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千户所,胡桓
应天府，本是大夏王朝立国首都，百五十年前，大夏动荡，各地藩王作乱，中兴之主光武帝以应天府起兵，率四千人一路攻克各地反王，随后定都顺天府。
应天府自此作为留都，形成了南北两京制。
不过，应天府虽有完整的机构，但基本上已经流于形式。
许多前来应天府赴任的官员，基本上都是在顺天京师斗争失败而被流放来的犯官。
尽管如此，应天府作为前国都，周九十六里，共有十三个大门，人员密集，商贾遍地，可谓是天下首屈一指的大城。
而除此之外，在应天府四面八方，还有包括青竹县在内的八县，以包围的形势，将应天府拱卫其中，形成一府八县的格局。
今日天光放早，城门大开。
早就等候多时的百姓已经排成了长长的队列，准备进城。
“停车，检查！”
一行商队准备进城，被城门卫兵拦了下来。
城门校尉带着几个士兵询问道：“车里拉的是什么东西？”
“回大人的话，我们是应天李家的商队，家主在应天户部担任郎中，里面拉的都是从外面运来的特产。”
商队管事过来行礼，说话间，从衣袖里滑出一锭银子，悄无声息的放到了城卫兵队率的手中。
队率不置可否，打开袋子，里面装的都是一些干果蜜饯，随手抓了几把干果放在兜里，又让几个手下一人抓了一把，这才摆摆手说道：“行了，进去吧！”
“多谢大人！”
商队管事脸上一喜，连忙行礼。
同时就准备让商队进城。
却在此时，从远处一骑快马飞奔而来。
城门卫兵连忙阻拦，校尉大声喊道：“前方何人，快快下马！”
然而，快马还是不停，只是远远的传来一道冷漠的声音：“青竹县锦衣卫小旗顾凤青，奉命进城！”
锦衣卫？！
一听到这话，校尉心中顿时一惊。
再一细看，发现那人身上果然穿着飞鱼服，腰间配着绣春刀，此时御马前行，手中捏着一道身份腰牌。
校尉不敢阻拦，连忙大声喊道：“快，快让来，放这位大人进去！”
城门卫兵连忙闪开。
快马奔驰进城，只留下一地烟尘，将这校尉弄得灰头土脸。
但他却不敢恼怒，反而一脸庆幸，心中暗道：幸亏刚才没有强行阻拦这位大爷。
锦衣卫凶名在外，其诏狱更是另外人闻之变色的存在，谁敢活得不耐烦招惹锦衣卫？
他身为应天府留都的城门校尉，在这城里也算是一号人物，可以不给正五品户部郎中的面子，但绝不敢不给锦衣卫面子！
入了应天府，城里人多，顾凤青不在快马疾驰，放缓了速度，打量着街道两边的商贩行人。
“果真不愧是前国都，不说行人摩肩接踵，但也不差几分，天下首屈一指的大城完全不是青竹县这种小县可以比拟！”
一边打量着周围环境，顾凤青心中暗道。
不过还念着今日来应天府的目的，故此只是大致扫了一眼，随后就前往应天府千户所而去。
秀禾街，锦衣卫北镇抚司下辖千户所。
顾凤青牵马而来，到得门前。
门口两个驻守的士兵见到人来，本打算脸色肃然呵斥，却见到顾凤青身上的飞鱼服，不由换了脸色，堆上笑容道：“大人看着面生，敢问所来何事？”
“青竹县锦衣卫百户所小旗顾凤青，前来千户所点卯！”
“既如此，大人请进去吧！！”
听这话，校尉面露异色。
除本部锦衣卫之外，各地百户所前来千户所点卯的都是百户，再不济也是副百户，小旗前来点卯，他还这是第一次见。
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抱拳行礼，放开了通道。
顾凤青颔首，将马匹交给另外一名校尉，随后边跟随着进了千户所。
正厅大堂，千户胡桓端坐其上，端着茶碗淡淡品茶。
今日是锦衣卫千户所每月一次的点卯日，下方千户所各锦衣卫百户依次上前，送上供奉。
“胡大人，这是上元县百户所本月的供奉，共计四千三百九十七两白银，还请大人过目！”
一位百户送上账本，恭恭敬敬的说道。
闻听此言，千户胡桓放下茶碗，面露笑容道：“李百户辛苦！”
这百户连称不敢，随后退去，恭敬的站在一边。
“胡大人，这是句容县百户所本月供奉，共计两千七百两，还请大人过目！”另外一位中年百户走上前，抱拳说道。
……
转眼间，几位就已经全部呈上了供奉。
“青竹县林英怎么没来？”
这时，胡桓站起身来，环顾了一圈堂内，却发现堂内千户所九位百户尽皆到场，仅剩下青竹县百户林英不见身影，不由问道：“尔等可曾见到林英？”
几位百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尽皆摇头。
见状，胡桓不由皱眉。
却在此时，堂外传来一道声音：“青竹县百户小旗顾凤青，求见千户胡大人！”
青竹县小旗？
闻听此言，在场所有人都不自觉朝着外面看去。
此刻外间日光照耀，一男子拾阶而上，身披金辉，气度俨然，令在场所有人都不知觉眯起双眼，想要看的清晰。
没多久，此人进得屋内。
环顾了一圈，最后将目光放在正中之人身上。
身材伟岸，虽站在那里，却气度自身。
顾盼之间，更有一股上位者的威严。
其实力更是深不可测，心知这位就是应天府锦衣卫千户——胡桓！
当下朗声说道：“属下青竹县小旗顾凤青，见过千户大人！”
望着来人，胡桓皱眉道：“小旗？你家百户大人呢？”
顾凤青抬起头，目光直视胡桓，缓缓道：“青竹县百户林英，勾结逆党血煞门，以于三日前，被顾某斩于百户所内！”
什么？！
一言既出，四座皆惊。
听到这话，在场所有人尽皆色变。
尤其胡桓，更是勃然变色，一拍桌子，怒声道：“大胆！”
怒斥声引起了千户所内众多锦衣卫的注意力。
只听见‘嗖嗖嗖’的声音此起彼伏，一道道身影从千户所各处飞掠而来，更伴随着阵阵冷冽呼啸声。
“锦衣卫重地，何人胆敢闹事？！”
第17章 锦衣卫的生存法则!
不得不说，锦衣卫除了在东西二厂面前装孙子之外，其他时候，都强势悍勇的很。
此刻胡桓怒而拍桌，数十上百个锦衣卫闻风而动，一个个抽出绣春刀，将这个大堂给包围在其中。
一双双森冷的眼眸，锁定在顾凤青的身上。
刹那间，冷冽嗜血的煞气汇聚，笼罩全场。
“顾凤青是吧？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胡桓目光灼灼的盯着顾凤青，怒声说道：“竟然杀同僚上官，你想干什么？是想造反吗？”
此言一出，顾凤青就感到一股庞大的气势扑面而来。
带着凛冽杀意。
他丝毫不怀疑，只要自己下一刻说错话，面前这位锦衣卫千户会毫不犹豫的一声令下，继而自己就会被在场的数十上百个锦衣卫一拥而上，乱刀分尸剁成肉泥。
然而，面对这危机时刻，顾凤青却好似并无所觉，依旧面色坦然。
甚至……
他还露出一抹笑容。
“胡大人此言差矣！”
在胡桓意外的目光当中，顾凤青笑的很是平静：“青竹县百户林英勾结叛逆血煞门，我顾凤青身为锦衣卫天子亲军，虽是小旗，却仍旧心怀朝廷，击杀叛逆，乃我应尽之责任，谈何造反啊？”
“林英已经被你杀了，死无对证之下，本官岂能信你一个人的说辞？”胡桓冷哼一声，面色森然道。
“千户大人为什么就不相信呢？若是不信顾某的话，大可以亲自去问问林英嘛！”
说罢，顾凤青让开身形。
这时，众人这才看到，顾凤青身后居然有一个小盒子。
在场所有人全都一愣。
但紧接着似乎想到了什么，全都面色铁青。
几位百户怒火狂飙，围在周围的数十上百锦衣卫也是眼中冒火！
大有恨不得直接将顾凤青当场击杀的冲动！
然而，顾凤青却好似未曾察觉到周围这森然的杀意，竟然洒然一笑，一脚踢在盒子上。
咕噜噜~
盒子翻开，一个人头从中滚出来，在台阶上转了几圈。
狰狞的五官，瞪大的双眼，到现在仍旧是清晰可见。
“林大人，你倒是说说话啊！告诉咱们的千户大人，你是不是勾结血煞门了？”顾凤青用脚踢了踢人头，仿佛把玩一个玩具一般，轻声说道。
嘶……
望着顾凤青这一举动，在场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丧心病狂！
此子，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亲自杀自己的上官，事后竟然还主动到千户所坦白。
而后又在千户大人和几位百户面前、在上百锦衣卫面前，肆意玩弄着被他杀死的百户人头！
毫无疑问，顾凤青此等丧心病狂，张狂霸道的举动，完全是没把在场的百余名锦衣卫放在眼中！
疯子！
彻头彻尾的疯子！
望着顾凤青旁若无人的举动，在场所有人脑海当中都浮现出这个念头！
“放肆！”
胡桓面色铁青。
这一次，他真是被顾凤青此等乖张狂放的举动所惹怒，脸色骤然变的森然，冷冽的杀意瞬间弥漫全场：“真是好胆！”
“多日未曾到下面巡查，未曾想我锦衣卫竟然出了这么一个行事狂妄之徒，简直就是目无法纪！”
“当众击杀上官，甚至还敢在锦衣卫千户所放肆，今日若不把你拿下，送到我北镇抚司诏狱，我锦衣卫威名何在？”
说着，胡桓右手抬起，就要下令全场，捉拿顾凤青。
