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九十四章 母女
群情汹涌,在北平宗室们同心合力的行动下,徐夫人再坚持,也只能节节败退。
在仁和县主也没有为她说情,反而倒过来劝说她退让一步的情况下,徐夫人当天就不得不从顺义郡王府的正院正房里搬了出来。
她原本没给自己准备别的住处,所以仓促间,她只能搬进原本给女儿仁和县主偶尔归宁时准备的院子,位于郡王府西路,是个挺大的三进院子,有花有草,房间多又宽敞,算是条件非常理想了。一般人家的妾室,还真未必能轮上这么好这么大的院子。
仁和县主本来就回来得少,如今又已经决定要随太后南下进京,至少在近几年里都用不到这个院子了,所以并不介意让生母住进去。这院子是现成的,全都收拾好了,徐夫人直接就可以拎包入住,也不至于太狼狈。朱瑎夫妻丝毫没有反对的意思,反而主动表示,徐夫人可以把用惯的人手全都带过去,若还有缺人,郡王府里的下人随她先挑选,不必顾虑他们夫妻。
仁和县主认为嗣弟夫妇非常上道,可见将来也不会亏待生母,必定会如他向她保证的那样,确保生母徐夫人依旧得享锦衣玉食。朱瑎夫妇见徐夫人安顿下来了,便声称还要去招待众位上门的宗室长辈们,先行告退了。
他们一走,仁和县主立刻就在徐夫人面前为嗣弟夫妇说起了好话:“您瞧,早些搬过来不就没事儿了?上回他们来家里,您竟然把他们赶了出去,叫我好生没脸!我在那家里受了不知多少气,亏得瑎弟上门为我出头,才没叫人算计了。我还没来得及回报瑎弟,母亲就一点儿面子都不给,直接把人赶跑,这不是恩将仇报么?!就算您不乐意他们住进来,也不必赶人呀!大不了把人当成客人一般迎进来说几句话,好歹维持住面上的和气,今日也不至于闹得这么僵。”
徐夫人气得笑了:“你这糊涂虫!人家分明是在哄你呢,你还真上了当?!你以为他们夫妻是在真心为你着想么?!还不是为了能让你支持他当嗣子,帮着他把我这个亲娘赶出住处?!但凡他们对你有半点真心,今儿他们都不会不留一点儿余地,直接把我撵出来,你竟然还替他们说好话?我没有你这么蠢的女儿!”
仁和县主顿时冷了脸:“我从前是挺蠢的,只知道一味听母亲安排,半点儿没有自己的主意,所以如今吃了亏,才要学着别再那么蠢了。我难道不知道瑎弟夫妻有私心,盼着能讨我欢心,叫我支持他做这个嗣子?!可好歹他不是只哄哄我而已,而是愿意为我出力。只要他对我有用,我为什么不能认这个弟弟?!母亲也别怨他今儿一句话没说,非要让你搬出正院正房,这本来就不合规矩!母亲自己做得差了,叫宗室长辈们拿住了把柄,我也没法替您辩解。
“往日我就没少劝母亲,别做得那么过分,好歹留些余地。立嗣子是好事,我也需要有个靠谱的兄弟替我撑腰,可你一心只想着自己的好处,不顾我的为难,非得挑个奶娃娃过继不可。哪怕人选都定下来了,你也依旧冥顽不灵,这才得罪了宗室长辈们。长辈们今儿就是存心给母亲一个教训,才如此不留情面。就算我与瑎弟有心帮你,在长辈们面前也不敢开口。毕竟您不占理,叫我们如何替你说好话?!”
徐夫人气得脸都白了:“照你这么说,我今儿如此没脸,还是自找的了?!你到底是不是我亲生的?!怎的胳膊净往外拐?!”
仁和县主淡淡地道:“我自然是你亲生的,但我又不是只有母亲,我还有祖父、祖母和父亲呢!父亲香火无继,我身为外嫁女,也要为他着想。瑎弟就挺好的,他与弟妹也恩爱,想必不久之后就会有好消息。到时候父亲有了孙子,有了后人,就不必再担心香火断绝了。这难道不是我身为女儿最大的孝心?!母亲,我不象你,一心只惦记着手里那点权力。不过是个郡王府罢了,就算你握住了府中大权,难道还能做些什么?你连北平的宗室都使唤不动,为什么还要固执?就不能多为女儿着想么?!”
她站起了身:“我不知道你在固执些什么。且别说当年父亲在夺嫡之争中落败了,就算他没落败,他也只是燕王而已,除非兄弟死绝,否则是轮不到他一个旁支的立储继位的。退一万步说,他若真的被承认为皇子,顺利继承了皇位,那后位也还是大娘的呢,你顶多就是个贵妃。而我呢?不过是个公主罢了。一个公主,又有什么可傲气的?公主的夫婿,只怕还不如县主的夫婿前程看好呢!我觉得现在也没什么不好的,当然,若是能换一个人品更好的仪宾,那自然更佳。可我连孩子都生了,说后悔也晚了,就这么过日子吧。母亲,你少折腾些,如今没有了老太妃庇护,连宗室长辈们都不站在你这一边了,你何苦非得把所有人的情份都折腾殆尽呢?就不能多与人为善,让人都记得祖母与父亲生前的好处,而不是怨他们留下了一个你,让所有人都头痛不已?!”
仁和县主走出了屋子,徐夫人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只觉得自己为女儿谋划的心都被踩成了碎片。她为什么要争?争得的东西将来还不是要留给女儿的?!女儿怎能这样伤她的心?!
徐夫人一口血吐了出来,摇摇晃晃地坐倒在椅子上。然而,她们母女说话时摒退了左右,屋中没有别人在,无人发现她的情况。
徐夫人一口血吐了出来,摇摇晃晃地坐倒在椅子上。然而,她们母女说话时摒退了左右,屋中没有别人在,无人发现她的情况。
徐夫人一口血吐了出来,摇摇晃晃地坐倒在椅子上。然而,她们母女说话时摒退了左右,屋中没有别人在,无人发现她的情况。
第一千二百九十五章 圆谎
徐夫人再次病倒了。
她这回是真的病了,还吐了血,请了相熟的大夫来诊治,据说情况也不是很好。然而,她往日“病倒”的次数太多了,尤其是老太妃去世后的这两三年,几乎是一有不顺心的事就要“病倒”一回,引得许多宗室女眷去探望,听她诉说自己在燕王夫妇那儿受了多大的委屈。北平宗室圈子里,许多人都对她的“病”心知肚明。若是以往,他们兴许还乐意当她是真的病了,替她出个头。可这一回,明明是她不顾众宗室的意愿与利益,非要跟他们对着干,才得了众人冷待。若她以为自己装个病,所有人便又会象从前那般哄着她,捧着她,替她办事,那就打错了主意!
除了仁和县主还曾经带着女儿回娘家探望过徐夫人两回,宗室里就再也没人上门探病了。哪怕是本就与她交好的那些宗室女眷,这回也碍于家中长辈的命令,不敢轻动。能打发个婆子去慰问一声,送点药材什么的,已经是非常有情义的朋友了。
就连去探病的仁和县主,也只以为徐夫人是要借着病情向自己和其他人施压。哪怕看到了母亲苍白的脸色,闻到了大夫开的药浓重的药味,她也没多少触动:“母亲但凡看开些,也不至于病成这模样。您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瑎弟和弟妹又对您不错,您何苦非得折腾呢?”
朱瑎夫妇正在忙着搬家,不过也没疏忽了徐夫人这边的表面功夫。请大夫抓药的花费都是他们出的,白氏也天天过来问安,一日三餐都让人送最好的过来,徐夫人这里才搬了新住处,若有什么缺少的,她从来都会优先供应——当然,这些事朱瑎夫妇都让仁和县主看到、听到了,因此县主也对弟弟弟媳十分感激,再次在徐夫人面前为他们说项。
徐夫人这时早已气得没法跟女儿多辩解了。她只是觉得难过,朱瑎夫妇不过是装出孝顺友好的样子来,女儿竟然就信了他们,不肯听从自己这个亲生母亲的号令。她只能重复提一件事:“你别真把他们当好人了!我才是你的亲娘,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要体谅我才是!”
仁和县主对这种话早已听得烦了:“那母亲也为我做些实实在在的事儿呀?!您除了跟我婆婆争吵,还做了什么?!为我在那家出头的还不是瑎弟?!我也不指望他们夫妇是什么仁善的大好人,只要他们能帮上我的忙,就算他们有些小心思,又有什么打紧?我是出了嫁的女儿,又不能继承这顺义郡王府,你便是掌控了这座府第,又对我有何益处?!若是真心为我着想,怎么就不愿意跟着我去京城?!我带着女儿随仪宾去陌生的地方,你都能忍心弃我不顾,如今倒说一切都是为了我着想呢!”
徐夫人顿时又气了一场,母女俩不欢而散。
徐夫人的病倒,正式标志着她退出了北平宗室的社交圈。所有人依旧还善待着顺义郡王的家眷后辈,但有他的亲生女儿、外孙,有他的嗣子在,大家真的没多少注意力会放在一个病了的妾室身上了。反正新立的嗣子朱瑎和他的妻子都挺和善知礼,又能孝顺长辈,把病了的庶母照顾得妥妥当当的,连徐夫人的亲生女儿仁和县主,也都夸奖个没完。一众宗室长辈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大家都对顺义郡王留下的遗属好着呢!
很快,宗室圈子里再次传起了新的八卦,就连原本对徐夫人还有几分真心关怀的宗室女眷们,也把注意力转开了。
镇国将军夫人没忘记先前为了保护女儿与外孙女的名声撒的谎。既然燕王妃与永安郡王妃帮忙把谎圆上了,她就得把这场戏做完全套,才能不落人话柄。
她亲自再跑了一趟燕王府,向燕王妃请示,哪一天方便把外孙女儿李三姑娘送过来?送来的理由倒也不是请燕王妃帮她教养外孙女儿——那样就太不给李三姑娘本身的家族与外家面子了,她只说是燕王妃喜欢李三姑娘,因此把外孙女儿送来陪燕王妃解解闷。
燕王妃都快要忘了这回事了。太后即将回銮,燕王要护送她老人家与四皇子一道进京,燕王妃还得替丈夫收拾行囊呢。况且女儿初为人妇,头一次当家理事,也是需要她盯着的。她哪里还有闲心管到远房亲戚的外孙女儿头上?
不过,有儿媳妇谢慕林与心腹吴琼叶在旁提醒,燕王妃很快就记起了是怎么一回事。她素来是个心善的人,虽然自己也挺忙,但还是愿意帮镇国将军夫人以及可怜的李家母女一把:“你们瞧着吧,等太后娘娘移驾,王府里就能清闲下来了,随你们哪一天把孩子送过来都行。我也未必教得了她什么,不过是带着她看看书,做做针线罢了。”
镇国将军夫人又不指望燕王妃真能用心教养自家外孙女儿,她只是要借燕王妃的名头,让外孙女儿避过被家族胡乱许人的境地罢了,当即便欢喜地谢过了燕王妃,说了许多奉承的好话,方才告辞离开。
回家后,她一边给女儿、外孙送信,一边就在家里忙活开了。她打发儿媳妇们替自己四处采买衣裳料子、首饰等物,趁机宣扬自家外孙女儿马上就要到燕王妃那儿接受教导了,正好圆上先前的说辞。本地宗室与世家圈子里的人听说后,就以为她此前说的确实是真话,那些胡乱猜测她去燕王府目的的人,不过是造谣中伤罢了!
