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聚散
这一带的统领叫周方,陈默一行人跟着杨叔等人去见的时候,正在与人商议着什么,见到杨茂和李九过来,周方脸上堆起了笑容:“是杨兄弟和李兄弟,快来,正有一番大谋划。”
“周渠帅。”陈默一行人被周围的太平教人拦住,只有杨茂和李九进去,杨茂跟李九插手一礼,走上前看着周方道:“这些便是在下乡人,恳请渠帅让他们编入我麾下。”
“这……”周方皱眉看了看这一行三十来人,老的老,小的小,一眼看去,很难找到什么优秀战力,揉了揉鬓角,周方没有说话。
周方一旁的一名壮汉却是站出来,皱眉道:“杨茂,渠帅是欣赏你的本事,方才将你招入这力士之中,那可是我太平教精锐,这些人,如何能够编入力士之中?”
“渠帅!”杨茂面色一沉,看着周方道:“渠帅可是答应过我照顾乡人的。”
“是没错。”周方点头道:“不过照顾也未必就是让他们加入力士之中,你知道的,这可是我太平教精锐!让他们加入,这算什么?”
杨茂和李九面色有些难看的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我答应你,会好生照顾他们,这样如何?”周方站起身来,拍了拍杨茂和李九的肩膀叹了口气道:“你们也看到了,我太平教如今这等声势,等我们攻下了城池,便好好安置他们,若你们能够立下功勋,到时候让他们在城池里安家落户,还给他们分田,总好过在这军中奔命不是?”
“但……”杨茂还想说什么,一旁的李九拉了拉杨茂,躬身笑道:“渠帅所言极是,只是我等乡民如今却要如何安置?”
“就让他们跟着队伍前行吧,放心,每日吃喝不会少了他们。”周方笑道:“不过你们却需跟其他力士一起训练,这段时间不能再回去了。”
“我去嘱咐一番。”杨茂无奈的点点头,跟李九一起出来。
“为何拦我?”杨茂出了帐,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乡亲,皱眉看向李九。
“还没看出来么,那周方根本没有这个意思,若是撕破脸面,别说他们,我们也要死在这里,现在至少可以管上大家一顿,其他的,只能等到日后再说了,至少,大家都活着,能混口饭吃。”李九叹了口气道。
杨茂捏了捏拳头,最终又松开,这的确是最好的结果,只是他不知道一会儿该如何面对一众乡亲。
两人沉默着来到一众乡亲身前,看着一张张期待的表情,杨茂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说,李九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们跟那渠帅说好了,让大家加入太平教,只是我等资历尚浅,不能让大家继续跟着我等,不过大家放心,只等我二人立住了脚跟,便将大家接过去。”
“杨叔,那我们该如何办?”大郎看向杨叔,皱眉问道。
“每天会有太平教的人发放吃食,大家先跟着队伍走,若有需要,可来找我二人,能帮的,我们会尽量帮。”李九看着众人沉声道。
难言的沉默中,还是武叔拍了拍大郎的脑袋,咧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那就听杨兄弟还有李兄弟的,你们是有本事的人,庄子里就剩下这些人了,以后要靠你们了。”
“嗯……”杨茂虽然在点头,但却给人一种很犹豫的感觉。
“渠帅找我等还有事,大家先找地方歇息,待定下来以后,我们再找大家。”李九看杨茂情绪不对,交代了一声,拉着杨茂便走。
“你拉我作甚?”杨茂皱眉看向李九,却并没有拒绝。
“我若不拉你走,恐怕会被缠住,我们只是个猎户,这等时候,能顾自己已是难得,你不会真想把这些人都带着吧?”李九皱眉道。
“能帮的,总该帮一些。”杨茂声音低了些,现在的他,的确没办法养活这三十几口人。
“帮?非亲非故的如何帮?今日你敢帮一两个,明日那三十多人都会找上门来,甚至会拖来更多,别说你我,就算是坐到周渠帅那个位子上,也没办法帮!”李九放开杨茂的手,看着他道:“道理我已与你讲明,要不要被他们拖着,你自己看。”
说完,也不等杨茂回答,径直去了帐中,杨茂看着李九远去的背影,又回头看了一眼茫然无措的乡民,动了动嘴唇,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叹息,默默地转身跟着李九同去。
“这……算什么?他们是何意思?”看着两人离开,终于有人反应过来,面色一变,跟着便要追上两人,却被周围的太平教力士给拦住。
“让开,我要见他们!”一人愤怒的想要闯进去,奈何这些力士算是太平教的护教部队,都是接受过训练的将士,哪是他们这样的能够撼动。
“放肆!此乃渠帅军营,尔等莫非想要闹事?”四周几名力士上前,各自亮出兵刃,虎视眈眈的看着陈默一行人。
“娘,后退!”陈默见状连忙拉着母亲后退一些,心底有些发沉,眼下究竟算是什么情况?
一群人吵吵嚷嚷了半晌无果,再加上那些太平教力士态度强硬,只能骂骂咧咧的散开,众人聚在一起商议接下来该如何做,但商量了半天,也不过是指责杨茂、李九无义。
陈默听得有些烦闷,想要带着母亲离开。
“莫要冲动。”陈母这一次却没有由着陈默,只是拉着他安静的等着,这里有十几个男人,他们孤儿寡母也说不上话,静静听着便是。
最终的结果,还是不欢而散,谁也没有个有用的法子,甚至没了里正,杨茂、李九这些猎户投了太平教之后,三十多人,连个主事人都没有。
第一天,大家还跟以往一样聚在一起,但第二天开始,随着各自的口粮吃完,有人离开,有人将主意打到黑子身上,陈默跟人打了一架,都是乡里乡亲,陈默不好下死手,但他终究是杀过人的,那股子凶悍劲爆发出来,便是乡里的壮汉都有些畏惧,最终,陈默带着母亲离开,其他人也各自散开,找寻出路,至此,原本结伴逃离家乡的一群人,终归是在这乱世中散了……
第四十七章 求存
“你的,拿好些。”
接过手上的面饼,陈默并没有抱怨给的少,太平教给的口粮不过是保证人不会饿死,想要更多是不可能的。
这般光景,能活着已是不易,从一开始,陈默就没指望这太平教能给他们太多。
像杨叔这样有着不错实力的猎户,能够多分一些,这些人是太平教拉拢的目标,而像陈默这样的老弱妇孺,能有口吃的饿不死就行了。
“我们现在在何处?”陈默看着那分发粮食的太平教徒问了一句。
“再往前就是曲阳了,这次我们便是要攻破曲阳。”太平教徒瞥了陈默一眼道。
“攻城?”陈默吓了一跳:“我们连像样的兵器都没有,如何攻城?”
“自有办法,快让开。”那教徒有些不耐烦地挥手驱赶道。
陈默被后面等着拿吃的的人赶开,绕了一圈,又偷偷跑到另外一边发吃的的地方,太平教管理松散,这边领了把吃的藏起来再到另一边去领,至于有没有人会因为他的原因而吃不上东西,那陈默没法管了,这个时候只能先管自己。
这般兜兜转转了半天,陈默怀里藏了七张面饼才端着一碗粥找到母亲。
“娘,快些吃。”陈默将母亲带到一处僻静之处,将面饼拿出来与母亲分食。
“默儿,若是被发现了该如何办?”陈母接过面饼,有些担忧的道:“娘可以自己去拿的。”
“那些太平教人,不像好人。”陈默摇了摇头,第一天的时候,就是母亲自己去拿的,差点被几个太平教徒拖走,幸亏陈默、杨茂、李九等人都在跟前,差点打起来,也是从那时候,陈默每天都是这般兜兜转转多拿一些,让母子俩还有黑子能够吃饱。
陈母点点头,把面饼掰碎扔到煮开的陶罐里,这样能够吃的更饱一些,太平教每天只发一次粮,陈默虽然拿回来七张面饼,但两人一狗一天的话,还是有些不够,光是陈默就不够,更何况陈默不可能把这些都吃掉,用水煮过的话,会好一些,至少能让腹中填满。
陈默大口的吃完自己那份,认真的看了看母亲还有黑子的命数还有气运之后,站起身来对母亲道:“娘,我去修炼了。”
“嗯,小心些。”陈母抱着黑子,不让黑子乱跑,这种地方,黑子一旦跑丢了,再找到的时候,可能就在别人的碗里了。
姓名:陈默
命数:12
气运:6
拥有金钱:五铢钱3813枚
战斗天赋:鹰眼lv1
本命天赋:望运
生活类技能:耕作lv7,粪肥制作lv6,强记lv4,书法lv5,锻体lv6,蛊惑lv1
战斗技能:棍术lv5,箭术lv9
统帅类技能:无
可开启:梦境训练营
默默地站着桩,这是陈默目前唯一能够锻炼的能力,锻体每提升一次,自己的力气就会大一些,这些天他只要一有时间便会训练,锻体提升了一次,感觉力量又增加了不少,甚至身量都长了一些,但按照以往的经验,下一次提升恐怕得很长时间了。
虽然随着锻体的提升,陈默脑海中多了许多其他训练方法,但他不敢尝试,凭着如今每天得到的食物,如果训练太多的话,那些食物根本经不起消耗,而眼下陈默也没有获取更多食物的方法。
气运10以下,是没办法开启梦境训练营的,而虽然加入了太平教后,气运开始稳定下来,每天也会恢复,但上限却从以往的10变成了现在的6,但对于系统神仙来说,显然不会因此而改变开启梦境训练营的要求,陈默只能通过自己的不断训练来提升自己的能力。
每天两顿饭,半个时辰的站桩,有时候连这个都维持不了,因为晚上很多时候只能席地而卧,所以睡觉前必须吃些东西,以保证晚上不会一觉之后再也醒不来。
“二狗哥,有吃的么?”阿呆一脸木讷的走到陈默身边,眼眶里带着泪水询问道:“俺娘……快饿死了。”
“没了。”犹豫了一下,陈默摇了摇头,看着阿呆道:“带我去看看婶婶。”
“嗯。”阿呆无助的点点头,带着陈默来到自己和母亲待的地方。
蔡婶已经瘦得没了血色,目光呆滞的看着陈默到来,脸上挤出几丝微笑:“二狗,有吃的没?”
陈默心里有些发酸,默默地摇了摇头,想说什么,但看着蔡婶凹陷下去的眼眶,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喉咙里仿佛梗着什么东西。
“走。”陈默拉了阿呆一把。
“干什么?”阿呆茫然的看着陈默。
“去给婶婶找些吃的。”陈默深吸了一口气,也不多说,带着阿呆离开。
“二狗哥,我问过杨叔了,他那里也没有多的。”阿呆被陈默拉着往有帐篷的地方走去,有些害怕。
“不找杨叔。”陈默摇了摇头,带着阿呆七拐八绕,帐篷那边虽然有人看守着,但是不多,陈默找到早上供应食物的那些太平教徒的地方。
“他们……不会给我们!”阿呆畏惧的看着那些人。
“命,是自己争来的,不用他们施舍!”陈默带着阿呆,径直闯进一间帐篷。
一名太平教徒正在啃着面饼,比起大多数人狼吞虎咽一般的吃法,这人斯文多了,见到两人进来,皱眉道:“小崽子,干什么?滚出去!”
