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四十九章 断臂
“哥，不要——”
姬棠棠不知从什么地方冲过来，拦在赵纾面前，挡住了哥哥的剑。
姬文渊的剑是由上往下劈，一剑就砍断了姬棠棠的一条胳膊！
姬棠棠发出一声惨叫，跌倒在雪地中。
血从断臂处狂涌而出。
姬文渊惊呆了。
赵纾在模糊的视线中，隐约看见姬棠棠的状况，骇然之下，急忙扑过去，撕下布条把她的断臂处紧紧扎住止血，以免她失血过多而亡。
姬棠棠已经疼的昏死过去。
“姬文渊，你疯了。”
赵纾抱起姬棠棠。
姬文渊上前抢过妹妹，看着妹妹苍白的脸，心内剧痛又悔恨。
他转身吼道：“文才，立即把棠棠送回族内，找长老医治。”
下属跑过来，看见这一幕，也是震惊。
他忙又叫来两个人，一个背着姬棠棠，一个捡起她的断臂，快速离去。
赵纾抓起一把雪，擦了眼睛，冷冷道：“为了杀本王，牺牲掉自己亲妹妹的一只手，值得吗？”
“那我就更得杀了你啊。”
他再次向赵纾攻击来。
赵纾也毫不留情的反攻。
天已经完全黑透。
姬文渊的身上已经多了许多伤，衣服血迹斑斑。
而赵纾依旧游刃有余，就连梳的整整齐齐的发髻，也不曾有一丝凌乱。
姬文渊不停后退，在雪地中翻滚。
他寒声说道：“姬文渊，你根本不可能是我的对手。还不逃吗？”
“怎么，堂堂的战神秦王，竟不敢杀我？”
“我不杀你，不是我不敢。而是我不想激化大周与九黎之间的矛盾。为的是天下苍生。”赵纾说道，“如果你懂事，就立刻滚回去，看看你的妹妹，而不是在此与我浪费时间。”
姬文渊喘着气，嘴角溢出血丝。
“棠棠有族长医术高明的长老看护，不会有事。”他抬起袖子擦掉嘴角的血，喘着气说，“但打败你们，得到北齐，却是为了我九黎后代必须要做的事情。”
“本王不明白，你们九黎向来平静，为何非要占据北齐？”
“你自然不懂。你能活到八十，九十，甚至是一百岁。而我以及我的子孙后代，却只能活三十年。”他咧嘴一笑，露出带血的牙齿。
“你要从北齐得到什么？”
“你没必要知道！”
姬文渊用剑支撑起身体。
赵纾说道：“你已经无处可退。”
姬文渊回头。
后方已经是万丈深渊。
他沉默片刻，说道：“那我只好拉着你一道下去。”
赵纾道：“此情此景，你倒是依旧充满了谜一般的自信。”
姬文渊忽然丢掉了剑，然后用最快的速度一把抱住了赵纾。
赵纾呆了下，说道：“其实……你没必须这样。本王没打算杀你。”
“但我却打定了主意，要你死。”
“本王不可能跟你一起死。”
赵纾抬起剑。
这时一匹马忽然飞奔而至，从马背上滚下来一道身影。
“等一下！”是年轻女子的惊呼声。
赵纾听了没什么，可姬文渊却身子一震。
“庄庄？”
“姬文渊，你到底为什么非要这么做？”庄云舒踩着及膝的雪艰难的跑过来，哭着说，“如今北齐已经归顺大周，你绝对不能伤害秦王殿下！文渊，我求求你，你松开手，好不好？”
第一千七百五十章 跌落悬崖
姬文渊看见她，情绪也有一时间的松动。
他沉沉叹了口气，说道：“庄庄，你知道吗，我一直在找办法，解决我身上存在的诅咒。我想与你长长久久，也不想让姬家的后代子孙，永远背负这样的可悲命运。”
庄云舒哭着说：“这些我都知道……可这跟你杀秦王有什么关系啊？”
“因为秦王挡了我的路。”
“你不应该这样，你不可以这样！”庄云舒嘶哑着声音哭道，“难道为了你我能长久在一起，你就要取别人性命？文渊，你不是这样自私的人，我知道……”
“庄庄，你相信我，我这么做，并不仅仅是为了我，更为了姬家的未来。”
“你要带着秦王同归于尽，难道你连我也不要了？”庄云舒试图朝他靠近，用祈求的声音小声说，“文渊，一定还有别的法子的，求求你了……你松开手，跟我回去。我不跟你置气了，我们回去就成亲，好不好？”
姬文渊的手有几分抖，颤声道：“庄庄，若失去了这次机会，我再也没可能杀死秦王……刚才我甚至砍断了棠棠的手……北齐……对我们九黎部落，真的很重要。关乎全族的命运。你原谅我……”
因着妹妹的手被砍断，他已经受到了巨大的刺激。
他觉得，若这次不能杀了秦王，妹妹的手就白断了。
庄云舒没想到在此之前，姬棠棠也已经受了重伤。
她知道，这次姬文渊是下了狠心了。
她颤声道：“文渊，你把我从宫里带出来，难道就为了把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扔在这里？你不是说，要娶我，要与我生孩子的吗？这一切都不作数了吗？”
姬文渊被她的话触动，一时间没有说话。
庄云舒趁机扑过去，一把抱住他，朝赵纾叫道：“王爷，您快走！”
“庄庄，你始终还是向着周国！”姬文渊听见这句话，猛地醒过神来，从身上抽出一把短剑，朝着赵纾身上刺去。
“文渊不要——”
庄云舒大惊失色，慌忙伸手去阻挡，“文渊，我求求你，你别再这样了，你别杀他……他是秦王啊，他要保护北齐的啊！”
“庄庄你让开！”姬文渊怕伤到她，腾出左手把她推开。
庄云舒踉跄了下，脚下一滑，身子不受控制的坠落下去。
“小心！”赵纾看见这一幕，忙伸手去拉她。
夜色太浓，姬文渊没注意到庄云舒跌落悬崖，瞧见这空挡，一剑刺中了赵纾的肩膀！
赵纾闷哼一声，受伤的胳膊无力抓住庄云舒，眼睁睁看着她坠落入悬崖。
“文渊，文渊救我——”
庄云舒的惊叫声在悬崖下回荡。
姬文渊哆嗦了下。
他猛地转身，才想起来，后方是悬崖。
刚才赵纾提醒过他。
而他一心要杀赵纾，把这件事忘了个干干净净，刚才只顾着把庄云舒推开……
