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舔狗
八万,作为一部戏男主角的片酬一点都不贵,但对于贺新这个初出茅庐的新人来说,显然是贵了。
关金鹏不是不知道大陆这边演员的行情,象贺新这样的顶多五万,如果谈的好,两三万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既然看对了眼,而且对方上来就赤果果的谈钱,那就直接用钱砸晕他。
关金鹏觉得与其双方扭扭捏捏,你来我往,到最后还是得要谈钱,倒不如象现在这样坦坦荡荡,大家都没有心理压力。
再说了,因为蓝宇这个角色迟迟未定,拍摄计划已经推辞了,早点定下来,就能早点开机,几万块钱又算得了什么呢?
但这八万块钱对于贺新来说意义非凡,上辈子他都没有一次性挣过这么多钱。
他现在已经攒了两万多块钱,原本打算争取三年存够一套房的首付,所以他特地把整数存了个三年期的定期,到期能多个小两千的利息,毕竟蚊子腿小那也是肉啊。
如今等这部戏拍完,片酬到手,那他的总资产便突破了十万大关,买房大计无疑会大大提前,想想都让人兴奋。
就连打饭的时候都忍不住哼起了歌:“咱们个老百姓,今儿个真高兴……”
“哎哎哎,打饭了,鸡腿,红烧肉,再来个西红柿炒蛋。”外面有人敲着橱窗玻璃。
贺新抬头一看,就是上次因为锅包肉和干煎带鱼,两人互呛的那小子。
看着对方那张胖胖的脸,贺新很难把他跟日后那位整天在网上跟媳妇一起秀恩爱的逗比联系起来。
“鸡腿,红烧肉,西红柿炒蛋。”
往这小子的盘子里装满了油乎乎的菜,刷卡的时候,贺新还是没忍住,吐槽道:“我说小胖子,晚上吃这么多不好,你将来是要当演员的,得要学会管理身材……”
“嘿,嘿嘿,说谁胖子呢?闲吃萝卜淡操心!你管得着嘛,打你的饭吧!”小胖子顿时就火了。
“行行行,算我多管闲事!喏,饭卡给您,您爱干嘛,干嘛去吧。”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喂,听说你是进修班的?”
小胖子打完饭居然还不走。
贺新眼睛一瞪道:“没错,怎么着?不服气,想练练?”
小胖子其实挺怂的,后退一步,色厉内荏道:“我就是告诉你,以后不许叫我小胖子,我叫邓朝。”
就知道你叫邓朝!贺新暗自腹诽了一句。
这时一个人影走过来,贺新眼睛顿时一辆,看到邓朝还杵在窗口前,连忙跟赶苍蝇似的,挥挥手道:“走了走了,后面来人了。”
邓朝回头一看,还真巧依旧是上次在窗口碰上的那位大四的学姐程好。
“学姐,打饭呢!”
“嗯,吃饭了。”
邓朝招呼了一声,程好也笑眯眯的回应。
再转头,却发现刚才还对自己横眉怒眼的那打饭的货,此时眉毛弯弯,虽然带着大口罩,但看那快开花的贼眉鼠眼,就能想象得出这大口罩后面肯定是一脸的谄媚。
只见这货跟程好热情地招呼:“来啦,想吃点什么?”
他实在看不下去了,端着盘子扭身走人,同时忍不住暗自嘀咕道:“舔狗,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呸!”
程好很爱笑。
每次遇见,她的脸上都洋溢着甜美的笑,而且她的笑容总是很有亲和力。
贺新同样很喜欢她的笑。
“来个鸡毛菜,水炖蛋,够了。”
听到女神今天破天荒的只要两个清汤寡水的菜,贺新连忙关心地问道:“怎么就要这么一点,不舒服啊?”
“没有,嗯……就是我想减肥。”程好看看四周没人,压低声音解释道,有点小羞涩。
“减肥?”
这怎么可以呢?要知道贺新最喜欢的就是程好现在的这个状态,珠圆玉润的!
“不是,我跟你说,你这样正好,一点都不胖,哪儿胖了呀?减肥不好,对身体不好……”
这货一脸激动,说着居然还把脑袋探出小窗口,上上下下打量着。
“哎呀!你瞎说什么呀!”
程好没想到贺新反应这么大,还一副为了你好的样子,真是有点哭笑不得,但心里却有一丝小感动。
没有哪个女孩子会喜欢被人说胖的,而且跟学校里的那些白骨精相比,她也清楚自己是有些过于丰满,谁让她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呢!
今天试镜的时候,导演说她胖,说实话她心里一直有点小疙瘩,没想到却在这里得到了安慰。
“我接了一部戏,戏里的角色需要减肥。”
程好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这个自己认为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人。
“真的?哦,恭喜,恭喜啊!”
贺新这才恍然大悟,连连贺喜,接着又好奇地问:“大胶片还是录像带?”
“电视剧,是一部古装戏。”
虽然不是电影,但还是能看得出来程好很高兴。
她很早就拍戏了,高中时就在电影《埋伏》中客串了冯功的女儿。上了中戏之后,也陆续出演过几部影视剧,可惜都是配角。而这次她接到的这部古装戏是她第一次担纲女一号,兴奋之情当然难以言表。
在贺新的记忆里,程好演过很多古装剧,他能想得起来的,而且时间能对得上号的大概就是那部跟某个光头一起主演的辫子戏。
“女一号?”他故意问道。
“嗯!”程好重重地点头,只是刚才她强忍着没说。
“这么巧,我也刚刚接了部戏。”
好消息朋友之间自然要分享。
“胶片?”
“呃,是电影。”
其实话一出口,贺新就已经后悔自己嘴贱,人家接了部电视剧本来挺高兴的,你却说你接了部电影,这明显扫人家的兴嘛!
多说一句,圈内的鄙视链:话剧看不起电影,电影看不起电视剧,如今还没有微电影、网剧,电视剧正处于鄙视链的低端。
果然程好的脸色变的有些不好看,酸溜溜道:“我差点忘了,你是电影咖啊!”
“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我也是运气好,小帅导演帮着推荐的。再说,我有几斤几两,自己还不清楚,要不然也不会到来进修了。真要论本事,跟你们这些科班出身的没法比。”这货赶忙陪着笑脸解释,小马屁拍得贼溜。
“什么片,导演是谁?”
“呃……文艺题材的,导演是关金鹏。”
“关金鹏?香港那个?”
“对!”
“嚯,那可是大导啊!看来你得火了。”
贺新连连摆手道:“火不了,火不了。题材特殊,上映估计有困难。”
他没好意思说出真相,只能含糊其辞。
“这你就不懂了,关键是大导!说不定还能在国际上得奖呢!”
这几年以楼火华、贾科长,包括现在已经被招安的王晓帅为代表的所谓第六代导演,拍的都是禁片,却在国外刷奖刷得飞起。比如周讯获得的那个什么巴黎影后,走的就是这个路子。
“男一号吧?”
“差不多吧,有两个男主角,我演其中之一。”
看着眼前白衣、白帽、白口罩的贺新,程好心里挺不是滋味的,自己辛辛苦苦读了四年本科,在学校也算是风云人物,到头来还比不上一个打饭师傅。
“那你得请客!”
“请,一定请!那你什么时候有空?”贺新忙点头问道。
程好却叹了口气,道:“我正减肥呢,亏了。”
“那就不吃饭,比如喝咖啡什么的,西单那边有家星巴克,我看挺不错的。”这货马上现学现卖。
“行,等哪天有空,我找你。”
“好咧!”
第十七章 人物小传
“呼!”
放下剧本,贺新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他一点都不了解男男之间的情感,哪怕后世很多国家同-性-恋婚姻都合法了,但在他浅薄的认知里,这男人就该跟女人在一起,跟茶壶配茶盖是一样的道理。同性之间乱搞就是变态,就是一种精神病。
然而当他读完剧本,却被震撼到了,男男之间真的有如此真挚感人的情感吗?
他不由想起了他曾经的一个同学,小时候住在一条街上,他是工人家庭的孩子,同学是干部家庭子弟;他长的不好看,同学从小就讨人喜欢;他瘦小且体弱多病,同学健康高大;他是学渣初中毕业,同学是学霸一路高中大学。
他是矮矬穷,同学是高富帅;他只能进街道工厂,同学是公务员;他讨了个乡下老婆,同学的女朋友是副县长的女儿。
就这么一个长的象黎明,家境优越,温文尔雅,有着体面的工作,漂亮且背景深厚的女朋友,天生的人生赢家,却在结婚前跟一个男人跑了。
这件事当初在他们这个小县城闹的很轰动。贺新开始都不敢相信,后来才得知同学跟那个男的是大学同学,两人已经好了好几年,碍于当时的社会风气,两人一直不敢公开,直到同学和副县长女儿的婚事拖不下去了,这才做出了惊人之举。
再后来,听说同学和他男朋友一起出国了。从此以后,直到他死去,就再也听到过这位同学的任何消息。
这是他上辈子四十多年的生活经历中,唯一在现实生活中,发生在他身边的同-性-恋。以前他很不理解,但现在看了捍东和蓝宇的故事之后,他才隐隐意识到,同学和他的男朋友应该也是真爱,也许未来他们一直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一阵发散思绪后,贺新的心里总算顺畅了一些。他开始琢磨蓝宇这个人物,蓝宇跟他的同学最大的不同是蓝宇是出来卖的,结识了恩客捍东,然后爱上了他。有点象古时候青楼女子和风流书生的故事。
贺新在演小贵的时候,把自己代入到了角色当中,现在的蓝宇跟他完全不搭边。于是他开始撰写人物小传。
说到人物小传,还是他在培训班学到的新技能,以前只是在脑子里想,现在才明白是怎么回事。说起来当初他把小贵想象成他现在这具身体的原主,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就是人物小传。
首先一个,蓝宇为什么要卖?剧本里说缺钱,走投无路了。
贺新把蓝宇想象成一个来自东北小城的大学生,剧本上只提到他给母亲打电话的事,应该是父亲早逝,家里只有母亲一个人,从小生活就十分艰辛。他来京城上大学,平时做家教、打工来维持他的学费和生活费。可以设想他母亲病了,看病需要钱,走投无路了,才不得不出来卖。
可能是第一次感觉让他感到很奇妙;也有可能是捍东的豪爽大气让他感到有种安全感;又或许是他从小丧父,在他的潜意识里一直有种恋父情节,只是他不知道而已,直到捍东的出现,把他的这种情感彻底激发出来。
哎,贺新越想越有道理,感觉到自己开始慢慢走进这个人物。
他能记住和捍东分开的准确日子,再次相遇那种欣喜是由衷的。
他把捍东给他的钱都积攒起来,一方面可能是因为节省,为将来去美国读书做准备。但蓝宇真正的心思,恐怕是不想让金钱来玷污他和捍东之间的感情。
如果真要那样,那他真的是出来卖的了……
人物小传就是这样,你必须要搞清楚人物从哪儿来?他在生活中是什么样子的?他喜欢什么?隐藏什么?他想要什么?是谁或者什么东西阻止了他要达到的结果?
同时故事的背景也不能少,你必须要弄清楚人物在剧本之外发生了什么故事,从而来确定人物的基本轮廓,分析人物在情节发展过程中的每一个关键点。
在分析蓝宇和捍东之间的感情的时候,哪怕是他已经把这种感情想象成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感情,却依旧很吃力。
这时,贺新才意识到他似乎从未经历过一段真正的感情。从青春期开始,他一直是处于暗恋状态,暗恋丰满的邻居大嫂,暗恋漂亮的女同学,暗恋街道工厂的厂花……当然也暗恋电视上风情万种的万人迷。
当年他的条件很难在城里找到媳妇,经人介绍才认识了他后来的老婆,一个长相普通、文化程度不高的乡下女子,没见几面就结婚了。压根就谈不上正经的恋爱过,结婚生子,时间久了,自然而然的变成了亲人。
而如今一想到恋爱这个话题,贺新的脑海里便下意识地冒出程好那张灿烂的笑脸。
那是他的女神!
如果程好是捍东,那他会象蓝宇一样疯狂地爱上她吗?
……
食堂的工作还是辞了,满打满算都没干够两个月。说起来贺新还真有点舍不得,工资虽然不高,但吃喝不愁,每天跟着张起林去买菜,隔三差五还能落下几包好烟,连烟钱都省了。
等他拍完戏回来,恐怕就再也没这样的好事了。好在接下的这活特别肥,就是再食堂干几年都换不回来。
程好进组了,现在正在怀柔拍内景,据说接着还要辗转苏州、横店等地。她虽然是女一号,但戏份不是太多且零碎,基本上是拍一阵歇一阵,时间跨度从十月末一直要到明年春节前。
只是在她进组前,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去西单星巴克喝一次咖啡,这让贺新多少有点失望。不过好在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平时可以通通电话。
位于中关村南大街的友谊宾馆离出租屋不远,今天贺新过来开个会,主要就是大伙认识认识,再谈谈想法。
《有人喜欢蓝》,哦,现在已经改成《蓝宇》,据说是导演认为蓝宇这个名字就很好听。虽然名字改成了蓝宇,其实从剧本上来看,捍东的戏份明显要高过蓝宇,如果真要细分的话,那么胡君才是男一号,贺新是男二。
实际上《蓝宇》此时已经开机了,正在拍摄捍东的日常。剧本压根就没有送上去审查,出品方是张勇宁的工作室,也没有拍摄的资质,典型的地下电影,纯属偷拍性质。
所以没有什么盛大的开机仪式、发布会之类的,就连香港工作人员,都是以拍广告的名义来到京城的。好在电影需要拍外景的地方不多,大部分都是室内戏。
“军哥!”
“嫂子!”
“苏锦姐!”