如今知道徐夫人是造谣幕后主使的人也不少了,从前还有人顾及宗室脸面,不敢在人前议论她的是非,如今连宗室长辈们都不再护着她了,非议她的人自然就多了起来。镇国将军夫人趁机让妯娌与晚辈媳妇们帮忙,赶紧挽回自家名声,也替女儿、外孙女儿好生辩解一番。她不指望外孙女儿能在燕王府待多久,但只要超过三个月,她就有把握给外孙女儿说一门好亲事。女孩儿的名声,自然是最要紧的!
燕王府自然也听说了外头的传言,燕王妃早就料到会这样,倒也不在意。不过,她实在是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照看一个小女孩,只好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儿媳妇谢慕林。
谢慕林:“啊?这……哦,好吧。”面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难色来。
第一千二百九十六章 建议
谢慕林觉得有些为难。
她并没有比李三姑娘大几岁,未出嫁前,在家里也不象一般官宦人家闺秀那般行事。说实话,她若拿自己的经验去教导李三姑娘,很容易被人挑刺的,因为她自己就活得不太象是个正统的官家闺秀。
一般情况下,她可以带着李三姑娘读读书,做做针线,学些规矩礼仪什么的。可是,她自己对规矩礼仪之类的东西,也不过是死记硬背,勉强算熟罢了,还不能灵活运用呢,很容易露怯的。李三姑娘有个做郡君的母亲,对这些东西说不定比她还熟。至于做针线什么的……说实话,谢慕林自个儿也没怎么做针线,虽然做得不算糟糕,但也不是能随便拿出来炫耀的水准,除非是教人家小姑娘织布,那倒是她的拿手好戏。
还有读书……谢慕林自己在娘家时,也经常读书,只不过读的不是一般闺秀看的《女训》、《女诫》又或是诗词歌赋什么的,通常都是些杂书,偶尔才会找点诗词文集看看。这方面,她拿不准李三姑娘的学问到什么程度了,如果学得不深,她倒是还能跟对方讲一讲。只不过这种讲解法,绝对深不到哪里去。谢慕林在娘家时也曾给小妹说过些书本上的道理,但那是自家亲妹子,心又是向着她的,她说得深刻一些,夹杂些不适合让外人听见的东西,也没什么要紧。但李三姑娘不过是燕王府远房亲戚家的外孙女儿,她能跟小姑娘说这种东西?
因此,谢慕林觉得十分为难。燕王妃把李三姑娘交给她,她又能带着对方干些啥?
这种事,朱瑞他们都是大男人,未必能体会她的难处。燕王妃倒是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随便教她读几本书,讲讲道理就是了,实在不得闲,就让她学针线活。王府里针线上有好些手艺高超的人,你们院里的同喜也做得一手好针线,谁都能做她的老师,不必觉得为难。”
永平郡主回燕王府省亲,听说这件事后则表示:“这么点大的小姑娘,整天困在屋里做针线,岂不可惜?如今天气正好,暑热已去,秋风初至,正是不凉不热好时节,香山上的红叶也渐渐泛红了,索性嫂子就叫哥哥带了你过去赏秋,顺带稍上李三表妹好了。我听说她自打其父去世后,就没怎么出过家门了,更别说是到城外去,一定会很乐意到香山玩玩的。”
永平郡主与仪宾袁燮最近有婚假,两人昨儿才跑去香山玩了一圈,看来颇为尽兴,才会给嫂子出了这个主意。但谢慕林能去吗?燕王要为送太后与四皇子回京一事准备行囊,他也要在父亲缺席期间,帮忙料理燕王府事务——这是他正式被承认为燕王之子后,头一回在燕王出远门的情况下主持大局,自己都有些紧张呢,每天都忙着熟悉各种事务与人手,哪里还有空出城赏秋?谢慕林帮不上他什么忙,只能做好内勤工作,让他生活上舒适轻松一些,断不可能再给他添乱了。
燕王妃与永平郡主都没能给谢慕林提供什么好建议,最终还是永宁长公主给出了比较靠谱的主意。
永宁长公主近日很少在人前出现。谢慕林记得自己与朱瑞大婚时,还见到过她一家子的身影,但永平郡主大婚,永宁长公主竟然只是独自到婚礼上来晃了一晃,便匆匆离席。谢慕林都没来得及跟她说什么话,更没见到马玉蓉的身影,心里很好奇她家里是怎么了。
谢慕林私下问过朱瑞,朱瑞也说不明白,只知道好象是马驸马病了,病得比较急,还特地让燕王府的府医从紫禁城出来了一趟,专门跑去给马驸马诊治。谢家那头,文氏打发赵丰年之妻瑞雪来给女儿送东西时,瑞雪倒是提过一嘴,说马驸马水土不服病倒了,谢家前些时候收了不少药材,有对症的,还特地送了两批过去呢。
不过马驸马到底有什么病,谢慕林始终没打听出来。直到这一天永宁长公主来找燕王妃说闲话,才算是解开了谜团。
其实马驸马不算是生了什么重病,他只是在永平郡主大婚之前,循例参加了本地文人墨客圈子的宴席,喝了别人珍藏多年的一瓶好酒,结果醉倒了几日罢了。由于他回家路上一直是醉倒状态,侍从粗心之下,没注意给他做好保暖工作,以致于他有些着凉,酒才醒就病倒了,据说上吐下泄的,病得颇重。永宁长公主带着儿女媳妇们围着他侍疾了几日,他才有所好转。这几天,永宁长公主连紫禁城都不敢去了,说是生怕过了病气给太后与四皇子。
马驸马也是有春秋的人了,一向是个清雅君子的人设。这回居然是因为贪杯才病倒的,传出去似乎颇为丢脸。在他本人的坚持之下,永宁长公主也不好意思把事情传得人尽皆知,因此对外一概宣称,马驸马是因为水土不服的缘故才病倒的。
当然,永宁长公主并不会向亲人隐瞒真相。不过,对着太后娘娘,她可以说实话;跟燕王与燕王妃,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就是在晚辈们面前,她觉得有些没脸,所以便语焉不详的,闹得朱瑞也说不清姑父是得了什么病。
如今马驸马大好了,太后却已经准备要起程返京,永宁长公主方才急急跑来寻燕王妃商量要怎么办。她很想带着丈夫一同回京去。虽说马驸马并不是真的水土不服,但她心里不放心,觉得还是让丈夫回京休养更妥当些。况且京城还有许多太医,总比北平这边只有两个王府府医更稳当。
只是她与马驸马原本是计划好了,后者会带着儿女们暂时留在北平,与谢家继续商议儿女亲事的细节。
只是她与马驸马原本是计划好了,后者会带着儿女们暂时留在北平,与谢家继续商议儿女亲事的细节。
只是她与马驸马原本是计划好了,后者会带着儿女们暂时留在北平,与谢家继续商议儿女亲事的细节。
第一千二百九十七章 消息
燕王妃自然不会拒绝大姑子的请求,只是她也有些疑虑:“这样妥当么?驸马的身体如何了?已经大好了么?是否能撑得住长途跋涉?”
永宁长公主叹息道:“我也担心过这一点。不过回去的路上都是坐船,只要不是赶路赶得太急,倒也不算很辛苦,总比坐马车走陆路强些。当然了,出门在外,肯定比不得在家里舒服的,但我也不可能丢下母后不管呀?可若是我随母后回京,又不能丢下驸马在北平,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燕王妃其实觉得北平也没什么不好的:“船的事情好办。我们王府时常会派船往京里去的,就让驸马在北平休养好身体再回京也不迟。若是姐姐不放心,怕下人照顾不好驸马,就让他搬到我们燕王府来好了。有府医在,天天都能给他请脉,包管很快就能大好了。姐姐也可以留两个孩子下来侍疾,反正等驸马大好了再回京,也迟不了几天。”
永宁长公主有些犹豫。她觉得弟媳妇的话也有道理。马驸马现在的身体状况,虽然病情已经没有大碍了,但若是没两天就开始赶路,路上肯定是要受大罪的。
驸马也是有年纪的人了,这次生病,更是直接伤了元气。若是路上再有个什么好歹,回了京城也要休养很长的时间。考虑到明年小女儿就要出嫁,他们夫妻还得回北平来,若是驸马身体状况不佳,岂不是连送爱女出嫁都有难处?!
永宁长公主犹豫着对燕王妃说:“母后身边原本跟着两个太医,但如今人先一步回了京。母后回京,又有四殿下同行,不可能不带大夫的。你们王府的两位府医,年纪大的医术更好,但年轻的那位年富力强,只怕两人都要随行。到时候,王府里又往哪里寻个可靠的大夫来替驸马调理身体?”
燕王妃笑道:“姐姐放心,这事儿好办。太后娘娘遣了两名太医回京,皇上怎么没点表示?他已下旨,命太医院再出两人到北平来侍奉太后了,算算日子,怕是这两天就该到了。届时,府医会随太后回京,以防万一,我那位姑父年纪老迈,怕是不能随行了。驸马的身体,只管教给他就好。”
永宁长公主顿时就放了心:“既如此,我回去再好好跟驸马商量商量吧,回头有了准信就告诉你们。”
燕王妃合掌笑道:“如此最好不过了。姐姐放心,我们一定会把驸马照顾好的。至于与谢亲家商量玉蓉婚事的细节,我们做舅舅舅母的,自然会尽心。只是姐姐姐夫才是玉蓉的父母,心里自然是盼着能给女儿一个最好的婚礼,旁人如何能比得上姐姐姐夫用心呢?这事儿还得请驸马拿主意,万事我们燕王府都会配合就是了。”
永宁长公主笑着点头:“如此大善。”
接着永宁长公主又要与燕王妃一同进紫禁城去探望太后娘娘,谢慕林不必同行了,她再三谢过永宁长公主的建议,才把婆婆与姑母给送走了。
谢慕林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开始考虑要给李三姑娘安排哪些课程。所有人给出的建议都各有道理,不过大家统一的说法是,镇国将军夫人只是想让外孙女儿到燕王府来镀个金,顺便躲一躲李家那些偏心长辈们不靠谱的相亲行动,将来再借着燕王妃教养过的名头来给李三姑娘说门好亲,因此,燕王府这边不必太过严肃对待此事,谁也没指望燕王妃婆媳俩真拿李三姑娘当自家闺女一般认真教导。
只要姑娘在燕王府待一段日子,出去后各方面的水平有所提升,不至于比先前更糟糕,这就足够了。
那课程还是比较好安排的。谢慕林给李三姑娘列了个宽松的时间表,确保她在燕王府期间,有足够的读书时间,也有机会学习各种必要的礼仪,还可以稍带地普一普法,最后再找个人指点她的针线,偶尔让她留在自己身边,看自己如何处理家事……若小姑娘还有余力,大不了再让她学些琴棋书画嘛。
唔,这就全乎了。最后再叫人给李三姑娘做几身新衣裳,把人收拾得整整齐齐、体体面面地送回去,任谁都要说燕王府对小姑娘是尽了心的!
谢慕林做好了计划,心里顿时松了口气。香桃这时候走了进来:“郡王妃,家里太太打发人递了帖子过来,说是明儿要带两位姑娘过来看你。”
谢慕林忙问:“派来的人是谁?先前也没听娘提起过,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香桃道:“来的还是赵婶子,这会子正在前头跟翠蕉姐姐说话呢。我瞧赵婶子的神色,应该没什么要紧事,估计只是太太想郡王妃了。”
谢慕林不由得放柔了表情:“我也挺想我娘的。也好,郡主大婚那天,我虽然跟娘和四妹妹聊了几句,但人多眼杂的,也不好说得太多。明儿她们要来,我们正好多聊一聊家常。”忽然间,她又想起了一件事,“对了,你让赵婶子进来见我。我有点好奇,万家那边不知有没有什么新消息。”
万参议是否成功劝阻妻子带着儿女们回京追四皇子了呢?
