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六十八章 迎凤
皇后岳云笙坐船到达京城的那一天,天气晴好,烈阳高照。
谢慕林穿着一身素衣,与朱瑞结伴站在码头上迎接岳皇后的船驾,才站了一小会儿,就已是满头大汗了。
这时候,天气已经进入到炎热的五月。今年的京城似乎比往年更热了几分,金陵城真真是不愧后世的“火炉”之名。若不是偶尔还能在午后下几场小雨,稍稍降一下暑气,只怕今年京城中因为中暑而晕倒、生病的人就会增加好几倍了。
即使如此,如今大行皇帝停灵的奉天殿里,用冰的量也大增了数倍。前来哭灵的官员与诰命们,别说那些上了年纪的人了,哪怕是素来身体文弱的青中年文官,也越来越扛不住了。新君朱晟特地嘱咐人给大家准备了消暑的药茶,可即使如此,因为身体不适而不得不告假的人还是越来越多。
已经有不少官员以“天气太热不利于大行皇帝遗体保存”的理由,上奏新君,请求他尽快将大行皇帝移葬了。新君一律驳回,坚持认为停灵百日是规矩。目前一众宗室与老臣们正要想办法说服他改变主意。反正最终的结果,应该是新君在群臣相求之下,不得不答应了这件事吧?
朱瑞小声跟妻子吐嘈着这件事,看到船队驶近了码头,方才住了口。
船一靠岸,便立时有很多人员上前有条不紊地帮忙将船锚给固定好了,又迅速在船舷与码头之间搭起了一个宽敞又平稳的小平台,顺便再铺上一块地毡。船上的人也随即摆好了仪仗,随着岸上朱瑞带来的乐官们奏起礼乐,吴琼叶姑姑扶着皇后岳氏,缓缓走出了船舱,来到了甲板上。
岳氏已经不再是燕王妃的打扮了,她虽然穿着一身素净的礼服,却已是正宫皇后的规格。尽管她看起来仍然显得有些虚弱,但面上带着端庄慈和的微笑,隐隐透出一股雍容大气的风范来。
谁能想到,当初因为族人在夺嫡之争中站错了队,差一点儿就随家族落入绝境的岳云笙,如今会成为母仪天下的正宫皇后呢?无论是谁看到现在的她,都只会觉得她不愧是一国之母吧?相比于强势又厉害的曹皇后,岳云笙看起来更象是人们传统观念中那样端庄慈爱的皇后形象。
朱瑞与谢慕林连忙上船拜见。
一别大半年,回想起去年秋天他们夫妻刚刚离开北平进京时的情形,真是谁都没想到,三人再见时会是这样的场面。
岳皇后慈爱地扶起了儿子媳妇,感叹道:“我真真没想到,会以这样的身份再次踏入京城。如今物是人非,叫人如何不感叹世事无常?”
朱瑞微笑着低声道:“世事虽无常,总归以好事为多就是了。”
岳皇后微微一笑,也不去更改朱瑞这句“说错”了的话。大行皇帝都驾崩了,怎么能说这是好事呢?然而对于燕王府一家来说,眼下的局势变化确实是好事,只是这种好事不能在人前提起罢了。自家人私底下说一说倒是无妨。而朱瑞能用这种不设防的语气与嫡母说话,足可见他彻底把自己当作是燕王府的一员,并没有因为知道了自己的真正身世,便对原本的燕王夫妇产生了隔阂。
这才是岳皇后最在意的一点。
岳皇后转头看向谢慕林:“这大半年来,你在京城一直把王爷……把皇上和瑞哥儿照顾得很好,皇上都在家书里跟我说了。你还这么年轻,刚嫁进来就要承担如此重责大任,还做得这么好,真是辛苦你了。”
谢慕林微笑着低头道:“儿媳不辛苦,这都是儿媳应该做的。”
岳皇后脸上的微笑越发慈和了:“今儿天热,咱们别站在这里晒太阳了,先上车吧。是要先回王府,还是直接进宫?”
谢慕林忙道:“皇上嘱咐了,说皇后娘娘一到,就请您直接进宫去呢。坤宁宫已经收拾好了,您随时可以入住的。皇上就盼着您来呢!”
岳皇后笑道:“既然大家都换了身份,称呼也该跟着改一改了。你们两口子都管皇上叫父皇,管我叫母后,不好么?永平夫妻俩可是直接改了口,叫得很甜呢。”
朱瑞与谢慕林自然是顺水推舟,立刻就改口了。其实朱瑞早就习惯了管新君叫父皇,只有谢慕林还不太习惯罢了。不过这种事,早晚是要习惯的。
朱瑞与谢慕林一左一右地扶着岳皇后上了岸,往早已准备好的皇后凤辇方向走去。路上又遇到了几波前来迎接皇后大驾的客人,首先就是多时不露面的仁和县主,她如今一改过去的孤僻性格,在岳皇后面前变得殷勤了许多。这大半年来在京城宗室圈子里的生活,已让她吃够苦头了。如今知道礼法上最亲近的长辈成为了这个国家身份最尊贵的人,她自然知道自己翻身的日子来了!她不需要委屈自己向每一个宗室长辈卑躬屈膝,只需要讨好叔父与婶娘就可以了!这事儿不难办到!
岳皇后对仁和县主的变化自然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但眼下她因为长途旅行而承受着生理与心理上的双重疲劳,暂时还没闲心去关心这个夫家的侄女,随口说了几句问候的话,交代对方有空进宫说话,便把人打发走了。
仁和县主也没有纠缠。她如今已经知道了什么是分寸,绝对不会犯自己母亲犯过的错误。
除了仁和县主以外,还有好些宗室妇与文官诰命前来迎接岳皇后。当然,这里头没有从前欺凌过岳皇后的人,倒是有好几位曾经与岳家有过交情的世家的现任主母。虽然岳家还没有回归京城、重回中枢的迹象,但既然岳家的女儿成为了这个国家的皇后,他们自然是要把旧时的交情重新续起来的。
岳皇后客气又不失亲切地把她们给打发走了。等到她上了凤辇,放下锦帘,隔绝了外界所有人的视线后,便忍不住长吁了一口气。
她冲着朱瑞与谢慕林露出了苦笑:“这样的事,以后怕是会越来越多。我可真没想到,这辈子还会有再见到这些人对我以礼相待的一天。”
朱瑞低笑了一声:“您只管随心行事就是了。有兴致呢,就可以跟这些故人见一见面,说说话;没兴致了,也不必理会她们。父皇一心想要给您出口气呢。您只管领受父皇的好意就是了,可千万别委屈了自个儿,否则父皇必定要心疼的。”
岳皇后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片红晕:“真是的,你这孩子,说什么呢……”
第一千六百六十九章 天伦
朱瑞与谢慕林直接把岳皇后送进了皇宫。
虽然岳皇后进宫时,宫中并没有举行什么盛大的仪式,但却开了正门,让皇后的凤驾一路沿着承天门、端门、午门与奉天门的路线直入皇后,抵达乾清宫与新君相聚。
在奉天殿里跪灵的官员与诰命们都看到了这个场面。
但没有能对此提出异议。
新君又没有举办什么喜庆的仪式,而岳皇后也确实是新君的元配发妻。她进皇宫时,是配得上走正门的。
一国皇后一生中可能就只有大婚当日有机会走皇宫中门进宫,将来可能就要等到她成为太后的时候,才能走第二回了。这一次岳皇后进宫,虽然不是在大婚仪式的场合,却也算是补上了这一个小小的缺憾。
这是新君特地给自己的妻子准备的。
岳皇后心里明白丈夫的用意,满腹柔情与感激。夫妻阔别多时,终于能再相见,两人执手对视,什么都不用说,就已是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朱瑞与谢慕林自然不会没眼色地做他们夫妻之间的电灯泡。完成了护送岳皇后进宫的任务后,两人便十分知趣地行礼告退了,把空间让给了这对久别多时的夫妻。至于打听北平燕王府的近况,还有吴琼叶姑姑可以提供消息呢!
朱瑞与谢慕林在外间与吴姑姑聊了差不多有半个时辰的功夫,新君朱晟方才扶着岳皇后从屋子出来了。他们打算去拜见太后娘娘,就把朱瑞与谢慕林也叫上了。
岳皇后有些不安:“我是不是该先去给大行皇帝上个香?”
新君则道:“先去见了母后,再去祭败皇兄,也是一样的。如今奉天殿那里还有许多人在呢,气味难闻得很,这时候过去做什么?没得叫他们熏着你。”不过可以给侄儿朱珞递个信儿,让他一会儿到慈宁宫去拜见皇婶。
岳皇后闻言便依了丈夫之意,一行人又往慈宁宫去了。
太后在慈宁宫早就得了信儿,也穿戴好了等待着小儿媳的到来。
岳皇后依礼拜见了婆母,言语得体,态度殷勤,还献上了亲手做的几件针线与亲手抄的佛经,都是专门预备着孝敬太后的。太后看了以后,十分满意,再打量岳皇后几眼,见她气色还好,只是略带几分疲倦之意,却没什么病容,举手投足间也是落落大方、不失雍容的,就跟从前在北平燕王府时没什么两样,却不象是多年前带着年纪还小的永平郡主进京时,在人前总忍不住畏缩的样子。
太后心里很欣慰。她自然知道小儿媳当年为什么会表现得如此畏缩,只是她能体贴小儿媳的难处,却更希望小儿子的妻子是个大方端庄的女子。明明岳云笙也是世家名媛,品貌双全,教养不差的,怎么就变成了那副模样呢?几句闲话有什么要紧的?那些丧家之犬还要看他们母子三人的脸色活命,又能拿她的儿媳妇怎么样?!
如今,岳氏总算表现出了她所期待的气度风范,配得上做小儿子的皇后了。
太后露出了慈爱的微笑,亲切地问候起小儿媳路上的经历:“这一路可辛苦?都是阿晟粗心急躁,明知道你身子不好,还催着你尽快赶路,也不怕你路上颠出个好歹来。”
岳皇后连忙替丈夫辩解:“儿媳的身体如今已经大好了,况且这一路都是走运河,比坐马车要平稳许多,一路行来并不辛苦,劳母后牵挂了。”
太后微笑着点点头,又问起了孙女儿与孙女婿。她本来其实以为永平郡主会跟着母亲一块儿过来的。
岳皇后便告诉了她一个好消息:“永平本来也说了要陪儿媳上京的,临行前身体有些不适,儿媳有些怀疑是喜脉,但月份还浅,府医也不敢给准信。为防万一,儿媳就让她留在北平休养了,免得赶路赶得急,她水土不服,有个好歹。”
太后忙道:“这话是正理!倘若真是喜脉,头几个月最是凶险不过的,万事都要以安养为要!”虽然惦记着孙女儿,但如果孙女儿当真有喜了,那便是她要添曾外孙了,那可是大喜事!虽然她已经有过曾孙女儿了,可不太喜欢的孙子跟惹人生厌的女人生下来的曾孙女,如何比得上心爱的大孙女儿所生的小宝贝呢?
