用枕头垫在腰后面。
如今到了孕晚期，肚子越来越大，躺着也越来越不舒服了。怎么睡都腰酸背痛的，偏生翻身又困难。
云黛翻了两次身，困的头痛偏生又睡不着，刚有点睡意，被压迫的膀胱又开始告急。
实在狼狈。
她有些气闷烦躁，盯着肚子看了好一会子。
辛苦怀孕还落不着什么好，还要被人家怀疑，被冷漠的拒之门外。云黛真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的大傻子。
第六百五十四章 有人想见主子
她又不是奴隶，为什么要忍气吞声。
这不是云黛信奉的人生信条。
别人让她不舒服了，她也要让他不舒服。
在这样的郁闷情绪中，云黛一晚上半睡半醒，到了早上睁开眼的时候，难受的几乎要撒手人寰。
没睡好，头疼眼睛睁不开，偏腰酸的要命，小娃娃在肚子里疯狂踹她，以至于……内急。
云黛哼哼了一会，叹了口气，揉着脑门坐起身。
她慢腾腾的起身去解决了内急后，又缩进了被窝里，打算睡个回笼觉。
红豆走进来，探头看了看。
“我不饿，再睡会。”云黛闭着眼说。
红豆说：“外面有人想见主子。”
“谁？萱萱吗？她来还用通报啊，叫她进来吧。”
“不是，是嘉华郡主。”
“嗯？”云黛睁开眼看她，“她来干什么？不见，让她走。”
就嘉华郡主那个骄横的性子，出身又这么高，云黛一点也不愿意跟她扯上任何关系，也懒得应付她。
红豆应了，转身出去。
不一会儿，她回来，皱眉道：“嘉华郡主说，她是来给主子赔礼道歉的。如果您不肯见她，她就待在外面不走了。”
“她愿意待就待着，有本事一辈子待在门口别走，饿死活该。”云黛拉起被子蒙住脸，继续闭目昏睡。
红豆轻手轻脚走出去，不再来打扰。
秋天凉爽，窗户有微风送进来。云黛不知不觉睡过去，一觉睡醒，已经是晌午了。
还是被饿醒的。
她昏沉沉的坐起身，伸手拿过桌上的茶杯，一口气灌下去，才觉得舒服些。
“红豆，”她叫道。
红豆急忙抱着食盒进来，见她坐在床边，不由松了口气：“小主您也太能睡了，我正想要不要把您叫醒吃饭呢。”
云黛笑道：“睡多了，头昏。”
“就算您不饿，这里头两位小殿下还要吃呢。”红豆笑着，把饭菜摆到桌上。
“那个嘉华郡主呢，还在门口？”云黛问。
“早就走了。”红豆笑道，“那么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怎么可能真的在门口守着。小主您喝点小米粥，比普通的米煮粥好吃。”
云黛一连喝了两碗小米粥，才没有那么饿。
她放下碗，拿起一块花卷慢慢吃着，吃完了才开始洗漱更衣梳头发。
为了生产的时候能够顺当，她每天饭后都必须要出门散步，雷打不动。
秋天微凉，她穿着一件桃花云雾烟罗衫，一条散花如意云烟裙。娇嫩的桃花粉色，让她本就甜美的容貌，仿佛一罐蜜糖。
单是看着那橙黄的蜜色，就已经眼里嘴里都是甜丝丝的。
她沿着湖边，欣赏侯府中种植的一圈红枫。
桂花树也开的正旺，浓郁的香味钻入鼻孔，香的醉人。
“咱们摘一些桂花，做桂花汤圆吧？”云黛说。
红豆道：“小主您真的很喜欢吃汤圆。”
“最喜欢的，还是红豆汤圆。”
“小主您别总这样说话，会让人误会。”红豆红了脸嗔怪，“可咱们没带东西呢，摘了桂花往哪儿搁？”
第六百五十五章 亲上加亲
“你回去取个罐子。”
“那小主您在这里等奴婢一会，千万别走远了。”红豆转身跑回去。
云黛走累了，就找了个石头坐着。
“这不是云娘娘吗？”一道少女的圆润嗓音传来。
云黛回头，看见嘉华郡主走过来。
这郡主怎么还在侯府里？
云黛收回视线，不想理会她。
嘉华郡主走到她面前，说道：“我早上去见你，你为何不肯见我？”