也就是说，他亲手把庄云舒推下了悬崖！
在这一瞬间，姬文渊脸上的血色褪的一干二净。
“庄庄！！”
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纵身跟着跳了下去！
第一千七百五十一章 寻找
山风回旋着，在悬崖边卷起无数雪片。
黑漆漆的悬崖，像一只野兽的巨口，随时准备着吞噬每一个敢于冒犯它的人。
赵纾盯着悬崖看了一会，缓缓站起身。
这悬崖深不见底，巨石遍布。
这么跌落下去，生死难料。
不过，姬文渊毫不犹豫跟着跳了下去，可见他对庄云舒的确真心实意。
赵纾这般想着，忽觉左臂一阵刺痛。
他低头看了眼。
之前他想去拉庄云舒的时候，左上臂被刺中，被极寒的山风吹着，此时已经有些麻木，几乎感觉不到手臂的存在。
他回头，发觉这里已经距离大营很远。
他和姬文渊打了太久，不知不觉已经离开了营地的范围。
他循着记忆往回走，走到一半，遇到来找他的牧尘等一帮属下。
牧尘见他受伤，慌忙给他紧急处理了下，然后拉来马，护送他回营地，找军医再仔细包扎。
赵纾骑上马，问道：“营地情况如何？”
“王爷您和姬老大离开后，九黎那边群龙无首，打一会儿就战败跑了。”牧尘说道，“只可恨咱们的粮草损失了一些。”
赵纾道：“牧尘，你去吩咐斥候，给九黎那边送个信，就说姬老大和庄云舒从那边悬崖掉落下去。现在派人下去寻找，也许还有生机。”
牧尘回头朝黑漆漆的雪夜看了眼，轻轻打了个寒颤，说道：“幸而掉下去的不是王爷您，否则……”
否则谁也不敢想象，将会如何。
牧尘叫来一个人，吩咐了句，让他把这个消息送去九黎。
“王爷，从那边悬崖掉下去，恐怕九死一生。”他牵着王爷的马，说道。
赵纾忍着伤口剧痛，淡声道：“你忘了姬家男人的诅咒吗？他们是活不过三十岁的。如今掉下去，若是死了，也算是他的命。”
牧尘轻声问：“王爷，是您打他下去的吗？”
“他为了救庄云舒，自己跳下去。”
“庄……姑娘和皇后娘娘关系蛮好的，若是她死了，待娘娘知道，大概会不好受的。”牧尘轻声说。
赵纾按着左臂，想着自己这伤，会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呢？
但愿不会。
她离开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不要受伤，以免牵连到她。
结果还是……
赵纾皱眉看了会胳膊，说道：“加快速度回营地，叫最好的军医过来。”
……
九黎军队那边得到斥候送去的消息，连夜派人去悬崖底下寻找。
有的绕道爬下山崖，还有的直接从悬崖边往下挂绳子。
他们出身在这片雪原中，对于攀爬雪崖都有经验。
然而悬崖太高，天太黑，风雪太急。
一个多时辰后，九黎军队的人，在半山腰一棵斜伸出来的歪脖子树上，找到了已经昏迷的姬文渊。
他的运气足够好，被树挂住，保住了性命。
九黎人狂喜，急忙把他救下来送回去，然后又接着寻找庄云舒。
却怎么找也找不到。
他们用绳索从悬崖边往下一寸寸寻找，始终不见她的踪迹。
第一千七百五十二章 找到
也许，她的运气没有姬文渊好，并没有被树枝挂住，而是跌落进了悬崖深处。
九黎军队的人都知道她是姬老大的心上人，将来是要做姬夫人的女人。
若是老大醒来，知道他们放弃寻找，一定会大发雷霆。
因此，即便夜晚寒风冷雪刺骨，他们依旧坚持寻找。
那边姬文渊被送回去，被放进温水中，温暖了身子，终于慢慢恢复意识。
他睁眼发觉自己回到了自己的房里，愣怔了下，记忆立即回笼。
“庄庄！”
他猛地从浴桶中站起身，胡乱抓起衣服套上，踉踉跄跄的往外跑，叫道，“来人，来人！”
副将跑来，看见他安然无恙，长长松了口气。
“老大，您没事就好……”
“庄庄呢，她人呢？”姬文渊一把抓住他，“你们把我救回来，难道没找到庄庄？”
副将垂下头，低声说：“我们的人一直在悬崖那里寻找，可只找到了老大您……您挂在半山腰的树干上，所以……”
姬文渊吼道：“你们找到我有什么用？去找啊，再去找！”
他冲了出去，随手拽过一匹马骑上，朝悬崖那里疯狂奔去。
天已经完全亮了。
雪也停了。
难得一见的太阳出来，阳光洒落在雪面上，到处都是亮晶晶的一片七彩绚丽光芒。
姬文渊骑着马奔到悬崖边，看见一群九黎战事围城一圈，似乎正看着什么。
姬文渊心头升起强烈的不安来。
他跳下马冲过去，一把推开他们。
雪地上，躺着一个人。
只一眼，便叫他浑身的血液，在瞬间冻僵。
那是一个女子。
她容貌娇软俏丽，嘴角带着淡淡微笑。
可她却是闭着眼睛的。
她侧卧在雪地中，只穿着一层薄薄的白色中衣，头发，眉毛，面部，衣衫，身体各处，全都蒙上了一层冰雪。
姬文渊站在原地愣了许久，才抬起脚，一步一步，走到她身边，噗通跪了下去。
他伸手去摸她的脸。
是冰凉凉的坚硬，再没有了往日的柔软温热。
“这是怎么了……”姬文渊脸上的神情似乎哭似笑，他的手抖的几乎抬不起来，“庄庄啊，你怎么躺在这里，你怎么了，你起来啊……”
他伸手把她抱起来。
可她全身都被冻硬了。
姬文渊垂下头，靠在她脸上，哭也哭不出来。
“庄庄，庄庄……你睁眼看看我……你不要吓我好不好，你快起来看我一眼……我答应你，我再也不打仗了，我不去管什么诅咒了……你不要生气……你醒醒，你看我啊！！！”
他不住的捶打自己的头，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叫声。
