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千二百三十四章 你答应了?
虽说那时父皇母后是皇帝皇后,无论找任何人来,都不会有人拒绝。
但她好歹也是个公主,又不会亏待了武师,怎么无人敢应聘?
浅儿有点怀疑人生。
她进宫去接妞妞的时候,去见皇兄,闲谈间,便说起了这件事。
皇帝坐在案后看折子,闻言笑道:“人家不愿意教你,你总不能强迫人家。”
“我何曾强迫别人了。只是觉得纳闷儿,为何他们都不愿意教我习武?皇兄,你帮我分析分析。”浅儿百思不得其解。
皇帝抬起头,朝她看了眼,笑道:“也许是因为你身份高贵,人也娇弱,他们都怕伤着你,受到责罚。”
“习武而已,能受多大的伤?皇兄和幼儿小二当年习武,受伤也是家常便饭,怎么不见他们担心害怕?”
“因为父皇母后不会因为这种事惩罚师傅们啊。”
“如今……”
“如今,”皇帝打断她,“如今,父皇母后不在家,你们三个任何一个人出事受伤,都是我这个做大哥的失职,我没法与他们交代。”
“谁要皇兄您交代了啊。我们几个都不是孩子了。”浅儿苦劝,“皇兄,我只是习武,不会受伤的。您都敢把小二和幼儿送到战场去,却担心我习武受伤?”
皇帝笑了笑,说道:“朕只是担心你受伤,并非阻拦你习武。你想学便学。”
“可是,根本就没人愿意教我!”
“这就不是朕的问题了。”
浅儿盯着他看:“皇兄,真的不是您发话,不许让人教我?”
皇帝好气又好笑:“浅儿呐,朕可不会做这种事。你皇兄我虽然是皇帝,还不至于在这种小事上劳神。不如你去找找别的原因?”
浅儿知道,皇兄不是那样口是心非的人。
如真是他,他不会否认。
既然他说不是他,那就必定不是。
从来他都是坦然磊落的。
浅儿出了御书房后,心头疑惑不但没解开,反而更重。
若实在没人肯,逼不得已,她也只好使点小手段。
但这毕竟是下下策。
浅儿轻易不肯以公主身份压人的。
带着婢女出了宫门,远远看见小庄骑马疾驰而来,黑色披风犹如一片云。
身后跟着七八名锦衣卫侍卫。
浅儿停下脚步,等着他们靠近。
小庄看见她,立即翻身下马,施礼:“卑职见过柔真公主殿下。”
“免礼。”浅儿抬手,朝他面上看了眼,见他风尘仆仆的,便笑道,“庄统领这是从哪里来?看来是很忙。”
“一点公务,不值一提。”小庄说道。
他面容平淡,身姿笔直。
浅儿一时无言,半晌,说道:“我的伤已经好了。”
“这很好。”小庄说道。
“……我近来打算暂停骑马,开始习武。”浅儿朝他身后的侍卫扫了眼,“有件事,我想求庄统领帮忙。”
小庄立即道:“公主折煞卑职,您有何吩咐尽管说。”
“我想请庄统领派个人来教我习武。”
“好。”
“你答应了?”浅儿很高兴。
第四千二百三十五章 故意躲着自己?
碰壁这么多天,终于有人点头愿意了。
浅儿自是高兴,眉眼便带了几分笑容,还追问了句:“不知庄大人何时派人来?”
小庄道:“公主稍安勿躁,卑职选了合适的人,便会派往公主府。卑职还要面圣汇报要紧事,告辞。”
他对着浅儿施礼后,领着一帮属下,匆匆而去。
浅儿瞧着他的背影,心想,这人是在故意躲着自己?
随即她又觉得自己多心。
小庄是锦衣卫统领,要忙的事情很多。
先前他一直出现在周围,她几乎忘了这一点。
不过,想到很快就有人教自己习武,又可以继续瘦下去,她还是隐隐有点兴奋,脚步也轻快了几分。
回去的路上,她自己歪在马车里,看着外面的景致走神,苏谭抱着妞妞跟在后面的马车里,偶尔传来妞妞咯咯的清脆笑声。
秋日清爽,微风轻柔。
一缕缕白云飘散在天际。
日子好像变得很慢。
也不知父皇母后何时回来,小二和幼儿能否平安无事。
浅儿心里想着这些,眼角余光扫到不远处一辆马车,目光微顿。
那辆马车她很熟悉。
是李钟辞惯常用的。
从前没觉得如何,如今看着,竟觉得破旧了许多。
马车停在刑部大牢不远处。
浅儿朝刑部大牢的方向看去,正好看见狱卒送金露出来。
大概是久不见天日的缘故,金露走出牢房被阳光刺激的眼睛微眯,下意识抬手挡住了脸。
她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苍白的面孔,在囚衣中晃荡的瘦骨嶙峋的身体,让她看起来像从地狱刚刚走出来的鬼。
李钟辞上前一步,扶住她,低声说了句什么。
离得远,听不清。
金露脸上没什么表情,在逐渐适应了阳光后,越过李钟辞的肩膀,她看见了缓缓驶过的公主座驾。
她的神色很复杂。
李钟辞见她盯着自己身后看,便也下意识回头。
柔真公主的马车,他自然比谁都清楚,都熟悉。
很快他便看见了露出半边脸在马车窗户边的柔真公主。
虽只是一个侧脸,却足以让他动容。
她看着似乎又瘦了些,微翘的琼鼻,下颌线也越发清晰,显出了几分曾经的清新美丽。
但她的脸上却没任何表情。
遥遥半空中,有一刹那,四目相接。
她的眼神……
没有惊讶,也没有怨恨。
全都是冷淡和疏离。
仿佛只是看着个不相识的陌生人。
马车很快驶离刑部大牢。
李钟辞后知后觉的看向后面那辆小一些的马车,确信自己听见了妞妞的笑声。
那软乎乎的的小人儿。
已经多久没把她抱在怀里,听她叫一声“爹爹”?