“要吃的!”陈默看着摆在他身前的面饼,伸手便要去拿。
“小崽子找死!”那人面色一变,伸手便要打。
陈默一把摘下背上的短弓,回身一脚便把对方踹倒,那人痛叫一声,便要喊叫,陈默却已经欺身而上,将短弓套在对方的脖子上,用力一勒。
“嗬~”那人想要翻身,陈默的膝盖却顶在对方腰背之间,双手用足了力气。
阿呆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张着嘴,却不敢说话。
“看什么?还不来帮忙!?”陈默瞪了阿呆一眼道。
阿呆机械的跑过来,却被那人一巴掌拍在脸上,一屁股坐在那人身前,就这么呆呆的看着那人脸色从通红变到紫涨,到最后双眼翻白,一双眼珠子差点突出来,双手在身前胡乱的舞动着,力道越来越弱,直到最后无力的垂落下来……
“看什么?拿吃的!”陈默在对方没有任何挣扎之后,又勒了半晌,方才松开,收回了短弓,看着还在发呆的阿呆,皱眉喝道。
“哦~”阿呆茫然的点点头,条件反射般的开始收拾地上的吃的,包了两个包裹,然后才跟陈默一人背了一个,跟在陈默身后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大摇大摆的离开。
第四十八章 人心
四周很乱,甚至没有什么像样的看守陈默带着阿呆就这么堂而皇之的从帐篷里走出去。
阿呆自然没办法做到如同陈默这般坦然,做贼似的跟着陈默左顾右盼,也是这里环境乱糟糟的,没什么人注意他们,否则就这副样子若是在县城,指不定被人直接抓起来。
“跟我去我娘那儿吧,也有个照应。”看着狼吞虎咽的吃着干硬面饼的蔡婶,陈默犹豫了一下,还是发出了邀请。
之前众人不欢而散之后,便很少有联系,重新加入了各自的团体,阿呆和蔡婶孤儿寡母,没人愿意收留,看着蔡婶的样子,哪怕陈默已经在这些日子里变得心硬,却也还是有些不忍,两家人在一起,也有个照应。
阿呆没有说话,默默地看着母亲吃着面饼,拉了拉陈默,两人离开了一些距离后,阿呆看着陈默道:“二狗哥,大郎说他们那边发粮的人也死了一个,是你干的?”
“嗯。”陈默坐下来,从背囊里掏出一张面饼道:“快些吃,我们一会儿要走。”
这太平教聚拢了这么多人,自然不可能都凑到一起,大家都是分开的,但并不严谨,陈默前几天带着母亲在另一边,饿的荒了,最终杀人夺了粮食以后,便摸到这边来继续混。
就像母亲说的那样,太平教组织管理十分混乱,每天都有人逃走,也没人去管,发生了这种事,只要不当场被逮到,逃到另外一营,很快就会没事。
“二狗哥,能……不杀人么?”阿呆看着陈默,这一刻的陈默,让他有些陌生。
“这是个吃人的世道,我们都是孤儿寡母,没人在意我们死活,你不去拼,去抢,就只能饿死。”陈默沉默了半晌之后,认真的看着阿呆道:“阿呆,我们是一个庄子出来的,我想帮你,但现在这情形,我不可能每次都帮你,跟着我一起干,我们兄弟保着我娘和你娘,还有活下来的机会,饿死还是跟着我,你自己选。”
他的目光很冷,阿呆看着有些畏惧,尤其是想到之前陈默毫不犹豫的对比他们大了很多的人发起进攻,而且还狠辣的杀死对方的场面,心中对陈默的畏惧更多了几分。
以前陈默虽然也杀过人,但那时被逼的,现在却是主动杀人,这让阿呆有些难以接受。
“我一会儿就要走,这里不能留,你自己想清楚吧。”见阿呆犹豫不决,陈默站起身来,朝着母亲那边走去,刚杀了人,还是太平教管粮的人,太平教的人肯定会查,这里不能再呆,得换个地方,等过两天风头过去了再说。
他需要人帮忙,但若是没这个胆量,带着也是累赘。
“二狗哥,等等我,我去带我娘!”见陈默走了,阿呆突然慌了,脑海中这些时日因为饥饿的场面不断浮现,虽然杀人夺食有些难以接受,但这些日子来,他们母子快饿死的时候,又有谁可怜过他们,没了陈默,他们怕是还要饿死。
陈默回头看了扶着蔡婶出来的阿呆一眼,对着蔡婶点点头,没有说话,径直回到母亲身边。
“汪汪~”黑子看到陈默回来,兴奋的摇着尾巴。
“蔡家嫂嫂?”陈母看到蔡婶,有些惊讶,自一月前他们不欢而散之后,已经很久没有聚在一起了。
蔡婶的身体还有些虚弱,看到陈母勉强点点头。
“娘,我们该走了。”陈默开始收拾行囊,将自己的钱袋背上,虽然眼下钱没了什么用,但他相信总有一天会用上的。
陈母闻言看了看蔡婶,叹了口气,点点头道:“方才有人过来盘问,你杨叔也过来了。”
“他?”阿呆有些愤愤不平的哼了一声道:“小人。”
杨茂、李九因为猎户出身,被太平教高层看重拉拢过去,也是他们走后,乡民们没了保护才发生了内讧,至少阿呆是这样认为的,加上后来几次找杨叔都没有帮他,对于杨茂、李九的感官自然极差。
“他若是小人,我们早死了,杨叔他们在保护大家。”陈默摇了摇头,背着行囊出来,又抱起了黑子,扶着母亲站起身来:“杨叔怎么说?”
“死了一个头目,你杨叔叫你小心一些。”陈母看了看蔡婶,摇头道:“这次去哪?”
“听说要攻曲阳,我们往后走。”陈默扶着母亲沉声道。
攻城他没见过,或者说真正的战争他从来没见过,但攻城肯定不容易,虽然陈默自己也说不上具体是哪里不容易,但后方肯定比前方安全这点应该没问题。
“打仗?”阿呆对于打仗没什么概念,蔡婶面色却是变了,一把拉住陈默道:“二狗,究竟怎么回事?”
“他们要攻曲***体如何攻,我却不清楚,我们靠后一些,总是安全的。”陈默低声解释道,事实上,他连曲阳在哪都不知道。
“娘,打仗会怎样?你为何发抖啊?”阿呆不解的看着母亲问道。
“听你二狗哥的,往后走。”蔡婶摇了摇头,感激的看着陈默,她已经没了男人,绝不能再没了儿子。
“都听好了,明日粮食往东二十里发放,没到的就饿着,想要吃的,就往东走。”众人正准备起身之际,远处突然传来了太平教徒的吆喝声,这也是太平教赶路的方法,用食物来引诱大家朝着他们预定的方向去走,太平教的人手本身其实并不多,但食物的供应一直都是刚刚维持饿不死的状态,大家为了活命,只能继续走。
“往东?”陈默辨别了一下方向看向母亲、蔡婶道:“一会儿我们装作饿的受不了,待在这里便可,等下一波人过来,也好节省些体力。”
看得出来,对方不准备继续追究杀人的事情了,事实上,在这种混乱的场景中,太平教显然急于赶路,所以也不可能专门停下来查案,而这件事也没到影响到大局的程度。
“他们……不抓我们了?”阿呆依言坐下来,看着陈默问道。
“应该不会,这几天都在驱赶着我们往东走,应该便是去曲阳。”陈默思索道。
“二狗,要不我们趁机逃吧,今天弄到了不少吃的,足够我们回到下相去。”蔡婶一脸期待的看着陈默。
“嗯,看情况。”陈默点点头,他也不想跟着这太平教,但他觉得事情怕是没有他们想的这般简单……
第四十九章 暂安
“二狗哥,我们现在怎么办?还跟着他们?”看着人潮开始变得稀疏,已经看不到人群中负责维持秩序的太平教徒身影,阿呆总算松了口气,看向陈默道,他现在依旧很害怕他们杀人夺粮的事情被太平教的人揪出来。
“走一步看一步,离了他们,这大冬天的,上哪去弄吃的?”陈默从怀中取出阿翁送他的那本《孟子》一边站桩一边看书道,母亲教他论语,学了多少学问先不说,但字却是认得了,至少这孟子中大部分字,陈默能认出来。
“可是……若被发现的话……”阿呆有些畏惧,虽然对陈默来说,杀人已经开始变得麻木,但对他来说,心中依旧忐忑,怕被发现,话到最后,见陈默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声音不由低了下去,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陈默给自己的感觉跟以前有些不同了,哪不同说不上来,但总有股淡淡的压迫感。
“我只想活。”陈默静静地看着阿呆,等他不说话了,方才以一种极为冷静的语气道:“没人想杀人,但不杀人,你娘会饿死,我娘也会,我也害怕,但我是我娘的依靠,有些事,哪怕害怕,也要去做,现在没有更好的出路,你也看到了,各处城池城门紧闭,跟着他们,至少我们不会被饿死。”
饥饿是什么感觉?阿呆这段时间深有体会,那种饿到看到任何东西都想上去啃两口的感觉,他这辈子都不想再体会了。
“那现在我们做什么?”阿呆看着大队人马离开的方向,又看向陈默道。
“新的一批人快到了。”陈默看着书道:“等他们到了我们再跟上去,若是吃饱了,便跟我一起练功,想活着,得有本事。”
“哦~”阿呆犹豫了一下,学着陈默的样子开始站桩,这东西以前他爹也教过他,后来陈默带着一帮伙伴练武,阿呆倒是不陌生,只是他没办法如同陈默这般站这么久,只是一会儿,双腿已经开始打颤。
看着纹丝不动甚至还能有多余精力看书的陈默,阿呆有些不可思议:“二狗哥,你好厉害。”
陈默没有接话,他的锻体能力已经达到五,系统神仙已经给了他更多锻炼体能的办法,但根据那些信息所言,那样练会消耗大量的体力,必须多吃肉食才行。
如今这情况,每天能够吃到面饼都是陈默杀人越货弄来的,肉食的话,恐怕那渠帅都未必能天天吃,所以他只能每天站桩,即便如此,陈默这段时间也能感受到自己的体力在不断增长,能够拎起几十斤的重物,只是不能持久。
见陈默不说话,阿呆只能闭嘴,继续跟着练,只是支撑了一刻钟之后,终究是没了力气,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无奈的看着纹丝不动的陈默,直到此时,阿呆才发现,以前一块儿玩的陈默,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变得跟他们不一样了,不止是敢杀人,更重要的是体能,他记得父亲在世时说过,一般成年人能够坚持半个时辰都需要经常习练,像陈默这般纹丝不动甚至还能一边看书的,恐怕一般成年人都做不到吧?
站桩对陈默来说,几乎已经成了每天的本能,这一站,便坚持到快晚上的时候,陈母和蔡婶做好了饭食叫人才停下来。
“二狗哥,你好厉害。”阿呆看着脸上出现细汗的陈默,一脸的崇拜。
“练的久了,你也可以。”陈默笑了笑,搂起衣摆擦了擦汗,衣摆上带着一股难闻的味道,已经一个多月未曾清洗,如今的条件,也没可能让他们清洗,不过对于他们来说,这种事,已经习惯了,别说陈默,便是平日里颇爱干净的母亲也很久未曾洗漱了。
一个是没这个条件,再一个若是真洗的白白净净,在这样的难民潮中,很容易被凸显出来,可能惹来无端的祸事。
陈母和蔡婶已经煮好了水,将几张面饼煮烂,然后用木头挖成的木碗盛好,见到陈默和阿呆回来,便招呼二人用食。
蔡婶的脸色依旧枯瘦,不过不像早上见她时一般无神,看向陈默的目光里,带着几分敬畏。
“默儿,这次拿回来的面饼够我们吃上几日,以后切不可如此莽撞。”陈母有些心疼的看着儿子。
“娘亲放心,孩儿明白。”陈默点了点头,坐下来一手搂着黑子,一手端着木碗皱眉道:“娘,你知道打仗会如何打么?”
