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千六百九十六章 云姐姐，我来了
心里这么想，她就这么做了。 她解开斗篷的扣子，把斗篷扔到地上，向雪山走去。 赵元璟看了她片刻，便也跟上去。 小二和卫锦泰对视一眼。 虽然他们并不知道，陛下和太后来这里的具体目的是什么，但他们都知道，他们是要把这里当作他们最后的安息地。 既然如此，还在乎这一点风雪吗。 于是小二和卫锦泰也没有去捡那件斗篷，只沉默着，跟在后面。 云黛体弱力乏，爬了几步，便被迎面而来的风吹的气喘力短，无法再继续前行。 "黛儿，我扶你。"赵元璟说。 "不用。" 云黛踩着厚厚的雪，伸手抓住一块凸起的石头。 风卷着雪，灌入她的嘴里，衣服里。 她浑身已经凉透了。 但心里却逐渐的火热。 她忽然发现，这冰山实在美丽，简直妙不可言。 为什么从前那么多年，她都那么惧怕这座冰山呢？ 只是想起来，便打心底里畏惧，从骨子里觉得寒冷。 也许是因为，她怕的不是冰山，而是死亡。 而今来到这里，她敢于面对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 不论是好的，还是不好的。 她都欣然接受。 于是，她发现，她终于不再畏惧这座高不可攀的冰山。 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年幼时的姬棠棠便可以独自住在冰山中，毫不畏惧寒冷。 那是因为姬棠棠从来不曾畏惧什么。 她实在是这时间最清澈，纯白的人。 爬到半山腰，绕过去，便是姬棠棠曾经住过的地方。 云黛停下来喘气，却看见一道白色身影，轻飘飘的飞过来。 她呆了。 "云姐姐。"白衣女子的一只袖子，空荡荡的，在空中飞舞。 她穿着单薄的白色长裙，长发披肩，最惹人注意的是，她竟是赤着一双足。 走在雪地里，像是走在最上等的绒毯上，轻盈而舒适。 不是姬棠棠，却又是哪个。 后面的赵元璟等三人，也有些吃惊。 以云黛的性子，她既然要瞒着大家静悄悄离开，瞒着浅儿幼儿，瞒着君轻白，绝不可能还留着姬棠棠。 姬棠棠虽旁人冷若冰山，对她的云姐姐却热情似火。 恨不能与她生生世世在一起才好。 云黛怔怔看着她落到面前，"棠棠，你怎么在这里？" 姬棠棠微笑道："就凭韩羽，也想把我迷晕？云姐姐，这事儿你摆脱韩羽，可是所托非人了。" 云黛也忍不住笑道："说的也是，向来是韩羽被你迷的昏头转向，谁能迷倒你呢。" "才不是呢。" 姬棠棠搂住她的胳膊，"云姐姐，这里可是我的家乡，你来到我的家乡，我怎么可以不来招待你？" 云黛道："棠棠..." "我已经知道了。" 姬棠棠打断她，"韩羽把什么都告诉我了。云姐姐，你是不是想留在冰山中的冰棺里？我知道，你一定可以像赵元璟那样，死而复生的。" 云黛回头朝赵元璟看了眼。 赵元璟的情况，与她又怎么能一样。 而她的目的，也从来就不是冰棺。
第四千六百九十七章 对这世间的留恋
云黛站在原地，一时不知拿姬棠棠如何是好。 也不知该不该向她解释，她并没有什么死而复生的希望。 但看着姬棠棠的表情，她又实在不忍心说出口。 姬棠棠对她的友情，实在是一片真挚。 纯真的让她不忍说任何话，让姬棠棠的眉头稍微皱一下，亦或者，让她有伤心或者失望。 "云姐姐，你冷不冷？"姬棠棠摸摸她的手，感觉到像摸到了一块冰，没有丝毫温软暖和的感觉。 云黛摇摇头，笑容有些轻："你还问我冷不冷，你自己呢？光着脚，也不怕冻坏了。" "我不怕冷。我从小练功，就在雪地里到处跑的，早就习惯啦。"姬棠棠把手掌捂在她的脸颊上，"感觉到了吗，是暖的哦。" 的确温暖。 暖到云黛的眼泪忍不住溢出来。 暖到她对这世间的怀恋控制不住的涌现。 她微微摇头，脱离姬棠棠的手，笑道："既然来了，陪我爬山吧，我想去看看。" "嗯！" 姬棠棠使劲点头，"云姐姐，我带你飞到上面。" "不用，我想自己爬。飞上去虽然轻松，却看不见许多美丽的景致啦。" "是哦。"姬棠棠点头赞同，"那咱们走吧。走慢点。" 云黛笑笑，朝后面的赵元璟看了眼。 赵元璟没说话，安安静静的。 云黛抓住石头，继续往上爬。 姬棠棠虽然只有一只手，走在这陡峭冰冷的山路上，却轻松自在的像在自家的后花园中散步。 说起来，这冰山也的确就是她的后花园。 整整一个时辰。 云黛走走歇歇，终于在夕阳落下的时刻，爬到了冰洞处。 不远处，便是那处悬崖。 当年她被围困的地方，她被逼跳进海中。 也是赵纾奋不顾身救她，自己却沉入海底的地方。 "云姐姐，冰洞在那里。咱们去看看冰棺还在不在了！"姬棠棠看见山洞，还是激动，拉着她嚷道。 云黛的眼睛却一直望着崖边。 姬棠棠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忽然意识到什么，犹豫片刻，问："云姐姐，这里...便是秦王坠海的地方吗？" 云黛点点头。 姬棠棠的眼神有了些变化。 她走到崖边，向下面看去。 落雪纷纷落到海面上。 从上往下看，海水是深蓝的，蓝到一片漆黑。 翻滚着的浪花，席卷着无数雪花，最终消散在一片雪白的泡沫中。 卫锦泰和小二跟上来，看着这一幕，心中俱是感到震撼。 "这里这么冷，为什么海水没有结冰？"卫锦泰轻声问。 "因为这里浪太大了。"姬棠棠解释，"我很小的时候，便在冰山玩耍，这里常年冰雪覆盖，但海水从来没有结过冰。也许是因为这里地势险要，海水从不曾平静过。" 云黛站在崖边，往下看着。 往事历历，浮现心头。 她脚步微微上前一步，似乎下一瞬，便要纵身一跃而下。 不知何时，赵元璟来到她身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云黛微微一颤，忽然回神，朝他看了眼。