赵丰年之妻瑞雪进来后,给谢慕林请安行了礼,送上了帖子,说明了原委——果然是因为文氏想念女儿了,因此带着另外两个女儿前来探望。明天她估计要先去给燕王妃请安,但燕王妃很好说话,她们母女四人应该是可以有很长的相处时间的。
不过瑞雪对于隔壁万家的消息有些语焉不详:“只听说万大人跟万太太吵了好几架,闹得几日不得安宁,万大人上衙时,脸上还带着乌青,也不知是不是万太太打的。万大人倒是坚持跟人说,是自己走路时不慎撞上了柱子,才磕着的。左邻右舍都在看笑话呢,不过是没有当面提起罢了!但万大人跟万太太是否吵出了结果来,我们就不清楚了。如今万家的下人都不敢跟外头的人来往,生怕万太太正在气头上,看见谁不顺眼,就要拿他出气。”
瑞雪顿了一顿,又压低声音补充一句:“听说咱们家三姑爷的姨娘已经挨过一顿打了,脸皮都给打坏了呢!他们家二姑娘、三姑娘也不大好过。金姨娘昨儿还说,要想法子给三姑爷的姨娘和妹子送些伤药过去,太太已是默许了,只是三姑娘……有些担心这事儿叫万太太知道了,又要发作呢!”
谢慕林挑了一下眉。
第一千二百九十八章 讨论
次日前来燕王府探望女儿的文氏说得更清楚一点:“万太太与万参议争吵,其实不干王姨娘的事。只是不巧,万参议被万太太赶出正屋后,就跑到王姨娘那儿去了,因此万太太过后就把气撒在了王姨娘身上。说是打坏了面皮,其实是朝人扔了一杯滚烫的茶水,烫着了脸,伤得不算重,只要用点好药,很快就能痊愈的。可万太太不肯请大夫,万参议又被气得直接在衙门里住下来了,才让王姨娘母女三人陷入了困境。”
王姨娘与两个庶女坐困愁城,是万太太身边一个同情她们的侍女偷偷给谢家送了口信,文氏才知道了这件事,默许了大金姨娘送药的举动。大金姨娘自打女儿跟万隆定了亲事,就一直没少设法结交万家的下人,起初只是为了摸清楚万隆的情况,后来则变成了为女儿提前讨好未来公婆叔姑做准备。她原本的目的还未达到呢,就先救了王姨娘一把,成功赢得了王姨娘的感激,还顺带地知道了万家的一些内部消息。
文氏叹息道:“万太太最终还是吵赢了这一架。万参议不再阻拦她带着儿女回京了,只是同样的,万太太也不能再在任何人面前说万隆与我们家容姐儿的坏话,更不能在京中为难万隆,阻碍万隆的前程。万隆与我们家容姐儿这门亲事,万参议是无论如何都要做成的,否则如何敢自称是燕王府的姻亲?听到这个消息,我虽然哀叹万参议的势利用心,但也有些庆幸,若不是万参议有这样的势利脾气,还知道要护一护万隆,将来等容姐儿嫁过去了,要在万太太眼皮子底下生活,还不知道会受多少气呢!”
文氏早就知道万太太看不顺眼妾室与庶子庶女,但真真没想到,她会苛刻到这个地步!与丈夫争吵之后,牵连无辜之人就算了,把人的脸烫坏了,只能算是盛怒之下的无心之失,事后弥补过来就好,结果万太太竟然还不许家人请大夫给王姨娘医治?!烫伤若是没治好,就不仅仅是坏了面皮这么简单,还有人因此丢了性命的!文氏心中对万太太这位亲家失望无比,再次担心起庶女谢映容的未来来。
文氏看了看低头不说话的谢映容,叹息着对谢慕林道:“老爷听说了这件事,立刻就说,要考虑退婚了。虽说万隆无辜,本人也颇有才干,无奈他受制于父母,他的妻子必定要在婆婆眼皮子底下过活。万太太如此暴戾刻薄,万一日后欺压起庶子媳妇来,顺手也往容姐儿身上扔热茶,那可怎么办?!若万家一直在北平,两家做个近邻,我们还能照应着容姐儿一些。可若是万太太一直留在京城,容姐儿又要随万隆在京城长居,我们家鞭长莫及,真有什么事,就算想救,也救不了呀!”
谢慕林皱眉道:“王姨娘是无根无基之人,万太太也欺负她欺负惯了,有这样的举动并不出奇。三妹妹是我们谢家的女儿,父亲是二品高官,还是万参议的顶头上司,又有我这个做郡王妃的姐姐,万太太再糊涂,也不至于会用对待王姨娘的方式作践三妹妹吧?如果她真要在京城长住,而万隆跟三妹妹婚后又不搬出平昌侯府的话,我反倒不是很担心。就算万太太没有理智,万家其他人总还知道轻重。当然了,这是在我们家得势的前提下。倘若我们家遇到什么波折,就象是当初家里被抄那一回似的,恐怕就指望不上平昌侯府能帮上什么忙了,他们对三妹妹的态度,应该也不会太好。”
谢映容抬头道:“这都是没影子的事儿,二姐姐说来做什么?更何况,只要万三哥有出息,平昌侯府其他人总要顾着他,不会对他的妻子太过分的。”
这话虽说有道理,但这是建立在万隆愿意护着妻子的前提下。
谢慕林不明白谢映容哪里来的自信,但也不会在她与万隆还未成婚前说这种煞风景的话,只道:“你还是坚持要这门亲事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将来可以寻找合适的时间,给万隆提建议,让他设法分家,至少不能跟万太太在同一屋檐下长期相处,否则,就算她不会公然打骂你,你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她是婆婆,有的是叫别人挑不出错的法子折腾你,你身为儿媳却不方便反抗她,但凡有半点怨怼之言,就有可能损及万隆的名声。”
谢映容抿了抿唇:“我相信万三哥。况且,万太太只是一时有事回京罢了,在京城留不了多久。她越是容不得王姨娘,便越不可能丢下万参议一个人在任上。我估计,等我嫁过去之后,没多久她就会回北平来了。到时候,我自然可以安心与万三哥在平昌侯府中平静度日。”
谢慕林扯了扯嘴角:“万太太是为了让小女儿成为四皇子妻妾,才带着儿女走这一遭的。既然她借用了要让儿子下场科举的名义,那至少要等到她的两个儿子考完童生试。这一等,起码也是明年夏秋季节了。万四姑娘才十二岁,要等到她定下亲事,决定她是否能成为四皇子后院的一分子,怎么也得三年功夫吧?万太太若是犯了执拗,非要在京城等足这三年,你难道也甘心忍上这三年吗?”
谢映容扯了扯嘴角,没有多说什么,心里却很有底气。万太太是等不了三年的,等到四皇子出事,再也与皇位无缘,她就会死心回北平来了。
谢映芬在旁插言道:“万太太是想让万四姑娘给四皇子做妾么?我听说四皇子很有可能是太子被废之后的新储君,将来要做皇上的,万太太这是想让万四姑娘做皇妃?!可她也太异想天开了!万四姑娘生得还可以,但她那脾气,可不象是能在宫里过活的人。万太太到底是为什么想不开,非得把女儿送到那连亲人都难见到的地方去?!”
天知道万太太是怎么起的心思?
第一千二百九十九章 安抚
谢映容的这种态度,家里人都已经看习惯了,知道她心里并不同意。但只要她不乱来,表面上愿意听从旁人的劝说,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大家又何必在意呢?
文氏看向女儿,重新转回了正题:“万太太已经拿定了主意,一定要带着儿女们回京城去了。她是亲自到我们家来跟我说的,还向我致了歉。不管她是真心还是假意,这事儿既然无可更改,我们家就得做出应对来,总不能真让容姐儿出嫁冷冷清清的,叫人看笑话吧?”
两个月前谢家才嫁了长女,如今又刚刚嫁了次女,婚礼都办得很是盛大热闹,若是年底三女儿出嫁时,排场差得太多,哪怕是庶女该有的待遇,文氏本人也很可能会遭人非议。她自己没存了这个心思,就不希望无端蒙冤。无奈万家那边不配合,她身为女家母亲,再心急也没用。
文氏叹道:“幸好万参议是一心要促成这门亲事的,平昌侯府无论是哪位太太到北平来筹备婚礼,看在燕王府与我们老爷的官位面上,应该也不会有所怠慢。外头兴许会有些非议,但我估计多数人说的都是万太太的不是,毕竟她在北平城里的名声一向不太好。即使有人嘲笑我们容姐儿不得婆婆欢心,有你这个姐姐在,旁人也不敢太过分。我如今只愁一件事,那就是万隆迟迟未定归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赶在婚期前回到北平来。倘若他一直不回来,我们家才真要尴尬呢!”明明是万家主动求来的婚事,别弄得好象他们谢家的女儿被嫌弃了一般。
谢慕林明白母亲的忧虑了,再看向谢映容,也同样露出了关心的神色。她笑了笑道:“这一点,娘暂时还不必担心。瑞哥并没有提起万隆的归期有所延误。眼下太后娘娘即将回銮,王爷会一路护送她老人家回京。身为藩王,王爷在京城逗留的时间不会太长,若皇上没有特地挽留,年底之前他无论如何都该回来了。万隆不管是在那之前就回北平,还是跟着王爷同行北上,都不至于耽误婚期。若真有什么变故,他如今还是我们燕王府麾下的人,瑞哥定会告诉我,我立刻给娘送信就是了。不过我觉得,这种事发生的机率不高,他还没那么重要。京城那边的事务少了他,也不至于运转不了。”
文氏忙笑道:“理当如此!我就是担心京里会不会有什么变故,方才过来问一声。”顿了一顿后,她又问起了另一件事,“眼下万隆还在替燕王府办事,因此我听说他在京城燕王府里也有自己的屋子,只是没事时,就会回平昌侯府住罢了。我也听说,平昌侯府人口繁多,先前他们家二房的儿子成亲时,为了扩建房屋就把万隆原本的院子给占了一半。
“如今万隆也是有官职在身的人了,若是成亲之后,带着容姐儿回平昌侯府住,也不知有没有足够的地方。若他还在燕王府,这事儿倒好办,可他既然要进兵部,那他以后的住处,又该如何是好?他年纪轻轻的,父母又没点头,平昌侯府更没这个规矩,怕是三年五载的都分不了家。我也是担心他们将来住不好……”
其实文氏担忧的,应该更多的是谢映容出嫁后与婆婆万太太的相处吧?若万隆真能搬出平昌侯府,躲开带着女儿回京攀高枝的万太太,文氏会安心许多。
谢慕林对此倒是没什么主意。她觉得,谢映容千方百计要嫁给万隆,而且丝毫不为他在万家的地位与处境担忧,想必将来万隆会混得很好,不会让她在夫家难过。就算眼下要吃几年苦头,那也是暂时的。目前谢璞的官身与谢慕林这个姐姐的身份,应该还能护得谢映容一二。更何况,明年谢显之与马玉蓉完婚后,按计划就要回京城求学了。有他这个大哥在背后撑着,平昌侯府里也不是个个都如万太太这般一遇上庶子庶女的事就下手没个分寸,谢映容的人身安全还是有保障的。吃点小亏,只当是教训了。
不过这话不能照直跟文氏这个心善的妇人说,她只能委婉地表示:“万太太在京城未必能留多久。她固然是一心要送女儿攀高枝,但那高枝也不见得愿意领情。她若是做得太过分了,四殿下不说话,皇上与太后也会替他出手的。况且京中高门大户有适龄女儿的多了去了,就算她四处嚷嚷着万四姑娘对四殿下一见钟情,也算不得什么优势,很快就会被打击下去了吧?到时候为了躲避流言蜚语,她应该很快就会带着儿女回北平来了。”
除非她心甘情愿地接受小林侍卫做小女婿,那还能避开被所有人笑话的结果——当然,肯定依旧有一波人要笑话她们母女俩表错情的。
文氏觉得女儿的话颇有道理:“那就好。其实我也觉得,她们母女做这件事有些冲动了。但事关宫中贵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好多说……”
谢映芬在旁笑道:“我听四弟说过,大哥二哥曾经评价过万家大公子、二公子的学问,觉得他们不过是花花架子,没多少真材实学。从前他们只在家里装乖,哄一哄万太太,也就罢了,真下了场,很快就会露馅儿的!就算明年他们真的去应童生试,能考上童生都是走运了,绝对熬不到院试!到时候,只怕他们比旁人更想早日离开京城呢!”