太平教要攻打曲阳,但攻城怎么攻?陈默脑海中第一时间出现的就是夏丘那近三丈高的城墙,爬上去都费劲,更别说攻城了,在得知太平教准备攻打曲阳之后,陈默心里其实是有些兴奋地,他一直以来都想要参军立功,脑海中也想过战争该如何打,但那大都是自己没事瞎想,做不得准,如今既然有机会参与,他自然想要知道更多。
“妇道人家,如何知道这些?”陈母闻言苦笑一声道:“不过攻城一般都不易,需得有器械扶住,比如井欗、云梯、冲城锤、投石车……这些东西可不易获取,太平教怕是没有。”
“这些器械是何模样,娘亲可知?”陈默好奇道。
陈母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些器械,大都是书中只言片语记载,她一个妇人,哪有机会见这些东西?
“我儿为何问这些?”陈母不解的看向陈默。
“多知道一些,总是好的,谁知道到时候那些太平教会如何做?多知道一些,到时候就算逼不得已,真上了战场,我等机会也大一些。”陈默解释道。
“兵凶战危,自古以来这上了战场便没几人能活着回来的,默郎,我看我等能避开便避开吧。”蔡婶叹了口气道。
“这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明日我们打探一下周边可有城池愿意接纳难民,若是有,我等便设法去投。”陈默点点头,这种事儿,也急不来,尤其是现在母亲还在这里,若有脱身之策,他肯定不会跟着太平教胡闹。
第五十章 大雪
天空飘起了雪花,若是往年,这个时候下雪大家会很高兴,甚至希望下的越大越好,来年的庄稼也会长得特别好,但对于如今这些被太平教裹挟的百姓来说,这场雪,是一场灾难。
一大早醒来,陈默便发现所有人的气运都降低了一些,而且每隔一段时间还会再降。
“默哥,下雪了!”阿呆笑的有些没心没肺,往年下雪对于孩子们来说,都是最欢快的时候,他显然并没有意识到,今年的冬天,没有房屋给他们避风,也没有床被让他们取暖,再加上饥一顿饱一顿,大多数人身体都不抗冻的。
陈母和蔡婶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两人一脸担忧的看着飘飘扬扬的大雪有些不知所措。
陈默其实也是茫然的,但看着母亲脸上失神的表情,在心中不断给自己打气,作为陈家唯一的男人,母亲乱,自己不能乱,否则这个家就完了。
“娘,你和蔡婶准备吃的,我跟阿呆去四周看看有没有发粮的人,顺便打探一下消息。”陈默看着母亲道。
必须尽快找到落脚之地,否则非被冻死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不可。
“默儿小心些。”陈母点了点头,努力维持着笑容,不想让儿子太过担心。
陈默犹豫了一下,从怀里取出当初郑屠送他的短刀递给母亲道:“这刀母亲收着,若有人来惹事就……”
犹豫了一下,陈默没说杀人,但陈母显然明白陈默的意思,认真的点点头道:“默儿放心,娘知道该如何做。”
陈默没再多言,带着阿呆出去,弄些吃的,同时也想打探些消息,周围的世界对于第一次离开夏丘的两人来说很陌生,没了杨叔、李叔这些经常在外跑的人带路,陈默和阿呆甚至不知道自己目前所在的位置究竟是何处。
雪花纷纷扬扬的飘下来,落在脸上,冰冷的感觉在不断向四周蔓延。
“默哥,我们去哪?”阿呆跟在陈默身边,茫然的看着四周的雪幕,雪下的越来越大,两三丈以外的事物便看的不是太清醒了。
“找吃的。”陈默看了看四周,突然扭头看向阿呆道:“今日怎的唤我默哥了?”
对于名字,陈默基本已经不想跟人争辩了,二狗也听得习惯了,今天阿呆这么一叫,反而让他有些不适应。
“俺也不知道。”阿呆挠了挠头道:“俺娘让俺这般叫的,还让我多听你的。”
以前也没见让改口啊?
陈默有些疑惑,却也没有多说,这么叫着也挺好,虽然暂时有些别扭,但感觉上,却跟其他人不太一样了。
零星的人群聚集在一起,是昨天没跟着大部队离开的人,大多数都是老弱妇孺,陈默和阿呆在一处简单的棚子里看到一个饿死的老人,腿被人砍了,但流的血不多。
阿呆眼睛有些红,也有些害怕,不是因为见到死人,而是担心他们是否也会有这样饿死的一天。
“走吧。”陈默叹了口气,老人饿的皮包骨头,才能剩下这么多,一般年轻些的女人或者孩童饿死的话,那才叫真的惨,饿疯了的人群对死人下手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二……默哥,你说我们会不会也变成这个样子,前些日子我见有人煮婴儿吃……”阿呆情绪有些低落,声音中透着一股浓浓的担忧。
“明日之事,谁会知道,你我将今日过好便是,剩下的,交给天。”陈默抬眼看了看那阴沉沉的天空,心里也有些发沉,这雪也不知道要下多久,老天似乎不站他们这边儿,这一场雪下来,不知道有多少人得冻死。
阿呆没再说话,跟着陈默来到另外一处有人的地方,十来个妇女老人坐在一起,一个个形容枯槁,眼窝深陷,看到有人来,其中两个女人开始脱衣服……
“这位婶婶在做什么?”阿呆不解的看着那两个女人。
“不知道。”陈默也有些疑惑,摇了摇头,找到一位精神还算好些的老者坐下来道:“阿翁,你们是哪里人?”
“夏丘。”老者浑浊的眸子看了陈默一眼,低头去拨弄已经熄灭的篝火,头顶有毡布搭了个简单的棚子,四面却没有遮挡。
“刘老?”陈默突然皱起眉头,看着这似曾相识的老者,可不正是当初他在夏丘遇到的那老骗子。
“你是……”刘老茫然的看着陈默,没什么印象。
“嘿,当初我去夏丘卖粮,差点被你这老儿害了!”陈默一把揪住刘老的领口。
“老儿一生卖了不知多少人,你是哪个?”刘老麻木的看了陈默一眼,索性闭上眼睛,任他去打。
陈默确实想动手,但看着刘老现在的样子,恐怕撑不过这场雪,举起的拳头最终默默的放下来,坐在刘老身边皱眉道:“你住在城里,如何也如我等一般?”
“城里?”刘老冷笑着摇了摇头道:“这太平教的人尚未到,那夏丘令、夏丘县尉便已尽数逃走,只余一座空城,那太平教贼人轻易便攻进来,那帮贼人一进来便烧杀抢掠,我一老朽,不跟着一起逃,能如何?你还要我上阵杀敌不成?”
“攻城这般简单?”陈默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要打便打,哪来这许多废话?若是打死了,倒也了事。”刘老有些不耐烦地看着陈默道。
“打死你有何用?”陈默皱眉松开了手,看了看四周一群老人还有女人道:“这些也是夏丘人?”
“有些是,有些不是,从城里逃出来之后,年轻些的,都跟着太平教走了,只剩下这老弱妇孺,聚聚散散,这些时日经历了不少,很多我也不认识,现在凑在一起,就看谁能先死,那样其他人也能多挨几日。”刘老见陈默不打他,也懒得询问缘由。
“默哥……”阿呆拉了拉陈默的衣袖,指了指一旁的破釜。
陈默扭头看去,正看到那破釜四周,有不少骨头……陈默深吸了口气,不去看那些,这种事,这些天见过不少,见怪不怪了。
“那这附近可有城池愿意接收流民?”陈默看着刘老问道。
“夏丘破了,凌县、虹县也破了,下相不太清楚,昨日遇到司吾过来的流民,想来也是破了,再往远,你若能到下邳,或许可以,那里是郡治。”刘老闭着眼睛道。
“下邳距此有多远?”陈默有些不死心的道。
“有两百余里,你若有足够吃的,倒是可以试试。”刘老揶揄的笑道。
陈默皱眉起身,带着阿呆想要离开,衣服却被人拉住,扭头看去,却见是一名妇人。
“婶婶,有何事?”陈默看着那妇人道。
“小郎,有吃的么?”那妇人看着陈默,上身衣服已经脱了大半,只是皮肤粗糙,很脏,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妇人眼中带着浓浓的渴望:“给我一点,我什么都听你的,这身子,定能伺候好你……”
“没……没有……”陈默拉着阿呆落荒而逃,怎么伺候,这些时日陈默也见过,这一路上,男女之事也懂了些,有时候也会莫名的渴望,但这种事儿,他接受不了,只能跑。
第五十一章 曲阳
“默哥,那女人为何要脱衣服?”阿呆有些留恋的看了一眼离开的方向,见陈默脸色不好看,弱弱的问道。
“谁知道?”陈默有些躁得慌,男女之事这些天他也懂了一些,但也只是一些而已,再说了,那婶子脱了衣服还不如没脱,身上尽是泥垢,哪有此前见到的那些好看……
想歪了~
陈默甩了甩脑袋道:“走,回去。”
“不弄吃食了?”阿呆看着陈默道。
“这天气,谁来给你发粮?”陈默抖了抖身上的雪,一边走一边道。
“那打探消息呢?”阿呆疑惑的看着陈默,他记得他们出来是打探消息的。
“已经打探到了,我们去曲阳。”陈默一边走一边思索道。
“不是说要打仗么?”阿呆不解道。
“这太平教攻城似乎不难,我们赶上前路的人看看,最好能够混进城去看看。”陈默听得之前那刘老说夏丘破城的事情,觉得自己可能想差了,攻城未必就那么难,否则怎会周围的城池都如此轻易被攻破?
雪下的更大了一些,陈默回到四人的聚集地,看着茫茫大雪,今天赶路是没办法赶路了,在这雪天里,很容易迷失方向的。
“娘,你知道曲阳在何处么?”陈默让阿呆去捡些柴火来,自己则在母亲和蔡婶的帮助下开始加固窝棚,今夜怕是要在这里过夜了,前面的太平教人马怕是也没办法走,他不能让母亲挨冻。
“此去东北方向约有五十里。”陈母看向陈默道:“默儿,你不是不准备参战么?”
“我听闻太平教破了好几座城池,那些县令、县尉尽数弃城而逃,若是如此的话,我等可先一步赶过去,看看能否在曲阳找到一处安身之所。”陈默将路上找来的毡布、毛皮一股脑都绑在四周,勉强能够遮风挡雪。
“城都破了,如何安身?”蔡婶叹息道。
“那太平教攻破城池,总不能不管吧?我等趁此机会在曲阳落脚也不错。”陈默解释了一句,其实他也想回夏丘,不过出来数月,夏丘在哪都有些不清楚,更别说这一路少说也得走上一月,吃喝从哪弄?
众人屯的那几十张面饼,如果找不到进项的话,都不够四人三天吃的,哪怕省着吃,撑上十天就不错了。
“各地守将都未曾抵抗?”陈母皱眉道,陈默他爹在世的时候她就常听陈父说朝政贪腐成风,但也未曾想到各地城池如此轻易便被太平教攻破。
“大多数是,夏丘、凌县、虹县都破了,其他的还没消息。”陈默点了点头,在此之前,谁能想到太平教这么厉害,或者说各地的县令、县尉如此没用?这各地官员的不作为,恐怕也是如今太平教肆虐的根本原因吧?