主要角色就三个,捍东,蓝宇,以及捍东的妻子林静平。林静平的扮演者就是苏锦,很熟悉的一张脸,当初她和陆译主演的《永不瞑目》,让他俩红透大江南北。
苏锦不是特别漂亮,但个子很高,很有气质,整个人看上去柔美又不失硬朗。
胡君是个大高个,贺新跟他站一块儿,还稍微矮那么两三公分。他的声音浑厚,男人气息十足。初次见面,没有贺新想象的那么高冷,相反很热情,说话也很风趣,是个很容易相处的人。
他的老婆卢方也在,她在戏里客串捍东的妹妹咏红。由此可见,拍这种题材的戏,碰到谁都会有顾虑,贺新相信卢方来客串的目的大概就是为了盯着自家的老公,别拍着拍着被男人给拐跑了。
说起来还挺逗,这部戏除了三个主要角色,其他有名有姓的角色就没几个。除了卢方客串了捍东的妹妹咏红,两位制片人,张勇宁演捍东的妹夫大宁,李华童演捍东的发小兼下属刘征,就连在《十七岁的单车》中演高媛媛新男友大欢,平时在动批练摊的李爽也被牛乐拉来客串捍东的弟弟卫东。
至于捍东的母亲和捍东家的佣人牛妈这两个角色,估计是因为剧组内部实在没办法消化,这才请了《还珠格格》中太后的扮演者赵敏芬和“丑娘”张少华。
第十八章 失眠
香港来的工作人员不多,大部分都是内地的。包括李华童、牛乐在内,有好几个还都是在《十七岁的单车》剧组**过事的。
两天后,贺新正式进组。
首先得造型。胡君的造型早就定了,就是霸道总裁范。而贺新要比他瘦点,演的又是学生,剧组的艺术指导兼服装设计张淑平特地给他设计了格子衬衫和套头毛衣,而且领子必须翻出来,说这是日系风格。
故事的北京发生在八十年代中后期到九十年代,那会流行这个。
贺新的头发虽然留长了一些,但张淑平还是不满意,索性加了头套,就是后面留的长,鬓角半盖住耳朵,前面中分的那种。
他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和脑子里设想的那个模模糊糊的蓝宇的形象居然神奇地重合了,不由顿时大赞,总算不枉折腾了一上午,看来这位大鼻子大叔还真有两把刷子。
“新仔!”
“导演,您……”
“哦,我又忘了,阿新,哈哈!来,一块儿坐。”
吃午饭的时候,关金鹏把贺新叫过来。
跟香港人在一起工作,他最烦别人叫他什么“新仔”,虽然这是他们习惯的称呼方式,跟在京城一样,有人还曾叫他“新子”,他同样很不习惯这种称呼,每次总是纠正人家,叫他“小贺”或者“阿新”。
贺新现在的身份虽然来自东北某小城,但他骨子里还是那个在东南沿海小县城里土生土长的贺孝祖,从小到大,大家都叫他“阿祖”。
“给,这是晚上要拍的内容。”吃午饭的时候,关金鹏拿了张纸递给贺新道。
“噗……”
贺新接过来一看,差点没把嘴里的饭喷出来,一脸不可思议道:“导演,我……我,第一次场戏就拍这个啊?”
拍戏虽然不可能根据剧本顺拍,但总得要留出一点时间让演员逐渐适应,然后再拍一些比较激烈的戏,比如吻戏、船戏啥的。这点哪怕贺新只拍过一部电影,也知道的常识。
没想到关金鹏上来就给他安排一场船戏,还是全果的。
这是什么操作?
“这是蓝宇和捍东第一次见面,是他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我要的就是那种陌生感和紧张感……”
关金鹏巴拉巴拉说了一大通,然后让贺新自己好好琢磨琢磨。
琢磨?
贺新压根就不知道琢磨什么。
下午是镜头走位,然后两人排练,虽然和胡君初次合作,但贺新能明显感受到对方也有些紧张。
因为友谊宾馆这边没有协调好,晚上剧组转移到华北大饭店拍这场戏,从晚上八点一直拍到凌晨。
说实话,这是贺新拍的最不走心的一场戏,直到结束脑子里都是稀里糊涂的。全果,他倒是不怕,反正都是大老爷们,只当是在澡堂子里。
可全程他都是被动的,很多都是下意识的应激反应。比如有个镜头,胡君洗完澡凑到他身边说:时间不早了,当时他就是一个激灵,明显感觉自己浑身颤抖,鸡皮疙瘩都出来。
可关金鹏对这个镜头却非常满意,说是他想要的就是这个状态。
(没办法,剧情不敢写的太细。)
关金鹏是个很细腻,很温和的一个人,脸上时常挂着微笑,贺新几乎没见过他发火。
第二次拍戏,贺新难免拿他跟王晓帅相比,发现两个导演的风格差不多,只是关金鹏很爱聊,特别能聊。
他丝毫不避讳自己同志的身份,跟他们谈自己的真实经历,讲他和男朋友之前十几年的分分合合,动情处泪流满面,听的贺新跟胡君两人惊心动魄的,但不得不为之感动。
戏拍了十来天,几乎每天都是不停地ng,重拍,一直磕磕绊绊的。相比之下,贺新发现问题更多的是出现在自己身上,他很着急,每天收工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翻来覆去的读剧本,死抠蓝宇的性格特征,细致的做人物剖析,用本身的情绪去感受,去代入。
这天,依旧拍的很不顺利,收工后贺新垂头丧气的回到房间,刚刚坐下,房间门就敲响了。
“呃,导演?”
开门一看,居然是关金鹏笑眯眯的站在门口,然后又瞄到他手里一瓶开盖的红酒和两个高脚杯。
“阿新,一起喝一杯?”
“行!哦,导演,您请进。”
两人在茶几边坐下,倒了两杯酒。
“导演,我敬您!”
说实话贺新有点心虚,他知道自己今天表现不好,导演亲自上门肯定不会无的放矢。
端起酒杯跟关金鹏示意了一下,直接干杯,一副赔罪的模样。
关金鹏愕然地看着他,叹道:“阿新,红酒不是这么喝的。”
说着,他晃动着手里的酒杯,先把鼻子凑过去闻了闻,然后才抿一小口,含在嘴里仔细品了品,这才咽下。
贺新只能汗道:“那个……导演,我不太会喝酒。”
“没事,没事。”
关金鹏又在他杯子里倒了一点,继续晃动他的酒杯,道:“阿新,我看你每天收工就回房间,也不出去,没有女朋友?”
“嗯,没有。”
这间房间按道理是他和胡君一起住的,只是那位大哥每天收工,不论多晚都会和媳妇一起回家,所以就便宜他一个人了。
宾馆条件好,每天还有热水澡,贺新压根就不想回自己的出租屋。
“我建议你最好找一个,哪怕临时的也行。”
“呃……”
贺新不明白关金鹏的意思,什么叫临时的也行?
“我的意思是你不要把自己逼的太紧,适当放松一下。”
“没事,导演。”
贺新一脸诚恳道:“我知道这些天我的表现不好,不过导演您放心,我一定会努力的……”
关金鹏却摇摇头,打断道:“你还是不懂!这么说吧,你的表演很浮夸,或者说太过刻意,很不真实,这是你这里出了问题。”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因为你不相信,不相信这是真的。所以我让你放松一下,找个女朋友,去亲身感受一下那种感觉……”
说到最后,关金鹏还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开玩笑道:“阿新啊,你是靓仔!到下面酒吧去转一圈,保准能钓一个上来!”
嘿,你个老玻璃!
关金鹏这是撺掇他去体验一把那种真实的状态。
也不能不说他这完全是在开玩笑,贺新仔细想想,觉得自己在之间的表演中,确确实实存在着“表演”。说穿了,就是心里还是有障碍。
一瓶酒大都灌进关金鹏的肚子里,他们香港人平时都爱喝酒。贺新虽然酒量不大,但他还是喜欢喝白酒或者黄酒,对洋酒、葡萄酒之类无感,也喝不出好坏。
老玻璃走后,他对刚才的提议心里还真有点蠢蠢欲动。来到这个时代已经一年多,他从未有过女人,不是他不想,而是他骨子里始终存在着的自卑感在作祟。
上辈子他是矮矬穷,至始至终除了自己老婆以外,没有女人能看得上他,花钱的他又不愿意。
这年头他倒是有了个好皮囊,正如老关刚才说的那样,他是个靓仔。有心想穿上衣服,下楼去酒吧碰碰运气,可思前想后他还是没能跨出这一步。
“还是怂啊!”
他叹息了一声,躺到床上,跟往常一样拿起剧本,开始琢磨明天的戏。
读着剧本上的台词,脑海里想象着蓝宇和捍东耳鬓厮磨的场景。他突然想起关金鹏临走时,不经意间跟他说的一句话:“不要在乎对方,你需要相信,你真的爱这个人,就够了。”
他反复地琢磨这句话,那天晚上他出人意料的居然失眠了……
第十九章 入戏
戏的进度很慢,关金鹏的拍摄方法比王晓帅还要墨迹,非常细腻耐磨。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培养演员的默契度,以及吹毛求疵的说戏。一场戏,贺新和胡君往往要经过十几次的试戏,他觉得满意了,才正式开拍。
从喝过酒之后,关金鹏惊喜地发现贺新突然开窍了,虽然还达不到让他惊艳的程度,但进步却是肉眼可见的。他还以为自己的建议对方听进去了,心中难免很得意。
其实真正的原因很偶然,那天晚上贺新一夜没睡,白天无休止的试戏让他精疲力尽,难免会出现恍惚。而恰恰在恍惚中他的眼神、动作,细微的感情变化,却跟人物无比的贴合。
这是一种幻觉!
贺新清醒过来才意识到。
不过他并没有意识到他这是冲破了某个瓶颈,让他敏锐地抓住了人物所需要的那个点。这种事情说起来很玄妙,但事实就是这样。这个所谓的“点”,也可以称之为找到了人物表现的节奏,把自己代入到这个节奏中,戏自然而然就顺畅起来。
贺新由衷地感到欣喜,他开始无师自通,每每遇上重头戏,他头天晚上就不睡觉。平时也睡的很少,还早早地起床跑步,运动能让他在睡眠严重不足的情况下,尽量保持精力充沛。而且他每天只是正常吃早饭,午饭吃的很少,然后过午不食。
很多戏的拍摄都安排在傍晚或者晚上,饥饿能让人紧张,由此产生的情绪正好贴合蓝宇和捍东之间那种进退无当,珍惜枉顾的纷乱纠缠。
许是贺新的爆发,同样刺激到了胡君。原本胡君的表演不温不火,挑不出错,也出不了彩。捍东的骄傲不羁,随性奢靡,他是演出来了,但总感觉没有直入人心的地方,平淡,还是平淡。
可能是胡君原本就慢热,或者真的是受到贺新的刺激,在拍某一场戏的时候,毫无征兆的就爆发了。
人家毕竟有着深厚的表演功底,那眼神,那动作,尤其是凑到贺新的头边闻着:嗯,还是原来的洗发水味道。
然后就跟撸大金毛一样,摸着贺新头上的长毛,温柔似水,含情脉脉……
啊哥,悠着点,小弟hold不住啊!
……
傍晚,京郊一处别墅区。
贺新强忍着疲惫和因饥饿导致的胃部不适,沿着小区的道路跑了两圈,尽量让自己的精神振奋起来。
“擦擦!”
回到屋里,胡君拿了条毛巾递给他。
“谢谢军哥。”
贺新接过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会儿关金鹏正在指挥布置灯光和机位,傍晚拍早晨的戏,灯光布置尤为讲究。
卢方也在,她饰演的捍东的妹妹咏红的戏份很少,属于客串性质,但她还是几乎每天都陪着胡君来现场。贺新敏锐的注意到,刚才胡君递毛巾给他的时候,卢方有意无意地朝这边瞟了一眼,目光意味深长。
“我看你的脸色不太好,年纪轻轻的,小心别把身体熬坏了。”胡君轻声道。
贺新时常挂着个黑眼圈,还不吃饭,剧组中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怎么说呢?演员入戏当然是好事,但关系近一点的也会担心他的身体,所以这个很矛盾。
“没事,我身体好着呢。”贺新朝胡君笑笑道。
不经意间,两人的目光触碰到一起,瞬间不约而同的避开。在戏里两人有太多的眼神交流,平日双方却很默契地尽量避免这种情况出现。
“他们还有一会儿,抽根烟吗?”
“不了,我默默戏。”
蓝宇是不抽烟,所以贺新这段时间也很少抽烟。这种事情说起来很奇怪,并不是他刻意要不抽烟,而是进入角色之后,自然而然就想不到抽烟了。
可能贺新自己还没有发觉,其实他的潜意识里已经被人物影响了,换句话说就是没有出戏。
胡君点点头,走到窗前点了根烟,贺新则找了把椅子在角落里坐下来,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
这栋别墅是剧组租的,在戏里是捍东送给蓝宇的爱巢,分手后蓝宇搬出了房子。若干年后捍东落难,蓝宇把房子卖了,连同自己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搭救捍东。
剧组在这里已经拍了快一个星期了,今天是最后一场戏,蓝宇和捍东的分手。
陈捍东,京城子弟,官二代,性格轻浮自傲,生活随性奢靡。但他又不同于那些醉生梦死的同类,头脑极其清醒,对自己的人生有明确的规划。
他把现在的自己称作年轻,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他把以后的自己成为长大,长大了自然得娶妻生子,过稳当日子。
他是双插头,男女不限,但都无关爱情。
他认识了林静平,又感觉自己长大了,准备要结婚。于是他跟蓝宇之间就必须要做个了断。
“哎哎哎,大家都打起精神了,马上开拍了。”关金鹏拍着手喊道。
贺新睁开眼睛站起来,活动活动身体,走过去。
关金鹏看着他眼睛下面明显的黑眼圈,都不用化妆了,不由暗暗叹了口气,但表面上还是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阿新,再坚持一下,就按刚才排练的来,咱们争取一条过!”