强烈的情绪在李钟辞心中激荡,令他忍不住转身,跟着马车远去的方向走了几步。
“钟辞哥哥……”金露沙哑虚弱的声音,唤住了他的脚步。
李钟辞回神,有些失落的朝马车看了眼,但终究还是回过头来,扶着金露的胳膊,低声说:“走吧,马车在那边。”
金露朝他看看,没说话。
第四千二百三十六章 憔悴沉默的可怜男人
李钟辞扶着金露来到马车前,让她上去,自己却停在外面。
金露回头看他:“钟辞哥哥不坐?”
“马车狭窄,妹妹自己休息休息吧。”
“可是……”金露左右看了看,“你只带了一辆马车来?”
李钟辞道:“如今家中艰难,养不起那么多车马。”
金露沉默了下,说:“那就一起上来坐吧。都这个时候了。何况,你我是夫妻,乘坐一辆马车也没什么要紧。”
李钟辞本想说,只是妾室,并非夫妻。
但看着金露憔悴虚弱的模样,不想再打击她难过,便没有说话,默默爬上马车,坐在她对面最远的地方。
这辆马车是李家的,但小郡主出生后,为了让小郡主坐的舒服,特意改造过,宽大舒适外,还有不少暗格,可以摆放一些衣物,吃食和玩具。
李钟辞拿出一壶水递给她。
金露喝下半壶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慢慢叹了口气。
她放下水壶,摸摸马车里厚实柔软的坐垫,低声说:“我以为自己再也出不来了。”
李钟辞没回应,一动不动看向马车窗户外面,眼神没什么焦点。
金露问:“这次为了赎我出来,家里花了许多钱吧?”
“没有花钱。”
“怎么?”金露不解,“没有花钱,那用了什么?”
李钟辞没说话。
金露皱眉:“钟辞哥哥,你现在变得不爱说话了。你倒是说呀。”
李钟辞笑了下:“没用什么。若硬说有的话,大概是用我这张脸皮。”
“什么?”金露愕然,“我听不懂。”
“我去求了公主,求她看在我与她往日的情分上,放过你这一次。”李钟辞慢慢的说,“当然,我不能肯定公主是因为这个缘故放过你,也许是她善心大发呢。”
金露瞪着他,说不出话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李钟辞会为了她去跪求柔真公主。
以至于耗光了他们之间最后的一点情分。
难怪刚才他看着公主府的马车,神色那么复杂。
金露心中涌上无限心酸和懊恼,悔恨。
她看着对面的男人,想到从前的他是多么意气风发,是多么骄傲。
可如今,他颓靡了。
眼睛失去了光亮。
他从俊美风流的驸马都尉,变成了个憔悴沉默的可怜男人。
金露好难过。
她难过的不想说话。
甚至,不想去看他了。
心中犹如被沉重的石头堵住。
明媚的秋阳也变得苍白和了无生趣。
沉默。
只有难言的沉默。
快到李家门口的时候,金露忍受不了了,开口说:“钟辞哥哥,你是不是忘不了柔真公主?”
李钟辞淡道:“事到如今,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你只说是不是。”
“金妹妹,打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纳你做妾。我与你虽有儿时一起长大的情分,但只是兄妹之情罢了。你这样金玉一般的人,何苦把心思浪费在我身上,把自己耗到如今的地步。”
金露心如刀割般,怔怔落下泪来:“难道我爱你,错了吗?”
第四千二百三十七章 我承认,我不配
李钟辞道:“是的,你错了,大错特错。”
“错在哪里?”
“爱谁是你的自由,但你错在,不该用手段强迫别人也爱你,娶你。难道你没听说过,强扭的挂不甜吗?”李钟辞冷冷说,“金妹妹,咱们本可以做关系很好的兄妹,可你只是执迷不悟。非要把关系搅乱。”
“从前你说过要娶我的!”
“那只是年少无知说的玩笑之语,难道你听不出来?”
“可我是真的爱你啊!”
“但我不爱你。从前,现在,或者未来,都不会。”李钟辞言语坚定,冷酷,“事到如今,我也不会赶你走。你没了娘亲,也受到了惩罚,大家都是可怜人罢了。公主放过你,大概也只是可怜你。”
金露满脸是泪:“她为什么可怜我?我不需要她可怜,我都要杀她了,她还放过我,她才是个傻子!”
“把别人当傻子的人,才是真正的傻子。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迁怒旁人。金姨妈的死与公主有什么关系,你要刺杀她?若你真伤到了公主,皇上必然会株连整个李家,到时,你便心满意足了,是吗?”
“不,我没这么想过,真的没有……”
“是啊,你什么都不想,一心沉溺在你的情情爱爱中!”李钟辞冷笑,“从今往后,我只希望你能冷静些,清醒一些。既然公主放过你,你便安安分分过日子,不要想东想西,令人厌烦。”
“钟辞哥哥,你……厌烦我?”
金露声音颤抖,落下眼泪,心中阵阵刺痛,忍不住生出一股子恨意来,“你们男人又是什么好东西,当初你不也厌烦了柔真公主?如今口口声声说爱她,你配吗?”
“我承认,我不配。所以,我不会再去纠缠她。我放她自由。你,能做到吗?”
“我做不到!”金露气急了,一拍腿,呜咽着大声说,“她是公主,有家人兄弟姊妹护着,有孩子,有权势,有财富。我呢?我为什么要放你自由,我没了娘,没了孩子。什么都没了,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李钟辞被气的冷笑连连:“好,好,好。咱们就这样吧,谁也别放过谁,纠缠一辈子,这是我的报应!我活该!”