副将跪下，含泪道：“老大……庄姑娘她早已经没了。她跌落悬崖的时候已经受了重伤，无法移动。底下太冷，她……是被活活冻死的。”
被冻死的人，会出现幻觉，觉得自己很热，会不停的脱衣服，死前甚至带着笑容。
也因此，庄云舒此刻身上只穿着薄薄的一层中衣。
这些，对于生活在极寒塞北的姬文渊来说，清楚无比。
但他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他的庄庄，就真的被活活冻死了。
第一千七百五十三章 不行
姬文渊跪了片刻，把庄云舒抱了起来，说道：“回部落，让长老给她治疗。她没有死，她还活着！”
“老大……”
“闭嘴！马上回去！”姬文渊脸上的疤痕显得狰狞可怕。
“是，是。”
属下们不敢违逆，也知道此刻他没有任何理智。
他们赶紧找来车，连同姬文渊和庄云舒，一起送回九黎部落。
九黎部落的人看见他都很愤怒，但看见他抱着庄云舒的模样，又没法对他说什么。
姬文渊直接带着庄云舒去了长老院，请求医术最高的赛神农救治庄云舒。
赛神农是个六十岁的老妪。
她看见姬文渊，抬手就给了他一耳光。
“姬文渊，你敢伤害我九黎部落的圣女，你可知这是死罪？”
“棠棠她的伤怎么样了？”
“她失去了一条胳膊，你说呢？”
姬文渊脸色一变，忙问：“长老，你不是可以把断臂接回去的吗？”
“我试了，不行。”
“为何不行？”
“断臂要接回去，需要符合严苛的条件。必须在受伤的第一时间就开始医治。而棠棠送回来的时间太晚了，再加上夜晚寒冷，她的断臂受到损坏，根本无法再用！”
赛长老脸色铁青，“姬文渊，你只是个还剩几年时间的男人，而棠棠是我族的未来，是谁给你的胆子伤她？你要为此付出代价！”
“赛长老，我什么罚都认认，只要您能救救庄庄。”姬文渊跪在地上祈求。
赛神农看了眼庄云舒，皱眉道：“她已经死了，还怎么救？”
“不，她没有死，她只是被冻住了。长老您一定有办法的，求求您，求求您！”他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
地上很快出现一团血迹。
这时门被推开，九黎族长黎姬走进来，淡淡的看了眼额头都是血的儿子，说道：“赛长老，这小子的错，待会再算。您可以救一救这个小姑娘吗？”
听到族长的话，赛神农才蹲到庄云舒身边，检查了下，说道：“冻的时间太久，没用了……不过，既然你们不肯放弃，那就勉强试一试吧。”
她去准备了一桶温的药水，把庄云舒放进去。
她身体表面的冰霜很快融化，在热气的作用下，恢复了柔软的身子和皮肤。脸颊甚至出现了淡淡的红晕。
她靠在浴桶中，闭着眼，神色安详。
看起来，只是睡着。
姬文渊心中燃起希望，守在浴桶旁，寸步不肯离开。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小半天时间过去，赛神农不停的朝浴桶增加草药，又拿了银针给她施针，给她灌药。
用尽了她能想到的所有方法。
没用。
庄云舒终究没有醒过来。
被扔在悬崖下的雪中，被活活冻了一整夜。
她永远的沉睡下去了。
姬文渊不肯接受这个事实。
他跪在浴桶旁，一动不动，执意等待庄云舒苏醒。
赛神医冷冷说道：“我早就说过，她早已经死了，若不是因为族长开口，我可不会在她身上浪费这么多的珍贵药草。”
第一千七百五十四章 别挣扎了，文渊
姬文渊跪在浴桶旁，一动不动，恍若未闻。
黎姬说：“赛长老，让我跟他说吧。”
赛神医冷哼了声，转身出去。
黎姬走到儿子身后，看着浴桶中沉睡的少女，缓缓开口：“文渊，我早就跟你说过，你的命运无法反抗。许多事，强求不得。否则，定然遭到反噬。”
姬文渊沉默。
黎姬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说道：“别挣扎了，文渊。”
“不。”
姬文渊忽然开口，“我姬文渊，绝不接受命运的摆布。我绝不要与姬家的父辈们一样，死在三十岁。难道母亲也愿意眼睁睁看着我死？还是说，母亲心里只有棠棠，并没有我这个儿子？”
黎姬说道：“你是我的儿子，我对你的重视虽不如棠棠，可也不愿看着你死。因此我纵容你建立十全镇，招兵买马，拥有自己的军队。你说，你需要北齐的皇族龙脉来改变姬家男人的命运，你要得到北齐，我也没有阻拦。你还认为我不在意你这个儿子？”
姬文渊回头看过来，脸色惨白的吓人，眼眶发青，犹如鬼魅般。
“母亲，我……不想放弃。”
“你觉得还不过吗？”黎姬有些生气，“棠棠被你斩断一臂，你想好怎么面对她了吗？还有这个女子，被你推下悬崖。你可知她生前受了多大的罪？文渊，家族的命运是不可能反抗的。你的妹妹，你心爱之人，都为你的任性付出了代价。停止吧！”
“不可能！”
“你还要如何？”黎姬的声音变得严厉，“文渊，你是不是想把全族人的命都搭上去？身为姬家男人，这就是你的命！”
“我不接受！”姬文渊吼道，“我已经二十八岁，只剩下两年的时间。母亲您听见了吗，只有两年，我就要死了，我这些年一直在族外，为的是什么？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他把头伏在地上，流出眼泪，身体不住的颤抖。
姬黎的目光带着几分怜悯：“当初我怀孕的时候，若知道你是个男孩，我一定不会留下你，徒增伤心。文渊，留在部落别走了，把这姑娘安葬后，好好度过你余下的日子。”