接着又冲胡君嚷嚷道:“军子,准备准备,马上就要开始了。”
贺新格子衬衫,橘黄毛衣,牛仔裤,外面还裹了件厚厚的黑色羽绒衫,支开两条长腿,面对窗口,坐在厨房的椅子上。
设置在窗外的黄色灯光打进来,通过反光板映射到他脸上,营造出晨光的氛围。
关金鹏戴上耳机坐到监视器前,看了看镜头里传过来的影像,不满意道:“阿新的脸不够白,再弄一下。”
化妆连忙奔出来,拿着粉饼在贺新的脸上扑了扑,然后拿小毛刷一通猛刷,又把贺新的脸弄得苍白了几分。然后让开镜头,问:“导演,可以了吗?”
“嗯,ok!”
“各单位准备!”
“action!”
镜头直直地怼在贺新的脸上,黑黑的眼袋,苍白的脸色,整个人憔悴颓废。
接着镜头慢慢拉长,一阵踢踏声,就见胡君一身睡衣,趿着拖鞋沿着旋转扶梯从楼上走下来。
他走到厨房,拉开抽屉找药。贺新回头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对准窗外。
“这么早就下来了?”
“没睡。”
“没睡?你丫真够情绪化的。”胡君吐槽道。
他拿着药,找杯子倒水。
贺新脸上掠过一丝冷笑,故意道:“要喝什么呀?威士忌啊?”
“你特么的没病吧?”
“污言秽语的,女人都不会喜欢。”
“你少在这儿装蒜,你知道女人喜欢什么呀?”
“对,我不懂!”贺新继续冷嘲热讽道:“您可是专家呀!”
两个一个坐着不动,一个站着开冰箱找东西,各自背对背,营造出一种特殊的对立关系。
胡君意识到了贺新言语中的攻击性,回头瞟了他一眼,看到地上的包,用他惯用的玩世不恭的语气,调侃道:“呦!怎么着?今天就要走了?”
“切,贵人多忘事!你去香港前就已经告诉过你了,你要结婚了,我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贺新侧头道。
语气中充满了不忿和赌气的味道。
第二十章 甘甜的清泉
“结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胡君一边从冰箱里拿着牛奶,一边轻描淡写道。
“没什么大不了的?”贺新冷笑。
心中的各种委屈、失落、烦闷,在这一刻突然爆发出来,猛地站起来,大声怒吼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跟你老婆也这么讲话?”
就好比他一直深爱着一个女孩,两人双宿双飞,原本他以为很幸福,突然有一天女孩告诉他,她要结婚了,要嫁给另一个人,还轻描淡写地跟他说,结婚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能任何人都会在此刻崩溃。
胡君愕然转身,看着他,提高音量道:“你给我听好了,我陈捍东可从来没赶你走过。”
贺新这一刻彻底被激怒了,他拿起桌上的杂物砸向胡君,喊道:“是我自己要赶自己走的,可以了吧?”
他这才明白女孩压根就没爱过自己,始终把自己当成一个玩物。
此时的贺新已经彻底陷入了自己设定的情境中。
胡君从哑然到好笑,嘲讽道:“对啊,提着行李边走边唱啊!”
说着,唱起了蓝宇最喜欢的那首歌:“最爱你的人是我,你怎么舍得我难过……要多煽情有多煽情!”
陈大少一向是拔卵无情,他逗着一脸委屈愤怒的蓝宇,他承认自己确实对对方有好感,不然也不会买别墅送给对方,但前提是对方不要妨碍自己。
就好比你在外面包了个小姐,你喜欢她,愿意为她花钱,但绝不能娶她是一样的道理。
“说话呀?”
从一开始两人的地位就是不是平等,一个买,一个卖,不涉及爱情,就这么简单,蹬鼻子上脸绝对不行。
也许是恼羞成怒,也许想掩饰内心的虚弱,更或者是想让对方彻底死心,胡君大吼道:“我陈捍东花在这破房子上的钱,还真不少呢!你怎么报答我么,你?”
潜台词是:我俩你情我愿的,我给你钱,给你买这买那,甚至还买房子装修。兄弟,你该知足了,别再给我添乱了,其它的真给不了,咱俩好聚好散吧。
贺新感觉自己被玩弄了,两人面对面站着,因为激动,胸膛欺负清晰可见,这一刻两人都进入了各自的情绪。
关金鹏坐在监视器前惊喜地看着这一幕,这是之前拍戏时从未达到过的效果。
贺新强自抑制住激动的情绪,看着充满怒色的胡君,冷冷道:“对,现在应该是我报答你的时候了。”
说着,他一脸决绝地走到胡君面前,麻利地褪下牛仔裤,露出一条羞耻的白色三角裤,道:“老板,喜欢来哪种姿势?你说好了。”
这是一个长镜头,贺新背对着镜头,但他依旧直愣愣地盯着对方,脸上依旧充满了一种另类的悲壮。
胡君惊讶,愧疚,他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低下头,脚步慌乱地避开。
“你别这样,穿好衣服再说吧。”
他垂头丧气地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背对着贺新,甚至都不敢回头。
“好像已经没什么可说的。”
贺新恍恍惚惚的拉起自己的裤子,这一刻他是真的恍惚,疲惫、饥饿、内心的失落似乎已经夺取了他全部的力气。
“你别这样说嘛,你这个人,一向不知道怎么照顾你自己,老是晃来晃去的。发烧得去看,有病得去医院,这是常识!听见了吗?”
“听见了。”
“钱这方面,你也不要太省了。如果有人找你合伙做生意,不要胡乱的相信别人,有什么不明白的,去问下刘征,知道了吗?”
“知道了。”
发泄过后,贺新逐渐冷静下来,听着胡君的絮叨,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他束好皮带,径直走到镜头前,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
胡君看着他,目光中充满了不舍,舔了舔嘴唇,接着道:“虽然我们说好了,没有必要的话不再联络,可是你如果遇到什么急事,记着千万要来找我。”
镜头下移,拉近,灯光打在贺新的脸上。
此时他的神情显得很平静,一边把东西装进包里,一边道:“我记得你开始跟我讲过,两个人,要是太熟了,倒不好意思再玩了,也就是说要散了。所以老这么想,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就少喜欢你一点,免得自己到时候难过……你知道吗,我向自己保证过,以后……再也不会……不会为别人伤心了……”
说着,他的话变的断断续续,眼泪毫无征兆的从眼眶里溢出,大颗大颗从脸上淌下。他的脸正对着镜头,却要刻意回避镜头,侧到一边,抱着膝盖,把脸深深的埋下,只留下一个不停抽动的侧影……
“卡……卡!”
这时传来关金鹏颤抖的声音,他的脸上早已泪流满面,身旁的助理更是哭的跟泪人一样。
……
“!”
回到市区宾馆,贺新连衣服都懒得脱,直接把自己摔到了床上。今天这最后一场戏,几乎抽光了他身体里所有的力气,整个人就跟空了似的,一不小心就会飘起来。
现在他已经记不清这场戏是如何拍完的,知道自己哭了很久,心里就象压了一块大石头。他很困,想睡觉,可脑子里一直乱糟糟,怎么也睡不着。
“叮铃铃!”
床头柜上的电话铃声响起来。
他一点都不想动弹。
“叮铃铃……”
电话铃声执着的响个不停。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迫不及待地拎起话筒。
“喂!”
“喂,你好啊!我还以为你又不在呢!”电话那头果然传来他此刻最想听到的声音。
“你……你,之前打过电话?”贺新的声音干巴巴的,有点嘶哑。
“嗯,前天打过,没人接。咦,你的声音怎么这么哑,生病了吗?”
“哦,没事。”
贺新使劲咽了咽口水,解释道:“这几天到郊外去拍戏了,今天刚刚回来。”
“没事就好,嘻嘻,打扰你休息了吧?”
“没有,没有。”
“这段时间没见你来学校,我就是想告诉你一声,我跟剧组去苏州了。”
“去苏州了?哦,拍的挺顺利的吧?”
“还行吧,不过这两天没有我的戏,正好四处玩玩,我还是第一次到苏州呢。”
“怎么样,好玩吗?”
“挺好玩的,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嘛。这儿的园林特别漂亮,我们有好几场戏都在拙政园拍呢。”
“哎,你观前街去了没有?”
“咦?你知道观前街呀,我现在就在这儿,你来过苏州?”
“没,没有,我只是听说过,说是那里的小吃特别多。”贺新心里一颤,忙掩饰道。
上辈子他和家人唯一的一次旅游就是去苏杭转了一圈,在苏州印象最深刻的除了园林,好像就是观前街的小吃。
“没错!”
电话里传来程好银铃般的笑声,果然美食对于一个吃货来说是不可阻挡的。
“不过,大家都说这里的豆腐干特别好吃,就是太甜了,我吃不惯。”
贺新住在宾馆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在闲暇时分,能随时随地给程好打电话。毕竟在出租屋想打个电话的话,得要奔到三百米外村口的小卖部,而且小卖部里的那个老阿姨总是喜欢竖着耳朵偷听人家讲电话,很不方便的啦。
这段时间他跟程好的联系很频繁的,刚开始是他打的多,人家早就有手机了,随时随地都能找着人。次数多了,程好也会偶尔回个电话给他。大家聊的大都是学校趣闻和剧组零碎之类的。
前些日子程好拍完内景戏后,回学校歇了一段。贺新趁拍戏间隙回学校抄同学的笔记时,大家还见了一面。不知道为什么两人见面时反而倒有些拘束了,远没有当初在食堂打饭时那样的说说笑笑,也没有在电话里聊天那么放得开。
不过这次见面后,程好主动来电话的频率比之前高了许多。而他每当拍戏拍的心力憔悴的时候,就特别想听到她的声音。这种感觉就好象一个在沙漠里行走,干渴难耐的人,突然喝到一杯甘甜的清泉一样,让人心旷神怡。
第二十一章 担心你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京城下雪了。
关金鹏早就在盼这场雪了,生怕化了,第二天一早就带人赶到城市边缘的一处小公园。
今天一共两场戏,公园一场,太平间一场,事先早就堪好景,都在这儿,布景师甚至连夜带人赶工,把公园内的一间厕所改装成太平间。
今天也是这部电影的最后两场戏,拍完就杀青,张勇宁都在友谊宾馆订好了晚上的杀青宴。
上午的戏拍的很顺利。
捍东犯事,蓝宇卖掉当年他送给自己的别墅,跟他家人一起把捍东捞出来。此时距两人初见已过去了十年,捍东终于明白,最爱的人始终是蓝宇,两人在公园内各自袒露了心声,准备以后好好的生活。
而下午则是一场重头戏,蓝宇照常上班,因为意外事故导致身亡。捍东得到消息,便急忙赶到太平间。
前面部分早就已经拍过了,这场戏就是太平间的戏。贺新不用怎么演,只需要扮作死人往那里一躺就行,主要拍胡君的哭戏。
厕所虽然经过清洁粉刷,但走进去空气里依旧有一股氨水味。不过不得不说那位香港来的布景师挺有创意的,他居然把里面每个蹲坑隔断的门改装成一个个大抽屉的柜子门,用银粉漆一刷,齐齐的一溜,惨白惨白的,瞧着还真挺阴森。
旁边摆着一张医院常见的推床,一会儿贺新就得躺在上面。
这刚下完雪,气温早就降到了冰点以下,估摸着有个零下十度左右,厕所里又没有暖气,衣服脱了躺在这儿还真够呛。
原本关金鹏建议贺新喝点酒,暖和一下身体,但是不行,这货一喝酒就上脸,哪有死人脸色还挺红润的。
没办法只得先热身,尽量让自己的身体有点热量,然后脱光上衣,直挺挺地躺上去,客串医生的牛乐帮着蒙上白布。
关金鹏喊道:“action!”
正式开拍。
这场戏为了避免演员酝酿的情绪提前爆发,开拍前只简单的进行了一些镜头走位,没有进行试戏,全靠胡君一个人临场发挥。
贺新闭着眼睛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一阵脚步声,感觉上身一凉,盖在上面的白床单被掀开,大概静止了四五秒中,耳边传来低哑的啜泣。
低哑的啜泣渐渐的放大,凌乱的脚步,碰撞的声音,随之而来的便是嚎啕大哭。
哭声悲伤凄惨,听的他心里一抽一抽的,再加上身体越来越冷,他只能咬牙忍住,一动都不敢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哭声越来越微弱,却始终听不到导演喊停,贺新冻的实在受不了了,试探着微微睁开眼睛,看见胡君蜷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兀自在抽泣。
又朝两边看看,却发现客串医生的牛乐、摄影师、灯光、收音、剧务等等现场的工作人员一个个都眼含泪花,坐在监视器后面的关金鹏更是紧紧捂着嘴,早已泪流满面……
电影终于杀青了!
两个多月的拍摄,不光是演员,众多的幕后工作人员也跟随着剧情感到特别虐心,这下总算是解脱了。
晚上,大家吃吃喝喝,嘻嘻哈哈一直闹到深夜,然后又一块儿去唱歌。贺新原本想溜号回房间睡觉,却被胡君硬拖着一起走。
在ktv的大包房里,大家又唱又跳,又是啤酒又是洋酒的。贺新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喝着饮料,听着各种狼吼。
“哎,阿新,你怎么不唱?”关金鹏发现了他。
“对,唱一个!唱一个!”大家纷纷起哄。
胡君翘着二郎腿坐在长条沙发上,依旧一副陈捍东那般吊儿郎当的德行,侧头看着他道:“哎,你给我唱首歌吧!”
贺新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道:“我不会唱歌啊!”
“怎么不会唱?就那首你经常唱的,那个《你怎么舍得我难过》啊!”他笑道。
贺新顿时愣了一下。
“好啊!”
随即拿起了话筒。
音乐响起,他开口唱:对你的思念,是一天又一天,孤单的我,还是没有改变……
声音依旧不好听,不过总算没有走音。
大家都静静地听着。
“……最爱你的人是我,你怎么舍得我难过……”
唱着,唱着,他的声音变的哽咽,最后终于忍不住,扔下话筒,歪倒在沙发上,哭出声来。
包房里所有人都哭的一塌糊涂。
ktv里很吵,吵的让人头疼,贺新走到外面透透气,不想胡君也一起跟了出来。
半夜气温很低,却能让人足够清醒。
“导演跟你说了没有?”胡君递了根烟给他道。
“什么?”