金露捂着脸大声哭泣。
直到外头传来车夫声音:“二爷,到了。”
李钟辞立即挑开帘子跳下去,半分也不耽搁,头也不回大步走进李家的门。
金露哭了半晌,独自扶着马车下去,孤零零站在门口,看着李家门口的牌子,从李府,变成了李宅,心中酸涩极了。
好在,她的贴身婢女还在,上来扶着她,泪道:“天可怜见,奴婢还能见到姨娘。”
金露打量她,见她穿的素净,便问:“你怎么穿成这样?”
这丫头从小跟她一块长大,待遇不比一般的小姐差,也是娇生惯养,穿金戴银得
如今却穿着不如一般的下人了。
婢女擦眼泪:“今非昔比了,奴婢还能留下来,多亏了二爷发话。姨娘,咱们先回屋,您换身衣服洗一洗晦气。别让老爷太太看了不高兴。”
第四千二百三十八章 我就反了
金露心里微微有几分不悦。
不管如何,她是李家的妾,又是王金檀的嫡亲外甥女,自己在牢狱中吃了这么多苦头,她不出来迎接就罢了,竟还嫌弃自己。
这算什么亲戚。
婢女小桃察觉到她的不快,扶着她,低声说:“如今李家败落,不同以往了。姨娘在太太心里也不再重要,姨娘且忍忍。”
“我为什么要忍?”金露心中的委屈直往外泛,“当年李家穷的时候,姨妈带着钟辞哥哥到咱们金家,我娘给她们带了那么多东西回来。若非姨妈逼着钟辞哥哥尚公主,李家怎么能起得来?如今败落,也是活该,竟还怪我。”
“嘘,姑娘您小点儿声吧。被人听去了,又是一阵闹。”
小桃叹气,“您好容易回来了,往后咱们安安生生过日子。”
主仆两个往里走了几步,迎面便看见王金檀走来。
从前她出行,身后总是跟着一群人,有妾室,有丫鬟,也有婆子。
今儿却只跟了个婆子,眼见着寒酸许多。
穿着打扮看着也不如从前了。
金露停下脚步,屈膝行礼:“姨妈。”
王金檀从鼻子里应了声,紧绷着脸打量她:“你就这么个样子进门来了?活像个鬼,也不怕晦气。”
金露咬唇:“姨妈,我还没来得及回去梳洗。”
“梳不梳洗,也就这么回事吧。”王金檀颇有些阴阳怪气,“反正你跟你娘都是扫把星,打不打扮,都这样!”
金露勃然大怒。
若只是说她,她可以忍着。
但涉及到自己已经过世的母亲,却不能忍。
她猛地抬头,怒道:“姨妈说话慎重些!您是我的长辈,您说什么,我都受着。但您不该说我母亲,我母亲怎么您了?好歹她是您亲妹妹,当年李家艰难的时候,若不是母亲救济,钟辞哥哥凭什么能迎娶公主?”
王金檀没想到她敢顶撞自己,气的嘴唇直抖:“这就你的家教?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来人,掌嘴!”
金露受了这么多苦,这么多气,也豁出去了,随手抓起一块石头,叫道:“谁敢动我一下,便大家同归于尽!我连公主都敢刺杀,还能好端端的回来,你们动我之前,也想清楚!”
王金檀身后的婆子已经走到她面前,被她这么一喝骂,倒不敢动了。
王金檀怒道:“你要反了不成!”
金露冷笑一声:“我便是反了,又如何?我实话说,你们李家已经败落了,家产都被收走,往后靠什么过活,想过吗?”
王金檀道:“不管怎么活,总归饿不着!”
“是吗?”
金露扫视周围,“瞧瞧这院里,才多久,就开始破败了。下人也都没钱养着,遣散了吧?高高在上的李夫人,头上戴着的竟是几根银钗。好生寒酸。”
王金檀恼羞成怒:“小娼妇,你胡咧咧什么,还不滚回屋里去!”
金露哼了声:“我们金家虽没有什么爵位,只是商贾之家,但别的没有,银钱不少。
第四千二百三十九章 捶胸顿足
这次母亲带我来,是把家产都带了来的,母亲走了,这家产,自然都在我手中。姨妈尽管放心,等你们李家吃不上饭的时候,来求求我,我手指缝稍微露一露,就够你们吃三天的了。”
王金檀气的直笑:“你好大口气。”
“那咱们就等着瞧。小桃,回屋。”
金露扶着婢女的手,慢慢走开。
王金檀直哆嗦,扶着婆子,颤声说:“这都是要反了。”
婆子叹气:“如今咱家败落,连这商贾之户的女儿也不把咱们放眼里了。”
“小人得志猖狂!都怪我,都怪我!”王金檀捶胸顿足,悔恨难当,“若不是我让她们来,李家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
婆子看着她发疯,只一味摇头叹气。
好不容易榜上公主,不好好捧着讨好着,非要纳什么妾。
那公主是什么身份,皇帝的亲妹子,能让李家白白的欺负了?
现在可好了。
婆子就是不明白,连她都明白的道理,这李家的老爷太太和公子,怎么就不明白?
王金檀冷静下来后,说:“不行,不能再让这丧门星继续待在李家,把她赶出去。”
婆子犹豫:“太太,这丫头凶得很,怕是不会肯走的。”
“我去跟钟辞说,让他把这娼妇赶走!”
王金檀气呼呼找到李钟辞,开口便命令,“你现在就去把金露撵出去。我李家供奉不了她!”
李钟辞坐着看书,闻言淡道:“当时母亲逼着儿子纳妾,如今您心愿达成,总该心满意足,又闹什么。”
“你没看见那小娼妇是怎么对我的,她要拿石头把我打死!”
李钟辞蹙眉放下书,“母亲是什么性子,儿子清楚。那金露是什么性子,我也明白。你们两个凑一起,谁也别说谁不好。母亲既看她不顺眼,以后不去搭理她便是。家里这么个状况,何苦再找事,安生些不好?”