太后乐呵呵地对岳皇后说:“你也放心把她一个孩子丢在北平,不过她姑爷是个稳妥的孩子,听说家里长辈也靠谱,想必能把永平照顾好。哀家再打发几个做事细心有经验的嬷嬷过去照看好,那就更加万无一失了!”至于这几位嬷嬷,自然是要跟朱瑞、谢慕林夫妇一起北上的了。
岳皇后虽然已经给女儿安排好了侍候的人,但此时也不会蠢到婉拒婆婆的好意,便与新君一块儿向太后谢了恩。
太后今日得享天伦之乐,心情正处于近一个月来最好的时候,还乐呵呵地打趣朱瑞与谢慕林:“你们俩也要抓紧了。如今竟叫妹妹赶在了前头。这几个月事忙也就罢了,哀家也总有差使要交给瑞哥儿媳妇去做,害她忙得不可开交。等你们小两口回了北平,国丧也过去了,就赶紧把身体养好,争取明后年给哀家添个曾孙吧!”
朱瑞与谢慕林对视了一眼,想起两人关于生孩子时间的约定,都不约而同地红了脸,干笑着应了。
反正等他们回了北平,太后就鞭长莫及了,几时生孩子还不是他们自己说了算吗?如果太后来信催促,大不了就拿父丧三年孝的说法搪塞过去。国孝只有百日,但家孝是可以算三年的。三年后他们小两口再要孩子,那时间就正好合适了!
朱瑞非常机灵地向岳皇后打听起了养母静明师太的消息,把话题给转移开了。
静明师太没有随岳皇后进京。虽然岳皇后一再相邀,她还是婉拒了。京城对她来说是个伤心地,虽然很想亲眼看到旧主萧明珠正式迁坟下葬,但她最终还是选择了逃避。
等到岳皇后船驾走到半路,听说了丈夫继位登基的消息后,又再一次打发人回北平去给静明师太送了信。
岳皇后认为,丈夫成为了一国之君,一切就不一样了。他很有可能会考虑追封那个还未出世就夭折了的儿子。这种时候,静明师太——或者说是李瑶枝——身为孩子的母亲,怎能不出面呢?
这一回,静明师太终于动摇了。
第一千六百七十章 朱玦
李瑶枝这一生,最痛苦的事情以及最大的遗憾只有两件事。
一是她的故主萧明珠,二是她那个怀胎七月就夭折了的孩子。
她本是怀抱着满心爱意期待着这个孩子的出生,然而在曹氏命人前来袭击山中别院的时候,她与萧明珠主仆二人同时受了伤。后者艰难产下孩子后,挣扎了几日便丧了命;而她本人则是当天就早产,生下了一个只来得及发出两声虚弱哭声便咽了气的男婴。
这个孩子的死令她悲痛欲绝,而萧明珠的死更是带走了她全部的希望。她的人生从此只剩下两个信念,那就是把萧明珠的儿子朱瑞养大成人,并且杀死曹氏为萧明珠与她的儿子报仇。她连心上人燕王朱晟都抛在了脑后。若不是因为对朱晟的爱意已经被悲伤与仇恨盖过去,她是不可能安心留在萧家做了那么多年的姨娘,哪怕后来可以跟朱晟联系上了,也没想过要与他再续前缘。等朱瑞的身世有了归处,她甚至直接落发出家去了。
可是,如果说朱晟成为皇帝后,有可能会追封当年那个可怜的孩子,让他在这世上拥有一个身份,可以为世人所知,甚至还能享有身后的香火供奉……李瑶枝,也就是如今的静明师太,是不可能不动心的。
她虽是出家人,但心里其实还无法抛下尘世的所有。她还没办法忘记一个母亲最大的痛苦。
岳皇后提起静明师太,并没有半点妒忌之意。她跟新君朱晟成婚的时候,静明师太与后者的爱情事实上就已经结束了。她每每看到对方,只会想到对方是萧明珠视若姐妹的心腹侍女,是与自己同病相怜的萧明珠故人。她也知道静明师太出家后,精神状况其实并不是很好,如果能够帮助对方解决心结,她愿意尽自己最大的力量。
因此她十分恳切地向太后进言:“儿媳想着,静明师太当年的那个孩子,其实是皇上生平唯一的子嗣……虽然他只来得及在世上哭两声,便又走了,可好歹也是在世上走过一遭,怎么也要给他个名字才是!孩子有了名字,再追封个王爵之位,牌位可以受香火供奉,那么他在九泉之下,也不会过于清苦了。静明师太身为母亲,最盼望的,不就是孩子即使到了九泉之下,也能过得康泰么?”
太后素来是个慈爱的长辈,原本不知道内情也就罢了,当她知道小儿子原来差一点儿就能有一个儿子,心里对那个孙子的夭折也是悲痛遗憾不已的,如今听了儿媳妇的建议,更是觉得十分在理:“这话很是。倘若将来他母亲同意的话,再给孩子过继个嗣子,那便能让他长长久久受香火供奉了!”
这就是后话了。岳皇后还没跟静明师太商量过,自然不会越过她替她做主,便转头看新君朱晟的意思。
朱晟并不反对,只是有一点:“静明已然出家,那该如何在玉牒中记录孩子的生母呢?”
太后道:“封她一个昭仪之位就是了,只说是昭仪李氏,写明孩子生卒年月,任谁来查,都会知道那是皇帝娶妃之前的侍妾所生。也不需要特地点明这李昭仪后来去了哪里。九嫔以下,若不是哪个入主了东宫的皇子生母,朝臣们也不会特地在意的。倘若静明以后有意还俗,进宫来陪伴圣驾,到时候只需要当她是李昭仪便是了。”
朱晟叹道:“她只怕早就对儿子死了心,儿子也不愿勉强她。她既然视京城为伤心地,不肯回来,那就让她留在北平吧。有重林夫妇就近照看,想必她也乐意。”
太后想了想:“无论她出家与否,到底是曾经为你孕育过子嗣的女人,留她在北平清修倒没什么,只是她待的那庵堂时常有外人往来,若有谁知道她的身份,前去打搅,反倒不好了。北平行宫紫禁城地方极大,平日里也不住什么人,白放着可惜了。让人过去择一处宫殿,挑那宽敞舒适些的地方,改建成一处庵堂,让静明搬过去吧。她横竖不爱出门,只一心念经祈福,在紫禁城里既得了清静,也方便瑞哥儿两口子去看她。”
朱晟顿了一顿,转头看向妻子岳皇后,又看向朱瑞,用眼神征求他们的意见。
岳皇后没有意见,朱瑞有些犹豫。虽然静明师太从没想过要走出慈云庵去看看外头的风景,但能去而不去,与住去紫禁城后想去都不能去,是两回事。不过他很快又想到,如今他已经成为了燕王府的主人,而燕王府与紫禁城就挨着。若他想要把养母接出紫禁城来散散心,还有谁能阻止他吗?而静明师太搬进紫禁城,确实可以阻拦那些不请自来的人士去打搅她。若静明师太哪天不想待在庵堂里念经了,想到外头院子里散散步,紫禁城岂不是比慈云庵那点地方要大得多了?
于是朱瑞便点了头。
朱晟见状便答应下来:“朕回头就打发工部的人随你们夫妻一同回北平,顺道把紫禁城里的宫院给改一改。”说到这件事,他还忍不住叹气。若不是当年太宗皇帝建紫禁城时,一心是要当国都皇城建的,各种规制都过高了,如今再去改建太费银钱,他真的很想把紫禁城的建筑品级降下来,让朱瑞当作亲王府住进去的。这么大的地方,白放着真的太可惜了。可是改建需要花费的成本太高,又似乎不是十分必要。他想到北方边境每年在军费上的花销,便立时打消了主意。
接着他又问起太后:“母后,关于儿子与静明的那个孩子,您觉得该起什么样的名字好?”
太后问他:“你自己的孩子,难道就没想过叫什么名儿?难不成你当年知道静明有孕的消息后,连孩子的名字都没考虑过么?!”
说到这事儿,朱晟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儿子是想过的,当年原本打算给孩子起名叫朱玦……后来想想,似乎有些不太妥当,就没提起。”
玦字,是环形有缺口的玉器,暗含着“决断”、“决绝”之意。
太后想起朱晟当年知道了萧明珠与兄长的私情后,决定与萧明珠断绝婚约,纳了萧明珠的侍女,还改娶了岳氏……隐隐便有些明白他为什么会给孩子起这个名字了。
她叹了口气:“那就这样吧,玦字不错,就给孩子起名叫朱玦了!你快召礼部的人来商议,给玦儿封个好听点儿的王爵,再把孩子的遗骨迁入皇陵来,也好让他早日安息,让他的母亲安心。”
第一千六百七十一章 交接
朱瑞与谢慕林陪着新君朱晟、皇后岳氏,在慈宁宫陪太后聊了一会儿天,又在那儿用了简单清淡的午膳,便告退出来了。
然后朱晟带着朱瑞去了奉天殿继续给大行皇帝跪灵,谢慕林则陪着岳皇后去了坤宁宫。
坤宁宫是她带着人收拾出来的,因此对宫中的情况也比较熟悉。她给岳皇后详细介绍了对方今后的居所,又把宫中的侍从宫人都叫过来一一给岳皇后介绍过,包括姓名、出身、籍贯、资历与性情、擅长领域什么的,都细细说了一遍,同时又将坤宁宫所有相关的文书、账册移交给了吴琼叶姑姑。
现在的坤宁宫是在原本曹皇后一系覆灭之后,破而后立,由谢慕林带着人重新建立起文书账目档案来的,所以没有什么旧账的麻烦在,一应都是新的。事务与账目虽然看起来繁琐,但其实处理起来还算简单。谢慕林又交代得十分仔细,还留下了多名了解情况的人手给吴琼叶姑姑做辅佐,后者很容易就能上手坤宁宫事务。吴姑姑见她把事情料理得明明白白,各项文书、账目又做得比燕王府用了多年的旧账更清晰有条理,就忍不住赞叹道:“王妃这理家的本事真是没说的!从前在王府的时候,小的就已经感叹王妃擅长理家,万万没想到您原来那时候还在藏拙呢!”
谢慕林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吴姑姑过奖了,其实我基本都是照着宫里的老规矩处理坤宁宫中事务的,只因为年轻没经验,怕中间会有什么差错,才把文书和账目做得格外仔细些,想查也方便。我这算是什么本事呢?平日里还老是遇到一大堆不懂的东西,若不是去请教了太后娘娘与永宁长公主,我早就把这些事搞砸了,哪里当得起吴姑姑的夸奖?”