而就在此时，顾凤青却忽然抬起头，目光直视着胡桓：“千户大人，觉得顾某怎么样？”
此言一出，胡桓手势顿止。
“什么意思？”胡桓皱眉问道。
“林英不过一介废物，进入三流十年有余，至今毫无寸进！”
“自诩将百户所掌控的面面俱到，但实际上却人心浮动，在千户所下辖的百户所内，每月供奉却是最少！这样的一个废物，又有什么资格担任百户的位置呢？”
顾凤青朗声说道。
胡桓气极反笑：“所以你就将他杀了？顾凤青，你可知道，杀同袍上司，在我们锦衣卫，这可是大忌！”
“顾某当然知道这是大忌！但顾某也有非杀不可的理由！”
顾凤青说道：“林英在百户所内倒行逆施，任人唯亲，百户所内有一锦衣卫，不过六年就进入三流境界，为百户所立下汗马功劳，可至今为止仍旧只是一介普通番子！”
“又强抢民女，巧取豪夺，强占百姓家业，短短数年，就已经积攒下来数万两白银的身家！”
胡桓本来听顾凤青说这话还一脸不耐烦。
在锦衣卫，任人唯亲、巧取豪夺这不是大家都在做的事情吗？
只不过是没人把这事放到桌面上讲罢了！
这顾凤青看起来丧心病狂、胆大包天，难不成竟然还是一个心思纯朴之人？
胡桓当然不信！
他认为，顾凤青说出这话，肯定有深意。
果不其然，等顾凤青说出最后一句话之时，他的脸色瞬间就微妙起来了。
他大有深有的看了一眼顾凤青，随即意有所指的说道：“哦？还有此事？”
“这是自然！”
顾凤青似乎没有察觉到胡桓语气的变化，自顾自说道：“当日林英让顾某去执行任务，抓捕一伙贼人，可未曾想这伙贼人竟然是当今逆党血煞门！而且顾某还从这些叛逆口中，得知他们与青竹县百户林英有勾结！”
“千户大人，似此等国之蛀虫，我顾凤青身为锦衣卫天子亲军，又怎能坐视不管？在找到确凿证据之后，顾某就在百户所众目睽睽之下，与林英对峙，那叛党林英当场被顾某辩驳的哑口无言，最后死在顾某刀下！”
顾凤青睁着眼睛说瞎话。
而胡桓显然不会相信这个漏洞百出的说辞，但有了这个理由，却是已经够了。
包括在场的其他锦衣卫，在听到这段话之后，眼中的怒火也全都消失了。
能在锦衣卫当差的，不管实力如何，都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
此刻一听顾凤青所言，尽管知道他口中不全是真话，但已经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想来是林英得了清缴血煞门这个大麻烦的任务，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好将其转嫁给面前这位顾小旗。
可谁知道这位顾小旗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在得知自己被坑了之后，回过头就把林英给杀了！
闹了半天，这就是百户所的内讧啊！
知晓了这一切，包括胡桓在内的所有锦衣卫，再没有给林英出头的心思……像这样的算计，锦衣卫每天不知道要发生多少，林英他招子不亮，实力不够，找错了人，被人杀了，只能怪自己倒霉！
弱肉强食！
这……是锦衣卫的生存法则！
这样想着，不少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顾凤青的身上！
此人年纪轻轻，却是个狠角色啊！
只不过被人坑了一把，谁想到直接就把人给杀了！
如今更是主动来到千户所，此举……
简直就是疯狂至极！
顾凤青说完，就站在原地，目光灼灼的看着千户胡桓。
而胡桓，也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顾凤青，缓缓道：“空口无凭，没有证据，你叫本官如何相信……林英是逆党？”
听到这话，顾凤青心下一定。
“大人且放心！”
他笑着说道，脸上十分洋溢：“过了今日，属下就会将林英与逆党勾结的证据，包括他欺行霸市、巧取豪夺得来的民脂民膏，共计三万余两白银和一应赃物送到千户大人您的面前！”
此言一出，胡桓的眼睛瞬间就眯了起来。
第18章 这个地方,我说了算!
胡桓细细的打量着这个站在面前的年轻锦衣卫，眼神微眯。
面上看起来虽不动声色，但内心却已经翻起了惊涛骇浪。
“此子虽年纪轻轻，但心智果决，手段狠辣，除此之外更是胆大包天！”
“先是被林英设计坑害，没想到他却嫉恶如仇，直接在百户所杀百户，更是从容脱身！”
“随后单人独马前往千户所，主动交代此事！看似胆大包天不要命，实则此人在来应天府之前，就已经将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算计到了，所以才有恃无恐！”
“他算准了林英没有后台，也算准了我的反应——尤其是抛出三万两白银的诱饵，更是能他躲开这杀官的必死之劫！”
“最重要的是，他一口咬定林英勾结叛逆血煞门，更是直接将此事的性质盖棺定论——只要我想得到这三万两白银，就必须要承认他所作的一切都是无罪！”
“最后一点……”
“他分明是清除的知道我千户所得了一个麻烦，必须要清缴血煞门，所以在这个关头展现出自己的张狂霸道，为的就是让我知道……”
“他顾凤青，要比林英，更有用！”
想到这里，胡桓看着面前的顾凤青，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你很好！”
说着，胡桓挥了挥手，对着左右说道：“你等先下去吧，让我和顾小旗说说话！”
“大人……”
有人担忧胡桓的安危，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胡桓所打断。
最后只能瞪了一眼顾凤青，随后躬身离开。
片刻后，屋内只剩下两人。
胡桓双手背负，在堂内踱步，但眼神却一直盯着顾凤青。
两人都没有说话，堂内一时寂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胡桓忽然停下脚步，说道：“虽然被你算计，让我心情非常不爽！但本官看得出来，你有野心、有能力、有手段，青竹县百户的位置，我可以交给你！”
听这话，顾凤青笑了。
他双掌一合，抱拳行礼，一字一句道：“三万两白银不日便会送到大人您府上，血煞门的事情……青竹县也包了，绝不会让大人为难！”
“希望如此！”胡桓颔首道：“你我皆知，这只是一个交易，所以你不要期望千户所能给你有所帮助！但凡你没有做好，上面降罪下来，本官还是要拿你开刀！”
“属下知晓，必不让大人失望！”
“既如此……那就去吧！”胡桓摆摆手说道。
顾凤青抬起头，目光注视了胡桓一眼，随后转身，大步离开！
身后，胡桓看着顾凤青离去的背影，步伐坚定，如渊如峙，不禁双眼微眯。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当真是好手段！”
“区区一介小旗，竟然算计一个锦衣卫千户，此等手段，实乃我生平仅见！”
“这样的一个人，本官还真是期待他能给我带来一个怎样的惊喜！”
……
屋外。
几位百户和众多锦衣卫都在门口等待着。
当顾凤青跨过门槛走出来的时候，见着对方面上的笑容，在场的所有人全都愣了。
随即……
“恭喜顾大人！”
几位百户相继拱手示意，皆是面带笑容。
“我等，见过百户大人！”
众锦衣卫，尽皆单膝跪地，对顾凤青行礼。
“诸位无需多礼，以后就是一个锅里捞饭吃的兄弟，顾某初来乍到，若有差错，日后还望各位同仁兄弟多多包涵！”
顾凤青微笑致意。
“顾大人说笑了！”
“百户大人抬举！”
……
千户所内一片和谐，大家热闹纷纷，几位百户纷纷嚷着要给顾凤青摆宴庆贺，恭祝他荣盛百户。
一片和谐景象的背后。
台阶下。
一颗人头，双目圆瞪。
似在发泄着最后的不甘。
只是……
他这点不甘又有什么用呢？
也不知道是谁放浪形骸，或者觉得碍眼……
一脚将人头踢飞出去。
正好踢到了千户所旁边的角落。
茅厕旁边，垃圾遍地，臭气熏天。
恍若……
被扫进了垃圾堆！
林英，已然成为过去！
顾凤青看了一眼，随后就转过头来。
一位百户勾搭着他的脖子，嘿嘿笑着说道：“顾百户第一次来应天府吧？那今晚一定要去一趟妙女坊，那滋味……保管你去了一次就想着第二次！”
“对对对，今晚我做东，顾百户一定要赏脸！”
几个百户和众锦衣卫都是大笑。
只是……
这笑容后面，有多少真心，又有多少假意，就不得而知了！
可这对于顾凤青而言，又有什么区别呢？
最起码——
青竹县百户所这个地方，从今日起，
他说了算！
……
翌日。
天刚放早，顾凤青就起来。
简单的洗漱了一番，冲了一个凉水澡，随后就走到衣架前。
崭新的衣服！
代表着正六品锦衣卫百户的官服！