“如今是她安生不了,嚷嚷着要拿捏住咱们李家!”
“好歹金露是母亲的亲外甥女。”
“外甥女?她害咱们李家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是我外甥女了?”
“事情都过去了,就别提了。”
“如今我只要你一句话,要不要把金露赶出李家去!”王金檀不依不饶,“有她在李家一天,我就安生不了了!”
李钟辞皱眉道:“当初是母亲要她来,如今又要撵她走。不说亲戚这层,她已经是我的妾室,如今还能赶她走?”
“别说一个妾,便是妻,该休也得休!”
“恕儿子难以从命。”李钟辞直接拒绝。
王金檀不敢置信的瞪着儿子。
这个小儿子向来温顺孝顺,从来不顶撞忤逆父母长辈。
如今为了个小娼妇,竟敢忤逆她了。
这还得了。
她气的直抖:“当初娶公主回来,公主也没这般对我。一个低三下四的妾,竟敢爬到我头上。你这逆子,还为了她忤逆我!”
李钟辞手捧着书,淡声说:“什么忤逆不忤逆的,既然都是一家人,母亲消消气吧。以后也别再说撵谁走的话。”
第四千二百四十章 攀贵女
“什么一家人,谁跟那小娼妇是一家人,她性李吗?我们李家不认她!”
“若照这么说,您老人家也不姓李。”
李钟辞淡淡的怼了回去。
王金檀被噎的几乎一口气上不来昏过去。
她颤着手指指着他:“好,好你个孝顺的儿子。竟跟你亲娘说这样的话,把我与她那小娼妇比?我生了你们兄弟两个!”
“是,您生了两个儿子,那又如何呢。”
“……我为你们李家传宗接代了!我是李家的功臣,她金露做了什么?”
“呵。”李钟辞轻轻笑了声,抬头看向母亲,眼神里是无尽的嘲讽,“您老人家还真信什么因果循环,前世今生呢?传宗接代这种笑话,就是男人们为了诓骗女人,编出来的瞎话罢了。等您死了,就变成一堆白骨,什么都没有了!后辈的什么宗,什么代,于您没有任何关系了!”
王金檀瞪着眼睛,愣愣看着儿子:“你……你打哪儿学来这些浑话?不传宗接代,你们李家岂非断子绝孙了?”
“断就断,绝就他妈的绝了吧!”
李钟辞忽然暴躁起来,一把扔掉书,大声吼道,“以后谁也不要跟我什么传宗接代这些鬼话!”
王金檀哆嗦了下,有些害怕的看着儿子,“钟辞,你,你冷静些。以后娘不提了还不行吗?”
李钟辞似乎又泄了气,慢慢坐下,垂下头,低声说:“都出去,我要看书。”
王金檀瞥见他看的是四书五经,是正经事,便略略放下心来,赶紧带着下人出去了。
来到外头,她还心慌慌的。
“钟辞这是怎么了?”她喃喃自语。
一旁婆子道:“太太,您也是太急躁了些。这是什么时候,何苦再刺激二爷呢。”
王金檀一想,也是。
这好端端的驸马都尉没了,没了公主妻子也就罢了,连小郡主女儿也改了姓。
说出去都是丢人现眼的事儿。
够打击人的了。
究其缘故,都是家里要传宗接代这事儿闹的。
偏她这时候还提什么传宗接代,岂非戳他的伤疤,叫他难受。
王金檀扶着婆子的手,想想也有些懊悔。
婆子道:“依我说呢,那金氏到底是个妾,何必太太亲自出面对付她?”
“哦?你有什么主意?”
“咱们二爷这和离有段日子了,身边还缺个知冷知热的正室呢。”婆子笑道。
王金檀怔了怔,眼神猛地亮起来:“对,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着?给钟辞娶个正室回来,还怕压不住那小娼妇?”
“这还是其次的呢。”婆子笑着说,“就凭咱们二爷的容貌人品,当初没有尚主之前,京都多少高门贵女求嫁?太太还记得呢,当时二爷和公主成亲时,还有个贵女闹着要撞墙呢。如今若能再高攀一门的话,李家岂不又起来了?”
王金檀的心思彻底活泛起来。
别的不说,就凭自己儿子的容貌,才华,哪怕如今李家落魄,也能攀得上高门大户的贵女!
到那时,李家必定还能东山再起!
第四千二百四十一章 一拍即合
王金檀是实干型的女人。
当下就开始着手,为自己的小儿子挑选合适的正室人选。
以李钟辞的名声,容貌和才华,依旧可以吸引到许多待字闺中的少女。
但,毕竟李家已经败落,不再是从前的勋贵之后。
而且也不是第一次娶亲了,是被皇帝斥责后,与柔真公主和离了的。京都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尤其是贵族圈的这些事,传的特别快。
外人不知道,他们还能不清楚吗。
这俩人和离,完全就是李家在中间搅合,要纳什么妾,把公主和驸马和和美美的小日子给搅合没了。
也不想想,寻常人家要纳妾,也得嫡妻同意呢,那可是公主,有太后宠爱,皇帝撑腰,还有弟弟妹妹护着。
岂容李家欺负?