点上烟,胡君看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想了想道:“就是上星期我们在别墅里的最后一场戏,说实话,这场戏你让我和导演都惊着了,没想到你会这么有爆发力,当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哥,你千万别这么说,其实你也很棒,这段时间我可是在你身上学到不少东西。”贺新笑道。
他倒不是客套话,胡君最大的优点就是稳,特别稳,就是什么戏到他手里,你不知道他的上限在哪里,但可以肯定的是下限一定在及格线以上,这就是表演的功力。
“呵呵!”胡君笑着摆摆手,接着话锋一转,斟酌道:“其实导演恰恰因为这个对你很担心……”
“担心什么?”贺新愣道。
“就是,就是……哎,这么跟你说吧,其实导演不光担心你,还担心我呢!就是那个意思,啊,你应该懂。他说我年纪大,有家庭,以前拍过这种题材,在这方面控制能力比较强。你呢,刚刚才二十出头,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怕你钻牛角尖……嗯,所以,建议我们以后一段时间最好不要见面。”
胡君的话说的吞吞吐吐,最后还一脸歉意道:“这个,我原本以为导演已经跟你说了,不过我觉得吧,我跟你说也一样,你可千万别介意啊!”
“啊?哦,没事,军哥。”
贺新真是后知后觉,他没想到关金鹏居然细腻到还有这么一层。现在想起来还真有点毛骨悚然,贺新不敢再接触胡君的目光,支吾道:“那啥,军哥,你手机带了吗?借我打个电话。”
“带了。”
胡君从兜里掏出手机递过来,指了指他腰间,笑道:“这都什么年头了,你小子还别着个bp机,连个手机都舍不得买,回头我送你一部得了。”
“别别别,明天我就去买。”贺新忙道。
他被胡君刚才的一番话说的脑子很乱,下意识的就想给程好打电话。
“行了,你慢慢打吧。”
胡君扔掉手里的半截烟头,缩缩脖子,“这天太冷,我先进去了。”
电话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再拨……
第二十二章 我来了
一阵寒风吹过,贺新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这才一下子意识到,此时已经是凌晨了,这会儿人家正睡觉呢。
刚想把电话挂下,这时却接通了。
“喂,你找谁?”
一个陌生且迷糊的声音,显然是刚刚被电话吵醒。
贺新开始还以为自己打错了,看看屏幕,没错,是程好的手机号码。
“我找程好,你是谁呀?”
“程姐正睡觉呢,我是跟程姐一块儿拍戏的,你找程姐有什么事吗?”对方明显压低了声音,说话的同时还隐隐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
“哦,没事,我是程好的朋友,就是想打电话跟她聊聊。”
贺新还以为吵醒了程好的室友,忙又道:“对不起,吵醒你了。”
“聊聊?这会儿?”
对方沉默片刻,突然道:“你该不会是程姐的男朋友吧?”
想想也是,谁会凌晨打电话给一个女孩子,还自称朋友的,肯定关系不一般。
贺新刚想解释,却听到电话里那个女孩子道:“程姐病了,我们正在医院呢。”
他一听,顿时急了,忙道:“怎么会生病呢?要不要紧?”
“昨天拍戏的时候,程姐淋了一天的雨,还掉进了河里,晚上就发起了高烧,三十九度快四十度呢。现在正在医院挂水,我在陪床。哦,刚才程姐的手机调了震动,我没听见,不好意思啊。”
“现在温度退了没有?”
“退了一点,就是没有先前那么高了,不过医生说最好留院观察两天……”
贺新听到程好的情况还比较严重,据说掉进河里的时候还呛了水,可能会有诱发肺炎的隐患。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冲动,赶紧跟那女孩问清了苏州的医院名字和病房门牌号。
挂了电话,他一溜小跑着回到包房。
一帮子老男人拿着话筒正在一起合唱《真心英雄》,看到贺新进门,招呼着他一起来唱。
他连连摆手,把胡君拉过来,道:“军哥,怎么去苏州最快?”
“你去苏州干嘛?”胡君愕然道。
“我一朋友病了,我现在就得赶过去看她。”
这时正好卢方凑过来,听到他的话,道:“去苏州最快是坐飞机到盛海,然后再坐车到苏州。这样,我帮你问问,最快一班飞机是几点的。”
卢方平时帮着胡君打理业务,这方面倒是挺熟悉的。
贺新忙道:“谢谢芳姐,麻烦你了。”
卢方出去打电话,唱歌的那帮老男人看到动静,围过来打听。
“朋友?什么朋友,女朋友吧?”
“什么病?要紧吗?”
贺新忙着应付,好在卢方很快就拿着手机走进来,道:“最快的一班飞机是早上七点,两个小时到虹桥机场,机场有直达苏州的大巴,顺利的话,中午前就能到。”
贺新看看时间,此时已经差不多凌晨四点了,赶紧道:“哟,那我得赶紧走了。”
卢方倒是很热心,尤其是听到对方可能是贺新的女朋友,道:“你把身份证号码给我,我帮你先把机票订好,你到了机场直接拿了机票就能走。”
“哎,太好了!”
这可真帮了贺新大忙了,说起来他两辈子从未坐过飞机,正一头雾水呢。
把机票的事拜托给卢方后,他不敢再耽搁,先回宾馆整理自己的行李,然后打了个的直奔机场。
……
程好躺在病床上,她头很晕,浑身酸痛,一点力气都没有。
昨天苏州下了一天绵绵细雨,全天温度只有零度上下。为了拍雨中送行这场戏,她穿着单薄的戏服在寒风冰雨中足足站了七八个小时,当时就已经觉得人有点昏沉沉的。
最后还有一场落水的戏,原本是可以使用替身的,但是作为一名中戏大四的优秀学生,长期受“戏比天大”的熏陶,她还是坚持自己来。
河水冰冷刺骨,还不小心呛了几口水,从水里捞起来的时候,就一阵一阵的打摆子。本来想回到宾馆洗个热水澡,再睡上一觉应该没事,谁知道晚上就开始发高烧。
要不是同屋的李茜警醒,发现情况不对,赶紧通知大伙把她送到医院来,她真的怀疑自己会不会烧坏脑子。
她没有经纪人,更没有助理,昨晚也幸亏李茜守了她一晚上。可白天人家还有戏,即使没戏她也不好意思让人家一直守着自己。
剧组这边及时把自己送到医院,全额支付医药费,安排了一间单人病房,上午制片人还特地提着果篮和鲜花代表剧组来看望过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她也不敢再奢求什么。
都说生病的时候,人是最脆弱的。此时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饶是平时一向以开朗、坚强的程好还是感到一阵阵的心酸。
“嘶,嘶”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发出一阵阵的震动,程好强撑着坐起来,一不小心撑着正打着吊针的手,顿时“咝”的一声,倒吸一口冷气。
屏幕上显示“妈妈”两个字,她赶紧接起了电话。
“妈!”
“好好,昨天怎么没打电话回家呀?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自从考上中戏,不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外面拍戏,她从来不忘每周一、三、五给父母打电话,报平安,可昨天没打。
都说母女连心,妈妈打来电话问她是不是不舒服?程好顿时感觉鼻子一酸,眼泪一下子就涌到了眼眶。
她爸爸身体不好,妈妈每天除了工作还是照顾爸爸,十分辛苦。所以她每次给家里打电话,都是报喜不报忧。学习之余工作的辛苦,她从来只字不提。爸爸妈妈每次听到的都是女儿在京城的好消息。
此时她只能强忍着泪水,笑着跟妈妈道:“没事,我好着呢。就是昨天拍戏太忙了,我一时忘了给家里打电话。”
电话那头的妈妈松了口气,关心道:“最近天气冷,你要多注意身体。在外面拍戏,尽量吃好点,别舍不得花钱……”
妈妈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翻来覆去都是关心她的话,陈好实在忍不住了,只能打断道:“妈,我正拍着戏呢,这会讲话不方便,等晚上再打电话回家。”
“哦,行,那就不影响你工作了,晚上等你电话啊!”
“妈妈,再见。”
说完,她便挂断了电话,顷刻间泪如雨下。
贺新今天一路上很顺利,因为是头班早机不太可能出现误点,六点半登记,七点准时起飞。在飞机上打了个盹,九点十五分从盛海虹口机场出闸,十点坐上开往苏州的大巴,十一点半从苏州长途汽车站下车,然后打了的,到达医院还不到十二点。
找到程好的病房,刚想敲门,发现病房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门,探头往里面望了望,只见病床上有一个人,看样子似乎睡着了。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只见床上的人蜷缩往里侧卧着,他绕过去瞧了一眼,没错,正是程好。
只是这姑娘眼睛红肿,脸上还挂着泪水,即使睡着了,眉头依旧紧皱。
贺新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四处看看,床头柜上摆着一束鲜花,递上还有一个果篮,脸盆和毛巾放在床下的架子上,他拿了出来,又拎了拎靠墙放着的热水瓶,里面满的。
虽然是单间却没有独立的卫生间,出门找人问了一下,水房和厕所都在走廊的另一头。
他洗个手,脸盆里接了点水回到病房。
兑上点热水,挤了条温毛巾,走过去小心地擦拭女孩脸上的泪痕。
程好哭着哭着睡着了,昏昏沉沉中似乎听到有人进来,没过多久一条温热的毛巾敷在自己的脸上轻轻的擦着。
毛巾真舒服啊!
护士不太可能,难道是李茜又来了?
程好睁开眼睛,赫然发现那是一张熟悉而又意外的笑脸。
“你醒啦!”
“你……你怎么来了?”程好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说着强撑着就要坐起来。
“小心点!”贺新忙过去帮着扶一把,还体贴地在她背后垫了枕头,笑眯眯道:“听说你生病发烧了,我就过来了。”
第二十三章 恋爱的滋味
“你不是还在拍戏吗……”
程好突然想起来道:“哦,凌晨三点多那个电话是你打的?”
贺新不好意思的点点头道:“电影昨天杀青,晚上大家一块儿喝酒,喝多了就想给你打个电话,当时都没留意,这不就知道你昨天晚上发烧住院了。”
“那你就赶过来了?从京城过来的?你的速度也太快了吧!”程好想想都感觉不可思议。
“李茜,哦,就是凌晨跟你通话那女孩,说你在电话里急的不行,还以为你是……”
说到一半,她没好意思再说下去。掩饰着拿起手机看看通话记录道:“一个陌生的号码,我都没敢回,你买手机了?”
“没有,是借军哥的手机打的。不过我是打算要买个手机,将来联系也方便点。”
贺新笑笑,又道:“肚子饿了吗,中午想吃点什么?”
程好昨天晚饭就没吃,早上醒来一点胃口也没有,上午哭了一场,睡了一觉,醒来又有一个惊喜,她现在才感觉到自己的肚子空空的。
“我嘴巴有点淡,但医生让我吃的清淡点。”
贺新想了想道:“刚才来的时候,我看见医院对面有家永和豆浆,我去给你买碗小馄饨,或者红豆糯米粥?”
“小馄饨。”
“豆浆要不要?”
“要。”
“好,稍等片刻,我这就下去。”
走到门口,贺新突然又回过头问道:“豆浆要甜的还是咸的?”
“甜的。”
程好目送着贺新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突然笑了。
这时她才发现,生病身边有个人陪着真好!
只是她怎么都不会想到,当自己最无助的时候,第一个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人会是贺新。
想起两人从报到时认识,到在食堂他处处照顾自己,再到今天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这一切怎么感觉跟自己以前为了交作业,胡乱写的剧本意思差不多呢?
不消一刻钟,贺新就拎着一个大塑料袋回来了。只见他手脚麻利地把病床一侧的餐板翻起来,小心的从袋子里端出小馄饨,打开盖儿。
“来,趁热!”
顺手又把插上吸管的豆浆放上来。
“你吃什么呀?”
程好拿着调羹舀了一小口汤吹吹喝进嘴里,鲜咸的味道让她寡淡的舌头一下子就活过来了。
贺新还是早上在飞机上吃了点,早就饿了,正准备开吃,听到程好问,抬头笑道:“红豆糯米粥。”
“给我尝尝。”
看着程好一副娇柔的模样的,他的心里一荡,神差鬼使地把手里一调羹粥递到程好的嘴边。
程好出人意料的没有避讳,大方地尝了一小口。
“噫,太甜了!”
“真的吗?”
就见这货把剩下的半调羹粥放到自己的嘴里,砸吧一下嘴,道:“还行吧?”
咦,这算不算间接那个啥?
程好感觉自己的脸隐隐发烫,嘟着嘴反驳道:“反正我觉得比京城永和豆浆的要甜多了。”
“可能吧,北方人都不太爱吃甜。”贺新顺口道。
“说的你好像不是北方人一样,你是东北银嗳!”
贺新的动作一下子顿住了,如果程好不提,他可能还真没意识到,他几乎已经完全适应了现在这个身份,然而吃东西却一直延续着上辈子的口味。不对,好象原主的口味也偏南方,两种记忆融合后,经常会串来串去。
“不过,你一定吃的惯这里的东西,这里所有菜好象都是甜的,反正我是不习惯……”
程好吐槽着,突然发现旁边的人没反应,转头一看,这人居然愣愣的坐在那里,伸手推推他,疑惑道:“哎,想什么呢?”
“没事,其实我爸是盛海知青,留在东北的。”贺新解释道。
“哟,看不出来,你还是盛海人。”程好惊讶道。
贺新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摇摇头道:“也不算,我妈是东北本地人,就是小时候我妈做饭总是迁就我爸的口味,我也就习惯了。”
“这么说,叔叔阿姨很恩爱啊!”程好饶有兴趣道,“我这还是第一次听你说你家里的事。”
贺新看了看她,叹气道:“他们都不在了,车祸!”
“啊?”
程好一下子愣了,接着赶紧抱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
贺新强笑道:“没事,反正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那你……”
“所以我就一个人。”
上辈子的一切痕迹在这个世界上都没有,可不就是一个人!