岳皇后慈爱地笑道:“你把事情办得这样好,自然当得起任何人的夸奖,很不必妄自菲薄。我们朱家的年轻媳妇,谁没有个年长经事多的长辈?却不是人人得了长辈指点,就能初上手便把这么多繁杂的事务料理得妥妥当当、明明白白的。你能做得好,便是你的长处。知道你有这样的本事,我也就能放心把燕王府交给你了。往后你是燕王妃,是燕王府的主母,想要做什么,只要王爷不反对,只管照着自己的想法去做,不必有什么顾虑。北平那边的宗室,如今也很少说闲话了。就算有没眼色的人,也只能嘴上说说而已。你不必理会他们,千万别象我似的,因为觉得自身有不足,在人前便少了底气。”
岳皇后看起来是有感而发。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份有所变化的关系,她如今眉目间似乎开朗了许多,说话行事比从前少了顾虑,底气都足了。
谢慕林若有所思,乖乖领受了嫡婆婆的“指点”。
她如今确实没什么可顾虑的。北平宗室圈子里的人若想对她说怪话,那得先看自己的脖子是不是够硬!她可不是娘家被燕王救了才免去抄家灭族之祸的岳氏,她老子可是北平民政部门的老大呢!丈夫朱瑞是皇帝“唯一的亲生儿子”,就算不能做储君,那身份地位也是杠杠的!他们在乎什么名声?还用得着怕几个宗室的闲话?!
谢慕林交接完坤宁宫的事务,便向岳皇后正式告假了。朱瑞与她北上的日子基本已经定下来了,可因为他们连日在宫中忙活,行李虽然收拾得差不多了,却还没来得及与京中的亲友相见辞行,一些该采买的东西也还没采买完毕呢,无论如何,他们都得回燕王府休整一下了。
反正宫中有了皇后处理所有事务,再也用不着谢慕林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亲王妃越俎代疱了。
岳皇后十分体谅她的难处,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她的请求,还表示她方便时进宫就可以了,太后那儿有自己这个婆婆在呢。
谢慕林谢过岳皇后的恩典,郑重行过礼,退出坤宁宫来,才往前殿方向走了一段路,便遇上了前来接自己的朱瑞。
朱瑞同样向皇帝告了假,小夫妻俩便一块儿出宫回家去了。
朱瑞告诉妻子:“父皇方才跟礼部、工部的人打过招呼了,等大行皇帝入葬皇陵后,便会举行封后大典,到时候,顺道把我姨娘还有……母亲的册封仪式也一块儿办了。阿玦……阿玦的封爵旨意也会一并颁布下去的。工部的人则随我们回北平去,在紫禁城里挑个宫殿,改建成庵堂。”他顿了一顿,“娘子觉得……是寿康宫好,还是寿安宫好?”
紫禁城里的宫殿,几处正殿自然是不能随便住人的,慈宁宫乃是太后居所,都不适合改建作静明师太的庵堂。寿康、寿安两宫在慈宁宫后方,原也是给太妃、太嫔等身份的宫眷居住的,地方虽小,却也不失华美。
谢慕林谢过岳皇后的恩典,郑重行过礼,退出坤宁宫来,才往前殿方向走了一段路,便遇上了前来接自己的朱瑞。
朱瑞同样向皇帝告了假,小夫妻俩便一块儿出宫回家去了。
朱瑞告诉妻子:“父皇方才跟礼部、工部的人打过招呼了,等大行皇帝入葬皇陵后,便会举行封后大典,到时候,顺道把我姨娘还有……母亲的册封仪式也一块儿办了。阿玦……阿玦的封爵旨意也会一并颁布下去的。工部的人则随我们回北平去,在紫禁城里挑个宫殿,改建成庵堂。”他顿了一顿,“娘子觉得……是寿康宫好,还是寿安宫好?”
紫禁城里的宫殿,几处正殿自然是不能随便住人的,慈宁宫乃是太后居所,都不适合改建作静明师太的庵堂。寿康、寿安两宫在慈宁宫后方,原也是给太妃、太嫔等身份的宫眷居住的,地方虽小,却也不失华美。
紫禁城里的宫殿,几处正殿自然是不能随便住人的,慈宁宫乃是太后居所,都不适合改建作静明师太的庵堂。寿康、寿安两宫在慈宁宫后方,原也是给太妃、太嫔等身份的宫眷居住的,地方虽小,却也不失华美。
第一千六百七十二章 用心
谢慕林不是很适应这种话题。
不过她看朱瑞的表情,似乎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吉利的,反而还认为,早早确认了将来自己死去之后,所有重要的亲人、家人和子孙都会陪伴在自己身边,是一种幸福。
对此她只能干笑着回答:“这样的安排也不错。”
不过她有一个问题有些好奇:“不知道朱玦如今埋在哪里?”
朱瑞叹了口气:“他早年是与我母亲埋在一起的。”
当初朱玦是顶着萧明珠与大行皇帝之子的身份入葬的,好掩护实际上活了下来的朱瑞,所以,他被萧明德与李瑶枝当成是萧明珠的孩子,与后者埋在了一具棺木中。大行皇帝当年把爱人的棺木起出来的时候,是瞒着萧家的人进行的,所以并没有从棺木中起出朱玦的小棺材。直到大行皇帝驾崩之后,新君与储君按照先前达成的默契,把萧明珠的遗棺从皇陵中运出时,才顺便把朱玦的小棺材分出来了,如今安放在寺庙中,由僧人举行着祈福仪式呢。
新君如今把陵墓的安排告诉了朱瑞,就是在跟他打招呼,随后萧明珠与朱玦的棺木都会先一步移葬进他的墓园中。他若是想祭拜生母与兄弟,随时都可以去。
移葬仪式会低调进行的。考虑到大行皇帝临终前,有不少人听到了他的话,知道了朱瑞的真实身份,新君不希望有什么人跑去打搅萧明珠的清静,更不想消息传进太后耳中,让她老人家知道,自己与储君都没有遵照大行皇帝的遗命,将萧明珠葬入后者的皇陵。
朱瑞告诉妻子:“父皇心里其实有些顾虑,他觉得母亲临终前还惦记着大行皇帝,想必更愿意与大行皇帝厮守,然而无论是他也好,我也好,还有姨娘……我们都不想让大行皇帝顺心如意,更没办法忍受,母亲只能顶着萧明玉的身份下葬,所以才决定将她移出皇陵的。但父皇心里也明白,恐怕母亲不会乐意葬在他身边,所以……只能葬在我旁边了。母亲若是知道将来会有儿孙们与姨娘陪在她身旁,想必也不会再埋怨我们了吧?”
谢慕林听着这话,总觉得身上发毛,忙道:“这个安排挺好的。倘若你母亲在天有灵,知道了大行皇帝这些年是怎么对她,又怎么对你的,也不可能没有半点怨气,这样的安排就很妥当。反正……她埋的地方离大行皇帝也不是很远,就在边上而已。”当然,如果萧明珠在天无灵,那她埋在哪儿,也就不重要了。
朱瑞很满意妻子的回答。他也觉得这个安排十分妥当,心里还有几分期盼呢!他刚出生就失去了生母与兄弟,成年后又总是与养母分离,如今知道将来大家会有团聚在一起、再也不分开的时候,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谢慕林却不是很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便尝试着转移丈夫的注意力:“皇上打算追封你母亲为皇贵妃么?可先前咱们进宫的时候,在路上不是听皇后娘娘说,要奏请皇上,追封你母亲为皇后么?还说只有皇后的尊荣才配得上她这些年受的委屈。”这大约是岳皇后在发现自己成为皇后之后,宗室勋贵官员圈子里的女眷们对她的态度发生了改变,才产生的想法。萧明珠因为种种原因,死后没少被人说闲话,连娘家嫂子都没有帮忙澄清的意思,她应该是看不下去了。
朱瑞叹道:“父皇未必没有这个打算,只是……如今知道母亲与大行皇帝关系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而已。”大行皇帝临终前那几句多余的话,已经在宗室部分圈子里传开了。朝中重臣也有知情的。在这样的前提下,把一个明显是大行皇帝妃嫔的女子追封为正宫皇后,反对的声音恐怕不会小。新君朱晟不想闹出什么大风波,让世人把目光投注到萧明珠这个早已死去多年的可怜人身上,将她的经历挖出来翻来覆去地议论,宁可低调一些,把事情办了就完了。
再者,朱瑞已经跟朱晟表明过自己对储君之位的态度。朱晟自然就不方便再给这个儿子增添份量了。世人皆知萧明珠是朱瑞生母,倘若她被追封为正宫皇后,朱瑞便是真真正正的新君嫡长子,具有天然的皇位继承权。如今的储君朱珞想要压制住他,那可太难了。与其节外生枝,在朱珞与朱瑞之间增添隔阂,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别把朱瑞的身份抬得太高呢。
皇贵妃之子成为燕王府的继承人,份量已经足够了。
因此,新君最终选择了追封前任未婚妻为皇贵妃——也就是副后。虽说是副后,但只要不是正宫皇后,朝臣与宗室们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谢慕林听到这里,忍不住感叹:“皇上真是用心良苦。”
朱瑞也叹了口气,心里对这个安排也很满意:“挺好的,反正日后总少不了母亲与阿玦的香火供奉。”
谢慕林问他:“我们在北平怎么办?恐怕不大方便回京扫墓吧?”
朱瑞笑道:“无妨。我们对着牌位上香祭拜,也是一样的。母亲与阿玦的身份一定,咱们在紫禁城里也可以供奉他们了。这事儿就交给姨娘……交给静明师太去办。她一定会十分乐意的!”眼下心事尽了,他觉得还是要给养母安排些工作,让她有事可忙,没空胡思乱想才行。
谢慕林十分赞成:“咱们还能以皇贵妃与阿玦这位王爷的名义,四处修些桥呀路什么的,给他们祈福、积福。你觉得静明师太会乐意负责这方面的监督工作吗?这也是给她自己积攒福报呢。”
朱瑞睁大了双眼,十分惊喜地握住了妻子的手:“这是一个好主意!娘子如何想来?!”
谢慕林翘起嘴角笑了一笑,一点儿都不心虚地接受了丈夫的赞美。
小两口结伴离开了皇宫,回到燕王府。朱瑞十分热情地劝妻子:“若是想见见老家的亲人,娘子只管打发人去请,请了人来就住在王府里,什么时候想见都行!若是有想要带回北平去的土产,也趁着出发日子还没到,赶紧去买了吧!还有你的姐妹们,兄弟叔伯们,也是如此。若是顾虑到咱们身上有孝,不好做东道请他们来家做客,你去桂园与他们说话也行。我听说桂园已经改建完毕了。”
“知道了,这些事儿我心里有数,不必你操心。”谢慕林道,“倒是你,你跟你的老朋友们要不要在临行前再见一见?就在咱们府里见吧,别到外头去了,省得引人注目,在这个当口参你一本。”
朱瑞笑笑:“我又不跟人饮酒,又不叫小唱乐伎,只是与朋友喝喝茶说说话,谁这么多管闲事?”