“你要见我，我就得见你吗。”云黛把玩着一片红叶，淡淡说道。
“亏你还是宫里的人，一点规矩也不懂吗？”嘉华郡主很生气，不明白太子哥哥为什么要让这种不懂规矩的女人进宫。
云黛用平缓缓慢的语调说道：“我听说，你是来向我道歉的？你道歉的态度这么差，也是你家里头教你的吗？看来你的规矩也不怎么样。”
嘉华郡主气的要命：“你比我还低一阶，谁给你的胆子这么嚣张？”
“是哦，我品阶没你高，那又如何呢？”云黛慢慢笑着说，“我可没有主动招惹你，你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你是个坏女人！”嘉华郡主指着她的鼻子，“你不要脸，抢了太子哥哥，还害了雪姐姐！”
“雪姐姐？你说的该不是陈雪燕吧？”云黛笑道，“果然是豪门大户的闺中密友。不过，谁跟你说，我害过她？难道你去见过她了吗？”
“是雪姐姐亲口与我说的！”
“哦，你果然去见过陈雪燕。”云黛手托着腮，慢慢笑着说，“我真是觉得很好奇，难道你这个知书达理的郡主，竟然这么没规矩，敢随便进冷宫吗？”
嘉华郡主顿时语塞，半晌，怒道：“我是进宫给太皇太后请安，无意中遇到雪姐姐的！”
“从慈安宫到冷宫？您这得多无意啊。”
“这与你无关。”嘉华郡主怒道，“你自己仗着狐-媚-子-勾-引太子哥哥也就罢了，为什么要害雪姐姐？雪姐姐才是最先认识太子哥哥的人。她人那么好，长得那么美，你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是哦，我勾了太子，那又如何，跟你有关系吗？”云黛玩味的打量她，“难道你也想嫁给你的太子哥哥啊？表妹嫁给表哥，亲上加亲，你家人一定乐疯了。”
嘉华郡主气红了脸：“你不要脸！皇上是我哥哥，我怎么会想嫁给他！”
“那你在这里闹腾什么？”
“我是为雪姐姐，想替她出口气，骂你一顿！”
“同样都是皇家的女儿，为什么你就不能跟玉芙一样可爱呢？”云黛摇头叹气，似乎觉得很遗憾，“不可爱也就算了，还那么蠢。被一个冷宫中的蠢货利用，简直就是蠢货中的蠢货。”
“顾云黛，你骂完了没有？”嘉华郡主怒道，“今天我是来骂你的，不是为了让你骂我！”
“谁叫你犯贱，自己跑到我面前挨骂。”
“你！”嘉华郡主气的狠狠瞪着她，似乎要把她生吞了。
这时红豆抱着罐子回来，看见嘉华郡主竟然在这里，慌忙跑过来，把云黛护在身后。
第六百五十六章 落水
“你害雪姐姐，不会有好下场的！我要叫皇帝哥哥休了你，把你赶出皇宫！”嘉华郡主使劲哼了声，转身离开。
红豆一脸愕然。
这嘉华郡主是被宠成了个傻子吧。
她算什么身份，也敢说这种话。
云黛道：“偌大的大周朝，成千上百的王公贵族，总会出现一些被养歪了的纨绔废柴。”
“主子说的是。”红豆笑道，“其实应该这么说，没被养歪的才是少数呢。就像阿泰，从前家中没出事，他是唯一的嫡子，全家宠着，性子也是难伺候的很。经过三年艰难，倒是懂事了。”
云黛朝她看了眼，说道：“等下个月丧期过了，就尽早让靳家准备婚事吧。”
提到这事，红豆就不怎么肯说话了。
她捧着罐子，说道：“主子您坐着看奴婢摘桂花。奴婢最喜欢丹桂，颜色好看。小主您喜欢什么桂花？”
“我喜欢金桂，香味浓郁。”
“那奴婢折一支插到瓶子里养着。”红豆说着，仰头认真挑选开的最好的金桂。
云黛悠闲的坐着晒太阳。
这时她听见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不等她回头，后背忽然传来一阵力量。