第四千六百九十八章 不渴，不饿
云黛明白，他要和自己一起跳下去。 上天入地，他都要陪在她身边。 云黛把迈出去的半步，收了回来，瑟缩了抱住胳膊，低声说："我有点冷。" "云姐姐，去我那里吧？"姬棠棠立即说。 她的住处在山的那一面。 云黛摇摇头："附近有个山洞，先过去落脚。" 她说的是当年刘德全和小庄住的地方。 刘德全为了给赵元璟守灵，一直住在那里。刘德全死了后，小庄便一直守着，一直到云黛把他带走。 那个山洞才空下来。 除了她，其余几人都没有来过这个山洞。 山洞起初很小，经过小庄几次的挖凿和布置，已经变成了两间屋子的大小。中间还隔了两个小间。 是小庄为了云黛时不时到来而准备的。 整个山洞足够容纳四五个人休息。 山洞里甚至还有一堆干柴火。 卫锦泰立即过去把火生起来。 帘子放下，便与外面的冰天雪地隔绝了开。 小二把带来的干粮都拿出来，烤的烤，热的热，还用带来的羊肉干和山洞里的罐子，煮了一锅热腾腾的肉汤。 "母后，喝点汤，暖暖身子。"小二端了碗肉汤，送到云黛面前。 云黛靠在赵元璟身边，好像很怕冷似的。 明明先前爬山的时候，她还无所畏惧，到了这温暖的山洞里，她又畏惧起来。 "我不想喝。"她摇摇头，拒绝了冒着热气的肉汤。 "那您吃点饼。刚才我烤过了，又软又香。"小二把半块饼子送到她面前。 云黛还是摇头："不想吃。" "母后，您就吃一点吧。" 小二仔细回想，这两天下来，她似乎吃吃了一顿饭，还只是一小块干巴巴的馒头。 她甚至没怎么喝水。 这样寒冷的地方，连他和卫锦泰，都需要喝一点酒，才能对抗寒气。 她的身子，又怎么能受得了。 小二担忧的不行，甚至有些食不下咽。 "父皇，您劝劝母后。"他转向赵元璟。 赵元璟神色淡淡的："你母后不想吃就不吃，勉强她做什么。" 姬棠棠喝了口汤，皱眉道："太难喝了，云姐姐一定是不喜欢这些东西。我去找一些云姐姐喜欢吃的东西来。" 她说着站起身，要往外走。 "棠棠。"云黛叫住她，"我是不想吃，不是因为东西不好吃。外面天快黑了，你别走了，今晚都在这里休息。还有你们两个，晚上决定不许去外面。这冰山里面有些凶兽，可不是你们能对付的。" 卫锦泰和小二都忙应下。 夜幕降临，山洞外是呼啸的寒风和隐约传来的野兽的吼叫。 云黛早早的便睡过去，被赵元璟抱到里间。 姬棠棠占一间屋子，卫锦泰和小二则留在外间。 赵元璟抱着云黛，坐在角落，神色清明。 云黛靠在他怀里昏睡。 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好像她的身体，已经无法再承受她的灵魂。 只能靠不断的沉睡来维持。 一直到后半夜，云黛短暂了清醒片刻，看见他一动不动抱着自己，心中顿时愧疚万分。
第四千六百九十九章 失去对身体的掌控
云黛搂住他脖子，低声问："你怎么不睡觉？" "想再多陪着你。"赵元璟说。 终究，他也是担心的。 他也不敢肯定，她说的那个可能，会不会实现。 云黛沉默片刻，问："天亮了吗？" "还没有。" "哦。" "黛儿，我们走吧？"赵元璟又一次问。 "现在吗？" "现在。" "我还想再等一等。"云黛浅浅的笑道，"我应该还能再坚持几天的。" "何苦呢？我知道你现在很累，很难受。"赵元璟低声说，"你能感觉到吗，你的身体已经几乎没有温度了。" "是吗。" 云黛现在的状态，其实她对自己的身体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她觉得，自己的灵魂似乎在漂浮，已经远离了**。 她完全感受不到饥饿，寒冷等任何身体上的不适。 相反的，她觉得温暖。 那是灵魂被爱所包裹的感觉。 赵元璟看着她涣散的眼神，苍白的如白纸一般的唇色，心痛的说不出话来。 虽然几个大夫都说她还有一些时间，但赵元璟知道，她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黛儿，让我带你走吧。"赵元璟低声说。 "我不想走。" "黛儿，你..." "再等一等。"云黛抬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让我再多看看你。" 赵元璟忍不住红了眼眶："不论去哪里，我都陪在你身边的。别怕。" "我知道。" 云黛笑笑，"明天吧。明天的这个时候，咱们就走。" "说定了吗？" "是，决不食言。" ... 接下来的一整个白天，云黛也大多在昏睡，只清醒了短短半个多时辰，便又接着睡去。 除了赵元璟，其余几人也都一直陪在她床前。 姬棠棠最着急，不停催促："快把云姐姐放到冰棺里面啊！" 她很担心耽误了云姐姐死而复生的时间。 赵元璟心知肚明，那冰棺对云黛一点作用也没有。 但他不能那么说。 他只是说："黛儿还活着，不能放到冰棺里。" "她现在这样，算活着吗？"姬棠棠质问。 "怎么不算？" 小二反驳，"母后还有呼吸，还能醒过来说话。难道你认为她已经死了？你知道冰棺有多冷？你现在躺进去试试，瞬间把你冻成冰块！莫非你想把母后一个活人冻死？" 姬棠棠道："等云姐姐咽气了再放进去，会不会晚了？" 这是她坚持的理由。 她觉得，只有保存最后一口气，才有复活的希望。 "都别吵了。"赵元璟皱眉，"明天。" "明天什么？" 姬棠棠和小二异口同声问。 "等明天，我会带她进入冰洞。" 姬棠棠和小二对视一眼，都沉默下来。 姬棠棠慢慢蹲下来，凝视云黛的面容，"我也不知道，云姐姐年纪轻轻，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人命天定，岂能寻找缘由。"小二说。 "你倒是想得开。"姬棠棠淡声说，"她是你的母后。若换做幼儿和浅儿在此处，想来，做不到如你这般的镇定自如。"