姬文渊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黎姬又道：“我得去看看棠棠。这次你伤了她，你必须去她面前请罪。文渊，你得记住，棠棠才是我族的未来，不容有失，而你也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她说完就走了。
许久后，姬文渊缓缓抬起头，注视着浴桶中的少女。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少女柔软的脸颊。
她眉目如画，睫毛上沾着晶莹水珠儿，丝毫也看不出任何生机消散的迹象。
“庄庄，你别怕哦，你好好的睡一觉。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醒来的。”姬文渊把脸靠过去，闭上眼睛低声说，“若我不能让你醒来，那你就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来陪你了。”
这时门被吱呀推开。
一个裹着黑袍的岣嵝老妪缓缓走进来。
她用浑浊双眼看了看浴桶中的少女，声音犹如冷硬的枯木折断的声音，刺耳难听。
第一千七百五十五章 白玛
“真是个漂亮鲜嫩的姑娘啊。可惜了。”
她拄着拐杖，蹒跚着走到浴桶旁，笑道：“文渊，听说这女子是被冻死的？”
姬文渊没理会。
老妪伸出手，触碰庄云舒的脸。
“滚开！”姬文渊吼道，“不要拿你的脏手碰她！”
老妪收回手，嘿嘿笑：“这么紧张她，又为什么把她推下悬崖了呢？可见你姬文渊的心里，自己的命才是第一位。”
姬文渊冷冷道：“白玛，你是个被逐出长老院的九黎族罪人，不要惹我，否则我会杀了你。”
老妪丝毫不以为意。
她笑道：“那种虚伪的地方，我真不屑于留下。”
“你来做什么？”
“我是来告诉你，我有办法救她。”
“白玛，你以为你是谁？连赛长老都没有办法。”
“呵呵呵……”白玛笑起来，“她当然有办法救。只是她不肯罢了。”
姬文渊缓缓转头看向她，眼神骇人，声音阴森：“你再笑一声，我就割掉你的四肢，把你放在坛子里做成人彘。”
白玛停止笑容，说道：“姬文渊，你还记得我们是什么人的后代吗？我们九黎的祖先，是以祭祀术流传下来的。”
姬文渊冷声道：“白玛，停止你的罪恶祭祀吧。你忘了自己是因为什么被驱逐？若我没有记错，你还不到三十吧。你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模样，比六十岁的赛长老，还要苍老十倍。就因为你使用族内被禁止的那些黑暗祭祀术。”
“可这些为你们所惧怕的祭祀术，却能救人呢。”白玛微笑着说，“姬文渊，你拼了命的想要得到北齐，不就是为了用北齐的龙脉龙气祭祀，改变你的命运？”
“至少不会死人。而你的那些黑暗祭祀，却需要人命。”
“只要能救自己，救自己在意的人，别人的命算什么？”白玛的声音虽然难听，却充满了蛊惑，“姬文渊，你不想救自己吗？你甘心只能活两年吗？你不想救这个娇滴滴的小丫头吗？”
姬文渊沉默许久，说道：“你真的有办法？”
“若没有，我就不会来到这里。”
“你跑来告诉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姬文渊虽然万念俱灰，但还有基本的理智，他知道这个白玛在族中臭名昭著，绝对不会做任何于己无益的事情。
白玛嘿嘿笑道：“对我的好处么，自然是有。”
“说。”
“待你救了这个自己和这个丫头后，答应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你放心，不会伤害到你和你在意的人。”白玛微笑道，“如果你同意，就与我签订个血誓吧。”
姬文渊神色阴沉：“我九黎人说话算话，不需要这种东西。”
“那，好吧。”
白玛也不勉强，朝他靠近了些，在他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话。
姬文渊皱眉：“为何需要周国？北齐不行？”
“北齐么……以前是可以，现在不行喽。”
“为何？”
“你还不明白吗？你要逆天改命，需要的是皇族的龙气。”白玛随手一指外面，“北齐已经被周国降幅，也就意味着，北齐的龙气已经消失，天边象征着龙气的紫微星，已经转向了东方。”
第一千七百五十六章 庄庄，等我
“东方？”
“没错。”白玛说道，“你要的龙气，如今只有位于东边的周国才有。你再在北齐这边挣扎，也是无用。”
“你为何不早说？”
“你也没问过我。”白玛说道，“何况这事儿你自己就没想过吗？北齐的皇帝已经沦落为王，紫微龙气消失是必然的。”
姬文渊没说话。
白玛说道：“去东周吧，那里有你需要的一切。你可以用龙气改变自己的命运，也可以用皇族的血，救活你心爱的女人。”
姬文渊沉默片刻，说道：“她现在这个样子……赛神医说她已经死了，她还能等吗？”
“她还没有死。”
白玛说道，“她只是被冰冻了起来。如今被赛神医的药水泡过，只要你再立即把她冰封在我九黎族的千年寒冰中，她完全可以等到你回来救她的那天。”
姬文渊看着庄云舒的宁静睡颜，知道自己已经被说动。
为了改变命运，救醒庄庄，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哪怕要让天下人都为此付出生命！