她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扑向湖水里。
秋天的湖水是凉的。
云黛会游泳，但摔到湖里的时候腿碰了下，抽筋了。加上肚子太大不灵活，她试图浮出水面，却只是徒劳。
湖水瞬间把她包围，疯狂的涌进口鼻中。
云黛拼命挣扎，却还是慢慢下沉。
红豆听见噗通声，回头看见这一幕，吓的尖叫一声，扔了罐子就跳进水里。
“小主，小主，奴婢来救您！”她奋力挣扎，试图抓住云黛。
可惜她根本不会凫水，凭借着一腔热血跳进水里，很快也就开始下沉。
红豆的尖叫声引来侯府仆人的注意，连忙冲过来，把她们两个拉上来。
红豆顾不上自己呛了水，扑到云黛面前，哭着叫道：“小主，您醒醒，小主！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找大夫来！”
仆人也赶紧去通知侯府主子们，同时找大夫来。
皇宫，御书房。
赵元正与几个阁老商议朝政，小太监跑进来，跟刘德全小声禀报了几句。
刘德全变了脸色，连忙凑到赵元耳边，低声说：“侯府传来消息，说云主子落水了。”
赵元神色不变，没有理会。
落水？
他想，这必定又是那个女人故弄玄虚，只是不知道，这次她又想教训谁？
若是平常，他不介意她的顽皮，可看到昨晚凉亭中那个场景后……
赵元收回思绪，决定先冷着那女人。
刘德全见皇上没反应，有点着急：“爷，您不去看看吗？”
“没见朕在商议事情？”赵元冷冷道，“滚出去，除非天塌了，否则不许进来。”
刘德全无奈，只得垂首退出去。
他来到外面，拉着小太监仔细问：“怎么回事？”
小太监道：“是侯府送来的消息，只说云娘娘落水，别的奴才也不清楚。”
“那云主子人呢，怎么样了？”刘德全问。
第六百五十七章 她人呢？
“侯府的人没说，不过，应该没什么事吧。”小太监忖度着，“若是有什么事，想必就是老侯爷亲自进宫来了。”
“有没有事，是凭你猜测的？”刘德全怒道，“还不滚去侯府打探，待会皇上问起来，你一问三不知，皇上不要了你的脑袋！”
小太监赶紧滚出去打听消息。
刘德全站在御书房门口，忍不住叹气。
他不明白，皇上这是怎么了。平日里云主子少吃顿饭，他都着急。如今连云主子落水这样的大事情，却能毫不理会？
要知道，云主子还怀着孩子呢，这有个什么闪失，可怎么得了。
刘德全左等右等，终于又得到了更详细的消息。
小太监跑的直喘粗气：“不，不好了。侯府里传来消息，说云娘娘见血了，可能，可能……”
刘德全心头一跳，忙追问：“可能什么？快说啊！”
“可能要生产了。”小太监白着脸说。
刘德全也吓着了，“这还不到日子啊，还一个多月呢。老天爷啊，这可怎么办……”
小太监喘气：“侯府还说，求皇上派御医过去呢！”
“你快去传御医，我赶紧进去告诉皇上一声。”刘德全提着佛尘小跑着回到御书房，顾不上那么多阁老臣子在，直接跪在地上叫道，“皇上，云主子出事了！”
赵元冷眸看过来，忍不住皱眉。
顾云黛这个女人，还真是够能闹腾的。
她到底要干什么？
赵元有些不耐烦，说道：“刘德全，你是不是还想回御马监？”
刘德全眼眶都红了，叫道：“侯府传来消息，说云娘娘早-产了！”
“放肆！”赵元勃然怒道，“再敢胡言乱语，拖出去乱棒打死！”
刘德全伏在地上，不住磕头：“皇上就是打死奴才，奴才也得说。云主子确确实实是早-产了，老侯爷求皇上派御医过去！”
周围臣子们也都被这个消息震惊到。
虽说云侧妃如今在朝中名声不太好，可她怀的毕竟是皇嗣，对于子嗣艰难的皇上来说，是很重要的。
靳岚走出来，说道：“皇上，明侯爷为人，众所周知。他老人家绝不会拿这种事欺瞒君上。”