谢慕林白他一眼,也不跟他斗嘴,换了家常衣裳就来到书桌前,开始给姐妹们写信。
她信还没写完呢,香桃就来报了:“王妃,大姑奶奶过来了,看起来挺着急的模样。”
谢慕林先是惊喜,随即疑惑起来。
谢映慧遇到什么难处了吗?为什么会着急?
第一千六百七十三章 惊变
谢慕林见到谢映慧的时候,立时就吓了一跳。
谢映慧的脸色十分难看,还满头大汗地,也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谢慕林连忙迎上去握住她的手:“大姐,发生什么事了?你别着急,你还身怀有孕呢,身体要紧!”
谢映慧反握住谢慕林的手道:“二妹妹,不好了!三丫头出事了!平昌侯府连个太医都请不来,我又不知道上哪儿找更好的大夫去,只能来燕王府碰碰运气了。若是能遇到你,兴许还能找到个靠谱的太医!”
谢慕林吓了一跳:“三妹妹怎么了?我没听说她出事了呀?!”
谢映慧叹了口气:“她得罪了她婆婆,被罚跪了半日,回到屋里就小产了。之后她一直昏迷不醒,好不容易醒过来一回,连话都说不上两句,便又晕过去了。万妹夫虽然给她请了大夫来,但一直没能让人醒过来。我得了信儿,便把素日相熟的大夫请过去给三丫头问诊了。这回总算让三丫头止了血,可是……人还是没醒啊!”
谢慕林听得直皱眉头:“近日天气炎热,宫中跪灵的官眷中有不少年迈体弱之人,太后娘娘与皇上怕他们有个好歹,就命太医院的太医们全数留宫值守,以防万一。这时候我若打发人去宫里请,固然是可以把人请到,却未免太显眼了些。若是大姐姐信得过,我就把我们王府的府医请过去。我们的府医,医术如何,你在北平也是听说过的。他虽然不是专攻妇科,但多少也有些经验,常见的病症应该可以应付得来。”
谢映慧当然信得过燕王府府医的医术,忙道:“那就赶紧请府医走一趟吧。不瞒二妹妹,我连严老爷子都请过去看过了,只是严老爷子说,自己在妇科上头平平,叫我另请高明,我才找你求助的。”
谢慕林道:“大姐何必跟我说这些客套话?三妹妹也是我的姐妹,我知道她出了事,还能不管她不成?”
她决定自己也要跟着去一趟平昌侯府,瞧瞧谢映容到底是怎么回事?身为她这个燕王妃的妹妹,平昌侯府上下理应处处让其三分才是。谢映容是有多蠢,才会跟自己的嫡婆婆产生冲突,让对方罚她跪了这么长的时间,还无人来救?!最关键的是,她既然有孕在身,又有脚伤,就好好在屋里养着吧,四处乱跑做什么?!
谢慕林一边让人去请府医,一边回院子去换出门的衣裳。朱瑞洗过澡出来,见她这般忙乱的模样,问明是怎么回事,连忙起身唤人取衣裳来:“我也跟你走一趟吧。”
谢慕林却知道他这些天有多累,忙道:“没事儿,你只管在家歇着,该处理的事务也早些处理妥当了。平昌侯府是我娘家的姻亲,有我和大姐去就行了,再说,我又不是没带人。就算平昌侯府人多势众,他们还能给我脸色看不成?”
朱瑞想了想,也不再坚持了,只是道:“若有需要我的地方,只管打发人回来叫我。既然是你三妹妹出事,问万隆是最妥当的。这小子想必不敢对我们夫妻有所隐瞒,顶多是他身为家中旁支三房的庶子,在许多事上身不由己,未必能替你三妹妹做主罢了。”
谢慕林叹道:“三妹妹嫁给万隆的时候,就该知道他的身份与处境的。既然当初她坚持要嫁了,又坚持跟着他回了京城,那今天她便要承受自己的决定带来的后果。”
谢慕林换了衣裳,到前院与应邀请来的府医会合,便与谢映慧携手上了马车,一同往平昌侯府赶去。
路上,谢慕林详细询问了谢映容出事的始末。
谢映慧基本都是从妹夫万隆和谢映容的陪嫁丫头那儿了解到的情况:“万妹夫跟我提过,说是三丫头因为家里妹妹们的婚事,与万三太太起了口角。万三太太一气之下罚她跪着,还命丫头婆子们盯着她,不许她起来。那时候万妹夫正好在衙门当差,家里老夫人、侯爷和夫人都进宫跪灵去了,二房的老爷太太带着儿子媳妇去拜访亲家,只有长房与二房的几位少奶奶和姑娘在。
“她们听到消息后,倒是去万三太太那儿替三丫头求情了,不料万三太太不但不肯听,反而还更生气了,把她们一个个都骂了回去。三丫头也是糊涂,都到这个份上了,还不肯服软,非要跟婆婆对着干,于是就被罚着跪足了半天。等到了他们老夫人和侯爷夫人快回府的时间,万三太太才松了口,让丫头扶着三丫头回自个儿屋子去了。听如意说,她刚回屋时只是喊膝盖疼,脸色虽然差些,但也没什么大碍的,歇了一会儿之后,反而喊起肚子疼来,丫头这才发现她小产了!”
听起来真难以想象这是谢映容会干的事。谢慕林就不明白了:“三妹妹自己身怀有孕,又知道她婆婆是什么性子,怎么还能在对方面前表现得这么刚,居然跪足了半天的时间?!她就对自己的身体这么有信心吗?!”
对于这一点,谢映慧倒是听过妹夫万隆的解释:“三妹妹不知道自己身怀有孕。据说,是月份太浅了,她脚上受伤的时候,万妹夫请来的大夫曾经告诉过他,说三妹妹可能有孕,但脉相摸不清楚,也有可能没有。万妹夫说,生怕太早告诉三妹妹这个好消息,最后却发现不曾怀孕,三妹妹会失望难过,索性就没跟她说。反正三妹妹为了养脚伤,平日里既不出门,也很少下地行走。只要在饮食上小心些,不告诉她也是一样的。等月份足了,再请一位大夫来给她诊脉。到时候三妹妹伤也好了,又添了喜讯,只会更加惊喜。”
说到这里,谢映慧也忍不住叹气了:“万妹夫此举虽然有些糊涂,但也不是没有道理。谁能想到,三丫头会如此糊涂?!就算她不知道自己身怀有孕,也晓得自个儿脚上的伤还没好全吧?这时候她跑去招惹她婆婆做什么?!为了家里妹妹们的婚事?若是嫡出的妹妹,那俩姑娘就是万三太太心头的宝,还用得着她一个庶出的嫂子操心?!若是庶出的妹妹,万二姑娘和万三姑娘都还年轻呢,根本不必着急,万三太太也不会上心的。她与其为了这种事去跟婆婆吵架,还不如指望他们家老夫人插手做主呢!”
第一千六百七十四章 原委
谢慕林与谢映慧匆匆赶到了平昌侯府。后者这两日时常上门,门房的人早就认得她了,见到她随行婆子的脸,立刻就放了几辆马车进门。
等到门房发现其中一辆马车车厢外壁上刻有不大显眼的燕王府标记时,脸都白了。
平昌侯老夫人与平昌侯夫妇仍旧每日进宫哭灵,这时候还没回来呢。万二太太倒是在的,一听到门房传信就立刻赶过来相迎,连衣裳都来不及换。不过等她见到谢慕林的时候,谢慕林已经到达谢映容与万隆的院子门口了。
万二太太一见谢家姐妹的架势,便知道她们是为了万隆之妻谢映容而来。在谢映容的事情上,平昌侯府自然是理亏的,她心里也十分忐忑,不敢摆什么长辈架子,上前就恭恭敬敬地行礼:“见过燕王妃。燕王妃光临寒舍,实在是蓬荜生辉……”
谢慕林这时候哪里有闲心跟她客套:“万二太太不必多礼了。今儿我们姐妹上门,所为何事,您心里想必也有数。此时还是不必闲话了吧?我想先去见见我妹妹。我带来了王府的府医,想让他给我三妹妹诊诊脉。”
万二太太自然不会拒绝,还殷勤地主动迎她们一行人进门,并表示:“老夫人已经请了相熟的名医过来给隆哥儿媳妇瞧过了,虽说是伤了元气,但性命是无碍的,眼下只看她什么时候醒……”
谢慕林对万家人给出的说明半信半疑,一进正屋,见万隆迎了上来,冲他点点头,便请府医先去给谢映容诊脉了。
府医的医术还是很靠谱的。他不但给谢映容做了诊断,还立刻施了针,并开了两个方子,一个是挽救她眼下的身体情况的,一个是日后补身体要用的。
施过针后,谢映容幽幽醒转,小脸煞白,两眼无神地看向床边,认出了丈夫与两个姐姐,立时就红了眼圈。她之前醒过一两回,大致了解了自己是什么情况,真的很害怕自己会就此死去,也因此更恨把自己害成这个模样的人。
她沙哑着声音喊谢慕林:“二姐姐……你要替我做主……不能放过那个女人!”
大约是情绪过于激动了。她竭力喊完这句话后,又晕了过去。
谢映慧有些着急地问府医:“大人,我三妹妹这是……”
府医倒是不大着急:“无妨,这是身体过于虚弱了,好生养着,会慢慢缓过来的。”他转头看向谢慕林,垂下了眼帘。
谢慕林一看就知道他有话要说,便请他到房间的角落里说话,而不是到外间去。万二太太在外间呢,她的儿媳妇卞氏和另一个眼生的年轻媳妇也在,似乎是平昌侯的某个儿媳。府医一副要借一步说话的模样,大约不方便让这些万家人听见。
谢映慧没在意,她有些担心地坐在床边看着妹妹,又见屋里侍候的丫头都面生,便问万隆:“怎么不见如意她们?”
万隆低声回答:“娘子这回受了这么大的罪,都是她俩侍候不周。我一时生气,就让人罚了她们板子,这会子还没法上来侍候呢。不过大姐放心,我这里的丫头也都是老实周到之人,会把娘子照看好的。”
他转头看向谢慕林与府医的方向,顿了顿,便走了过去。
府医正给谢慕林解释谢映容的病情。他觉得病人与其说是因为跪的时间太长了,才导致了小产,还不如说是误食了什么大寒之物。照理说,既然平昌侯府在他之前已经请过不止一位大夫去给病人诊过脉,这种事早该有人提出来才是,为何没人告诉谢慕林呢?