谢映容也在旁大力点头:“他们兄弟三个,也就是万三哥才有真才实学罢了,偏偏被他们这两个花架子拦着出不了头。如今万三哥弃笔从戎,他们想拦也拦不住了。等到万三哥出人头地,看他们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谢慕林笑笑,对文氏道:“既然如此,那么万太太带着几个嫡子嫡女离开,也不是坏事。只要万家摆出该有的态度来,年底婚礼上没有万太太他们在,兴许还能少点风波呢。若是娘担心万家婚礼筹备不周到,你反正就在隔壁,让人去搭把手就是了。等三妹妹嫁过去,也好在夫家过几天安心日子,才好跟着万隆进京去接受万太太的毒打呢!”
文氏听她说前面的话,还能大为赞同,听到最后一句,便忍不住一眼瞪了过来:“胡说!万太太怎会毒打你三妹妹?!”
谢慕林瞥了谢映容一眼,笑而不语。
第一千三百章 犯愁
文氏今日来燕王府看女儿,目的基本都达到了,剩下就是休闲时间,可以轻松一点。
谢映芬主动表示,虽然曾经随嫡母到燕王府来参加过宴席,但从未来过自家二姐姐、二姐夫住的这座院子,感觉挺新鲜,很想四处参观一下,如果内院不方便的话,就想到院子里看看各色花木和梁柱上的雕花彩绘。
这有什么难的?谢慕林一口答应了自家小妹的请求,还让香桃与翠蕉给她做讲解。谢映芬出门的时候,伸手就把谢映容给拉上做伴了。
谢映容有些猝不及防,但她也没拒绝。毕竟这里是燕王府,她虽然觉得燕王府未来很可能要倒霉,却也有几分艳羡王府的富贵,还是挺乐意四周转一转的。
两个庶女一走,屋里只剩下谢慕林与文氏了,文氏便拉着女儿小声问:“你方才怎么露出那样的表情来?先前不是说了,万太太不至于对你三妹妹太过分么?怎的又说她会毒打你三妹妹了?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哪儿有知道些什么?”谢慕林哂道,“我说的毒打,不过是个大概的形容,是指万太太会寻理由折腾三妹妹的意思。我这也不是无的放矢,只要万太太不是在人前公然殴打三妹妹,做婆婆的还怕没理由去折腾儿媳妇吗?万太太若是个爱惜名声的,也不至于闹到如今这般了。她是真的能撕下脸的人,三妹妹行事也不知道收敛,还要故意招惹人家,激怒万太太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文氏若有所思:“你的话也有道理……先前为着三丫头劝万太太别让万四姑娘攀四皇子高枝儿这事儿,万太太还跟我抱怨了半天呢。我瞧她在我面前已经极是忍耐了,若不是我就在跟前,老爷又是万参议的顶头上司,三丫头也还未嫁进他们家,只怕她立刻就要指着三丫头鼻子大骂一顿。我听说,她回家后发了一顿火,摔了好些东西呢,连王姨娘和万家二姑娘、三姑娘,都得了不是。”
文氏能理解谢映容的做法,只是觉得她这样很不智。有些事,不是她一个未过门的庶子媳妇能做的。就算万太太是万隆的亲娘,她这么唐突地劝人家,也是件出格的事,更别说万太太一向看万隆不顺眼了。文氏自己劝过万太太不成,之后就没再多言语。万太太性情固执,一旦拿定了主意,绝不会轻易改变想法。文氏与她交好多时,尚且劝不动她,更何况谢映容本就不大讨她喜欢呢?谢映容若是对未来小姑子的婚事有什么看法,完全可以私下跟嫡母文氏提,由文氏出面去劝,又或者是略过万太太,单独跟万大姑娘、万四姑娘私下说话。这么贸贸然地当着两家人的面,直接向万太太进言,话也说得直白,万太太一时下不来台,心里如何会不着恼?
文氏只发愁一件事:“容姐儿都没跟家里人说一声,就直接向万太太开口了,我想拦都来不及。事后万太太在家发作,牵连到王姨娘与万二姑娘、万三姑娘身上,也不知道万隆回来后,会不会埋怨容姐儿。”
谢慕林扯了扯嘴角:“金姨娘要给王姨娘私下送伤药,三妹妹还要拦着呢。万隆回来知道了,怎么可能会不埋怨?就算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也会觉得她凉薄的。”
文氏叹道:“她倒不是存心要害王姨娘,只是知道先前惹恼了万太太,担心金姨娘送药一事叫万太太知道了,越发要怨恨到她头上,她嫁过去后就难过了。这样的想法确实有些自私了,万万不能叫万隆知晓。我这边已经替她遮掩过了,金姨娘也不会多说什么,就是不知道王姨娘和万二姑娘、万三姑娘是否有所察觉。唉,金姨娘跟她们私下往来多,虽说方便从她们那儿打听消息,但有时候也未必能防住她们知道我们家里的事儿。”
谢慕林皱眉道:“那娘可得管得严些才好。万家怎么样,我们管不着,但我们自个儿家里的事,却是不好随便叫外人知道的。”
文氏点头:“放心,我心里有数呢。”她还是想叹气,“容姐儿明明对万隆一往情深,怎么就没爱屋及乌呢?如今她还未嫁过去,也就罢了,等她与万隆成了亲,但愿可别在平日言行中透露出对王姨娘和万二姑娘、万三姑娘的轻慢来,那时候,可就真真要把夫婿得罪得狠了。她心里认定万隆将来一定能出人头地,所以就算万太太如今严苛些,都不放在心上,认为只要万隆仕途顺利,所有人都会让他三分。可若是万隆对她没有爱惜敬重之心,就算他真的出人头地了,也不代表她在万家就会好过。明明她只需要好好孝敬王姨娘,对两位小姑子友爱和善些,就能办成的事,却偏偏出了纰漏。她心里还不怎么当一回事呢,真叫人犯愁……”
犯愁的文氏带着两名庶女回家去了,谢慕林与娘家亲人相聚了半日,心情还算愉快,晚上朱瑞回来后,小夫妻俩一块儿用饭,她就顺嘴把今天的事告诉了丈夫。
朱瑞道:“万隆归期差不多是定了的。父王到京城后,会暂时留一段时间,看皇上是否有需要用他的地方。毕竟京城如今可以让皇上放心的大将不多了,父王好歹有身份也有军功,足以震慑众人,也免得曹家那边利用承恩公昔日在军中的威望生事,或者是……萧将军利用曾经在城卫与禁卫中的人脉为三殿下助势。父王还不知道会在京城待到几时,不过,万隆可以先一步回来了。眼下京城局势还算平静,东宫也没什么新动静。趁着这个时机,万隆先赶紧回来把婚事解决了,再转入军中任职,略历练两个月,习惯一下军中事务,便可以回京入兵部当差了。到那时,才是我们要大用他的时候呢。”
至于谢映容婚后随万隆回京,是否会被嫡婆婆万太太折腾,朱瑞就不太在意了:“万太太在京城应该留不了多久。她儿子可以留在那儿考科举,可她跟她小女儿若是上赶着要攀附四殿下,自有人会给她一个教训。她很快就会灰溜溜回北平了,说不定还能赶上万隆的婚礼呢。你和岳母大人最好别抱太大希望,以为三小姨子嫁去万家后,能轻轻松松撑到进京的日子。”
谢慕林睁大了双眼:“这么快吗?万太太连半年都撑不过?”
朱瑞笑了笑:“只要四殿下立了储,她只怕连多一日都撑不过。”
第一千三百零一章 不舍
四皇子能顺利立储吗?这件事还是未知之数。只不过从目前的情况看,他成功立储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一旦他立了储,地位稳固,因为遵从皇命侍奉太后北上,而没有前往普陀山礼佛,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了。全无破绽的四皇子再也不需要对万家母女有所顾虑,无论是直接说出真相,打消万四姑娘的绮思,还是什么都不说,直接拒绝她的表白,都是轻而易举的事。他应该不会容许万家母女在京中上窜下跳太长时间,毕竟他还需要考虑自己的婚配问题。
只要四皇子表了态,万太太再迫切地盼着女儿能攀高枝儿,也还是个疼爱女儿的母亲,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女儿的终身因为一个误会而葬送。无论最终她是硬着头皮改将小林侍卫当作候选女婿,还是装聋作哑拒绝小林侍卫,这件事一但有了定论,她在京城待的时间就长不了。万参议在北平还有两年多的任期,以万太太的善妒,怎么可能容忍丈夫与妾室“单独”相处这么长的时间?
谢慕林理清头绪,忍不住感叹道:“其实万太太的做法真的不太高明。她想要让女儿攀四殿下这根高枝儿,这不是什么稀奇事。如今也就是四殿下年纪还小,所以显得她的做法突兀罢了。过得两三年,这么做的人便多了去了,她还未必是其中最出格的一个。只是,八字都没一撇的事,仅仅是万四姑娘对一个男子一见钟情,她只凭自己猜出了对方就是四殿下,也没有跟四殿下取得共识,便先将事情嚷嚷得人尽皆知了。
“一旦最终她图谋落空,万四姑娘的名声怎么也好不到哪里去的。她如今要带女儿追着四殿下回京城,事情都还未做成呢,又闹得左邻右舍都知道了。如此高调……人人都知道她是冲着什么去的,可到了京城,平昌侯府的门楣又算得了什么呢?有的是人看不惯她,哪怕不为四殿下,也要叫她吃个亏。到时候,她又要如何收场?”
朱瑞轻笑道:“你管她如何收场?既然有心要攀高枝儿,就得做好攀不上之后的打算。这世上哪儿有这么多的美事?她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不会失败么?其实她已经很走运了,至少四殿下,还有太后娘娘与皇上,都不会与她一般见识。高枝儿攀不上,她可能会丢脸,女儿的名声也会受连累,可不伤筋不动骨的,过得几年风平浪静了,她照样能把女儿嫁给门当户对的人家,只不过是攀不了别的高枝罢了。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好娘子,咱们夫妻间关起门来说私房话,有的是话题可讲,为什么非要关注这等眼空心大的泼妇?”
谢慕林斜瞟了他一眼,轻哼一声:“你还能有什么话题可说?可别叫我再啐你了!今晚不许你胡闹,明儿我还要跟王妃进紫禁城见太后娘娘呢,需得留些力气!”
