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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梵音长歌     太上九洲录txt下载     太上九洲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入江湖 四十五章:愿与不愿

    少年向后退了两步,与樊青拉开了相对安全的距离,又试着用“明目”查看了一下男人修为,并未看透,于是他用眼角余光死死盯着樊青的动作,随时准备舍命一击。

    因为眼前的这位金国都尉问的问题太过古怪,而且还提到了喇叭,为了喇叭的安危,叶枫一定会除掉任何一个,可能对喇叭产生威胁的人,哪怕付出生命。

    樊青察觉到了叶枫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杀意,急忙摆手制止,笑着说道:“小兄弟莫要起疑,实不相瞒,我也是大宋南汩村人氏,只是偶然到了金国,得到一位将军赏识,这才在此入伍进了弯刀郎。”

    男人试探性的往前走了几步,轻轻拍了下叶枫胳膊,神情尽可能地友好。

    只是一个胡子拉碴,长年征战沙场地七尺汉子,却对一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少年如此容忍谦让,总是让人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察觉到此人并无歹意,叶枫舒了口气,收敛回气机,赧颜一笑,“对不住了樊都尉,只是你口中的王喇叭是我的好友,多有冒犯,还望您莫要见怪。”

    樊青动作一僵,颧骨皮肉抽了两下,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忍住了,沉吟片刻,微笑问道:“既然叶枫小兄弟是一路游历而来,不知接下来打算去往哪里?”

    顿了顿,又热情的补充道:“若是没有要紧的事,小兄弟不如和我去大宛城休息几日,见识见识城里那些铁匠的手艺如何?”

    叶枫心中一动,“大宛城不是必须有城主文谍才能入城么?你能带我进去?”

    樊青听罢“哈哈”一笑,重重拍了下少年肩膀,“城中士兵伍长以上,一年可以带一位家人进城探亲,我多年不曾回家,到时你就说是我远房侄子,自然可以进城。”

    叶枫恍然点了点头,心想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诚恳的对樊青道了声谢,二人便一起向着山下走去。

    来到山下和看押着猛虎的弯刀郎小队碰了个头,众人一起向着大宛城走去。

    再次回到大宛城城门,叶枫在樊青的担保下,很容易的进了城。

    吩咐属下把猛虎带到驯兽坊,樊青强拉着叶枫找了个小酒馆,要了好些个酒菜,招呼叶枫小酌起来。

    被樊青强拉着喝了几杯,叶枫清秀的脸颊稍稍有些泛红,打了个酒隔,少年歉意的摆手道:“樊都尉,我实在不能喝了,小子我从来不曾喝酒,真的不胜酒力。”

    “啧~”

    樊青皱了皱眉,“你这小伢儿也都十四五岁了,也算半个男人了,不喝酒怎么行?最后一杯,最后一杯。”

    说着不等叶枫拒绝,男人又拿起酒壶,为叶枫倒了满满一杯。

    看着樊青不容拒绝的神情,叶枫无奈的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他抬起胳膊,拄在桌上,扶着额头摆手道:“樊都尉,我真的不能喝了,真不能喝了。”

    叶枫眼皮来回闭合,脑袋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睡着。

    樊青捏着筷子,重重打了下少年手背,使其清醒许多。

    男人一边自顾给自己倒着酒,一边笑呵呵对叶枫说

    道:

    “我都好些年没回南汩村了,也不知道那里变成了什么样子,有时候真想回去看看,可惜军营里管的太严,实在没有机会。”

    樊青将酒壶放在一旁,瞥了眼叶枫,似是有意无意的问道:“对了,村里的那个王喇叭现在怎么样了?我出来时候,那小崽子还穿开裆裤呢,老是追在我屁股后边追着我,屁颠屁颠的要我给他买糖葫芦吃。”

    说罢,汉子干笑了几声,神色缅怀,似是回想起了自己在南汩村的日子。

    叶枫抬着眼皮瞧了樊青一眼,夹了块肉放进嘴里边嚼边道:“唔,喇叭很好,已经拜了梓吴关大将军卓麒为义父,前途不可限量。”

    少年抬手搓了搓脸,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唉~可惜了喇叭他娘,为了生计去了村里财主王东升的家里做了丫鬟,却不忍受辱被逼得跳了井。”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清响,樊青手中的筷子已经断成两截,手指间的皮肉被竹筷勒的煞白。

    叶枫耸拉着眼皮,静静的看着太阳穴青筋暴起的樊青,再次用双手搓了搓脸,自顾自的接着叙述:“至于喇叭他奶奶...寿终正寝,知道自己孙子有了出息后笑着走的。”

    樊青沉默许久,缓缓松开手中竹筷,赧赧笑道:“让小兄弟你见笑了,我自小是个孤儿,喇叭他奶奶一直很照顾我,听闻她儿媳投井有些心中不平,还请小兄弟见谅。”

    少年叶枫不置可否,双手撑在桌上托着下颚,笑眯眯的看着樊青,直看的后者是心中发毛,如坐针毡。

    就在男人忍不住要开口找些话题,缓和一下气氛的时候,叶枫“呼”的站起了身,将一旁背篓背挂在肩上,拿起桌上宝剑,转头看向樊青。

    这一次,少年的眼神中没了之前的醉意朦胧,而是如寒冰般的凌厉和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沉默片刻,他平静道:“王东升已经死了,喇叭亲手杀的,如果哪天我见到喇叭,绝不会向他提起你的事情,就像喇叭那个从军之后便了无音讯,战死沙场的父亲一样。”

    少年狠狠咬了下嘴唇,“希望樊都尉以后不要再说自己是个孤儿,因为孤儿.....都是被父母舍弃的。”

    言罢,叶枫头也不回的决然离席。

    只剩下一个年过四十,胡子拉茬的中年汉子,坐在酒馆里,咧着嘴巴无声痛哭,泪水鼻涕流了一脸。

    出了酒馆,少年便径直向着大宛城城门而去,心中的想法已经得到证实,叶枫不想再和那个樊都尉扯上一丝瓜葛,更不想自己是因为樊青的原因,才能进城找人做件软甲。

    否则他不知道以后回到梓吴关后,该怎么面对那张憨厚的脸,该如何面对那个总说谁欺负自己,就去打爆那人脑袋的胖子。

    走到距离城门几丈远的地方,叶枫忽然感觉身后有人用力拉住了自己身上的背篓,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黑色大袍子的红鼻头猥琐男人正一脸贱兮兮的样子看着自己。

    男人的头发已经脱了大半,只剩下寥寥几缕发丝,随风飘荡,那猥琐模样再配上油光铮亮的大脸和黄牙,真是让人顿生反感。

    猥琐男人见叶枫回过头,呲着一口大黄牙贱贱的笑道:“小子,你这背篓里面有好东西啊,千年蛟龙的腹部龙鳞,可遇不可求啊!”

    叶枫看着男人贱兮兮的样子有些皱眉,轻轻拨开男人的手,不带感情说道:“这与你无关,我要出城,别妨碍我。”

    “哎~别呀!”

    猥琐男人叫了一声,再次伸手拽住背篓,笑嘻嘻道:“你来这大宛城不就是为了打造点东西么,把蛟龙鳞给我,我给你打造一个可以抵挡大圆满五境高手一击的中阶护甲!不收你一文钱!”

    叶枫顿了顿,语气不容质疑,“之前是想来做件铠甲,可是现在不想了。”

    叶枫扬手想把男人抓着背篓的手打掉,可是这一次却没刚才那么轻松,猥琐男人的手好似铁钳般嵌在了背篓上,任少年再怎么用力也是纹丝不动。

    看着男人贱兮兮的笑容,叶枫不禁来了火气,皱眉轻声呵斥:“你要干什么?我着急赶路!”

    猥琐男人对少年的态度不以为意,嬉皮笑脸道:“不干什么,就是手痒,想用你这蛟龙鳞做件铠甲。”

    说完不顾叶枫的阻拦,伸手向着背篓里面摸去,摸着摸着忽然神色一变,通红的鼻头随着男人的挤眉弄眼左扭右扭,最后呲着大黄牙把手抽了出来。

    猥琐男人看了看手中装死的蛤蟆元宝,呵呵一笑,“我当是什么东西,搞了半天是只癞蛤蟆,你这小娃娃养宠物的口味挺独特啊。”

    叶枫未置一词,已经到了爆发边缘。

    饶是脾气再好的人,遇见这种赖皮也会失去耐性。

    将元宝夺回放进背篓,少年不禁有点愁眉苦脸,“我真着急出城,你不要再缠着我了!”

    猥琐男人怔了怔,收回笑容神色一凛,双手负立,“小子,既然来到了大宛城,想必你对这里也有些了解,大方的告诉你,我叫崔七,我只说最后一次,你要愿意,就把蛟龙鳞给我,我为你做件软甲,你要是不愿意,那你就走吧。”

    男人拂袖背过了身,似是有些恼怒。

    叶枫看着此人背影不禁瞠目结舌,很难把自己心中的锻造高手崔七和这个猥琐男人连在一起。

    心中反复斟酌之后,少年怅然无奈的叹了口气,冲猥琐男人抱了个拳,恭敬道:“崔七前辈,小子叶枫,恳请前辈出手,为我锻造一副软甲。”

    说出这番话,叶枫的心中有点内疚。

    自己是因为樊青的关系进了大宛城,这才能遇到崔七并请其出手,所以叶枫总觉得对不住喇叭,无论怎么想,就是迈不过心中的那道坎。

    想来这也是少年心性使然,在他心里,永远都会把和自己身边的人有关的事情无限放大。

    为了爷爷的愿望可以放弃剑客梦想,为了凶豹和母虎可以放弃神泉,为了胖和尚也可以把蛟龙材料大部分都让了出去。

    有时候叶枫也会问自己,究竟是自己太过优柔寡断,还是世间情感本该如此?

    可惜,他或许永远也不会找到答案。

入江湖 四十六章:为时晚矣

    铁匠崔七见叶枫转变了态度,立马就现了原形,猝不及防的转过了身,抬手虚点了少年两下,笑嘻嘻道:“嘿嘿,这才对嘛,多少人求我出手我还懒得搭理呢,算你小子识趣!”

    叶枫走后,樊青一个人在小酒馆里呆坐了许久,直到店小二儿在酒馆掌柜的不停催促下,小心翼翼的走到他面前,一脸歉意的说是天色已晚,本店要打烊了。他才浑浑噩噩的走出酒馆。

    出了酒馆,樊青一路踉踉跄跄的来到了一栋气派的府邸门前。

    一丈多高的院门上,悬挂着一块黑色玄木牌匾,上边赫然写着“将军府”三个朱漆大字。

    抬手轻叩两下门栓,院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内缓缓打开,一个头发灰白的年迈老人,手中提着灯笼从门缝探出个脑袋。

    看到敲门的是樊青,老人急忙将门拉开一截,神色关切,“姑爷,你可是回来了,小姐等你一夜了。”

    说着闻了闻樊青身上的酒气,不由有些不满的嗔怪起来:“姑爷,你这是吃了多少酒?怎的身上酒气这么大!”

    樊青强笑着扯起了谎:“哦,旬叔,我今天带人去城外抓了只二百年凶兽猛虎,一时高兴和手下兄弟多喝了几杯。”

    男人抬腿走进院门,对老人摆了摆手,敷衍道:“我这就去找玲儿,您也早些休息吧...”

    被叫做旬叔的老人看着樊青的背影无奈一笑,摇了摇头,最后插上门栓,颤巍着身子回了自己房间。

    穿庭过院之后,樊青的脚步停在了一所亮着油灯的厢房跟前。

    樊青想要推门,却又停下了动作,他抬起双手使劲的搓了搓脸,努力的挤出些笑容,这才再次抬手轻敲了两下门。

    当当~

    不多时,屋内传来一阵轻微地脚步声,房门随之打开。

    屋内走出了一位披着云肩的美丽妇人,那妇人手扶门框,朝着樊青浅然一笑,笑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军营里有事情?”

    说着将身子让到一边,好方便樊青进屋。

    樊青一把拉过美妇人的手,二人并肩进了厢房。

    樊青一边脱着身上铠甲,一边朝妇人解释:“今天带人去城外抓了只凶兽,一时开心和手下弟兄喝了几杯。”

    妇人接过铠甲,仔细端正挂在了衣架,转头瞧了几眼坐在床榻上的樊青,沉吟片刻,柔声道:“你眼睛怎么肿了?”

    妇人折身坐在一旁椅子上,面带笑意的看着樊青,静静等待着回答。

    樊青心虚的干笑几声,挪了挪枕头,侧躺下来,“好些日子没喝酒了,可能是过敏吧。”

    男人冲妇人招了招手,笑道:“玲儿,天色不早了,早些熄灯歇息吧?”

    妇人认真看了樊青几眼,摘下云肩走向床榻,钻进了樊青怀里。

    沉思片刻,妇人看着男人的眼睛,认真说道:“实在不行,你就悄悄带人去大宋把姐姐接过来吧,父亲那里由我去说。”

    樊青怔了怔,再也不能强装镇定,转头看向妇人,神情黯

    然,“她...她已经不在了。”

    美妇人闻言心中一惊,皱眉问道:“那喇叭和他奶奶呢?有没有事?”

    樊青看着妇人焦急的眼神心中一暖,思量片刻,还是将叶枫告知自己的情况原封不动的讲于妇人。

    听完樊青的叙述,妇人也是怅然的叹了口气,顿了顿,看着男人小心翼翼问道:“那..要不然想想办法把喇叭接过来?”

    樊青仔细权衡了其中利弊,轻轻摇头,神色黯然。

    “唉~”

    妇人长叹口气,心事重重,“如果喇叭真拜了那卓麒为义父,只怕以后会和我们哲儿...”

    说到此处,妇人似乎想到了什么不敢想的事情,没有勇气再说下去,害怕的将身旁男人紧紧搂住。

    樊青也是重重喘了口粗气,轻轻拍了拍妇人肩膀以示安慰,皱眉闭目不语。

    ————

    叶枫趁着月色一路跟随崔七来到一间连门都没有的破铁匠铺。

    一进门,崔七便让少年自己去铺子后的小院随便找间屋子住下,自己则拿着蛟龙鳞迫不及待的钻进铺子里屋将房门反锁,还特地嘱咐叶枫不要打扰自己。

    看着崔七一脸兴奋手舞足蹈的模样,叶枫心中不禁一阵好笑,暗道:莫非这世间天才都如此与众不同?

    无奈的摇了摇头,少年抬腿向着后院小屋走去。

    四下转了转,叶枫找了间相对干净的屋子住下,将背篓、宝剑放在墙角,少年嘱咐元宝不要随意开口说话,最后简单打扫下房间,便开始闭目打坐,宁神修炼起小静心诀。

    之前在白桦林遇见的邋遢乞丐曾告诫叶枫千万不要再继续修炼练体功法,否则会引得家人丧命。

    虽然少年对卜卦之术并不是很信,但是事关自己家人安危,叶枫是宁可信其有不敢信其无。

    而且那乞丐曾指引自己出山之后向要向而行,果真让叶枫遇到了喇叭失踪多年的父亲樊青,还阴差阳错的碰到铁匠崔七,这也让他觉得邋遢乞丐虽说不太靠谱,但应该还是有些真本事。

    如此一来,叶枫更是只能停止再练习伏虎拳,一心一意的修炼起小静心诀和剑招惊鸿。

    另一方面,如今他已经到了练体四境,却依然没有寻到合适的练体心法。

    没有好的心法的辅助,即使再怎么刻苦练拳也不会有太多的进步,倒还不如先专心修炼自己的练气修为,提升练气境界来的实在。

    至于练气修为,他已经到了五境中期,不过距离五境巅峰还差着好大一截。

    还有一件事情,少年是百思不得其解,那就是自己每次提升境界的时候,身体都会有一些不同寻常的反应。

    辟如疼痛难忍的在地上打滚,或者那次野云山的天降异象。

    夜深人静时,叶枫经常会反复思索这些问题。

    可惜自己并未拜师,很多问题都只能靠着直觉去试着解决,甚至干脆就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想法硬着头皮往前走,实在是举步维艰。

    打坐了一个时辰,叶枫解开缠着黑布的神兵玄蛟。

    少年唰的拔出宝剑,银色剑身抖的嗡嗡作响,整个人的气势也随之一变。

    身上没有了之前的清秀和煦弱不禁风,有的只是让人胆寒的冷漠与锋芒毕露的杀机。

    与此同时,前院铺子里的崔七放下手中捏着的一片蛟龙鳞迅速转过头,眯着眼睛看向叶枫屋子的方向。

    许久,红鼻头的猥琐男人轻笑一声,摇头叹息道:“没想到你这小子手上还有着如此神兵利剑,可惜啊,虽与剑道有缘,可根骨确实差了些。”

    ————

    夜色下的梓吴关城墙上,站着一位身披银甲头戴银盔的健壮少年。

    少年敦实的左脸上有着三道狰狞可怖的疤痕,那是他前不久去城外抓捕凶兽时被一只五百年道行的秃鹫抓的。

    这秃鹫天生带有剧毒,因此疤痕再也无法复原,只怕是要陪伴这少年一生。

    看着远方模糊不清的草原,少年将双手放在嘴边大喊道:“叶枫!我当上昭武校尉啦!等你回来以后,我一定能当更大的官!到时候我保证谁都不敢欺负你!”