程好怜惜地看着他,原来眼前这个男孩子经历了那么多的痛苦,难怪他平时都很朴素,还会在食堂打工。
想想自己,本来爸爸身体不好,她就感到很不幸,但跟贺新比,那又算得了什么呢?想起上午的时候自己还躺在床上悲春伤秋的,现在都觉得幼稚软弱的很。
而这时她才真正注意到,这个比自己还小一岁的男孩子比上次见面更瘦了,神情中似乎还夹杂着深深的疲惫。
“你昨天一夜没睡吧?”程好愧疚道。
“早上在飞机上睡了一会儿,在来的大巴上也打了个盹。”
贺新很快就从不好的情绪中恢复过来,看到程好却变得情绪低落,赶紧劝道:“你别这样,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嘛!快点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
贺新在医院赔了程好两天,直到她出院才离开。期间认识了那天跟他通电话的李茜,这姑娘现在才十六,古灵精怪的,一见就很熟悉,万年的萝莉,万年的女配。
临走前他还去《李卫当官》剧组转了转,原本想认识一下那位著名的光头,结果人家很忙的,压根就没见着。
这次一来一去,连同机票路费足足花了三千多,很不符合一向贺.勤俭持家.新的风格。不过跟程好相处的那两天,他明显感受到对方对他的态度似乎发生了质的改变。
比方说,程好也会主动跟他谈起自己家里的情况,以前可从未听她说起过;比如偶尔也会发发小脾气,耍耍小性子之类的,这同样跟以前的相处模式大大的不同。
同时跟程好相处下来,他感觉自己整个人的情绪松快了很多,之前拍戏时积压下来的那种郁郁不欢似乎全都一扫而空了。
贺新回到京城的第一件事就是买了部诺基亚5110的手机,上辈子他第一部手机也是这款,便宜,瓷实。
他认为在智能手机的时代未到来之前,手机除了打电话,发短信之外,其它那些花里胡哨的功能统统没用。
回来后,他发现关金鹏和剧组那帮香港的工作人员都还没走。这年头香港人来内地的机会不多,这帮人抓紧机会吃喝玩乐。
贺新跟他们聚了一次,关金鹏见到他,看他一副饱满的情绪很惊讶,也没再提及上次胡君跟他说的那个敏感话题。
离放寒假还有一个多星期,贺新依旧按部就班的回学校上课。他缺课比较多,抓紧时间抄写同学的笔记。
培训班的同学此时对他的感觉都很微妙。原本大家都处在鄙视链的低端,贺新从一开始就很低调,在课堂上也看不出什么来,还在食堂打工,却一声不吭的就这么出去拍戏了。
而且据说还是香港大导演的电影,尽管贺新没说扮演什么角色,但就凭他缺课这么长时间,那肯定不是一般的跑龙套,至少也得是有名有姓的配角。
而此时贺新最快乐的事情,莫过于每天晚上跟程好通个电话。
没错,自从买了手机之后就是这么任性!哪怕三天打完一张一百块的充值卡都在所不惜,因为他好象第一次品尝到了恋爱的滋味。
第二十四章 回家
“去柏林?”
贺新惊讶地看着王晓帅。
此时的小帅导演一扫前段日子的颓废,意气风发道:“我已经接到柏林那边的邀请,过几天主竞赛单元的入围名单就要公布了,里面就有我们!”
《十七岁的单车》送审之后,如石沉大海,一直没有消息。按理说这部电影并没有什么暴露镜头或明显的影射啥的,而且之前的流程都符合规定。前不久,王晓帅特地托人打听了一下,结果是某人说了一句:这部电影拍的都是些京城破败的建筑和杂乱肮脏的胡同,给外国人看了对京城印象不好,影响申奥。
卧槽,这得多大的帽子!王晓帅当时欲哭无泪,都没处说理去。
“谁都去啊?”贺新问道。
他真是兴奋了,出国啊!两辈子都没有过的事,还是去柏林,这心情就跟当年第一次入洞房一样,期待而又紧张。
“湾湾焦大姐那边有几个人,咱们这儿你、李兵,还有我跟华童都去。”王晓帅笑道。
“那媛媛呢?”
“呃……她那边可能没空。哎,还有一个月不到了,你得抓紧时间准备准备。”王晓帅道。
态度有点勉强,显然是没打算带对方玩的意思。
“行!”贺新忙道,只能在心里暗暗为大美媛默哀。
这年头出个国很麻烦,象贺新这种从未出过国的土鳖,首先得到户口所在地办护照,然后还要去大使馆签证。好在王晓帅那边有电影节的邀请函,签证倒是不成问题。
王晓帅、李华童都是出过国的主,到时直接去签证就行,李兵是本地人,办护照也很方便,唯独贺新只能回老家去办。
掐指一算,贺新已经四年多近五年没有回过老家了。也许那里是原主的伤心地,不愿想起,他脑中并没有多少老家的画面。
一天一夜的火车,当贺新从火车上下来的时候,顿感失策。
京城的冬天虽然很冷,但跟这里比起来完全是两个概念,冬天的气温都快零下三十度了。他身上只有一件毛衣和羽绒衫,下身更是连毛裤都没有,没多久两腿就冻的快没知觉了。
好在小城不大,他家所在的工厂家属区离火车站不远,贺新沿着一条小街往前走,街边的建筑早已破旧不堪,路面上也到处是大卡车压出来的坑坑洼洼,街面上人不多,冷冷清清。
贺新循着记忆拐进了街边的一条小路,两边都是陈旧的公房,走了一会儿,迎面走来一个大婶。
“小新?”那位大婶突然站定,犹疑地喊了一声。
贺新也打量她,四五十岁的样子,身材臃肿,裹得严严实实的围巾外面露出几根白发,脑海中立即想起一个人来,道:“黄婶?”
“哎呀,真的是你啊,小新!你回来了。”大婶兴奋地喊道。
贺新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这位黄婶是原主家楼下的邻居,两家关系不错,当年原主父母出事的时候,黄婶家俩口子还很热心地帮着张罗。
“是啊,回来了,黄婶,您还好吧?”贺新很客气道。
说实话,他一时还融汇不了。
“好,好。”
黄婶连连点头,看到贺新只背了个包,并没有随身的行李,道:“你这次回来看看?”
“是啊,看看,顺便办点事。”
“走走走,先回家,今天晚饭就在你黄婶家吃。”
黄婶热情地拉起他的胳膊,往两家住着的那栋单元楼走去。
“小新,你说你这孩子,这么多年都没有消息,有时候想起来,真担心你在外面有个三长两短的。”黄婶说着居然抹起了眼泪。
贺新被她的情绪感染,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黄婶,您看我这不挺好的嘛!”
“对对对,你瞧我这张破嘴,一看就知道你有出息了。”黄婶破涕为笑,又问道:“听说这些年你去盛海了?找到你爸的亲戚了?”
原主父亲在盛海的亲戚,贺新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一直在京城,没去盛海。”
“哦,京城啊,都是大城市,挺好的!”
说话间,来到单元楼的门口,黄婶家就住在底楼。
黄婶硬是要拉他进屋坐,贺新推辞道:“我先回家看看。”
黄婶想了想道:“那行,我去把你黄叔叫回来,顺便割点肉。一会儿黄婶整几个硬菜,让你们爷俩好好喝两盅!”
和黄婶道别,他走上二楼,一个楼道一共有四户人家,贺新家在最东头,正好在黄婶家的楼上。
楼道里静悄悄的,可能都没人在家。他家门口堆放着一些杂物,估计是长久没人居住,邻居把这儿当成一个堆放点了。门口和墙壁上贴满了各种小广告。
贺新用脚踢开一些杂物,摸出钥匙,准确地找到其中一把,插入锁孔,感觉有点涩,稍微用点劲拧了两下,就听见“啪”的一声,锁开了。
他稍稍犹豫了一下,推开房门,迎面而来顿时闻到一股霉味。
进门就是厨房,旁边有个很小的卫生间,穿过厨房是一条过道,过道左边一道门开着,门内是一间不到六个平方的小房间,里面仅仅容得下一张单人床和一个小小的书桌。
这里就是他曾经的房间,房间里只有一扇通往南边大房间的气窗,采光很暗。贺新摸到门口的开关,开了两下,灯没亮。出来又开开过道的开关,一样没反应。
他出门走到楼梯间的电表箱去看了看,结果自家电表下面的白料都不见了,怪不得没电。
重新回到家,打开南边原来父母的大房间,拉开紧闭的窗帘,屋内总算亮堂起来。
贺新打开窗通通风,去去屋内的霉味。
几年前原主临走时,屋里都收拾过,此时地上、桌上、床板上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贺新想打水清扫一下,结果拧拧水龙头,发现居然也没水。他都懒得再去查看水表,再者家里早就停止了供暖,窗开一会儿就冷的受不了,便歇了打扫的心思。
只是找了块毛巾,擦了擦挂上墙上的父母的遗像。尽管脑子里早有印象,但看到镜框里照片,还是有种抑制不住的心酸。
家里没啥值钱东西,算得上贵重的大概就是五斗橱上罩着布罩子的电视机和靠墙放着的一台单门冰箱。
贺新在房间里找了找,感觉有价值的大概就是一本相册,里面有他从小到大的照片,还有几张和父母的合影。
他把相册塞进包里,想了想,又把挂在墙上的父母遗像拿下来,镜框太大,取出里面的照片,小心的卷起来,也放进包里。
也许这次走后,他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没过多久,楼下传来黄婶喊他的声音。
贺新收拾心情,拿起背包下楼。
黄叔骑着三轮车回来了,相比黄婶明显见老,黄叔倒是依旧记忆中的那副模样。
厂子黄了之后,黄叔在街上摆了水果摊,看样子大概维持生计不成问题。
贺新记得老俩口还有一个比自己大两岁的儿子,叫黄大毛,小时候经常帮着自己欺负其他小朋友,现在却不见人影。
“黄叔,大毛哥呢?”
“别提那混小子了。”黄叔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顿,似乎一肚子的怨气,道:“前年说是去省城打工,结果一去就没回来过,要不是你黄婶偶尔能打通个把电话,还以为早就死在外头呢!”
“呸!你这个老东西,有你这么咒自个儿子的嘛!”黄婶端菜上桌,骂了老头一句,道:“孩子在外头讨生活都不容易,不信你问问小新?”
说着,还一个劲的往贺新的碗里夹菜,“小新,来,多吃点,这么些年没见,这人瘦的婶都快不敢认了,回头再梦见你爹妈,婶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爹妈说……”
说着,黄婶又开始红着眼眶抹眼泪。
贺新被她说的也鼻子酸酸的,强笑道:“婶,别难过,我现在一切都挺好的。”
老头见状,瞪了老伴一眼,端起酒杯跟贺新碰了一下,故意岔开话题,问道:“小新,这次回来,是不是等过完年再走?”
“没有,我这次回来是办护照,等办完就走。”贺新道。
“办护照?小新,你要出国呀?”
“呃,是,工作上的事,需要出国一趟。”贺新道。
他没说自己拍电影,要参加电影节的事,免得到时又要费一番口舌来解释。
但饶是如此,还是引来老俩口一阵惊呼,在他们眼里能够出国那就是有出息的标志。
第二十五章 小聚
当天夜里贺新歇在了黄家。
黄家和楼上自己家的格局一样,贺新就睡在两年没回家的黄大毛的床上。黄婶特地铺上今年新做的棉花毯,厚厚的大棉被,再加上屋里的暖气很足,贺新睡的特别香。
第二天一早,贺新下身加了条羊毛裤,上身多穿了一件毛衣,趁着办事机构还没开门,借了黄家的自行车去后山的公墓拜祭一下死去的父母。
当年车祸发生后,虽然肇事逃逸的司机很快就被抓住,但司机是个光棍,货车是贷款买的,还欠着一屁股的债,赔款压根就没拿到。
当时刚满十六岁的贺新拿出家里所有的存款,给父母置办了一个合葬的墓地,然后打着铺盖卷,一个人南下京城打工。
风吹雨打的,墓碑上的文字已经渐显模糊,贺新找来毛笔和油漆重新描了一遍,然后跪下,在坟前真心实意的磕了三个响头。
贺新原本设想的很好,办护照的时候跟工作人员求求情,实在不行就办加急,一定要在过年前把护照办好。然后签证就简单了,虽然春节放假,但人家老外的大使馆还是上班的,月底前就能把所有出国手续办好。
但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同志,帮帮忙,我二月头就要走的,这护照无论如何都要在春节前办下来。我办加急,办加急总行吧?”贺新弯着腰,冲着窗口里的那位中年警察阿姨苦苦哀求道。
“不行,加急也不行。不是跟你说了嘛,春节要放假,你那护照最快也要到二月十五日以后了。”警察阿姨不耐烦道,临了还冲他嘀咕了一声:“既然这么急,早干嘛去了?”
“不是,我也是刚刚接到通知,要不然也不会这么着急上火的回来办了。同志,帮帮忙……”
贺新真的急了,真是要到二月十五日以后拿到护照,那不是黄花菜都凉了嘛,那会儿别说出国了,就连柏林电影节也都要闭幕了。
“哎,哥们,着急出国啊?”这时一个裹着军大衣的黄毛过来拍拍他的肩膀。
“是啊!”
贺新回头瞟了他一眼,还想继续哀求里面的警察。
黄毛又拍了拍他,小声道:“你这么求没用,这里有规定,办护照三十个工作日。”
“那我办加急啊!”贺新头也不回道,很烦黄毛莫名其妙的搭讪。
“这儿不给办加急。”
“啥?”
贺新顿时回过头,只见黄毛朝他隐晦的笑了笑,小声道:“我有路子帮你办加急,保准你的护照过年放假前就能下来。”
贺新警惕地看着他,心里总算明白了,敢情是遇上黄牛了。
黄毛努了努嘴,示意他到旁边说话。
“你能办,多少钱?”贺新开门见山地问道。
黄毛伸出一个手指头,笑道:“一千,我一条龙帮你办好。”
一本护照的手续费二百,工本费二十,再加上快递费,加起来也就二百五左右,黄毛居然要一千。
他毫不犹豫的砍价道:“太贵了,便宜点。”
黄毛依旧笑嘻嘻道:“我这价钱绝对不贵,不信你出去打听打听,想要办加急,护照二个星期内拿到手,没有一千五,你想都不用想。”
贺新狐疑地看了看,又道:“我把钱给你了,你怎么保证就能帮我办出来?”