这样的李家,不管李钟辞多么出色英俊,也被一大部分的高门大户拉入了黑名单。
但,凡事都有例外。
就是有那死心眼子的,想不开的女人,非要上赶着嫁。
譬如远征侯谢冬的女儿,谢馨。
这谢馨早已经过了二十岁的年纪,年幼时,和宫里的公主们也有来往。
换言之,她和浅儿幼儿曾经是儿时玩伴。
但两位嫡公主身份尊贵,巴结着想做她们玩伴的贵族少女太多了,两位公主对她并没有留下太深的印象。
大了之后,更是几乎没了来往。
这远征侯,八十多的岁数,是历经三朝的老臣,曾经也是帮着大周立国战功,因伤而退,被封为远征侯的。
谢冬在六十多岁的高龄上,得到这么个女儿,可谓是老来得女,视若珍宝。
把谢馨养成了任性的痴性子。
按惯例,贵族少女受宠的话,大多晚嫁,因家人舍不得早早嫁到夫家吃苦。这谢冬把女儿当作掌上明珠,自然也舍不得她早嫁。
到十八岁上,谢馨对风流才子李钟辞一见钟情,非他不嫁。
谢冬宠爱女儿,自然尽力满足,然而当他准备登李家门提亲时,皇室已经先下手为强,为李钟辞和柔真公主定了亲事。
这下谢冬傻眼了。
但不管如何,他是臣子,不可能跟皇室公主抢男人。
也抢不过。
谢馨得知后,大病一场,几乎没了小命。
谢冬心疼不已,精心照顾伺候着,好容易慢慢恢复过来。试着说别的亲事,这谢馨就哭闹发疯。
于是再也不敢提。
这亲事就耽搁下来了。
谢冬想过,大不了就养着这闺女一辈子。
虽说他老了,但家里还有些家产,足够女儿舒舒坦坦过日子。
谁曾想,事情还有转机。
成亲不过三四年,这李钟辞和柔真公主竟然和离了。
谢馨的心思立即活泛起来。
谢冬还有些犹豫,担心若跟李家结亲,会得罪皇室和柔真公主。
然而女儿终日哭闹,他把女儿当作命根子般,到底还是豁出去了,请了个媒人,登李家门。
刚好王金檀正张罗着给儿子再娶,这不是巧了么。
于是,两家一拍即合。
为了宝贝女儿,谢冬也顾不上别的了。
第四千二百四十二章 被迫接受
两家都怕夜长梦多,飞快的定下日子,谈好聘礼彩礼,纳彩下定等六礼,一气呵成。
不过一个来月的功夫,就吹吹打打的迎亲了。
李钟辞是迎亲之前,才吃惊的发现,母后又为自己定下了一门亲事。
他起先心中充满了生气,郁闷,心灰意冷的无数负面情绪。
甚至自暴自弃到想与家中大闹一番,或者干脆离家出走。
但是,他没能闹的起来,也没能走的成。
李家大哥李朝华的妻女回来了,但是出事了。
李家出事后,李朝华先赶回来,把妻女留在后面,结果妻女单独走的时候,在驿站留宿的时候,与别的官眷发生冲突。
李朝华的女儿失手之下,把人给打伤了。
人家要赔三万两银子,否则就一纸诉状高到衙门去,把她抓去坐牢。
都是娇生惯养的,怎么能坐牢?
李朝华的妻女哭哭啼啼回到家来,哭着要银子。
李朝华回来的时候,把家中大部分银钱都带来了,给家中父母打点用。
已经所剩无几。
李家没法子,只得张口跟远征侯谢冬借钱。
毕竟就要做亲家了,远征侯也不缺这点钱,就给了,说是当作女儿的嫁妆。
这下,拿了人家的钱,李钟辞还怎么拒绝?
看着忧愁为难的大哥,哭红双眼的嫂子,楚楚可怜的侄女,他能怎么办?
到底还是认了。
婚礼照常举行。
金露得知后,显得很平静。
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当初柔真公主是正室,和离后,她曾盼望自己能够被扶正。
毕竟她是王金檀的嫡亲外甥女。
这事儿是顺理成章的。
但是,自从王银檀死了之后,她就不抱这个希望了。
再加上之前的冲突,她知道,王金檀一定会立刻给钟辞哥哥寻一门正室,除了为了攀附高门,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为了压制收拾她。
金露站在廊子下,听着外头隐约传来的唢呐吹打声,面上露出淡淡的冷笑。
“想进来过好日子?呵呵。我倒要看看,是谁折腾死谁。”
她喃喃自语。
婢女小桃听了有些担忧,小声说:“外头风大,姨娘回屋歇着。”
“你说,这侯府的姑娘长得好看吗?”
“奴婢没见过呢。”
“好看又如何呢。”金露的笑容有些阴寒。
小桃问:“姨娘,既然是侯府的小姐,必定是知书达理的,往后只要她不与咱们为难,咱们就不理会她,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
“你说的倒轻松。她是进门来与我抢男人,分享钟辞哥哥的,如何能不理会?再者,即便我不招惹她,她却是王金檀弄进门来对付我的。”
“太太毕竟是姨娘嫡亲的姨妈。”
“姨妈又如何,比生人还不如。”金露哼了声,“王金檀,你们整个李家对我娘见死不救,对我如此残忍。我绝对不会让你们过好日子!”
小桃小声问:“姨娘想做什么?”
“我要让李家越来越悲惨,名声越来越败坏!”
失去了母亲和孩子的金露,又被王金檀这般对待,心态已经有些扭曲。
第四千二百四十三章 您若无情,妾便休
因着柔真公主放过她,她把这份愤恨,完全转移到了李家人身上。
前院的喜庆热闹,与金露这里的冷清孤寂,形成了一个强烈的对比。
……
因得罪皇室而一度败落的李家,神一般的与远征侯搭上了,李钟辞娶了远征侯视作命根子的宝贝女儿。
这个消息,在短短时间内,引爆了京都的整个贵族圈。
自然也就很快传到了皇帝皇后的耳中。
向来稳重端庄,处事不惊的皇后采采,罕见的恼火:“我还以为李家会老实些,这才多久?就再娶上了。果然这李钟辞是个负心寡义的!”
晏儿与她面对面坐着下棋,闻言微笑道:“皇后不会以为,李钟辞会为了浅儿守节,一辈子不娶吧?”