    说完,健壮少年垂下双手搓了搓鼻子,憨厚的笑了起来,眼角闪着泪花。

    站在少年身后的两个黑甲铁鹰卫见状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面面相觑的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

    次日清晨,铁匠铺后院的小屋里,蛤蟆元宝从墙角的背篓里探出一双蛙眼怔怔的看着叶枫,连大气都不敢喘。

    此时的叶枫依旧保持着昨晚刚拔出剑的姿势,甚至连呼吸频率都没变过,就这么一直在原地站了一夜。

    因为就在昨晚叶枫刚拔出剑的一刹那,他仿佛听到手中的宝剑玄蛟对自己说了句话。

    可是声音实在是太小了,叶枫完全没有听清,所以为了证实玄蛟究竟有没有向自己传达了意念,少年就这么一直站了一夜。

    又过了两柱香的功夫,叶枫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有些支撑不住的摇摇欲坠。

    缓缓释放出体内憋着的一口真气,少年一个踉跄倒在身后床上,看着手中玄蛟,轻轻用手抚摸着剑身,喃喃自语道:“是你和我说话么?你究竟要对我说什么?”

    元宝瞧着叶枫痴迷的样子有些看不下去,缩回背篓里搂着背篓里的短棍大睡起来。

    收回思绪,叶枫将宝剑用黑布缠好放在一边,只身走出铁匠铺去街上买了些吃食回来。

    路过崔七的那间小屋子的时候,少年将一只用油纸包好的烧鸡和一壶酒放在门前,自己则咬着饼子回到屋里。

    简单吃了几口,叶枫去小院水井处打了些井水洗了衣服擦了擦脸,继续回屋开始练习拔剑、收剑。

    如此反复几天,小屋里的崔七依然没有一点动静,门口的烧鸡也已经摆了七八只,却不见有人出来拿。

    若不是那小屋里时不时会传出一阵怪笑或是噼里啪啦的砸东西的声音,叶枫真怀疑崔七是不是遭了什么不测。

入江湖 四十七章:护身宝甲

    有言道弹指一挥间。

    眨眼间,一旬的日子便过去了,这处在东流大陆最北方的大金国,也终于缓了过来,春暖花开,万物复苏,欣欣向荣。

    大宛城的天气,也是随之热了起来。

    破败的小铁匠铺里,叶枫正坐在一张高高的板凳上,双手撑着凳面,轻晃着双腿,怔怔的看着崔七那间小屋的房门。

    少年已经下定决心,如果今天崔七再不出来,那自己就冲进去看个究竟。

    如果是因为给自己锻造软甲,而让这个大宛城的锻造怪才,得了什么毛病或是发生了意外,那他一定会非常过意不去。

    看着门外的天色渐黑,叶枫噌的跳下凳子,走到小屋门前活动了下手脚,闭上眼睛把心一横,抬腿一脚踹了过去。

    与此同时,小屋的房门被人瞬间打开,崔七那光秃秃的脑袋从门缝探了出来,一脸的兴奋,“哈哈,我成功啦!我...”

    话还没说完,只听“嘭”的一声,身穿黑袍的铁匠崔七,被叶枫一脚踹了回去。

    “臭小子你疯啦!”

    崔七一屁股摔在里屋泥地,瞪着眼睛指着叶枫大骂,怀里还紧紧抱着一件黑色软甲。

    叶枫睁开眼睛,看见一脸怒容的崔七,不由一愣,回味下刚才那一脚柔软的感觉,少年立马反应过来,急忙跑进屋里扶起崔七,满脸歉意的尴尬解释:

    “哎呀,崔七前辈,真是对不住,我见你这么久不吃不喝,还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所以才想破门而入看看里边的情况...还请前辈您多多见谅。”

    说完,叶枫可怜兮兮的看着崔七,一脸我见犹怜的模样。

    这一招是他跟蛤蟆元宝学的!

    崔七一向性格古怪,难以捉摸,这也使得他年近百岁,身边却依然没有个能说话的人。

    听闻叶枫是关心自己才想破门而入,崔七的心中一暖,脸色也缓和下来。

    崔七狠狠瞪了叶枫一眼,从地上爬了起来,低头拍着袍子上的灰尘,没好气道:“毛手毛脚,能成什么大事?”

    言罢,崔七忽然将怀中软甲背手放在身后藏了起来,转头看向门外,脸上的神情,那叫一个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眼角却是时不时的偷瞄着叶枫的动作。

    看着长相猥琐的崔七强装高人的模样,叶枫心中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

    他灵机一动,笑眯眯的走到崔七跟前,谄媚说道:

    “崔七前辈的修为真是神鬼莫测,这么长时间滴水未进却依然面色红润生龙活虎,真是高人啊!”

    叶枫歪头看了眼崔七身后的黑色软甲,眨眨眼,“那个,不知前辈用了这么久的时间,是否锻造出了件心仪的软甲呢?”

    崔七冷哼了一声,挺了挺腰杆,语气傲然道:“哼,你小子也不去这大宛城里打听打听我漠北崔七,是个什么样的人,若论锻造手艺,要是我在金国排第二...”

    话到此处,崔七顿了顿,有些心虚的瞥了眼叶枫,“论锻造手艺,我要是在金国排在第二,怕是没人敢称第一。”

    叶枫闻言急忙在一旁小鸡啄米似的陪笑着点头称是,没办法,谁叫自己有求于人呢。

    崔七抖够了威风,将身后的黑色软甲丢给叶枫,迈步走出小屋,坐在方才叶枫坐的那张板凳上,自信满满道:

    “高了不敢说,这软甲抵挡一次大圆满五境修士的全力一击绝对没问题,最多应该能顶三招,足够你逃命了!”

    崔七忽的又跳下凳子,弯腰拾起地上用油纸包着的烧鸡,三下两下撕掉油纸,也不管馊了没有,狼吞虎噎的吃了起来。

    吃了几口,崔七看着叶枫拿着软甲那副爱不释手的样子,心中也很欢喜,于是他又得意的补充了两句:

    “这蛟龙生前痴情千年,怨气极深,也让这软甲多了些附加效果,冬暖夏凉,凝神静气,还可以在战斗时提升自己的杀气,具体的妙处就要你自己去感受了。而且这软甲的丝线,用的是我花大价钱收的的天蚕丝,韧性很大,以后即便你高了胖了依然能穿。还有一点要注意,如果软甲有裂痕,一定要及时找地方修补,否则磨损太大,就完蛋了。”

    将崔七的话一字不落的记在心里,叶枫斟酌一番,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递给崔七,歉意道:“前辈,实不相瞒,小子我现在身上只有五百两银子,我知道这根本不够锻造软甲的费用,但是请您放心,以后我一定会给前辈您一份满意的酬劳。”

    少年眼神诚恳的看着崔七,心里却是有些打鼓,生怕脾气古怪的崔七会不满意报酬,一气之下拆了软甲。

    一袭黑袍,红鼻头的秃顶崔七,嘴里嚼着鸡肉,斜着眼睛瞥了眼叶枫,撕下一根鸡骨头砸在了少年头上,没好气道:“少来这套,你小子埋汰谁呢?是我把你硬拽来的,我收你什么钱?”

    崔七将身子转向一边,继续有滋有味的吃着烧鸡,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要是实在过意不去,以后要是有什么特别的材料就给我送来,我这辈子没别的追求,就想锻造出一件那老家伙弄不出来的东西。”

    叶枫皱眉思索片刻,刚要开口说话,却被崔七抬手打断。

    崔七弯腰将地上的几只烧鸡全都捧在了怀里,头也不回的向着后院走去,最后停在一间屋子门口,背对着叶枫扭了扭屁股,粗骂道:

    “赶紧收拾东西滚蛋,看见你那扭扭捏捏的样子就烦,以后路过给我带只烧鸡就行。”

    顿了顿,又费事把力的抽手从怀中掏出了一卷羊皮纸,向后一抛,“这份是修士专用的金国地图,你留着吧!”

    言罢,崔七迈步进了屋子,“啪”的关上房门,将叶枫一人晾在了外面。

    叶枫收好羊皮地图盯着崔七的房门看了一会,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笑容,回过神,少年转身去了自己那间小屋,取了背篓跟玄蛟,再次来到了院落。

    看了眼崔七的房门,少年正身朝着屋那个方向深鞠一躬,转身离去。

    躺在屋子里闭眼装睡的崔七,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缓缓睁了开双眼,眼中没有了之前无赖般的洒脱,有的只是无尽的失意落寞和万般的不甘。

    崔七狠狠揪了一下自己的红鼻头,忧然一声长叹,呢喃道:“唉~师兄,我终是不如你啊!”

    说罢,一把将身旁薄被抓过来,罩在了自己头上,仿佛这样就可以逃避的了心结。

    走出城门,叶枫回头看了眼身后高耸的大宛城墙,心中生出一丝迷茫,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何去何从。

    离开清溪镇已经一年多的时间,自己也走出大宋到了金国,可来到金国又究竟该做些什么?难道还要继续漫无目的的走下去?

    心中一番思量,叶枫决定自己应该先找个合适地方正式安顿下来,之后专心练剑,争取早日踏入璇照拜入太上九州岛。

    从怀中掏出崔七送的那份羊皮地图,叶枫仔细的查看起了地图上的每一座城池方位和备注。

    反复的看了几遍,少年的目光最终停在了一个叫千窟城的地方。

    千窟城地处金国中部,在大宛城西北方。

    城东是一片草原和崇山峻岭,城西则紧挨着金国境内第二大的沙漠-“黑沙滩”。

    此城莫说在金国,就算放在其它三国任何一国也是绝无仅有的存在。

    因为这千窟城是一个完全中立的地方,没有国法禁制,没有士兵看守,更没有什么所谓的城主管辖,有的只是规矩,独属于千窟城的江湖规矩。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却聚集了四国之中诸多武林高手和顶尖的才子学士,这些人或是被朝堂对手排挤的无法立足,或是招惹了璇照境的修仙大能而被追杀。

    归根结底,他们来这里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避难”!

    因为这里虽然不归金国朝廷管辖,但是金国皇帝不知出于何种目的,竟动用了全国将近十分之一的兵力把千窟城远远的圈了起来,不允许任何别国探子和璇照境以上的修士入内。

    这也使千窟城成了比金国皇都还要安全的地方,许许多多江湖人士都把这里视为最佳的避难场所,纷纷不远万里慕名而来。

    离开大宛向着千窟城的方向一路而行,叶枫途径了两个镇子后便来到了一座小山之中。

    如今正直夏季,气温炎热,烈日下的少年早已衣衫浸透大汗淋漓。

    沿着树荫走了约摸半柱香的功夫,少年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阵的水流声响。

    循声而去,叶枫来到一条水质清澈见底的小河旁,见四下无人,少年便将背篓卸下搁在一旁,三下两下的脱了衣物招呼元宝一起跳到河里。

    “呼~”

    感受着河水沁人心脾的丝丝凉意,叶枫舒服的呼了口气,挪动身体找了处水位合适的地方,坐在水中闭目享受起来。

    蛤蟆元宝也兴奋的跳进河里,在水中游来游去,一会抓只河虾吞进肚里,再吐出来,一会故意驱赶成群的小鱼四散奔逃,玩的不亦乐乎。

    看着元宝捣蛋的模样,叶枫的嘴角不由泛出一丝笑意,但笑容很快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言语不出的落寞。

    正在河中畅游的元宝感觉到了叶枫的情绪变化,停下对小鱼的追赶游到了少年身边,试探问道:“叶老大,又想家啦?”

    叶枫牵强一笑,轻轻摇头,看向了别处。

入江湖 四十八章:林中之缘

    蛤蟆元宝对叶枫的反应嗤之以鼻,阴阳怪气道:“想家就说呗,这有啥不好意思的。再说了,冷暖说过你家人十年之内不会有性命之忧就一定没事,所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努力修炼让自己强大起来,只有强大的实力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说完,元宝大大的蛙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悲伤,有些委屈的嘟囔道:“再说了,你有什么想不开的,最起码你还知道自己父母长个啥样,可我呢?我从前就是个卵,小时候就是个蝌蚪,现在又变成了蛤蟆,从来都没见过我父母!我找谁说理去我?”

    叶枫“哧”的一声笑了出来,看着元宝眼中闪烁的泪花,强憋着笑,把调侃的话咽回了肚子。

    过了一会,少年见元宝依旧气鼓鼓的模样,便想出言安慰几句,刚要开口却听见不远处树林中传来了一阵打斗声响,他急忙止住动作,眼神戒备的看向树林。

    一旁气鼓鼓的元宝收敛了情绪,闭上蛙眼释放灵智,感受着树林里的气息,过了片刻,转头对叶枫解释道:“四个筑基五境上下的,他们在追杀一个老人和一个少年,那少年快撑不住了。”

    元宝一双蛙眼定定看着叶枫,等待着下一步指示。

    叶枫望着树林方向沉思片刻,回头吩咐元宝躲回背篓里藏好,独自跳上岸边,抓了件衣服披在身上,提着宝剑,弯腰向树林摸去。

    林中,四个身穿粗布麻衣的持刀汉子,已从四个方向将那一老一少围堵在了中间。

    老人身穿藏蓝色衣衫,须发皆白,身形微偻,满是皱纹的脸上布了些老年斑,手中拄着一根枯木拐杖,灰白胡须随风飘零,如柳絮飘摇,颇有些仙风道骨的韵味。

    少年穿了身褐色劲装,剑眉星目,身形俊郎,手握一根骨制长枪站在老人右侧,眼神桀骜不驯的扫视着四个持刀汉子,气势凛然,英姿勃勃。

    只是这少年的左侧衣袖早已被鲜血染的通红,袖口处还滴滴答答坠着血滴,显然方才吃了大亏。

    双方僵持片刻,四人为首的一个持刀汉子将大刀扛在肩上,梗着脖子对蓝袍老人嗤笑一声,道:“哼哼,老东西!还真没看出来,你这腿脚够麻利的啊,一不留神就让你跑到了金国,这次我看你还怎么跑!”

    汉子手中大刀嚯的指向老人面门,眼中尽是戏谑之意。

    蓝衣老者不置可否,目光毫无惧意的迎向那持刀汉子,沉吟片刻,将微偻的背脊挺得笔直,满头银发随风乱舞,道:

    “大宋国虽然姓赵,却不是他赵四王爷的那个赵!我马钰虽是一介文儒,但绝不会为了区区黄白之物便将自己的人格信仰弃之不顾!更不会惧怕你们这些如狗般的爪牙!”

    老人手中拐杖重重点在泥地,苍老的脸颊有些红润,胸膛剧烈起伏。

    “好!”

    持刀汉子大喝一声,“不识抬举的老匹夫!送上门的金山银山你都不要,那就去死吧!”

    随着话音,汉子身形骤然跃起,手中大刀带着一股厉啸罡风,朝着老人脑袋劈了下去。

    一旁的剑眉少年,手中骨枪一挑,

    轻松将劈来的大刀驳了回去,接着又顺势朝着汉子胸膛抽了一枪,只打的汉子闷哼一声,接连后退数步,捂着胸口,狠狠瞪着持枪少年。

    剩下的持刀三人见状,彼此对视一眼,一起举刀向着少年砍杀过来,四人混战一团。

    战局外不远处的一颗老树后,清瘦少年压低身形,躲在树后,默默注视着战况,心中不禁对那持枪少年生出一丝敬佩。

    持枪少年左臂虽受重伤,却依然可以和那三个持刀汉子战个平手,身上时不时的也会被划上一刀,可那少年却连眉毛都不挑一下,手中骨枪宛如游龙般在三人间游走,逼得那三个持刀汉子完全近不了身。

    枪出如龙,宁死不屈,输人不输阵。

    这是少年给叶枫的感觉。

    之前被那少年打退的持刀汉子,此时已经恢复了状态,单手握刀抗在肩头,冷冷的看着自己手下和少年打斗,并未参战。

    汉子眼角瞥了眼一旁的蓝衣老者,嘴角泛出一抹冷笑,眼神阴冷的提刀走向老者。

    持枪少年见状大喝一声“马老”,急忙将眼前敌人一枪挑开,转身向着老者方向冲去,才走几步,又被另外两人缠住,根本无法脱身。

    看着那缓缓举起大刀的阴森壮汉,蓝衣老者面无表情的闭上眼睛,等待着自己的死亡。

    持枪少年一面抵挡着砍来的钢刀,一面绝望的看着老人的方向,眼中焦急的流出泪。

    就在钢刀马上要砍在老者脖颈之时,忽的一阵轻风吹过,老人的身旁,如鬼魅般多了个人影。

    那持刀汉子只觉眼前一花,接着便听噗嗤一声,心口处传来了一股冰凉感觉,他低头看去,只见一把银色宝剑,已经正正插在了自己心口,通透。

    汉子难以置信的抬起了头,看到了一个面容清秀的消瘦少年。

    少年手中那把闪着寒光的宝剑,就像他的眼神一样,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最后汉子不甘的看了眼近在咫尺的蓝衣老者,手中钢刀当啷掉在地上,身体渐渐向后倒去,摔在地上,双目圆睁的看着蓝天,眼神渐渐失去了生机。

    眨眼间,心有成竹的杀戮变成了被杀,让汉子死不瞑目。

    能一剑杀了同等境界的对手,倒不是叶枫比那持刀大汉有多厉害,完全是出其不意,再加上叶枫这一剑拿捏的非常准,正好刺在之前持枪少年一枪抽在的位置。

    伤上加伤,汉子的护体功法失去了大半作用,这也让叶枫有了可乘之机一招制敌。

    持枪少年见凭空出现的叶枫帮忙解决了危机,还杀了为首的汉子,不由精神大振,他大吼一声为自己鼓气,双手握紧骨枪,向另外三个汉子迎了上去,四人再次战作一团。

    叶枫甩了下剑身,将蓝衣老者拉到一旁大树后,提剑冲进战局,和那持枪少年一起并肩作战。

    两位少年愈战愈勇,仅仅几个回合便有了默契,持枪少年手中长枪负责格挡,叶枫则找机会闪电般递出宝剑,直逼得那三个汉子且战且退,渐渐退到不远处小河边上。

    三个持刀汉子偷眼看了看身后河水又看看不远处已经死透的同伴,心中战意全无。

    三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同时从怀中掏出个霹雳球摔在地上,一阵烟雾过后,三个持刀汉子已经越过小河远远逃去。

    持枪少年不肯罢休,提着长枪跳进河里打算继续追杀那三个汉子。

    叶枫见状急忙出声制止,大喊道:“穷寇莫追,保护那位老先生要紧!”