第四千七百章 走吧
小二没有反驳她。 他心想，这也许便是母后没有隐瞒他离开的缘故。 母后知道他不会感情用事，更不会歇斯底里。 这一次，云黛一直睡到凌晨，也没有醒来。 赵元璟抱着她，觉得自己像抱着一具无知无觉的尸体。 有时候，他甚至感觉不到她的呼吸。 只有离得很近很近，才能发觉她轻微的呼吸起伏。 赵元璟很怕她就这么睡过去了。 他在犹豫，是直接带她走，还是先把她唤醒。 但云黛终究还是主动醒了过来。 "到时间了吗？"云黛朝外面看了眼。 "是。" "那就走吧。" 云黛动了动身子，试图站起来。 但她没有一丝力气。 "我抱你。"赵元璟把她抱了起来。 云黛无力的靠在他怀中，由着他抱自己走出屋子，来到外间。 卫锦泰和小二各自靠着墙睡觉。 赵元璟脚步极轻，绕过他们，走出山洞。 外面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 雪停了。 天上没有月亮，有零星几颗星子，却愈发显得清寒孤寂。 赵元璟抱着云黛，一步一步走到崖边。 寒风吹来，席卷着海浪，拍打在岸边的礁石上。 "先放我下来。"云黛说。 赵元璟把她放到地上。 云黛坐到崖边，蜷缩在他身边，看着黑沉沉的远方，低声说："你看前面多黑，什么都看不见。" 赵元璟把她搂到怀里，微凉的唇吻在她冰凉的额头上，笑道："你可知道，黎明前是最黑暗的时刻？" "现在距离黎明还很早呢。" "很快就会天亮的。" "海上日出是最美的，只可惜，我看不到了。"云黛低声说。 "不会的，我们一定还有很多很多个日出可以看。" "但愿。" 云黛喃喃自语。 他们依偎着坐在崖边，沉默着，感受风和海浪。 "如果时间能停在这一刻，就好了。"云黛说。 "那多冷啊。"赵元璟低笑，搂住她的胳膊，紧了紧，在她耳边问，"黛儿，准备好了吗？" 云黛沉默许久后，忽然说："赵元璟。" "嗯？" "最后再吻我一次吧。" 赵元璟没有说话，捧住她的脸，吻了下去。 这个吻，很深，很长。 赵元璟感觉到有泪滴进入口中。 凉凉的。 他抬起头来，注视她夜色中的双眸："黛儿，你哭了吗？" 云黛的声音有笑意："是雪吧。" 赵元璟抬手抚摸她的脸。 冰冷一片。 果然是泪水。 赵元璟抱住她："走吧。" "赵元璟，"云黛忽然伸手到他的领口里。 她冰凉的手，让他轻轻打了个寒颤。 但他一动不动。 云黛的手摸到他肩头的伤。 那是她咬出来的伤疤。 虽然经过诊治，但因为云黛使用的食肉草，依旧让他肩膀留下两排清晰的疤痕。 她轻轻抚摸着齿痕，低声说："赵元璟，不要忘了我。" 赵元璟心中微动，正要说话，忽觉一阵昏炫的感觉传来。 他心下大惊，一把抓住云黛："黛儿，你..." 云黛抬手摸了摸嘴唇。 她在唇上抹了药。
第四千七百零一章 真的希望，还有下辈子
药随着吻，进入到了赵元璟的体内。 药效发挥的极快。 当他大惊之下，想伸手抓住云黛的时候，却骇然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动弹。 他眼睁睁的看着她，全身的力气被瞬间抽走。 "黛儿..." 他甚至无法发出声音，勉强从喉中吐出这两个字后，便再也无法开口。 他的眼神，充满了不敢置信。 她不是答应过他，不会抛下他一个人吗？ 她说，会跟他一起走。 可是，在他做了那么多准备后，这最后一刻，她却用一个吻，喂了他药！ 为什么？ 赵元璟不能明白。 他只是定定瞧着她。 云黛伸手抱住他，低声说："在京都的时候，我去见过冷如霜。" 是的，他记得。 她要见过所有的亲朋好友，其中自然也包括冷如霜。 当时她说，她们姐妹间有许多体己话要说。 他在外面等着。 "当时，我向如霜讨了一样东西。"云黛抬起头，轻轻吻着他，"这是如霜特意为你配制的。她知道你武功高，也知道你警觉，我已经提前服用过解药。至于解药，只有一颗。这个药，不会伤害你的身体，一天之后，你便可以恢复如常。" 赵元璟无法动弹，不能说话。 他的心却在激荡。 他想喊，想叫。 可是这些最寻常的事情，他全都做不到。 他只能看着她，看她眼眶含泪，听她声音哽咽。 云黛的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襟，洒下斑斑点点的泪痕。 她埋首在他怀中，感受从他身上传递来的一点点暖意，声音带了几分呜咽："赵元璟，好好活着，记着我，别把我忘了。" 赵元璟的身子微微颤抖。 "真的希望，我们还有下辈子。" 云黛说完这句话，松开他，缓缓站起身。 她向前一步，站到崖前，丢掉厚厚的斗篷，脱掉棉衣，露出里面一袭月色长裙。 海风席卷着，吹起她的衣裙。 