白玛见他心动，又道：“我知道一条秘密的路，可以不被人发现的去往山中的冰窖。那是我们九黎族的禁地，你把她放在那里，不会有任何人发现。你可以安心去做你的事情。”
姬文渊思索良久，同意了。
在白玛的帮助下，他把庄云舒送去九黎族的冰山深处，把她放在一个千年寒冰做成的冰棺中。
临走，他抚摸着冰棺，轻声说：“庄庄，你安心睡觉，等我回来接你。”
……
完成这件事后，姬文渊再次回到族中。
他去了妹妹住的地方。
姬棠棠作为九黎的圣女，独自住在一座山上的山洞中。
山洞里温暖干净。
姬文渊放轻脚步，走到床边，看着安静躺着的少女。
她娇艳如苹果的面庞此刻没什么血色，她的左臂处空荡荡的，伤口被层层的纱布裹着，渗透出隐隐血迹。
姬文渊心中悔恨不已。
他蹲到床边，伸手摸了摸妹妹的脸。
姬棠棠睁开眼，声音有些干哑：“哥，我想喝水。”
“好，你等下。”
姬文渊连忙转身去端来一杯水，扶着她，喂她喝下去。
姬棠棠喝了水，重新躺下去。
姬文渊心疼的说：“妹妹，对不起。”
“哥，秦王没事吧？”姬棠棠轻声问。
“你自己都这样了，还关心他？”
“我没事。”姬棠棠说道，“我是九黎的圣女，未来的族长。只要我愿意，多的是人愿意伺候我。便是少了一只手，也没什么关系。”
姬文渊眼眶泛红。
他低头擦掉眼泪，声音有几分哽咽：“你太傻了。为什么要替秦王挡刀？他甚至并不喜欢你。”
“可我喜欢他呀。”姬棠棠声音轻轻的，“母亲叫我去历练，要我明白什么是爱。现在我懂了，爱一个人，就是希望他好。只有他好，我才好。他若不好，我便是再好，也是不好的。”
姬文渊的眼泪落了下来。
他低声说：“我们姬家也不知为何要遭受这样的磨难和命运。男人活不过三十岁，女人注定被爱折磨。”
第一千七百五十七章 再冷血，也动容
他抬手抚摸妹妹的头发，说道：“棠棠，你的历练结束了。你好好留在部落。改变家族命运的事情，交给哥哥，哥哥一定不会再让姬家的后辈子孙吃这样的苦头。”
姬棠棠拉他的手，说道：“哥，别再挣扎了。你改变不了的。”
“不，我一定会做到。”
姬文渊站起身，“棠棠，两年内，我一定解决这件事。到那时，你失去的胳膊，我补偿给你。”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开。
姬棠棠叫了几声，也没得到回应。
一个月后，她的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
只是性子变得沉默了许久，也很少离开自己的住处。
她终日待在自己山顶上的山洞里，活的更加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圣女。
在这期间，赵纾曾派人来探视过她，都被拒绝在部落外面。
黎姬带了吃的过来，说道：“你哥哥已经离开部落一个月，也不知他去哪里了。”
姬棠棠低头喝粥，没有说话。
黎姬又道：“我听说，再有半个月，北齐王的车队就到了。到那时，秦王也会奉旨回京，离开塞北。”
姬棠棠的动作顿了顿，说道：“母亲，我想去见他。”
“唉。”
“母亲，求您了。”
“你要见便见吧。”黎姬说道，“但你要明白自己身上的责任，你不可能跟着他去东周的。即便他愿意跟你在一起，你也得回来。”
姬棠棠笑道：“母亲放心，我又不是不懂事的人，还能不知道轻重吗。”
“我叫人送你去。”
“不用，我自己能行。”姬棠棠看了眼空荡荡的左手袖子，笑道，“好在失去的不是右手，大多数事情都还做得来。”
她坚持，黎姬也只得同意。但还是不放心，叫人悄悄的跟着保护她。
姬棠棠骑着鹿，没走多远，就感觉到自己被跟着。
她知道那是母亲的担忧，便当作不知道，骑着鹿，来到秦王的大营，要求见秦王。
正好牧尘正带人巡视，见到她，连忙亲自引着她去秦王的大帐。
赵纾正与几个副将商议布防的事情，见到她来，也是吃了一惊。
牧尘忙朝其余副将使眼色。
副将们心领神会，纷纷起身告辞。
王爷身边没有女人，如今有小美人送上门，他们自然得识趣儿。
姬棠棠裹着厚厚的皮毛大衣，脸色红润，精神不错。
赵纾的目光落在她的左臂处。
姬棠棠一笑，解开毛大衣，搁在一旁。
她里面只穿了一条白色长裙，左臂处空荡荡。
赵纾眉头微皱。
“你的伤好了吗？”姬棠棠先问。
“好了。”赵纾说。
他受的伤，与她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可她见面第一句话，竟是先关心他。
赵纾便是再冷血，也动容。
他想说一句谢谢，却又说不出口。
她失去一条胳膊，全都是为了救他，他便是说再多的谢谢，也太苍白。
姬棠棠灿然一笑：“秦王殿下，你可不是会愁眉苦脸的人。我这手臂，是被哥哥砍断的，与你毫无干系。我今天过来，也绝不是要你的同情。”
第一千七百五十八章 本王娶你
赵纾请她坐下，亲手倒了杯热水给她。
“我这里没有茶叶。”他说，“而且也没炭盆，你还是把大衣穿上，以免着凉。”
姬棠棠捧着茶杯坐下，笑道：“我不怕冷的，你不必担心我。今天我过来，只是想见你一面。”
赵纾坐到她对面，双手放在腿上，脊背笔直。
他说：“姬棠棠，如果你想嫁给我，我就娶你。”
姬棠棠怔了下。
她很快回过神，不禁笑起来。
“你以为我过来找你，是为了用自己的胳膊要挟你，让你娶我？”
“你为我伤了胳膊，我愿意娶你，以后照顾你。”赵纾说道，“我并不是说说而已。这个月，我一直在想，若我将来还是要娶妻，为什么不能是你呢。”