    持枪少年闻言一顿,回身看了眼远处的蓝衣老者,冲叶枫点了下头,折身提着骨枪向老人跑去。

    叶枫回到河边找到了自己背篓,将背篓搭在肩上,然后用黑布将玄蛟重新缠好,最后又回到树林里找到了那一老一少。

    蓝衣老人似乎有些疲惫,此刻正坐在一块石头上闭目歇息。

    持枪的剑眉少年将骨枪插在地上,正用右手费力地包扎着左臂伤口。

    “我来吧!”

    叶枫走到少年身边,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药瓶,那少年看了看叶枫,点了点头。

    叶枫接过布条蹲下身子,从药瓶里倒出些白色粉末,撒在布条上,笑眯眯对少年解释,“这是我在神树城买的外伤药,效果很不错!”

    说着话,趁着那少年分神的空挡,叶枫一下将布条按在了少年的伤口上,直疼的后者倒抽一口冷气,额头渗出豆大的冷汗。

    叶枫动作麻利的将伤口包扎好,起身从背篓里拿出水囊递给那少年,“这药粉刺激性比较大,但是可以有效防止伤口感染化脓,你忍一下,过会儿就好了。”

    持枪少年也是个硬骨头,明明伤口如刀绞般的疼痛,却硬是一声没吭的咬牙楞挺着,接过水袋仰头灌了几口,擦了下嘴冲叶枫挤了个笑容,道:“多谢兄弟仗义相助,我叫樊哲,大宛人氏,敢问朋友家住哪里?日后定当登门拜谢!”

    叶枫看了眼一旁青石上闭目养神的蓝衣老者,回过头有意无意的对樊哲说道:“我叫叶枫,大宋清溪镇人氏,家父叶无海曾是妙语楼的二等学士。”

    话音刚落,一旁的蓝衣老者猛然睁开了双眼,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少年叶枫,嘴唇蠕动两下,憋了半天,才颤抖着胳膊指着叶枫问道:“你...你是无海的儿子?”

    叶枫站起身子望向老人,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向着老者深鞠一躬,态度恭敬道:“马老先生在上,小子叶枫,代家父叶无海拜见恩师!”

    “好!好好!”

    老人神色间透着股掩饰不住的欣喜,赞赏的点点头,又连说了三个好字,

    老人捋着胡须看着叶枫,欣慰道:“不错,我便是大宋妙语楼的上代讲师马钰,无海能有你这样的儿子,想来也该知足了!”

    最后马钰又开始上下打量起叶枫,怎么看怎么喜欢,直弄的叶枫心中一阵发毛,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不给自己父亲丢人。

    一旁的林哲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有些发蒙,眨着眼睛看看叶枫又看看马钰,完全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入江湖 四十九章:城中白衣

    叶枫之所以会出手救人,不仅仅是因为他怀揣了一颗行侠仗义的江湖心,更是因为老人之前曾亲口道出过自己的名讳!

    小时候,叶枫经常听父亲提起他在大宋京城求学的那段经历,口中最长说到的便是妙语楼的大讲师马钰,马老。

    父亲直言马老对他有知遇之恩,而老人家对“人间大道”的理解和诠释更是独树一帜,可以说是大宋文官中当之无愧的翘楚。

    所以当叶枫猜出马老身份的那一刻,他便知道无论如何自己都必须出手救出老人,否则不说自己的良心过不去,就算是父亲那里,也无法交代。

    收回思绪,叶枫对马老赧颜道:“承蒙老先生厚爱,小子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说完又侧头看向一旁已经反应过来了的樊哲,对其悄悄眨了眨眼。

    因为叶枫还在自己父亲口中听过一事,那就是马老此人甚爱唠叨,一旦打开话匣子,少则三两个时辰,多则数日。

    而樊哲倒也算机灵,看到叶枫的示意,立马明白过来,他走到马老身边,搀扶起老人,又拔出插在地上的骨枪,对叶枫笑问道:

    “叶枫,你这是打算去哪?我要赶紧护送马老去千窟城,如果没要紧的事先一起去吧,咱们路上也好有个照应,马老也能安全一些。”

    叶枫闻言不禁心中大喜,急忙回道:“太好了,我也正要去千窟城历练一番!咱们不仅顺路,我还可以留在城中保护马老!”

    说完,少年眼中尽是欣喜的看着马老和樊哲二人。

    马老二人听罢也是开心的大笑不止,三人又简单的寒暄几句,叶枫和樊哲便将马老护在中间,一起有说有笑的向千窟城方向走去。

    蛤蟆元宝躲在背篓里,看着一脸笑容的少年叶枫,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独自流浪了这么久,叶枫终于遇到了算是半个家人的马老,而且也找到了一个比较明确的目标,看着叶枫对着马老和樊哲侃侃而谈的模样,元宝是打心眼里替叶枫高兴。

    山花盛开的小路上,行走着一位背脊微偻的白发老人和两个少年。

    一个手持骨枪相貌俊郎,眉宇间隐隐带着桀骜之气。

    一个背着竹篓手提宝剑,身形清瘦,脸上总是带着笑眯眯的和煦笑容,让人一看便有种说不清的亲近之感。

    “多希望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啊~”

    元宝四仰八叉的躺在背篓里露出了雪白肚皮,缓缓闭上蛙眼睡了过去。

    ————

    沈道陵最近很是惆怅,五年前因自己酒后失言被大宋赵四王爷参了一本,第二天便从二品大学士连降三级。

    没过几日,便又被四王爷党羽污蔑写了反诗,直接被宋文帝贬为庶民逐出境外。

    无奈之下,沈道陵只得带着唯一的养女沈婷离开大宋,来到了金国的千窟城,开了家药铺维持生计。

    本想等好友马钰找机会疏通关系,把自己重新弄回大宋,谁曾想在妙语楼当了近二十年大讲师的马钰,毫无征兆的一夜之间遭到朝中大半官员的联名弹劾。

    说马钰并非真的是孤家寡人无子无女,其实他根本就不是土生土长的大宋人,而是金国的一个贵族,并且在金国还有一子一女...

    总之说的头头是道,让人完全分辨不出真假。

    无奈之下,马钰只得主动辞去了妙语楼大讲师的席坐,独自一人悄悄离开了大宋。

    临走之际,马钰写了三封书信,一封给了沈道陵告知自己也要来千窟城归隐山林,另外两封则分别给了赵四王爷和宋帝。

    至于后面的信上说了什么,除了这三人以外,世上只怕再没有第四个人知晓。

    “哎~”

    眼看着回京无望,老友马钰也是早已过了约定时间,却依然不见人影,坐在药铺柜台里的沈道陵,不禁满怀心事的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马老先生啊,你可千万不能有何闪失啊...否则这大宋天下的读书人可怎么办啊?”

    话音刚落,门外走进一个身材高挑的冷艳少女。

    她一头青丝用白色蝴蝶流苏轻轻倌起垂在后腰,身穿一袭素白长裙,净得有些扎眼。

    袖口处绣着的几朵淡蓝色莲花衬得少女冷艳的容颜多了几分仙气,宛如仙子,让人一看不禁怦然心动,却又纯洁的让人不敢生起非分之想。

    看着柜台里唉声叹气的沈道陵,少女秀眉微皱的责怪道:“爹,离开大宋不做那官有什么不好?你不要老是唉声叹气的好么?”

    少女不再理会垂头丧气的沈道陵,自顾的走进柜台,从墙上一排排药柜里,熟稔的挑选出几种药材,放进石碗中用小杵研磨起来。

    沈道陵看着有些生气的白衣少女,急忙换上一副陪笑的表情,小心翼翼道:“婷儿,你莫要生气,爹只是担心你马爷爷会在路上发生意外,并非是想回大宋继续做那出力不讨好的大学士。”

    沈道陵将少女手中的药杵接了过来,一边研磨着药材,一边笑呵呵的看着少女,生怕女儿生自己的气。

    白衣少女拍了拍青葱般的纤细手指,将沾在手上的药渣抖落,走进柜台,拿起毛笔记录着账目,头不抬眼不睁道:“以马爷爷的韬略,既然说来这里找咱们,就一定想好了如何应对路上的意外,你就不要再担心了,还是想想怎么经营好药铺,救助更多的人吧。”

    少女用毛笔指着沈道陵手中的石碗,“里边的药是给隔壁茶馆李叔的,他最近肝火旺,总是焦虑不安还失眠,你看看还用不用再加些其他安神药材辅助。”

    沈道陵端起石碗嗅了嗅,转身在地上墙角处长着的一株小草上揪下一片叶子,晃了晃手中的绿叶,得意看向少女,“凝神草,只有刚摘下的新鲜叶子才有效果。”

    沈道陵将凝神草的叶子放进石碗,耐心的研磨起来。

    少女抿嘴一笑,不再言语,继续低头记起账目。

    天近晌午,将研磨好的药材包好,少女拎着药包来到了隔壁的小茶馆。

    此时茶馆中央的板凳上,坐着个身穿褐色麻衣,体态微胖,慈眉善目的老人。

    老人手中捏着杆呛人的大烟袋,正翘着二郎腿津津

    有味的说着评书。

    以老人为中心五步开外的地方,满是前来听书的看客。

    来的早的还能捞着凳子坐下喝杯茶水,至于那些来晚了的人就只能站在人群外围踮着脚尖扯着耳朵的听着,生怕错过哪段精彩部分。

    “沈婷姑娘来啦?”

    茶馆儿里的店小二见白衣少女进来,急忙上前打了声招呼。

    被唤作“沈婷”的白衣少女对店小二浅然一笑,将手中药包递给了店小二,嘱咐道:“这是我给李叔叔配的清火药,等会他说完书记得给他,我已经将药量分好了,一天早晚两次,一次一包,熬半个时辰,半旬就该好转了。”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李叔喜欢抽旱烟,我特地在药里加了些海棠梨的果干,可以化痰清肺的。”

    说完,少女将双手背在身后,轻点着脚步挪向说书老人,她很好奇老人讲的到底是哪段故事,居然能吸引这么多看客。

    店小二捧着药包偷偷看了眼少女的白衣倩影,只觉得脸上有些红的发烫,心里好似无数蚂蚁在爬咬,急忙将头别过不敢再看。

    小伙计深深吸了口气,逃似的跑到火炉旁拿起水壶给喝茶的客人添水。

    站在人群外围的一些看客发现了少女的靠近,纷纷笑着对少女点了点头,主动将身子向后挪去,其中几个身形健朗一身江湖气的汉子更是抬手拨开前方的围观看客,为少女开出了一条小路。

    看到众人的反应,白衣少女觉得有些很不好意思,朱唇轻启,道:“各位不要客气,我只是来看个热闹。”

    说完,少女便停下脚步站在原地,踮起脚眺望着人群中央,口若悬河的说书先生。

    这些围观看客之所以对少女如此恭敬,可不是垂涎少女的倾城容貌,而是因为他们大多都曾受过少女的医治,帮助少女完全是为了报恩,别无他想。

    在沈道陵父女来到千窟城之前,这里根本就没有郎中和药铺的存在,有的只是数不尽数的私塾学院和各类武馆,以及城南的赌馆青楼跟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所以自打沈道陵在这里开了药铺,每天来买药的城中百姓当真是踏破门槛络绎不绝。

    虽然千窟城里没有官兵管辖,但是这里的人却都十分懂规矩,从来都是沈道陵什么时候开门就什么时候进屋,绝不会半夜敲门或是大清早的来到门前大喊大叫。

    永远都是天还未亮的时候,想要瞧病的人便不分男女无论老幼的排成了长队,乖乖的等着沈道陵为前面的人诊病开药,什么时候轮到自己才肯上前,没一个人会插队。

    到了晚上,只要沈道陵沉着脸说一声“关门打烊”,来诊病寻医之人便会立马一声不吭的转身离去,绝不废话半句。

    没办法,物以稀为贵!

    如果不是真的走投无路,谁会来到这龙蛇混杂的千窟城里生活?

    更别说放在哪里都能混口饭吃的药铺郎中了!

    所以千窟城的百姓无论是谁,在遇到沈道陵父女的时候都是恭敬有加,态度谦让,生怕这二人哪天会觉得不适离开这里。

入江湖 第五十章:初见白衣

    少女侧耳听了几句,已经大致猜出了李叔讲的是哪段评书。

    故事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千年之前在神树城附近一剑劈出断情谷的剑道天才!

    听着李叔口中那不知真假的传说,少女忽然有些羡慕那个因走火入魔而死的女子。

    她失神的看着人群中央李叔那丰富多彩的表情,轻声呢喃:“我会遇到一个愿意为我削发为僧的人么?”

    话一出口,白衣少女便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她急忙用手捂住嘴,神情赧赧的看了看周围人群,见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便俏脸通红的快步离了茶馆。

    ————

    叶枫三人出了山路商议一番,决定先找个地方休息一晚再做打算。

    寻了家客栈住下,第二天一早,叶枫留下樊哲在客栈保护马老,独自一人去了附近村子买了些伤药和干粮回来。

    让客栈老板帮忙雇了辆马车,老少三人和马夫一起驾车顺着大路向千窟城赶去。

    因为马老上了年纪,身子骨弱禁不起长途颠簸,一行人走走停停,足足用了一旬时间才到了千窟城的城门前。

    将马老扶下车,叶枫掏出银子给了马夫,目送着马车走远之后便招呼樊哲一起搀扶着马老向城内走去。

    沿途一路打听,叶枫三人来到了一间小药铺的门前。

    不知是何原因,这间药铺的门上连块牌匾都没有挂,只在一块麻布上写了个“药”字,然后被人用竹竿插在了房檐上。

    若不是有路人指点叶枫几人,只怕转遍整个千窟城,也找不到这间药铺。

    药铺的门框上还贴着张告示,上面潦草的写了几个毛笔大字:“今日不诊病”。

    看着那张奇葩告示,少年叶枫不禁哑然失笑,暗道:“这天底下还有如此做生意的人。”

    收回思绪,叶枫侧头用眼神询问了一下马老,见后者笑着点了点头,便迈步进了药铺。

    铺子里很是冷清,连点声音也没有。

    叶枫四处看了看,只见到柜台里站着个褐色布衣,蓄着胡须的中年男人,此时正靠在柜台闭目揉着眼眶,眉宇间满是焦愁。

    听到有人进门,中年男人抬头瞥了叶枫一眼,不耐烦摆手道:“今天不看病了,我没心情。”说完便继续趴在柜台前,用双手搓着太阳穴,眉毛拧成一团。

    男人满怀心事的长叹口气,眼角瞥见叶枫居然还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心中不由来了火气,他指着少年斥问道:“你这小娃娃怎么回事?说了今天不珍病,听不懂话还是怎的?”

    “哈哈哈哈~”

    话还没说完,忽听门外传来了一声爽朗大笑,接着便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笑着说道:

    “道陵老弟啊,一别数年,怎么性子还如此急躁?倒还不如个半大少年沉稳啊!”

    随着话音,脊背微偻的马老在樊哲的搀扶下拄着拐杖走进了屋内。

    沈道陵听到

    老人声音不由一怔,转头刚好看到才进门的马老,眼睛顿时瞪得老大,呆了半晌,结巴道:“马...马老先生?我...我终于把你给盼来了!”

    沈道陵绕过柜台来到马老身前,双手颤抖地抓住老人的胳膊,眼眶通红。

    若不是有叶枫和林哲站在一旁,只怕这年过半百的沈道陵早已泣不成声的哭了出来。

    马老抬起右手轻轻拍了拍沈道陵,慈蔼笑道:“道陵啊,都半截入土的人了,也不怕让晚辈笑话。”

    马老转头看了看叶枫和林哲,继续对沈道陵道:“既然你今天不愿开张珍病,难不成要我们三个在这干站着不成?”

    沈道陵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对对对,我真是老糊涂了,怎能如此怠慢先生,真是失礼了啊...”

    沈道陵跺了跺脚,抓起马老的胳膊就往外走,“走,去我那小院儿,咱们老哥俩好好叙叙旧,婷儿也在家里,要是见到你来了,她一定开心的跳起来。”

    叶枫和樊哲相视一笑,一起关上店门,小跑着向马老二人追去。

    三人在沈道陵的引领下,一边向着沈道陵家中方向走去,一边从沈道陵口中了解着千窟城的大致情况。

    这千窟城虽称之为“城”,其实就跟贫民窟差不多,四面城墙近乎坍塌,百姓更是穷苦不堪。

    城中民宅多是些泥土草屋,只有极个别几处比较繁华的地方有些双层楼阁和较大宅院。

    而这些地方多数都被些江湖门派占据,还有一些则被城里比较有规模的书院花大价钱买下,只不过这些势力都是些江湖草莽和落魄学士来到此处临时组织的,并没有太厚的根基。

    值得一提的是城南还有些妓院赌馆,虽然地方简陋,但是收入到还不错,有人说这些店面的幕后老板就是一家大书院的一个学士,而且此人和几家武夫比较多的门派关系要好。

    如果有人欠了银子赖账不还,不出三日便会消失在千窟城,好似人间蒸发一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了解了千窟城的大致情况,马老又将一路上的遭遇也讲给了沈道陵听。

    听闻叶枫一剑杀了同等修为的修士之后又和樊哲联手将三个练气五境的武夫打退,沈道陵不禁对两位少年刮目相看,竖着拇指夸了句自古英雄出少年!