“回执啊!”
黄毛道:“办护照都有领取护照回执单,这上面有领取日期,这是具有法律效应的。”
“真的?”
“当然是真的!”黄毛言之凿凿,看了看贺新,又道:“你是贺新吧,我认识你。”
“咦!你认识我?”贺新仔细看看他,实在没有任何印象。
黄毛笑道:“初中时我们是一个年级的,只是不同班而已。那会儿你名气大,学校的人哪有不认识你的。”
说着,还自我介绍道:“我叫何大柱,是三班的。如果你还不放心,可以找你认识的打听打听。”
贺新看这个何大柱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不太象是要忽悠自己,想想现在也确实没啥好办法,故作惊喜道:“这么说起来,咱俩也算是同学了。”
说着便从口袋里掏出烟来,递给他一根。
“没错!”
何大柱赶忙掏出打火机帮着点上,笑道:“贺新,好多年都没见着你人了,看来现在混好了,都混到国外去了。”
“没有。”贺新谦虚道,“主要是工作需要。”
接着他又一脸苦涩道:“我这也是第一次出国,前几天刚刚接到通知,下个月初就得动身,没办法只能回来办护照,可没想到这儿会这么麻烦。”
“所以你得找我呀!”
何大柱朝办证窗口那边瞄了瞄,故作神秘道:“我现在就是吃碗饭的,你只要找我,保准耽误不了你出国,咱跟里面都是有关系的。”
虽然何大柱的话说的含糊,但贺新还是听明白了,敢情是那什么勾结,共同牟利。
贺新稍稍考虑一下,当即咬牙点头道:“那行,这事我就拜托给你了。”
何大柱果然是靠谱的,等贺新填完表格,审核过身份证、户口本,拍了照,然后把所有材料和一千块钱交给他,就见他往楼上晃荡了一圈,没多大工夫,就拿了一张领证日期为一月二十日的回执。
贺新当天晚上就坐上了返回京城的火车,办护照的波折让他对这座小城最后一丝好感都消亡殆尽了。
去黄家告别的时候,他特意留了把钥匙给黄婶,请她等天气暖和以后,帮忙家里打扫一下,平时有空的时候上楼开窗通通风。当然黄家如果有需要,房子可以尽管用,反正空着也是空着,只当是回报了。
虽然他下定决心以后不再回来了,但内心始终缺乏安全感的他还是下意识的把这里当做将来最后一条退路,只是但愿将来不会落魄得走到这一步。
……
“!”
李梦楠把整盘羊肉倒进锅里,汤汁溅到铜火锅的烟柱上,冒起一缕白烟,转眼混在升腾的热气里。
“哎,你怎么老这样!少放点,不然肉就老了。”一旁的郝荣见状,顿时不满道。
“那是你吃的慢。”李梦楠反诘。
贺新不理会他俩的斗嘴,拿着筷子在锅里搅拌了几下,等肉变色,夹起一筷子,蘸了蘸麻酱和辣椒油调拌的蘸料,一大口直接塞进嘴里,那叫一个爽。
李梦楠同样如此,筷头比他还大,一口下去,一脸满足道:“我早就想这一口了。”
说着,筷子点点,转头对贺新道:“想当年上学那会儿,哥几个最想的就是来这家吃口羊肉,可都穷啊,每人八块十块的凑,只能点上两盘羊肉哄哄嘴,几筷子就没了。”
“还八块十块,哪次凑钱你拿出来过?你小子哪次不是厚着脸皮蹭吃蹭喝,还每次吃的最多。”郝荣一脸鄙夷道。
他的吃相很文雅,从火锅里挑起一两块肉片,蘸均匀了,然后吃到嘴里细嚼慢咽的。
“那会儿了,不是你们都比我有钱嘛!得得得,今天这顿算我请了。哎,服务员再来两盘羊肉。”李梦楠一脸大气道。
郝荣一听,乐了,端起酒杯笑道:“哟,难得能吃到你李老抠的一顿饭,小贺,来,咱俩敬李老抠一杯,感谢他的这顿饭。”
“好好好!”
贺新赶紧把一筷子肉塞到嘴里,烫得直咧嘴,拿起杯子,含糊道:“哥,我和郝老师敬你。”
“嚯!敢情你们师生俩今天联合起来对付我一人是吧?小贺,你可是过河拆桥啊!我告诉你,上次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哥,我错了,我给您赔罪行不?”贺新忙讨饶道。
上次李梦楠作为男二号演的那部话剧公演的时候,特地留了位子来请贺新去看,可那会儿他正在跟蓝宇这个角色较劲呢,压根就抽不空来,等电影拍完,那边的公演也结束了。
据说那次李梦楠演的特别出彩,今天三个人小聚其实就是祝贺他演出成功。
第二十六章 经纪人
说笑了一阵,李梦楠突然道:“小贺,听说你找了个女朋友?”
“啊?”
贺新愣了一下,忙心虚道:“没有的事。”
“没有的事?那你干嘛听说人家生病了,深更半夜的就着急忙活赶去看人家。好家伙,从京城到苏州,那得多远啊?”李梦楠奸笑道。
郝荣一听,也跟着起哄道:“小贺,可以啊,这么说那得是个仙女喽!”
贺新没想到消息传的这么快,没几天的工夫居然都传到李梦楠的耳朵里去了。
“就是一同学,还不算女朋友。”
“同学?进修班的?”郝荣精神一振,忙问道。
“不是,是……是学校大四的一个女生。”贺新含糊道。
“嗯,该不会就是程好吧?”郝荣想了想,了然道。
贺新没说话,只是不好意思的瞄了他两眼,很心虚的样子。
郝荣笑道:“在学校里我都看到你俩在一起好几回了。”说着,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嗯,这姑娘确实不错,小贺,你的眼光挺贼的嘛!”
“哎,这么说小贺那女朋友也是你学生?”李梦楠问道。
“嗯,教过他们两年的表演课。”
郝荣有意无意的看了贺新一眼,道:“这姑娘可不得了,不但在学校是优秀班干部,学习成绩也没的说。你知道吧,这次他们大四实习,能进人艺的就她一个。”
“人艺?”
这下李梦楠倒是震惊了,他所在实验话剧院虽然是中字头的,但要论国内首屈一指的话剧艺术殿堂那还得是京城人艺。
“人艺这都好几年没招人了吧?”
想当年他们一届毕业的时候,有去青艺的,有去实验话剧院的,也有留校的,人艺硬是没要一个人,大伙都感到很遗憾。
“是啊,这姑娘可能是我们中戏这几年以来第一个能进人艺的毕业生。”郝荣也难免感叹道。
接着又问贺新:“哎,小贺,这事你知道吧?”
“她只是说下学期去人艺实习。”
这事程好在电话里跟他提起过,贺新原本没在意,实习就实习呗,只是现在看到郝荣和李梦楠一脸郑重的神情,感觉这事似乎还真挺了不起的。
不过郝荣频频瞟过来的目光,让他有点不舒服,感觉自己好象配不上程好一样。
李梦楠似乎也看出点什么,话锋一转,问贺新道:“小贺,这次去柏林,你什么时候动身啊?”
“初定在五号,但具体还得看,我这护照到现在还没办下来呢,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去成。”贺新闹心道。
虽然领取护照办证回执上写的是一月二十日,但在没有真正拿到手之前,贺新还真不能高估老家那边办事机构跟何大柱的节操。
“你说你这事办的!我倒是想去,可人家不带啊。”
李梦楠筷子点了点他,同时遗憾又不解的感叹道:“原本还以为能在大银幕上看到自己,这下怎么就泡汤了?”
上个星期柏林国际电影节公布了主竞赛单元入围的二十二影片,《十七岁的单车》名列其中,也是唯二入围的华语电影之一,另外一部是湾湾导演林正声的《爱你爱我》。
此次柏林电影节入围的影片依旧是欧洲和好莱坞占大头,亚洲电影入围了四部,除了两部华语电影,还有rb导演原田真人的《狗神》和韩国导演朴赞郁的《共同警备区》。
不过入围名单一公布,王晓帅期盼已久的审查结果终于下来了:未经允许擅自参加国外影展,禁!
这就意味着《十七岁的单车》就失去了在国内公映的资格。
提到这个话题,贺新和李梦楠一样都十分郁闷。
“不管怎么说,没有经过有关部门的批准去参加电影节这本来就是违规的。”
作为中戏重点培养的后备干部,郝荣的政治觉悟要比这俩货高多了,他拿起酒杯劝道:“来来来,别想了,喝酒喝酒。”
三人碰了一杯,李梦楠放下酒杯问贺新道:“小贺,你过完年有事没?”
“没事,怎么了,哥?”
“前段时间有人给我一个本子,是电视剧,让我演的警察,我没空……”
贺新一听顿时兴奋道:“你是说让我去演这个警察?”
他从小就向往警察这个职业,甭管电影还是电视剧,能演警察总是件很过瘾的事情。何况过完年他彻底没事,还正琢磨着等进修班毕业后是不是还得干回老本行送快递。
“就你还演警察?想的美!”
李梦楠白了他一眼,继续道:“这是一部警匪片,本子不错,里面的人物挺多的。你要是过完年没事的话,我帮你推荐推荐,不过丑话先说在前头,钱可能不会太多。”
“没问题,只要有活就行。谢谢,哥!”贺新不假思索的连忙点头道。
郝荣看着一脸欣喜的贺新,斯条慢理道:“小贺,你这样不行,如果你真打算吃这碗饭的话,你得找个经纪人啊。”
“经纪人?”
这个贺新倒是明白,后世那些演员明星身边都是经纪人、助理一大堆。也别说以后,就连现在,高媛媛、周讯她们也都有经纪人。
他以前不是没想过,但总觉得自己还没到那个档次,更何况经纪人还得分钱,就他现在那点收入,再一分的话他手里可就没剩多少了。
“找个经纪人得要分多少钱啊?”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问题。
郝荣摇摇手中的筷子,道:“你先别管人家要分你多少钱,你没活人家可以帮你找活啊,而且还能帮你谈价钱。象你现在这样,活都要靠朋友介绍,我跟你说,干不出什么名堂来。”
“既然你这么说,你就帮小贺介绍一个呗。”李梦楠凑趣道。
郝荣瞟了贺新一眼,不阴不阳道:“那还得先问问人家小贺愿不愿意。”
看到贺新还在思索,李梦楠忙道:“小贺,我觉得老郝说的没错,你要是真的想在这行好好发展,还真的找个靠谱的经纪人。今天我跟你把话摆在这儿,哥哥我能力有限,顶多帮你介绍个打酱油的角色,而且过了这回,下回不得是什么时候。还有,你想啊,你那女朋友将来是要去人艺的,你如果还象现在这样的话,这差距难免也太大了,这不合适!”
这货倒是心直口快,直接就把郝荣的潜台词给挑明了。
贺新一惊,他光想钱这方面了。而且他和程好之间虽然大伙都起哄,但他心里清楚,两人的关系毕竟还没到那份上,说到底还是心里的自卑感在作祟,总感觉自己配不上人家。
“郝老师,您有合适的吗?”他一咬牙,诚恳道。
“对对对,得要靠谱的。”李梦楠也在一旁帮腔。
郝荣这才轻轻咳嗽一声,道:“我确实认识这么一位。不过这种事情是双向选择,还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
“谁啊?”李梦楠忙问。
“常季红。”
“哦,你说的就是蒋文丽的那个经纪人常姐?”
听到这个名字,李梦楠顿时不确定了。原因无他,现在蒋文丽正是火的时候,这样的经纪人贺新能够得上吗?
“这能行吗?”贺新同样一脸底气不足道。
常季红这个名字他虽然第一次听到,但蒋文丽他是知道的。
“其实我也没什么把握,但帮你问问还是可以的。”郝荣习惯性地打官腔道。
还别说,他这是真拿贺新当做自己的小兄弟,要不然他今天也不会主动挑起这个话题。这种事情其实一个弄不好就是吃力不讨好。
“老郝,你这话我就不爱听。”
李梦楠习惯性的跟郝荣抬杠,道:“万一咱小贺在柏林拿个影帝啥的,那还不得人家上杆子的找上门。”
郝荣也乐了,拿起杯子笑道:“对对对,那咱们今天就提前恭祝小贺能在柏林加冕影帝,干杯!”
柏林影帝!
贺新恐怕连梦都不敢做,目前还从未有华人男演员能够获得过这个荣誉。
不过对眼前这两位,他的内心还是充满了感激。
第二十七章 寒假
窗外阳光稀薄,天光冷淡。
贺新趴在窗前的书桌上,抄写着课堂笔记。上学的时候老师一直强调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上学期他缺课很多,中戏放寒假之后,他特意问郝荣借了一本课堂笔记,一边嘴里默念着,一边抄写,碰到有难点的地方,便停下笔细细体会理解,要是实在不能理解的,就做好标记,等下学期开学之后,再向老师请教。
抄完一个小节,贺新抬头对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深深的伸了一个懒腰,同时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拿起茶杯掀开盖刚想喝,却发现就剩下杯底的茶叶渣了,俯身拿起桌腿边的热水瓶,很轻,晃了晃,没水了。
起身捅开炉子,看看里面的煤烧的差不多了,从门后的簸箕里挑了两块扔进去。一直架在炉子上的水壶里的水,贺新从来不喝,据说是反复沸腾会导致重金属超标,也不知道有没有科学依据,反正他平时只用来洗脚洗脸,想喝茶就现烧。
他把水壶里的水倒进脸盆里,裹上羽绒衫出去接了一壶水。这几天很冷,贺新没事基本不出门,他租住的这间虽说破旧,但生了炉子屋里还是很暖和。
这一年来随着收入的增加,小屋里也添了不少东西,比如一台七成新的二十一熊猫彩电,是院里一个出租户退租时,花四百块钱接盘的。
还有一个老式的书柜,包括他现在屁股底下那张可以旋转的电脑椅,都是从中关村拆迁工地拉来的。
大致上除了上厕所必须要跑到外面五十米以外的公厕有些不方便之外,基本上贺新还是很满意这个地方,尤其是这几天,院里的租客陆陆续续都回家了,很清静。
趁着等水开的工夫,他翻着手机里的通讯录给人打电话,聊几句,问个好,拜个早年啥的。这些人也都是这近一年来拍戏的时候认识的,包括拍《蓝宇》时认识的那几个来自香港的工作人员。
这一行其实圈子并不大,兜来兜去,说不定哪天又要合作了,问候几句,结个善缘,既不费力又不费钱,何乐而不为呢!