府医是燕王府的人,他心里猜想这里头大约关系到什么宅门内斗,自然不会声张,但对于已经成为燕王府主母的谢慕林,他是不会有半分隐瞒的。
说完自己推测的情况后,他也提到了谢映容眼下的身体状况。小产令她元气大伤,不过血已经止住了,人也算是清醒了,剩下的就要看后续调养了。只要养得好,过上七八年,便有望恢复健康,到时候若想怀孕生子,也不是没有希望。但如果期间有什么不注意的地方,没把身体调养起来,只怕将来的子嗣会十分艰难。
考虑到谢映容如今的年纪,其实七八年后也还年轻,只要丈夫与婆家人不介意,晚点生孩子也没啥要紧的。
谢慕林客气地谢过了府医,便让香桃先带他出去了。接着她把谢映慧喊了过来,对着大姐与万隆,把府医说的情况重复了一遍,然后问万隆:“到底是怎么回事?谁会给三妹妹吃大寒之物?”
万隆面露难堪之色:“不瞒二位姐姐,说实话我也是不知道的。但是我们太太今儿一大早就带着儿女出了远门,说是要回娘家去省亲,想必是因为大姐昨儿离开时发过话,要把事情告诉王妃的关系。既然太太会主动避让,这事儿想必与她有关吧?然而没有证据,我身为人子,又能拿太太怎么办呢?!”
“太过分了!”谢映慧生气地道,“就算万三太太看你这个庶子不顺眼,又嫌我们三丫头不够孝敬她,也犯不着下这样的毒手吧?!两家既是姻亲,又是近邻,当初还是她出面找我们太太,千求万求求来这门亲事的,过后摆出那副不乐意的嘴脸硌应人就罢了,怎么还对我们三丫头下药了呢?!就算她不在乎万大人了,难道连四个儿女的名声也不要了么?!”谢映慧已经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写信给娘家父亲,让他好好找万参议出这口气才行!
万隆苦笑道:“我也想不到太太会这么做……她近来其实已经不怎么理会我们了。老夫人与侯夫人都劝她,专心给大姑娘与四姑娘相看亲事就好,不要与受伤的媳妇为难,以免得罪了亲家。太太分明是听进去了的,没想到娘子竟会主动找上门去……”
说起这事儿,谢慕林就忍不住问了:“三妹妹如今昏迷不醒,我也没办法问她内情,只好找三妹夫打听了。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三妹妹找你们太太做什么?她说了什么话惹得你们太太大怒了?竟然还让她跪了半日不说,又叫她吃了大寒之物?!”
万隆叹了口气:“这事儿她事先跟我提过两回,说是四姑娘与小林侍卫的婚事就此作罢,太过可惜了。倘若太太连大姑娘都不舍得嫁,我二妹妹和三妹妹的年纪也合适的。我劝她,二妹妹与三妹妹都是庶女,哪里配得上储君的心腹爱将?索性别去自讨没趣的好。她原本都答应得好好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跟她说了什么话,她竟然又觉得,长房与二房的姐妹们也可以考虑一下的,于是便去跟太太说了。太太日前刚刚收到北平的家书,不知道为什么正着恼呢,听了娘子的话,顿时便火了……”
这时候,如意被小丫头扶着,一瘸一拐地来了,听到这里,便哭着跟谢慕林与谢映慧说:“是太太听说老爷纳了新姨娘,新姨娘还有了身孕,正发作呢!可这跟我们奶奶有什么关系……”
事情就是这么寸,全都撞在了一起。
第一千六百七十五章 为难
谢慕林感到十分无语。
谢映容也许真是倒霉透顶,才会正好在万三太太因为老公纳新妾而恼火的时候撞上门来。可她正在养伤,没事插手小姑子们的婚事做什么?万四姑娘跟小林侍卫的那段秩事,又或者说是乌龙,在万三太太迟迟不肯向林家传达结亲之意时,就已经成为了过去。只要万四姑娘不嫁,万家其他姑娘又跟小林侍卫有什么关系呢?当初是万四姑娘对人家“一见钟情”,又不是万家跟林家议起了亲,还能中途换人!
既然万隆已经提醒过谢映容,不要掺和这件事了,谢映容还要纠缠不休,就显得太奇怪了。再者,她如果是为了万隆的亲妹妹去争取这门姻缘,还算过得去。万家长房和二房的姑娘,跟她有什么关系吗?
万隆表示他对此事也是糊里糊涂的。他以为这件事已经完结了,如今忽然有了变故,真的没办法理解妻子是怎么想的。他平日里要忙着兵部的差使,还私底下租了个小院子,每天抽出两个时辰的时间去温书,真没多少闲心去关注妻子的法。对此他还挺愧疚的。
最后是如意提供了一个不知是不是答案的答案:“三爷说了不行,奶奶也不再替二姑娘、三姑娘盘算婚事了。可这些天长房和二房的奶奶、姑娘们时常过来陪我们奶奶说话,与我们奶奶相处得很好。我们奶奶就说,长房与二房也有几位好姑娘,若是说不到一桩好姻缘,就太可惜了!想必是因为这个才……”
谢慕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平昌侯府上上下下那么多长辈在呢!那些姑娘们又不是没有父母兄长,用得着她来替她们操心?!”
谢映慧在一旁已经气极反笑了:“三丫头对我们自家姐妹的婚事还没那么上心呢!可见是做了人家的媳妇了,处处都想着小姑子们!”
万隆低头不语,看起来也是一脸的尴尬。
谢慕林瞥了他一眼,又瞟见外间里万二太太和另一位长房的少奶奶正探头往里头看,都是一副目光闪烁的心虚模样,不由得猜想,兴许这里头也有旁人怂恿的原因?储君如今地位还是相当稳固的,他身边的心腹,俨然也是前途似锦。而平昌侯府多年来一直渴望着能东山再起,他们能让二房子弟与储君身边的少詹事之女联姻,自然也有可能让长房或二房的女儿嫁给储君的另一名亲信。兴许,是平昌侯府长房与二房的女眷们发现谢映容并不是很精明,却又与身为燕王妃的姐姐关系还可以,所以打算说动谢映容去牵线搭桥,把三房嫌弃的这门婚事给抢过去?
谢映容这姑娘,有时候真的很容易被人忽悠的。
谢慕林不想理会万家后宅里的勾心斗角,只问万隆:“三妹妹固然是运气不好,才正好赶在万三太太心情最糟糕的时候提起她最不喜欢的话题,惹得她大怒。可万三太太一气之下罚儿媳妇长跪也就罢了,给她吃大寒之物,又是什么目的?不管是万大人要纳妾还是要添丁,这都跟你们夫妻没有半点关系吧?万三太太要发火,也没理由冲着我三妹妹来呀?难不成她把我三妹妹当成是那个新妾了不成?!”
万隆苦笑道:“我事后也有去打听过。实情不清楚,但很多人都猜测,那东西原是准备要送去北平给那个妾的,就摆在桌面上。娘子过来时,兴许是有人弄错了,才把东西送到她手上。娘子心里装着事儿,也没提防,就把东西吃了。我很想问清楚到底是怎么闹出来的误会,可是娘子难得清醒一会儿,清醒过来了,也顾不上细说事情的经过;如意当时在屋外守着,并不在跟前;还有一个丫头……她说得语焉不详,我疑心她可能跟太太身边的人走得近,便有了异心,所以叫人打板子时打得格外重些。剩下的都是太太身边的人了,她们如今都已跟着太太离开,我便是想找人问,也没处找去!”
谢慕林听得直皱眉:“你这是问的什么乌龙案?!就算要打人板子,你也得把事情问清楚了再打!还有如意,你打她做什么?!她固然未能及时护主,可你们家里当时长辈们大多不在,旁人来求情也不管用,她一个丫头又能干什么?!你怪她侍候不周,也不想想,如今三妹妹身边正是需要人手照顾的时候。你把她熟悉的陪嫁丫头给打了,留下几个生面孔,她还能安心养伤吗?!”
万隆低头赔罪:“是我心急鲁莽了,请王妃恕罪。只是我当时……实在是太担心、太害怕了!娘子被罚跪了这么长的时间,她身边侍候的丫头不可靠,也就罢了,如意当时在屋外,又没人拦着,她若瞧着不对劲,及时去搬救兵,兴许就能早些救下娘子,娘子就不会遭这个罪了。还有我们的孩儿,也不会还未出生,就先一步夭折,我当时真的……又是生气,又是愤怒……哪里还记得什么分寸?!”
他这么说,谢家姐妹也不是不能理解。谢映慧叹道:“如意这丫头素来就是呆呆的
谢慕林听得直皱眉:“你这是问的什么乌龙案?!就算要打人板子,你也得把事情问清楚了再打!还有如意,你打她做什么?!她固然未能及时护主,可你们家里当时长辈们大多不在,旁人来求情也不管用,她一个丫头又能干什么?!你怪她侍候不周,也不想想,如今三妹妹身边正是需要人手照顾的时候。你把她熟悉的陪嫁丫头给打了,留下几个生面孔,她还能安心养伤吗?!”
万隆低头赔罪:“是我心急鲁莽了,请王妃恕罪。只是我当时……实在是太担心、太害怕了!娘子被罚跪了这么长的时间,她身边侍候的丫头不可靠,也就罢了,如意当时在屋外,又没人拦着,她若瞧着不对劲,及时去搬救兵,兴许就能早些救下娘子,娘子就不会遭这个罪了。还有我们的孩儿,也不会还未出生,就先一步夭折,我当时真的……又是生气,又是愤怒……哪里还记得什么分寸?!”
第一千六百七十六章 情义
这回是谢慕林与谢映慧都觉得无语了。
虽然早就知道谢映容这个妹妹很蠢,但没想到她还能蠢到这个地步!
当初曹淑卿在谢家时,也不是天天把皇后姐姐挂在嘴边的,还要装模作样地给自己弄个贤妻人设,作威作福都是顶着所谓正当的名头进行的,所以才会让谢家其他人有苦说不出。枉谢映容当年在这个嫡母手底下吃了那么多亏,居然还学不会这个乖?她要仗势欺人,也别把这种话说出来呀!
谢映慧的脸色颇为难看:“我娘当年作威作福,难道就作出了好结果么?!三丫头要学别人,也不该选她!”如今曹家出走西南,她母亲勉强留在了京城,早已没有了当年的嚣张任性,每日闭门度日,闲时去女儿家走走,也低眉顺眼了许多,再也不敢跟黄太太说些不三不四的话,更别说是逼女儿去做什么女儿不愿意做的事了!她得罪了前夫谢璞一家,也就等于是得罪了新君的亲家。新君与新皇后还本来就跟曹家有仇。他们宽宏大量不跟曹淑卿计较也就罢了,倘若她敢惹事,谁都不会替她求情的!她想在京城待下去,也只能倚仗女儿,哪里还敢任性?!