赵元已经扔了折子，大步走出御书房，吼了声：“备马！”
他纵马狂奔，用最快的速度站到了云黛的房门外面。
房门紧闭。
外面站着许多人，明老侯爷，明修文，明经明纬兄弟。
皇帝驾到，他们忙跪下行礼。
“她人呢？”赵元疾步走来，厉声问道。
明老侯爷忙道：“回皇上话，云娘娘正在房中。已经请了最有经验的稳婆来。儿媳田氏和孙媳闫氏，都在里面照应着。”
“孟大人！”赵元对急匆匆跟来的孟御医说道，“立即进屋给云黛诊脉，若是出了什么差池，我拿你是问！”
孟御医提着箱子急匆匆推门进去。
赵元也想跟进去。
明侯爷不敢，也不想拦他。
余下几个就更不敢了。
但田氏把赵元堵住了。
她说：“云娘娘说，不想见皇上，请皇上回去。”
第六百五十八章 不见他
赵元额头青筋直跳：“都这个时候了，她还跟朕置气！”
田氏拦住皇帝，还是很胆战心惊的。
但想到里头正吃苦的外甥女，她还是坚持把住门，说道：“皇，皇上，这是产室，您万金之躯，还是别，别进来。”
“我要看看她到底怎么样了！”
“皇上！田氏满头是汗，“现在云娘娘正是要紧时候，她说不想见您，您……您就体谅体谅她，别叫她激动。”
赵元握着门框的手，缓缓松开。
“皇上恕罪，妾身要把门关上了。”田氏赶紧把门关上。
这时云舞带着莹姐儿匆匆跑来，急的赤白着脸，抓住明纬劈头盖脸的问：“黛儿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在铺子里就隐约听说侯府出事了，赶紧跑过来。”
明纬忙道：“大表姐别急，表妹现在正在里头生呢。”
云舞吓了一跳：“这才什么时候，就要生了？”
“表妹不知怎么落到水里了。”明纬的脸色很不好看，“具体的还没问清楚。”
“落水？好端端的怎么忽然落水？”
云舞气的跺跺脚，赶紧朝屋里跑，使劲敲门，“舅母，是我，云舞！”
一个婢女忙打开门。
云舞看也没看一眼旁边的皇帝，径直跑进去。
赵元眼看着别人都能进去，自己却不能，愤怒又焦急。
明老侯爷上前行礼，说道：“皇上，要么您到偏房坐坐，等一等。”
赵元眸子发冷：“朕问你，怎么回事？”
“老臣也不清楚……”明老侯爷很惭愧。
他一个带兵打仗的老将军，又是住前院的，哪里能知道后院外孙女的事情。
还是明经过来说道：“回皇上话，据微臣所知，云娘娘每天早饭后，都要在湖边花园里散步半个时辰。也许是今天走路不小心……”
“不小心？伺候的人是干什么的？”赵元怒道，“还有，你说早上饭后散步，这都什么时辰了？”
现在已经过了晌午了。
明经顿时语塞。
明纬比较细心，已经问过了云黛房里伺候的小丫鬟。
他过来说道：“回皇上话，是这样的。昨晚上云娘娘坐马车出门，没多久回来了，看神色不太好，又一晚上没睡好。早上就起晚了。”
赵元听了，想到昨晚他盛怒之下回宫，顺口吩咐了守门侍卫的话……
她必定是听到了侍卫的话，伤心了。
所以才一晚上没睡好，所以起晚了，所以晌午在湖边出事了。
赵元没想到，这一切只因为自己的一句话。
他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后悔。
甚至在她落水后送消息来，他还在以为她是故意的，没有及时赶来。
也难怪她会气到不肯见他。
赵元狠狠一砸旁边一棵树，树上一阵摇晃，落下许多叶子。
众人都不敢再说话，怕彻底惹怒这位新帝。
这时产室传出来痛苦的叫声。
是云黛的声音。
赵元的心狠狠一颤。
他快步走到产室门口，正好遇到一个婢女端出来满满一盆红色的水。
第六百五十九章 保母子平安
赵元瞳孔微缩。
这都是……黛儿的血？