姬棠棠嫣然笑道：“你喜欢我吗？”
“我不能骗你说喜欢你，但起码，我并不讨厌你。”
“那不行的。”姬棠棠说道，“如果你不喜欢我，你就不能娶我。你要娶的人，必须是你喜欢的人。这一辈子才能过的快活。”
赵纾说：“在大周，很多人都是媒妁之言，婚前甚至没有见过面。照样可以安稳过一辈子。”
“他们是他们，不是我，也不是你。”姬棠棠说。
“你现在是在拒绝我？”
“如果你不喜欢我，我就只能拒绝你。”姬棠棠说。
赵纾道：“可你之前，不是一直说要嫁给我吗？”
“不一样。”
姬棠棠说，“以前我喜欢你，追求你，因为我在期盼，总有一天，你会喜欢我。心甘情愿娶我。”
赵纾道：“现在呢？”
“现在，我少了条胳膊。”
“我不介意……”
“我介意。”姬棠棠打断他的话，声音柔和，“秦王殿下，您听我说。我虽少一条胳膊，对我来说，却也并没有很大的影响。你也知道我是九黎的圣女，族中所有人都愿意侍奉我，为我去死。所以，你不必担心我没有人照顾。”
顿了顿，她又道：“至于我为什么拒绝你，因为我知道你为这事觉得内疚。你娶我，只因为你内疚和同情我。而我绝不要这样。”
赵纾看着她，说：“你以前相信我总会喜欢你，为什么就能确定，你断臂以后，我就不会了？我还不至于因为一条胳膊，就对你另眼相待。”
姬棠棠笑道：“以前我也不能肯定你会喜欢我，但我存着希望啊。但经过这件事，我没法分辨你是喜欢我还是可怜我。我姬棠棠是绝不要人可怜我而娶我的。”
赵纾没说话。
他现在愿意娶她，的确是因为内疚和怜惜。
但她的骨子里是骄傲的九黎圣女。
她可以狂热追求喜欢的人，却绝不需要他的可怜。
姬棠棠把自己带来的一只盒子递给他，说道：“这里有两棵雪灵芝，是我小时候救过一只鹰隼，它带我找到的。我一直小心养到现在。一颗给你，另一颗送给云姐姐，请你替我交给她。”
赵纾接过盒子，说道：“我没听说过雪灵芝。”
姬棠棠道：“这种东西只长在常年积雪的山顶上，很珍贵的。至于有什么效果，我没用过，也不知道。想来，比寻常的灵芝要好。”
第一千七百五十九章 爱而不得
赵纾打开盒子，里面静静摆放着两颗小巧的灵芝，通体如冰雪般，剔透纯白。犹如最伟大的工匠精心雕刻的艺术品。
“这灵芝珍贵，你受伤了，自己留着用。”赵纾递回去。
姬棠棠笑道：“我已经好了。何况我族中有无数珍稀药材，只要我需要，他们都弄得来。这两个我也只是看着好看才留下来。送给你和云姐姐，权当做是纪念咱们相识一场。”
赵纾听着这话，有些古怪。
他道：“你以后见到你云姐姐的时候，可以自己送给她。”
“还是请你帮我转送给她。”
姬棠棠站起身，“我该回去了。”
赵纾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母亲派了人跟着我。”
姬棠棠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眼秦王，笑道，“保重，后会有期。”
不等秦王说话，她轻盈的跳上鹿，轻轻的拍了下鹿的脖子，鹿迈开四条腿奔跑，快速的消失在茫茫雪原中。
回到部落，她看见母亲正在等她。
她跳下鹿，笑道：“母亲。”
黎姬道：“我还以为你要跟着秦王私奔，离开这里。你为他断臂，他若是个君子，就该对你负责。”
“我姬棠棠不需要任何人负责。”
姬棠棠笑道，“母亲，我得告诉你一件事，我把那对雪灵芝送给他了。”
黎姬道：“那对雪灵芝怕是世上仅存的了。你倒是舍得。”
“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了。”
“你舍得？”
“母亲不是从小就一直教导我，要做一个看得开，拿得起，放得下的女人吗？”姬棠棠抱着母亲的胳膊，笑道，“我决定留在这里，好好学习如何管理部落，将来接任族长之位。”
黎姬摸摸她的头，低声说：“心里难受就哭一哭吧。”
姬棠棠把脸埋在她臂弯中，忽然就哭出了声。
她哭着说：“母亲你告诉我，为什么，我打定了主意，再也不见他，心却这么痛？母亲你说过，我们姬家人都有宿命。男人短命，女人注定被爱折磨。可我现在才知道，原来爱而不得，是一件这么苦的事情……”
黎姬抚摸着她的后背，也红了眼眶：“对不起，棠棠……让你成为姬家人，辛苦你了。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就别想了，好吗？”
姬棠棠哭了许久。
她出身高贵，是命定的九黎族圣女，从小，她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任何东西。
可长大后，她才知道，有些东西，她注定得不到。
……
半个月后，北齐王萧子良和大周官员的车队，平安到达了凉城。
自从那晚之后，北齐和秦王的军队就再也没有遭到九黎军队的袭击过。
他们仿佛彻底消失了。
赵纾曾派人打探过，才知道姬文渊已经离开了塞北，不知去向。
赵纾猜测姬文渊离开，应该与庄云舒的事情有关。
虽然不知姬文渊去了哪里，但至少北齐这边暂时不必担忧了。只有一些作乱的藩王的话，来接替的武将可以应付。
他也就可以放心的奉旨回京。
第一千七百六十章 今后珍重
萧子良到了之后，果然传达了皇帝的圣旨，命令秦王与接任的官员交接完毕后，即刻回京。
赵纾花了三天时间，把军队休整一遍，又与接替的将军详细讲解了目前北齐的形势，需要注意的方面。
接替的将军是他的狂热崇拜者，绝对会认真执行他的每一项命令。