“我自然不会这么想,只是……这也太快了。”
“人是趋利避险的,李家败落,自然拼命想攀附一个能把他们扶起来的大树。”晏儿对此倒不甚在意,“李家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反正浅儿和妞妞过的自在就行。”
“陛下您想,连我知道了尚且生气,何况浅儿呢?她这还为此难受着呢,李钟辞已经迅速再娶了。”
采采放下一枚棋子,皱着眉头,“这远征侯也是老糊涂了,好好的女儿,为什么要往火坑里送?整个京都的勋贵都不敢再与李家来往,他倒好,上赶着把女儿送上门。”
晏儿笑道:“这里头还有个缘故,你恐怕不知道。”
“什么?”
“当年浅儿看上李钟辞的时候,远东侯的女儿也看上他了。不过,咱们皇室下手快,亦或者说,李家觉得浅儿的身份更高贵,而选择了与皇室联姻。”
“是吗?”采采一直深居后宫,终日忙着处理中宫庶务,平衡各宫妃嫔的关系,抚养照顾孩子们。
若不有意打听,外头的事情知道的确实不多。
晏儿盯着棋盘,沉吟片刻,接着说:“远征侯的这个女儿也是个痴情种子,好几次为李钟辞寻短见。这几年一直没嫁人。到底是给她等到了。”
“为了个男人,至于么。”采采低声嘀咕。
晏儿朝她看了眼,微笑道:“若当年朕没有娶你,你会嫁给别人吗?”
“会啊。为什么不?”采采侧首一笑。
虽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娘,因为容貌极美,这么一笑,仍旧显露几分少女的娇俏。
晏儿笑道:“看来,你对朕的情义,不如远征侯的女儿对李钟辞深。”
“陛下,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您对妾身好,妾身自当以命相报。您若无情,妾便休。人活着事儿多着呢,没必要为了一个男人寻死觅活的。”
晏儿失笑:“你们几个,都是受到母后影响的。”
“我们几个?”
“浅儿幼儿不说了,你,还有安好,北齐的萧钏钏,哪个不是受母后影响?”晏儿说道,“不过,这样也好。朕除了希望你对朕深情之外,并不希望浅儿她们几个,对其他男人们寻死觅活。”
采采噗嗤笑了。
第四千二百四十四章 再娶的消息
晏儿瞧着她娇媚容颜:“你笑什么?”
“妾身笑陛下,如此护短。”
晏儿微微笑道:“说起来,近些年,一直有人说,你对朕的感情不太深,因为你这个皇后太贤惠了。完全不会嫉妒,对各宫妃嫔都好,对她们诞下的孩子,也都视如己出。”
晏儿还不到三十岁,已经有了十几个儿女。
自然是因为他有不少妃嫔的缘故,但也因皇后的贤惠有莫大关系。
除了因病夭折的一个小皇子,其余的皇子公主全都平平安安的生下来,健健康康的逐渐长大。
这在各朝各代的后宫,都是极为罕见的。
前朝后宫朝廷民间,对皇后靳采采自然是交口称赞。
但也隐隐有些声音,认为皇后完全不妒,大概是因为她对皇帝没什么感情。
譬如当今太后深爱先帝,就不能容忍他有其他女人和孩子,那才是真爱的表现。
这前后两代皇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晏儿早有耳闻,不过从未放在心上,这会子夫妻俩坐在一起下棋闲谈,他才玩笑似的说出来。
采采朝他脸上看了看,温婉笑道:“陛下应当明白妾身心意的。只是……身份如此,由不得选择。与其做个痛苦嫉妒的皇后,我宁愿让自己过的高兴些。”
“难道,你不想像母后那般,独得宠爱?”
“妾身自然是想的。”采采端起茶杯,“不过,陛下不是先帝,妾身也永远比不上母后。人想开些,日子也过的舒坦些。陛下觉得呢?”
晏儿一笑,也就不再继续说这个话题,转而说起远征侯来。
“这谢冬老来得女,把女儿当作心肝命根子,自然她想要什么就给什么。这次他愿意与李家结亲,倒也不出朕的意料。”
“这老糊涂,宁肯得罪皇室,也要满足女儿的心愿。何况那李家又是什么善茬?”采采难得骂起臣子。
晏儿笑道:“他一大把年纪了,又是三朝功臣,朕总不能因为他嫁女儿,就对他如何。何况朕也没禁止李家再娶。”
“我是担心浅儿心里不好受。”
“浅儿才不会。何况,远征侯这女儿到了李家,日子可未必好过,你且看着便是。”晏儿说道,“至于浅儿,她正想法设法的找人陪她习武减肥呢。没心思理会李家的事情。”
采采道:“说到这件事,陛下,真不是您做的手脚,不许人教浅儿武功?”
“朕有那么无聊吗?”
“这倒是奇了。”
“下棋吧。”晏儿笑了笑,凝神在期盼上。
柔真公主府。
浅儿等了几天,也没等到锦衣卫派人来教自己武功。
她差人去问,得到的答复是,指挥使大人有要紧事忙,请公主稍候。
浅儿只得等着。
谁知这么一等,就是一个月。
她连李钟辞再娶的消息都等来了,却还是没等到锦衣卫送来的“师傅”。
再娶的消息传来的这天,苏谭担心她知道了李钟辞再娶的消息伤心,便想好了一大堆词儿,准备去安慰她。
第四千二百四十五章 他故意耍本宫?
她一进屋,就看见公主坐在镜子前,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神色抑郁。
苏谭心中一紧。
果然,李钟辞再娶这事,让公主不高兴了。
她试图安慰:“公主……”
“苏姐姐,让管家备车!”苏谭刚说两个字,浅儿已经站起身来,脸色极差。
苏谭心中一跳,忙小心翼翼问:“公主要出门啊?”
“出门。”
“公主,要么……别去了吧,奴婢陪您到郊外散散心?如今这时节,庄子里的果子都熟了,天气也好,不冷不热,适合游玩。”苏谭努力把她的注意力朝别的地方转移。
堂堂公主,若跑到前夫家中闹,那多难看啊。
浅儿怒道:“本宫为什么不去?这个姓庄的,他亲口答应派个师父来,一直让我等等等,这都一个多月了,也没来人。他故意耍本宫?”