他紧握的拳头有些抖。
里头又传来低低的压抑的痛苦叫声。
赵元再也忍耐不住，一把推开门，大步走进去。
“这位爷您一个男人怎么能进产室？”一个婆子忽见个男人冲进来，也不认得他，当即就过来要拦他。
“滚开！”
赵元一脚踢开婆子。
他绕过屏风，一眼看见床上躺着的云黛。
她身上盖着巨大的毯子，田氏和云舞以及稳婆等人都围在床边，另一边孟御医正在开方子。
明萱坐在床边，握着云黛的手安慰她。
至于云黛……
她的头发散乱着，湿漉漉的，也不知是湖水还是汗水。刘海湿哒哒的贴在额头和脸颊上，圆圆的小脸苍白如纸。
她的眼睛里都是泪水，平日里一向健康的唇色也没有半点血色。
即便在最初认识的那段时间里，赵元也从未见过她这般痛苦狼狈的模样。
他甚至……
从未见过她哭的这么厉害。
也不知道原来眼泪可以这么汹涌，大颗大颗的涌出来，滑落到脸上。
赵元的脚步顿在原地，在那一瞬间，几乎没有了走上前的勇气。
屋里众人看见他进来，也都吃了一惊。
田氏皱皱眉，看见他面上可怕的神情，不敢再上前阻止。
至于云舞和明萱，就更不会说什么了。
虽说自古以来有男人不进产室的规矩，但人家是皇帝，规矩还都是他说了算。
他要进来就进来吧。
谁能管得了他。
于是田氏等人都默不作声，只低头忙自己的事情。
赵元深吸一口气，先转头看向孟御医：“孟大人，她怎么样？”
孟御医听到声音，这才发现皇上也进来了。
他忙过来行礼，说道：“微臣现在开催-产的汤药给娘娘服用。娘娘这属于是早-产，还没到日子，一时生不出来，只能催-产。”
“危不危险？”
“微臣不敢欺瞒君上，此次娘娘是落水导致的提前生产，再加上双胎本就比寻常更加艰难，确实有些凶险的。”孟御医谨慎的回答。
赵元的心直直下沉。
他沉声说：“孟大人你是千金圣手，朕信你可以让她平安。在必要之时，保大人。只要黛儿平安，孩子不必多虑。”
“是，微臣明白。”孟御医心中对这位年轻的新帝生出了敬佩之心。
他做大夫几十年，碰到过的女子难-产不计其数。
女子生产有十之二三都熬不过去，其中有一半以上的夫家，都要求尽力保住孩子。在明知是双胎的情况下，还愿意放弃孩子的，他更是从未见过。
何况云娘娘怀的皇嗣，是大周朝身份最贵重的孩子。
皇上连想都不想就只要大人的命，可见对云娘娘情深义重。
孟御医道：皇上放心，微臣一定尽力保娘娘母子平安。”
他赶紧去开方子，拿去给明经兄弟抓药。
与此同时，秦王府中。
赵纾坐在书房中，捏着棋子，却久久落不下去。
赵元和坐在他对面，温和的微笑着说：“小皇叔今儿个似乎有些心神不宁，换做平常，您已经能过连赢侄儿三盘，今天怎么迟迟不肯落子呢。”
第六百六十章 是我的错
赵纾看他一眼，淡声道：“有时候，我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真的眼盲。”
“侄儿是不是眼盲，小皇叔应该是最清楚的吧。”
“这世上哪有瞎子还会缠着别人下棋的？”
赵元和丝毫不恼，依旧笑容和煦温柔：“小皇叔不懂啦，如果你从出生就眼盲，盲了十六年，你就会知道，有些事情不必用眼睛，也能看见的。”
赵纾没说话。
他捏着棋子，眼睛看向外面，说道：“好像下雨了。”
赵元和笑道：“秋天的雨，我很喜欢。尤其喜欢那句诗中所描述，雨打芭蕉叶带愁，心同新月向人羞。”
“你又不是女人，别拽这些酸词。”赵纾冷冷说道。
“秋天嘛，难免令人心绪忧愁。人之常情。”赵元和摸索着端起茶杯抿了口，笑道，“所以，如果小皇叔有心事，侄儿也很明白的。”
“你明白个鬼。”
赵纾扔了棋子，“我还有事，你自己随意。”
“小皇叔有什么事？”