裙角吹拂到赵元璟的脸上。 也扫到了他眼角的一滴泪水。 在赵元璟模糊的视野中，她张开双臂，像一只鸟儿，纵身一跃而下—— 那一瞬间，赵元璟只觉五内俱焚。 他仿佛整个身体在燃烧。 想哭，想叫。 一丝血，顺着他的唇角流出来。 一块帕子随着山风被卷上来，堪堪落在他怀中。 "云姐姐你做什么？" "云姐姐——" 姬棠棠尖叫着冲过来，跑到崖边，试图伸手去抓她，却只是徒然。 她跪在崖边，有些惘然的看着自己的手。 几乎只是瞬间，她便下了决定。 她回头看了眼赵元璟，说："告诉韩羽，我走了。谢谢他。" 说完这句话，没有丝毫的犹豫，她跳了下去。 不久之后，小二和卫锦泰赶过来。 他们看见的，只有独自盘膝坐在崖边，脸色苍白，口角溢血的赵元璟。 "父皇！"小二立即扶住他，"您怎么了？母后呢？" 卫锦泰心有所感。 他缓缓走到崖边，朝下面看去。 寂静的夜色，崖下是一片纯黑。 只能听见风声，以及海浪拍打礁石的潮水声。
第四千七百零二章 这世间再没有她
卫锦泰他转身看向赵元璟，声音低沉："陛下，太后她...是否已经..." 赵元璟静静坐着，无知无觉，毫无反应。 小二听见这话，震惊的冲到崖边，吼道："你说母后跳下去了？为什么？" 他回头看赵元璟："父皇，您说话啊！" 卫锦泰蹲到赵元璟面前，略检查了下，蹙眉："陛下像是...中了什么毒。" 小二心中微动："难道是母后..." 亲近之人都知道，云黛有个好友，名叫冷如霜。 冷如霜是云黛母亲的得意大弟子，擅长使毒。 因此，云黛手上总是会出现各种稀奇古怪的毒。 她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给赵元璟下毒，并不令人意外。 卫锦泰虽觉悲痛难过，但他向来看开生死，跪在崖边，磕了三个头，便站起身。 小二则难以接受。 母后说他是个冷心冷肺的人，但他心里明白，那只是对他不在意的人。 生为人子，面对亲生父母的生死，他又如何淡定？ 他跪在崖边，失声痛哭。 母后那样一个女人啊。 在他心里，是神女一般的存在。 最终的结局，竟是如此。 她就那么轻轻一跳，轻飘飘的挥别了这个世间。 从此以后，这世间再没有她。 他也，再没有娘了。 小二被孤独和悲伤包裹住。 他甚至无法去顾及，一动不动坐在崖边的父皇，此时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 卫锦泰想了些办法，见无法对赵元璟的毒起作用，也就放弃了。 他明白，既然是太后下的毒，就绝对不会对陛下的身子有任何损伤。 她要的，大概只是独自赴死，不想让陛下跟随。 卫锦泰看着坐在地上的赵元璟，又看看呆呆跪在崖边的王爷，暗暗叹了口气。 这一个晚上，他们三人一直待在崖边。 直到天边破晓。 但并没有太阳从海平线升起。 阴沉的天空，只有雪安安静静的飘扬。 这座雪山，是常年被大雪覆盖的。 小二转身回到父皇面前，发觉他脸色苍白如纸，双眸赤红，嘴角的血已经凝固。 他的手很冷。 小二很担心，低声说："父皇，我不知道母后给您吃了什么毒。但您不能再继续坐在这里，会冻坏的。我先带您回山洞。" 赵元璟没有反应。 小二看着他，心中酸楚不已。 他低头把泪水憋回去，说了句"儿臣得罪"，便把赵元璟背了起来。 卫锦泰跟在后面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问："韩夫人呢？" 小二脚步微顿，淡道："大概是跟着跳了下去。" 卫锦泰震惊。 他知道姬棠棠和云黛感情要好，但没想到，姬棠棠对太后的感情竟深到这般地步，看着她跳崖，自己也跟着跳了下去。 卫锦泰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 悬崖静悄悄的。 崖底便是深不见底的海。 他在心里想，太后和姬棠棠会水性吗？ 他忽然也很想跳下去，想试试看，能否把人找回来。 "...卫将军？"小二的声音在前面传来，"请你再去找些柴火来，生一堆火，给父皇暖暖身子。"
第四千七百零三章 尊重她的选择
"哦，好。" 卫锦泰微微摇头，收回思绪，快步跟上。 不是他胆小，不敢跳下去找人。 如果云黛和姬棠棠是意外落水，那么，不管她们是生是死，他都会毫不犹豫跳下去救人。 但是，这样结束人生，是太后的选择。 那么，他便会尊重她的选择。 包括姬棠棠也是。 如果太后对她是那么重要的人，比生命还重要，若强留下她，岂非让她生不如死？ 卫锦泰认为，人活一世，最要紧的便是，我愿意。 一天后，赵元璟身上的毒逐渐消散。 他可以活动，也可以说话。 但他再没有说一句话。 小二给他水喝，给他吃的，与他说话，他全都不理不睬。 傍晚，他来到云黛跳下去的崖边。 小二和卫锦泰都很紧张，寸步不离跟在身后。 "父皇，您就算现在下去，也找不到母后了。"小二小心翼翼的劝，"您要在这里，儿子不拦着。儿子陪着您在这里住。但您...不要想不开，求您了。" 赵元璟怔怔的看着远方，毫无反应。 卫锦泰也道："陛下，我想太后费尽心思让您留下，也是希望您能好好活着。如果您...也是辜负了太后的一片心呐。" 赵元璟还是没有说话。 但他也没有跳下去。 几天后，浅儿，幼儿，萧钏钏，萧子良和韩羽，君轻白等人，全都赶了过来。 "母后呢？" 他们全都没有来过冰山，不认识路。 绕了好些冤枉路，才费尽辛苦爬上来。 