    几人一路有说有笑的聊着,最后在城西边的一间小院门前停了下来。

    小院儿用篱笆圈了很大的一块地,里面有四间黄泥土房,青石铺成的过道两旁都被开垦成了菜地,种着嫩绿的黄瓜和豆角。

    栅栏门前还有竹条编成的鸡笼,里面养着几只母鸡,很有一副乡间农户的味道,让人不敢相信这里便是曾经的大宋二品大学士归隐的地方。

    沈道陵神色赧赧,抬手指了指小院儿里的菜地,对马老解释:“马老先生有所不知,这城西人家很少,土地又很肥沃,于是盖房时我便多圈了些地用来种些青菜,一来可以省些买菜的银两,二来这自己家的菜吃着总是会更可口一些。”

    说罢,沈

    道陵自嘲的笑了几声,似是觉得曾经的大宋二品大学士如今生活如此窘迫,脸上多少的有些挂不住。

    马钰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点了下手中拐杖,长迂口气,神色感慨,“道陵老弟啊,你莫要有心结,这一院,一屋,一片田,正是我一直盼望的生活啊。”

    老人双目失神,似是想到了什么心事。

    收回思绪,马老率先迈步进了小院,回首冲叶枫三人招了招手,言语毫不客气,“走,咱们进院看看。”

    走进小院看着两旁绿油油的菜地,叶枫的心情也跟着舒畅起来,忍不住停下脚步,闭上眼贪婪的呼吸着田边空气。

    “喏,给你。”

    身旁的樊哲拿手捅了捅叶枫。

    叶枫睁开眼,看见樊哲正神色紧张的不断朝着自己挤眉弄眼,疑惑的低头看去,只见樊哲的袖口间居然藏了根嫩绿的小黄瓜。

    樊哲晃了晃手中的小黄瓜,一脸坏笑地凑到叶枫耳边,道:“尝尝?老好吃了!”

    说着又悄悄揪下一根,藏在袖口里自顾吃了起来。

    叶枫抬头瞧了眼前面一边慢悠悠走路一边侃侃而谈的马老二人,快速接过樊哲手中的小黄瓜,一口塞进嘴里。

    正在这时,院子中间那栋土屋关着的房门忽然被人推开,一个五官精致一袭白裙的冷艳少女闻声走了出来。

    少女一双美目扫了眼院内众人,看到沈道陵身旁的马老后先是一愣,随后展颜一笑,提起裙子,笑容灿烂的跑到了马老身边,俏脸上满是惊喜,“马爷爷,你来啦!”

    说着话,少女又好奇的瞥了眼马老身后的两个少年,当目光和其中一个清秀少年对视在一起的时候,不禁一阵错愕,俏脸儿上的表情很是复杂,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二人其中一个相貌俊郎,身材挺拔,好像没事人似的把玩着一根骨枪,神情淡然。

    另一个则背了个蛮大的背篓,身形清瘦,口中鼓鼓囊囊地塞满了黄瓜,嘴外边还露着一截黄瓜根,仿佛做贼被人逮个正着似的可怜兮兮的看着少女,清秀的脸庞憋得通红。

    “咳咳~”

    马老干咳几声,对沈家父女赧颜道:“这是叶枫,是我在妙语楼一位弟子的孩子,父母不在身边,多少有些顽劣心性。”

    马老对叶枫皱了皱眉,有些责怪叶枫的不懂礼仪,后者急忙将口中黄瓜咽进肚里,干笑着看着众人,只觉得自己两面脸颊阵阵火辣发热。

    沈道陵可谓是老来成精,见此情形,急忙打着哈哈开始救场,“哎呀,叶枫,你这是赶路饿了吧?赶紧进屋坐一会,我这就让我女儿给你们备些饭菜。”

    傍晚,众人吃过晚饭后。

    少女沈婷独自收拾好碗筷去了灶房洗碗。

    马老和沈道陵则拿着小凳坐在院子喝着茶水,讨论着当下的大宋朝廷局势演变。

    至于叶枫,刚吃完饭便被樊哲硬拖到小院后的一片竹林里,不知又被人打了什么算盘。

入江湖 五十一章:丢大人了

    “刚吃饱你拖我出来干啥啊?”

    叶枫提着被黑布裹缠着的玄蛟,冲樊哲不耐烦道。

    樊哲将骨枪插在地上,四下瞧了瞧,迈步凑到叶枫跟前,神秘兮兮道:“等会儿我就要走了,寻思临走之前和你打一架。”

    叶枫闻言一怔,皱眉道:“你走的这么匆忙有什么要紧事么?不去和马老打声招呼?”

    “不用!”

    樊哲摆了摆手,蹲在地上,一脸无所谓的模样,“进了千窟城,马老也就算是彻底安全了,大宋的璇照境高手连神树城都进不来,更别说到这来了。”

    樊哲神情忽的一变,居然多了些委屈,“我父亲让我护送马老到了这里就留下来听他讲课,可是我真对读书这方面不感兴趣。一年前,我遇到一个和尚,他给了我一粒菩提,说是我随时可以捏碎菩提,告知他我的方位,然后他就会带我去天音寺出家修行。天音寺你知道么?在我们金国可是非常厉害的门派!”

    讲明了其中缘由,樊哲一脸傲然的看着叶枫,似乎断定叶枫这个练气五境的小子,一定不知道四大门派和修士的存在。

    这倒不是樊哲自大,而是四大王朝中除了一些顶尖的璇照境高手和朝廷大员之外,普通百姓就算到死,都不知道世上还有修士一说。

    “修士”这个称呼,独属于璇照境以上的高手,筑基境的人都只能被称作为武夫。

    而且即便有些人偶然知道有璇照境这样的存在,那也绝不会知晓这世上还有着各种修仙门派。

    因为这些事在四大王朝中都是被严令禁止泄露的机密,各个修仙门派更是门规森严,绝不准门内弟子仗着修为欺压普通百姓,更不能让普通人知道修士的存在,否则定会闹的人心惶惶天下大乱!

    叶枫看着那位一脸傲气的骨枪少年,面色不改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既然如此,那你想去就去吧,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和马老打声招呼,免得他老人家担心。”

    樊哲见叶枫并没有追问天音寺的事情,多少有些惊诧,但是也没有往深了去想,皱眉思索片刻,摇头道:“唉,你还不了解马老的性格,他太古板了,一定不会让我去当和尚,所以我只能偷偷离开。”

    说到这,樊哲警惕的看着叶枫,瞪眼嚷嚷道:“我警告你啊,我把你当朋友才告诉你这些,你可不能卖了我啊!”

    叶枫耸了耸肩,“放心吧,我不喜欢管别人的事。”

    樊哲满意的点点头,嚯的站起身子,一把拔出地上骨枪,整个人气势徒然一变,一股桀骜不驯的霸道气息,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来。

    樊哲手中长枪一挑,枪尖指着叶枫,语气不容反驳道:“拔剑,咱俩打一场,我知道你是体气双休,不瞒你说,我现在是小圆满七境,但是我会把修为压在五境左右。就三个回合,我不会占你便宜!”

    叶枫静静的看着樊哲,原本笑眯眯的神情渐渐认真起来,皱眉反问:“你是认真的么?”

    “嗯!”

    樊哲点头。

    “好!”

    叶枫应了一声,抬手缓缓解开缠着玄蛟的黑布,随着黑布的轻轻飘落,少年身影如风一般动了出去。

    唰~

    樊哲只觉眼前寒光一闪,脖颈上已多了把明晃晃的宝剑。

    “你输了~”

    叶枫将宝剑收回剑鞘,笑眯眯看着樊哲。

    樊哲有些惊魂未定的咽了口口水,像看怪物一样的看了叶枫半天,很是不甘心的说道:“你耍赖!我还没说开始呢!”

    叶枫不置可否,折身弯腰捡起黑布,边缠着宝剑边道:“第一,在和敌人厮杀的时候,你的敌人永远不会告诉你他要动手了。第二,你好像有些太小看我了吧。”

    清瘦少年回过身,似笑非笑的看着樊哲。

    樊哲脸颊通红,确是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的确,以樊哲的资质,即便是压着境界也不可能被叶枫一招压制,完全是觉得局势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本想着让叶枫两招之后,再一枪击倒叶枫,谁曾想自己的一时大意,便失去了先机,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回过了神,樊哲懊恼的轻抽了自己一个嘴巴,语气诚恳,“没错,这次是你赢了,我心服口服。谢谢你给我上了一课,不过下一次再见面,输得一定是你!”

    说完不等叶枫答话,樊哲将骨枪扛在肩上冲叶枫挥了挥手,折身向着小院的反方向走去。

    走了几步,樊哲忽然又停下了脚步,顿了顿,转过头一脸坏笑的看着叶枫补充道:

    “嘿,那个叫沈婷的小娘们真不错,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材有身材,可惜我要去天音寺当和尚了,只能把机会让给你了,女大三,抱金砖。很适合你!加油!”

    樊哲对叶枫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将骨枪搭在双肩挑着双手,扬长而去。

    叶枫怔怔站在原地,心脏狂跳不止。

    少年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一身红裙的娇小身影,急忙摇头将心中念头压了下去,不敢再想。

    看着樊哲渐渐远去的孤傲背影,叶枫一阵无奈的摇头苦笑。

    任谁被一个心高气傲的家伙盯上,都不会觉得是一件开心的事情,更何况那个家伙的天资,只怕要比自己强上不止一个层次。

    深呼口气调整心态,叶枫回到了沈道陵的小院之中。

    此时的马老和沈道陵已经结束了谈话,二人在地上摆了个旧的不成样子的棋盘,正一脸肃穆的坐在小板凳上下着围棋。

    一袭白衣的沈婷秀眉微皱的坐在一旁,静静的观察着棋局不敢出言惊扰。

    看到叶枫独自一人回来,马老抬起头笑呵呵对少年问道:“樊哲那小子跑去出家了?”

    叶枫心中一惊,诧异的对马老道:“老先生知道林哲要去天音寺?”

    “哈哈哈~”

    马老一阵开怀大笑,抬手在棋盘上落了颗棋子,撇嘴道:“就那小娃娃的城府,什么事情都写在脸上了。”

    说着又抬头看了叶枫几眼,有些意味深

    长的感慨道:“林哲啊,只怕还不及你的一半。”

    言罢,老人继续低头缕着胡须,研究起了棋局,不再和叶枫讨论林哲溜走一事。

    叶枫见状也没有追问马老话里的意思,有礼有节的依次冲马老和沈道陵父女分别打了招呼,然后便回了沈婷为自己准备的房间。

    屋里墙角处的背篓里,蛤蟆元宝看见叶枫回来便噌的跳了出来。

    元宝刚想开口说话,扭头看了看房门,又惺惺的跳回背篓,继续老老实实的酣睡起来。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叶枫修炼完功法便到小院里摘了些豆角进了灶房,开始为马老几人准备早饭。

    在小灶房里转了一圈把锅碗瓢盆的摆放了解了一遍,少年挽起衣袖脚下生风的在厨房里忙活起来。

    叶枫一边摘着豆角,一边哼着家乡的小曲儿,脸上挂着笑眯眯的笑容,心中很是惬意。

    片刻功夫,锅台上摆着四碗香气四溢的咸煮,白色的小面疙瘩和嫩绿的豆角段混在一起让人一看就有了食欲。

    将四碗咸煮放到木盘端在手里,叶枫忽然有种以前在有间客栈里当小伙计的感觉。

    食指顶着木盘转了两圈,少年口中忍不住的大声吆喝起来:“客官,您的咸煮来喽~。”

    报了菜名,叶枫回身端着木盘朝着门口跑去,抬头看了眼门外,少年瞬间楞在当场。

    只见门口正站着个面容冷艳一身白衣的妙龄少女,此刻正倚着门框抱着胳膊静静的望着自己,嘴角带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也不知道在这站了多久。

    “要洒了~”

    沈婷看着一脸尴尬地叶枫,抬手指了指少年手上的木盘轻声提醒。

    叶枫哦了一声急忙将木盘端正,依旧楞楞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心中暗道:“实在是太丢人了。”

    看着叶枫那副羞赧模样,白衣少女淡淡一笑,大方的走进灶房拿了张小桌摆在院子,转头对叶枫道:“我去叫马爷爷和我爹出来吃饭,你再拿几个板凳过来。”

    一直等到土房中传出了马老和沈道陵相互调侃的笑声,叶枫才从尴尬中回过神来。

    少年懊恼的拍了下头,自言自语道:“唉,每次出糗都被她看到,以后还怎么相处啊。”

    “嗯~”

    马老端着瓷碗喝了一口咸煮,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对叶枫夸赞道:“没看出来,你这小家伙不禁功夫了得,厨艺也很是精湛啊。”

    叶枫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转头看向对面的沈道陵,眼神有些期待。

    沈道陵见状也端起瓷碗喝了一口,咂吧咂吧嘴,冲少年比了个拇指,“行啊小叶枫,没想到你烧饭这般好吃,以后这家里的一日三餐就归你管了,省的累坏了我的宝贝女儿。”

    说着转头看向一旁的少女沈婷,眼中尽是慈爱之意。

    沈婷闻言浅浅一笑,并没有接过话茬,端着白瓷碗静静地小口吃着,遵循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凡世俗规。

入江湖 五十二章:山间稻田

    眨眼间,叶枫来到这千窟城已有了两旬时日,少年也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马老的到来,让一直心绪不宁的沈道陵终于放下了心,重新和女儿沈婷,一起用心的经营起药铺。

    而马老则和隔壁茶馆的说书人李叔一见如故,每天都会到茶馆角落找张桌子摆上一副残棋,一边听着评书,一边等待着前来挑战的对手。

    赢收一文,输付五文。

    刚开始每天都能赚个三四十文钱,后来随着马老的名气渐渐在棋者之间传开之后,便没人再敢前来挑战,

    只有几个好棋成瘾的老学士,偶尔会找马老对弈几局,虽然每次都是垂头丧气的折戟而归,却总是愈挫愈勇的前来挑战,还美其名曰“不论输赢,只求过程”。

    至于叶枫,在这段时间里缠着沈道陵学了点皮毛医术,勉强能为人看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多少也帮沈道陵父女分担了些压力。

    平时没事的时候,少年就会去隔壁茶馆陪马老听书下棋,再或者带着蛤蟆元宝去城外的野山上采药,还可以顺路打些野味回来为马老他们做些肉食打打牙祭,日子过的倒也是有滋有味。

    这一日,叶枫先将马老搀扶到茶馆之后便独自背着背篓来到了城外的一处无名野山上。

    巡着之前做的标记一路而行,少年来到了一处长满红果的果林之中,这片果林是叶枫采药时偶然发现的,树枝上长满了颜色鲜红拇指大小的果子。

    当时叶枫只是觉得这果子很是漂亮,便摘下一颗把玩起来,因为不清楚这红果是否有毒,就没敢轻易入口。

    倒是背篓里的蛤蟆元宝忽然被果香吸引出来,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夺下叶枫手中的红果大口哚了起来。

    吃完才告诉叶枫这红果叫做奇异果,味道酸甜,可以提神醒脑,用来酿酒更是一绝。

    在没遇到叶枫之前,元宝曾经在一座猴山上见过这奇异果,那些有了灵智的猴子,都会将果子酿成果酒埋在土里,过上一年半载再挖出来,一开盖子,半座山都能闻见那带着丝丝甜味的酒香,绝对能让天下酒鬼为之发狂。

    只是这奇异果在刚刚种植的时候很是脆弱娇贵,一个不注意便会枯萎干死,因此并没有普及到太多地方,在这座不知名的野山之中能有这么一大片的奇异果树,倒也算的上是一番天地造化!

    叶枫随手摘下一颗奇异果,丢给地上可怜兮兮眨着蛙眼的蛤蟆元宝,兀自背着竹篓钻进了果林。

    沈道陵和茶馆李叔都很喜欢喝酒,所以自打叶枫用这奇异果酿了“果酒”之后,无论他拿着酒壶走到这二位谁的面前,这二位对他的态度都是如出一辙的客气。

    二人的举止神情那叫一个彬彬有礼、和蔼慈祥。

    沈道陵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传授叶枫医术,绝对不会摆一点架子,甚至还会陪着笑。

    李叔则是搜肠刮肚的想着故事,生怕和之前讲的重复了,让叶枫失了兴致,神情那叫一个小心翼翼,如

    履薄冰。

    摘够了能酿两坛酒的奇异果,叶枫招呼元宝出了果林,然后向山脚走去,打算再采些治疗风寒的百叶草就回去。

    不知为何,最近千窟城里的百姓好多都患了风寒,咳嗽不止,只是此时正值夏季,天气可说是非常暖和,而且城里的早晚温差也并不算大,叶枫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么多人会同时受了风寒。

    索性风寒不算什么大病,吃几天药便会好转,少年也就没太放在心上。

    沿着山路一直向下而行,叶枫听着背篓里轻微的沙沙声响,顿下脚步,似笑非笑道:“元宝,我警告你!如果再敢吃一颗果子,我就把你做成辣炒牛蛙!”

    蛤蟆元宝噌的跳出背篓,落在少年对面。

    夕阳下满是疙瘩的土黄色皮肤中,夹着丝丝缕缕的红色细线,蛙嘴里含着半颗没吃完的奇异果,很是不忿道:“凭什么不让我吃?要不是我你能知道这果子的来历和用处?再说了,那果林又不是你的。”

    “嗯,好啊~”

    叶枫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将缠着黑布的宝剑搭在肩上,自顾的向山下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对元宝喊道:“那你就在这呆着吧,那片果树都给你!我不要了!”

    少年转身继续赶路,不再理会趴在地上怄气的元宝。

    元宝见状顿时急了,大嚷道:“能不能别老用这招啊?欺负老实蛤蟆啊?”

    说着将口中果子咽进肚里,蹭蹭的跳回了叶枫肩头,赌气的将头转向一边。

    叶枫见状轻轻一笑,对元宝的举动不以为意。

    在山脚下采好了满满一背篓的百叶草,叶枫心满意足的拍拍手,打算趁着天还没黑,赶紧回城里接马老回小院儿。

    走着走着,少年忽然听到路边稻田里传来一声女子的呼救声:“救命啊~!救命~!”