“本王是军机大臣，诸事繁杂，哪里能跟你比清闲。”
赵纾走出书房门口，看见管家急匆匆走来，说道：“王爷，宫里传来消息，说云娘娘提前生产了。”
赵纾一愣。
昨晚看见那女人，不还神气活现的吗。
丝毫也没有怀孕的不适，怎么就忽然早-产了？
“生了？”他问。
“还没有，正在侯府里呢。说是落水了，有些难产。皇上已经亲自过去了。”管家逐渐放轻了声音，“看那意思，是有些凶险的，也不知……”
“行了，本王知道了。”赵纾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王爷这是要去哪里，奴才给您备车？”管家问。
“本王与福王约了谈事情。”赵纾脚步顿了顿，说道，“你注意着点侯府那边，若是有什么消息，再来禀报本王。”
“是，王爷。”管家应下。
赵纾走出王府门口，接过小厮手中缰绳，跨上马背，朝侯府的方向看了眼，随即纵马离去。
……
侯府。
云黛还在昏昏然中。
落水后被救出来，她就觉得腹部隐痛，腰酸的几乎要断掉。
再然后，就是发现见红了。
虽然她知道双胞胎提前生产是很常见的事，但真的发生了早-产，还是让她一阵惊慌失措。
严格来说，这是她第一次经历生产。
此刻她躺在床上，感受到一阵比一阵更加强烈的疼痛，痛苦不堪。
如果在现代，她一定会冲着医生大吼一声：给我来一刀吧！
现代医学不仅有剖腹产，还有无痛生-产。
她从未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的想念前世的一切。
“黛儿，”
一道低柔的男子嗓音，传入她耳中。
她睁开眼泪朦胧的眼睛，看见赵元的脸，近在迟尺。
他那张从来冷漠俊美的脸，此时充满了自责，愧疚，痛苦和焦虑。
他握住云黛的手，声音压抑：“黛儿，我来陪着你。”
云黛把手抽出来，别过脸去。
“黛儿……”赵元心中一痛，捧过她糯湿的脸，低声说，“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把你拦在宫外。我……是我的错。”
第六百六十一章 我不喝
他喃喃自语。
云黛正要说话，忽然一阵阵痛传来。
她痛苦的蜷缩起来，眼泪不受控制的哗哗直流。
“好痛！”她满脸泪水看着他。
“是，我知道，我知道很疼。”赵元握住她的手，“你要疼就叫出来，千万别忍着。”
云黛的指甲深深陷入他的掌心。
赵元一动不动，任由她掐着自己，他低声说：“我没想到女人生孩子这般痛苦……以后再也不生了。”
“你现在说这话有什么用？”云黛的阵痛暂时过去，她恢复了点精神，气的叫道，“我快疼死了，你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就算了吗？滚出去，我不要看见你！”
周围众人听见她对皇帝嚷嚷，都一阵流汗。
虽说女人生孩子要紧，可人家……是皇上啊。
云黛才不管那么多，她现在又疼又委屈，叫道：“还不滚出去！”
“你要骂就骂，我哪里也不去。”赵元坚持守在床边。
云黛推开他，怒道：“你现在这样算什么？之前不是很厉害吗，我写信给你不回，送东西给你不理，我要回去你还让人把门锁上！现在假惺惺的跑来，我若是死了，我就缠着你一辈子！一辈子！”
一直愁眉苦脸的云舞听见这孩子气的话，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田氏捏她一把：“傻子，别笑呀。”
云舞忙收声。
这种场合，的确不适合笑。
何况云黛还正危险着呢。
赵元当然不会因为她疼的乱叫，就真的听话滚出去。