浅儿和幼儿见到小二，顾不上别的，抓住他就问："母后呢？" 小二沉默。 他朝坐在崖边如雕像般的父皇看了眼。 神色全都是凄然。 浅儿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呜咽着哭了声，冲到崖边。 "大姐！"小二连忙拉住她。 浅儿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愤恨的拍打着地上的雪"母后，母后...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丢下我们！" 幼儿的眼泪也猛地飞出来。 但向来脾气最大最活泼的她，此时却显得异常的冷静。 她问小二："母后是从这里跳下去的吗？" "是的。" "好，我去找她。" 幼儿说着就往下跳。 "二公主不要！"这里除了幼儿，便是君轻白的武功最高，她瞥见幼儿的动作不对劲，立即奔过来拦住她。 幼儿推开她，吼道："拦着我做什么？我要去救母后！你们怕死，你们都回去！不要在这里碍事！" 她力气奇大，连君轻白也被推的摔倒在地。 "二姐，你能不能冷静点？"小二怒道，"母后是什么情况，你心里不明白吗？你知道母后为了不让我们跟着，花了多少心思？连父皇都没去，你这是做什么？" "我不管旁人，我要我的母后！"幼儿哭起来，"谁管你们说什么，我只要母后活着，我要她活着！" 小二心酸难忍，也怔怔落泪。 萧钏钏扶着简云生的手，走到崖边，看向深不见底的海，不敢置信："姑母真的从这里跳下去了？"
第四千七百零四章 她说，谢谢你
"是的。"卫锦泰低声回答。 "为什么？"萧钏钏喃喃自语。 她掩面哭泣："我知道姑母身子不好。可是，她为什么不愿意留在我们身边到最后，一定要自己跳入大海中？她该多么冷，多么孤独啊。" 君轻白泪流满面："她是来与我们告别的啊。" 崖边哭声一片。 韩羽来到赵元璟身边，蹙眉看着他："陛下，您还好吗？" 自云黛跳崖，赵元璟始终没有说一个字。 不论小二和卫锦泰怎么问，他都毫不理会。 但听见韩羽的声音，他竟然有了反应。 他缓缓抬头，看着韩羽的眼睛，说："姬棠棠让我告诉你，她走了，她还说，谢谢你。" "走？走哪里去？" "跟着黛儿走了。" 赵元璟的目光，投向崖边。 韩羽陡然变色，急急冲到崖边，看着暗黑色的海，声音颤抖："棠棠她...也跳下去了？" 他看向小二，瞪着他，**他的回答。 "是的。"小二木然回答，"我亲眼所见。母后跳下去后，她发现了，也跟着跳了下去。" 韩羽怔了片刻，沉默着返回赵元璟身边，问："陛下，她还说什么了吗？" 赵元璟微微摇头。 当时的姬棠棠没有丝毫犹豫。 那是她想跟随的所在。 韩羽苦笑了下，随即长长叹了口气。 姬棠棠那样的女人，终究不属于他。 他存在的作用，大概只是陪伴她一段时间罢了。 她甚至没有对他多留下一句话。 这是否说明，在她心里，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他呢？ 韩羽唉了声，站起身，活动活动胳膊，环顾四周说："我要下去找找她们，你们谁会水性，跟我一起去吧。" "我会！"萧钏钏立即说。 幼儿没说话，也不必说。 她的水性无疑是在场中最好的。 在飘云山庄那段时间的历练，让她可以像一条鱼一般，在水底下长久的待着。 随后，浅儿和简云生，君轻白也都站了出来。 "陛下，您别下水了，让我去吧。"简云生劝姬棠棠，"您还在月子里，身子虚弱。这里的海水特别冷，会落下病根的。" 姬棠棠道："你明不明白？姑母对我来说，是比娘亲还重要的人！" "我都明白，可是，陛下能不能明白太后对您的期待呢？"简云生轻声说，"如果您有什么不测，或者变得身体孱弱，您还怎么实现太后的理想？将来见到太后，您如何交代您这一生的所作所为？" 萧钏钏怔然。 "我一定尽力寻找她们。"简云生说。 萧钏钏没说话，也没有反对。 于是，韩羽，浅儿，幼儿和简云生，君轻白五个人，做了些准备后，便朝崖下出发。 她们当然不会直接跳下去。 从过往云黛和小庄的经历来看，她们可以到达崖下，然后进入海中。 对于韩羽等人的行为，赵元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告知了韩羽姬棠棠的遗言后，他便没有再开口说话， 等小二和卫锦泰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他已经站到了崖边，一只脚踏了下去，
第四千七百零五章 您能拦着他一辈子吗？
"不，父皇——" 小二大吃一惊，吼叫着扑过去，试图拉住他。 然而，已经晚了。 他的手只来得及抓住他衣袍的一角。 他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抓住衣角。 但终究是徒劳。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截衣角从自己掌心滑走。 "父皇，父皇不要——" 小二撕心裂肺的大吼，眼泪随着风飞了出去。 他试图跟着跳下去，却被卫锦泰一把捞住。 "王爷，您冷静点！" "我爹掉下去了，你看见了吗？！"小二挣扎吼道。 "我看见了！"卫锦泰死死抱住他，"可那是陛下自己愿意去的，这几天他的状态您也瞧见了，就算您今儿救了他，您能拦着他一辈子吗？