“莫不是这天真的要变了?”蔡婶叹息一声,一边给陈默递来麻绳,一边苦涩道,如今这世道,他们这样的孤儿寡母如何生存?或许去了曲阳,找个人家再续也不错,家里总得有个男人才行,不是谁家的孩子都如陈默这般懂事能干,至少阿呆不行。
阿呆找来了柴火,众人化了些雪拿来煮着面饼吃完,为了节省体力,早早地挤在一起睡去。
次日一早,风雪停了,放眼看去,天地之间一片雪白,陈默收拾好行囊,带上自己的钱袋,招呼黑子,众人一道认准了方向朝着曲阳方向而去。
五十里的路其实不算远,当初从庄子里到夏丘有三十里,都能一天来回,众人这些天没有饿着,体力还算充沛,加上大雪阻路,下午的时候,已经赶上了前行的太平教众。
……
曲阳,衙署。
一名魁梧的青年幽幽的喝着温酒,看着手中的竹简,房门突然被推开,一股寒气涌进来,青年抬眼看了看,看到来人,微笑道:“这般急切却是为何?”
“子源兄还笑得出来?”来人叹了口气道:“那太平教这些时日四处攻城略地,刚刚收到府君传讯,临淮已陷,广陵境内出现大量太平教乱贼,命各县闭门自守。”
“好事啊,孟高兄为曲阳令,若此番能功成,升迁之日不远矣,总好过我此番回乡被困此处。”青年笑道。
“哪有这般简单?”来人无奈道:“这些时日来,那太平教徒四处烧毁乡庄,携民为匪,朝我曲阳这边来的,怕有不下数万之众,这曲阳上下,不过数百县卫,贼势汹汹,我手中无兵无将,我也不懂兵法,如何抵挡?”
“乌合之众尔,人数虽多,但却皆是各方百姓,也无兵器。”青年轻捋颌下长须笑道:“相比与此,孟高兄更该关心这曲阳有多少太平教徒。”
“你是说……”来人说到一半,突然一拍脑袋笑道:“有你臧子源在,和需我来忧虑,子源,此番你可需帮我!”
“我自己县城不管,跑来帮你是何道理?”青年苦笑道,他亦是县令,此番告假回乡探亲,谁能想到正碰上太平教作乱,若是真的细究,怕是得得个渎职之罪。
“莫不是要见死不救?”来人瞪着他道。
“也罢,你且下令封锁四门,让县尉率人捉拿城中各处太平教教徒,先除内患,此外于城墙上多竖旌旗。”青年想了想道。
“那太平教徒如何清除?”
“可命城中德高之士宣扬太平教恶行,让城中百姓协助,兄在曲阳为官五载,颇有仁义之名,曲阳一地本就富庶,百姓多无反心,再加上多宣扬太平教恶行,令百姓自危,自会争相揭发,这场大雪可是帮了孟高兄大忙。”青年笑道。
“那城外百姓……”文士皱眉道。
“非常之时,不可有妇人之仁。”青年摇了摇头,站起身来道:“若能击退太平教恶徒,一切危机自解,但若因一时之仁令曲阳城破,届时莫说曲阳,怕是射阳、海西乃至整个广陵都要陷落贼手!”
“那纠察太平教之事,便交由子源来办如何?”
“可以拒绝么?”
“不可!”
第五十二章 打仗了
一月十九,风雪已经彻底停了,天空开始放晴,曲阳城外陆陆续续的开始聚拢起一批批太平教徒,但更多的却是在太平教徒裹挟下的百姓。
臧洪站在城头,极目远眺,看着这样一幕景象,他体态魁梧,样貌却是颇为俊朗,此刻看着那如同牛羊一般被驱赶的百姓,叹息一声,这说是攻城,但看着这些人,说是军队谁会信?说是太平教乱军,但更像难民。
在他身旁,县令张超走过来道:“子源,你怎在这里?”
“孟高兄,你说为何会如此?”臧洪摇了摇头,看着那毫无秩序可言的人潮,目光中带着几分不忍。
“自是那张角。”张超不假思索的道。
“只是张角么?”臧洪扭头看向张超:“各县官员望风而逃,面对这等‘军队’,真的无一战之力?在此前数年,我曾多次上表朝廷太平教过于势大,然而奏书却如石沉大海,我虽只是一县之长,却也知道这太平教跟各方官员往来密切,今日之势,怕不是一个张角能够掀起来的。”
“子源,慎言!”张超吓了一跳,一脸严肃的瞪着臧洪道,这种事儿,别说他俩都是县令,就是太守都不敢乱说。
“唉~”
……
“你的,把这个绑在头上,攻城时便是自己人。”发放粮食的太平教教徒今日特地多给了一张面饼,同时还发了一根屎黄色的头巾。
陈默接过头巾顺手绑在头上,在太平教徒满意的目光中,拿了面饼后才出了人群,趁着左右无人之际,将黄巾摘下来跟面饼一并塞进怀里,兜兜转转了两圈,又跑到另一处发放军粮的地方去。
远处的城郭已经若隐若现,陈默一边排队,一边注视着远处的人群,今日出现不少带着兵器的太平教徒,一个个凶神恶煞,跟平日里所见到的太平教徒不太一样,看情况,今天是准备攻城了?
这个结果让陈默有些意外,不是说势如破竹,所到之处,朝廷官员望风而逃,曲阳说起来也不算大城,看那城墙,跟夏丘也没什么两样。
哪里出问题了?
陈默连续走了四个摊子,领了八张面饼,四条黄巾之后,怕被人看出来,兜兜转转的转回去,正看到阿呆拿着四张面饼在炫耀。
“如何?”陈母接过陈默递来的面饼询问道。
“要打仗。”陈默坐下来,将怀里的魏境分给众人道:“看来曲阳并非如同其他城池那般,城中官员选择抗击太平教。”
“太平教这般多人,他们怎么挡?”阿呆不解的皱眉问道。
“不知道,有时候人多也不一定就有用。”陈默想到当初他们被太平教那一伙儿人拦截,到最后几乎没打架,只是抓住了对方的头领,便轻松过关,这么说来的话,有时候人多还真不一定就能胜,但如果不取巧的话,其实陈默和阿呆的理解一样,还应该是人多的一方有优势。
“真要打仗?”蔡婶有些惶惑,这太平教可是不分男女的,也就是说,真要打仗,她们也要上。
“能不去便不去,便是去了,也躲在后方吧。”陈默也没什么主意,他又没打过仗,除了太平教,恐怕也不会有他和阿呆这样年纪的士卒吧?只是觉得躲在后方应该是安全的。
当然,这些也只是小孩子理所当然的猜想而已,真正的战场,显然没有沉默想象中这般简单,哪怕太平教这些人算不上什么军队亦是如此。
……
“去那边,莫要懈怠,快去~”尚未到中午时,一名名手持兵器的太平教徒凶神恶煞的过来赶人,如同赶牲畜一般,将人赶出来,又不愿走的,直接上去连打带踹。
“汉子,老朽今年已六十有三,如何……”
“噗~”
杀人了!
陈默看着远处那老者被太平教徒一刀砍杀,饶是他也杀过人,但此刻心里依旧忍不住狠狠一颤。
“都给我听好了,这些时日养你们这些老弱妇孺,今日,也该到你等报答我教之时,给我上,胆敢后退者,杀!”那太平教头目一脚将老者的尸体踹开,血淋淋的刀朝着周围人指了一圈森然道。
四周百姓噤若寒蝉,无一人敢搭腔,陈默自然也不敢,上战场可能会死,但若不上,看情况定然会死。
接下来,一群手无寸铁,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攻城的人,就这样被如同驱赶畜生一般驱赶着往城墙的方向走去,落后了,轻则拳打脚踹,重则皮鞭钢刀。
数千还是上万?陈默不知道,夹杂在人潮之中,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去哪里,只是死死的抓住母亲的手不放,看着越来越近的城池,心头充满对未知的恐惧和彷徨。
……
“放箭!”看着黑压压如同蚁潮涌来的百姓,城头上,臧洪拍了拍城墙,眼中有不忍,却并无犹豫,扭头对着县尉道。
“这……”县尉有些迟疑:“臧县长,这些都是……”
“我知道,但不能让他们靠近,吓退便可。”臧霸点点头道:“动手吧。”
“喏。”县尉闻言,咬了咬牙,霍然回首,看向四周的县卫:“听我号令,放箭!”
“咻咻咻~”
一排排冰冷的箭簇从天而降,并不密集,但城下百姓相互簇拥,人挤人,根本没多少空隙,多数箭簇落在了阵前,但即便是少数在人群中绽放开的血花,对于未曾上过战场的人来说,也足以激发内心的恐惧。
陈默也是第一次见真正的战场,当箭簇从天而降的那一刻,那种生死由天的感觉,让陈默头皮发麻。
他看的清楚,多数箭簇其实都设在了人群前,这显然不是那城中射手力气不够,陈默对于弓箭的了解,可不比任何一位射手低,这个距离,以对方弓的强度来说,全部摄入人群并不难。
抬头看了一眼城头的方向,四周的人群已经乱了,陈默如同没头苍蝇一般猫着腰四处乱窜,跟着乱开的人群往后走。
到了此刻,哪怕后方由太平教的人督战,也拦不住被吓破胆的乱民,战争尚未如何打,太平教这边已经乱做了一团……
第五十三章 溃败之后
“孟高兄,为何下令停止放箭!”臧霸找到张超,皱眉询问道。
“阵脚已乱,都是寻常百姓,何苦相逼?”张超摇头叹道。
“此时若不逼,他们会再度来攻,届时只会死的更多,你为一城之长,此等时刻,怎可妇人之仁?”臧霸无奈道。
“道里却是这般。”张超叹息道:“这其中亦有不少曲阳百姓,你也说我乃一县之长,安忍痛击?”
看着大群百姓已经惶恐的跟后方的太平军纠缠在一起,相互冲突,臧霸叹息一声道:“可惜,若有多余兵马,此刻趁机杀出,定能将其一击击溃。”
别看城外的太平教人多,但多是百姓,而且显然并不是甘愿为太平教驱策,这种情况下无需太多人马,只需数百人,便能将这支看起来颇具规模的太平军给击溃。
“城中各处县卫尽数调来,也不过三百,如何还有余力出城追击?”张超摇了摇头,看着城外那些慌乱奔逃的百姓,哂笑道:“这等乌合之众亦想颠覆我大汉江山,当真可笑。”
“但此战之后,大汉国运必受动摇,再有如今朝局……唉~”说到最后,臧洪最终也只能无奈叹息一声,张角掀起的这场变乱,对本就国运衰颓的大汉朝来说,绝对是雪上加霜,但就算如此,他与张超不过一县县长,又能如何?
“还是先设法击退贼兵吧。”张超显然不太想谈这个问题,只是皱眉看着城外开始重新聚集的太平教乱民,思索着对策。
……
血腥的气息在战场上开始弥漫,可笑的是,其实被守军箭簇射杀的人并不多,更多的人,是被后方负责独占的太平教的人斩杀的。
混乱中,陈默看到后方在杀人,拉着母亲放缓脚步,小脸虽然苍白,目光却颇为清明,至少没被吓傻。
“默儿,到娘身后来!”陈母拉着陈默焦急道。
“娘,慢些,前面怕是要打起来了!”陈默目光突然一亮,他看到一名手持环首刀的太平教徒的命数突然开始疯狂减少。
嗯?
陈母疑惑的看着儿子,不明白他说什么。
下一刻,那太平教徒目光凶狠的一刀将一名老者的头颅斩下,在老者身旁,一名年轻汉子陡然红了眼睛,嘶声吼道:“爹!我杀了你!”