朱瑞眨了眨眼,凑近了她,用鼻子顶了顶她的鼻子:“其实我也有不需要娘子费力气的法子……”
至于是什么法子,就不细说了。反正第二天清晨,谢慕林穿着常服,随婆婆燕王妃入紫禁城时,腰背确实是不怎么酸痛的,就是精神有点累,但还能支撑。
永宁长公主与永平郡主都来了,前者面色有些憔悴,但比起前日已经恢复了不少精神;后者面带绯红,俨然是位新婚快乐的小娇妻,看得在场的长辈都不由得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来。她们还会顺道转过头来打量谢慕林这个同样是新媳妇的晚辈几眼,然后互相交换一个暧昧的笑容。
谢慕林有些不自在地换了个坐姿,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继续“认真”地听永平郡主说自己跟新婚丈夫袁燮相处时闹出的小笑话。反正只要她不尴尬,别人就拿她没办法。
太后看到嫡亲孙女儿婚姻幸福,生活愉快,心中很是欢喜。她看了看谢慕林这个令她相当满意的孙媳妇,只觉得自己小儿子燕王这一家,真真是再圆满不过了。
她笑着对永平郡主与谢慕林道:“你们小夫妻恩爱和睦,这是好事。趁如今年轻力壮,赶紧给哀家生个重孙子、重外孙子出来,叫哀家也体会一下四世同堂的滋味。那哀家这辈子就没什么好遗憾的了,将来到泉下去见了先帝,也能给他报告这个好消息。”
燕王妃忙道:“太后娘娘言重了。她们年轻人自然不会令您失望,可您的身体还好着呢,如今说这些话可太早了。别说重孙子、重外孙子了,就连玄孙、玄外孙,您也照样能看见他们出生、长大,还能看着他们娶媳妇嫁人,再为您生个来孙出来呢!”
永宁长公主在旁合掌附和:“说得对!到时候六世同堂,才是这世上难得的大福气!”
太后听得哈哈大笑:“那就算了。哀家若真有那么长的命,只怕就要被人说是老妖怪了!”
太后心情大好,只是想到即将离开北平,离开儿媳妇、孙女、孙子、孙媳妇们,又生出几分不舍来。她细细地嘱咐燕王府、永平郡主许多话,连谢慕林这个孙媳妇也不例外,得她面授机宜,传授了许多与夫婿相处时的小窍门。
虽说太后娘娘只做过很短时间的皇后,其他大部分时间都是皇妃身份,与丈夫地位并不平等,在夫妻相处方面难以给女性晚辈们太多有用的经验,但她经历了很多事,心中自有丘壑,能够教导晚辈的东西,绝不是一般老太太能拥有的。谢慕林听得很仔细,自认为受益匪浅,心中也颇为感激。
要离开紫禁城的时候,谢慕林心里也生出几分不舍来。今日这一面过后,再见太后就是送行的时候了,她不可能再仔细听这位老人说那么多生活经验。等到下次她再有机会面见太后,听对方教诲,还不知要多少年之后呢。
燕王妃也同样不舍。她与太后做了二十多年的婆媳,感情只会比谢慕林更深。还有永平郡主,走出紫禁城的时候,她还念叨着要给太后娘娘准备一份贴心的礼物,好讨她老人家欢心呢!
燕王妃笑道:“你也不必特地准备什么礼物,只要你和仪宾早日有个小宝宝,喜讯送到太后娘娘面前,她老人家就比看到什么贴心的礼物都要欢喜了。”说完之后,燕王妃也没忘记儿媳妇谢慕林,“瑞哥儿媳妇也一样。太后娘娘就盼着早日抱重孙呢!东宫太子虽有一女,但既非嫡出,其生母又刚惹了太后不喜,太后娘娘大约不会太在意那个孩子。你与瑞哥儿多努力一把,也早些遂了她老人家的心愿。”
谢慕林没想到这辈子刚结婚就被催生了,不禁头皮发麻,干笑着低下头去。
第一千三百零二章 送行
次日便是太后与四皇子离开北平的日子了。
永宁长公主一家商量过后,最终决定由永宁长公主带着次子次媳陪同太后先行回京,马驸马与三子三媳以及小女儿留在北平休养,并继续跟谢家商讨双方儿女婚事的细节。若是马驸马身体恢复良好,那一切好说,就算在北平留到女儿出嫁之后,再与女儿、女婿一同返回京城,也是没关系的。但如果马驸马在北平适应不了这边的气候和水土,那么过些时候,燕王府就得派船把他和他的儿女送回京城去了。
当然,据马驸马自己的体会,他觉得自己能适应得了北平的气候水土。永宁长公主对外声称他是因为水土不服才病倒的,不过是为了掩饰他贪杯致病的真相,替他挽个尊而已。他到北平这么长时间了,生活上一直很适应得来,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他觉得留下来跟亲家商议儿女亲事挺好的,还劝永宁长公主呢,说他实在舍不得与她分离太久,希望等到燕王返回北平时,她可以再次北上,在北平与自己以及孩子们团聚。
永宁长公主被丈夫一求就心软了,立时便同意了马驸马的请求。事实上,他们夫妻这几年一直十分热衷于往外跑,若不是惦记着太后的身体,她只怕还要在京城以外的地方多待些时日,也好避开京中的夺嫡之争。虽说眼下夺嫡形势日渐明朗,但京城要是没什么大事的话,永宁长公主也乐得陪驸马在外头多欣赏一下各地山水,顺道替心爱的小女儿送嫁。
太后娘娘乐见女儿女婿恩爱和睦,就是觉得他们太折腾了些。她虽然明白女儿心中的顾虑,也希望女儿能避开某些漩涡,但考虑到自己与四皇子都需要帮助,四皇子身边有燕王看顾,自己身边就有些寂寞了,所以还是保持了沉默,默认女儿陪自己返京。
人毕竟是有私心的。对待亲骨肉与非亲骨肉,太后的态度也会有微妙的差别。
船队出发当日,燕王府自然是全家出动,谢家的谢璞也带着妻儿们齐齐到积水潭码头来送行了。他不光是要代表北平布政使衙门为太后与四皇子,以及燕王送行,也是在送别姻亲永宁长公主。不过,他们家收到了女儿的消息,知道永宁长公主只是送太后回京,不久之后可能就会回到北平,所以只是做足礼数就行了,并没有表现得太过依依不舍。
马玉蓉和她的兄嫂们倒是依依惜别。尤其是马二少爷与马二奶奶,这次随母回京,就算永宁长公主重返北平,他们也不会再随行了。马玉蓉要与二哥二嫂相聚,就要等到婚礼的时候,算算时间,起码有大半年的功夫不得见,心里自然不舍。
马家人聚在一处说送别的话,太后与四皇子已经先一步上了船,燕王则在码头边上,嘱咐儿子永安郡王朱瑞,要他代替自己处理好燕王府的事务。虽说该嘱咐的东西,他早已说过一遍,可分别在即,他还是忍不住再跟儿子啰嗦一回。朱瑞也老老实实低头听训,半点不觉得厌烦。谢慕林跟在他身边,同样表现得十分谦卑、耐心。
燕王训完了儿子,回过头又去训女儿,然后就是燕王妃嘱咐丈夫的话了。他们这一家子也是依依惜别了半日,直到太后那边打发人来催,燕王方才说:“就这样吧。若无意外,过两个月我就回来了。你们在家好好过日子,别为我操心。每旬我都会打发人送平安信回来。”
燕王妃、朱瑞、谢慕林、永平郡主与袁燮都一一应了声。
四皇子也打发小林侍卫过来了:“燕王殿下,四殿下请您过去呢。”
为了就近保护好四皇子,燕王这一路都会与四皇子同坐一艘大船,因此四皇子才会让人来请他。燕王点头表示知道了,又再看了看妻儿们,方才转身走向四皇子的船。小林侍卫随后跟了上去。
万家的船是临时定的,因此离得远一些,并不属于太后船队的一份子,只能算是厚着脸皮硬跟上来的民船之一。由于万参议也在送行官员的行列里,他自然要带着妻儿先行到码头上来露脸。但小女儿万四姑娘近日正处于舆论中心,为了避免流言蜚语缠身,他没让妻子与小女儿露面,而是让她们留在了雇来的船上。跟他一块儿过来的,除了两名嫡子之外,就只有长女万大姑娘了。
万大姑娘远远看着跟在燕王身后上了四皇子船驾的小林侍卫,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那个少年怎么远远瞧着有些脸熟?看起来好象妹妹私下里画的四皇子画像呀!这总不会就是四皇子吧?可他分明穿着侍卫的服饰……莫非是皇家为四皇子准备的替身兼护卫?可她从来没听说,皇家其他的皇子有这样的规矩……
万大姑娘有些不安,可万参议与兄长们的私下对话迅速打断了她的沉思,她转头就把心中的疑惑给暂时抛到脑后去了。
另一边,宗室们也在向仁和县主辞行。
他们纷纷表示仁和县主尽管放心进京,家里有他们帮着照看,朱瑎也十分孝顺周到,会把徐夫人照顾好的,让她只管安心。至于徐夫人今天没有到码头上来送行,他们也作了解释:徐夫人病了,声称没办法出门,但看样子她身体没有大碍,可能只是不满女儿坚持要离开她去京城而已。徐夫人素来都是这个脾气,仁和县主早已习惯了,不必太过在意。
仁和县主看着面前的长辈们,心里却没法不在意。
他们纷纷表示仁和县主尽管放心进京,家里有他们帮着照看,朱瑎也十分孝顺周到,会把徐夫人照顾好的,让她只管安心。至于徐夫人今天没有到码头上来送行,他们也作了解释:徐夫人病了,声称没办法出门,但看样子她身体没有大碍,可能只是不满女儿坚持要离开她去京城而已。徐夫人素来都是这个脾气,仁和县主早已习惯了,不必太过在意。
第一千三百零三章 猜忌
以兴平老郡王为首的宗室长辈们过犹不及,在仁和县主面前说了太多徐夫人的坏话,以至于仁和县主起了逆反之心。
她是对母亲徐夫人十分失望不假,但她毕竟是徐夫人的亲生女儿,母女俩相依为命二十多年,感情深厚。她对母亲的怨恨再深,也不至于完全把对方当成了仇人。兴平老郡王他们抱怨、指责的话说得多了,仁和县主没办法一一产生同感,自然会觉得他们过分,继而怀疑起他们的用心来。
如今她就在怀疑,这些宗室长辈们是存心要挑拨她与母亲的关系,为嗣弟朱瑎添砖加码。兴许是因为她得了太后的怜惜,还跟仪宾一同前往京城,说不定便得了势。他们是希望她会撇开亲生母亲,与嗣弟亲近起来,将来好带揳他共享富贵么?
一旦有了猜疑之心,仁和县主对待宗室长辈们与嗣弟朱瑎的态度便发生了微妙的转变。虽然她没有公然与这些长辈们反目,但言语间多少有些异样。宗室长辈们一时没有察觉,但这一切并没有瞒过朱瑎。
朱瑎在本生家庭中做了二十来年的小透明,早已习惯了察颜观色,他察觉到了仁和县主的异样,也很快猜到了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转变。
其实他心里并没有别的意思,亲祖父等一众长辈们希望他能坐稳顺义郡王的位置,牢牢掌握住顺义郡王府的权势,可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在本生家庭中,仍旧是个小透明,之所以得到了长辈们的重视,不过是因为他如今成为了顺义郡王府的嗣子,能为他们带来利益罢了。他心里对本生家庭固然有亲近之心,但并没有牺牲自己的利益去成全他们心愿的打算。对于徐夫人,他确实没多少敬重之心,还乐意装模作样地促成对方的墙倒众人推;可对于嗣姐仁和县主,他还是愿意把对方当成亲人看待的。
更何况,燕王跟他有过一番私下里的交谈,他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被推到现在的位置上。没有燕王府甚至是当今皇室贵人的推波助澜,他绝不会有今日的富贵。无论本生家庭的长辈们对他有什么样的期待,又对燕王府是什么态度,在他的心目中,仍旧期盼着能有一番作为,好在所有亲人们面前证明自己,而不仅仅是靠着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让父母家人另眼相看。
得到燕王的赏识与支持,是他实现自己目标的前提。他自然不可能无视前者的指示。
所以朱瑎很快就来到了仁和县主面前,避开其他人,单独与她说话:“姐姐,此去京城,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聚。你只管安心奔自己的前程,夫人这边有弟弟呢,弟弟会把夫人照顾好的。等姐姐在京城安顿下来,就给弟弟写信,弟弟每月都给姐姐送消息送东西去,好让姐姐知道夫人的状况。”
仁和县主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虽然她知道这个嗣弟没干什么不好的事,对自己貌似也挺好的,但想到宗室长辈们的态度,她心里还是忍不住对他有些膈应:“是么?那就拜托你了。我母亲的病情到底怎么样了?竟然连来送我都不成?”