他终究要跟着太后走的！" "我不管！我要去救他！" "陛下已经下去了，您现在去，不但救不回来他，还会把自己的命搭上！"卫锦泰吼完，见他仍旧情绪激动，逼不得已，抬手把他敲晕过去。 看着软软倒在地上的小二，卫锦泰也跟着跪坐下来，看着无尽的崖边，长长的叹了口气。 ... 以幼儿为首的下海小队，在简单的做了些准备后，驾了一条破旧的小渔船，便下了海。 幼儿水性极佳，其次便是韩羽和简云生。 浅儿和君轻白则弱一些。 虽然他们知道海里冷，但真正下水后，才能真实的感受到那彻骨的寒意。 寒冷侵蚀着他们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骨头。 让他们的灵魂也在颤抖。 体质最弱的浅儿，很快便坚持不住。 她经过两次上浮呼吸后，便赶紧全身僵硬，无力继续下去。 幼儿察觉到她的不对，立即返回，托住她，把她送回小船上。 "姐，你在这里守着，别再下水了。"幼儿把皮斗篷给她裹上，叮嘱道，"咱们几个都下水，没人看着船也不行..." 这时噗通一声巨响。 一个黑影直直的栽入海中。 幼儿吓的一激灵，猛地回头："那是什么？" 浅儿正对着海面，瞧的清楚，瞪大眼，颤抖说："那是...是父皇啊！" "什么？" 幼儿瞳孔微缩，瞬间明白了什么。 她二话没说，转身跳入海中。 "幼儿，把父皇救上来！" 没有得到回应。 幼儿犹如一条鱼，已经钻入暗沉的海底深处。 越往深处，到光线照不到的地方，便越是黑暗。 人承受的压力也就越大。 君轻白听闻赵元璟也掉入海中，急忙要跟着幼儿去救人，却因承受不住水压，噗的吐出一口血来。 在她不远处的简云生果断把她拉回水面。 她的鼻孔，耳朵，嘴角，都在溢血。 "君大人，您在船上休息，不能再下水了！"简云生说。 "我无妨！" "君大人。"浅儿拉住她，"你再下去，就会没命的。而且你的血会引来嗜血的鱼类，到那时，不仅你，幼儿他们也全都会有危险。" 君轻白摸了摸自己鼻子滴下的血，这才作罢。 如此一来，水中便只剩下幼儿，韩羽和简云生三个人。
第四千七百零六章 父皇不许走！
幼儿潜入海中，看不见任何东西，便干脆闭上了眼睛，凭着感觉，朝父皇坠海的深处，不断下降，再下降。 一直到，她遇到了一大片海草。 "父皇——" 她试图喊。 但是，一张嘴，海水便涌入她的口中。 在海底，根本不可能发出任何声音。 她着急仿徨，只能让自己不断向下游去。 她快憋不住气了。 巨大的压力让她承受不住了。 这时，一只手稳稳的托住了她。 幼儿转了个身，一把抱住对方。 是父皇！ 幼儿又是欢喜又是酸楚。 浅儿在船上等了许久，等到空手而归的韩羽和简云生，却还没有等到幼儿。 她急的直哭。 韩羽坐在船沿，大口喘气："大公主别担心，二公主的武功和水性都极佳，她不会有事的。" "可是她是一根筋啊，没有找到父皇，她不会回来的。"浅儿哭泣着脱掉斗篷，"我要下去找她。" 哗啦！ 一阵水声传来。 浅儿回头，看见幼儿被托举出了水面。 随后探出脑袋的，不是父皇，又是谁？ "父皇，幼儿！" 浅儿又惊又喜，慌忙把船划过去。 韩羽和君轻白帮忙把与幼儿拉上来。 幼儿一只手却死死拽住赵元璟："父皇不许走！" 赵元璟也被一同拉了上来。 浅儿害怕再出什么事，决定先回到岸边。 小二和卫锦泰也赶了过来。 "父皇，您还好吗？"小二跪在他面前，眼眶含泪，"母后一个人走，便是想让您好好活着，求您不要辜负母后的期盼啊。" 极低的温度下，赵元璟的身上，头发上，结了一层冰霜。 他的面孔也几乎成了纯白色。 他却毫无所觉。 浅儿和幼儿一边一个靠着他，不住的哭泣。 "父皇，母后走了，连您也要抛下我们吗？" 赵元璟过了很久，才哑声说："我找不到她。" 浅儿一下子哭出声，扑到他怀里，嚎啕大哭："父皇，我知道您伤心，可是您...您不要丢下我们。母后走了，您要是也走了，我们就变成没爹没娘的孩子了！" 赵元璟抬手，拍了拍她后背。 没有说话。 韩羽伸手烤着火，眉头紧皱，叹道："以我们的能力，也只能潜入到那么深了。恐怕..." 再找不到她们了。 这话，他没有说出口。 在场几人却是都心知肚明。 毕竟云黛和姬棠棠已经沉入海底三四天了。 海有多深？ 没人知道。 海里还有那么多巨大的凶兽。 也许，她们早已经尸骨无存。 就算侥幸找到了她们，她们也不可能再活着了。 事实如何，众人心中其实都明白。 但情感上，始终是无法接受。 人死，入土为安。 而今她们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无论是作为朋友还是儿女，她们都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姬棠棠说："我听说，这附近有一伙打渔的渔民，他们个个水性极佳，也熟悉这里的海路。我这就差人去把她们都调遣来。" 其余人都同意这个办法。 只有一个人例外。
第四千七百零七章 没有留恋