    随着女人的声音,一个粗犷的男人笑声紧随其后:“哈哈哈哈~水根娘,可不是我潘虎非想要轻薄与你,实在是你那烂赌鬼男人太不争气把媳妇都输给了我,你现在可是老子的女人,赶紧过来好好伺候伺候老子。”

    音落,田地里的对话戛然而止,接着便是一阵布匹的撕裂声响和女人低声的呜咽。

    叶枫站在田边驻足片刻,眉头微皱,他侧头示意元宝跳回了背篓,闪身冲进了稻田。

    止住身形,叶枫看到了一个身材矮胖皮肤黝黑的黄衫汉子,此时正将一个衣衫不整的素面妇女压在身下,正想要行那苟且之事。

    躺在地上的妇人见到叶枫,原本黯淡无光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她挣开汉子捂在嘴上的黑手,眼中带泪的对叶枫喊道:“小英雄!快救救我!救救我!”

    那汉子闻言停下手中动作,疑惑的转过头看向身后,等到看清身后站着的是一个背着背篓身形清瘦的半大少年,脸上不禁露出一抹不屑的讥讽。

    那汉子提上裤子勒紧裤带,冷笑几声,指着少年喝道:“嘿嘿嘿~小杂

    种!告诉你!我是千窟城城南的潘虎!不想死就赶紧把身上银子放在地上滚蛋,否则潘爷打的你亲爹都认不出你。”

    说着,潘虎将双手抱在胸前,挺直了身子看着叶枫,神色满是鄙夷。

    叶枫没有答话,侧头看了眼潘虎身后的妇女,想了想,指着妇女笑眯眯的对潘虎说道:“潘爷,你身后的那个人我认识,她是我的病人,我得带她一起走。”

    叶枫从怀中了掏出一锭银子,弯腰放在地上,起身走到了妇人身边。

    他伸手将妇人从地上拉了起来,对其轻声说道:“水根娘,我是叶枫,前些天你到沈家药铺开风寒药,就是我给你抓的药。”

    那妇女闻言愣了片刻,仔细看了看眼前少年的相貌,终于认出了叶枫,不由抓住叶枫的手激动道:“小郎中?你是那个小郎中?”

    接着妇人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衣衫有些凌乱不整,急忙缩回手捂住胸口,脸颊通红的别过了头。

    叶枫稍稍一怔,也是礼貌的侧过了头,刚要开口说话,却被一旁的潘虎用力的推了个趔趄,连退了数步。

    “小杂种,你眼里没谁了吧?跑潘爷这里叙旧来了啊?”

    潘虎双手插腰,梗着脖子看着叶枫。

    衣衫不整的年轻妇人被那汉子的气势吓得不轻,噤若寒蝉,不敢吭声。她眼角忽然瞥见了地上扔着的一根断了的锄头把,于是将身子悄悄的挪了过去。

    叶枫并未因潘虎的推搡和叫骂而恼怒,神色如常,依旧笑眯眯地对潘虎说道:

    “潘大哥,千窟城的规矩你不是不知道,无论是谁都不准许欺辱城里的女人,哪怕天王老子都不行!一旦坏了规矩便会被城中百姓一起赶出城外,永远不准踏入千窟城半步,我劝你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少年再次从怀中掏出一颗银锭,握在手中掂了掂,“水根他爹欠你的银子我替他还了,城南赌馆向来玩的不大,您也别欺负我小不了解情况。”

    少年将银锭丢给了潘虎,双手环抱胸前搂着宝剑,眯了眯眼。

    叶枫的这一番话说的不卑不亢,竟然把老油条潘虎弄的有些发蒙,楞楞的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反驳。

    看着清瘦少年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潘虎的后背忽然没来由的感到一股凉意,仿佛自己已经被一只目光冰冷的猎豹盯上,随时都有可能被一口咬断了喉咙。

    汉子之前心里的那股火急火燎的邪念也随着这种感觉完全消失不见,只剩下额头滴下的豆大冷汗。

    汉子使劲的咳嗽一声,强压下那份没来由的莫名惧意,壮起了胆子,对少年嚣张说道:

    “咳~你叫叶枫是吧?告诉你!钱,我潘虎收下了,但人,你也别想带走!否则要是我哪天带人砸了你们那破药铺,你可别怪潘爷我以大欺小!”

    说完,泼皮潘虎双手握拳,将指节捏的噼啪作响,眼神示威的看着叶枫,似乎已经断定自己的话能将叶枫镇住一般。

入江湖 五十三章:竹林顿悟

    “你确定要砸了药铺?”

    清瘦少年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看起来人畜无害极了。

    泼皮潘虎咽了口口水,强作镇定,瞪眼道:“老子确定的很!你要闹哪样!?”

    “哦...好吧。”

    叶枫风轻云淡的应了一声。

    叶枫身形一闪,一旁水根娘手中的那截断了的锄头把,已经到了他的手里,接着他又一个“瞬移”到了潘虎身后。

    “噗嗤”。

    木质的锄头把直直朝着潘虎的后心刺了进去,将这泼皮刺了个对穿。

    少年的一系列动作宛如行云流水,从开口到杀人,整个过程只用了不到一息而已。

    潘虎瞪大双眼,看着从自己胸前露出来的那一小节木棍,喉咙里发出了两声微弱的“嗝嗝”声,最后栽倒在地。

    “别怪我不拔剑,只是怕你的血,脏了我的剑。”

    叶枫看着地上双目圆睁的胖虎,淡淡的说了一句。

    叶枫转头看了眼身后的水根娘,见她依旧保持着刚刚手握锄头把的姿势,便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她的的手臂,满是歉意道:

    “水根娘,让你受惊了,只是这潘虎心性贪婪很是赖皮,实在是留他不得,否则必有后患。”

    少年拉了拉妇人的衣袖,有些担心,生怕眼前的血腥场景会将她吓出什么毛病。

    水根娘被扯了两下,终于回过了神,不过她的眼中却没有叶枫想象的慌慌张张或是不知所措,反而是出奇的冷静镇定。

    妇人看了眼地上潘虎的尸体,走上前去弯下身子,一边费力的拖拽着尸体,一边对少年说道:“小郎中,这尸体不能放在这里,好些人都看到潘虎跟在我后面一起从城里出来,我倒是没什么,只怕日后会因此连累了你。”

    叶枫闻言皱了皱眉,拦下正在拖拽尸体的水根娘,接着像拖小鸡似的拖着潘虎的尸体向着田里的小河走去,直接将尸体丢进了河中。

    直看的水根娘又是一阵错愕愣神,不敢相信少年清瘦的身体竟然有这样大的力气。

    “这河水水流湍急,用不了多久便会将尸体冲到下游,放心吧。”

    叶枫回到水根娘身边轻声解释一句,拾起地上的两锭银子,塞到妇人手中,道:“嫂子,水根也七八岁了,这些钱你拿着早点给他找个私塾,省的以后被其他孩落下。”

    妇人看着手里边的两颗银锭有些犹豫,她觉得叶枫刚才为了救自己已经杀了潘虎,本不该再伸手要这银两,可是再想想家里那瘦的皮包骨的儿子水根,还是硬着头皮接下了下来。

    没有感恩戴德的开口道谢,妇人眼角不住的流下泪水,心中发誓以后一定要想法报答叶枫这个恩人。

    ————

    回到千窟城,天色已经入夜,叶枫把水根娘安全送回家中,先是去药铺看了一眼,见药铺和茶馆都已经关了门,最后又急匆匆的回了小院。

    篱笆院儿内,马钰“马老”怀中抱着一根红木拐杖,正和一袭白裙的沈婷面面而对的坐在小板凳上,借着油灯下着围棋。

    沈道陵并没有在院里,但观其屋子窗户还

    亮着油灯,想来应该是在研究什么新的药方。

    听到有人推门,白衣沈婷侧头轻瞥了眼站在门口的叶枫,放下手中棋子挽起裙摆站起了身,不置一词的回了土屋。

    仙风道骨的马老手中沙沙的揉捏着一把棋子,老人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静静的看着叶枫,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叶枫看着马老温和的眼神,尴尬笑笑,挠了挠头,他也觉得自己这么晚回来没提前打声招呼,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少年硬着头皮走进院子,撩起衣摆坐在沈婷之前坐的板凳上,笑眯眯对马老道:“马爷爷,这局棋没下完多不过瘾,小子我来陪你下完。”

    少年眼神期待的看着马老,等待着马老落子。

    可马老却依旧面带笑容的一言不发。

    他静静的盯着叶枫的眼睛看了许久,才干咳了两声,缓缓开口:“咳咳咳~老头子我虽不会半点武功,却有一向与生俱来的本领。”

    马老抬手点了点自己的鼻尖,一边自顾收拾着棋盘上的棋子,一边好似漫不经心的道:“改天吧,今天你身上的血腥气太重,不适合下棋。”

    叶枫心中大骇,少年看着神情恬淡正默默收拾棋盘的马老,心中五味陈杂。

    叶枫垂头皱眉思索了片刻,猛然抬头,道:“我杀的是该杀之人!”

    说完这句话,少年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凝重,似是打算要不顾辈分的和老人辩论一番。

    白发老人不紧不慢的将黑白子收进了棋笥之中,抬头瞧了叶枫两眼,见少年一脸认真的模样,老人知道少年是以为自己在责怪他杀了人。

    于是老人捻着颚下胡须,爽朗的大笑了几声,对少年摆了摆手,道:“呵呵呵,莫要乱想,我并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因为我相信你不会滥杀无辜,更知道你绝不会因自己而轻易杀人。”

    说完,马老将棋笥放在棋盘之上,掸了掸衣袖,端坐在板凳上,并未起身。

    叶枫见状面色一喜,赶忙起身去灶房的大锅中舀了些热水泡了壶茶,回到院内为马老和自己各倒了杯茶,最后坐回板凳静静的望着老人,等待下文。

    马老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转头望向小院儿里的菜地,双目怔怔出神。

    良久,老人轻叹口气,回头看向叶枫,缓缓开口道:“从清溪镇逃出来之后的日子,苦么?”

    叶枫闻言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他没想到马老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

    沉默半晌,少年轻轻摇了摇头。

    马老瞥了眼少年双手紧握的拳头,呵呵一笑并未点破,老人端起茶杯送到鼻下闻了闻茶香,自顾开口道:“人生沉浮,就如这一盏茶水。苦如茶,香亦如茶。”

    白发老人将茶杯捏在手中晃了晃,眼皮低垂,凝视着手中茶水,悠悠道:“半盏清茶,观浮沉人生。 一颗静心,看清凉世界。这世间虽有天道因果,但世事并无绝对,有些时候,问心无愧就好。”

    老人似笑非笑的抬头看向叶枫,意味深长的问道:“你,悟了么?”

    月光下,老人浑浊的眼中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有担忧,有疑虑,还有期待。

    叶枫低头轻

    轻摩挲着双手掌心的伤疤,心中细细品茗着马老方才的那番话,眉头越皱越紧,好似有什么东西在眼前荡来晃去,一伸手便能将其抓住。可伸出手去,却又什么都没有摸到。

    一阵轻风吹过,摆放着棋盘的小桌前只剩下背脊微偻的白发老人独自饮茶。

    对面桌上的小瓷杯中,半杯茶水还轻轻荡着波纹,之前凝眉沉思的那个少年,却已经没了踪影,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

    马老捋了捋胡须,面带笑意的默默点了点头,拄着拐杖撑起身子,老人一边用手捶着后腰,一边不住的咳嗽着往自己房间走去。

    灶房对面的小屋里,一袭白衣的冷艳少女透过窗缝静静地看着屋外空荡荡的小木桌,嘴角带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却没有熄灯歇息的意思。

    篱笆院儿后面的竹林里,身形清瘦的叶枫宛如磐石般站在竹林之中一动不动。

    随着一阵清风吹过,几片翠绿竹叶徐徐飘落,少年缓缓闭上双眼,左手握剑,右手轻轻搭在玄木剑柄之上,似是在感受着某种玄之又玄的心境。

    不远处地上的背篓里,体型肥硕的蛤蟆元宝小心翼翼的爬出背篓看着叶枫,黑漆漆地蛙眼中透着担心,却又不敢上前打扰,只能围绕着背篓焦躁不安的蹦来跳去。

    此时的叶枫陷入了一种可遇而不可求却又万分危险的境地:‘顿悟’!

    若天降鸿福,少年不但可以借此机会消除心底深处的一股怨念,就连修为至少也可以提升一个境界。

    如果不能解开心结找寻到自己的信念,少年只怕会因此走火入魔堕入邪道,甚至会为此断送了性命!

    武道修炼一途,机遇和危险永远是各占一半!

    于此同时,远在数千里外的一座深山山洞中,一个腰佩古朴长剑的青衣男子正和三只刚修成人形,身穿薄纱的美艳小狐狸嘻嘻哈哈的打着牌九。

    男人转头看了眼山洞外的黑夜,收回笑容放下手中的牌九起身走到山洞口,他眼神满是担忧的看向东方,神情很是凝重。

    一只心思玲珑的小狐狸见状急忙跟着放下手中牌九,起身来到男人身边,小心翼翼的询问道:“爷,您这是?”

    “你们先玩,我透透气。”

    男人轻轻摆手,拿起腰间的小红酒葫芦仰头灌了口酒,不再理会一旁的小狐狸。

    小狐狸见状急忙闭口不言,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等候着男人的吩咐,身后一只毛茸茸的红色尾巴伸出纱裙,轻轻摇晃。

    另外两只容颜貌美的小狐狸面露疑惑的对视一眼,虽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却是谁都不敢言语,只是静静的看着青衣男人的背影,大气都不敢喘。

    之前热闹喧嚣的山洞,霎时静了下来。

    片刻,洞内深处传出了一阵轻微缓慢的脚步声,随着声音,一只身形娇小皮毛雪白的狐狸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白毛狐狸的金色眸子扫了一眼刚刚修炼成形的三只小狐狸,口吐人言道:“这里没你们的事了,都回窝里修炼去吧。”

    “是,尊主。”

    几位少女怯弱的应了一声,站成一排对小白狐施了个万福,接着缓缓向后,退进了山洞的黑暗之中。

入江湖 五十四章:剑心之边

    小白狐踱步来到了青衣男人身边,抬头望向男人那张满是青色胡茬的潇洒面庞,“是那个少年出了什么事?”

    青衣男人垂手摸了摸腰间古朴长剑,双手负后极目远眺,他轻叹一声,道:“呼~摸到了一点属于自己的剑心边缘,此刻正在顿悟之中。”

    小白狐侧了侧毛绒脑袋,语气中带了丝调侃:“只不过初次顿悟而已,用得着如此担心?你什么时候对自己的选择这么没把握了?”

    青衣男人收回视线看向了白狐,露出一口洁白牙齿,爽朗笑道:“说的没错,要是连这一关都过不去的话,那我又何必将希望放在他身上?”

    青衣男人忽然弯下腰,一把将小白狐搂在怀里,在其身上使劲的嗅了嗅,一脸坏笑道:“真香啊,我已经有些怀念你化为人形时的模样了。”

    “放开!”

    白狐恼怒的嗔怪一声,用力挣扎两下,雪白狐身却被男人紧紧抱住,无法挣脱,金色眸子狠狠剜了眼男人,似是认命般的闭上双目,不再反抗。

    ————

    竹林里,叶枫的呼吸节奏已经没了之前的平稳均匀,胸口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剧烈的上下起伏。

    少年额头上落下的豆大汗珠,划过了紧闭的双眼,顺着鼻尖滴到地上渗入土中,紧接着一股肆虐狂暴的气息,从他体内散发出来,仿佛随时都会睁开一双血红的瞳孔,将眼前生灵屠之殆尽。

    此刻少年的脑海里,正不受控制的闪现出一副副画面。

    清溪镇老宅房梁上挂着的一排排尸体,心脏被掏空的王莽和秦桥,为了青灵草蒙面劫道的伙计刘二,一脸欣喜挽着玄袍少年手臂转身离去的小女孩娇娇,还有那赖账不还的铁匠夫妇以及手持长鞭的红鼻头曹朗...

    这些画面不断的漂浮在少年脑海,好似一根根毒刺深深刺在他的心中,苦不堪言。

    “你们都该死!”

    叶枫充满怨愤的在心中呐喊一声,手中宝剑‘嚓’的拔出了半寸。

    就在这时,少年丹田之中忽然涌出了一股没有源头的清澈细流,这水流夹杂着丝丝金光顺着筋脉,缓缓流入了他的心口的窍穴,少年心中的怒火也随之小了许多,手上拔剑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叶枫深深吸了口气,脑海里又浮现出了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总是板着个脸的爷爷叶长风,因为自己喝了酒便用藤条把自己屁谷打的通红之后又悄悄抹泪的母亲戚夫人,喜欢教自己背颂诗词的父亲,嬉皮笑脸的二叔,青衣斗笠的浪荡剑客。

    最后,少年脑海里闪过了一个一袭白衣的冷艳少女,心脏骤然一缩,缓缓睁开了双眼。

    月光下,叶枫略显清瘦的身影多了股难以言喻的气质。

    “唰”的拔出宝剑。

    原本幽静的绿竹林里,募的吹起了一阵轻风,地上掉落的竹叶被风裹挟而起,如绿蝶般随风飘舞。

    随着竹叶的飘零,叶枫手中的“玄蛟”好似感受到了主

    人的心境变化,不住的“嗡嗡”低鸣起来。

    与此同时,叶枫丹田之中的金色水流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体内暴涨的练气修为。

    没有了以往提升境界时的疼痛难忍,有的只是少年心中的宁静和淡然,以及自己对凡事红尘所感悟出的坚定信念。

    仅仅几息时间,叶枫的练气修为便达到五境巅峰,并且冲破瓶颈到了六境初期才停了下来。

    随着修为的提升,叶枫体内的异动也渐渐消失,整个人回过了神。

    他闭目感受了一下修为,面带微笑,好似自言自语道:“”道坎坷,人心万种,虽千万人,吾往矣!”