他回头问道：“什么时候能生出来？”
稳婆满头大汗，说道：“这还早着呢，虽说不是头一回，但是早产了，孩子迟迟不出来啊。”
“药来了！”婢女端着药碗跑进来。
云舞忙接着。
“给朕。”赵元伸手。
云舞不敢拒绝，乖乖把药碗送到他手中。
赵元端着碗，扶起云黛的头，柔声说：“黛儿，把药喝了，喝完了很快就能生出来了。”
“我不喝。”
“不要任性。”赵元耐心的说，“我知道你心里怨恨我，可你现在不喝药，不是跟我置气。是在害你自己和孩子。”
“我不要你喂。”
“……”赵元端着碗。
明萱在旁，说道：“让我喂她喝吧。”
赵元担心这样下去，耽误了时间，只得把药碗给明萱。
云黛果然一口气把整晚药都喝下去。
只要能让她尽快生出来，远离痛不欲生的痛，她现在什么都愿意喝。
每一次阵痛，都让她看赵元那张脸更加不顺眼。
每次阵痛来临，她就气的抓着他手乱咬，赵元也就默默忍着，手背被她咬的乱七八糟，都是深深浅浅的牙印子。
明萱在旁看着，都觉触目惊心。
她头一回见到男人进产室，还是个皇帝。还把自己的千金贵手给人乱咬。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从晌午到傍晚，云黛的嗓子都哑了，却还是没有生出来。
她实在疼的没办法，就只能哭。
哭的眼睛肿了，鼻尖通红，脸像个搁在水里泡发了的包子。
第六百六十二章 笔给我，我会！
赵元始终陪在床边，安抚着她。
可是没用。
在云黛看来，如果狗男人的甜言蜜语有用的话，还发明麻药干什么？
所以，她现在需要的不是狗屁男人的安慰，而是一碗麻药。
“孟御医，别给我喝这些东西了，我要麻沸散！”她叫道。
孟御医擦着汗：“臣不会啊。”
“笔给我，我会！”
“……”孟御医赶紧左手拿纸，右手拿笔，颠颠儿的跑过来，“小主您说，微臣记下来。”
“听好了！”云黛闭了闭眼睛，回忆片刻，说道，“生草乌、香白芷、当归、川芎各4钱，南天星1钱，曼陀罗一斤，水煎成一碗。”
孟御医看着这方子，眼睛闪闪发亮：“小主等着，微臣亲自去煎药！”
“快点！”云黛沙哑着嗓子叫道。
孟御医已经一溜烟的跑出去了。
明萱也是怀着身孕，已经撑不住出去了。
田氏中途出去吩咐厨房做了些饭菜，胡乱吃了几口，又进来守着。
云舞却一口也不肯吃，要陪着妹妹。
从落水到晚上，云黛只喝了一碗催产药，别的滴米未沾。
赵元端了碗参汤来，用小勺子喂给她吃。
云黛已经精疲力尽，没有力气和精力跟他对着干，闭着眼睛，喝了半碗参汤就被阵痛打断了。
她把头埋在枕头里，手指尖刺破了手心的皮肉。
赵元看着，实在难受心痛到了极点。
他此刻心中的煎熬，不比她少半分。
他简直恨极了自己，为什么要让她怀孕，为什么明知她生产在即，还要与她置气，把她拦在皇宫门外。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一定不会放她出宫。
可惜这是不可能的。
他握紧云黛的手，说道：“咬吧。”
云黛泪眼模糊的推开他，声音带了沙哑的呜咽声：“你走开，我恨死你了！”
天已经黑透。
她哭个不停，简直要哭干了眼泪。
却只能生生的忍受着刮骨般的剧痛。
稳婆束手无策，说再这么耽搁下去，不仅孩子有危险，大人也要撑不住了。
赵元简直要暴走。
他吼道：“孟御医！药呢！”
“微臣在，来了。”
孟御医端着一碗药，小心翼翼跑进来，“这是按照云娘娘给的方子熬出来的，臣还没试过，也不知有没有效果……”
“快点拿来，我要喝。”云黛犹如听见仙乐，急切的伸出手，“这药用不着你试验，快点端给我。”
赵元亲自接过碗，送到她嘴边。