说话间,手中的粪叉狠狠地刺进哪啊太平教徒的胸膛,在那太平教徒愕然的目光中,四周畏惧不敢前的百姓蜂拥而至,直接将那太平教徒拥倒,大量的人群从哪太平教徒身上踏过去,就算原本没被粪叉刺死,此刻被这么多人踩过去,也绝无幸理了。
“娘,快走,跟上!”陈默见状大喜,拉着母亲便跟着人潮往外走。
真正的太平教徒终究不多,这边被冲溃,其他方向也没办法制止了。
太平教的帅旗之下,周方皱眉看着只是被对方一波箭雨便杀得溃不成军,自相践踏的军队,面色阴沉的仿佛要滴下水来,半晌方才冷哼一声道:“撤兵!”
都打到这程度了,不撤又能如何?
“渠帅,我们安排在城中的教众为何没有发难?”一名太平教将领皱眉问道。
“不知,或许已然遇了不测!”摇了摇头,周方皱眉道。
太平教虽然没有攻城器械,但胜在有足够的群众基础,教众遍及天下可不是说说而已,一般太平军攻城的套路,第一就是城中县令什么的自觉逃走,可兵不血刃而下,如果这一招不成的话,那就得靠城中的教徒里应外合,在太平教攻城时,抢夺城门。
如果这两招都失效的话,那就没有其他办法了。
“渠帅,我等在下相查获了两架云梯,不如命人运来如何?”一名将领皱眉道。
太平教中也有对汉庭失望的将领,懂得打仗,不过数量终究太少,张角在三年前便让大量忠实信徒向这些人学习兵法,正面攻城的话,需要攻城器械。
“只有两架,便是运来了又能如何?”另一名将领皱眉反驳道:“依我看,不如让人围困曲阳,我等继续南下,尽快攻下淮阴方为上策。”
“说得容易,这么多人,不攻下曲阳,粮草从何而来?”
“不如让人伐木制梯,强攻曲阳,我看那曲阳守军亦不多,若我等日夜强攻,当能尽快克之。”
“也好。”周方点头同意道:“命人连夜赶造,明日再攻城!”
“渠帅。”一名将令躬身道:“今日那些溃军逃亡时,杀了我军不少军士,这事若不处理,恐将士们心有怨念!”
“这……”周方想了想道:“如今作战还要凭这些人来消耗守军锐气。”
“但若不解决,恐军中将士不服。”
“那便抓上几人当众处决,一来可以安抚军心,二来也可立威,让那些人安分一些。”周方摸索着下巴道:“此事尽快去办,不可延误明日出兵!”
“渠帅放心!”几名太平教将领闻言各自领命一声,各自离去。
另一边,陈默带着母亲回到他们的聚集地,黑子窝在门边,警惕的看着四周,身上隐隐有伤,看到陈默母子回来,兴奋地站起来,一瘸一拐的迎上来。
“黑子!?”陈默连忙将黑子抱起,看着黑子身上的伤口,面色一沉道:“何人干的?”
陈母叹了口气,拉了拉陈默道:“默儿,算了。”
四周围都是一帮饿了不知多久的人,黑子能活着都已经不错了。
“默哥!快看这是谁?”远处,阿呆的声音远远响起,陈默扭头看时,正看到阿呆带着大郎过来。
“大郎?”陈默迎上前,看着大郎道:“你也在此?”
“嗯,战场上遇上阿呆,才知道你也在这边。”大郎点了点头,有些疲惫的坐下来道:“二狗,带着我一起干吧?俺爹娘没了。”
哪怕这段时间,陈默已经见惯了生死,但这一刻闻言,还是莫名的觉得胸口一堵,良久方才问道:“如何死的?”
“有个太平教的看上了俺娘,想要抓人,俺爹跟他们理论被他们打死,俺娘也……”说到最后,大郎眼中的泪水不争气的落下来。
“怕死么?”陈默坐在大郎身旁问道。
“只要能吃饱,死有什么好怕的?”
“行,那就一起干,早晚替武叔他们报仇!”
“嗯。”
第五十四章 立威
大郎变得话少了许多,不像往日那般整日咋咋呼呼的,自从在陈默这边定下来之后,没事就找块石头打磨自己那把柴刀,事实上,大家都在变,在生存的逼迫下,不变,就会死。
当初为什么闹得不欢而散已经记不清了,虽然只是一两个月的时间,但在陈默的认知中,当初的事情似乎已经过去很久了,如今开始逐渐重新抱团,目的只有一个,活下去!
陈默准备去找找还活着的人,眼下这情况,他们这孤儿寡母的若想不被欺负,就必须有更多人抱在一起,不然哪天太平教的人跑来这里强抢他娘亲或是蔡婶,陈默便是拼命也未必能改变什么。
已经加固了几次的草棚外面,陈默拿着几根用刀削好的木棍细细的打磨着,弓箭是他如今最擅长的武器,虽然如今也弄不到更好地,但即便是短弓木箭,射对了地方一样能要人命,没事的时候,陈默会多给自己做一些木箭,为此,他还多了一样木箭制作的技能,虽然等级有些低,但至少做出来的木箭能用,这便够了。
远处的人群乱了起来,似乎有太平教的人来了。
“默哥,大郎哥!快跑!”阿呆急匆匆的跑过来。
“发生了何事?”陈默站起身来,皱眉问道。
“太平教的人过来抓人了!”阿呆来到陈默身边,喘着气道。
“这抓人总该有个由头吧?”陈默安抚了一下黑子,皱眉道,这才刚来,还没来得及下黑手呢,太平教因为这个来抓他的可能性不大。
“这个没听清楚,不过他们确实是来抓人的。”阿呆茫然的摇了摇头道。
“你们在这里看着,我去看看!”陈默将短刀递给母亲,又把打磨好的木箭装在箭囊里面背上,便朝那边走去。
“我与你去!”大郎也站起身来,拎着一把柴刀,眼中那股子仇恨似乎快要溢出来一般。
“你这个样子,别去,阿呆一个人我也不放心。”陈默看了大郎一眼,摇了摇头,现在的大郎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对太平教的仇恨,还没弄清楚究竟出了什么事儿,大郎现在跟过去容易坏事。
虽然陈默论年纪比大郎小了两岁,但或许是没有经历父母在眼前被残害这种惨事,陈默的心性虽然也变了,却没有变得如同大郎那般极端,更稳重,也更冷静,遇到事情,也不会直接往极端的那方面想。
不过这些问题,他也不好跟大郎直说,只能换个说法,蛊惑技能在达到二级之后并没有如同其他技能一般给陈默任何信息,但陈默说话会更委婉一些。
“是啊,大郎,阿呆还小,不懂事,这里也需要一个男人来照应。”一旁的蔡婶帮腔道。
“那你小心些。”大郎闷闷的应了一声,继续去磨自己的柴刀。
陈默点点头,拎了根棍子往人群喧嚣处走去,还没到近前,一股血腥的气息便已经涌来,这些日子,陈默对于血腥的气味十分敏感。
“我们为你们拼命,你们在后面杀人不说,现在还要杀人,左右是死,老子跟你们拼了!”人群中,陈默看到一名魁梧的汉子咆哮着对着周围十几个太平教徒,在他脚下,一名太平教徒被粪叉刺穿了胸肺,眼见是活不成了,再往后,自有一群人跟在他身后,气势汹汹的看着这帮人。
“你在战场上刺杀我教将士,已经有人看到了!杀人,自该偿命!”那太平教徒显然也没想到这些人竟然有勇气反抗,不过气势却没弱,他们都是经过训练的教徒,或者本身就是各地的猎户,跟寻常教众不同,陈默在那群人中看到杨叔和李叔的身影。
“他杀了我爹,我为父报仇有何不可?”那汉子红着眼睛,一把将粪叉从那人胸腔里拔出来,带起一蓬鲜血,遥遥指着这群人道:“老子也没想过要给你们卖命,是你们把我们撵上了战场,我爹没死在人家手里,却死在你们这群叛贼手中,如今还要我来偿命,好啊,那便来,今日便是死,也不叫你等好过!”
“尔等也要跟他一起找死!?”那将领皱了皱眉,不是因为对面这十来号人,太平教力士不是经过训练便是从各地征募来的厉害猎户,三五个便足矣将这些人收拾,真正让他迟疑的是周围的人,四周的这些百姓已经开始向这边聚拢,而且随着汉子的言语,一股无形的怒火在酝酿,无形无质,但却能够明显的感觉到。
“找死?”汉子身后,一人冷笑道:“我等今日不死,明日一样会死,你们毁我家宅,与其窝囊的饿死,还不如今日跟你等拼了!”
一人拼命,万夫莫敌,这话说的是夸张了些,但真到了那个地步,所有人都不管不顾的时候,那股子横劲儿却是极为渗人的。
陈默在确定了跟自己没多大关系之后,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同时在脑海中思索,若自己处在太平教的位置上,自己该如何处理这种事情?
四周的人越聚越多,甚至有人开始鼓噪,毕竟太平教的将士虽然很强,但终究人少,如今这么多人开始一个个鼓噪起来的时候,场面渐渐有些控制不住了。
矛盾其实早就已经存在,只是一直被压制着,此刻随着太平教穷追不舍的追究,终于将一直以来压抑在所有人心中的怒火点燃。
陈默在人群中,看向杨茂和李九的目光有些担忧,杨叔和李叔就算再能打,这么多人若是真的动了手,怕是也……
“噗~”正当陈默思索一会儿生乱是否有机会救下杨叔和李叔的时候,太平教后方有人射箭,一箭没入那手持粪叉的壮汉胸口,紧跟着数十名太平教徒从两侧杀出,不由分说,对着那十几人便是一阵乱砍。
甚至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十几名汉子便被砍杀一空,周方缓缓地从后阵走出,森冷的目光扫向四周,原本已经隐隐激愤起来的怒火,随着十几人被这般干净利落的斩杀之后,瞬间消散。
“还有么?”周方看向四周,皱眉道。
“没了,这是最后一个。”那将领摇了摇头。
“收兵,再有作乱者,立杀无赦!”周方冷哼一声,转身向后走去,声音远远的传来:“让人把这些尸体挂起来!”
“喏!”
第五十五章 出路
反抗被镇压了,所有人都闭上了嘴,但这并不代表心服,更多的是对死亡的恐惧,仇恨的火苗被压在心底却并未熄灭。
至少陈默是这样的感觉,若非不得已,他肯定不敢跟太平教的人直接对抗,但毁家之恨却从未忘记,只是在他还没有能力报仇之前,他选择将这份仇恨埋在心底。
“再这么下去,我们不是死在攻城的战场上,便是被这帮人给杀死。”回到自己的宿地,跟大郎等人说过这件事后,大郎咬牙道。
是啊,不是攻城时被杀就是兵败时被太平教杀,要不就是逃走后在路上饿死,眼下看来,似乎没有其他出路。
陈默摸索着自己的短弓,心中想着是否还有别的出路,继续这般下去,他们好像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唉,若能进城便好了。”蔡婶在一旁叹息道。
进城?