黑色的衣服上绣着暗银色的四爪飞鱼纹，龙首、鱼尾、有翼，形似蟒状，只是衣角处绣有金丝，多了一些亮色。
比之以往，更添神秘。
看着这衣，顾凤青忽而洒然一笑。
随后，穿上白纱里衣，中罩青罗，外套大红蟒衣飞鱼服。
他的动作并不快，反而十分的缓慢，看起来慢条斯理，显得一丝不苟。
随后，系上鸾带，戴上黑色冠帽。
冠帽两侧有系带，将其系好扎紧。
拿起代表百户的身份腰牌，挂在腰间鸾带上。
最后，缓缓拿起放在最下面的绣春刀，仔细配好。
扭头看了一眼铜镜。
镜子中倒映着一个英武的身影，尤其双眸，闪烁着熠熠光辉。
他冷笑了一声，随后转身离去。
在不留恋。
下楼结清了房钱，在掌柜小二战战兢兢的目光当中，顾凤青牵回自己的马匹，最后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锦衣卫千户所。
东方金乌初升，千户所笼罩在红色光晕下，添了一丝朦胧。
看起来，竟具有一丝独特的美感。
此时日头逐渐高了起来，街道上行人渐多。
顾凤青在不留恋，双腿夹紧马腹：“驾！”
“唏律律~”
马匹嘶鸣一声，随后大步朝着城外而去。
来时，是小旗！
去时，为百户！
第19章 一朝天子一朝臣
青竹县。
中午时分，烈日高悬。
顾凤青单人独马自应天府而回。
马蹄踏过青石街百户所，院中，百户所内所有锦衣卫，已经等待多时。
“大人，如何？”
郭心远见得顾凤青回来，连忙上前迎接，急切的问道。
其实在看顾凤青安然无恙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结果……但毕竟还是想要从顾凤青口中得到求证。
顾凤青没有回答，而是举目望着院中。
众锦衣卫目光投注过来，有期待、有失望、有淡然……
百般情绪，尽在眼底。
“从今天起！”
顾凤青面对着在场众锦衣卫。
他在人群中，看到了陆文忠，看到了断臂张庆，看到了认识的、不认识的……
“这个地方……”顾凤青右手伸出食指朝着下面，随后食指收回，伸出大拇指指着自己：“我说了算！”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
郭心远第一时间回过神来，面上当即露出一抹兴奋，随后立马单膝跪下，空中高呼道：“郭心远，见过百户大人！”
其他人也都在愣神过后，第一时间跪下。
他们明白，顾凤青自千户所回归之后，正式成为了青竹县百户所的百户！
这一礼，顾凤青坦然受之。
没有假惺惺装模作样，也没有趁机收买人心！
对于他而言，不需要！
他会用实力，用手段——
征服所有人！
……
堂内。
顾凤青端坐在正厅，堂下是百户所内一众小旗和总旗。
看着其上之人，身着大红蟒衣飞鱼服，无形之中一股雍容气度生出，令在场所有人都不禁下意识内心敬畏，不敢直视。
“召大家过来，是想要商议一下咱们百户所接下来的章程！”
眼见着众人都已到齐，顾凤青缓缓说道。
此言一出，堂下众人面色各异。
与顾凤青亲近者心中暗喜，隐约带着期待。
与顾凤青疏远者内心忐忑，一时手足无措。
虽顾凤青还没有明说，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这分明是论功行赏。
一朝天子一朝臣，当初林英为百户的时候，他们是林英的心腹，最不济也是关系亲密。
而如今顾凤青上位，自然要提拔自己的心腹。
只是，这百户所内总共也就这么几个位置，一个萝卜一个坑，当今百户要提拔谁上去，而谁又下来……这关乎他们自己的前途，当然会十分紧张忐忑。
这其中，最为紧张的当属张庆。
当初他是林英心腹，与顾凤青交恶，如今顾凤青得势，恐怕这一次，他这总旗的位置，是保不住了！
而总旗的位置若是没了……昔日仗着百户心腹、又是总旗，在百户所内仗势欺人，在外又惹了无数仇家，如今一朝失势，这今后的日子……
想到这里，他不禁脸色煞白。
心中也浮现出浓浓的悔意。
早知今日……
不理会张庆的心思，顾凤青看着堂下众人，缓缓说道：“当初叛逆林英在位，恃强凌弱，任人唯亲，将这锦衣卫弄得乌烟瘴气！”
“锦衣卫乃是天子亲军，如此下去岂对得起今上新任？本官看不下去，如今即为百户，自然要整顿一番！”
说罢，顾凤青将目光投注到了张庆身上：“总旗张庆何在？”
眼见喊道他，张庆浑身一个激灵，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唯唯诺诺道：“属，属下在！”
他脸色煞白，也不知是内心恐惧，还是因为断臂未好的缘故。
“你本是林英心腹，曾为林英做过不少恶事，如今林英被打为叛逆，按理来说，无论如何你都应该被送往锦衣卫诏狱走一遭……”
这一句话说出，张庆顿时身躯颤抖如筛糠，面上也再无血色，噗通一声跪下来：“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不怪张庆害怕如斯，锦衣卫诏狱，那是自己人提起都下意识胆寒的地方。
但凡进去，就从来没见人活着出来过！
如今听顾凤青的意思，竟然要把他送到锦衣卫诏狱，他岂能不害怕。
“不过……”
顾凤青忽然笑道：“念在你为锦衣卫效命这么多年的份上，暂且就饶你这一次！只是，这总旗的位置，你却是不能再干了！”
什么？
听到这话，张庆顿时喜出望外。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本来感觉自己可能要难逃一劫，未曾想竟然放过自己……这一瞬间，张庆心中竟有一种死里逃生的庆幸感觉。
他连忙跪倒在地，声泪齐下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不杀之恩！”
至于那总旗的位置……能保得住性命已经是幸事，总旗却再也不敢奢望了。
看着跪倒在地不断磕头的张庆，顾凤青心思翻涌。
他与这张庆本无深仇大怨，其不过只是听林英命令罢了，按理来说是没有做错什么。
可……
有些时候，不是你没做错事就不会被处罚！
站错队，就已经足以致命！
顾凤青能留着他不杀，已经算是心慈手软了。
“你右臂断了，在做个番子是不合适了……往后，就在锦衣卫做一个文职参事吧！回头给你找一条街养老吧！”
顾凤青摆摆手，说道。
闻言，张庆又是感激涕零，千恩万谢，随后这才退下。
围观一众小旗，看着昔日百户所内一人之下的总旗张庆，今日竟沦落到这个地步，在唏嘘之余又不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郭心远！”
顾凤青看着堂内站在最后的精壮汉子，喊道。
郭心远腰佩绣春刀，闻言之后，步伐稳健的走上前，随后单膝跪地，抱拳行礼道：“大人！”
“总旗张庆的位置空出来，往后，你就是这百户所的总旗！”
听这话，郭心远嘴唇哆嗦了片刻。
虽早就已经想到了这一幕，但当这一刻真正来临之时，还是不禁心头翻涌，眼中有些模糊。
他依稀看到小时被人欺负无力还手，家里无粮老母饿死在床，辛勤劳作却遭强吏横征暴敛，愤而不甘投身锦衣卫……
“呼……”
他回过神来，多年夙愿，数载如狗一般的被人指使……积攒下来的怨气和不甘，在这一刻似乎开始崩解。
最终，化作一声轻舒。
回归当下，郭心远抱拳，行礼，一字一句缓缓说道：“属下，多谢大人！”
没有多言，但话语当中却充满着坚定。
誓死效忠，矢志不渝！
郭心远事毕，顾凤青又将目光投注到了另外一人身上。
站在角落处，报刀而立，沉默不语。
似乎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
“陆文忠！”
顾凤青眼中露出一抹沉吟之色，想了想，说道：“你的总旗位置，还是照旧吧！”
听这话，陆文忠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沉默了片刻，他上前一步，抱拳行礼：“多谢大人！”
……
随后顾凤青又免去了几个小旗的位置，随手提拔上来几个。
这几个被免去小旗位置的锦衣卫，也没有跟他有仇，之所以这样做，不过是因为初为百户，要立威。
要怪，也只能怪他们倒霉。
一切事毕，眼见着堂内大半人都换了，顾凤青面色肃然，沉声道：“今日暂且就这样吧！提拔上来的莫要高兴太早，留任的也莫要庆幸！”
“今时不同往日，在我这里，有能者上，无能者下！顺从者上，不顺者下，希望诸位今后多多配合！”
“若是让本官知晓有人吃里扒外、阳奉阴违……本官认得你，本官手中的刀，可认不得你！”
闻言，众人都是眼皮一跳，不禁面面相觑。
“我等，谨遵百户大人之命！”
顾凤青摆摆手，众人又是行礼，随后这才退下。
堂内，一时间只剩下他一人。
到了这时，顾凤青这才长吐一口气，望着院外，喃喃道：“接下来……就该是血煞门！”
……
第20章 你的事犯了!