关于这一点，赵纾还是放心的。
回去之前，他去了趟九黎部落。
但被拦在了外头。
九黎部落本就极度的排外，何况他又是与九黎打过仗的人。就更不可能让他进去。
赵纾道：“我只是来见你们的圣女姬棠棠，没有其他冒犯之意。”
“圣女正在静心休养，不见任何人，将军还是请回吧。”守门的九黎人说道。
牧尘上前说道：“我家王爷这就要走了，可否请你去通禀圣女一声？”
守门的人倒也良善，又见秦王容貌俊美，风姿令人折服，倒也不好拒绝。他犹豫了下，说道：“那你们在这里等一会，我去去就来。”
他去了好一阵子，才返回，看着有几分抱歉：“我们圣女不见客。”
牧尘有些急，忙道：“你说清楚了吗，来的是秦王殿下！”
“我说了啊。”那人有些无奈。
“那你们圣女就什么都没说？”
“圣女只说，请秦王今后珍重，见面就不必了。”
牧尘回头看向秦王。
“既如此，也就罢了。”赵纾说道，“牧尘，走吧。”
他翻身上马，踩着雪飞奔离开。
牧尘叹了口气，心中甚是遗憾。
他还是很希望这位纯洁可爱的圣女姑娘，能够嫁给王爷的。
可如今看来，是没戏了。
牧尘摇摇头，也骑上马，跟着离开。
在不远处一座山脉处，一袭白裙，黑发及臀的少女，独自站在山腰处，迎着风，看着逐渐远去的两匹马。
她左臂处的袖子，被风吹的轻轻摇晃。
“人家特意来此行，不愿意见也就罢了，又自己在这里偷偷的看。何苦来哉。”黎姬走到她身后，说道。
姬棠棠轻声道：“既不回头，何必不忘。既然无缘，何须誓言。今日种种，似水无痕。明夕何夕，君已陌路。这是从小母亲您教给我读的句子，难道您竟忘了吗。”
黎姬怜爱的摸摸女儿的手，说道：“我特意请来了擅长机关技巧的木匠大师，为你打造一个新的胳膊。你过来看看吧？”
“假的就是假的。”
“那位大师久负盛名，他做出的机关巧夺天工，虽说是假臂，你用起来依旧很灵活。”
“不要。”
姬棠棠淡道，“我不需要一个假的胳膊。母亲，我要练功了，您请回吧。”
说罢，她收回视线，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黎姬无奈，也只得依着她。
……
秦王日夜兼程，在莺飞草长的四月春光中，回到了阔别已久的京都。
赵元璟率领大臣们，亲自迎接。
他当初奉命领军去北齐，是在周泽的惨败，大周国内士气低落的情况下，背负着使命出发的。
身为大周的战神，他果然不负众望。
第一千七百六十一章 回京
此去他不仅平复了北齐的纷乱，还狠狠压制住了九黎部落。
如果说皇后娘娘实现了大周国梦想百年的两国统一，那么秦王殿下则是大周和北齐的和平安定的强力保证。
他值得皇帝和众臣的亲自迎接。
见得他骑马而来，赵元璟立即下了马车，迎上前，笑道：“欢迎小皇叔凯旋。”
赵纾立即单膝跪地，行了国礼。
“臣赵纾，见过皇上。”
“小皇叔快起吧。咱们之间哪里来这么多的虚礼。”赵元璟忙扶住他，笑着说，“小皇叔一路辛苦，宫里特意为你安排了宫宴。半个月前，皇祖母就天天念叨着，望眼欲穿的盼着你呢。”
赵纾道：“我先回府沐浴更衣，再进宫见太皇太后。”
“你那府里冷锅冷灶，你此刻回去，还不知有没有柴火烧热水。随朕进宫吧，朕已经安排好了。”
“多谢皇上。”
赵纾便随着皇帝进宫。
果然已经在温泉汤池安排了专门伺候的宫女，伺候他沐浴更衣。
赵元璟说他辛苦，要他好好泡一泡汤池，祛除一路的疲乏。
赵纾自然不可能让那么多人都等自己一个，他很快沐浴完，换上自己的朱色亲王礼服，盛装出现。
宴席上只有皇帝和几个亲近的皇亲国戚以及大臣们。
太皇太后也来了。
她见到小儿子，没忍住就掉了几滴眼泪，“瞧着黑了些，也瘦了。必定是吃了许多苦头。唉。”
赵纾见她看着苍老了几分，白发也多了，不免也把往日嫌她总是逼自己成亲的嫌恶之心淡了几分。
“太皇太后身子向来可好？”他问。
“哀家就待在后宫，终日吃了睡，哪里会不好。”太皇太后端详着小儿子，问：“这次你可有受伤啊？”
赵纾笑道：“一点小伤罢了，早已经痊愈。母后不必担心。”
“伤哪儿了？”
“已经好了。”赵纾不肯给她看。
常年领兵在外打仗，他受过大大小小的伤不计其数，有的已经看不见，有的留下了疤痕。
他不放在心上，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可看的。
作为一个武将，便是死在战场上，也是死得其所。
他从进军营的第一天起，就有了这样的觉悟。
宴席开始，吃吃喝喝。
太皇太后经过最初见到儿子的激动后，又开始老生常谈，说起给他选妃的事情。
“小皇叔才回来，皇祖母别追着问这事。”赵元璟忙截断他，不想让小皇叔扫兴。
以小皇叔的性子，若是不高兴，直接拂袖离去，都有可能。
太皇太后心里也清楚小儿子的桀骜性子，也就不提了。
宴席结束后，赵元璟留小皇叔到御书房说话。
虽然这段时间一直有书信往来，但许多事情，还是比不上当面说的清楚。
赵纾把北齐和九黎的形式，详细说给皇帝听，包括九黎多次偷袭，且在最后一次偷袭之后，姬文渊就消失不见的事情。
赵元璟听说庄云舒死了，也是吃惊。
“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
第一千七百六十二章 她大概不会再来了
“我与姬文渊打斗的时候，她过来阻止，被姬文渊失手推落悬崖。”赵纾说道，“找了一晚上才找到，救上来的时候，人都已经被冻成了冰块。”