看着曾经不可一世的母亲变成如今这副卑微的模样,谢映慧的心情十分复杂。她如今再看见自己的庶妹竟然拿母亲做榜样,以为那是什么风光体面,只觉得讽刺极了。原本对自家姐妹的担忧与关心,如今都消散得七七八八了。反正人又没有性命之忧,慢慢养回来就是了。但如果谢映容再这样犯蠢下去,她这个做姐姐的都没脸告诉别人,这是自家妹妹!
谢映慧对谢映容灰了心,谢慕林倒是还要再多问几句:“三妹妹竟然敢在自己的婆婆面前说这样的话?确实十分无礼。可她既然能对婆婆无礼,后来怎么就老老实实地跪足了半天呢?正常情况下,她不是该扭头走人的么?!”
万隆顿了一顿,叹息道:“娘子借燕王府的势来吓唬人,若是吓唬别人,兴许就成功了。可万谢两家在北平毕竟是邻居,太太与岳母大人是常来常往的,对谢家的门风教养十分熟悉,更清楚王爷王妃的为人。她怎么可能会相信,王爷王妃会为了娘子的几句哭诉,便报复老爷和太太呢?太太拿这话驳回了娘子,还说要写信给岳父岳母告她的状,又要到王妃面前求您评理……娘子也就害怕了。”
听起来倒也合情合理。谢映容这姑娘嘛……明明没那底气,却还要在人前嚣张,被人扒了那层虚假的外衣,可不就只能认怂了吗?现在要不是她面色惨白地躺在床上,看起来大伤元气的样子,就冲她在人前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谢慕林就能给她一个好看!
谢慕林的脸色难看极了。这回明明是万三太太欺负了谢家的女儿,可偏偏谢映容有错在先,给人留了话柄,就算她们这些做姐姐的有心替她讨回公道,也没多少说话的底气。怪不得平昌侯府的当家人们照旧如平常一般生活,只留一位万二太太在家主事呢,这是他们心里知道,燕王府不可能因为谢映容这回小产,便拿他们怎么样的。
燕王府一直以来的作风都十分正派,不是那种不讲理的蛮横宗室。
万隆也缓缓给两位大姨子说明了万家人的态度:他们知道这事儿是万三太太理亏,至于谢映容的错,由于她受了大罪,万家人也不计较了。万三太太已经带着儿女们离开,这事儿便只能大事化小,对外一律推说是谢映容脚上受伤,行动时不慎摔倒造成了小产。外人顶多议论一句,做嫡婆婆的对刚小产的庶子媳妇冷漠无情什么的,却不会把她说成是造成媳妇小产的恶婆婆。不过,经过这么一件事,万三太太以后是不能再回北平那边去了,也尽可能不要回京城来。她若要回京城,那就必须跟儿媳妇分开住,恐怕得搬到城外的庄子上去才行。
相应的,万三太太所生的儿女也不方便在京城或北平读书科举甚至是谈婚论嫁了。小林侍卫那边的婚事更是不必提起。万隆说,万三太太好象在临行前跟平昌侯老夫人提过一句,会在娘家那边给儿女们说高官名将家的亲事什么的,实在不成,还有她的娘家子侄呢!但比起从前万三太太对儿女婚事的期望,自然是相差极远的。
平昌侯老夫人也给两个大儿子发了话,同时还写信通知了北平的三儿子。为了孙子孙女们,她不会要求三儿子休妻,但等她一死,万家就要分家了。三房会首先被分出去,会分到的财产不会相应减少,但与此同时,万隆与他的生母,还有两个庶出的妹妹,则会搬到平昌侯府后街的小宅子里住,不会继续与父母、嫡兄嫡妹们一处行动。表面上看,三房一家会被分家出去,但事实上,被分出去的只有万三老爷、万三太太与他们嫡出的儿女罢了。万隆这一支,实际上仍旧算是平昌侯府的一员。
毕竟平昌侯一家可舍不得与燕王府乃至皇室的姻亲关系。
至于当事人谢映容本身,平昌侯府很体谅她如今的身体情况,也不会强求她尽快生育子嗣什么的,更不会强求万隆纳妾生子。他们表示,谢映容只需要慢慢休养好身体就行了,医药费什么的,侯府公中都会出的,想要吃什么补药,只管跟主持中馈的长辈说——当然人家给不给就要看情况了。万隆已经向兵部告了两个月的假,专心留在家里照顾妻子。据说他的上司知道他的难处,半点都不生气,还让他只管放心在家照看病人,公事上头不需要操半点心,什么时候方便了再回去就行呢!
哪怕他休足一年假,也没问题哦。
万隆也不提自己是怎么跟上司请的假,反正他已经把假请下来了,也会在家陪着妻子,直到她的身体有起色为止……
妹夫都做到这个份上了,做大姨子的似乎也挑不出什么错来。谢慕林与谢映慧姐妹听了正在照看病人的侍女描述,得知谢映容晕倒后偶然醒过来,曾一度骂丈夫“早知会有今日,我当日就不该嫁给你”,“我们家是皇亲国戚,没嫌弃你一个庶子,我今日差点儿叫人害死了,你竟然还不能替我出一口气,要你何用”,更是觉得脸上无光。
算了算了,谢映容自己坑了自己,万隆都无怨无悔,还为了照顾她的病情,连刚得不久的官职都丢下了,能得这样有情有义的好夫婿,真真是谢映容的福气!怪不得当初她死活要嫁呢!
谢映慧叹着气,盯着丫头给谢映容喂下了一碗药,见她确实熟睡过去了,病情似乎也稳定下来,便急急催着谢慕林走了:“再继续看万家人的表情,我都没脸待下去了!”
谢慕林没有反对。只是离开之前,她回头望了一眼低头恭送自己的三妹夫万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第一千六百七十七章 闲话
谢慕林回到燕王府时,天都快黑了。
正赶上晚膳的时节,她匆匆换了衣裳,洗了手,便到廊下陪丈夫朱瑞吃饭。
今天天气挺热的,晚上倒是还有几阵凉风,因此丫头们把他们夫妻的餐桌搬到外头游廊底下来了。夫妻二人对坐,迎着轻风,赏着院中的花草,偶尔抬头看看月色,哪怕饭菜相对清淡简单,也是颇为闲适自在的。
谢慕林一边吃饭,一边把今天的平昌侯府之行告诉了丈夫。她忍不住感叹:“三妹妹真真是不够聪明。就算你成了燕王,我成了燕王妃,身份地位有所上升了,又有她什么事儿?她心里若真的羡慕曹氏过去的风光,那好歹也要学曹氏那样装出个贤惠的模样来骗人吧?居然是因为要插手小姑子们的婚事,替长房、二房的女孩儿说话,把自家婆婆给得罪到这个份上,她难道真以为我会帮她说话吗?为什么就拿我做幌子,去吓唬万三太太呢?万三太太对我们家的情况还是很了解的,才不会认为她有本事糊弄得了我呢!”
朱瑞对小姨子们的事不太在意,随口道:“听起来娘子的这位三妹妹还颇为势利,认为娘子的身份与往日不同了,她可以借势欺人?这回遇上万三太太这位对谢家之事知根知底的,她打算落了空,也就罢了。万一日后再遇上一位不知道你们姐妹关系,也不清楚谢家门风的主儿,你三妹妹又拿咱们王府去吓唬人,那人真信了怎么办?”
谢慕林叹道:“可不是吗?那可就真真是祸从天降了!骗骗她又确实是我妹妹,这个锅都不知道如何洗白。”
朱瑞笑笑道:“你也不必太担心了。其实这回若不是伤你妹妹的人是她婆婆,平昌侯府也不会闭口不谈,息事宁人。而有了这么一出,平昌侯府都知道她是多么鲁莽的人了,将来定会小心约束她的。平昌侯府重的是她背后的燕王府与谢家,而不是她本身,倒也不用担心他们会因为怕得罪了她,就任由她胡作非为。”回头他再提醒万隆一声,也就行了。万隆是一心要冲着仕途去的,绝对不会任由自己的妻子闹出笑话来,影响了自己的名声与前程。他知道该怎么做。
然而说起万隆,谢慕林却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我总觉得……虽说万隆特地从兵部告了假,似乎连差使都不管了,也要留在家里照顾三妹妹,十分有情有义还关心体贴,但似乎……不大象是他会做的事。况且,他不是早就说要好好读书,备考科举的吗?三妹妹总是昏迷着,就算醒来了也要静养的,身边又不缺丫头婆子侍候,万隆在家能有多忙?时间恐怕都会放在读书上头,还不用耽误差使,多方便呀!可他半点不提这些话,让人觉得他好象心思都在照看病人上了。大姐感动得不行,我却觉得他有些装呀……”
朱瑞笑了笑:“这也没什么。娘子方才不是说了么?三姨子因为自得于皇亲国戚的身份,对他说了好些轻视的话,以万隆那个脾气,只怕心里也会忍不住着恼的吧?只是三姨子如今病得那样,又是当着娘子你的面,他不好说什么坏话,还要努力做出深情的模样来,才能哄得你们姐妹信他呀。不管平昌侯一家平日里对他如何,他总归还是姓万的。他自然不希望你们会因为三姨子小产之事,迁怒平昌侯府,所以在你们姐妹面前多说些自己的委屈与深情,就十分有必要了。”
谢慕林想想也对,忍不住叹道:“当初是三妹妹死活非要嫁给万隆的,如今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她不清楚在谢映容的上辈子,万隆会是如何的飞黄腾达,令谢映容这辈子心心念念地想要嫁给他。但这辈子的万隆已经抱上了燕王府的大腿,只要科举能顺利考出来,将来不行差踏错,便是新君朱晟的潜邸旧人、心腹爱将,前程一片光明!这样的男人,谢映容还有什么好嫌弃的?明明就握了一手好牌,自己骚操作把牌打烂,也未免太蠢了吧?!
这么蠢的姑娘,上辈子没得好结果,真的是再正常不过了!
谢慕林忍不住又为这个傻妹妹叹了几口气,道:“三妹妹如今也只能慢慢休养了。身体损伤到这个程度,除了小心调养也没别的法子。所幸如今谢家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了,无论是平昌侯府还是万隆本人,看在谢家以及我们燕王府的面上,都会对她多忍让三分的。大姐大姐夫又在京里,大哥成亲之后就要回京读书,还有宗房的堂兄,以及家里商行的人手等等,不愁三妹妹在京中无人照应。虽说她如今还没有大好,但我在这时候离开,也不至于太过担心。”
其实担心还是会担心的,只不过知道谢映容的日子不会太难过,她应该能担心得少一点儿。等回到北平后,她见到父母家人,也能有一个交代。
朱瑞微笑道:“明儿我再叫万隆到府里来一趟,多嘱咐他几句,他会把三姨子照看好的。这回虽然叫万三太太逃过一劫,但不是说,平昌侯府已经议好了将来要分家的事儿么?万隆夫妻俩从此就不必再跟万三太太住在一处了,三姨子也不必再受婆婆的气。哪怕是他们三房将来分家出去,万隆与三姨子也不必跟父母一块儿过活,这难道不是好事?”