陈默脑子里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闪过,看了看蔡婶,又看了看母亲,陈默盘算了片刻后,突然起身往外走去。
“默儿,你去何处?”陈母见状连忙站起来喊道。
“娘亲放心,孩儿去去就回。”陈默的声音远远传来,人却已经没影了。
陈母有些担心,一旁的蔡婶笑着安慰道:“妹妹莫要多想,我看默郎颇有主意,或许想到了什么对策。”
“唉,能有何对策?”一旁的大郎坐下来,看着外面的景色失神道:“太平教这么多人,我们加起来也才五个……”
“比人多,我们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太平教,不过我们打不过,可以借力,子曰: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陈默拎着极快颜色比较淡的破布进来,脸上难得露出了笑容。
“何意?”大郎和阿呆茫然的看向陈默,不解其意。
“就是说,人最厉害的不是他生就有多强的力量,而是善于借助外物,我们若与太平教抗衡,自然是以卵击石,但太平教虽说人多势众,却也未必不能敌,我等虽然打他不过,但朝廷的军队当不比其差!”陈默将布铺开,一边说,一边用刀挑开食指,在陈母的惊呼声中,开始书写。
“默儿可是想与城内守军联络?”陈母有些心疼的看着陈默在那里以血写书,她已明白了陈默的打算。
“嗯,孩儿也不知该如何做,看看他们有无办法,先与他们取得联络再说。”陈默点了点头道。
“如今曲阳四门紧闭,就算写好了,要如何送进去?”阿呆不解道。
“用箭射进去。”陈默沉声道:“明日若是再攻城,我会到阵前去,你们二人保护好我娘和蔡婶。”
他的箭最远也只能射二十步,想要把书信送进城中,就必须靠近城墙,向昨日那般躲在后阵混是不行的,根本就够不到。
“太平教的那些人也有弓箭,那么多弓箭,如何让对方找到你的?”大郎皱眉道。
“多写几张,剩下的,看命吧。”陈默写好一张,仔细的绑在木箭之上,食指已经流不出血来,陈默皱了皱眉,想要再割破一只手指,却被陈母拦住。
“时间尚早,等到晚上再写吧,娘给你准备些东西。”陈母伸手,拦住陈默,摇了摇头,她是舍不得儿子这般伤害自己了。
“找过了,没有。”陈默摇了摇头道。
“听娘的。”陈母将陈默手中的短刀收走,语气却十分坚定,不容置疑。
陈默只得听从。
陈母让三人出去找些柴火,夜里御寒用,待三人离开之后,方才扭头看向蔡婶道:“嫂嫂,此番却是需要嫂嫂相助了。”
……
傍晚,陈默回来的时候,看着母亲给自己准备好的一钵血水,皱起了眉头看向母亲道:“娘亲?你怎么……”
“放心,女人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是一直流血的,我儿放心用。”陈母微笑着安慰道,一旁的蔡婶笑的有些勉强。
“嗯。”陈默不太明白,但仔细看了看母亲,并无伤口,这才放心下来,用手指蘸了血水继续开始写。
内容倒也简单,首先自报家门,紧跟着是诉说自己从贼实属被迫而非资源,此番以血书送信而来,是希望与城内取得联络,看是否有方法可助朝廷快速破贼,如果城内收到此信并愿意相信自己,可以在城墙醒目之处,立一座木桩,裹上枯草,他会将箭射在木桩之上。
“他们未必会信。”陈母看着陈默写好的书信,对于一个十岁孩子来说,能写出这样的书信其实已经不错了,不过陈母更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总要试试才行,孩儿不想从贼,而且娘也说了,太平教如今虽然声势浩大,但却不可长久,我等当尽快设法脱身才是,此番虽然雄县,却未必不是一个机会。”陈默认真道。
“看默郎说话,不太像一个十岁稚童。”一旁的蔡婶感叹道,如今的陈默无论说话做事,给人的感觉都比较稳,不像个孩子。
陈默虽是个孩子,但在梦境训练营中习练箭术,一待就是七年,虽说大多数时候都是在练箭,但那种无人交流的环境中,对心智的磨练同样有着重要意义,再加上后来先后经历了厮杀,一路上所见到的黑暗,陈默的心智在这种环境中不断地发生改变。
陈母只是笑着点点头,只是笑容中有多少苦涩,又有几人能够体会?人的成熟并非一蹴而就,这其中需要多少磨练和坎坷,恐怕没人比陈母更清楚,若有可能,世间又有多少父母愿意孩子如此年幼便这般稳重?
“娘,蔡婶,下次再集结攻城,这战场之上有时候身不由己,若是走散了,切记慌张,切记莫要摔倒,跌倒了,怕是爬不起来。”陈默将信绑在木箭上固定好,然后才一脸严肃的看向母亲和蔡婶,之前的攻城,溃败之时,那自相践踏的场面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默儿放心,娘懂。”陈母努力保持着自己的微笑,不让儿子担心:“夜了,快些去睡吧。”
“嗯。”
陈默点点头,外面的喧嚣声已经渐渐消失,夜幕降临,漆黑的夜色中,除了睡觉之外,也没有其他事情做,当下跟阿呆和大郎挤在一起,黑子趴在他们身边沉沉的睡去,至于对系统那位神仙的跪拜,也只能在心中进行了……
第五十六章 箭书
次日一早,太平教的人开始催促人们起身,陈默将黑子藏好,方才跟着众人一起出来,心中有了计划,所以今天的陈默格外的积极。
不过跟之前那一场攻城不一样,这一次,那位渠帅周方派出一部分太平教将士出来,将这些难民分开,也没有细分,反正几十上百人一支,由十名或是五名太平军将士掺杂在其中,负责统领这些难民。
身在其中的陈默是没有发现什么变化,不过站在曲阳城头看去,便能发现今日的太平教军队跟之前有所不同,虽然阵列还是有些乱,但至少看上去有那么几分样子了。
“不想这太平教中还有懂些治军之人!”臧洪看着太平军的变化,并没有太多惊讶的感觉。
张超点了点头道:“还做了长梯出来,今日之战,怕是难以向前日那般容易。”
这守城又非两军对垒,对方阵型排的好也没用,真正威胁守军的,是那一架长梯,虽然不是云梯,能够被轻易推出去,但总归这帮太平教的人有了些蹬城的手段,如果真让这些人冲到城下,还是有威胁的,这城中人马不过数百,一但进入消耗战阶段,哪怕一个人能换对方十个,他们也换不起。
“让人以戈守住四方,看他们长梯搭上来,便以长戈将之推倒。”臧洪看了看对方的阵仗,也赞同张超的话,这么多长梯,真让他们搭在城墙上,那可就是一场苦战了。
“这里只有三百余县卫,哪还有人?”张超无奈道。
“此前已在城中命县尉征发民壮,让他们上来协助。”臧洪皱眉道。
“这些民壮还需在城中维护城中秩序,若是将他们派上来,有人在城中生乱该当如何?”张超有些有遇道。
“那不正好,将城中剩余残党尽数歼灭!”臧洪扶着女墙,朗笑道:“上次我等清查城中太平教徒,已然擒获许多,便是有些许疏漏,也难成大事!”
最终,张超还是担心城中稳定,没有将所有民壮都叫上来,只是调来一半,发了长戈专门负责将各处搭上城墙的梯子给顶下去。
这东西不是云梯,不但带着倒钩,底部还有专门固定的底座,很难推动,寻常的梯子只需用东西一顶就能推出去,这也是为何哪怕面对数万太平教的人马,臧洪和张超还能再敌楼上谈笑风生的缘故,攻城器械的缺失,哪怕对方人再多,也没办法爬上来,就算现在有了梯子登城的点也是数得着的,很容易对付。
更何况虽说刚才在夸对方懂治军,但治军跟打仗是两回事,装备上的差距更无须多言,大多数人都是难民一般的存在,根本不具备威胁性。
太平军今日显然是动了真格,大量太平教精锐掺杂在人群中负责指挥,至少不会像之前那样人家只是一波箭射过来,整个军阵便都乱了,在这些太平教精锐的指挥下,一架架梯子被人抬着往城墙方向冲去,尚未到城墙,对方的箭簇已经落下来。
“不要乱,后退者就地格杀!”一名太平教精锐挥手一刀便将想要后退的人斩杀,同时厉声嘶吼道:“给我冲!”
别看难民人多,但多数都是怯懦之辈,面对这些太平教精锐的凶残,根本没有反抗的想法,只能在他们的催促下继续前行。
陈默杀过人,骨子里也多了股悍气,并未被吓住,不过这个时候如果掉头跑,肯定是找死,太平教那些精锐他怕是一个都打不过,而且他也没准备跑。
短弓已经拎在手中,包裹了血书的木箭已经搭在弦上,只是此刻距离城墙少说还有近百步,这个距离,陈默可没办法把自己的木箭射到城墙上,只能尽量低着头,跟着人群朝着城墙方向涌去。
噗~
城墙方向的进攻明显强了许多,冰冷的箭簇带着强大的关兴从天而降,就在陈默身侧的一名汉子毫无征兆的被一枚箭簇贯穿了头壳,僵立了片刻之后,直挺挺的倒下去。
陈默的心脏狠狠地跳了跳,这从天而降的箭簇毫无规律可循,他便是有望运的本事,能够看到谁的运气旺,但普通人能有多强的气运,通常都是对方箭出的那一刻,人身上的气运才会出现变化,靠这个是很难避开的。
这个时候,陈默也只能仗着体型相对瘦弱,尽量低下身子,让周围的人成为自己的天然屏障,不容易受到箭簇攻击,剩下的,就看命了。
不过他们这些被赶在最前线的人,显然并非城头守军的照顾目标,真正遭受重点关照的,还是后方负责帮忙压制城头守军的弓箭手,并不是很多,而且守军居高临下,弓箭射程更远一些。
陈默混在人群中,仔细打量着城头的守军,他没见过真正的将军是如何穿着的,但从对方的衣饰之上,与其他人不同的,想来身份不会太差,陈默很快便瞄到几个,此时距离城墙已经差不多只剩下三十多步,前排的人马已经开始将梯子搭在护城河外往上爬。
心中默默地估算着距离,为了保证自己的血书能够被曲阳高层看到,他准备给每个人附近都射一支。
到了二十步左右的时候,陈默猛然开弓搭箭,一支木箭轻飘飘的飞出去,轻微的尖啸声在这喧嚣的战场上并未引起注意。
城头上,县尉正在指挥战斗,却见一枚木箭朝着自己奔来,在县尉愕然的目光中,落在自己胸口的护心镜上弹了出去。
何物?
县尉愣愣的摸了摸自己的护心镜。
陈默有些遗憾,还是太远了一些,再近些的话,应当可以射中其头顶银盔。
换一个!
陈默这次将目标放在一名文士身上,虽说是文士,不过身上也披着皮甲,陈默跟着人群往前几步,再度出手射箭,这一次,他将箭簇设在对方皮甲的间隙之中,没有被弹落。
下一个!
看到那文士好奇的将木箭拔出来,陈默有些兴奋地捏了捏拳头,继续找寻其他目标……
第五十七章 怒火
臧洪额头渗出一丝冷汗,扭头看了看同样一脸冷汗的张超,就在刚才,他们先后被两支木箭射中,但那木箭没有太多力道,只是夹在了皮甲的缝隙里,但饶是如此,也让原本颇有些运筹帷幄,谈笑风生感觉的臧洪和张超吓了一跳。
“子……子源!无恙否?”张超怔怔的看着手中的木箭,扭头看向臧霸,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木箭?”臧洪的情绪比张超稳定的更快,摇了摇头,随即反而被手中的木箭所吸引,木箭上绑着的布条很脏,容易被忽略,不过此刻拿在手中会有明显不和谐的感觉,毕竟木箭本身就不能极远,再绑上个布条似乎除了减少木箭的威力之外,并没有其他用处。
而且看看张超手中的木箭上也有类似的东西,布条是专门绑上去的,这就有意思了。
两人很默契的后退了一些后,臧洪将布条解下来打开,看着布条上那字迹清晰的血书,忍不住扭头看向张超。
同样是一份血书,张超皱眉将血书看完,有些不解的看向臧洪道:“这是何意?”