赵元璟叹道：“皇后知道，该伤心了。”
赵纾想起什么，取出一只盒子递过去，说道：“这是九黎圣女姬棠棠，托我带来，送给皇后娘娘的礼物。”
“什么？”
“一朵雪灵芝。”
“朕倒是听说过这名字，没想到还真有？”赵元璟打开盖子，果然见里面放着一朵晶莹剔透的小小纯白色灵芝。
他伸出指尖摸了下，入手冰凉。
“大概是个好东西。”他把盒子盖上，递给刘德全，“拿去给皇后，就说是姬棠棠托小皇叔带回来的。”
刘德全接过去了，没多久，云黛亲自跟着来了。
她见到秦王，笑道：“祝贺王爷平安凯旋。”
赵纾朝她面上看了几眼，最后落在她的肩膀处。
她笑容轻暖甜蜜，一如既往的身姿轻灵。
每隔一段时间见到她，赵纾都看不出任何变化。仿佛时间在她身上停止了作用。
她的笑容，依旧清澈如清稚少女，真诚而不事故。
看起来，她一切都好。
赵纾收回视线，说道：“北齐之事，都是皇后娘娘的功劳。”
“秦王殿下不必谦逊。”云黛笑道，“刚才我拿到棠棠送的雪灵芝了。棠棠她人呢，怎么没跟着王爷一起回来？”
赵纾沉默了下，说道：“她大概不会再来了。”
“为何？”
“她受伤了，要留在部落中。”
“棠棠受伤了？伤的严重吗？”云黛忙问。
赵纾道：“严重，断了左臂。”
“骨折啊？那是要养一段时日的。伤筋动骨一百天嘛。”云黛笑道。
赵纾却没笑。
他说：“姬棠棠的左臂断了，被姬文渊砍断。”
云黛：“……”
她张了张嘴，吃惊道：“发生什么事了？”
北齐那边距离这里千里迢迢，除非是秦王的紧急战况，要用八百里加急快马送回来。别的事情根本就无从得知。
赵纾说道：“姬文渊偷袭我军，打斗中，姬棠棠为了保护我，被姬文渊砍断胳膊。”
云黛说不出话来。
赵元璟拉着云黛的手坐下，说道：“还有别的事，你听了，可别太伤心。”
“还有……什么事？”
“庄云舒，没了。”赵元璟握住她的手，关切的观察她的神情。
云黛一下子站起身：“云舒死了？怎么回事?秦王，你说啊！”
赵纾说：“还是因为姬文渊，他失手把庄云舒推下了悬崖。”
云黛脸色微变。
“当时是夜晚，风雪极大，找到她的时候，已经太晚了。”赵纾又道。
云黛呆了半晌，眼泪很快的掉下来。
她背过身去，深呼吸。
赵元璟有些担忧，递过去一块帕子，“黛儿，朕知道你与庄云舒向来和睦。但事已至此，你别过于伤心，伤了身子。”
云黛抬起泪眼：“是我让她跟姬文渊走的。她本应该待在这里，过着吃吃喝喝的好日子……是我的错。”
第一千七百六十三章 黑化？
她伤心自责。
赵元璟道：“黛儿，你别自责啊。你没有逼她走，是她自愿跟姬文渊走的。这次，她也是为了阻止姬文渊杀小皇叔，才……若不是她，只怕小皇叔也生死难料。”
云黛看了眼赵纾。
赵纾说：“姬棠棠的确是为了帮我丢掉一只手。但庄云舒过来完全是添乱，白白送了小命。如果她不来，我也不至于受伤。”
“小皇叔您……能先别说话吗？”赵元璟无语了。
“我说的是实话。”
“……”
他难道听不出来，自己是在安慰皇后吗？
这性子，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改。
赵元璟真是不想看见皇后的眼泪。
他忙朝云黛看，她却并没有再哭。
她本也不是哭哭啼啼的性子。
再伤心，也很快会忍住。
她转过身，看向秦王，问道：“姬文渊呢？死了还是残了？”
“姬文渊毫发无损。”
“跟你打，还能毫发无损？”云黛皱眉，“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杀了他，大周和九黎会变成不死不休的状态。”赵纾解释，“我想，皇后娘娘也不希望看见这个结果。”
云黛说道：“姬文渊哪怕是伤了妹妹，杀死爱人，也要杀你。你认为大周和九黎之间，还有缓和的余地？这次你离开，如果九黎再趁机进犯北齐怎么办？”
赵纾说道：“自从庄云舒跌落悬崖那天开始，九黎军队便全部撤离，姬文渊也离开塞北，不知去向。所以，短时间内九黎军队不会有什么异动。至于北齐那些作乱的藩王，有休元在，应该能应付得来。”
休元就是那个接替他的武将。
年纪轻轻，却是热血狂人，愿意待在军营一辈子不出来。
云黛又问：“查出姬文渊去哪里了吗？”
“他独自一人离开部落，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去向。”赵纾回答。
“那……棠棠的伤如何了？”
“姬棠棠的身体已经恢复，但断了的手臂……”他摇摇头，“回来之前，我去见她，她不肯见面。”
赵元璟道：“这姬棠棠一直缠着你，想要嫁给你。如今为你受了伤，反倒不肯见你了？”
赵纾说道：“我与她说，愿意娶她，一生照顾她。”
云黛淡道：“她拒绝你了。”
赵纾看她一眼，道：“是的。”
“这是为何？”赵元璟问。
“姬棠棠说，我现在娶她，是因为我心怀愧疚，因为我可怜她。她不需要我的可怜，也不想因此而要挟我。”赵纾说道，“所以，她不肯见我。”
赵元璟说道：“这姬棠棠倒是个烈性的，自尊心太强。”
云黛没说话。
赵元璟问她：“黛儿，想什么呢？”
“我在想，姬文渊到底去了哪里。”云黛说道，“说起来，这姬文渊失去了心爱的女人，妹妹也被自己砍断手臂。他此刻的情绪要么是崩溃，要么是……黑化？”
“何为黑化？”
“我的意思是，他会不会把云舒的死，棠棠的伤，都归咎为秦王以及我们大周国的错，进而来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