朱瑎看了看宗室长辈们的方向,压低了声音:“叔祖们只是心里对夫人的怨恨太深,所以才会挑她的刺罢了。其实夫人心里是想来送姐姐的,只是昨儿弟弟过去问她要不要替她备马车时,夫人大约是看了弟弟不顺眼,便指着弟弟破口大骂,结果骂了一晚上,夜里竟睡不好了,早起的时候没什么精神,动一动就晕眩。弟弟见她实在难受,无法支撑,才劝她留在家中歇息。夫人心里是想来送姐姐的,只是身体不允许罢了。姐姐不要因此而埋怨她。”
仁和县主露出了诧异的表情,没想到嗣弟会替她的母亲说话。她沉默了一下,才问:“我母亲晕得厉害么?大夫是怎么说的?”
朱瑎苦笑道:“夫人只认自己用惯的大夫,又不许大夫跟我说话,因此她的病情到底如何了,我也所知有限。不过大夫跟我暗示过,说她并没有大碍,大体上就是因为气性太大了,一时心情郁结,才憋出病来的。只要夫人能放宽心,好生休养,过得两个月,也就没什么大碍了。”
仁和县主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实情,想到自己母亲的脾气,她就忍不住长叹一声,看向嗣弟的目光,也缓和下来:“瑎弟,我这一走,还不知会在京城待几年,母亲那儿,只能托付给你了。她脾气不好,总是爱冲着你们夫妻发火,我心里知道你们委屈。可她毕竟是我的亲生母亲,我不好责备她什么的。她有什么不是,我替他向你和弟妹赔罪,还望你们多看顾她些,别为了她言语间的失礼生气。”
朱瑎微笑道:“姐姐放心,我们夫妻心里知道好歹。这个家里原本只有夫人与姐姐相依为命,我们夫妻忽然插一只脚进来,打搅了夫人与姐姐的平静,夫人生气也是人之常情。只要我们诚心侍奉,天长日久的,人心都是肉长的,夫人定会知道我们的真心。”
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仁和县主想起自己母亲的性情为人,对此不是很有信心。
朱瑎又压低声音对她道:“姐姐在京城,也不必太过挂念夫人。有一件事,我并没有跟旁人说过,今日只告诉姐姐,姐姐别与旁人说去,心里有数就成了。”接着把声音再往下压了一压,“弟弟试探过燕王殿下的口风,只要我不与他为难,他并不反对我往京中任职。等姐姐在京城安顿下来,先瞧瞧那儿的情形,若是一切顺利,还请姐姐来信告诉我,我这边好去求燕王成全,争取也到京城去谋个小官做做。官职大小尚在其次,关键是能与姐姐有个照应。到时候,弟弟把夫人也捎带上,姐姐便能时时见到夫人了。在姐夫那儿受了气,也不愁没人撑腰。姐夫可是独自一个在京城的,谅他也不敢欺负姐姐这个有娘家在身边的人!”
仁和县主大吃一惊:“此话当真?!你怎会有这样的想法?要知道……郡王府可是在北平呢!”
朱瑎笑了笑:“北平只有一座御赐的顺义郡王府,其他连带的产业、庄田,又不需要我去操心。姐姐才是嗣父唯一的骨肉,姐姐在哪儿,顺义郡王府就该在哪儿。我知道自己做这个嗣子,真正要守护的是什么。只要我力所能及,自是要护姐姐周全的。”
仁和县主眼圈发红,大为感动。从这一刻开始,她就把朱瑎当成了自己的亲弟弟,此前种种对他的不满与猜忌,通通都被她抛到了脑后。
第一千三百零四章 无题
随着太后、燕王与永宁长公主这三位贵人告别完自己的亲人,转身来到船上坐定了之后,船队也即将要启航了。
随行人员如仁和县主一家三口,还有万太太与她的儿女们等等,便需要迅速离开码头上送别的亲友,登上自己的船,跟在太后船驾后头出发了。
仁和县主拉着嗣弟朱瑎与弟妹白氏的手,千叮咛万嘱咐了半日,才在丈夫的催促下登船。她如今虽然还不怎么爱理会那些时常说她母亲坏话的宗室长辈们,但已经对朱瑎没多少猜忌了。
朱瑎还乐呵呵地向她保证,一定会把徐夫人带到京城去与她团聚呢。虽然她心里觉得,生母徐夫人连自己的劝说都不肯听,多半也不会被朱瑎说服的,可朱瑎的理由说服了她:“夫人只有姐姐一个骨肉,心里自然是最看重姐姐的。往日夫人体会不到母女分离的悲痛,只当自己能够忍受,等姐姐离开北平一段时间,夫人慢慢就会焦虑起来了。她会惦记着姐姐,盼着能与姐姐再聚,到时候弟弟再去说服她,一位疼爱女儿的母亲又怎会不肯去见自己的亲骨肉呢?”
仁和县主心怀期待地踏上了南下的船,仿佛已经可以看到自己与母亲在京城团聚时的情景了。朱瑎说得没错,母亲只有她一个女儿,只要体会到了母女分离的痛苦,又怎么会忍心不去跟她团聚?她只需要在京城早日安顿下来就好,还可以提前帮嗣弟朱瑎打听一下,他进京后能任什么官职,入住什么样的宅子呢!
与仁和县主的心情不同,万太太此时更多的是抱怨。来到积水潭码头后,她的小女儿万四姑娘明明有机会趁着四皇子跟随太后向燕王一家辞行的时候,与四皇子见上一面的,结果却因为丈夫阻止她们母女前去,害得她们只能窝在船上,隔了老远看四皇子的身影。哪怕小女儿一直痴痴地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万太太也依然觉得遗憾不已。今天错过了一个好机会,接下来在回京途中,她一定要想办法为小女儿多争取一些机会,让后者在四皇子面前多表现表现自己!
万大姑娘知道了母亲的想法,十分不赞同地道:“母亲光叫四妹妹到四皇子面前晃悠,又有什么用?!四皇子年纪还小,他的婚事又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与其让四妹妹冒着被人说闲话的风险,跑到四皇子跟前献殷勤,还不如让她多到太后娘娘或永宁长公主面前请安,讨这两位贵人的欢心,好让她们帮忙在皇上面前说项呢!”
万太太知道长女的想法也有道理,可惜在她们母女在燕王府过于积极地接近四皇子之后,这个做法已经行不通了。知道万四姑娘用意的太后与永宁长公主,都不会把她放在眼里的。眼下倒是已经表现出对万四姑娘怜惜之意的四皇子,有可能更进一步地对她生出怜爱之心来。反正她们也不指望四皇子能娶万四姑娘为正妻,只要四皇子开口提要求,太后与皇帝多半是不会介意给他添个侧妃的。
万大姑娘认为自己的建议很靠谱,却被母亲断然驳回,心里十分不高兴。她其实已经讨好了巡抚夫人,自认为还有希望被对方看中,匹配巡抚家的公子,结果为了小妹妹,她被母亲带离北平,先前做的一切都泡汤了。她也同样是母亲的亲生骨肉,还是更出色的长女,凭什么因为妹妹对四皇子一见钟情,就要她为了妹妹牺牲自己的婚姻与前程呢?!
万大姑娘没好气地说:“母亲也想得太好了,就不怕事情没成,反连累得我们一房的人都抬不起头来么?!且不说见到了四皇子的人只有四妹妹,四皇子是不是真的对四妹妹有怜惜之意,全凭四妹妹一面之辞,是真是假没人知道。就算四皇子真的对四妹妹有几分怜惜,也不能代表四妹妹就有皇妃命了!四皇子正妃人选未定,谁知道是个什么性情?万一是个厉害人,四妹妹嫁过去,还不定怎么受委屈呢!”
万太太没好气地说:“你少诅咒你妹妹了!四皇子正妃人选虽还未定,但你只瞧前头的皇子们都说的是什么人家的姑娘,便知道当今皇上不会愿意再出一位如曹皇后这般家世显赫的国母。四皇子的正妃,多半只是家世好看,实际上没什么权势的姑娘。咱们平昌侯府未必比她家差到哪里去,只是我们这一房乃是旁支,才稍逊一筹罢了。别说厉害的姑娘有没有资格入得了太后娘娘与皇上的眼了,就算她真个厉害无比,难道你妹妹就能任由她欺负?!只要能得到四皇子的宠爱,便是侧妃又如何?你瞧如今的东宫,堂堂太子妃还不是照样叫一个贱妾踩在头顶上作威作福?!”
万大姑娘冷哼:“那王氏是自己找死,太子殿下糊涂,也不象是有福之相,否则四皇子也不会有望取而代之。只是皇家险峻,贵如皇后、太子依旧富贵难保,前途渺茫,母亲何必非要把四妹妹送进那种地方?!便是再大的富贵,没有安乐日子过,也终究叫人心中不安。”
万太太哂道:“你哪里知道那地儿的富贵?况且,富贵尚在其次,我是不想让你妹妹失望!她只见了四皇子一面,便对他情根深种了,除了成全她,我还能有什么法子?”
万大姑娘撇嘴道:“就这么匆匆见了一面,四妹妹果然便终身难忘,非四皇子不嫁了?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看清四皇子当时是如何英姿勃发的,可四皇子再出众,也不过是十二岁的少年人罢了。若母亲没有答应四妹妹,一定会成全她与四皇子的姻缘,四妹妹未必会如眼下这般执着吧?寻个差不多形容、年岁的贵胄子弟,又有什么不好的呢?说亲都要容易些。顶多是挑人的时候,找个骑射出众些的,比四皇子不差什么的人也就是了。这有什么难了?方才我瞧见四皇子身边的侍卫去请燕王殿下登船,远远瞧着,这侍卫就跟四皇子有几分相象,连个头、胖瘦都差不多呢!叫他穿了四皇子的衣裳,骑马在四妹妹跟前跑过,只怕四妹妹还未必能分辨出来吧?!”
万太太又好气又好笑,把手中的帕子扔到了长女的脸上:“少胡说了!你妹妹还能把心上人认错了?休要在她面前说这样的话,仔细你妹妹跟你急!”
万大姑娘重重地哼了一声,瞥见小妹在舱房里间出来,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第一千三百零五章 病因
目送太后、四皇子、燕王与永宁长公主一行的船队消失在远方的水道尽头,留在积水潭码头上送行的人们也纷纷动作起来,各自散开。需要回衙门里继续办公的回衙门,清闲无事可以归家的,也分别带着家人挤到人群的外围与自家仆从会合,登上马车踏上返程。
谢慕林与永平郡主一左一右地扶着燕王妃上了马车,一同返回了燕王府。永安郡王朱瑞与永平郡主仪宾袁燮,连带的还有新出炉的顺义郡王府嗣子朱瑎,都骑马沿着水道走陆路,一路护送船队前往通州码头转道去了,这会子并不在,于是她们娘儿仨便结伴同行。朱瑎之妻白氏曾特地过来跟她们搭话,不过很有眼色地没有纠缠,说完话就主动告辞了。
回到燕王府后,永平郡主并没有久待便回了家。她太婆婆与婆婆都还在北平城呢,尚未返回真定老家。既然袁燮不在,她肯定是要陪伴在这两位长辈身边的。当然,她也没有太多的不舍,因为燕王妃已经嘱咐过她,燕王不在家期间,她与袁燮可以多回燕王府用饭,她能见母亲的时候多着呢!