云黛毫不犹豫一口气喝下去。
见效特别快。
几乎是转眼间，云黛就感觉不到疼痛了。
她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都清静了。
人生又充满了美好，充满了正能量。
她舒了口气，浑身虚脱的闭上眼睛，喃喃说着：“好累好困。我现在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田氏一听变了脸色：“娘娘，您可不能睡着啊。”
她急急的对赵元说：“皇上，求您跟她说说话，别叫她睡着，这孩子眼看就要生出来，她若是睡过去了，可怎么得了？”
第六百六十三章 好丑
赵元也急了。
他忙捏住云黛的脸颊，喝道：“顾云黛，你给我清醒点，孩子还没生出来，你不许睡着！”
云黛转脸看着他，笑容软软的，声音很虚弱：“我好困哦。”
“我知道，我知道你困。你忍忍好不好？”赵元捏着她的手，“你听我说，只要你平安把孩子生下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真的吗？”云黛问。
“真的，朕是皇帝，一言九鼎。”
“可是我想不到要什么。我又不缺吃的，也不缺漂亮衣服穿。”云黛轻声说。
“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现在就想，等你想到了再告诉我。”赵元连忙说道，“我就在这里看着你想。可是，如果你睡着了，这话就不算数了哦。”
“我太困了，什么都想不出来。”云黛软软的说，慢慢闭上眼睛。
赵元心中阵阵发冷，他狠狠捏了她的手心：“你给我睁开眼！”
云黛看他一眼：“我喝了麻沸散，现在感觉不到疼的。你这是什么表情，好像我要死了似的。你给我笑。”
赵元挤出一抹笑，满是汗珠的惶急面孔上，笑容比哭还难看。
他死死抓住云黛的手，生怕自己一松手，她就会变成一阵烟雾，从自己眼前消失。
这时传来稳婆惊喜的叫声：“快了，快了。”
“啊，我看见孩子的头了！”另一个稳婆也跟着叫。
还是田氏稳得住，喝道：“嚷嚷什么，赶紧准备接生！”
“娘娘您用一用力，”稳婆说道，“这次一定能生得出来。”
反正也觉不到什么痛，云黛就抓紧床边的栏杆，使劲用力。
哗啦！
孩子的哭声响起。
稳婆惊喜道：“生出来一个了。”
另一边急忙有婢女接过去，用温水洗洗包起来。
一个生完了，另一个也就容易了。
转眼间，屋里变的一片喜气洋洋。
两个孩子洗洗干净，用大红色的襁褓裹着，送到云黛和赵元面前。
云黛虽然困得要命，但还是没忘了问一句：“男孩还是女孩？”
田氏笑眯眯的说：“两个都是小公主。娘娘您快看一眼，唉哟，这两个小乖乖，长得一模一样，可白可漂亮了。”
她把孩子凑到云黛面前。
云黛歪头看了眼。
两个浑身红彤彤的皱巴巴的小婴儿，闭着眼睛。
哪里好看了？
简直像两只小猴子。
头发也很少，不仅像猴子，还像小老头。
“丑。”云黛有点不忍直视，默默的把视线挪开了。
赵元伸手摸摸孩子的柔嫩脸颊，想着这是自己的女儿啊，他的心就柔软的一塌糊涂。
他笑道：“还是很可爱的。”
不过，他也没跟云黛唱反调，毕竟云黛现在很累很辛苦。
田氏笑道：“你们不懂，我可是看着不少孩子长大的。知道什么模样的孩子，将来能变得俊俏。这孩子跟云娘娘刚出生时可像了呢。尤其这小圆脸。”
“是吗，黛儿生出来也是这样？”
“是呢，妾身亲眼瞧见的，可怜见的，小脸圆圆的，跟这俩孩子一样一样的。”田氏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