青竹县百户所，迎来新的百户。
一切都是新气象。
百户所院中，出任务的出任务，留守的留守。
至于点卯之后就离开干自己的事……新百户刚上任，你点卯之后就走，万一往顾百户认为你是对他心怀怨言怎么办？
故此众锦衣卫都是留在院中等候差遣。
闲着没事干，索性就在院中打磨根骨。
只听见呼喝之声不绝于耳，一时间百户所内竟恍若如获新生，处处充满朝气。
一个锦衣卫正在奋力挥刀劈砍木人桩，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失魂刀法重在杀伐，挥刀之时内心当中要满含杀意，刀刀直指要害，切不可心存犹豫！”
这锦衣卫心头一惊，扭头一看，顿时收刀行礼道：“百户大人！多谢百户大人指点！”
其他人也都看到了，一时间全都行礼道：“见过百户大人！”
“诸位无需多礼，各司其职！”
顾凤青微微颔首，淡声说道。
“是！”
众人继续训练，只是练得更加起劲。
同时心头对于这位新任百户也多了一些好感。
前任百户林英，从来都不会指点他们武学精要……而顾百户，竟然还会随手指点一二。
哪怕只是点滴小惠，这也足以让他们多些亲近。
见着这一幕，顾凤青微微颔首。
他虽不刻意收揽人心，但随意施为，若有成效，也是好事。
毕竟，对于许多大部分人而言，你只要在不伤害他们的核心利益的前提下，任意一些事情比前任做的好，他们就会信服你、听从你！
站在院中，顾凤青微微一笑。
他看着院中忙碌的身影，想道：“郭心远办的那件事情，应该差不多了吧！”
……
青竹县，黄石大街。
街上商贩遍地，行人络绎不绝，一片热闹景象。
这是青竹县城西最为繁华的街道，两边的酒楼、赌坊、勾栏院遍地都是。
“小美人，跟我玩玩吧！”
街道边，一个身着锦衣的富家公子带着两个家丁，在路边勾搭良家妇女。
“这可是县中最大的富户黄员外家的公子，跟了公子，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旁边，有家丁点出锦衣公子的身份。
“公子，不要！”
女子面露难色，有心想要挣扎离开，但一个弱女子如何是几个壮汉的对手，不管她如何挣扎，都挣脱不开。
见着女子挣扎，锦衣公子有些不爽，正打算说话，却在此时……
“哗啦啦……”
整齐的脚步声忽然响起。
公子顿时不爽了，扭头嚷嚷道：“谁他娘的这个时候出来扰人兴致，小心爷扒了你的……”
话未说完，却突然卡壳。
“锦衣卫办案，闲杂人等退避！”
脚步声传来的方向，一声暴喝响起，传遍了整条街。
一时间，街道上的百姓无论行人商贩，都是面露惊色，连忙朝着两边躲避。
根本不敢拦在路中间。
郭心远手抚绣春刀，带着一队锦衣卫大步朝前走去，途径锦衣公子时，一双虎目扫视了过来。
这让锦衣公子瞬间如坠冰窖，浑身战栗。
调戏良家妇女的心思也没了，灰溜溜的带着惊恐的家丁跑路。
一队锦衣卫，最终在黄石大街最豪华的一栋酒楼前停下。
鸿运酒楼！
郭心远打量了一眼，随即一挥手，冷声道：“给我围起来！”
一声令下，周围的锦衣卫瞬间四散开来，将整个酒楼给围的水泄不通。
这时，郭心远这才带人朝着里面走去。
鸿运酒楼是青竹县最大的酒楼，此时正是饭点，里面吃饭的人几乎坐满了桌子。
声音嘈杂，呼来喝去的声音此起彼伏。
当郭心远带人进去的时候，所有人都懵了。
这里面不乏有些持刀带剑的江湖武林人士，然此刻也都是一个个坐在原地，动都不敢动。
有些胆小的甚至还把之前故意放在桌子上的兵刃给偷偷摸摸拿下去，生怕被锦衣卫看到。
整个酒楼瞬间就安静下来。
见着这一幕，郭心远满意的点点头。
这时，一个身着员外服的中年胖子男子跑了过来。
看到郭心远，连忙脸上赔笑，弯着腰说道：“这位大人，不知道来草民这小店有何贵干？”
说着，就从袖口划出一个口袋，就想要朝着郭心远兜里装：“这是小店本月的例银，多的那些就当是大人和各位爷的茶水钱！”
郭心远却没接，反而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男子，问道：“你就是鸿运酒楼的掌柜？”
“草民刘璋，正是此店的掌柜，有什么事还请大人吩咐。”
刘璋擦了擦额头的汗，诚惶诚恐的说道。
在看到郭心远没有接银子的时候，他心里就明白，这是遇到麻烦了！
果不其然……
在得知对方就是掌柜之后，郭心远扫视了刘璋一眼，随后面色一冷：“刘璋是吧？你的事犯了！”
“来人，给我带走！”
“鸿运酒楼，上至掌柜下到小二，但凡是此店的人，一个不落全都给我抓起来，跑了一个人，劳资扒了你们的皮！”
此言一出，掌柜刘璋瞬间脸色煞白，面无血色。
还想要说话，可此时两个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就已经扑上来，直接将刘璋给按倒在地，绑了起来。
其他锦衣卫也都直接冲进酒楼内，开始抓人。
一时间噼里啪啦的声音不断响起。
这是水缸、酒壶、甚至是桌子板凳被砸烂的声音。
刘璋的心都在滴血，但更多的则是惶恐。
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锦衣卫！
有心想要辩解，可嘴里却被堵住了，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老实点！”
一个锦衣卫看到他呜呜呜的挣扎，一个不耐烦，直接一刀柄砸下来，掌柜刘璋瞬间头破血流。
感受着额头上的温热，心中的恐惧占据了所有。
很快，人就已经全都抓了起来。
打杂的、掌勺的、店小二……一个不落！
郭心远看了一眼，随后扫视了一眼周围蹲在地上抱着头不敢说话的食客们，随即大手一挥。
“走！”
一队锦衣卫押送着二十多人朝着出去了。
原地，只留下一众惊魂未定的食客们。
那些持刀带剑的所谓江湖人士，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锦衣卫抓人离开，连个屁都不敢放。
……
百户所内，锦衣卫大狱。
刘璋整个人被铁锁锁在木桩上，四周昏暗，脚下是被鲜血浸染成暗红色的地面，面前是狞笑的锦衣卫狱吏，犹如地狱一般的景象。
看着这一幕，他整个人脸上露出一抹惊恐之色。
浑身更是抖如筛糠。
“大人，大人我冤枉啊！我没有犯事啊！”
他无法按耐住内心的惊恐，连声大喊道。
“有没有犯事，你说的不算！”狱吏狞笑着说道。
这时，脚步声忽然响起。
狱吏扭头看去，脸上的狞笑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脸的赔笑。
当即走上前，略微弯腰，恭敬道：“百户大人，您怎么亲自来了？大狱湿气重，似您这样的贵人，怎可纡尊降贵来这种腌臜的地方！”
顾凤青看也不看他，淡淡说道：“来看看一位老熟人！”
说话间，他走上前，走到了刘璋的面前。
抓住对方的头发拽起来，仔细打量着对方的脸。
顾凤青语气平缓，没有丝毫起伏的说道：“还认得我吗……掌柜？”
第21章 锦衣卫驾贴!
刘璋脸上露出一抹迷茫。
他仔细的看着顾凤青，看着对方冷漠的双眸，似乎想到了什么，双目忽然圆瞪：“你，你是……”
“是我！”
顾凤青笑了：“在这个地方见到我，是不是很意外？我这个如狗一般的贱民，又出现在你面前了！”
刘掌柜瞬间面无血色。
“你看，这枚铜板，眼熟吗？”顾凤青两指夹着一枚铜板，道：“刘掌柜大发善心给我买棺材的钱，我还留着呢！”
“至今，我都不敢忘啊！！”
手指一松，铜币从指间滑落。
‘吧嗒’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亦如落在刘掌柜的心间。
他的心，仿佛被一张大手抓住……揪心的疼！
“嘶……”
望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
昏暗的房间，点点烛火倒映在顾凤青脸颊上，映照着脸色忽明忽暗，亦如隐藏在黑暗中的恶魔。
刘掌柜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内心的惊恐再也无法抑制，忍不住大声惊呼道：“大人，我错了，我错了！”
“求求你，饶了……饶了我吧！小人知错了，小人再也不敢了！大人你就把我当做一个屁给放了吧！”
“我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子可不能没有我啊……大人，求求你放过我吧！我愿意出钱，我赔礼道歉！五百两……不！一千两！我出一千两，还请大人您放过我啊！”
刘掌柜声音颤抖，肥胖的身躯更是不断扭动，浑身上下充斥着恐惧。
顾凤青没说话，只是歪着头看着刘掌柜。
目光平静。
这张脸跟他当初第一次见刘掌柜时一模一样。
可脸色、神态、表情、动作……
却不一样！
这让顾凤青有些失望。
还以为能说出命如草芥这等话的刘掌柜……会一直嚣张下去呢。
一时间有些意兴阑珊。
百无聊赖的转身，想要离开。
只是在临走前，却对着旁边的狱吏道：“好好招待，这位刘掌柜做过什么事，犯过什么错，跟什么人有关系，哪怕小时候吃了一口屎，也要给我审出来！”
“大人放心，这正是我们拿手的，您就擎好吧！”
狱吏嘿嘿一笑，说道。
顾凤青点点头，径直离开。
身后，是刘掌柜惊恐的叫喊和狱吏的狞笑。
当顾凤青离开大狱之时，隐约可以听到狱中传来的惨叫。
“大人，走吧！”
身后，郭心远低声说道。
他对于这位刘掌柜和大人之间有什么恩怨，并不了解。
也不想了解。
他只知道，作为一名属下，听话就可以了！
大人让他去抓人，他就去抓人。
其他的，一概不问。
……
半个时辰后。
百户所正厅，顾凤青端坐其上，有杂役端来茶水。
堂下，是一脸恭敬，束手而立的狱吏。
“那刘掌柜，都交代了什么？”顾凤青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全都交代了！”狱吏恭敬道：“那刘璋从小到大这三十年来大事小事全都交代的一清二楚！包括跟大人您……”