永平郡主离开后,燕王妃也让谢慕林回自己的院子去了。不过谢慕林还是留下来多陪她说了一会儿话,方才走人。等回到自己的院子,她也没忘打发古娘子带着其儿子古东山以及古东山的新婚妻子翠蕉,往慈云庵给静明师太送东西去,顺道告诉师太,太后娘娘一行离开了。
下午古娘子一家三口回转,还带了几样慈云庵出品的素点心与两匣子佛香回来。香是静明师太亲手所制,说是可以让人平心静气。她把这个香分别送给燕王妃与儿媳谢慕林,方便她们抄经念佛祈福的时候燃点。
谢慕林没干过这种事,不过考虑到燕王妃一向有为太后与燕王抄经祈福的习惯——据说偶尔也会为已故的萧明珠抄——她觉得自己闲时抄一抄也没什么,只当练字了。等积少成多,凑够一定的数量,就可以在太后寿辰之类的日子之前,连带寿礼一并送到京城去。太后享尽天下富贵,啥好东西没见过?兴许对于这种晚辈们用心准备的礼物,还更看重些。
而有这么一份不会出错的礼物在,谢慕林觉得自己以后也不必总是为了寿礼问题操心了。
她发了赏封,打发古娘子给燕王妃送了一匣佛香去,只留下翠蕉在跟前,细问起静明师太的情况。
翠蕉禀道:“师太一切都好,精神也挺不错的,三餐正常,每日早睡早起,这几天都没有再生过病,先前还有点咳嗽的,眼下也都好了。她身边的翠鬟,如今出家改叫惠能的,说她如今每日不是抄经念佛,就是制点香篆什么的玩玩,过得还算安逸,就算偶尔对着萧大小姐的牌位絮叨些家常话,听起来也是有条有理的。”
惠能在静明师太身边侍候已久,非常清楚朱瑞夫妻想从她这里打听到什么,不必古娘子她们细问,她就主动说了。她与古娘子本就是多年熟人,说起话来也少了顾忌,想必不曾隐瞒什么。静明师太如今身体、精神状况都还不错,谢慕林也放下了心。
晚上朱瑞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谢慕林趁着他沐浴的时候,在外间把这事儿告诉了他。他沉默了一会儿,连水声都停了,过了片刻后方才继续洗澡:“这样就挺好的。姨娘从前还在将军府时,偶尔也会在义母的灵前神神叨叨的,实际上并没什么毛病。如今她不必再受气,也不用再见到萧将军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随她高兴就好。虽说慈云庵生活清苦了些,但只要姨娘自己乐意,这点清苦就不算什么。王妃和吴姑姑时常打发人给她送东西去的,庵里的尼姑也会照应好她,还有专门的大夫每旬过去给她请平安脉。娘子隔几日也打发古娘子给她送点儿吃食衣裳,问问她有什么需要就好。我近日要代父王打理王府事务,怕是要忙碌一阵子,不一定能抽出时间来看顾她。”
谢慕林应了声,又问:“我是不是需要每隔一段时间就去看看她?陪她说说话什么的?”
里间的水声又停了。朱瑞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先让古娘子去问问她是什么意思吧。娘子固然有孝心,但我姨娘未必乐意时常有客上门。倘若她乐意多见你,你就替我去瞧瞧。等我闲下来了,便也陪你一块儿过去。”顿了一顿,他又添了一句,“她心里应该还是乐意见到我的,至少乐意见到我去给义母上香磕头。只要我照她的话这么做了,她就会欢喜好些日子呢!”
谢慕林只觉得朱瑞这话说得颇有深意,难不成……他每次去看望静明师太,静明师太都要叫他给萧大小姐萧明珠的牌位上香磕头?联系到两人婚后头一次去见静明师太的情形,谢慕林的心情便有些复杂,也稍稍有些理解朱瑞的心情了。
等朱瑞洗完澡,换上宽松的家常衣裳出来,他便不再提起这个话题了。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微笑着拉起新婚妻子的手,跟谢慕林说起今天的八卦:“娘子可发现了,今日徐氏并没有到码头上来送行?”
谢慕林十分配合地捧哏:“是呀,我也发现了,心里还挺好奇呢,难不成她真的病到下不来床,连唯一的亲生女儿离开,她也不来相送了?”
朱瑞笑道:“她确实是病得下不来床,听说一走动就头晕呢!倒不是因为先前的病,而是昨儿又添了新症状的原因。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还是朱瑎私下里偷偷跟我说的呢。他也算是个机灵人了,在人前还替徐氏遮掩一番,否则闹将出来,徐氏只会更没脸。”
谢慕林眨了眨眼,好奇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徐夫人怎么又添了新病症?昨天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了吗?”
朱瑞笑笑:“你可知道,这回父王进京,我怕他身边少人使唤,所以特地把小徐派给他了么?这对小徐而言,是个极好的机会,因此非常上心。徐氏也不知打哪儿听说了这件事,昨儿特地把小徐叫过去说话了,嘱咐了一堆有的没的,真真异想天开!我都懒得跟娘子细说她到底嘱咐了些什么话,反正……小徐没答应,还毫不客气地把人驳了回去,结果徐氏受不了,又吐了一回血,于是就病倒起不来了!”
谢慕林听得目瞪口呆:“小徐跟她虽是一个姓的,但说来两房人早有旧怨,先前她曾经想要拉拢小徐,也失败了。为什么到了这一步,她还觉得小徐会抛开锦绣前程不要,受她唆使呢?!”
第一千三百零六章 聪明
徐夫人是出于什么想法,认为小徐这个堂侄可以为她所用,朱瑞并不关心。他只需要知道,小徐不会背叛自己就可以了。
小徐与小洪同为顺义郡王生前的外戚家族后代,被顺义郡王事败连累,家族败落,小徐家因为有老太妃这位长辈支撑而保住了官宦人家的体面,小洪家却是合家回乡,耕读传家,直到朱瑞前去寻找,才终于有了个小洪出仕。这两个少年虽是相似的出身,际遇却大有不同。但眼下他们同样背负着家族的期望,希望能跟在朱瑞身边,依靠这位新晋的永安郡王,重振家族门楣。
小洪选择的法子是坚定地跟随朱瑞,用心为他办事,忠心不二。
小徐稍有不同,他虽然也对朱瑞忠诚,却没忘记自己的目的始终都是尽可能地往上爬,只是爬的过程中不打算背叛朱瑞而已。
前些时候徐夫人同样企图利用小徐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但小徐选择了忠于燕王府与朱瑞,背过身就向朱瑞报告了她的行径。朱瑞知道,小徐或许会忠诚于自己,但如果自己不给他向上爬的机会,那这份忠诚迟早会打折扣的。在这件事上,小徐或许并不象小洪那般稳重可靠。所以,作为对小徐忠诚的回报,朱瑞决定让他跟随燕王南下京城。
万隆曾经也是朱瑞身边办事的人,但他在京城期间,出色地完成了情报分析工作,所以得到了燕王的赏识,愿意为他打造一个适当的军中出身,还为他保驾护航,直送进兵部担任正式的官职,从此往后,便是一片坦途了。有这么一个榜样在前头,即使朱瑞没有更多的小姨子可以许配给得力下属,小徐也有望在万隆回北平成婚期间,接手他的工作,证明自己的能力,然后获得同样的提拔。
小徐对自己很有信心,认为他能做得比万隆更好。虽说他不可能成为永安郡王的连襟,可他身后的家人不会拖他的后腿。既然有家人拖后腿的万隆都能获得成功,没理由他不行!
他知道这回能随燕王进京,是个极好的机会,因此对朱瑞感激涕零。他怎么可能会为了徐夫人这个曾经害得他全家被逐出北平,父亲也只能在偏远地区任小官小吏无法升迁的罪魁祸首,平白葬送了自己肉眼可见的光明未来?
徐夫人或许并不知道,自己昔日对徐家嫡支的算计早已叫受害者知晓,还以为凭借着双方同出一家族的血缘关系,能支使得动小徐听从她的号令——她支使自己的娘家族人,从来都是无往不利的。
然而,徐家人一向有精于算计的传统,徐夫人有自己的小心思,小徐同样有。
从前徐夫人在北平还得势时,他即使不会亲近对方,也还能保持面上的礼数,不叫徐夫人知道他内心真正的想法——这兴许也是徐夫人至今还觉得自己能说动小徐的原因。可如今徐夫人早已失势,连亲生女儿都弃她而去了,小徐又何必再维持昔日的礼数呢?自然是随心所欲地说出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甚至是说些毫不客气的讥讽之辞,好为自己全家出一口恶气了!
徐夫人就是被小徐那些毫不留情的嘲讽之辞,气得吐血病倒的,连亲生女儿离开北平,她都没办法挣扎起床去送一送。而昔日维护她、支持她的宗室长辈们,还要在她的女儿仁和县主面前说她的坏话,挑拨母女间的关系呢!
朱瑞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告诉了谢慕林,感叹道:“徐氏要是知道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会导致这样的后果,内心不知道会有何感想?也亏得朱瑎还愿意在仁和县主面前为徐氏遮掩一二,否则在仁和县主心目中,她这个亲生母亲就真真什么脸面都没有了!”
谢慕林忍不住问:“徐夫人到底想让小徐帮她做什么事?”
朱瑞摆摆手:“不外乎传消息以及设法在京中挑拨离间什么的。小徐不过是父王身边的一个小跟班,他能干什么?传消息一事,叫父王知道了,他的前程就没有了。至于挑拨离间?他也干不了。此外大约还有设法破坏仁和县主仪宾的前程,好让他们夫妻回北平……哈,这种事与小徐有何干系?况且如今一心要进京谋官的是仁和县主的仪宾,若叫他知道,自己的前程是岳母指使人破坏的,他还能跟仁和县主继续过日子么?徐氏也不知是犯什么蠢,她自己忌讳京城也就罢了,为了不让女儿长留京城,竟然会想出这等‘杀人一万,自损三千’的蠢法子,真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
徐夫人的心思若真叫仁和县主知道了,她还能原谅自己的母亲?朱瑎愿意替徐夫人遮掩,真的是个难得的好心人了!
谢慕林心里倒觉得,朱瑎不象是这么纯善厚道的好心人。他一直以来表现出的形象都十分完美,可他也确确实实一直让徐夫人吃鳖了。说他是个全无心计的人,傻子都不信!谢慕林有些怀疑,今日他替徐夫人遮掩了一回,日后徐夫人要是一直恶心他们夫妻,他随时都有可能把事情真相告知仁和县主,真真正正地破坏掉她们母女之间的关系。
到时候,仁和县主远在京城,与徐夫人相隔两千里,真有什么误会了,还能由得徐夫人慢慢通过书信解释清楚?
到得那时,徐夫人的后援才是真正断了呢!
朱瑞听着妻子的分析,忍不住挑了挑眉,笑道:“若朱瑎有这个心计,倒也不是坏事。做了顺义郡王嗣子的人,若是个蠢人,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呢,但若是个聪明人……他会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的。父王当初会同意让朱瑎来做这个嗣子,恐怕也跟他的聪明脱不了干系吧?