水开了,他放下手机,站起来正准备去冲水,这时手机却响了起来,一瞄屏幕,上面显示:好好,他赶紧拿起来接通。
“喂,程好啊!”
他把程好的号码设置为昵称“好好”,那是因为他听程好同宿舍的女生都这么叫她,但是目前他还是很害羞的叫不出口。
“打了好几次,你的电话一阵占线,打的时间够长的呀!”
“刚才正在给几个朋友打电话拜年呢。”贺新赶紧解释了一句。
“怎么没打给我呀?”陈好笑呵呵道,不过她未等贺新说话,又道:“我的戏今天提前杀青了。”
“那你是先回京城,还是直接回……”
“直接回青岛,一会儿剧组派车送我去盛海的机场,已经订好了回青岛的机票。”
“哦,对!你这一年到头才回趟家,好好陪陪你爸妈。”贺新笑道。
他知道暑假的时候,程好就因为拍戏没有时间回家。
“嗯……”
程好知道他家里的事,稍稍沉默了一会儿,低低道:“那你呢,一个人过年啊?”
“是啊,这么年我都已经习惯了。”
“那……”
还是欲言又止,又等了一会儿,才听到她恢复了原来的语调,道:“我初七就过来,你具体哪天走定了没有?”
“还没呢,护照还没拿到。”贺新郁闷道。
这段时间护照问题都已经成为他的一块心病了,王晓帅那边也是隔三差五的催他。
他接着又道:“要是顺利的话,也就这两天。如果春节前收不到快递,我可能就去不成了。”
“但愿顺利,如果真的去不成,那就太可惜了。”程好道。
柏林国际电影节,欧洲三大之一,当初贺新告诉她的时候,程好当时就震惊了,而且惊讶之余还很羡慕。要知道大部分演员终其一生都没有机会参加这样的盛事。
“听天由命吧!”
贺新感叹了一声,然后问:“嗳,对了,学校今年开学要过了元宵以后了,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
“人艺初八上班,我是实习生,总不能上班第一天就迟到吧。”程好笑道。
贺新想起那天郝荣说的事,犹豫了一下道:“我听说这次去人艺实习只有你一个,而且毕业后很有可能留在那里。”
“嗯,不过能不能留下还要看实习期的具体表现。”程好轻轻道。
“那你可得好好表现,那可是人艺啊!”贺新鼓励道。
“我一定会争取留下来的,要不然也太丢人了。”
程好从小就表现突出,除了性格,能力,还有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头,当然也会有小女人的一面。
比如现在,她在电话里嗲嗲地问道:“学校放假了,这段时间你在忙什么呀?”
说心里话,贺新最喜欢的就是程好这种嗲嗲的声音和语气,心里一阵痒痒,暗自脑补,未来女朋友那么优秀,他自然也不能落后,忙道:“学习呗!把上学期缺的课争取补回来,还有就是看剧本。”
“剧本?你又接到戏了?”程好问。
“梦楠哥给介绍了一部电视剧,警匪片,我演个小混混,戏份不多,剧本前天刚刚拿到。”贺新道。
那天李梦楠跟他说过之后,原本他还等着见导演或者制片人试试啥的,结果前天李梦楠打电话让他过去,直接甩给他一个剧本,告诉他演一个叫陈生佑的小混混,戏份加起来六集多点算七集,片酬两千块一集。
直接一手帮他包办了。
据说这部戏是一个煤老板投资的,请了个湾湾导演,而制片公司则是一家由煤老板家乡的电影制片厂和京城电视台,还有各种其它各种实体和个人组成的影视公司。
这家公司的总经理跟李梦楠关系不错,本身就是这部戏的出品人,老李推荐,又不是主角,直接拍板就定下了,特别爽快。
这本封面上写着《世纪贼王》的剧本贺新拿回来之后,当天晚上就读了一遍。不过,没翻两页他就不由笑了,那世纪贼王不就是豪哥嘛!
豪哥是谁?
豪哥是电视剧《插翅难逃》中的男一号张子豪。
想当年这部电视剧他可是看了好几遍,作为比《征服》更早上映的国产警匪片,豪哥比强哥更令他印象深刻。
至于他要饰演的那个叫陈生佑的小混混,虽然在戏里没有活过十集,但同样令他记忆犹新。因为阿佑在电视剧中是个子最高,长的最帅的,还有一条比较完整的支线。
而且在他的记忆中,这部电视剧中的演员后来能够混出名堂来的,大概只有扮演阿佑的那位演员,具体名字他想不起来,只知道这货后来和海清一起主演了一部很火的电视剧叫《双面胶》。
贺新在电话里当然不会提及这些,只是各自聊了一会儿这几天的一些趣闻轶事,然后约定初七那天他去火车站接人,这才依依不舍的挂断了电话。
第二十八章 接站
一月二十三日,农历十二月三十,除夕。
贺新日盼夜思的护照终于在上午送到了,感谢国家高效的邮政系统,想人民所想,急人民所急,除夕不休息,依旧奋战在为人民服务的第一线。
他赶紧跟王晓帅报告,然后骑上自行车穿过半个京城,郑重地把护照交到经办人的手里,这下总算是稳妥了。
房东老张一家今年要到拆迁搬新房的父母家过年守岁,初二去老丈人家拜年,得初二晚上才能回家。一个人过年的贺新正好在院里看家,为了表示感谢,老张一大早特地送来两块卤牛肉和一碗炸丸子。
北方流行过年吃饺子,贺新上辈子老家没这习俗,年夜饭就是一家人围在一起吃一顿。如今也随乡入俗,特地跑到村口小卖部买了包速冻水饺,又顺带了一瓶二锅头。
下午除了围墙外偶尔传来几声鞭炮,还有小孩哭哭闹闹的声音,整个大杂院彻底清静下来。贺新原本想看会课堂笔记,结果好长时间目光停留在某一页上,却不知道是什么内容,根本看不进啊!
换几本书看看,同样如此;打开电视,遥控器按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找不到心仪的节目。
突然一拍脑袋想起来了,上辈子过年要大扫除,要理发,要洗澡,然后到了大年初一换上新衣服,清清爽爽迎接新的一年。
于是他卷起袖子把小屋里里外外打扫了遍,原本灰蒙蒙的玻璃窗擦得亮晶晶,床单枕巾被套全换了。这时候出门理发洗澡不现实,估计全都关门了,烧了几壶热水洗头擦洗了一下身体,换上干净的衣服。
按规矩,大年初一不能扫地,扔垃圾,洗衣服,只能把换下来的衣服床单被套之类的暂时先塞进包里,等过了初一再洗。
一番忙碌,总算熬到天黑,一看时间才刚刚六点,离春晚开始还有俩小时。躺到床上眯糊了一会,磨到七点半,他的精神立马一振,从床上爬起来,先把两块卤牛肉改刀切成薄片装盘,又切了半颗白菜,泡了些粉条。
直接在炉子上架了个锅子,把炸肉丸、白菜、粉条一锅炖,牛肉摆旁边,一个碗一杯酒,静待春晚开始。
看过太多的春晚,都忘了哪年的春晚有啥好看的节目,开场歌舞照例是一大群孩子夹杂着几个歌手又唱又跳,满屏都是欢乐的笑脸。
贺新一边咪着小酒,一边看着具有时代代表性、全民族融合的歌舞,体制内的相声,各有特色的小品,都跟第一次看一样,一个人傻乐,时不时还自言自语的吐槽。
直到十点以后,一些印象深刻的节目才陆续登场,尤其是小章同学那惨不忍睹的歌声充分诠释了什么才是一个真正的灵魂歌手。
当一整瓶二锅头下到三分之一,快要突破贺新酒量极限的时候,正好是本山大叔的《卖拐》登场。这个小品绝对是本山大叔历年春晚所有节目中的代表作,而且没有之一。
刚开场:
“哎……大忽悠!大忽悠!”
“喊啥大忽悠,当大伙面,别叫我艺名行不行?”
“噗!”
贺新刚刚扒进嘴里的粉条一下子喷出来……
酒一旦喝到位,贺新感觉整个人就会进入一个神奇的状态,迟钝的动作,不受控制的笑,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直到外面的礼花和鞭炮声从零零落落到热闹起来的时候,贺新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打开房门,看着远处的天空烟花正在绚烂,闻着空气中飘来的硝烟,他点上一根烟,静静地站在那里,耳边传来电视中主持人带领全场观众倒计时声音:“十,九,八,七,六……”
“!”
随着一枚硕大的礼花在天空中绽放,电视里的欢呼声传来,贺新慢慢地回过头,此时他却早已经泪流满面……
……
“咣当!”
惊醒了睡在正房的房东张婶,正要起身开灯。
“别折腾了,是小贺那小子,我刚才听见他推车出门的声音。”旁边的老张打着哈欠道。
“他今天怎么这么早?”张婶望望窗外漆黑一片。
“谁知道呢,兴许是又找到工作了吧?行了,睡吧,还早着呢。”
夫妻俩翻了个身,不一会儿再度响起了音量不一的鼾声。
今天是初七,贺新五点便出发了。
外面漆黑一片,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中戏食堂上班时的情景,每天凌晨披星戴月地骑行在冷冷清清的大街上。
只是此刻太冷,尽管身上穿的很多,但寒风还是一个劲的顺着裤腿往里钻,一直要钻到骨头缝里。而且还是顶风,骑行比以往更加费力耗时。
用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抵达火车站,此时距离从青岛开来的特快列车进站还不到十分钟,贺新赶紧把车停了,往车站里面跑。
京城的火车站永远是那么繁忙,出城返城,到处都是人挤人。
“乘客们请注意……”
大厅的广播开始说话,贺新找了个显眼的位置盯着出口的方向。
不一会儿就见出口处人流涌动,如开闸放水汹涌澎湃。
人群中一个身着米色大衣的女孩拖着个偌大的行李箱,尽管她头顶帽子,围巾捂得严严实实,但贺新还是一眼就认出来。
“程好!程好!这儿,这儿呢!”这货使劲地挥手迎上去。
程好循声看到从人群中正逆流挤过来的贺新,眉眼弯弯,她拉下捂着口鼻的围巾,笑道:“不是让你别来了,这个点太麻烦了。”
“正因为你这个点到,我必须得来。”
憋了一个新年,这货嘴皮子见涨。说着,拽过程好手里的行李箱,伸出另一只手,“来,抓着我,咱们先出去。”
“好!”程好没有任何扭捏,微微一笑,把手放到他手中。
尽管大家都戴着手套,但贺新还是一阵窃喜。要知道刚才他是鼓着很大的勇气,终于第一次牵手成功。
“哎,你慢点!”
到了人流稀疏处,这货拉着程好还一个劲的往前冲,脚步变的凌乱起来的程好不得不喊道。
“哦。”贺新这才停下脚步,回头报以汗颜一笑。
此时他才注意到程好神情憔悴,眉眼中带着疲倦。
“一夜没睡吧?”
“这次不巧,没有买到卧铺,坐了一夜。”
“那你怎么没坐飞机呀?这样能省力点。”贺新心疼道。
“其实也差不多,机场都挺远的,来回光花在路上的时间就得好几个小时。我以前回学校一直是坐这班车,在家吃过晚饭,上车,睡一觉就到了,很方便的。就是这次回来早,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程好道。
“现在是春运高峰嘛!走吧,你肚子一定饿了吧,咱们出去找点东西吃。”
“还是先回学校吧,拿着行李不方便。”程好犹豫道。
“没事,我有办法。”贺新笑呵呵道。
说话间两人走到大厅门口,费劲的把箱子提下台阶,贺新道:“你先等会儿,我把车推过来。”
“哎……”
程好还想说什么,却见这家伙一溜烟就跑远了。
没多大功夫就见他骑着那辆银色的山地车过来了。
“你是骑车来的?”
“那当然,我五点就出门了,那会早班车还没开呢。”
程好抱歉地笑了笑,看看这辆小小的自行车,犹豫道:“你还是别送了,我坐公交车回学校很方便的。”
“没事!”
这家伙依旧一副乐呵呵的模样,就见他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绳子,提起行李箱放到自行车后面的书包架上,三下五除二,就把箱子牢牢的绑好,然后跨上车,支着条长腿,侧身露出前面的横杆,做了个“请”的手势:“来,上车!”
“啊?”
程好惊呆了,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是这种操作。
“还愣着干嘛,这个点警察都还没上班呢,没事,上来吧。”贺新催促道。
“这……”
大概只有小时候程好才这样坐过爸爸的自行车,从此以后她可从来没有这样坐过一个男孩子的自行车。
“来!”
“哦。”
程好只得硬着头皮,小心的坐上去,嘴里还担心道:“这样你行不行啊?”
行不行?这种直接拷问男人心灵和尊严的问题,贺新当然理直气壮道:“行!保证一点问题都没有。”
美人在怀,从帽子里钻出来的几根头发调皮地掠过他的嘴唇和鼻子,暗香阵阵袭来,贺新顿时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
一蹬脚踏,龙头故意扭动两下,车子蛇形向前窜去,顿时引得美人一阵惊呼。
第二十九章 进展良好
“你就坏吧!”经过短暂的惊慌,程好终于适应下来,紧紧抓着车把,恨恨道。
“哈哈!哎,你别抓得太紧啊,龙头都不灵活了。”这货得意道。
“我怕摔着!”