谢慕林哂道:“虽然是好事,但也算不得什么。万大人就在北平做官,万隆却要在京中出仕,如果没有这一出,他们父子分隔两地,十年八年都未必会在一处,三妹妹夫妻俩本就不需要跟婆婆长年住在一起。拿这点微不足道的好处去换取三妹妹多年的健康,一点儿都不划算。”
如果真要说,从这件事里得到了切实好处的人,恐怕只有万隆一个吧?代价不是他付出的,但好处却有他一份。哪怕他需要花时间去照顾病倒的妻子,顾不上兵部的差使了,他也可以顺便利用这段时间去读书备考。他还得到了平昌侯与二房的支持,从某种意义上说,摆脱了原生父亲与嫡母的束缚,收获简直太大了好吗?!
这大概就是谢慕林觉得他有些不对劲的原因?
谢慕林小声吐着嘈,朱瑞微笑听着,偶尔打听一下大姨子谢映慧婆家的消息。谢慕林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开了:“大姐说,最近姐夫在跟我爹通信,两人似乎商量着,等我姐夫散馆,就争取一下到山东去赴任,做几年地方父母官?我爹虽然离开山东好些年了,但心里还惦记着那边呢。倘若大姐夫真个要去山东赴任,离我们倒是更近了些。我还跟大姐说呢,到时候过年了,就让他们到北平来玩。我们早年还约好了元宵节时,要带着各自的夫婿去看灯呢!”
“哦?那就太好了!”朱瑞冲妻子笑道,“到了那一年,咱们定要多费点心思,好好办一个最热闹的元宵灯会!”
第一千六百七十八章 连襟
谢慕林很快就放下了心中的疑虑,专心给谢映容收集各种养身方子去了。
朱瑞召了万隆到燕王府中说话,她也没太放在心上。
万隆却是一路忐忑着进的王府。他不清楚新任燕王朱瑞召他来,会说些什么。
昨日他觉得自己没露破绽,已经成功让两位大姨子相信了自己。然而,二姨子燕王妃却似乎还有些疑虑,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万一她疑心自己了,又跟燕王提起,那要怎么办呢?
无论如何,那一步已经走了出去,就没办法回头了!
妻子谢映容小产这件事,出乎他意料之外。他是真不知道她有身孕了的。小产也导致她的病情比他原本预料的更加严重,但其他的事,大体上都没有超过他的估计。嫡母和几位嫡兄嫡妹以及他们身边的人都被他“吓唬”走了,跟着妻子进上房的丫头也被他命人打板子,暂时堵住了嘴,还在众人心中埋下了她有背主嫌疑的印象。对整件事只是一知半解的如意,已经彻底被他收服,不会轻易向外泄露消息。至于当事人谢映容,她只怕从头到尾都没有怀疑过自己的丈夫。
万隆认为自己已经解决了妻子可能会惹事的麻烦,也没有破坏夫妻之间的感情。他仍旧是燕王朱瑞的连襟,新君朱晟的潜邸旧人,还得到了家族长辈的拉拢,同时摆脱了偏心的亲生父亲与嫡母的制棝。他的前程一片光明。至于妻子将来可能会子嗣艰难……总会有法子的。让妻子始终有事情需要操心,无暇他顾,兴许还有助于他专心仕途呢!
他知道自己的手段可能过于冷酷无情了些,一旦叫岳家的人知道,就会惹麻烦。可他必须要这么做。
他的前程已经很明确了,自己也很乐意照着这条路走下去,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妻子破坏自己的未来?!他和姨娘、妹妹们熬了这么多年,才有今日,只要再熬几年,就可以飞黄腾达,断不能容许有任何人阻挡他!
万隆想起当日定婚之前,他暗中请人去看过自己与谢映容的八字,说两人不合适,一旦成婚,会对女方不利。他如今回想起来,觉得那位先生看得还是很准的。只是,他已经靠这门婚事得了天大的好处,就万万没有断送它的道理。
反正他会养妻子谢映容一辈子的,就算她从此只能卧病在床,他也不会叫她受妾室庶子的欺负,将来还会实现她的心愿,叫她安享富贵荣光。这本来就是她想要的结果,那他就给她这么一个结果。除此之外,她又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万隆定了定神,镇定地走进了燕王府的外书房,拜见燕王朱瑞。
朱瑞与他既是连襟,又是曾经的上下级,也不跟他拐弯抹角地啰嗦了,直接开门见山:“你媳妇是怎么回事?好好的竟然会伤成这样,你竟然没有事先察觉一二么?!哪怕整件事出乎你意料,你嫡母害了你的孩儿,转头就带着人跑了,你竟然也能忍下这口气?!你固然有一堆大道理在,我王妃与大姨子也都信了,可我却知道,你不是那样的性子。快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万隆一听,便知道今日没办法象昨天那样轻易糊弄住朱瑞了。心念电转间,他咬牙做了决断。有些事,一旦被谢家人知道,是断断不会容忍的,必要与他闹翻。可燕王不是谢家人,此时燕王妃也不在场,他说的话,燕王兴许可以体谅?
于是万隆向朱瑞坦白了谢映容曾经的想法,包括怂恿燕王夺嫡什么的,还道:“下官来问过王爷的想法,知道王爷无意东宫,已是打消了念头。可拙荆不肯死心,说是王爷无意也无妨,只要东宫出了差错,那皇上就只有王爷一个子嗣可以继位了,东宫储君之位,终究还是王爷的。她又没有人脉,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便想在别处打主意,先是要向下官伯父平昌侯透露王爷的身世,又想把家中的姐妹嫁给小林侍卫,好把人拉拢过来,让他去对付储君!下官觉得她的想法荒唐,不肯听从,反被她骂了回来,言说下官是个无用的孬货,倘若连这样的小事都不肯帮她,大不了她另找一个胆子大的就是了……”
朱瑞听得脸都黑了,哪怕万隆再三声明,自己已经阻止了谢映容的几次行动,他的脸色也没缓和过来,还忍不住冷笑:“这可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了……从前我可不知道,三姨子是如此有雄心壮志的人哪!”怪不得会羡慕废后之妹曹淑卿呢!还觉得自己与身为燕王妃的姐姐关系不算坏,没理由不能象曹淑卿一般风光。这是已经把燕王妃谢慕林视作与皇后同等身份的人了吧?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燕王妃谢慕林自己有心想做太子妃乃至皇后,跟亲姐妹透露过,所以她妹妹才会在婆母面前肆无忌惮呢!
幸好谢映容这话只是在万三太太一伙人面前说过,如今后者俱已离京,又心有顾虑不敢胡言,外人都还不知晓呢,否则但凡有哪个有心人以此为话柄,攻击燕王妃谢慕林,谢慕林必定要被人说闲话了,兴许连燕王府都要被搅和进去!
朱瑞立时就不想再替谢映容做什么主了,他只问万隆:“你都做了些什么?可有留下破绽?”
万隆岂会老实交代?他忙道:“下官也没料到娘子会小产,听到消息之后赶回家,就立刻觉得此事可堪利用,因此就让头一回入府看诊的大夫给娘子开了些药,不会伤她性命,却会让她身体虚弱上几年,也省得她有闲心管府外头的事。也亏得那位大夫手段高明,竟连王府的府医都没瞧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下官手中有那大夫的把柄,又给足了好处,他不会泄密的。”
朱瑞一听就明白了。只怕那“大寒之物”就是这第一位看诊的大夫给谢映容下的,时间上含糊一些,高明的大夫也未必能诊断出来。倒是那位万三太太,就这么给庶子背了黑锅。
他看向万隆,淡淡地道:“你既然已经做了决断,日后便好生管束你的妻子,别叫她再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了!只是她既然叫你算计了一回,受了大罪,你以后也不可欺她太过,免得她娘家亲人瞧着不象,要找你算账。”
万隆连忙答应下来,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他知道朱瑞这一关,自己算是过了。
朱瑞又叮嘱万隆:“不要再做多余的事了,更不要让王妃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今日所说的话,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万万不要再透露给第三个人知晓。你媳妇的小产,就是你嫡母气头上造成的意外,你记住了么?!”
万隆知机地点头:“王爷放心,下官都记得牢牢的,定不会辜负王爷的期望!”
第一千六百七十九章 安葬
朱瑞回来见媳妇的时候,轻描淡写地提了提万隆与谢映容之间的问题。
大致上就是谢映容自打姐姐做了燕王妃后就开始飘了,觉得自己跟从前身份不同了,不但有胆子去跟嫡婆婆对呛,在老公面前说话还大声了许多。
因为万隆官职低微,又一直受到嫡母打压,连带的妻子谢映容在平昌侯府也要跟着忍气吞声,所以后者便心生不满,等到娘家姐姐成了燕王妃后,便忍不住发作出来,嫌弃起万隆来了,一度还说出了要和离改嫁的话。
朱瑞告诉妻子谢慕林:“万隆年轻,又一向自负聪明,认为自己早晚要出人头地的,他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话?因此夫妻之间便有些离了心。这回是三姨子自作聪明惹出来的祸事,万隆只把人照看好了就行,并不想费力气去替她讨什么公道,免得自己被人冠上不敬嫡母的名头。他这样想也不算有错,只是不如他嘴上说的那么有情有义罢了。可他在万家处境也不容易,倒也不是不能体谅。”
谢慕林早知道谢映容骂丈夫的事,却不知道她还说过要和离改嫁的话,心中只觉得荒唐。
除了谢映容,没人知道万隆上辈子曾经有多么风光。可谢映容既然千方百计嫁给了这个男人,怎么就没有耐性多等几年呢?难不成上辈子的万隆也是在现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到达了人生的顶点吗?嫁给万隆后,可能会在婆家遇到什么问题,谢映容应该早就有心理准备才是。如今却因为这种早就能预料到的难处,跟丈夫闹得离了心,她难道以为,只要自己还是万隆的妻子,哪怕夫妻感情不睦,对方风光了,自己也会跟着风光无限,不需要去维系夫妻之间的好关系吗?
何其愚蠢!