有用的信息基本没有,多是叙说对方目前的状况,至于太平教的情报,没有透露出一丝半点儿来,为了把这个射进来,冲到战场最前方,最重要的是,差点把他俩吓死,目的何在?
“求救啊!”臧洪看完血书,却是得出不同的结论。
对于曲阳来说,这份血书的确没有任何意义和价值,但对于对方来说,或许就是一条活路了。
“求救?”张超不解道。
“只以此书中所述来看,对方应该是某族庶支。”臧洪看着布条想了想解释道:“识字,这字写的不错,不是寻常白身,别说寻常白身,便是一些书吏,怕是也难写出这份书来,但出身也不会太高,夏丘那边似乎也无望族,虽然身在太平教中,却是因对方毁了乡庄,被迫被太平贼人裹挟而来,但又不甘受其驱策,是以想以此书与城中通信,当然,只是按照书中所写推测,若是太平贼人施展间计的话,便另说了。”
“张县!”县尉快步走过来,打断两人的谈话。
“县尉何故至此?可是贼人强势?”张超皱眉道?
“那倒不是。”县尉摇了摇头,从怀中逃出几支木箭道:“刚才下官麾下几名卫吏送来了这个,被人用木箭射上来,未曾伤到人,不过对方的箭术却是颇为精准。”
“有劳了。”臧洪接过木箭,将上面的血书取下来看了看,微笑着对县尉笑道:“继续守城吧。”
“喏!”县尉躬身领命,转身离去。
张超摇头道:“看这些贼人架势,怕是也想不出如此高深计策,你意如何?”
“按他说的,立几处木桩。”臧洪仔细看着那血书笑道。
“我看这字……”张超看着那血书,摇头道:“不知对方多大年纪,这字倒是工整,却如同十岁孩童一般,你要救他?”
“能救自是要救的。”臧洪点了点头,随即却是拿起一支木箭道:“不过我怕下一次这木箭多了几分力气,也是自救啊!”
刚刚木箭射在身上的那一刻,臧洪感觉自己整个心脏都快跳出来了,这样刺激的经历,他可不想再试几次,万一力道没有拿捏好,直接给自己来个穿心而过,那可真是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字写的不好,这箭术倒是不错。”张超认同的点点头,刚才那经历,实在让人胆寒呐。
……
时间在一点点推移,曲阳的战争并不会随着陈默的箭书而停止,一架架木梯被搭在城墙上,然后很快被人用长戈推回来,就像串在麦秆上的蚱蜢一般跌下来,三丈高的城墙并不高,但从这种高度跌落下来,能再爬起来的也不多。
陈默射完了箭书,在人群中钻来钻去,仗着身形小,四处躲藏,看着是往前冲,但冲了几次,陈默退到了后阵,这场战争别的没有教会他,但如何在战场上利用自己身形优势活下来,却被陈默摸到了窍门,愣是绕着城墙跑了一圈没跑到城墙下面,直到日头西斜,后方响起了锣声,宣告着这次攻城结束,数万人在丢下几千具尸体之后纷纷退了回去。
虽然没有什么像样的战绩,但今天至少摸到了城墙,还有几个人爬到了城墙上面,只是没有回来。
“娘,你受伤了!?”回到临时搭建的帐篷里,正看到蔡婶煮开了水,用热水将布条洗干净后为母亲包扎,陈默面色一变,连忙上前问道。
“被那太平教的人抽了一鞭!”大郎在一旁切齿道。
陈默面色顿时沉下来:“可知道是哪个?”
“默儿,不可冲动!”陈母伸手拉了陈默一把,她可是知道自己这儿子看着乖巧,真的下起狠心来,杀人绝对不会手软。
“娘亲放心,我有分寸,只是知道是谁,以后若有机会定要报此一鞭之仇!”陈默点点头道。
别跟他扯什么军规,他不懂,参军也非自愿,在这个时候,他娘就是逆鳞,谁动谁死!
“就是分到我们这边的那个太平军的首领,也不知道叫什么。”大郎道。
“是他?”陈默有些印象,今天太平军把人分散到各部来,他们这边的正是个铁塔般的汉子。
“不说这个,默儿,今日书信可曾送到城上?”陈母将这个话题岔开道。
“送上去了,不过他们有无看到不好说,明日看看他们是否立了木桩便知。”陈默有些心疼的看着母亲胳膊上的鞭痕,心中暗暗发狠,明日若是有机会,定要放暗箭将那太平教的人给射杀了。
“若是立了木桩,我儿准备如何?”陈母笑问道。
“那便跟他们约定个地点,让他们将回信送下来,我需要知道现在如何做能尽快平灭这些太平教的人!”陈默思索着,自己送信好送,但对方回信该怎么回?总不能自己也背个木桩跑到战场上让人射吧?
“我儿的方法不错,这太平教管理松散,若要回信却也不难,你可与他们约定好时间,子夜之时前去等候,让他们以火矢将回书射出即可。”陈母笑道。
陈默闻言双目一亮,当即对着大郎和阿呆道:“帮我做木箭,我去写信!”
“好!”
第五十八章 闹事
写什么好呢?
今晚的月色不错,没有烛火,但坐在帐篷外面,皎洁的月色下,还是能够依稀辨物的,陈默盘腿坐着,身前铺开的布帛在夜风中不断颤动。
虽说已经决定要暗中跟城中通气,帮助他们击败这些太平贼人,但怎么帮?自己能做什么?陈默现在是一头雾水,也只能如同母亲所说的那样,先约定个地点,自己约定时间在城外等着,但除此之外,他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
做不了啊。
陈默有些头疼,自己有着不错的箭术,十步之内能伤人性命,只是这本事在这战场上拿不出手,就算去刺杀那周方,恐怕也很难接近对方十步,就算侥幸成功了,自己要怎么逃?他想要跟城内通气,帮忙击败太平贼,有些功利的目的,他想借着这个机会获得更多的机会,让自己能够步入仕途什么的,更多的是想让自己和母亲平安,可没想过把命都搭进去。
可以冒险,但不能送命,这是陈默的底线。
“还没睡?”大郎从帐篷里出来,坐在陈默身边,看着只写了几行字的布帛问道。
“嗯,睡不着。”陈默点点头,第一次做这种‘大事’,情绪比较亢奋,再加上该写什么也没个章程,大半时间就是坐在这里发呆。
“二狗……”大郎看着陈默,犹豫了片刻后道:“你能不能教我本事?”
“本事?”陈默怔了怔:“我箭术不错,你要跟我学箭吗?”
到目前为止,陈默的技能虽然已经攒了不少,但在陈默看来,貌似也只有箭术拿得出手。
“什么都好,以后就我一个人了。”大郎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如今想来,当年你那么小就撑起一个家,才是真有本事,我想跟着你学。”
以前家里父母都在,没感觉到什么,但从父母双亡,失去庇佑开始,大郎渐渐懂了很多,虽然陈默比他小两岁,但从家园被毁开始,这一路来,乡民们大都茫然无措,浑浑噩噩的被那太平教的人当狗一样驱赶,唯独陈默却能在这种环境中活得很好,不但自己没有饿死,还能保护他娘还有他家的狗。
人就算了,在这种环境中,能把狗保住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当初大郎可是亲眼看到陈默为了黑子杀人的,让大郎说陈默有多厉害,大郎不会表达,但一直到现在为止,陈默做的一件件事情却挺让人佩服的。
“杀人敢吗?”陈默突然问道,这世道,像他们这样的人,想活着,活的比别人更好,你得狠,这个道理陈默以前就知道,经过这一路,陈默体会更深。
“敢,欺辱我娘的那个,后来被我弄死了,没人知道。”大郎沉默片刻后,点头道。
“那就行,这世道,没什么都不能没胆子。”陈默点头道:“以后没事就跟着我练吧,将来怎样,我也不知道。”
太平教反叛,对他们来说,自然是祸事,但也未必不是机会,就看明天那木桩是否会立起来了。
陈默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将母亲教的那些写出来,他现在实在想不出多余的办法,如果没有立的话,他会像白天那样将木箭射到人身上去,今天在大郎和阿呆的帮助下,又帮他制作了二十多支木箭,希望明天别浪费吧。
写好了箭书,然后又仔细的捆在木箭之上,整理好箭囊之后,陈默方才和大郎一起回到帐中歇息。
虽然已经入春,但夜里的寒气还是很重,几个人不自觉的挤在一块,黑子窝在陈母的身边,听到陈默进来,耳朵动了动,又摇了摇尾巴,黑暗中,陈默自然没有看见,倒头跟大郎和阿呆挤在一起,不一会儿便沉沉的睡去。
……
“我不去,你们打死我吧,反正早晚是死!”
一大清早,太平教的人集结人马并没有如昨天一般顺利,战场显然不是普通人能够适应的环境,毕竟对于这里的大多数人来说,战场就是死地,昨天虽然偶尔能够冲上城头,但实际上却并无太多实际建树,而代价却是数千具尸体倒在城下,到现在还没人清理。
陈默刚刚从帐篷里出来准备集结,便看到他们这一片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一名老汉坐在地上,任那几名分管这一片的太平教精锐如何喝骂,就是不起来。
“这些太平教的人真有意思,那老汉有五六十了吧?能有多大用处,不愿意走就不走呗。”大郎和阿呆跟在陈默身边看热闹,阿呆有些看不下去。
“他若不走,你以为有多少人愿意走?”陈默摇了摇头,磕磕碰碰了一路,对于人心,也有些自己的体会了,不是一个人有多重要,而是怕这些人有样学样,这根陈默当时为了保护黑子不被人抢走炖了直接出手杀人是一个道理。
“是啊,若是那老汉不走,我肯定也这般耍赖不去,昨天死了那么多人,谁愿意去?”大郎赞同的点了点头。
“默哥,你在找什么?”阿呆见陈默左右四顾,好奇的问道。
陈默在地上找到一节尺许长的木棍,一边用刀削,一边看向大郎道:“昨天打我娘的是哪个?”
“那个骂的最凶的。”大郎给陈默指了指,随即看向陈默道:“二狗,你要动手?”
“这可是好机会。”陈默看了看周围,没人注意他们,低声道:“一会儿我摸上去,给他一下,你们看到前面乱起来,就混在人群中大喊,太平教杀人了,记住,周围都乱起来以后,立刻脱身,到帐篷汇合。”
“我帮你!”大郎眼中闪过凶光。
“不用,人多碍事,你们帮我把场面弄乱,我好脱身!”陈默将削好的木刺拿在手中,将尖刀裹好藏在怀中,看了看四周,反手拎着木刺,便往人群中钻进去。
“大郎哥……”阿呆看向大郎,一时间有些懵,这就要动手了?一点儿前兆都没有。
“一会儿听到我这边叫喊,你跟着叫便是!”大郎说完便有些兴奋的往人群里钻过去,只留下阿呆一个,有些紧张的看着远处……
第五十九章 生乱
“老东西,想死是吧?”已经被踹倒的简陋草棚外,太平教的头目终于失去了耐性,看着软硬不吃只是赖在地上不走的老汉,脸上没了怒气,反倒笑起来,只是笑的有些狰狞,拎着刀缓缓逼近。
老汉却是不惧,脖子一梗道:“杀便杀吧,也好过跟你等这些逆贼做这等叛国之事!”