说到这里，狱吏犹豫了一下，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包括涉及大人您的那一桩案子也都交代出去了！”
“我重点审问了这件事的细节，得知当初刘掌柜喊的地痞流氓，是来自本县的一个帮派黑虎堂！”
“黑虎堂是个什么情况？”顾凤青淡声问道。
“黑虎堂是本县最大的一个帮派，触手涉及城中各处，赌坊、勾栏院后背基本上都有他们的背影。帮众大都是一些地痞流氓，这倒是不值一提，不过那堂主楚休却不是一般人！”
狱吏说道：“据说此前曾是江湖中人，后来隐退江湖，回到青竹县组织了这么一个帮派。他本人武道修为不弱，县中传闻他已经是入了流的高手！”
说起入流，狱吏话语当中，带着一丝憧憬。
江湖中人？
入流高手？
顾凤青晒然一笑。
管他什么江湖中人、入流高手，锦衣卫天罗地网阵一旦围起来，任他武功盖世，也要低头！
一念至此，顾凤青长身而起，冷声道：“所谓帮派不过就是欺压良善之辈，似这等人从来都是侠以武犯禁，本官不允许治下出现这等存在！”
“郭心远，给那楚休下我锦衣卫驾贴，令他三日之内解散黑虎堂，本人亲自到此负荆请罪！”
“若不然，三日之后，就是黑虎堂满门尽灭之时！”
话语当中，带着深深寒意，有着不容置疑。
“是，属下听命！”
身后，郭心远站出身来，轰然应道。
此时，一个锦衣卫忽然快步走近屋内，单膝跪地行礼道：“百户大人，青竹县县令求见！”
“青竹县令？”
顾凤青略一沉吟，道：“请他进来吧！”
……
百户所外，一身着七品县官官服的肥胖中年正在门口等待。
烈日当空，浑身都被汗水湿透，却不敢露出丝毫不满。
反而望着门口，眼中露出畏惧。
不怪他如此害怕，其原因就在于锦衣卫拥有‘闻风奏事’之职权，还设有诏狱，可以直接逮捕和拷问犯人，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等三司都无权过问。
这就等同于在满朝上下所有人的头上悬了一把刀。
只要被锦衣卫盯上，直接给你定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然后一封驾贴打入诏狱内，管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此等情况下，谁不惧怕锦衣卫？！
等了片刻，里间走出一锦衣卫，看着他道：“进去吧，百户大人在里面等你！”
“是，多谢这位大人！”
县令唯唯诺诺，跟随着锦衣卫朝着里面走去。
就在县令朝着里面走去的时候，恰逢郭心远带人出门。
一队锦衣卫皆是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浑身上下散发着惊人的煞气。
尤其是为首的精壮汉子，擦身而过时，扫视了他一眼，令县令顿时如坠冰窖，胆战心惊。
不过所幸对方只是看了一眼，随后就收回目光带人离开了。
目送对方远去，县令下意识的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竟生出一种劫后余生之感。
稳了稳心神，县令继续朝着里间走去。
很快进得正厅，抬眼就看到一相貌俊朗，身形挺拔的锦衣卫站在那里。
虽年轻，却有一股不怒自威之感，让县令不敢直视。
带他进来的锦衣卫喊了一声大人，随后就告退。
这也让县令知道眼前这人就是正主，虽内心惊讶于对方的年纪，但此刻却不存他想，立刻一撩官服下摆，恭敬的拜服在地。
“下官罗庸，蒙皇恩浩荡简拔于青竹县令，见过顾大人！”
……
第22章 黑虎堂
青竹县，城南。
此处是整个青竹县最为热闹的地方，县中的贸易市级就设在这里，每日开市都有大量的百姓来到这里交易物品。
这也由此催生了不少衍生行业，不少穷苦百姓都在这里谋生活、做苦力。
因为错综复杂的人员构成，城南也逐渐变成了一个藏污纳垢之所，不少帮派的驻地便设立在这里。
距离贸易市场最近的怀宁巷，巷中有不少身穿短打的精壮汉子在来回巡逻，他们持刀带剑，行走之间，彪悍气息尽显。
这些人都是青竹县最大的帮派，黑虎堂的打手！
黑虎堂号称八百打手，其中精锐三百，平日里在青竹县的地下社会，属于说一不二的存在，在外行走之时，也是威风抖擞。
然而今日，这些巡逻的打手却再无往日的威风，反而一个个面露忧愁。
就在刚刚，有锦衣卫自外而来，留一驾贴，责令黑虎堂三日之内解散，堂主亲赴百户所请罪，否则便要血洗满门！
若是别人，他们只当成一个笑谈！
但说出这话的……是锦衣卫！
是臭名昭著却又言出必行的锦衣卫！
他们第一反应就是大祸临头！
紧接着，却又是对未来的迷茫。
黑虎堂将要何去何去？他们……又将会有怎样的命运？
心不在焉的巡逻，时不时的回头看着巷中——最中心位置，一栋三进大院。
黑虎堂的总部！
院中，戒备森严。
一队队彪悍的精装汉子持刀拱卫。
在最中心的区域，一间静室内，几名黑虎堂的高层皆是面色凝重。
在他们的面前，摆放着一封信！
锦衣卫驾贴！
“直娘贼，这些朝廷鹰犬，竟敢惹到咱们黑虎堂头上！还让我们三日之内解散黑虎堂，口气真他娘的大！”
“堂主，你一声令下，老子去剁了那劳什子百户！”
一个身材魁梧，脸上留有刀疤的壮汉骂骂咧咧道。
此人名叫逢虎，是黑虎堂的红棍，天生就有千斤扛鼎之力，是整个黑虎堂，除了堂主楚休之外，最能打的人。
因喜欢杀人之后喝仇人的血，因此又有了一个‘噬血虎’的绰号。
他性子火爆，此刻说完就拿起砍刀，朝着外面走去。
“老逢你先别激动，听听堂主怎么说！”
他刚走两步，就被两个人给拦下来。
逢虎挣脱不开，只能愤而往椅子上一座，骂骂咧咧道：“我老逢什么时候受过这等气！堂主，有什么想法你倒是说话呀！”
一时间，屋内所有人都朝着上首之人看去。
坐在上首的是一个青年，面容坚毅，只是眼中却带着沧桑。
此人就是黑虎堂的堂主，楚休！
眼见所有人都注视过来，楚休并未搭话，而是看向座中一人，沉声道：“左军师，你有什么想法？”
他看向的是一名身着儒衫的中年。
此人看面相三十许岁，面容倒是白净，只是一双眼睛却有些阴沉，声音更是尖细，整个人透着一股子阴翳的气质。
他名叫朱左，本是科举考出来的秀才，可因为夜敲寡妇门被人检举，官府削去了功名，不得已只能加入帮派，成为黑虎堂的白纸扇。
为人最是阴险狡诈，且最喜人妇，经常仗着黑虎堂的名号，强逼良家妇女。
不知让多少女子被糟蹋后自尽身亡。
朱左沉吟片刻，随即冷声说道：“那锦衣卫下了驾贴，摆明车马是不会放过我们！若是不解散的话，那他们肯定会灭我们满门！”
“可黑虎堂是堂主您和众兄弟们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他锦衣卫一句话就想让我们解散……我朱左心里不甘！”
“可不解散又能怎样？难道真要违逆锦衣卫？”旁边又有一人说话。
“办法自然是有，就是看你们敢不敢去干了！”朱左阴恻恻一笑，随即说道：“我听闻现任锦衣卫百户顾凤青乃是杀前任百户林英上位，手下肯定不会服他，不说阳奉阴违，但也绝对不可能尽心服从！”
“这样一来，我们所面对的不过就是一个顾凤青！只要他死了，咱们黑虎堂的危机自然就迎刃而解！”
“老朱，你是说要暗杀锦衣卫百户？”先前说话的人悚然一惊，连忙道：“你可别犯糊涂啊！杀锦衣卫百户，那可等同造反啊，万一查出来，咱们谁都活不了！”
朱左道：“这只是迫不得已的做法！”
“我们可以先与之搭上关系，看看对方的意图到底是什么！若是要钱，那就给钱，若是要人，那就四处搜罗美女送给他！”
“真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杀官造反又怎样？血煞门不照样干了，还不是活的好好的！反正咱们也跟血煞门做了那么久的交易，若是被查出来也要被杀头！”
“大不了投奔血煞门，就凭堂主您的武道修为和咱们黑虎堂数百好汉，即便到了血煞门，堂主您也能混个护法、长老当当，照样逍遥快活！”
听到这话，在场众人都是不自觉点点头。
显然是认可朱左的建议。
一时间，所有人都把目光投注到了楚休的身上。
楚休坐在上首，闭目沉思了许久，睁开眼睛，缓缓道：“左军师的提议还是较为稳妥，既如此，那就依照左军师的办法去做吧！”
说罢，他摆了摆手：“都散了吧！”
众人对视一眼，随后皆是抱拳行礼，然后离开了此处。
很快，屋内只剩下楚休一人。
昏暗的房间内，一丝光亮透过窗外照射进来。
映照出其上之人的双眸，眉宇之间露出一抹与年龄不符的疲惫和沧桑。
“天下之大，竟无我楚休一容身之地？”
他低下头，从衣内掏出一本小册子，封面上写着三个字：
《血煞经》
“难道最后真要入魔门练魔功？”
他轻声呢喃，似在询问，又似低语。
可却无人回应。
最后只有一声叹息自心间生出。
……
怀宁巷外，朱左七绕八绕拐到了一个幽暗巷子内，最后在一间小木屋前驻足。
左右看了看，随后抬手敲门。
“梆，梆，梆梆梆！”
敲门声有一种特殊的节奏，似乎某种暗号。
“嘎吱~”
没多久，柴门被打开，也没见人开门。
朱左毫不意外，朝着里间走去。
堂内，一身穿黑衣，头戴斗笠的男子背对着他。
见着此人，朱左连忙面上带笑：“属下见过费护法！”
“朱左，这次找我何事？事情办成了？”那费姓护法淡淡说道。
随着说话，转过身来，露出面容。
相貌倒是普通，只是那一双眸子……竟充斥着淡淡血红。
望去令人心惊。
朱左笑着说道：“本来还要费一番功夫！但谁想那锦衣卫百户下了驾贴逼迫，想必那楚休坚持不了多久了！”
“好！”
费护法微微颔首，似是满意：“此事办成，你有大功！门主当会亲自赐下奖赏！”
“不过眼下是最关键时刻，切不可掉以轻心，还需多加关注！”
朱左点头称是，随即又说道：“费护法，那新任锦衣卫百户杀上司上位，想来是心狠手辣之人，会不会对我们的计划有所阻碍？”
“此人确实果决，不似林英这等废物！不过你不用担心，等忙过此事，门中便会抽出好手将其解决！”
最后，他厉声说道：“青竹县不允许有这样的锦衣卫百户存在！”
第23章 我锦衣卫驾贴,就值三百两?