    少年手中长剑归鞘,双手负在身后,握着宝剑,他仰头望着星空,眼角微弯,好似两轮无暇弯月。

    虽然是笑着说出的这番话,却是让人感到一种说不出的认真。

    篱笆院儿里,偏房土屋中的白衣少女已经熄灯躺在了床榻。

    夜色下,少女上翘的睫毛时不时的颤抖几下,不知过了多久,院门被人“吱呀”一声的轻轻推开,接着一阵轻微地脚步声由远而近的传来,一直到了偏房相邻的屋子停了下来。

    少女听到隔壁传来的关门声,换了个睡姿闭上眼睛,渐渐睡去。

    次日一早,叶枫照旧的最先起床为马老几人做好早饭后便去了屋后的竹林开始练剑。

    反复练了数百次的拔剑、收剑,少年将宝剑重新用黑布缠好,坐在一块石头上皱眉思索起来。

    可能是因为昨晚练气境界的提升,叶枫在练剑的时候仿佛感觉自己和“玄蛟”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联系,心中总是隐约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对自己不断的重复着一句话,凝神听了几遍却完全听不清说的什么,这让一向冷静地叶枫不禁有些懊恼。

    叶枫瞧了眼不远处的篱笆小院,将宝剑放在身侧,席地盘膝而坐,开始修炼起小静心诀来调节浮躁的心情。

    将小静心诀运行了一周天,叶枫起身回到了小院。

    此时的马老三人已经吃过了早饭,正坐在屋门口的板凳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见叶枫回来,少女沈婷从小桌上拿起了一个药包递给叶枫,解释道:“这药是给城东隋家嫂子的儿子水根的,一会我扶着马爷爷去茶馆,你先去把药送给水根娘吧,省的她还得再跑一趟。”

    少女转身扶起搂着棋笥的马老,顿住脚步侧头看向叶枫,“对了,到时候记得别收水根娘的药钱,她挺不容易的。”

    将药包塞进怀中,叶枫回到房间嘱咐元宝乖乖待在家里,用帕巾擦了把脸,拿着玄蛟快步出了院子。

    少年穿街过巷的来到水根家门口,抬手敲了敲院门。

    不多时,老旧的木门被人缓缓打开,水根娘满是愁容的面庞从门缝里探了出来。

    见到敲门的是叶枫,妇人不由一愣,反应过来急忙打开院门让了让身子,一脸欣喜道:“小郎中?你怎么来了?快进屋,快进屋!”

    说完不等叶枫答话,妇人便热情的将少年拉进了屋里,把他推到家中唯一一把椅子上。

    妇人回身一边往茶壶中倒着热水,一边笑着开口说道:“小郎中,你先坐着歇歇,我这就给你泡些茶润润嗓子。”

    叶枫闻言急忙起身拦住水根娘的动作,“哎呀,嫂子您就别客气了,我这次来是给水根送药的,等下就得回药铺帮忙去了,不然他们忙不过来的。”

    叶枫从怀中掏出药包,一把塞到了水根娘的手中,一脸笑眯眯的看着的妇人。

    妇人怔怔的接过药包,错愕过后急忙满心欢喜的连连道谢,双手在身上摸索了一番,脸上的笑容突然渐渐凝固。

    她顿了顿,神色尴尬道:“那个..小郎中,这药钱能不能等些日子给你,我这身上,暂时没有银两了。”

    说完,妇人的双眼满是乞求的看着叶枫,些许细纹的脸颊有些涨红,似是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些得寸进尺。

    叶枫见状不禁有些好笑,刚想开口告诉水根娘这药不收钱,忽然想起自己昨晚才给了她二十两银子,不由好奇的追问道:“嫂子,我昨日不是刚给了你两锭银子作为水根上私塾的花销么?怎么忽然就没钱了?”

    说着,叶枫便从怀中掏出半袋铜钱将铜钱倒在一旁桌上,“我身上就带了这些钱,这钱袋是我一个朋友送给我的,不能给您,还望嫂子莫要介意。”

    水根娘见状急忙抓起桌上铜钱往叶枫怀里塞去,神色惶恐,语气焦急道:“不用的小郎中,你已经帮了我们家够多的了,实在不能再麻烦你了!”

    说着说着,年轻妇人的鼻子一酸,泪水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可是以叶枫的性格,既然打算帮忙自然不会将送出去的东西又收回来,于是便的和水根娘互相的推搡起来。

    正在这时,院门外突然走进了一个面黄肌瘦的破衣孩童。

    孩童一边含着手指,一边嘟囔道:“娘,我饿了。”

    话音未落,小男孩灵动的目光忽然发现了屋子里的叶枫,慌张的从嘴里抽回手指,在衣服上擦了擦口水,眼中满是惊喜,道:“叶枫大哥?你怎么来了?”

    叶枫和水根娘同时停下了推搡拉扯,一齐转头看向了小男孩。

    见来人是妇人的儿子水根,叶枫也是有些欣喜,刚想要开口说话,水根娘却已经快步走到叶枫和水根中间,她用后背对着叶枫,抹了把眼泪,责怪的对水根说道:

    “不是让你出去转转晚点再回来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说完,妇人便用双手使劲的往外推着自己儿子,完全不顾孩童的挣扎。

    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这孩子不是她亲生的一般。

    叶枫见状不禁狐疑起来,侧过身子看了眼面黄肌瘦的水根,脸上表情顿时一变。

    他上前一步紧紧抓住水根娘的胳膊,指着小男孩水根,面沉如水的对妇人冷冷问道:“他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你打的?”

入江湖 五十五章:城南霸王

    年轻妇人一怔,低头看了眼自己儿子青紫的眼眶和红肿的脸颊,泪水再次如雨般流了下来,她不停哽咽的抹着眼泪,却是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

    小水根见自己母亲哭的梨花带雨,很是懂事的跑到了少年跟前,拉了拉叶枫衣袖,“叶枫大哥,这是我和别的小伙伴玩闹的时候摔得,不是我娘打的!”

    叶枫转头看着一脸紧张的小水根,心中不禁叹了口气,暗道孩子终究是孩子,这样的伤明显就是拳头和巴掌打出来的,怎么可能有人会摔成这个样子?

    叶枫松开了抓着妇人的手,脸色慢慢缓和下来,“嫂子,我希望你能把事情的原委告诉我,看看我能不能帮得上忙,无论怎样...孩子终究是无辜的。”

    过了好一会儿,妇人终于停止了哭泣,她双眼含泪的摸了摸自己儿子的头,眼神满是慈爱,沉默片刻又转头看向叶枫,长舒口气,说出了其中隐情。

    原来殴打水根的不是妇人,更不是别的什么人,居然是小水根的亲生父亲,隋三条!

    昨晚叶枫将水根娘送回家中没过多久,这隋三条便醉醺醺的回到家里,开始翻箱倒柜的想找些银子铜钱出去赌两把。

    可是家里能变卖的东西都已经卖了,又哪里来的银子让他去赌馆潇洒?

    翻了半天一无所获,烂赌鬼隋三条不禁心中大怒。

    他瞧见了蹲在墙角不停抽泣地水根,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将心中怒火全都发泄到了自己儿子身上。

    水根娘看到自己的孩子被打,急忙上前阻拦,却被隋三条一脚踹出老远。

    看着自己儿子被打的鼻青脸肿却强忍着不肯出声的模样,妇人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思量一番,妇人还是将叶枫给自己的二十两银子给了隋三条,只求他能停手不再殴打自己的儿子。

    隋三条见妇人拿出了银子不禁心中大喜,一把夺过妇人手中的银子之后又踹了妇人一脚,最后心急火燎的拿着银子离开了家。

    见隋三条已经走远,妇人踉跄的爬到儿子身边,搂着自己的儿子哭了整整一晚。

    天亮之后,水根娘怕自己的赌鬼丈夫输光钱回来之后再打儿子,就让水根去城外麦地里躲了起来,只留下自己一个人在家里,等着丈夫输光钱回来后好拿她撒气。

    再然后,便发生了叶枫登门送药的事。

    叙述完整个事情经过,水根娘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觉得心里好受了许多。

    这么久以来,自己一直默默忍受着赌鬼丈夫的残暴行径,为的就是能看着自己儿子长大成人。

    可想法虽然简单,真的做起来,其中的心酸难处怕是只有妇人自己最清楚...

    之所以愿意把真相告诉叶枫,也并不是水根娘会指望他能帮上什么忙,只是自己压抑了太久,确实很需要找个人倾诉倾诉,释放一下情绪。

    叶枫看着水根娘满是泪痕的脸颊,心中却并没有感到太多的同情。

    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但是如今水根已经七八岁了,水根娘带着儿子离开这里又能怎样?再苦再难还能难过在这里整日挨丈夫的拳脚?可怕的不是赌鬼隋三条,而是水根娘逆来顺受的心!

    道理虽是如此,但是这烂赌鬼隋三条也确实可恶,竟然连自己儿子都下死手,理应有些报应。

    想到这里,叶枫轻声开口,安慰了水根娘几句,又嘱咐水根要好好听话,告诉他自己一定会想办法让他回到私塾听课,之后便离开了水根的家。

    出了小巷后叶枫并没有返回药铺,而是径直朝着城南的赌档走去。

    人一旦做了不该做的恶事,就必须得到相应的惩罚。

    这是叶枫对因果的理解。

    此时城南的一家赌馆里,隋三条正满面红光的坐在赌桌前大赢特赢。

    从昨晚到现在一宿都没合眼,这烂赌鬼的眼中虽然布满血丝,人却是异常的精神十足。

    看着面前小山似的的一堆白银,隋三条的心里那叫一个美啊!

    他瞧了眼坐在自己对面,那个皮肤白嫩直冒冷汗的锦衣胖子,面带贼笑的心中暗道:“再赢你一百两,老子我立马拍屁谷走人,留你个死肥猪自己哭去吧!”

    锦衣胖子看着得意洋洋的隋三条,不禁咬紧牙关双手握紧,恨不得将眼前这个穷鬼大卸八块。

    胖子忽然想起了还是自己将这隋三条拖下水,害得他险些倾家荡产休妻卖儿,心情便又好了起来。

    于是胖子歪着嘴角横着眼睛看向对面的隋三条,讥讽说道:“隋三条,这么玩多没意思,敢不敢跟胖爷我玩点大的?”

    言罢,锦衣胖子从怀中掏出两颗黄橙橙金灿灿的金锭,“啪”的一下拍在了桌子上。

    围观的众人看见桌上的金锭都是倒抽一口凉气,互相交头接耳的小声嘀咕起来,纷纷猜测胖子想要玩些什么。

    隋三条抬手止住众人的议论,紧了紧腰间裤带,双眼通红的对胖子问道:“你想怎么个玩法?”

    “很简单!”

    胖子从怀中掏出帕巾擦了擦汗,似笑非笑的给出了解释:“咱们就玩摇骰子,赌大小,大的赢。你赢了,这十两金子就是你的,可是你要是输了...”

    胖子眯着小眼睛盯着隋三条看了半天,有些咬牙切齿,“如果你输了,今天你赢得钱都得归我,你家那栋老宅也得给我!”

    隋三条看着桌上的两颗金锭,喉结来回滚动了两下,沉默半晌,他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胖子,声音干裂的开口说道:“一把定输赢!”

    “痛快!”

    胖子猛拍了一下桌子,双手拿起桌上的骰盅摇了起来。

    隋三条见状也将远处的骰盅够了过来,一边搓着面前的一颗银锭,一边摇着骰子。

    周围看热闹的赌徒此时也都没了声音,静静的看着赌桌前的隋三条和胖子两人,眼神皆是有些眼馋的炙热。

    这千窟城不比别处,多是逃难而来的贫苦人,来城南赌档玩的赌徒更是没有多少家底。

    最大的一次还是前些年城南小霸王和一个过路人的对赌,可也不过区区三十几两银子而已。

    今天隋三条和胖子的这场赌局,只怕会成为城南赌档的新传说。

    看着对面细皮嫩肉的胖子,隋三条面带得意的渐渐停下了手中动作,一咬牙把骰盅掀开,两个六,一个五!

    “嘶~”

    围观人群都是一声惊呼,纷纷转头满是同情的看着胖子,仿佛已经看到了胖子坐在地上抱头痛哭的懊悔模样。

    锦衣胖子见状停下手中动作,满是肥肉的脸上讥讽一笑,两根手指捏着骰盅缓缓抬起。

    三颗骰子,红彤彤的,都是六点朝上!

    胖子扫了眼周围呆若木鸡的众人,冷哼一声,对隋三条冷道:“哼,隋三条,你输了。”

    胖子摇头晃脑的阴笑着,站起身子将隋三条面前的散银全都划到自己面前,“你手上那颗银锭留着给自己买棺材吧,赶紧回家把地契准备好给我送来,省的胖爷我再跑一趟。”

    胖子得意的看了看隋三条,将身子往后一倚,舒服的抻了个懒腰,心情好不舒坦。

    隋三条双目无神的看着骰盅里的骰子,仿佛完全没有听到胖子的话和周围人的叹息声。

    呆了半晌,这烂赌鬼突然一把掀翻了面前的桌子,指着胖子大骂道:“死肥猪!你坑我!我杀了你!”

    说着便举起一旁的椅子向着胖子砸去。

    锦衣胖子见状急忙向后闪去,脚下却不知是不是被人故意绊了一下,一个狗啃泥的摔在地上,他慌张的转过头,却见隋三条手中椅子已经向着自己面门袭来。

    危机关头,只听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喊道:“谁敢在这动手?”

    随着话音,隋三条手中的木椅啪的被人一脚踢碎,接着又被人一脚踢在心口,连退数步摔坐在了地上。

    胖子和隋三条之间,多了一个光着膀子只穿了条麻布裤子的中年汉子。

    汉子的一双虎目冷冷扫视了一圈周围看热闹的赌徒,指着众人大声喝骂道:“都他娘的吃饱了撑得没事做?在这里看什么热闹?还不快滚!”

    围观众人纷纷缩了缩脖子,反应过来,转身逃似的的向外跑去,生怕自己走的慢了会挨上汉子的一脚。

    蹊跷的是刚走几步,走在前面的人却不知为何停了下来。

    后面的人好奇的垫脚看去,只见一个身形清瘦,面容清秀的半大少年正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外,将赌馆里的人都堵在了里边。

    “你们谁是隋三条?”

    叶枫看着屋内众人轻声问了一句。

    “嘿!”

    最前面的一个长着三角眼的赌徒被中年汉子赶了出来,本就心中不爽,此时见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娃娃也敢拦自己的路,不由的来了火气,挽起袖子便想上前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不等三角眼动手,叶枫闪电般的一拳打在了三角眼的肚子,直痛的他捂着肚子蹲在了地上,脸色苍白,神情痛苦,口中呜呜的叫个不停。

    其他赌徒见状立马看出了眼前这个少年不是普通人,都不自觉的缓缓向后退去。

    屋子里的中年汉子抬手拨开门口站着的人群,走到叶枫跟前低头打量了叶枫几眼,开口问道:“小鬼,你找隋三条有什么事?”

入江湖 五十六章:疯子一个

    叶枫毫不畏惧的迎上汉子的目光,沉声问道:“你是隋三条?”

    汉子摇头道:“我不是,但是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我帮你解决。”

    “我只找隋三条。”

    听闻汉子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叶枫回了一句便不再理会,自顾的抬脚向着屋内走去。

    刚一抬脚,少年的手腕便“啪”的被中年汉子握在了手里,少年试着抽了抽手,却是完全提不起力气。

    叶枫转头看了眼汉子似笑非笑地表情,暗中提气用“明目”查看了一下汉子修为,却是完全看不透。

    想到这千窟城里,绝对没有璇照境以上的修士,少年猜测眼前这人,只怕是个练体或练气九境到十境的武夫。

    中年汉子见叶枫被自己扣住脉门却镇定自若,眼中闪过赞许之意。

    他爽朗一笑,开口说道:“小鬼,我不会以大欺小,有什么事情尽管说,我吕义替你做主!”

    叶枫闻言心中一惊,早就听闻城南有一个嫉恶如仇、黑白通吃的小霸王吕义,没想到竟然是眼前这个中年汉子。

    叶枫想了想,抽回被吕义握着的胳膊,抱拳说道:“吕义大哥,我叫叶枫,来找隋三条有些私事,还请行个方便。”

    说完,少年笑眯眯的看着吕义,等待着回答。

    小霸王吕义对叶枫并不讨厌,此时见少年言行举止很是得体,心中更是多了几分好感。

    于是他搓着下巴想了想,抬手指着不远处刚爬起来的邋遢男人,对少年道:“他就是隋三条,有什么事你尽管说说,但是绝对不能动手!”

    最后吕义又冲叶枫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少年自己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叶枫顺着吕义手指着的方向看了过去,目光冷冷的扫了眼隋三条,转头笑眯眯的对吕义问道:“如果我打了他会怎样?”

    吕义一愣,没想到叶枫说话会如此直接。

    汉子心中权衡一番,一边活动着筋骨,一边满不在乎对叶枫答道:“如果他干了什么缺德的事儿,你就给他几巴掌踢他几脚,没人敢吭声!”