“老贼找死!”头目眼中凶光一闪,手中环首刀狠狠劈落下来。
皓首飞起,鲜血不断从腔子里往外涌,周围的人顿时有些骚动,陈默在人群中,看着围了一圈的人,却没人靠近,猛地双手用力一推,他这些时日吃食未曾短缺,加上每日站桩,以及通过系统神仙教他的方法锤炼,力气长了不少,众人猝不及防之下,被他推倒几个,不过却并未真的乱起来。
咬了咬牙,陈默侧身,猛地往人群里撞去,原本被他推得晃动的汉子直接扑倒在地上,前方的人群不知道后方发生了何事,突然遭到推挤,又乱了些。
没有像自己想象中乱成一片,这让陈默微微皱眉,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你这孩子,乱推甚?”一名汉子有些恼怒的扭头看来,见是陈默模样,喝骂道。
现实跟想象中不太一样,自己似乎高估了自己的力气,陈默没法,只能往人群里挤。
不过虽然没有如同陈默预想中那样,将整个人群往前拥,但那头目却是朝着人群走来,厉声喝道:“看什么看?都随我出营,今日我部定要攻上城墙,再有怯战者,今日落在尔等身上的,便不是鞭子了!”
他刚斩了老汉,身上溅了鲜血,此刻这般厉喝,自有一股凶气四溢,众人心下畏惧,分分躲避,那头目却似乎更猖狂了几分,就往人群里闯,走的稍慢,便会被他踹上一脚,体弱一些的一个不稳倒在地上,让人群更乱。
陈默提着木刺,正苦思办法,突然感觉眼前光线充足了一些,却是那汉子排开众人,正路过他不远处,人群中生生被挤开一条道,却并不宽。
陈默见状,脸上却是露出喜色,一群人他推不动,但只是身前几人的话,还是能试试的,当下侧身,在那头目路过的时候,肩膀用力往前一顶,几个汉子猝不及防之下,身体前倾,拥在那头目身上。
“嗯?”
头目正觉自己威风八面时,突然有人扑到自己身上,圆木一睁,就要发威时,突然觉得腰背一痛,不由痛叫一声,双目瞪的老圆,伸手向后腰摸去,只觉后腰上多了什么,入手濡湿温热,收手看时,却是满手鲜血。
却是陈默趁着人群往前拥时,已经仗着身形矮小,几步抢上,在那头目发怒之际,手中的木刺对着对方的腰眼狠狠地扎进去。
没有去管结果如何,一击得手之后,陈默便立刻转身往人群外挤去。
“谁推我!?”一群人眼见撞到了头目,面色惶恐,扭头对着身后便是一阵喝骂,并迅速让开,免得被那头目打骂,有些忐忑的看着头目。
头目僵立在原地,伸手捂着后腰,一截木头上,不断有鲜血顺着往下流,只是这片刻间,已经在地上聚集了一滩,分外醒目。
“别拔!”头目面色有些发白,颤颤巍巍的看着周围众人,几名他手下的太平教将士上前想要帮他把木刺拔出来,却被他喝止,这要是拔出来,他恐怕立刻便没命:“快去叫人!找医匠过来!将这些贱民都给我杀了!”
“喏!”一名太平教将士答应一声,转身便走。
其他人则挥刀砍向四周的人群。
命数已尽!
人群中,陈默并未走远,换了个方向,擦干了手上的血渍,仔细的打量了一下那头目,确定对方命数已经消失之后,方才转身离开。
“太平教杀人啦!!”
眼看着顷刻间便有数人被那太平教的人砍倒,四周围的人群彻底乱了,远处的大郎和阿呆见这边乱起来,连忙在人群中大吼起来,跟着便不需要他们再发力,这边因为太平教的人乱砍,也有人大吼起来,紧跟着场面彻底乱了。
有人在恐惧的往外跑,有人停在原地想要看热闹,还有人亲人无缘无故被太平教的人斩杀,怒吼着上前跟太平教的人拼命,这一小片军营彻底乱了。
陈默趁乱脱离了人群,快步炮灰帐篷里,大郎和阿呆在见场面彻底乱开之后,也早已按照陈默的吩咐立刻脱身,见到陈默回来,连忙迎上来:“如何了?”
“死定了!我们换个地方,出了这种事,一会儿太平教的人肯定不会罢休。”陈默一边说,一边背上了自己的弓箭,扶起了母亲,抱起了黑子便往外走。
“二狗哥,这里怎么办?”阿呆有些不舍得看着他们的帐篷,这帐篷他们可废了不少功夫,住的颇为习惯。
“盖新的,你还真准备一直住在此处啊?”大郎看了阿呆一眼道。
“快走吧!”陈默背着行囊,看着不远处越来越弱的厮杀声,皱了皱眉道。
总共也不过六个人,在上百人中想要杀人,引起了反抗,他不觉得这些人还能活下来,不过真正麻烦的还是接下来的事情,那个叫周方的渠帅……
想到前日周方毫不犹豫的下令杀人,虽然这次是上百人的暴动,但若周方铁了心镇压的话,不跑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虽然陈默仔细检查过众人的命数和气运,并未有变化,但陈默还是担心,必须挪地方。
“哦~”
三人护着陈母和蔡婶开始趁着这边混乱往战场的方向走去,其他地方的营地已经空了,这个时候过去说不定会被留守的太平教人马给砍了,去战场上反而更安全,而且也可以看看自己昨日的箭书是否被那城中之人收到。
结果,比陈默想象中的还要好,当他们来到战场上时,正看到那城墙上每隔十步都有个醒目的木桩树立。
“成了!”
第六十章 人心
或许是因为那太平教头目被杀的事情,动摇了军心,今日的攻势并不是很猛烈,当然,前日的工程对于守军来说或许也算不上猛烈。
陈默顺利的将几支木箭射到了木桩之上,都没来得及改换场地,那边周方已经响锣收兵。
地上大片的死尸,鲜血将泥土都染成了褐色,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奇袭。
看着那一片死尸,陈默心底突然生出一股难言的愧疚,或许,若自己不杀那头目,或者选择另一种方式,比如在战场上下黑手,或许这些人都是不用死的吧?
周方打仗未必有多大本事,但对于镇压手底下的叛乱,却是颇有手段。
四周的气氛有些沉默,包括打仗回来的百姓,都没有任何劫后余生的喜悦,有的只是麻木和绝望,看着那一地的尸体,似乎除了攻破眼前的城池之外,他们已经没了活路,周方的狠辣让人心寒的同时,也成功获得了所有人的畏惧。
“最近小心一些,莫要再生事。”杨茂带着一叠面饼过来交给陈默,他不知道这件事跟陈默有没有关系,但作为同乡,在得知这边出事的时候,杨茂真的为陈默捏了一把冷汗:“周……渠帅不会有太多怜悯。”
“杨叔,你们这些精锐之中,有不少人的同乡在这里吧?”陈默接过了面饼,沉默良久之后,方才看向杨茂:“你们那渠帅就不曾顾虑你们?”
“自然是有的,不过没有的人更多,像这样不时还能带些东西来接济,有人同乡遭了难,但还有更多人没有,不想落到自己身上,自然也就会阻止。”杨茂叹了口气道。
“那他们有没有想过等轮到他们自己头上了,那些人也不会帮他们!”陈默看着杨茂道,其实这跟乡里之间相互帮助一样,今天我家遭难了,大伙来帮,明天另一家遭了难,大伙也不会袖手旁观,正是因为这样,外来人才不敢轻辱。
“这里跟乡里不一样。”杨茂摇了摇头:“外面的世界,比乡里复杂,这些日子,你应该也懂了。”
陈默张了张嘴,他其实想拉杨茂入伙,毕竟他们几个孤儿寡母,也很难做成大事,但这种事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而且杨茂和李九在周方身边衣食无忧,颇受重用,陈默不敢冒险,所以他最终选择了沉默。
杨茂只当他心气不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世上的事大抵都是这般,渠帅在立威,要让大家听话,所以这些天杀得狠,便是没有今日之事,为了树立威信,他也会狠杀一批人,乡里的人,很多现在都找不到了,就算偶尔有见到的,也在骂我们,你不一样,叔不希望你出事,等攻破了曲阳,我便能将你们安顿好,不再受苦。”
“如果有一天,太平教败了,我们这些受过太平教恩惠的人,是否就成了逆贼?”陈默反问道,他不认为太平教能赢,虽然眼下看着声势浩大,但大多数人都是跟他们一样被太平教的人强行裹挟来的。
“没想过!”杨茂沉默了片刻后,摇了摇头,看着远处道:“你读过书,想得远,但叔现在能活着已是不易,何谈将来?或许会赢,也许会输,能过了今天再说吧。”
声音中,透着一股浓浓的疲惫和苦涩,加入太平教,非他本意,但以走到这一步了,他又能如何?乡亲们的不理解和谩骂,对未来的迷茫,杨茂显然并不好过。
陈默点点头,以前他也是这般想的,甚至如果他和杨叔一样有一身本事,为了母亲能过得好些,也会如杨叔这般选择,只可惜,太平教不可能把他一个十岁的稚童当回事,他只能带着母亲挣扎求存,也因此,他有更多的选择。
“好好活着,等打完了这场仗,叔定帮你安置下来。”杨叔站起身来,对着陈默咧嘴一笑道。
“嗯,杨叔保重,你也活着。”陈默站起身来,对着杨叔肃容一礼道。
“要是你王叔还在就好了,他本事大,或许能带着我们活的更好。”杨叔已经转身离开,一边走一边喃喃道。
王叔……
陈默看着杨叔的背影,心中也有些悸动,如果王叔在的话,自己也能多个依靠,至少不用像现在这样,一个人担着五个人的生计。
可惜,也不知道王叔现在人在何处?
“默哥,哪来的面饼?”回到新搭好的简陋帐篷里,阿呆接过陈默手中提来的面饼,粗粗数了数,有好几十张,一脸惊喜的道。
“杨叔刚刚来过。”陈默坐下来,一边削着木箭,一边答道。
“哼!”大郎闻言冷哼一声道:“那个叛徒,你去见他作甚?”
当初他父母糟害,他去求过杨茂,但人已经死了,杨茂也不好再伸手报仇。
“如果没他,我们乡里现在还有几个人活着都不知道,好几次我杀了人,都是杨叔和李叔帮忙摆平的。”陈默抽出一张面饼咬了一口,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说,对着母亲道:“箭书已经送上了城,今夜我准备到城外去守着,不知何时回来,娘亲不必等我。”
“切记小心,莫要与人起了争执。”陈母点点头道。
“娘亲放心,我一般不会主动惹事的。”陈默起身笑道。
“我跟你同去。”大郎站起来道。
“一人去便行了,你们留下来看家。”陈默看了看蠢蠢欲动的阿呆,皱眉道。
“哦……”阿呆和大郎闻言只得点头,又塞给陈默一张面饼道:“拿到东西便回来。”
“嗯。”陈默也没客气,他现在食量越来越大,一天三五个面饼根本吃不饱,都是喝水挺过来的。
除了帐篷,便是一片漆黑,并不是每个夜晚月光都那么亮,人一到晚上便基本无法视物,除非有明火,否则三步之外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远处的城墙上哪怕是夜里也有火把在燃烧,让陈默不至于迷失了方向,一路摸索着朝着约定好的地方而去,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为了避免被人发现,他特地将时间选在子夜,这个时间,大多数人都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