“那不能够啊!即便是摔,那摔的地下的肯定是我,有我垫着,你保准没事。”
“嗨,真没看出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了。”
“你……”
贺新原本想说你尝过啊?但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不过,这男女关系有时候就像是一层窗户纸,此时他们俩紧紧挨着骑着同一辆自行车,不停的斗着嘴,可不就是一对情侣嘛!
“我什么我?我饿了,说吧,哪里吃早饭?”程好哼道。
贺新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忙道:“南锣鼓巷新开了一家山西面馆,初四就开门了,他们家的刀削面和白切羊肉那可是一绝,我早就侦查过了。”
自从除夕晚上之后,这货就象受了刺激一样,待在出租屋里书也看不进,饭也吃不好,索性骑着自行车到处溜达。前两天特意在中戏周边转了转,就是为了今天接了程好之后的这顿早饭。
在火车上坐了一夜,程好不但身体无力,脚步虚浮,还感觉特别冷。而一碗热气腾腾的羊汤刀削面摆到她面前,拌上点香菜、油辣椒,还有切成丝的羊肚,片好的白切羊肉,配以店家独门制作的酱料。
程好瞬间觉得整个人立马鲜活起来。
“爽!”
吹过这顿丰盛的早饭,程好一脸满足。只是接触到对面贺新似笑非笑的眼神,顿时感觉脸皮发烫,自己刚才好象吃的有点多,吃相也不太雅观,不由又羞恼地瞪了他一眼。
贺新却很欢快,因为这样的程好才让他觉得真实。
“走吧,咱推车走过去,正好消消食。”他笑道。
因为还没有开学,宿舍区静悄悄的,就算有人寒假没有回家,这会儿恐怕还都在睡大觉呢。
贺新还是第一次来到女生宿舍,程好一个宿舍的都回家了,推开门,久未人住的房间里气味不大好闻。贺新帮着开窗通风,环顾了一圈,三张架子床,六个铺位,靠门边摆着一个大柜子,中间一长溜的桌子,条件还不错,就是多少有点灰,需要打扫一番。
看到程好正要准备收拾,贺新道:“你先别弄了,还是先去洗漱,最好洗个澡,这里就交给我吧。”
“算了,今天你也一大早起床,辛苦你了,回去歇着吧,我一个人能行。”程好道。
“你跟我还客气啥!”
这货理直气壮,自顾自地从门边找到拖把和水桶,回头朝程好道:“水房在哪儿?哦,你最好帮我找两块抹布。”
程好看他一副没把自己当外人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道:“那好吧,出门右拐到底就是水房。哎,你注意点,女厕所就在旁边,小心别撞着人,把你当色狼。”
“撞着人不怕,我就说我是你家属。”
家属这个词比较含蓄,可以称为男朋友、老公,也可以理解为家人。
“切,想的美!”
程好白了他一眼,慵懒地扭了扭脖子,道:“反正我不管了,正好去洗个澡,然后睡一觉。”
贺新刚刚试探了一下,没想到效果不错,当即乐道:“去吧,这儿都交给我了。”
待程好洗完澡回来,宿舍里早就变了个模样,窗明几净,还把宿舍里的几张床全都擦了一遍,而自己靠窗边的铺位上,床单被子都铺好了。
“刚刚我把你的被子和床垫都拿出去透了透气,先这么将就一下,你起来的时候要是太阳还好的话,最好再晒一晒。”
果然是勤快能干的小王子,程好很满意。
“嗯,那我先睡会儿,你干嘛去?”
“我嘛到处逛逛,顺便去银行问问,看看能不能换点马克。哦,我的行程定了,五号的飞机。”贺新道。
“行,醒了我给你打电话。”
早上一通忙碌,贺新从程好的宿舍出来已经快九点多了,估摸着银行已经开门,他特地找了家中国银行进去问了问,才知道个人是不能随随便便换外汇的,需要提供签证、有效期的护照进行申请,很麻烦。
他打电话问了问帮着办签证手续的经办人,结果很简单,需要换多少他可以帮忙,汇率1:4,就是四块钱换一个马克,比之前他在银行问的1:3.75稍微贵了一点。
贺新考虑了一下,狠狠心决定换两千马克,难得出次国,总得买点东西,带点礼物回来。
从银行出来他又回到了南锣鼓巷,他记得巷口好象开了一家书店,挺新潮的,不但可以看书还有茶水供应。
他找到了那家书店,进去才知道原来茶水是要付钱的,好在不贵十块钱一杯。店里暖气很足,可能是因为新年,还是上午,店里除了撑着头坐在柜台后面打盹的老板,就他一个客人。
贺新在几排书架间晃荡,他文化程度不高,初中时曾疯狂地迷恋武侠小说,直接导致他沦为学渣。后来在工地看过一些在工友们中广为流传的封面极其火爆,里面错别字连篇,类似雪米莉的那种凶杀情*色类小说。
但自从跟王晓帅、关金鹏、郝荣等这些文化人打交道多了,他感觉自己的逼格似乎也在噌噌噌的往上涨。
于是他忽略了通俗小说类,转而来到国外小说类的书架前,这里的书除了几本名著,其它的书名、作者都是陌生的。
咦,《小径分叉的花园》,这本书名他好象隐约听说过,翻开看了看,是本短篇小说集,有七篇小说,小径分叉的花园是最后一篇。
他拿了这本书,泡了杯茶,坐到窗口的一张桌子边。此时的太阳不错,透过玻璃窗,照在身上暖洋洋,十分舒服。
眯着眼,抿了口茶水,直接翻到最后一篇。
小说的开篇是讲一个叫余准的中国博士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替德国人充当间谍,他发现了英国的炮兵阵地在艾伯特,但他来不及通知柏林的间谍头目,因为英国的反谍处的马登上尉已经追踪而来……
主角居然是个中国人,而且还是篇间谍小说,贺新顿时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读下去。
但读完他却傻了,压根就没明白小说到底说了什么?却无由的觉得有意思。他有点不服气,拿出死抠剧本的劲儿,再从头到尾读了一遍。
“我是傻逼吗?”
这个声音再次在他的耳边响起。
小说里杀人送情报的方法相当有创意,但是里面的文字就象是迷宫一样,让他深陷其中。越想越感到迷惑,却始终搞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揉揉生涩的眼睛,又拿起杯子喝了口水,还未等回味完毕,兜里的手机跳动起来。
“你干嘛呢?我起床了。”
“我就在旁边的书店,马上到。”
他赶紧站起来,拿着书到前台。
“二十六块。”
“给你钱。”
要平时他肯定会犹豫一下,毕竟这书有点小贵,但这会儿二话没说直接交钱。
骑上车一溜烟赶过去。
程好已经等在门口了,见他骑车过来,手里还揣着本书,笑道:“哟,还真是勤奋好学啊!把车停了,咱们逛街去。”
“好!”
贺新笑着把书递过去,道:“帮我拿着,我去停车。”
程好接过书瞟了一眼封皮,默念上面的字:“小径分叉的花园,作者:博尔赫斯。外国小说嘛!”
第三十章 好好
程好还对早上那家羊肉刀削面馆念念不忘,两人又去那里吃了午饭。只是这顿午饭稍微晚了点,都快下午两点。连贺新自己都很惊讶,之前在书店居然对《小径分叉的花园》这个故事这么久,甚至都没感觉到饿。
有时候书还真能够当饭吃。
吃过饭,贺新原本以为逛街就去附近的王府井逛逛,结果程好硬是拉着他去西单,说是那边新开了几家服装店款式特别多。
两人走走逛逛,进了几家店,程好挑挑拣拣,偶尔试穿一下,好象都不甚满意。贺新有充足的思想准备,当年他那乡下老婆买件衣服也得要在县城东门口的批发市场逛上大半天。
“上次你说的那个经纪人的事情怎么样了?”
再一次两手空空从一家女装店走出来,两人随意地聊着天。
“还没消息,也可人家根本就看不上我。”贺新道。
经纪人的事他目前并不着急,至少眼下还有活。记得上次吃饭的时候,李梦楠和郝荣开玩笑说如果他能在柏林电影节加冕影帝的话,到时候有的是经纪人上杆子的来找他签约。
玩笑归玩笑,贺新自己也压根没抱希望,但总归感觉参加过柏林电影节,就好比出门到大城市见过世面一样,谈的时候底气会足一些。
“你呢?就没想找个经纪人?”接着贺新问她道。
程好摇摇头,道:“我觉得现在还早,等毕业以后再说吧。”
跟程好接触下来,贺新发现她总是有自己明确的目标,清晰的规划。比如实习就好好实习,不去想其它,也不会好高骛远。
这是他在程好身上发现的又一个闪光点,在这方面他就比较糊涂,总是有种得过且过,混日子的感觉。
两个人在一起就是要互补,这将来孩子的教育,升学之类的肯定要得听她的……
“啊,前面那家店不错,我们进去。”
程好的声音惊醒他的白日梦,不由老脸一红,跟着姑娘屁颠屁颠地走进一家服装店。
走进店贺新才发现进来的居然是一家男装店,看看店堂那个巨大的log,还是上辈子来自他老家的一个著名的国产品牌。
里面的衣服很贵,西装至少一千以上,最便宜的衬衫也要一百多将近两百。贺新不太明白程好进来干嘛,是给她爸爸买衣服,还是买来送人?
“贺新!”
只见程好拿着一件青灰色西服招呼道:“过来试试。”
“我?”
贺新一愣。
“过来试试这件衣服。”程好催促道。
“干嘛,你要帮我买衣服呀?”贺新走过去道。
“你要去柏林了,总得买套像样的衣服。”程好道。
贺新平时不是夹克就是羽绒衫,程好还从未见他穿过西服。
“不用,真的不用。”
贺新一看程好来真的,忙连连推辞,他早就跟王晓帅打听过了,国外专门有出租礼服的地方,普通点的价格不贵,到时如果需要,租一套就行了。
“让你试试就试试,哪来这么多废话!”程好终于露出齐鲁女子彪悍的一面,瞪着眼睛道。
贺新见状只得脱下身上的羽绒衫,露出里面一件红色的毛衣。
“噫!”
程好一看,顿时一脸嫌弃道:“你这么穿显不出效果。”
说着,又帮他挑了一件白衬衫,指了指更衣室,命令道:“都换上。”
“哦。”
贺新苦着脸的进去。
原本他想程好如果硬是要帮他买的话,一会自己抢先把钱付了,但刚才偷偷瞄了一眼衣服上的吊牌,标价1980,再加上衬衫的话得二千多,他更加觉得没必要了,无奈姑娘太强势。
当他扭扭捏捏从试衣间里出来,程好和旁边的服务员明显眼睛都亮了。不得不说,别看这货平时老是裹着件黑色的羽绒服,土了吧唧的,但此时换上这套西装,很合身,跟长在他身上一样,这气质一下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程好连连点头“这套好!这套好!哦,对了,还得配条领带。”
说着,嘴里念念有词着:“青灰色西装,白衬衫,应该配……对,黑色,黑色的领带。”
“不是……”
趁着服务员去拿领带,贺新赶紧把她拉到一边,小声道:“我说大姐,这儿太贵了,一点都不实惠,咱再找两家看看?”
程好却还在摆弄他身上衣服,左看看右看看,一脸满意道:“不看,就这套了,我觉得你穿着特别合适。”
“哎……”
“别哎了,瞧你那样,我送你的,不用你掏钱!”
“我的意思是,这没必要。”贺新还是小声坚持道。
“没必要?那你上次特地赶到苏州来,照顾了我两天,我说没必要了?”程好扬了扬下巴道。
“呃……”
敢情这是还人情啊!姑娘你不要这么理智好不好?贺新郁闷。
西装、衬衫、领带加起来一共两千三百多,姑娘刷的卡,付钱的时候,面对服务员惊愕的目光,让他感觉自己好像是吃软饭。以至于提着袋子出门的时候,还有些闷闷不乐。
“不高兴啊?”
“没有,谢谢你啊!”贺新勉强笑了笑道。
程好看了他一眼,抿嘴道:“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
贺新还想再客套两句,却注意到程好脸上些许尴尬的表情,突然意识到,自己真是太蠢了!人家姑娘好心好意给你买衣服,你还在矫情什么?
下意识脱口而出道:“好好,对不起啊,刚才是我不对!”
咦,原本藏在心里和手机里的昵称,竟然就这么说出来了。
程好也明显呆了一下。
她的小名不叫好好,这个是上中戏后同学帮她取的昵称,不光是女同学,连班上的男同学也一样这么叫她。而此时却第一次从贺新的嘴里冒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怪怪的。
“哦,那咱们走吧。”她低声道,却不好意思去看对方。
……
五天后,贺新和王晓帅,李兵,李华童,牛乐一行五人踏上了飞往柏林的飞机。湾湾那边的出品方代表,焦雄品大姐他们已经先期前往了。
原来贺新打算背个包就可以出发了,可为了那套“昂贵”的西服,他不但专门买了个大行李箱装衣服,还特地配上一双三百多块钱的皮鞋。那天买衣服的时候,他都没好意思告诉程好,自己连双象样的皮鞋都没有。
从上飞机以后,王晓帅似乎就陷入一种异常的亢奋,和李华童、牛乐三人叽叽咕咕的聊个不停。
其实也难怪,虽然他之前的几部作品都在欧洲获过奖,也是第二次参加柏林电影节,但入围主竞赛单元却是第一次。而他也将成为国内所谓“第六代”导演中,继姜闻和张远之后,第三位入围欧洲三大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的导演。
坐在后面一排的贺新和李兵寒暄了几句之后,便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当贺新拿出那本《小径分叉的花园》看的时候,李兵倒是凑过来问他看的什么书。
贺新给他看了看封面,简单的讲了讲书里的内容,然后问他看不看时,他却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显然对此类深奥的外国小说不敢兴趣。
这让贺新暗叹两人果然没有共同语言的同时,一种虚荣的优越感油然而生。即便到今天为止,他依旧没有读懂《小径分叉的花园》这个故事到底在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