百户所。
顾凤青和县令罗庸寒暄了一阵，随着续了一杯茶水，罗庸这才进入正题。
“顾大人成为咱们这青竹县百户，不知道这往后是一个什么样的章程，还请大人示下？”
顾凤青知道这话代表着的是什么，无非就是县衙对百户所呈交的供奉例银。
交这个钱，就相当于是一笔交易。
县衙给你锦衣卫钱，你锦衣卫就别闲着没事找我麻烦，大家相安无事，一起发财。
沉吟片刻，顾凤青说道：“本官初为百户，对县中运转并不熟知。这样吧……就如往常林英在时那般，一切照旧吧！”
听这话，罗庸松了一口气。
他不知顾凤青秉性，生怕此人是一个狮子大开口之人，因此在问这话的时候内心十分忐忑。
不过所幸，一切照旧。
尽管林英在时要的也不少，但好歹也在他可承受范围内。
此时心中有了底，罗庸也就安了心。
这时，罗庸看到顾凤青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当即站起来：“既如此，那下官就告辞了！”
顾凤青微微颔首，让一锦衣卫送罗县令出去。
罗庸刚走，郭心远就回来了。
“事情办妥了？”
郭心远行礼道：“大人放心，驾贴已经送出！”
顾凤青点头，站起身来，双手背负在堂内踱步。
郭心远就在下手侍立，看着顾凤青，默然不语。
在他的注视下，眼前之人英姿挺拔，气度沉稳，虽才刚成为百户，但已经有着摄人威严。
堂内寂静，一时变得落针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顾凤青停下脚步，淡声说道：“那黑虎堂能成为青竹县最大的帮派，想来定有独到之处，切不可小视！还有那楚休，混迹过江湖想来不是一般人，也应多加警惕！”
“大人放心！锦衣卫以前不是没有对地方帮派和江湖中人围剿过，都已形成章法。只要那黑虎堂有狗急跳墙之嫌疑，属下必能在第一时间将其剿灭！”郭心远硬声说道。
话语当中带着丝丝寒意和凛冽杀机。
丝毫没有对黑虎堂有任何担忧。
倒也是。
所谓江湖，看起来距离朝堂很远。
但殊不知，朝廷，就是最大的江湖门派！
任凭你武功盖世，门人众多，只要还在朝廷治下，谁都掀不起浪花！
……
黑虎堂商议之后，就立刻行动起来。
发动他们的人脉想要搭上锦衣卫话事人，可锦衣卫给黑虎堂递驾贴的时候没有隐藏，如此大张旗鼓，几乎整个青竹县有点耳目的人都受到了消息。
这个时候，谁敢帮黑虎堂做事？
是以转了一圈两天下来，黑虎堂众人发现，他们全都吃了闭门羹。
最后没办法，只能重金收买一位锦衣卫番子，寄希望这位番子可以把它们的话带给顾凤青。
百户所，院中。
顾凤青正在习练刀法。
蚀月三杀刀道直指要害，挥舞之间杀气弥漫。
一个番子站在旁边，面带恭敬的将黑虎堂的意愿说了出来。
等他说完之后，顾凤青收刀而立，缓缓平复了一下内息。
他想了想，说道：“黑虎堂给了你多少银两？”
听这话，番子脸上顿时露出紧张之色，却还是如实说道：“三百两。”
“呵……”
顾凤青笑了。
“堂堂一个黑虎堂，竟然就值三百两啊？！看来我还是高看了他楚休一眼！”
顾凤青走到这番子的面前，轻笑道：“不过我倒是挺好奇，为什么三百两就能让你冒着被杀头的风险来向我递话？”
说话的时候，顾凤青是笑着的。
但这番子却瞬间心神剧颤，脸色狂变。
他顿时跪下来，口中急声说道：“大人，我……”
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顾凤青所打断：“还说是在你心中，我锦衣卫的一封驾贴，就只值三百两银子？”
说话间，绣春刀搭在番子的脸颊上，轻轻拍打着。
明明力道不重，可在番子心中，每一次拍打，却恍若一记重锤。
让他的心脏，都不由为之颤动。
看着番子惊恐的神色，顾凤青叹息道：“我锦衣卫竟糜烂至此，连区区一介地痞流氓组成的帮派，都能搭上话了！”
这句话一说出，番子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恐惧，‘咚咚咚’连续磕头，口中喊道：“大人我错了，还请大人绕过小的这一次，小的这就把钱还回去……”
“噗呲……”
话未说完，就戛然而止。
一颗大好头颅冲天而起。
阳光照耀下，一双眸子犹自带着浓浓悔意。
顾凤青收刀，拿着一块抹布将刀身上的血迹擦拭干净，随后刀入鞘，抹布随手丢在脚边的尸体上。
“从今天起！”
他朗声说话，将院中所有还被先前一幕震惊的回过神来的众锦衣卫注意力给吸引过来。
“以后，我不希望在遇到类似的情况！”
“若是不然，此人就是你等下场！”
话音落下，人已走远。
院中，只剩下一众仍自震惊的众锦衣卫。
他们看着那无头躯体，那跌落尘埃的头颅，又看了看远去的背影，皆是浑身一震。
竟不自觉打了一个寒颤。
……
“啪！”
逢虎一掌拍在桌子上，顿时四分五裂。
他脸色涨的通红，怒声骂道：“欺人太甚，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区区一个奶都没断的毛头小子，真以为成了锦衣卫百户就拿他没办法？我老逢受不了这个气，他娘的！”
其他人虽然没说话，但一个个也都是脸色低沉。
自从成了黑虎堂高层以后，出门在外前呼后拥，快意潇洒，他们何曾受过这样的气？！
“依我看，不如直接杀了这顾凤青，反就反了，大不了投奔血煞门！”旁边，朱左阴恻恻的说道。
“不错！”
“反了！”
“明天就是三日大限，我就不信他还真能把我们黑虎堂这八百人都给杀了？！”
一众人也都是纷纷附和。
随后，他们把目光放在楚休身上，纷纷说道：“堂主，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倒是说句话呀！”
坐在上首的楚休，面色也有些不好看。
他只是想要隐退江湖，可这世上，偏偏有人不想要让他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可……真的造反？
他摇了摇头。
真要造反的话，那可真就是天下之大，无处可以容身了！
锦衣卫缇骑遍布天下，一旦招惹了他们，一张海捕文书下来，天下追捕。
又能逃到哪里去？！
望着在座之人尽皆义愤填膺，楚休缓缓说道：“要不，大家还是散了吧！锦衣卫势大，不是我们能够招惹的！”
这一刻，他已经心生离意。
打算解散黑虎堂，然后自己离开青竹县，再度找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重新隐居下来。
可是……
楚休没有想到，当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在场的人都是断然反对。
“解散？这怎么能行！”
“黑虎堂是我们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怎么可能就这样解散！”
“我老逢不甘心！”
“拼了，和这些朝廷鹰犬拼了！大不了鱼死网破！”
逢虎几人都是怒声说道。
朱左也是在旁边劝说道：“堂主，锦衣卫臭名昭著，他已经盯上我们了，就算我们解散，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们！”
“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拼个鱼死网破！杀了顾凤青，然后投奔血煞门！”
这话一出口，暴脾气的逢虎就第一个跳出来：“对！杀了顾凤青！要不然，我老逢咽不下去这口气！”
说着，他就径直朝着外间走去。
而其他人，也只是看了看楚休，随即便转身起来。
堂内，望着这些人离去的背影，楚休整个人忽然有些恍惚……
他发现，竟然有些不认识他们了。
明明他们以前都是穷苦百姓啊，明明对官府心存畏惧啊！
为什么……
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呢？
第24章 趁夜袭杀
是夜。
风高气爽，吹着树梢簌簌作响。
怀宁巷下，二十名持刀而立的汉子肃然而立。
一个个体格精壮，浑身散发着惊人的煞气。
“你们都是堂中最精锐的汉子，黑虎堂养你们供你们吃供你们喝，如今朝廷鹰犬想要覆灭我们黑虎堂，你们答应吗？！”
面前，逢虎沉声吼道。
“不答应！”
众人齐声高喊。
“好！我老逢实话告诉你们，今天把你们召集过来，为的就是杀一个朝廷命官，事后可能会被打成叛党，祸及妻儿，告诉我，害怕吗？”
众人持刀而立，默然不语。
“我告诉你们，我老逢害怕！”见他们没回话，逢虎沉声吼道：“可我更怕黑虎堂不在了，更怕现在现在的好日子没了！”
“朝廷鹰犬见不得我们过上好日子，看到我们这群贱民威风起来了，他们就要打压我们，让我们再次成为人人可欺的贱民！”