出乎所有人意料，赵元璟竟反对这个决定。 "那些渔民也不是神仙，他们会水性，难道还比得上幼儿？"他淡淡的说，"算了吧，何必徒增人命。我想，这也不是黛儿愿意看见的。" "父皇，您不想把母后找回来吗？不管如何，咱们也得带母后回家啊。"幼儿说，"还有师父..." "回家？"赵元璟笑了下，没说话。 哪里是她的家呢。 也许，此时她已经回到了她真正的家。 而他跳下去，却无法进入那个通道。 这是否说明，他是不被选择的。 他没有资格进入那个通道。 可若是如此，为什么小皇叔可以？ 还是说，因为他没有那个探测通道的罗盘？ 亦或者，那个通道已经关闭了？ 赵元璟望向白茫茫的一片天地。 心中只觉悲凉。 没有了云黛的这个世间，于他而言，没有丝毫可留恋的地方。 但他没有再尝试跳下去。 几天后，他随着众人，回到了都城。 回来后，萧钏钏便大病一场。 因为身体虚弱，加上伤心，她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好了之后，她来见赵元璟，商议着要为云黛举行丧事。 被赵元璟拒绝了。 他知道云黛并没有死。 她只是去了她原本的世界。 这些事，旁人并不知道。 在萧钏钏看来，姑母是北齐唯一的公主，又是前一任女皇陛下。 她的过世，乃是全国的大事。 必须昭告天下，全国上下守孝三年才行。 萧子良也是这么想。 自从云黛离开，他像是忽然变了个人。 穿着不再花里胡哨，行事不再荒唐。 他从一个吃喝嫖赌无恶不作的纨绔，变成一个沉默稳重的中年男人。 他穿一洗黑袍，进宫来与萧钏钏商议云黛的丧事，得知被赵元璟拒绝后，他便去找浅儿，幼儿和小二。 姐弟三个小心翼翼的守着父皇，生怕他再想不开，听到小舅舅的话，才意识到，他们似乎还应该给母后办丧事。 这些天，她们竟完全没想到这件事。 是打心底里，并没有觉得母后真的离开了他们。 毕竟他们并没有见到母后的尸体。 那么，他们宁愿相信母后还活着。 "父皇不同意？"浅儿迟疑，"既然如此，我们便听父皇的。" "你们真的不打算办丧事？"萧子良皱眉，"常言说，入土为安，落叶归根。既然你们母后选择回到北齐来，那她就认同自己是北齐人。我们应当..." "小舅舅，您也说入土为安？我倒是不明白，人为什么非得入土才为安呢？人难道是树木花草，离开土不行？"小二打断他，"既然母后的选择是大海，那她就不想入土。您若要在意母后，就该遵守她的意愿。何况我们根本找不到母后的遗体。入哪门子的土？" 这话，说的萧子良哑口无言。 也是，人为什么就非得被埋入土中？ 最后不过是变成森森白骨一堆。 倒不如入了大海干净。 萧子良也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很快被姐弟几个说服，放弃了为云黛办丧事的想法。
第四千七百零八章 令人悲哀的变化
虽说这件事也轮不到他做主。 但他可以去说服萧钏钏。 萧钏钏原是看不上他这个父亲，但自姑母走后，她发现萧子良变了很多。 人也靠谱起来。 想到姑母的离去，不久的以后，爹娘也终将离开，她心中悲伤，对父亲的那颗嫌恶之心，也就淡了许多。 "既然姑父和姐姐哥哥们，都不同意办丧事，那这事儿...就罢了。"她靠在床头，低低的叹气，"不办也好，就当姑母还活着。活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 萧子良规规矩矩坐在小杌子上，双手摆放在膝头，神色凝重。 萧钏钏看他一眼，无意间发现，他的鬓角竟多了许多白丝。 "爹您..." 她有些愣怔。 也许是见惯了云黛和赵元璟那年轻的容貌和乌黑的发，她竟没有意识到，萧子良已经是个老人了。 之前怎么没发现？ 难道是因为...姑母的离世吗？ 萧钏钏瞬间心酸难忍，红了眼眶。 她垂下头去，低声说："人死不能复生，爹您也节哀吧。不要辜负姑母对您的期盼，那便是最好的了。" 萧子良愣了愣，慢慢说："我知道。" 他站起身，对着萧钏钏行了个礼，说："你娘近来身子也不好，宫里若没有旁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好，您去吧。" 萧钏钏看着他的变化，却无法生出什么欣慰欢喜的感觉。 他的所有变化，都源自于姑母啊。 她真的宁肯姑母好好活着，萧子良依旧是那个仗着有姐姐罩着无法无天的纨绔爹。 ... 过了一个冷冷清清的年，浅儿和幼儿以及小二姐弟几个，便商议着，要带父皇回京都。 他们毕竟都是大周人，在大周有家有室，不可能一直滞留在北齐。 萧钏钏虽舍不得，也知道没有理由再挽留他们。 于是姐弟三个便开始做回家的准备，谁知问到赵元璟的时候，赵元璟却说，他不打算回家。 "父皇，您是不是还想跟着母后走？"幼儿问。 "母后已经走了好些天了，您现在去，能找得回母后吗？"小二叹气，"父皇，母后希望您好好活着啊。" 赵元璟道："你们的母后没有死。" "父皇您...还是接受现实吧。"浅儿红着眼睛。 他们都以为，父皇是过于悲痛的缘故，无法接受母后的离世。 赵元璟轻轻吐了口气，眼神清明，神色也很平静："今天，我要与你们说一件事。一件你们可能并不相信的事，但那是事实。" 姐弟三个看着他的神情，莫名有些紧张。 幼儿说："父皇，您说罢。您说什么，我们都信。" 赵元璟微微点头："其实，你们的母后去了另一个世界。" "这我们知道..." "不，你们不知道。"赵元璟抬手打断小二，"我是说真的另一个世界，不是地府。如果你们不明白，你们也可以理解为，是未来的世界。" "未来？多久的未来？"幼儿问。 "也许是几百年，或者上千年。"赵元璟说道，"我不能肯定。
第四千七百零九章 一些真相