这样也不错,有个聪明的嗣子一步步将徐氏的根基斩断,从此她就只能待在顺义郡王府的后宅中安静养老,不能再给我们制造麻烦了。相应地,我们燕王府也会回报朱瑎这个聪明人,一份光明的前途。当顺义郡王府的势力不再与燕王府为敌,反而成为我们的助力之时。
第一千三百零七章 织场
燕王护送太后与四皇子一行离开北平后,北平城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各人又过上了寻常的日子。
燕王府中,燕王妃虽然思念着丈夫,但女儿初嫁,总是难免发生这样那样的不适应,有着这样那样的困惑与不解。她忙着帮助女儿适应婚后的生活,还要打理王府中馈,倒也没有太多时间伤春悲秋。
朱瑞接过了父亲燕王的事务,除了留在燕王府中处理王府政务,以及北平本地的军务以外,隔上一段时间,还得带人往周边几个军营去巡视一番。他早已跟那些军营主事的将军们混熟了,本身驻守开平卫时,亦有军功在身,倒也没什么人会小看了他,双方相处得还算融洽。有时候,他会把妹夫袁燮也捎带上,无论他们到了哪个军营,对方的态度总是要更热情几分。在北方边军各部看来,与生于京城、长于京城、才到北平没几年的朱瑞相比,还是边军将门出身的袁燮更象是他们的自己人。
朱瑞在燕王府的时候,谢慕林的日子过得很平静,主要是就处理一下自家院子的事务,然后陪着新婚丈夫甜蜜一番。只是这样的日子并不多,朱瑞一离开,她就要独守空闺了。作为新婚的小媳妇,坦白说,她稍稍感到有些不适应,过了两日方才心情平静下来,只当又重新过上从前未嫁时在家的日子罢了。那时候她过得充实,没理由才跟朱瑞结婚不到一个月,乍一跟他分开,便觉得不适应了。
她找了不少事情来做,除了帮衬燕王妃打理王府庶务,以及把太后一走就立刻被镇国将军夫人送进燕王府的李三姑娘带在身边,教她看书、做针线、管家以外,还开始料理起自己的嫁妆来。
她陪嫁了一处温泉地,因为婚期提前,家人只来得及在那块地上简单盖了个院子罢了。如今她有空闲了,手里也不缺银子,朱瑞还把自己的私房全都交给了她,顺带的还有他手下的人,燕王妃也说,她可以使用燕王府辖下的工匠,连建材供应都不必担心,比从外头采买要便宜许多,那她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带着人到小汤山那块地转了一圈,看过周边环境以后,迅速出了房屋设计图纸,便交代燕王府的工匠作修改作方案去了。
最终图纸要出来,还得等一段时间,谢慕林又开始翻找起自己那些织机的图纸。她当初向父亲谢璞要求陪嫁的人手时,就特地要了几位熟练的织工,自然是为了日后能自己开织场的。她开的织场,出产的布料即使不指望能卖出大价钱来,至少也要保证自家使用。
燕王府那么多人呢,一年下来,光是布料采买都得花上多少钱?若能节省下一部分,执掌中馈的人就能轻松许多了。更别说燕王还得照看那些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弱病残士兵,以及阵亡士兵的家眷。在边疆发生战事的时候,他还有可能需要帮着垫垫军费,免得将士们在钱粮衣被军械这种事情上吃了亏。
燕王府拥有燕地的税赋收入,本身也有大量产业进项,自家人口也少,可燕王一家每年的花销依旧颇为节约,钱却一点儿没少花。这种钱不能全靠朝廷出,国库里就算有足够的银子,朝廷上的官员们也会拖拖拉拉,并习惯性地提防燕王这位实权藩王,能克扣一点银子就克扣一点银子,能晚几天交付就晚几天交付,从来都不会按时按数儿拨军费。燕王还能跟他们争吵吗?又不好跟皇帝这位兄长斤斤计较,可那些急需花销的地方却等不得,他便索性自己想办法解决了。
也亏得北平繁华,地方官员们也都既精明能干,又有清廉正直的操守,才让燕王近年来没为钱财的事发过愁。只不过作为贤内助的燕王妃,私底下其实并不是没有烦恼过的。她要在隐瞒燕王实情、保住丈夫颜面的前提下,维持住燕王府的周转,不让外人发现他们财政上的窘迫,着实费了不少心思。偏偏她本身的嫁嫁并不丰厚,娘家人也帮不了多少忙,只能竭尽全力了。
早年老太妃还在时,燕王妃还得维持老太妃的待遇,时不时又要应对徐夫人母女的索求,为此呕心沥血,绞尽脑汁。可除了吴琼叶姑姑,她不敢向任何人说出自己的烦恼。等到老太妃去世了,女儿永平郡主也长到可以帮她分担庶务的年纪,她才稍稍轻松了一些。如今徐夫人搬出燕王府,另立门户,又有新媳妇谢慕林进门帮衬,燕王妃才算是真正放松下来了。
这些内情,燕王妃都一五一十地跟谢慕林说了。在燕王妃心目中,燕王府是不可能交给什么过继的皇子继承的,朱瑞早晚会成为燕王府的新主人,到时候谢慕林就是这座王府的主母了。她必定要知道这些东西,否则日后如何执掌中馈?燕王妃丝毫没有保留的意思,她还巴不得儿媳妇早日成长起来,替她分担中馈大任,她也好彻底轻松几年呢!
谢慕林从前未嫁时,想着婚后要开织场,是打算给自己挣私房钱的。如今也不必多想了,私房钱不急着赚,还是先考虑如何替燕王府开源吧!
于是,由燕王妃出面,从燕王一直以来照看的那些阵亡士兵家眷中,挑选一批妇人,由谢慕林手下的熟练织工教导,学习操作织机。与此同时,朱瑞麾下的木匠们,也开始带着到北平后才收的学徒,开始依照自家新主母给出的图纸,大量制作织机了。他们也不必制作那些特别要求技术与配合的提花机什么的,只要时下最主流的普通织机,加装一个飞梭装置,可以大幅提升织造速度就行。
燕王妃从燕王府名下的产业中,拨出了两处位于外城的房产,给儿媳妇开织场用,另有数十名伤残老兵并他们的妻儿,任安保、巡场、搬运、清洁后勤等职务,只等织机制作完毕,女工也培训完成,便可以随时开工生产了。
但在那之前,谢慕林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
她的织场不准备出产丝绸,而是主要以棉布为主。那么,制作棉布所需要用的棉花从哪里来呢?
第一千三百零八章 棉花
“这事儿还不容易解决么?”永平郡主听说了自家嫂子的烦恼后,立刻就给她提供了靠谱的建议,“真定就有棉田。袁家的田地里有一部分是种了棉花的,年年都收获不少,袁家麾下的旧部,还有从前的亲兵,家里的下人、佃农,每逢冬天都能得到袁家分派的棉花,从来不愁没有冬衣可穿。其实除此以外,每年袁家都有不少剩余的棉花,往年不是卖给过路的客商,就是随意往相熟的将军那儿送了。若是嫂子这里需要,大不了我跟袁燮说一声,除去我们自家要用的棉花,其他的先送过来?反正走礼的事儿,也不是非得送棉花不可。那东西既占地方,又不值什么钱,还不如直接送布匹省事实惠呢!”
谢慕林忙道:“若袁家真能给织场提供棉花,那可真真是帮了我大忙了!只不知道袁家每年能匀出多少棉花来呢?”
这个永平郡主就说不清楚了,她得回家去问问婆婆与太婆婆。
结果她没有带回数字,却把婆婆袁夫人给带过来了。
谢慕林与朱瑞成亲的时候,袁家虽然送上了丰厚的贺礼,袁燮也出席了喜宴,但袁老夫人与袁夫人都自诩是未亡人,不该出现在别人的婚礼上,给人带来晦气,所以并未出席。算算时间,除去在码头上送别太后与四皇子、燕王、永宁长公主那天,谢慕林曾经与袁家两位夫人匆匆见过一面外,就没真正跟她们中的任何一位坐下来仔细说过话了。今日见得袁夫人,她特地表现得热情了几分。
不过袁夫人并没有耐心与她寒暄客套,彼此见过礼后,便开门见山地问起了她要开织场收棉花的事儿:“郡主与老夫人和我说起时,老夫人与我都十分高兴。不是因为袁家有棉田之故,而是因为……昔日与我们老将军有同袍之谊的好几位旧友,眼下家里都有棉田呢!从前他们还认得一位厚道的棉花商人,用一个公道的价钱买下他们出产的棉花,前两年这商人因受被服案牵连,已经离开了北方,不知去向了。去岁他们地里出的棉花无人收,只得胡乱散卖给过路客商,却不走运遇上了奸商,几乎血本无归。我们这些亲朋故旧看到他们几家的惨样,心中也十分不忍,只是有心无力,除了送些钱粮,帮着催促官府早日将那奸商法办以外,便无计可施。但郡王妃如今说要收棉花开织场……”
谢慕林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忙笑道:“既然是袁家的熟人故旧,想必都是可信之人。若是能提供大量优质的棉花,我这织场就不愁没有原材料了,那可真真是省了我许多事呢!还请夫人告诉我,您家那几位故交家在何处?今年是否亦有大量棉花需要出售?我这边好打发人去交涉。”
袁夫人笑道:“倘若郡王妃信得过我,我这就写信跟那几位旧友说这事儿,让他们立刻把棉花装车送过来。郡王妃放心,他们几家的棉花都是好货色。往年他们几家想种棉花的时候,都是从我们袁家拿的种子。”说着她便示意身边跟着的侍女,“把我们家去年收的棉花拿给郡王妃瞧瞧,绝对是织上等棉布的好材料。”
侍女连忙将手里的大包袱放在屋子中间的圆桌上打开,露出了里头包裹的大团雪白的棉花。谢慕林走过去看了看,发现棉花已经统统去了籽,晒得干爽蓬松,撕下一小团细细验看,还真是适合用来织布的品种。只不过这个品种的棉花,织出来的布恐怕要稍稍粗厚一些。
不过不要紧,若不是专门冲着中高档市场去的,在北方粗厚一些的棉布,可能更适合普罗大众,更别说谢慕林如今开的这个织场,将来出产的棉布,大概率不会进入外头的市场,不是燕王府自行消化了,就是作为一种福利,让燕王分发给手下的将士或是伤亡士兵家眷了。
谢慕林非常内行地给袁夫人做了个说明,随即表示,只要她相熟的那几家提供的棉花与这一包袱的棉花是相若的质量,那她以后要收购棉花,就跟那几家签订长期合同了。袁家若想参与进来,她也完全没有意见。
袁夫人面上顿时露出了喜色:“郡王妃是爽快人。既如此,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我敢给郡王妃打包票,我们袁家那几家亲友,提供的棉花绝不会让郡王妃失望的!”
谢慕林倒也相信袁夫人的保证,更何况,只要那几家提供的棉花质量不是太坏,这笔生意她都认了。不为别的,哪怕只是为了永平郡主在夫家的脸面,她也不会太过计较。
永平郡主约摸也明白谢慕林的用意,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自家嫂子,也挤眉弄眼地,暗示她绝不会后悔做这笔买卖。考虑到永平郡主本身就是袁家的儿媳,对袁家的情况相当了解,想必也知道那几家是什么情况,清楚他们出产的棉花质量如何。她既然都这么暗示了,可见这些棉花的品质是有保障的,谢慕林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气。
袁夫人并未在燕王府久待。议定了这桩收购买卖,她立刻就回家去跟婆婆袁老夫人商议去了。婆媳俩先前就说好,这件事必须尽快通知他们的旧友,最好是赶在今年棉花下来之前,敲定此事,以免旧友家重复去年的悲剧,再次损失惨重。
当初袁老将军去世,袁燮尚且年少,他们一家孤儿寡母苦苦支撑的时节,多亏了这些旧友时时帮衬,否则袁家的日子只会过得更艰难。如今袁家熬出来了,袁燮又做了燕王府的女婿,前程似锦,正是他们祖孙三人回报旧友的时候。去年他们还不知道要如何帮助对方,眼下有这么一个大好机会,怎能错过呢?
袁夫人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却把永平郡主留了下来。她还希望儿媳妇能跟永安郡王妃这个嫂子好好亲近亲近,若能说服后者多收些棉花,那就更好了。
只不过,永平郡主觉得棉花这事儿定了就是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