“别人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我老逢，受不了！”
“我老逢凭着手中一把斧头，从尸山火海杀出来，这才搏出如今的富贵，老子不想失去，不想再过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所以，今夜我们要杀了狗官，只要杀了他，我们就能继续过这种富贵日子！”逢虎大声吼道：“现在，愿意跟我一起去的，上前一步！”
唰！
二十个汉子，全都上前一步。
没有丝毫犹豫。
“很好！”
逢虎点点头，随后一扬手道：“上酒！”
旁边的人立刻端来一碗碗的酒水，分给每一个汉子。
“干了！”
众人一仰脖，将碗中酒全部喝下，随后全都将碗摔在地上。
紧接着，所有人都跟逢虎一起，纷纷用布条将手和兵刃的手柄绑在一起。
“现在，出发！”
“随我去，搏出一个大好前程！”
说罢，逢虎直接率先离开，身后二十余人，紧紧跟随在身后。
他们眼中尽皆露出仇恨，浑身杀意弥漫。
风骤起。
黑虎堂三大坛主之一‘噬血虎’逢虎，趁夜袭杀锦衣卫百户顾凤青。
身后。
朱左从黑暗处走出，望着离去的众人，嘴角勾勒出一抹冷笑。
……
城西，顾宅。
顾凤青正在书房看书。
夜已深，故此点燃了烛火。
烛光照耀，投映在窗边，映照出一道如渊身影。
旁边小侍女一伊拨弄了一下烛台，让灯光更耀眼些。
月上中天，红袖添香，夜半读书……本是绝好意境。
只可惜……
顾凤青看了看一伊，骨瘦如材，还是个哑巴，不禁摇了摇头。
脑海中那些可笑的画面顿时消散。
“一伊，这么晚了还不去睡觉？”他轻声说道。
一伊摇了摇头，‘咿咿呀呀’说着什么。
很明显的不愿意。
顾凤青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忽然神色一凝，耳朵动了动，紧接着嘴角勾出一抹弧度。
他看着一伊，温声道：“夜深了，快去睡吧！记得关好门窗，外面凉，小心着了寒！”
一伊瞪大了眼睛，乖巧的点点头，离开了书房。
走之前还‘吧嗒’轻轻关上书房的门。
顾凤青收回目光，抬眼看了窗外。
月明星稀……
“真是个杀人的好天气！”
他淡笑着说道。
随即收回目光，倾注到手中书卷上，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院外，墙角处。
逢虎带人已经悄悄摸到了近处。
一个汉子从黑暗处小跑过来，低声说道：“虎爷，踩过点了，四周没人，那狗官就在屋内！就他一个人！”
“好！”
听到这话，逢虎咬着牙说道：“今天就是这狗官的死期！所有人跟我一起上，杀了狗官！”
其余人等没有回话，只是紧了紧手中的刀。
他们悄悄摸到大门口，逢虎心头默数三个数，猛然暴喝一声：“动手！”
“嘭！”
几乎就在他开口的一瞬间，两个持刀汉子一刀砍在门缝上，将门框给砍断。
紧接着两人又是用力一脚，直接将大门给踹开。
见着大门洞开，所有人一起冲了进去。
“狗官在那里，杀了他！”
黑夜中，仅有一间屋子亮着灯，烛火照映着一人的身影投映在窗户上。
清晰可见！
“杀！杀了狗官！”
逢虎一人当先，手持一柄重斧，杀了过去。
然而，就在此刻。
“嗖嗖……”
忽然两道破空之声响起，朝着逢虎激射而来。
危机当头，逢虎一个闪身躲开，只是身后却有两个兄弟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紧接着，黑暗的院中四处陡然亮起一个个火把。
“不好，中计了！”
见到这一幕，逢虎顿时脸色大变。
他连忙朝着后面望去，却见后面的大门处也已经被堵上。
有锦衣卫端着短弩，肃杀气息弥漫。
“射！”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锦衣卫按动短弩机关，簌簌的箭雨朝着他们射来。
“快躲，躲开！”
逢虎大声吼道。
只可惜，这院中就这么大，锦衣卫又将他们给包围起来，活动范围本来就小，即便躲，又能躲到哪里去？
这群汉子挥舞着朴刀，想要拨开弩箭。
可惜他们又不是什么高手，不过就是一群稍加训练的地痞流氓而已，纵然侥幸拨开一两支弩箭，又能如何？
弩箭能够连发，别说他们，就算是江湖高手，只要被短弩给围起来，也难逃一死的下场！
惨叫声开始响起。
黑虎堂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
逢虎睚眦欲裂，双目都已经充血。
“妈的，和他们拼了！”
逢虎心知此刻已经是逃不掉，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冲出一条血路！
“杀！杀了狗官，纵然死，也要杀了狗官！”
这逢虎不愧是号称‘噬血虎’，如今地步竟然不退反进，直接朝着顾凤青所在的书房冲了过去。
“抽刀！”
见着这些人冲杀，郭心远冷声说道。
一众锦衣卫默然不语，丢掉短弩，齐齐抽出绣春刀。
紧接着上前，和这些人拼杀在一起。
这时，面前挡着一个锦衣卫，逢虎暴喝一声，挥斧砍下：“给我死来！”
力大气沉的一斧，将面前的锦衣卫砍翻在地。
随后去势不停，继续朝前杀过去。
眼看着就要冲到书房门口，这时，他面前忽然出现了一道身影。
“给我死！”
逢虎天生神力，这一斧满含悲愤，力大气沉的一招，似要将这黑暗都给劈开。
然则……
郭心远却冷笑一声。
“雕虫小技！”
他竟然不躲不闪，反而抽身上前。
在斧头即将落下的刹那……
“锵！”
随着抽刀出鞘声响起，一抹刀光乍现。
一刀斩出，郭心远看也不看他，径直越过此人。
而身后。
“当啷！”
举起的斧头落了下来。
逢虎呆立当场，面容呆滞。
面上，一道血色痕迹自额头到下巴缓缓浮现。
“噗呲~”
细细的血线飚飞出来。
随着轰然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逢虎摔倒在地上，再也没了动静。
此时院中还在砍杀，郭心远持刀而立，挡在书房门口。
“杀，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
外间砍杀声遍地。
书房内，顾凤青仍自埋头看书。
恍若眼中只有书，再无其他。
第25章 雨夜覆灭黑虎堂
片刻之后，杀声沉寂。
郭心远来到书房门前，并未踏足进去，反而在门口单膝跪地行礼道：“大人，来犯贼人共计二十一人，除一活口之外，其余已经尽数伏诛！”
“我知道了！”
屋里传来声音。
片刻后，房门洞开，顾凤青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自屋内踏出。
火光照耀，周围锦衣卫全都持刀而立，浑身浴血。
地面上，满是尸体，残肢断臂随处可见。
微风一吹，血腥弥漫，一股阴沉恐怖气息生出。
这些尸体顾凤青并未多做打量，而是来到那唯一的活口面前，轻声问道：“你等可是黑虎堂的人？”
此人看年纪不过二十来岁，面容稚嫩，右手手臂被砍了下来，似乎因为流血过多，脸色苍白。
此刻听到这话，却还是强忍着疼痛，破口大骂道：“呸！朝廷鹰犬，人人得而诛之！”
“只恨自己没有亲手杀了你这狗官，要不然非要生食你肉……”
话未说话，却突然戛然而止。
只见一道血柱飚飞，身体软倒在地上，头颅却已滚落到三步之外。
“大好年纪，奈何为贼！”
他摇了摇头，淡声说道。
随后将绣春刀在其身上擦拭了一番，这才还刀入鞘。
环顾院中，朗声说道：“黑虎堂趁夜袭杀朝廷命官，形同叛逆，我锦衣卫绝不能容！”
“郭心远！”
郭心远赫然出列，声硬似铁：“属下在！”
“回百户所，调集人手，兵发怀宁巷，剿灭黑虎堂！”
顾凤青沉声说道。
“轰隆！”
此言一出，天上忽而炸出一道闷雷。
闪电划过长空，映照着天空之上乌云压顶。
“属下领命！”
郭心远轰然应道。
说罢，一撩飞鱼服下摆，手抚刀柄，转身离去。
“记住！”
身后，传来顾凤青的叮嘱：“我要黑虎堂满门上下，一个不留！”
声音当中，蕴含无穷寒意。
其杀气之浓烈，令在场锦衣卫都不由胆寒。
……
百户所，郭心远奉命召集一众锦衣卫，半个时辰不到者，斩立决。
一令发出，值守的校尉力士立刻从百户所内快马而去，四处通知归家的锦衣卫。
双东巷。
巷中百姓都已入睡，街道两边无一灯光，一片寂静。
“嘭嘭嘭！”
急促的敲门声忽然响起。
屋内，一个精壮汉子正搂着婆娘睡觉，敲门声将其吵醒，忍不住骂骂咧咧道：“谁啊，大半夜敲门！”
“百户召集，所有人立刻到百户所报到，半个时辰不到者，斩立决！”
屋外，传来回应，紧接着又是大步奔跑离去的声音。
这一句话，当即让还有些迷糊的汉子浑身打了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翻身从床上滚落下来，开始手忙脚乱的穿衣服。