但是，想想你们母后的那些奇思妙想，想想她的那些发明。那全都是来自于未来世界的东西。" 姐弟几个相互看看，都从对方眼底，看见了震惊和不敢置信。 "母后她...不是咱们这里的人？"浅儿颤声问。 "不是。" 赵元璟摇头，"具体要如何跟你们解释呢，你们不懂个中缘由，也没关系。你们只要记得，你们的母后并没有死。她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活不久了，所以想法子要回到她原本的世界去。" "这么说，冰山的海就是她回去的路途？"浅儿立即想到这一点。 "不错。" "难怪..."幼儿倒吸一口凉气。 这件事，于他们而言，实在是过于匪夷所思。 若非对父皇的绝对信任，但凡换一个人对他们说这番话，他们一定会认为对方是个疯子。 姐弟三个沉默了很久，用来消化这件事对他们的冲击。 赵元璟安静的等着。 别说这几个孩子，当初他知道的时候的震撼，并不比他们少多少。 云黛本不想告诉他们这件事。 但赵元璟有另外的打算。 他知道孩子们不愿意让他走，必定会时时刻刻的守着他。 与其这样，倒不如告诉他们一些实情。 也免得他们过于伤心。 姐弟三人里面，幼儿接受的速度最快。 她很快想到一个问题："这么说，师父也是跟着母后一起走了？" "我不知道。"赵元璟如实摇头，"那个通道很神秘，具体需要什么条件，没有人知道。连你们母后也不能解开里面的秘密。你们的师父到底是随着她一起走，还是死了...都不好说。" 小二皱眉："难道父皇您之前跳海，也是要随着母后一起走？" "是的。" "您也不能肯定，您能不能成功？" "不能。但我总要试一试。" 幼儿脑子灵活，很快想到关键之处："如果成功的可能性大，母后为什么不许您跟着？一定是希望渺茫。父皇，您还很年轻，也许会活的比我们还久，既然母后想让您留在这里，您...就别走了吧。" 赵元璟淡道："你们已经长大成人，有各自的家人和孩子。难道还需要我吗？" "当然需要！" 姐弟几个异口同声。 "你们需要我，可曾想过我是否需要你们？"赵元璟平静的说，"如果我还有几十年的时间，你们便打算让我这几十年，在没有你们母后的日子里度过？可知这是怎样的一种残忍？" 姐弟三个沉默了。 设身处地的想，如果他们最爱的人离开了，那么他们活的时间越久，也就越痛苦。 那样漫长孤寂，了无生趣的日子，要怎么一天天的熬过去？ 作为儿女，他们可以只顾着自己，而不顾父亲的感受吗？ 那也实在太不孝。 浅儿小心翼翼的说："父皇，您上次跳入海中，可是并没有能够离开...这是不是说明，因为您不是那个世界的人，所以您不能通过那个通道？"
第四千七百一十章 到了分别的时刻
这也正是赵元璟的难题。 "关于这件事，我还在想办法。" "您有什么办法？"小二追问，"如果成功的可能性不大，父皇，您就放弃吧。" 幼儿皱眉："小二，你说得轻巧！换做你，你放弃得了吗？" "我可以。"小二说。 "所以说你冷血无情！" "我是理智。以父皇和母后的感情，各自在一方活下去，知道对方都活的很要好，这不就够了吗？你们别忘了，这也是母后的选择。" "母后有她的想法，难道父皇就没有自己想法？"幼儿看向浅儿，"姐，如果换做姐夫这样，你会跟随吗？" 浅儿认真想了想："妞妞还小，她需要我。我不会走。但是，如果妞妞长大成人了，我会的。" "我也是。"幼儿轻轻点头，"虽然我舍不得父皇，但是，父皇，我理解您的决定。我也支持您。" 说到这，她的眼睛已经泛泪。 她急忙低头，拿袖子擦眼睛。 赵元璟拍拍她的后背，柔声说："你们能理解我，我很欣慰。我也知道，我也许会成功，也许会死掉。但是，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只要有可能，我愿意去尝试。我今天与你们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们，不要试图阻拦我。我走之后，也不必太伤心，回到京都，辅佐你们的皇兄，好好过日子。" 浅儿忍不住哭起来。 短短时间内，接连失去爹娘，她实在太难过了。 小二沉默许久，低声问："父皇打算什么时候再尝试吗？" "十天后。" "十天？那个日子有什么特别吗？"幼儿追问。 "为了提高成功的可能，我需要韩羽的帮忙。" ... 几天后，赵元璟和浅儿等人向姬棠棠告别。 按照约定，韩羽，君轻白和卫锦泰也要离开北齐，回归大周。 但是，萧钏钏请求他们再留一段时间，进行一段时间的交接。 他们答应了。 在萧钏钏的泪水涟涟中，赵元璟等人离开了都城。 韩羽说要去送一送他们，也混在了车队中。 在前往大周和冰山的岔路口，赵元璟停了下来，打算让几个孩子直接回去。 而他，则要单独前往冰山。 幼儿立即道："父皇，让我们陪您去吧？" "我也去。" "父皇，让我们去吧。" 浅儿和小二也苦苦哀求。 赵元璟的目光扫视他们，温和说："无论送多远，终究有分别的时候。你们的孩子都在盼着你们，正如你们此时舍不得我。就在此处分别吧。" "不要，父皇，我不走！"幼儿忽然情绪崩溃，哭着跪下来，拽住他的衣袍袖子，"父皇，我舍不得您。您不如带我一起去吧，我们一起去找母后！" "又任性。"赵元璟抚摸她的头，"难道你不要你的水奕君，不要你的小水儿了？" "父皇..."幼儿抱住他的腿，崩溃大哭。 浅儿和小二也默默流泪。 她们心中都明白。 就在此时分别。 她们将再也见不到父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