    说罢,又痞里痞气的甩了两下脖子,一双虎目示威般的扫了眼屋内众人,最后将目光停在叶枫身上。

    一众赌徒听了虽是心中不满,却是无一人敢开口反驳,全都将满是同情的目光落在了隋三条的身上。

    隋三条见此情形急忙慌张的看向了吕义,脸上红白交替,嘴唇蠕动了两下,吭哧半天,终究没敢开口。

    叶枫看了眼神情尴尬的隋三条,沉默片刻继续对吕义问道:“那.....我要是废了他一只手呢?”

    “咳咳咳~”

    叶枫的话让吕义呛了一嗓子口水。

    汉子皱眉看着叶枫,嘬了嘬牙花子,凑到少年跟前小声说道:“喂,小鬼,差不多得了哈!大爷我看你顺眼不想揍你,你可别给我蹬鼻子上脸!”

    叶枫眯了眯眼,身子向前移了两步,抬头看着比自己高上一个脑袋的赤膊汉子,再次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我说,如果我废了他一只手呢?”

    吕义向后退了一步,拧眉上下打量起了叶枫,心中暗道:“这小子莫不是脑子有毛病吧?竟然如此的不知好歹!”

    收回思绪,吕义抱着胳膊,对少年挑了挑眉,“你觉得你打的过我?”

    “打不过。”

    叶枫摇了摇头,如实回答。

    “那你还跟我扯这扯那的!?”

    吕义没好气道。

    汉子心中对叶枫之前的良好印象荡然无存,恨不得一巴掌拍死眼前这个不识好歹的少年。

    叶枫对吕义的反应不以为意,换上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再次问道:“如果我废了他一只手会怎样?”

    吕义听罢再次打量了叶枫一番,从后腰拔出一把匕首摔在地上,横眉道:“我小霸王吕义定的规矩!谁在城南殴斗废了人手脚就得三刀六洞!否则我直接拧断他的脖子!”

    赤膊汉子瞥了眼周围憋着笑的人群,觉得这少年就是存心让自己下不来台,心中不禁火气更盛,眉毛挑了两下,想要发火,却又不知为何还是忍了下来。

    “好!”

    叶枫看着地上的匕首应了一声。

    话音刚落,少年身形如风般闪到了隋三条面前,只听‘嘎巴’一声,接着便是‘啊~’的一声惨嚎,隋三条右手的手掌骨已经被叶枫给生生掰断!

    前后不过半息时间,吕义完全没想到叶枫说动手就动手,反应过来已经为时已晚。

    汉子刚要开口骂上叶枫两句,却见少年已经回身捡起了地上的匕首,照着自己的肚子噗噗噗~的就是三刀,毫不拖泥带水。

    叶枫将匕首丢给吕义,左手提着宝剑右手捂着不断淌血的肚子,踉跄而去。

    看着那少年渐渐远去的清瘦背影,吕义和屋里的一众赌徒皆是石化般的楞在原地,都在想这个少年是脑子有病还是性格如此。

    想来想去,大家觉得还是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不是疯子哪有没事儿玩自残的?

    至于那如杀猪般惨嚎不停的隋三条,众人早已忘了他的存在。

    “呵~”

    吕义回过神,轻笑一声,掂了掂手中锋利匕首将其别在腰间,自言自语道:“这小子有点意思啊。”

    顿了顿,汉子脸上的表情徒然一变,转过头拉着脸对一众赌徒冷声道:“下午赌档关门,要玩晚上再来。”

    一众赌徒闻言如获大赦,纷纷如老鼠般溜走。

    见赌馆里已经没了别人,吕义走到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隋三条身旁,抬腿一脚踢在了这烂赌鬼的肚子上,眼中满是鄙夷,“赶紧滚!连自己媳妇都他妈的能当赌注,以后敢再来城南我打死你!”

    吕义不再理会隋三条,大摇大摆的回了赌馆后院。

    出了赌馆,步伐踉跄的清瘦少年在路人异样的目光下回到了药铺。

    此时的铺子里只有沈婷和两个来瞧病买药的老人,并没有见到沈道陵和马老的身影。

    听见有人进屋,正站在柜台里用天平一点点配着药量的沈婷下意识的抬头瞧了一眼,见是叶枫回来,少女一边继续手中动作一边开口道:

    “马老和我父亲被墨文书院的人请去做客了,这几天城里很多人都得了伤寒,你没什么事二尽量少往外跑。”

    少女再次抬头瞥了叶枫一眼,目光正好扫到少年正在淌血的腹部,手中草药唰的全倒在秤盘上将天平打翻,草药撒了一地。

    “你受伤了?”

    沈婷快步走出柜台来到叶枫面前,拨开少年捂着肚子的手查看了下伤势,秀眉微皱的看着叶枫,绝美的眸子中掩饰不住的焦急。

    “没事,我自己包扎一下就可以了。”

    叶枫笑眯眯的回了一句,转身坐到一旁椅子将宝剑放在桌上,拿起一旁绷带便要自己包扎伤口。

    “我来!”

    沈婷语气坚决的说了一声,转身到柜台后的药柜抓了些草药,回到叶枫身边便要脱去叶枫的上衣。

    叶枫见状急忙往后一缩,清秀的脸上一片涨红,慌张道:“沈婷姐,还是我自己来吧。”

    说完,少年眼角瞥了眼一旁两个来瞧病的老人,更是不敢当众被沈婷脱去衣服。

    那两位老人倒也识趣,见叶枫扭捏的模样便笑呵呵的说了句“晚点过来取药”,对视一眼结伴离去。

    白衣沈婷起身关上药铺木门回到了叶枫身边,俏脸上布了一层寒霜,“我不管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但是现在你必须听话!”

    沈婷说完便不再理会满脸通红的叶枫,兀自搬出药箱,拿出剪刀,将少年的衣物剪开脱下,蹲下身子,细心处理起伤口。

    感觉到沈婷随着呼吸喷在自己皮肤上的热气,叶枫只觉的身体有种说不出的燥热,偷瞄了眼少女认真专注的模样,他急忙将头扭向一边不敢再看,暗自运起小静心诀调节心境。

    沈婷为叶枫清理好伤口,涂上了草药,拿起纱布轻轻绕着叶枫腰间包扎起来,她忽然发现少年身上一道道的淡红色痕迹,不由好奇的问道:“你身上的红痕是怎么回事?”

    叶枫闻言停下打坐,缓缓睁开双眼,笑眯眯道:“刚来金国时和一个官家子弟结了仇,被人用鞭子抽的,疤痕还没完全消失...”

    少年不愿继续这个话题,接过沈婷手中的纱布随便打了个结,起身去里屋小间找了件衣服穿上,最后回到前厅,开始收拾撒在地上的药材。

    白衣沈婷看着少年忙碌的身影,没再开口追问,她挪步到柜台,拿起这些天的病人记录看了起来,眉头越皱越紧。

    ————

    墨文书院,是千窟城规模最大的书院。

    传闻书院中奇人才子数不胜数,皆是东流大陆四国流亡而来的名门望族,城中其他书院与之相比,只能称之为私塾。

    书院建成的时间并不久,十余年光景,是两个当初从西楚一起逃难而来的学士联手创办的,二人一个叫李墨远,一个叫陈之文,这也是书院名字的由来。

    七八年前,李墨远因急病暴毙,只剩下陈之文苦苦支撑书院。

    不过这陈之文倒也算是个奇人,原本已经半死不活的墨文书院,在他的经营下,不但起死回生,还笼络了千窟城里绝大部分的才子学士,仅仅三年,便成了城中最顶尖的书院。

入江湖 五十七章:棘手的病

    遗憾的是这陈之文一生未娶,膝下并无子嗣,身边只有旧时老友李墨远留下的独子李清平,因而便将其收为义子,视如己出。

    如今二十出头的李清平,虽然出生在书院,打小在笔墨纸砚的陪伴下长大,但他却对诗经词曲,一概不感兴趣,反倒是无比热衷于经商之道。

    城中坊间更有传闻,说城南最大的赌档和最红火的青楼,便是由这李清平在幕后策划经营起来的。

    另外此人的为人也是仗义疏财,喜欢结交朋友,城里许多帮派的大小头目都于其称兄道弟,可以说是这千窟城里最有实力的人之一!

    ————

    今日一早,马老和沈道陵刚来到药铺门口,便被等候多时的陈之文给拦了下来。

    原来这陈之文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知晓了马老两人的真实身份,当下便决定无论如何,一定要将二人请到书院里做讲师,以便扩大墨文书院的规模和影响力。

    马老和沈道陵二人从大宋国一路逃亡到了金国,实属无奈之举,可心里却依然惦记着大宋国的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怎么可能答应他陈之文在金国的书院做讲师?

    而且此事若是被大宋的那些读书人给知道了,流言蜚语更是足以戳破二人的脊梁骨!

    人言可畏的粗浅道理,以马老二人的阅历又怎么会不明白?

    因此无论他陈之文开出什么样的条件,二人断然都不会答应他的请求。

    一番无用的游说之后,陈之文也明白自己不可能将二人揽入麾下,惺惺叹了口气,只能遗憾作罢。

    但他毕竟也是读书人,虽然没能达成自己的目的,却还是对马老两人的学识心道十分敬仰,便热情的邀请二人到书院做客品茶论道。

    马老两人推脱不过,只能随陈之文去了墨文书院,也算是还了墨文书院的面子。

    从墨文书院出来之后,二人沿着青石路走了一会。

    见身后的墨文书院愈来愈远,沈道陵将双手拢在袖口停下了脚步,神情严肃的侧头对马老问道:“马老,这陈之文是如何得知你我二人的底细?他究竟是何目的?”

    马老闻言顿住了脚步,双手拄着拐杖,看了看书院的方向,又看了看沈道陵,意味深长的语气丢下一句:“此人不简单啊!”

    银发老人一手背在微偻的后背,一手拄着拐杖,慢慢悠悠的往回走去。

    沈道陵捋了捋胡须,微微颔首,心中有些赞同马老的说法。

    但是转念一想,他也就释怀了许多,毕竟自己已经从二品大学士沦落到北蛮之国成了一介布衣,又有什么可担心害怕的呢?他陈之文再深不可测,还能比得过那位大宋国的赵四王爷?

    地方狭窄的小药铺里,少年叶枫一边捣着草药,一边运息调理肚子上的伤口。

    小静心诀繁衍出的真气在叶枫体内快速运转,体内的刀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只是皮肉的伤口处还未愈合,依然往外渗着丝丝鲜血。

    一袭白衣

    的少女沈婷依旧站在柜台拿着毛笔尖轻点着面前的记录账本,眉头微蹙,不知在想些什么。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屋子里的气氛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良久,叶枫终于有些受不了这种奇怪的气氛,打算说点什么打破尴尬。

    刚一张嘴,药铺的木门却突然“吱呀”一声被人推开,身形佝偻拄着拐杖的马老和一身麻衣的沈道陵一起走了进来。

    叶枫见状不禁大喜过望,暗道一声:谢天谢地,你们终于回来了!

    马老浑浊的双目闪着精光的看了看屋内的两个少男少女,嘴角露出了一抹欣慰笑意。

    马老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坐在一旁的木椅上,双手拄着拐杖,有些意味深长的看向叶枫,说道:“小叶枫啊,你说咱这屋里又没有什么病人,怎么如此大的血腥气啊?”

    叶枫闻言一怔,心中暗道:这马老明明不会丝毫武功,怎的鼻子就如此灵敏?难不成眼前的马老是个隐藏了气息的旋照境仙人?

    马老似乎是看出了叶枫心中所想,呵呵一笑,摆手道:“哎,不用猜啦,老头子我的确不会丝毫武功,只是这鼻子却是异于常人的灵敏,尤其是对人血的味道。”

    马老抬手点了点自己的鼻子。

    少年叶枫看着满面慈祥的马老,不敢有一丝隐瞒,理了理思绪,少年走到马老身前将今日的事情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听完叶枫的叙述,屋内的其余三人都迟迟没有开口说话,不知是感慨水根娘的命苦还是气愤隋三条的荒唐行径。

    “众生百态,众生百态啊~”

    沉寂片刻,马老怅然叹了口气,站起身子慢悠悠的向着门外走去,想来是去药铺旁的小茶馆听书去了。

    沈道陵虽然对于隋三条的所作所为很是不齿,但他毕竟这是曾经的大宋二品大员,心绪很快便平静了下来,他看了眼还在陷入沉思的叶枫,转头对沈婷问道:

    “婷儿,我进来时见你一直在盯着病人的记录,可是城里最近有什么奇怪的病人?”

    沈婷闻言拿起柜台的册子递给了沈道陵,皱眉解释道:

    “爹,我今天仔细查看了一下最近的病人记录,发现最近城里很多人都得了同一种病,从病症上看,这病应该是一种伤寒,皆是身体发热体虚,入夜之后便咳嗽不止,只是这伤寒甚是奇怪,病人们明明已经服了药却并不见好,今早更是有位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咳出血来,我想给他开些别的药,可他似是不舍得花钱,死活不肯买其他的药,说是挨一挨就好了.....”

    少女绝美的脸上有些掩饰不住的担忧,因为她心中有种莫名的预感,她觉得这些来瞧病的人只怕得的不是普通的伤寒,而是一种从未见过的邪病。

    如果真的是那样,只怕这千窟城就要大乱了!

    沈道陵听完女儿的叙述抬手接过了册子,皱眉翻看了几遍,沉吟片刻,自言自语道:“到今天,这千窟城得了伤寒的人已经有二百余人了,这病只怕不是那么简单...”

    一旁的叶枫闻言赶紧收回思绪不再乱想。

    少年走到沈道陵的身边,侧头看着那份病人记录,眉头也是越皱越紧。

    就在屋内三人盯着册子出神的时候,药铺木门突的被人一声撞开,两个慌乱的人影冲了进来。

    “沈姑娘,沈姑娘,你快帮忙看看水根,他这是怎么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水根娘和隋三条。

    已经断了一只手掌的隋三条怀里,抱着骨瘦嶙峋的水根,不过此时的水根已经没了以往的活泼灵动,奄奄一息的躺在父亲怀里,胸前还有一片未干涸的血迹。

    白衣沈婷最先反应了过来,她快步跑出柜台来到隋三条身边,一边接过水根,一边对男人凝眉问道:“水根这是怎么了?昨天我在集市上见到他时还好好的啊!”

    沈婷抱着水根快步进了药铺后屋的诊房。

    隋三条跟在沈婷的后面刚要开口解释,忽然感觉背后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袭来,他转头看去,只见身后的叶枫双眼满是寒霜的看着自己。

    “咕噜~”

    隋三条咽了口口水,愣愣的看着叶枫,一动都不敢动。

    叶枫指着已经被沈婷放在诊床上的水根胸前的那片血迹,转头对隋三条轻声问道:“你干的?”

    少年的声音很轻,语气不带一丝感情,清瘦的身体却宛如一块千年寒冰不断向外散发着寒气,屋内的温度刹时冷了下来,就连沈道陵和沈婷二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我...”

    隋三条看了看昏迷着的自己儿子又看了看叶枫,结结巴巴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面对这个眨眼间便能掰断自己一只手掌的疯子少年,嗜赌如命的赖皮隋三条是真怕了。

    “小郎中~”

    水根娘走到叶枫身边,轻轻拽了下少年的衣袖,小心翼翼的解释道:

    “小郎中,不是你想的那样!是这么回事,水根前些日子得了伤寒,每到夜里便咳得厉害,前天晚上更是咳出血来,今天你走以后我给他烤了一颗玉米,吃着吃着他便咳嗽不止,接着就一口血吐了出来昏了过去。”

    妇人见叶枫的眼神渐渐缓和下来便松开了少年的衣袖,她疾步进了诊房,满眼心疼的看着自己儿子。

    得知事情与隋三条无关,叶枫收敛杀气后淡淡的看了眼隋三条,不再说话,也将目光落在了气若游丝的水根身上。

    隋三条长舒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脸上挂着牵强笑容,还是大气都不敢喘。

    诊房内,一袭白衣的沈婷对水根又是掐人中又是把脉的忙活了半天,额头上渐渐渗出细密汗珠,却不见水根有任何反应。

    少年硬着头皮折腾了一会,有些泄气的叹了口气,侧身看了一眼身后的沈道陵,无奈起身退到了一旁。

    沈道陵拢袖上前坐到木凳上,抬手搭在水根脉门,另一只手捋着胡须,也是面沉如水。

入江湖 五十八章:夜色妖猫

    叶枫看到沈家父女严谨颓然的神情以及床上昏迷着的小水根,心里有些震惊。

    沈婷的医术自己是知道的,如今的她已算是尽得沈道陵的医术真传,毫不客气的讲,普天之下的疑难杂症,少女虽然不能治个十之**,倒也能解个六七成。

    可此时面对昏迷了的水根,白衣少女却是束手无策,就连在大宋以“神医大学士”著称的沈道陵,此时都是拧着眉头不敢轻易断病,看来水根的病,当真不是那么简单!

    再结合最近这千窟城里数以百计的伤寒病人和古怪病症,少年突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他怀疑这千窟城可能出现了什么疫病!

    许久之后,正襟危坐的沈道陵缓缓松开了搭在水根脉门的手,他侧过头,凝重的对身后的沈婷吩咐道:“婷儿,把金针拿给我。”

    白衣少女闻言一怔,回过神急忙点头应了一声,转身从药箱内拿出一卷金针递给了沈道陵,接着便双手搭在身前站在一旁,静候着沈道陵的吩咐。

    正斜倚门框拧眉思索的叶枫知道沈道陵这是要用祖传的玄脉金针为水根断病,旁人不宜观看,便悄悄转身将隋三条夫妇二人一起拉出诊房,放下了门帘。

    此时药铺旁的无名小茶馆儿里,昔日的“大讲师”马老正坐在茶馆角落的一张破桌旁,同一位年龄相仿的老者下着围棋。

    茶馆的正中央,手持一杆大烟袋的说书人李老头忽的止住动作侧过了身。

    李老头松弛的眼皮瞥了眼背后墙壁,抬起手中大烟袋狠狠吸了一口,他眯着眼睛,甚是享受的将口中浓烟吹向了墙壁。

    顿了顿,李老头回过了身,他扫了眼身前一众摸不着头脑的看官听客,嘿嘿嘿的干笑几声,再次悠哉开腔。

    小药铺里,少年叶枫怀中搂着玄蛟,背靠柜台沉默不言。

    少年回过神,看了看坐在凳子上不停抽泣的水根娘,又看了看在屋内来回度着步子的隋三条,他眨眨眼,对二人问道:“水根的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可曾接触过什么人或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水根娘闻言止住了哽咽,抬起头责怪的看向隋三条,眼中满是哀怨。

    病从口入的道理,妇人又怎会不明白?