苏谭一呆,下意识问:“原来您是要去找庄大人?”
“不然呢?”浅儿看她一眼,“你以为我要去哪?总不能是进宫找皇兄告他的状。”
苏谭:“……”
敢情她想岔了。
也是,公主这样的人,怎么会做那样掉价的事情。
不过,公主刚才听到她说的话了吗?
她知道今儿是李钟辞再娶的日子吗?
苏谭虽高兴起来,但还是有几分惴惴,出去差人准备马车。
这时忠勇侯府的表哥明无尘来了,说过两天是明无尘女儿的生辰,姊妹们都想妞妞了,要接她过去玩两天。
除了皇宫,便是侯府和顾家最亲,浅儿自然没有不允的,当即亲自去给妞妞打点,看着她随侯府的车马离去。
明无尘亲自来接,自然没什么不妥,浅儿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她去换了身衣裳,坐着马车,带着苏谭离开公主府,朝锦衣卫的卫所而去。
路上,有热热闹闹的吹打声。
浅儿笑道:“看来今儿是个好日子。”
“是啊。”苏谭知道那是李家去远征侯府接亲的队伍,生怕公主掀开帘子看了不舒服,便紧紧靠在窗户边上,试图岔开话题。
浅儿摇了摇扇子,不满道:“天气这么好,你把车帘子关的这么严实做什么,不嫌闷吗?快打开。”
苏谭道:“公主,奴婢昨儿晚上有点受伤,吹风难受哩。”
“胡说,早起看你还精神十足的骂小丫头们,吃了两碗饭。这可不是你生病的样子。”浅儿毫不留情的戳穿她拙劣的谎话。
苏谭:“……”
“说,你有什么诡计?”浅儿问。
她们俩相处久了,感情深厚,说话也就没什么顾忌。
浅儿虽气哼哼的,但苏谭知道,她并没有生气。
她笑道:“奴婢是怕公主吹风着凉嘛。”
“秋天这么舒爽,想吹吹风还不能呢。你倒给我遮着。快打开。”浅儿伸手到她脑袋后,硬是把车帘子扯开了。
刚巧李家的迎亲队伍从旁经过。
虽然只是一个照面,但浅儿已经看清楚,坐在马背上,穿着红色喜服的人,是李钟辞。
虽然他看着远不如从前那么精神,但俊美的面孔是没有什么改变的。
第四千二百四十六章 卑职不曾忘记
浅儿看过他无数次,别说匆匆一眼,便是一个背影,也绝不会认错。
她霎时明白了苏谭拼命阻拦自己出门,又不让拉开帘子的缘故了。
照面的那一瞬间,她确信李钟辞也看见了她。
在热闹嘈杂的街面上,他在马背上,她在马车里,目光相接了一瞬。
李钟辞的目光是惊讶,意外,羞愧,躲闪的。
而浅儿的脸上则没有任何表情,很快便收回视线,同时放下了帘子,隔绝开外面热闹的一切。
她没有说话,只慢慢的摇着扇子。
苏谭有些担忧:“公主。”
浅儿朝她看了眼:“咱们相伴好些年了,你就这么不了解我,以为我知道李钟辞再娶,会发疯闹腾?”
“公主自然不是这样的人,奴婢是担心您难过。”
“和离书不是写了吗,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往后他是我,我是我。除了妞妞,我与他之间再没有任何关联。他娶妻,我不在意,不会生气,也不会祝福他。”
“公主,您真的不生气吗?奴婢是自己人,公主不必撑着,若难过,哭一哭就好了。”
“我生气。但我不是生李钟辞的气,我生的是小庄的气。他敷衍我许久了,我忍不了了。”浅儿捏了把自己腰上的肉,“母后说,单靠膳食是不行的,要我必定配合习武。我想着等母后回来,可以让她看见崭新的我。结果小庄如此敷衍我,耽误我的事,我岂能不恼火。”
苏谭仔细观察她的神情,确信她说的是真的。
她从头至尾就是在跟庄大人置气,并不是因为李钟辞再娶。
苏谭彻底放下心来,欢喜道:“对,咱们这就去卫所找到庄大人,质问他!黎叔,赶车再快一些!”
主仆二人还真是把小庄给堵在了卫所。
她们到的时候,小庄正给几名属下训话,远远看见公主来,便知她来者不善,忙匆匆结束训话,前来行礼问安。
“卑职请公主安。”
“我还能安吗?”浅儿看着他半跪在地的头顶,冷哼道,“庄统领在卫所这么威风,难怪把本宫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卑职不敢。”
“不敢?”浅儿恼火,“你起来说话。”
小庄站起身,比她高出一个头去,需要仰视,无法俯视了。
浅儿立即有些后悔。
但也不能表露出来,只不着痕迹的后退半步,才说:“庄统领贵人多忘事,想必早就忘了一个月前答应我的事情。”
小庄道:“公主息怒,卑职不曾忘记过。”
“那你给我的人呢?”
“不是卑职不派人去,而是……”小庄沉默了下,“卑职找不到愿意教公主习武的人。”
浅儿愕然:“你说什么?”
“公主没有听错。”
“……你是锦衣卫指挥使,正三品官员,手底下管着五千余人。你跟我说,你使唤不动你的属下?”浅儿难以置信。
小庄肃容道:“公主,锦衣卫各有职责,卑职绝不会强迫属下做他本可以不做的事情。”
浅儿:“……”
第四千二百四十七章 不愿意
小庄朝身后招手,让那几个被他训话的侍卫过来,问:“你们说,愿意去公主府,做公主的武师吗?”
侍卫们相互看看,没吭声。
浅儿道:“你们说实话,不必害怕!”