谢慕林都没眼看了。
朱瑞劝她:“娘子也不必太过忧心。虽然他们夫妻离了心,但三姨子的家世摆在这里,万隆是绝对不会生出和离的念头来的。他眼下还有些生气,但等到气消了,他还是会尽力哄回妻子,又做回原本的恩爱夫妻。想来他们早前关系也颇为和睦,若不是万三太太从中为难,他们也不会闹得如今这般。既然万三太太已经带着儿女离开了京城,从此万隆与三姨子之间便没有了挑事之人,慢慢的,他们就会和好了。万隆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谢慕林叹道:“我也希望是这样。虽说万隆自己有所求,哪怕这门婚姻不大顺心,他也会忍让下去,但我还是觉得,三妹妹实在太蠢了。就算万隆会忍让她,这样同床异梦的婚姻,就算表面上看起来再幸福,也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有什么意义呢?三妹妹自己把一手好牌打成这样,也不知道会不会有醒悟过来的一天!”
朱瑞却觉得,就让三姨子谢映容一直糊涂下去,也不是坏事。万隆可不仅仅是为了妻子的娘家背景,才故意忍让她而已。事实上,只要是对他前程有利的,他什么都可以忍;只要是对他前程有害的,哪怕是重要的妻子,他也会说动手就动手。谢映容的眼光不差,挑中了一个聪明又有决断的男人为夫婿,然而她却漏算了,这个男人狠得下心肠,绝不是她能驾驭得了的。与其让她知道真相,畏惧起枕边人,还不如让她一直糊里糊涂地被哄骗下去呢!
当然,这些话朱瑞是不会告诉妻子的。虽然他知道,妻子对自己的三妹妹并没有多少好感,却始终把对方视作姐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吃亏而无动于衷。既然如此,又何必让她为了一个不知好歹又野心勃勃的妹妹而烦心呢?谢映容已经有了自己的夫婿,就把她交给她的丈夫好了。燕王府愿意扶持万隆这个无根无基的侯府庶子,万隆怎么可能一点儿代价都不付呢?做好他该做的事,燕王府自会给予他该有的回报。
朱瑞微笑着转移妻子的注意力:“好了,三姨子与万隆夫妻之间的事,只能由他们自己去操心。我们都是外人,能劝得什么呢?明儿我们还要进宫去呢,你与其操心别人家的事,还不如想想,我们要怎么劝说父皇同意,赶在我们离京之前,把母亲下葬的事儿给办了?”
谢慕林有些吃惊:“这有什么好为难的?萧皇贵妃这辈子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既然你赶着要离京,回北平去镇守边疆,皇贵妃的下葬仪式自然是要尽快办妥才行的呀,总不能让她孤零零一个人下葬,连亲生儿子都不能亲眼做见证吧?还有,朱玦也是要一起入葬的,咱们亲身送他一程,将来回到北平,也好向静明师太交代不是?”
朱瑞微笑道:“挺好的,拿这些理由去劝父皇,父皇多半会答应。只是不知道……太后娘娘那儿是否会有话要说?”
太后娘娘没理由反对吧?就算这样的安排违背了大行皇帝的遗旨,但他兄夺弟妻这种事本来就不占理,如今做弟弟的新君都提出了主张,太后还有什么理由顾及死去的儿子的遗愿,非要伤活着的儿子的心呢?
谢慕林表示:“我明儿进宫时,会好好跟太后娘娘说的。她老人家一向通情达理,想必不会反对。”
朱瑞忙道:“那这事儿就拜托娘子了!我希望后日或是大后日就能把这件事办妥了,咱们再请和尚道士什么的来给母亲与阿玦念上三天经,然后就可以放心回北边去了。”
谢慕林表示:“我明儿进宫时,会好好跟太后娘娘说的。她老人家一向通情达理,想必不会反对。”
朱瑞忙道:“那这事儿就拜托娘子了!我希望后日或是大后日就能把这件事办妥了,咱们再请和尚道士什么的来给母亲与阿玦念上三天经,然后就可以放心回北边去了。”
朱瑞忙道:“那这事儿就拜托娘子了!我希望后日或是大后日就能把这件事办妥了,咱们再请和尚道士什么的来给母亲与阿玦念上三天经,然后就可以放心回北边去了。”
第一千六百八十章 都挺好
三天之后,萧明珠与朱玦的棺椁在燕王陵下葬了。
仪式很简单,参加的人也不多。除了新君朱晟与皇后岳云笙,就只有新任燕王朱瑞与燕王妃谢慕林,以及萧明珠的兄长萧明德将军见证了这个过程。
岳皇后看着闺密的棺木入了土,忍不住哭了一场,但哭过之后,整个人就平静下来了。
不管怎么说,萧明珠从今往后都能得到彻底的平静,不会再被人挖出来,又或是送到什么莫名其妙的地方,顶着别人的名字下葬了。会有人依时祭祀她,将来她的儿孙也会长伴在她身边。相比于过去将近二十年来,她所经历过的一切,现在的结果真的很好了。而岳皇后也终于觉得,自己没有辜负这位好友为自己所做的一切。
新君朱晟从头到尾都沉默着。他看着前任未婚妻、现任皇贵妃的棺木入土,再看着自己唯一的亲生儿子被葬入旁边的墓坑中,什么话都没说。
朱瑞也同样平静地看待着这一切,只是等到两位亲人被彻底埋进土里之后,他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圈。他知道,今日这一别,他就要与他们分别千里,只有偶尔回京的时候,才有望前来参拜了。等到真正要团聚,恐怕要在自己也长埋土里的时候了吧?他心中多少有些不舍。但不管怎么说,土里埋的是他最亲近的亲人了,能看到他们入土为安,他心里还是高兴的。
谢慕林能感觉得到丈夫朱瑞的心情并不象是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但她能理解,任谁在埋葬自己亲人的时候,都不可能真正心情平静的。她站在朱瑞身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给予他支持与鼓励,希望他能别那么难过。她还要把整个仪式的细节都观察清楚,牢牢记下来。等回到北平后,她还要描述给静明师太知晓呢!
仪式持续的时间并不长。结束之后,一行人各自骑马坐车,返回京城方向。
在整个安葬仪式中都保持沉默与低调的萧明德纵马来到了外甥朱瑞的身边,低声问起他离京的日子。
朱瑞告诉了他,他沉默了一会儿,方道:“那我恐怕赶不上送你了。明日我就要往扬州去。你路过扬州的时候,恐怕我也不大方便见你吧。你一路保重,到了北平后,有事再给我来信吧。”
朱瑞问他:“将军是打算要送萧琳去扬州了么?”
萧明德顿了一顿:“其实你可以叫我舅舅……罢了,随你怎么喊我都行。是的,我明日就要送萧琳往扬州去了。她母亲也会跟着去。家里在那边已经置下了房产,这回离京,萧琳可能会长达数年都不会再回京了吧?除非哪日三殿下奉召还京,否则他们就会一直留在扬州度日了。我夫人也有意一直跟在女儿身边,只是她的身体不太好……兴许只是在熬时间而已。大夫说,她有可能只剩下两三年了……”
因为知道自己寿命不长了,萧夫人无心去照管其他的事,只一心陪伴女儿,熬过婚礼前的这段时间。她希望能看到女儿出嫁,才能安心离开。只是女儿铁了心要嫁给如今已被废为庶人的朱玏,更令她伤心绝望,这种情绪也加剧了她的病情。能不能撑到婚礼,她自己心里都没数。
现在的柱国将军府,基本都由萧少夫人掌控中馈了。萧夫人已经彻底放下了家中的一切大权。对于儿媳妇腹中的孙子或孙女,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萧少夫人腹中的孩子,目前月份也大了,有大夫诊断说可能是一个女孩儿。一听到这个消息,萧夫人就对儿媳妇彻底不在意了,由得对方折腾去。她甚至没心思去跟一向看不顺眼的妾室斗心眼儿,无论后者是不是想方设法要生一个儿子,她都不打算去干涉了。
然而萧明德将军告诉朱瑞:“琮哥儿媳妇腹中的骨肉是男是女,在生下来之前,谁都说不准。若是男孩儿,那自然再好不过。若是女孩儿,那就养大了日后坐产招夫,生下外孙继承萧家家业,也是一样的。亲家已经跟我说好了,等孩子长大到三岁,就会把琮哥儿媳妇接回去,另行安排嫁娶,我已是应了。她还年轻,没必要为琮哥儿守足一辈子,耽误了大好年华。”
这意思是,萧明德已经放弃了再生儿子继承家业的念头,将来会将精力都放在教养孙儿或孙女上了。萧少夫人大归娘家另嫁倒没什么,可萧家的中馈,日后又该交给谁来掌管呢?
萧明德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他看起来就象是对生活、对未来失去了期待一般,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来。
朱瑞欲言又止,想要劝一劝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萧明德因为自身的性格原因,未能及时做决断,制止身边的亲人犯错,如今几乎失去了一切。就算他最终选择了正确的道路,曾经失去的也不会再回来了。这样的打击对他来说,才是最大的。
就在这时,新君朱晟遣人过来,召萧明德过去说话。萧明德自然要遵旨行事,朱瑞不方便跟过去,却也好奇,父皇会对舅舅说什么?
一刻钟之后,萧明德又重新纵马回到了外甥身边,表情有些奇怪:“皇上刚刚告诉我,今年可以让我在家休整,明年就要召我回朝做事了。他希望我能重新成为禁卫统领,为他守卫皇城。”
朱瑞大喜:“这是好事儿呀!”这是正经差使,又代表着新君对萧明德的信任。这对萧家而言,绝对是大好消息!
萧明德固然知道这是好消息,可他心里还有那么一点儿不敢置信。他可是决定了要把女儿嫁给庶人朱玏的人,在过去二十年里,与新君朱晟也有过很多矛盾与心结。新君这么信任他么?为什么要将禁卫统领的重责大任交到他手上?如今的禁卫统领何万安有什么不好的吗?
朱瑞知道他有很多疑惑,便道:“舅舅若心里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日后慢慢想明白就是了。我父皇可是个宽厚仁善的好君主,他是不会胡乱猜疑人的。只要舅舅尽忠职守,父皇就会一直信任你。这难道不是好事吗?你还年轻着呢!别总是想着退休带孙子呀!”
萧明德闻言,缓缓地点了点头:“皇上既然有这样的魄力,我自然不会辜负他。”渐渐地,他又觉得自己似乎有了重振家族的勇气。
萧明德策马离开了,朱瑞上了妻子谢慕林的马车,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了她。
谢慕林也替他感到高兴:“这样挺好的。萧将军若能重新振作起来,你在北平也能安心些吧?”那到底是朱瑞喊了十几年父亲的亲舅舅呀!
朱瑞笑着搂过妻子:“我觉得现在真的一切都挺好的。父皇做了皇上,与珞儿这个储君相处融洽,我们继承了燕王府,母亲与阿玦入土为安了,姨娘还在北平等着我们回去。所有的人……都过得很好。从前的我可从来不敢想,自己会有今天。”
谢慕林笑着把头枕在了他的肩膀上:“这才哪儿到哪儿呀。咱们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