    自己的小儿子水根如今昏迷不醒,生死不知,只怕真的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可话说到头来,水根之所以会到外面去捡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吃,还不是因为自己家里有一个嗜赌如命的赌鬼丈夫?

    想到此处,水根娘更觉得自己命苦,又开始不停的哭泣起来。

    隋三条听了叶枫的话也是一愣,男人沉默片刻,哀叹一声,蹲在地上用那只没受伤的手用力的揪着自己的头发,发泄着心中懊悔。

    叶枫看着夫妇二人截然不同的反应挑了挑眉,没再继续追问。

    少年转头看向门外零零落落的过路人,双目渐渐失神。

    待到天边的红日渐渐西斜,诊房的门帘终于被人撩开,沈道陵走出诊房,一边用衣袖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对隋三条夫妇开口道:“水根暂时没什么事了,刚刚又睡了过去,你们进去看看吧。”

    沈道陵来到叶枫身边,看了眼已经跑进诊房的隋三条夫妇的背影,他压低声音小声对少年道:

    “这小娃娃水根的病,只怕不是什么普通的病症,弄不好,是一种邪病!我适才问了水根的一些情况,他说自己最近并没去过哪里,唯一常去的便是城北的夜市,说是去那里总是能讨些吃的,另外,他睡着的时候反复再说一句话,似乎是在说小猫、小猫。”

    沈道陵停止了叙述,因为他也不敢确定水根到底是说的小猫还是什么其他东西。

    叶枫漠然点头,心中疑窦丛生。

    “喵呜~”

    一声嘶哑尖锐的猫叫,将叶枫从思考中拉了回来。

    抬头看去,只见对面的房梁上蹲着一只硕大的灰底黑花的狸猫,此时正歪着脑袋看着药铺内的叶枫和沈道陵二人。

    大狸猫的一双猫眼在渐渐变黑的夜幕下闪着油绿的光芒,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妖异。

    与此同时,伴随着“嗖”的一声破空声,沈道陵只觉得眼前一花,原本站在自己身边的叶枫已经如同鬼魅般的出现在了对面铺子的屋顶上,正手提玄蛟与那只深灰色大狸猫相隔五丈左右的距离对视着。

    沈道陵仰头看着手握宝剑身形清瘦的少年叶枫,眯起眼睛赞许的点了点头。

    “喵呜~”

    大狸猫嘶叫了一声,优雅的站起身子慢慢转向叶枫,与其身体一样长的尾巴在其身后缓缓摆动,一双绿油油的猫眼阴森森的盯着叶枫的动作,没有丝毫惧意。

    清瘦少年看着狸猫眼里流露出来的玩味情绪,深知眼前的灰色狸猫绝非一只普通的畜生那么简单。

    他右手缓缓解开布带握住剑柄,随时准备拔剑杀了这只妖异的狸猫。

    不是叶枫心狠到连一只猫都不肯放过,而是这只狸猫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也太过诡异!

    更重要的是,刚刚叶枫施展瞬移并不是要和狸猫面对面的站着,而是打算直接抓了这只狸猫带回住处让元宝帮忙查看一下。

    可就在叶枫要抓到狸猫的时候,诡异的事情出现了。

    叶枫只感觉狸猫的身体散发出一股无形的力道将他伸出的手弹了回来,接着狸猫身上又散发出一股气浪直接将叶枫整个人都逼退数丈才停了下来。

    面对这只称得上是‘妖’的大狸猫,叶枫知道绝对留它不得。

    “喵呜~”

    狸猫与叶枫对视片刻,突然转身向远处跑去,身形如鬼魅一般。

    少年提起真气身形一跃,体内小静心决飞速运转,立马追了上去。

    药铺内的沈道陵想要开口阻拦,夜色里的一人一猫却早已经没了踪影。

    沈道陵叹了口气,语气有些责怪,“真是莽撞!”

    沈道陵迈步走出药铺向茶馆走去,想来是要将事情告知于马老。

    夜色下,少年追着狸猫的影子一路跑到了城南,不见了狸猫的踪影。

    说来也怪,其实叶枫在路上几次都要跟不上狸猫的速度被落了下来,可每次就在少年要跟不上的时候,狸猫总会随着也放慢速度,好像是有意引导叶枫来到城南这一片。

    叶枫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发现自己正好来到了小霸王吕义所开设的赌馆门口。

    略一思索,叶枫提着玄蛟向着赌馆走去。

    赌馆里,一大群赌徒正三五成堆的玩着牌九,一个个都是脸红脖子粗的大嚷大叫。

    随着叶枫的闯入,原本热闹的赌馆霎时安静了下来。

    这帮赌鬼都记起了眼前这个清瘦少年正是白天掰断隋三条一只手掌之后又连捅了自己三刀的疯子,大伙看着少年手中提着的宝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额头上都渗出了冷汗,生怕叶枫这次是来找自己麻烦的。

    随着赌馆内戛然而止的安静,赌馆角落的一张躺椅上,身穿麻裤光着膀子的吕义拿开了扣在脸上的草帽坐了起来。

    吕义一双虎目在赌馆里环视一圈,发现了身形清瘦手提宝剑的叶枫正站在门口。

    “咳咳~”

    小霸王吕义清了清嗓子跳下躺椅,来到叶枫跟前,汉子歪着脑袋冷眼看着比自己矮上一头的叶枫,语气不善道:“小子,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叶枫扫了眼屋内一众吓破了胆的赌徒,转头迎上吕义的目光,微笑道:“吕义大哥,你别误会,我这次来是想问你点事情。”

    吕义闻言又是一阵干咳,险些一口唾沫呛死自己。

    在他眼里,眼前这个清瘦少年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自己都已经做好了一言不合就开打的准备了,可叶枫一开口居然如此客气,还叫自己大哥,这让吕义心里很是受用!

    吕义满意的点点头,双臂抱在胸前,一副教训晚辈的表情斜眼看着叶枫,“哼哼,算你小子会说话,说吧,找老子什么事?”

    叶枫不愿浪费时间,冲汉子抱了抱拳,简言意骇的将事情经过告知了吕义,接着便询问汉子是否知晓那只大狸猫的下落和来历。

    “狸猫?”

    吕义用粗糙大手抓了抓裆部,狐疑看着叶枫,不悦道:“你这小娃娃莫不是那老子开涮呢吧?以你的修为会追不上一只狸猫?”

    叶枫对吕义能看穿自己的修为并未感觉惊讶,汉子的修为至少九境,能看出自己的深浅并不稀奇。

    感觉到吕义的目光越来越不友善,叶枫急忙摆手解释:“吕义大哥莫要误会,小子确实是追着一只妖异的狸猫才到了这里,既然吕义大哥不知道这狸猫下落,那小子便告辞了。”

    叶枫朝吕义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众赌徒见状皆是松了口气,暗自庆幸那疯小子这次没有发疯。

    就在叶枫转身的瞬间,少年敏锐的捕捉到了吕义的眼神有一些细微的变化。

    仅仅一瞬,未做停留,少年继续大步向门外走去。

    看着叶枫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巷口,汉子吕义将手中草帽往身后一抛,准确无误的落在了不远处的躺椅上。

    他回头瞥了眼身后的一众赌徒,叱道:“你们走的时候都把茶水钱给老子留在桌上,谁敢耍小心思老子回来废了他!”

    吕义不再理会屋内众人,纵身一步跃到门外,几个闪身消失在了夜色中。

入江湖 六十二章:新的病人

    像马老和沈道陵这种朝廷的文官一派,虽然官阶不小,却依然不敢去触碰这国家权利最顶层的秘密存在,甚至连提都不敢提!

    由此而言,江湖上寻常的武夫或是普通百姓就更不可能知道有关修士的内情了,可是为何这千窟城的“地痞”吕义却恰恰知道?难不成他也有什么隐秘的身世或经历不成?

    想到这里,叶枫已经基本可以断定吕义应该是某个修仙门派的弟子!只是出于某种原因才会在这千窟城里开了个赌馆,伪装成地痞模样,要的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少年转头看了看一旁的苏青花以及虎妈等人,暗自点了点头,心道这几个人的身份只怕也没表面上的这么简单。

    稍作犹豫,叶枫便不动声色的运气施展了小静心决的“明目”,探查出虎妈的修为是小圆满四境,苏青花的修为则是筑基八境。

    少年反复打量二人几眼,便又有了新的疑惑:“真是奇怪!明明虎妈和吕义修行的都是佛家练体功法,而苏青花修练的却是道家的练气术呢?”

    似是感受到有人正在不住的打量自己,一直沉着脸观察着春意楼动向的苏青花,悄悄收回目光,将头转向了叶枫。

    两人默默地对视一眼,少女小嘴一抿,一双杏眼弯成了两条月牙,声音酥雅的对少年调侃起来:“喂!小屁孩儿,站在那偷看本姑娘作甚?莫不是想做我春意楼的倒插门女婿?”

    叶枫一阵错愕,清秀稚嫩的脸庞瞬间变得通红,心中暗道:“这女子好不知羞耻!”嘴上却是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也难怪,此时的叶枫还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少年而已,对于男女之情,自然不会有太深的理解,更多的只是心中的那份懵懂的悸动罢了。

    正在这时,众人忽然看到春意楼里的金光骤然消失,接着便是一阵瓦罐碎裂的声音。

    “啪——啪——啪——啪——”

    “终于动手了!”

    叶枫心中松了口气,悄悄看了眼不远处的苏青花。

    此时少女的脸上已经没了方才的轻佻和俏皮,她杏眼中噙着泪水,睫毛微动,如小荷初露,我见犹怜。

    叶枫暗自叹息一声,转过身静静的注视着火光渐露的春意楼,心中暗自祈祷,期盼着吕义一会儿可以毫发无伤的走出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春意楼内的火势愈来愈大,只是这火奇怪的很,窗上糊着的窗纸都已经被火燎成了灰烬,但火苗只是向外延伸了寸余便莫名止住了。

    透过缝隙可以看到,屋子里边已经是熊熊大火,滚滚气浪,而屋外却依旧只是小小的火苗,料来应该是吕义的手段,才隔绝了火势。

    “呃~啊~呃~啊!!”

    春意楼里传出尸变后的许二那声音凄厉却发音模糊的哀嚎。

    众人听了心中皆是一紧,都为里边的吕义捏了把汗。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那片火势随着许二的哀嚎声渐渐的小了下去。

    没过多久,房门被人从里面缓缓拉

    开,赤膊麻裤的吕义拎着一坛子梅花酒,只身一人走了出来。

    “”吕义大哥!”

    苏青花和梅兰竹菊几人见状急忙跑到吕义跟前,将汉子围了起来,一边关心的问着吕义有没有事,一边替他检查身上是否有伤。

    被几位少女簇拥着的吕义抬手打断了众人的动作,他拎起酒坛子,仰头往嘴里倒了一大口酒,抹了抹嘴,对众人说道:“大家莫要担心,我没有事,只是有些力竭而已..”

    赤膊汉子对虎妈投了个戚戚然的眼神。

    矮冬瓜似的老鸨子沉默片刻,任命般的叹了口气,缓缓的迈出步子,挪动着肥胖的身体走到了春意楼的门口。

    虎妈抬起手摸了摸门边的柱子,眼中闪过一丝哀伤,接着转为了坚定,她转过头,用一种不容反驳的语气对身后的吕义、苏青花几人说道:“从今天开始,千窟城再也没有春意楼了!”

    虎妈一掌拍在了身旁的柱子上,只剩下空壳的春意楼刹时如纸屑般瞬间崩塌,化为了一片灰烬。

    看着春意楼前空荡荡的那片“新坟”,叶枫的心里很是理解虎妈等人的心情,他很理解那种没有了家,没有了依靠和归属的滋味!

    夜色下的几个人沉默了许久,吕义率先打破了悲伤的气氛。

    汉子将手中梅花酒一饮而尽,之后对虎妈道:“虎妈,先带着青花她们去我那赌馆落脚吧,你们要是不嫌弃的话,以后我那小赌馆就是你们的家!”

    汉子的语气诚恳,目光真诚。

    虎妈盯着吕义看了半天,转头看了看一旁不敢吭声的苏青花和梅兰竹菊几人。

    她心中思索一番,忽然咧着大嘴哈哈大笑几声,插着熊腰,眯着小眼睛,用有些刻薄的语气对吕义质问道:“哈哈哈,好你个小痞子!等这天等了很久了吧?”

    “我..我..”

    吕义一时不知如何作答,眼神慌乱的四处求助,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叶枫身上。

    叶枫见状也是一懵,很多内情自己根本都不知道!这叫自己如何帮吕义说话?

    一旁的苏青花等几个少女也很是焦急,一个个都可怜巴巴的看着虎妈,却是谁也不敢开口。

    虎妈看着众人的表情似是非常满意,从怀中掏出胭脂不紧不慢的补了补妆,又拿出手绢掩着嘴巴咳了一会,这才对吕义说道:

    “咳咳咳...行了,我们就暂时去你的破赌馆里住上一阵子,等秋月的病好了再买块地盖间房子做些别的生意。”

    虎妈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废墟,满是嫌弃的用手绢扇了扇鼻子,“这破地方风水不好!老娘我不要了!”

    吕义闻言先是一愣,反应过来顿时乐的合不拢嘴,见虎妈不再说话,汉子便走到了不远处的躺椅跟前,轻轻的将躺椅上的林秋月抱在怀里,转过头咧着一口洁白的牙齿,对叶枫笑道:“小子,这是你的未来嫂子!春意楼的花魁林秋月!”

    男人语气中带着一丝炫耀,脸上的表情似孩童般开心。

    顿了顿,吕义偷偷的看了眼脸色不是很好的虎妈,又急忙对叶枫补充:“曾经的花魁,以后不是了!”

    叶枫看着吕义那胆颤模样淡淡一笑,见此时事情都已得以解决,少年的心中也是松了口气。

    叶枫抬头看了看天色,不禁暗道,自己出来了这么久,只怕马老和沈家父女早已等的急了,得赶紧回去报个平安才是!

    想到此处,少年便微笑着对吕义说道:“吕义大哥,既然事情都得以解决,那我就先走了,出来了这么久,家里人只怕还在等我...以后若是有时间你就去药铺找我,千窟城里就一间药铺,打听打听就能找到!”

    少年冲虎妈和苏青花几人抱了抱拳,便欲转身离去。

    “等等!”

    吕义叫住了叶枫,见少年转过了头,汉子急忙急促的对叶枫问道:“你会医术?”

    叶枫一怔,看到吕义怀中昏迷不醒的林秋月便明白了过来,他转回身走到吕义跟前,抽出林秋月的手臂号了号脉,心中咯噔一下,暗道:“这女子的脉象当真古怪!”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叶枫却依旧保持着为林秋月号脉的动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迟迟不肯开口。

    吕义满怀期待的看着一直为自己心上人号脉的叶枫,心中焦急那是自然,但他又不敢轻易打扰,样子甚是滑稽。

    围观的虎妈等人此时更是屏气凝神不敢开口,生怕会影响到叶枫诊病。

    又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一袭青衣的苏青花最先沉不住气了。

    少女撸起两只袖子露出莲藕般的手臂,她走到了叶枫跟前,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叶枫鼻子,瞪眼问道:“喂!小屁孩儿,你到底行不行啊?是不是在这趁机吃我姐姐的豆腐啊!”

    吕义闻言急忙用眼神制止,生怕苏青花的话会得罪了叶枫,得到的确是杏眼少女满怀怒气的白眼。

    叶枫用眼角瞥了眼苏青花,并未理会,他收回胳膊看向吕义和虎妈,“这林姑娘的脉象当真有些古怪,我不敢妄下结论,如果方便的话,还是等明早再将林姑娘带到药铺,到时候让我们药铺的郎中看看吧!”

    “你说什么?”

    苏青花闻言顿时炸了,直接一巴掌拍在了叶枫心口,大怒道:“原来你不是郎中啊!那你在这儿装什么大半蒜啊?”

    叶枫清瘦的身体被苏青花一推之下踉跄的退了几步,少年心中想着好男不跟女斗,转过头歉意看向吕义,解释道:

    “吕义大哥,并非是我不会医术或者故意卖关子,实在是林姑娘的病真的有些古怪,看表面有些像失魂症,可是脉象却又和失魂症的脉象截然不同,我真的不敢随意下结论!”

    叶枫又看了眼一旁凝眉不语的虎妈,看似无意道:“另外看林姑娘消瘦的模样,这病只怕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什么不早点送到药铺或是找个郎中看一看呢?”

    此话一出,虎妈脸上的神色更加难看,而之前一直气势汹汹的苏青花也是垂下了插着腰的胳膊,神色黯然,不再言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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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末流小镇走出的普通少年,历经磨炼终于寻得了自己的剑心。而在此之后,他又是如何凭借手中三尺长剑越过天堑踏入修仙之列?修仙门派利益盘根交错,优胜劣汰,少年又能否坚持自己的初心一路斩妖除魔、踏上巅峰、傲视群雄?官道上,一阵狂风卷起了大片飞沙。朦胧中,走着一个身穿旧袄背着......太上九洲录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太上九洲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太上九洲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