“那卑职就说了。不愿意。”
“不愿意。”
“卑职也不愿意。”
所有侍卫都无一例外的摇头拒绝。
浅儿:“……”
小庄道:“如果公主不相信,卑职可以把其余五千人都叫到这里来,任凭公主询问。”
“不必了!”
浅儿的脸色刷的黑下来,转身便走。
苏谭气愤的狠狠瞪了眼小庄,“公主已经够不好受的了,指挥使大人太过分了!”
小庄蹙眉:“怎么?”
“刚才来的路上,公主遇到李钟辞再娶的迎亲队伍,虽然公主没说什么,但我知道,她绝不会好受。指挥使大人可知道,这一个多月来,公主处处碰壁?我就不信,以指挥使大人的权利,会命令不动几个属下?您还要让五千侍卫都来羞辱公主?过分,可恶!”
苏谭骂完后,跺跺脚,转身去追公主。
小庄朝侍卫们看了眼:“你们自己去训练。”
侍卫们忙一哄而散。
小庄骑上自己的马,很快便追上浅儿的马车。
“殿下,卑职向您道歉。”小庄对着马车说道,“刚才是卑职言行有失,不该说那样的话。”
马车里没有任何动静。
小庄又道:“卑职下午便派人去公主府。”
“不必了。”这次终于传来浅儿淡淡的声音,“我虽是公主,也不该强人所难。没人愿意教我习武,也许是厌我,瞧不上我。我何必自讨无趣。”
“公主不必妄自菲薄,您是公主,是天上的云,绝无人敢厌您。”
“快两个月了,自从幼儿离开,就再没人教我了。”浅儿低声说,“我真的不明白,这是什么缘故。”
小庄没说话,骑着马,沉默着陪在马车旁。
一直到公主府,浅儿扶着苏谭的手下了马车,回头看见他还跟在马车后,也下了马。
浅儿没理会他,径直回屋。
小庄跟上,说道:“如果公主不嫌弃,卑职可以亲自教您习武。”
浅儿脚步一顿,诧异的回头看他:“你说真的?”
“只要公主愿意。”
“我有什么不肯的?”浅儿高兴起来,“你不是一直很忙的吗,真的愿意教我习武?”
“卑职可以每天抽半个时辰来指导公主,其余时间,就要公主自己慢慢练了。”
“好,半个时辰也够了。”
母后说过,每天锻炼半个时辰足够了。
小庄点头:“既如此,从明天开始,卑职每天未时过来。请公主提前做好准备。”
“好。”浅儿立即点头。
“若公主没有别的吩咐,卑职告退。”
小庄垂头施礼,准备离开的时候,扫见她略抑郁的眉眼,顿了顿,又道:“其实没有任何人厌公主,他们不肯教公主,除了担心公主受伤外,大概也有卑职的缘故。”
“你?”浅儿诧异,“这件事与你何干?”
第四千二百四十八章 想太多
小庄想了想,道:“大概是因为,他们因为卑职倾慕公主。”
浅儿:“……”
小庄道:“不过,请公主放心,卑职会严厉约束他们的言行,不会教这件事再影响到公主。”
他施礼后,转身大步离去。
黑色的麒麟服,在阳光下闪耀着流光溢彩。
这身麒麟服与他寻常穿的绯色飞鱼服大不同,乃是皇帝御赐。
麒麟服,按规矩来说,是皇子王爷才配穿的。
小庄能穿,彰显了皇帝对他的信任和看重,也表明他的权势之大,与他的低调沉默,完全是相反。
虽然他一直没什么存在感,总是安安静静的。
但是,身为十二卫和南北镇抚司的老大,他的权利大到旁人难以想象。
监察天下百官,审讯案件,直属皇帝管辖。
可以说,这天底下没有他不能过问的事情。
锦衣卫的权利如此之大,以至于引起了百官的忌惮,不少臣子上书,要求削弱锦衣卫的权势范围。
虽然皇帝暂时还没什么回应,但足以说明,小庄绝不再是从前那个跟在太后身后,毫无存在感的小庄了。
他年纪尚轻,容貌英俊,手握重权。
这样的人,想把女儿嫁给他的勋贵很多。
然而他除了遵照皇帝命令执行任务之外,从来不与任何王公大臣来往,也从不理会他们的示好和明示暗示的提亲。
如今竟传出了他倾慕柔真公主的消息。
锦衣卫指挥使大人倾慕的人,哪里还有其他男人敢靠近?
民间的武师不必说,没胆子去招惹朝廷的人。锦衣卫的侍卫们就更不必提,他们敢去教自己老大喜欢的女人?
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他们可没这么傻。
不过这件事是真是假,只要有这个风声传出来,就足以令大部分男人对浅儿敬而远之。
浅儿看着小庄走远的黑色背影,有些呆了。
原来,自己这段时间的碰壁和被拒绝,是因为小庄。
因为旁人以为小庄倾慕她,惧怕小庄的权势,不敢得罪他,所以才拒绝到公主府来,教她习武。
浅儿有些哭笑不得。
事实上,小庄到底对她有没有那份心思,事到如今,她也不明白了。
当时他说了那句话,她以为他在表白心意,但事后仔细回想,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再加上这段时间也没见面,小庄也从未主动到公主府来,她就更加坚定是自己想太多。
那么,这个消息又是怎么传到外面的呢?
浅儿朝苏谭看了眼。
苏谭忙道:“公主,奴婢可不是长舌妇,您知道的。”
“你紧张什么。我又没说你。”
“公主,莫非庄大人是真的喜欢您?俗话说,空穴来风呀。”
“我看不出来他哪点喜欢我。”浅儿不以为然,“十有**是那些人嘴巴碎,见那段时间小庄来往公主府勤快了些,便传这些谣言。”
“既如此,庄大人为何不辟谣?”
“苏姐姐,你也是傻了,这种事,他能站出来公然解释吗,岂非此地无银三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