“怎么大半夜还要去百户所点卯啊！”婆娘在旁边抱怨道。
“费什么话，赶紧帮我穿衣服！晚了你男人就要被砍了！”精装汉子急声说道。
他婆娘此时也终于是回过神来，不敢再说话。
连忙下床帮他男人穿衣服。
很快，衣服穿好，此人抄起放在床边的绣春刀，急匆匆出门。
远远的，丢下一句话：“老子不在家，关好门窗！”
这样的场景还有很多。
当召集令发出之后，整个青竹县各处的锦衣卫，无论是在家睡觉，还是在外喝酒，哪怕是在拉屎，也必须立刻提上裤子。
前往百户所报到！
百户所内，郭心远站在院中，看着计时的沙漏。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个锦衣卫急匆匆的跑进来，随后在各个小旗的率领下，列队整齐，等候差遣。
半个时辰一到，郭心远沉声说道：“时间已到，人数可曾到齐？”
有校令清点人数，很快回复道：“人数都以到齐，无一缺漏！”
听这话，郭心远微微颔首，举目望去。
不知何时，忽然刮起了大风。
呼呼风声作响，院中百余锦衣卫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默然而立。
火把的亮光在大风吹拂下，明灭不定。
映照着一众锦衣卫，犹如黑暗中张开大嘴欲要吞人的凶兽！
阴沉可怖！
郭心远沉声说道：“大半夜叫你们来点卯，只有一件事……杀人！”
“黑虎堂趁夜袭杀百户大人，所幸大人早有准备，将来犯贼人尽数斩杀！”
“但似此等目无法纪甚至敢杀官造反之人，百户大人十分不满！大人说了，要让黑虎堂满门上下，一个不留！尔等可都听清楚了？”
听到郭心远的话，在场所有人又惊又怒。
怒的是黑虎堂竟然袭杀朝廷命官，而且还是他们锦衣卫！
惊的是百户大人竟然要灭黑虎堂满门上下……身在青竹县，谁不知道黑虎堂乃是本地最大的帮派，号称八百打手，三百精锐！
难不成要一夜诛杀八百人？！
哪怕是抄家灭族、杀人如麻的锦衣卫，也被惊到了！
“看来今晚，又将血流成河！”
不少人内心都是如此想到。
可面上却不表露出来，反而齐声应道：“我等听令！”
“出发！”
郭心远没有过多废话，直接大手一挥，率先出门而去。
身后，上百人紧跟其后，丝丝肃杀气息弥漫。
青石大街，百户所内鱼贯而出上百人，在郭心远的带领下，朝着城南而去。
虽人数众多，却并无嘈杂之声。
除了快速奔行的脚步声，以及……绣春刀碰撞刀鞘的沉闷声。
“呼呼~”
狂风吹拂，树梢晃动。
发出簌簌声响。
天空中，开始逐渐有雨滴坠落。
众锦衣卫奔跑途中，已经将刀抽出。
持刀斜指地面，风吹过刀刃，发出尖啸声。
雨砸在刀背，四分五裂。
看着刀背上一滴水珠砸落，郭心远喃喃道：“夏雨惊雷，真是个杀人的好天气！”
“一夜大雨过后，无论是渣滓还是垃圾……全被冲刷的干干净净！”
……
“哗啦啦……”
雨，终于下来了！
狂风呼啸，暴雨倾盆。
黑暗中，看不到一丝光亮。
怀宁巷，巷口有两名黑虎堂的帮众巡逻守卫。
忽然之间，其中一人似乎听到了什么，朝着旁边看去。
可这一看，却只见到一柄刀光斩断雨滴，划破虚空，径直而来。
还不等他做出反应，刀已临头。
“噗呲~”
刀身入肉之声响起，他感觉自己似乎飞了起来。
半空中，头颅转了一圈。
他看到……
和自己一同值守的同伴，头颅也飞了起来。
他更看拿到……
在后面，密密麻麻的锦衣卫，漠然朝着这边冲来！
“黑虎堂……完了！”
生命中的最后一刻，他的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
郭心远持刀而立，刀上血迹与水珠融合，又自刀尖滑落。
他看着巷中，清晰而又缓慢的说道：“杀！”
“满门上下，一个不留！”
一言既出，身后无数锦衣卫沉默着持刀冲了进去。
片刻后，巷中忽然冒起火光。
喊杀声、惨叫声、惊呼声、闷雷声接连响起，此起彼伏。
“我喜欢夏雨！”
听着巷中的动静，郭心远抬头看着天空，水珠砸在脸上。
他舔了一下雨滴，笑了笑，轻声道：“当然……更喜欢杀人！”
……
是夜。
郭心远率锦衣卫袭杀黑虎堂，满门上下，尽皆伏诛！
第26章 楚堂主,本官等候多时了!
“啪嗒~”
雨停了。
厮杀声也停歇了。
怀宁巷中，呛人的燃烧味和血腥味交织在一起，令人直欲作呕。
倒塌的房屋，断裂的木柱，满地的残肢，和雨水混杂的鲜血在地面上流淌，汇聚成一个个红色水洼。
众锦衣卫在大战过后的怀宁巷巡视，见着活口或者重伤未死者，就上前补刀。
期间并无任何话语，只有脚步踩在水域汇聚发出的‘噗呲’声，以及绣春刀划过脖颈，鲜血飚飞发出的‘呲呲’声。
郭心远站在巷外，有番子前来回报：“郭大人，此役斩得贼人六百一十七位，黑虎堂三百精锐尽皆覆灭，上至三大坛主、白纸扇以及各街话事人，一个不落！”
“只是……”
说到这***子面露犹豫，吞吐道：“只是那黑虎堂堂主楚休却跑了，不知去向何处！”
闻听此言，郭心远皱起了眉头。
有心想要质问，可看着连这通传战报的番子都浑身浴血，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百余锦衣卫对上近八百人，虽锦衣卫成系统有短弩，但毕竟敌方人数众多，且那楚休乃是传闻入了流的高手，无法兼顾也实属正常！
“兄弟们死伤多少？”郭心远问道。
“死一十二人，重伤一十九人，其余人人带伤！”番子沉声说道。
郭心远沉默片刻，随即说道：“把死的兄弟尸体带回去，伤者立刻带去医治，其余人等随我回百户所复命！”
“另外，通知县衙，派人来此打扫清理！”
番子回应一声，随后转身传达命令。
等人都汇聚完毕，郭心远扫视了一眼，随即大手一挥：“我们走！”
……
百户所内。
顾凤青坐在堂中等待。
他身着飞鱼服，绣春刀一直放在腰间，并未卸下。
片刻之后，堂外传来嘈杂之身，随即郭心远大步走进了堂内。
见着顾凤青，当即行礼道：“百户大人，郭心远前来复命！”
郭心远详细的说了一下战况，期间又说了那黑虎堂堂主楚休潜逃的事情。
说完战况，郭心远单膝跪地，沉声道：“没有抓住楚休，此乃属下之过，还请大人降罪！”
“率百余锦衣卫袭杀八百人，还大获全胜，你应是大功一件！至于那楚休逃走，此非你之过！”
顾凤青摆摆手，让郭心远站起来。
“况且，那楚休可逃不走！”顾凤青笑着说道：“夜晚青竹县城门关闭，那楚休根本不可能逃出城，只要他还在城中，就躲不过我锦衣卫的耳目！”
话音刚落，正巧看到陆文忠踏步走了进来。
顾凤青脸上的笑意更加浓厚。
“顾大人，幸不辱命！”
陆文忠刚进来，就行礼道：“我百户所的缇骑番子已经查探到那楚休的动向了！”
“好！”
顾凤青长身而起，嘴角勾出一抹笑意：“走，一起去会会这位楚堂主！”
……
此时天还没亮，不过已经是下半夜，即将破晓。
黎明之前，正是一天中最为黑暗的时刻。
这个时刻，对于绝大部分人而言，是睡得最死的时候。
而对于另外一小部分人而言，譬如见不得光的人，却总喜欢在夜晚活动。
三里巷，靠近城中东门的一条小巷。
一道黑影仿佛鬼魅一般出现在黑暗之中，脚下似乎生风，在一栋栋屋子的顶部快速奔行。
每一次奔行，便能前行老远。
虽在屋顶奔跑，却如履平地。
其速之快，在暗夜中犹如黑点，极难察觉。
他快速的朝着城门方向而去，眼看着即将抵达城墙处，却在此时，忽然脸色一变，整个人更是骤然一停。
“楚堂主，这是要往哪里去啊？”
黑暗中，传来一道淡然的声音。
下一刻，就在黑影诧异的目光当中，四周忽然亮起一根根火把。
火光明灭，照耀着一张张冷峻、阴沉的脸，犹如幽魂一般可怖。
他们出现在街头巷尾，房梁屋顶，隐约之间，已经将周围的各个出口，全都堵住！
见着来人身上的衣服和兵刃，楚休心情蓦然下沉。
飞鱼服！
绣春刀！
“锦衣卫？！”
楚休面沉如水，冷声说道：“诸位锦衣卫的大爷此番如此兴师动众拦住我的去路，不知是所谓何事啊？”
说话间，他眼角的余光不停的朝着周围打量。
只是越打量，心情却愈加下沉。
街头巷尾出现密密麻麻的锦衣卫，不下数十人，将周围的出口全都堵的严严实实。
这些锦衣卫的武道修为他不放在眼里，可……
人太多了！
多到一拥而上，就能将他乱刀砍死！
“楚堂主还是别费心思了！”
阴暗处，顾凤青缓缓走出，目光淡然的看着围在中间的那一道身影。
他目光微眯，手抚绣春刀柄，缓声说道：“本官在此，已经等候多时了！”
“县中传闻楚堂主乃是入流高手，一身武道修为不弱……不过，我锦衣卫别的没有，就是人多！”
说着，顾凤青伸出两根手指拜了拜，在场的数十名锦衣卫齐齐抽出绣春刀。
“锵！锵！锵！”
霎那间，只听见抽到出鞘声接连响起，声音汇聚，竟恍如惊涛拍岸，在这漆黑的夜空中，传出一股难以形容的压抑和肃杀之感，笼罩在楚休的身上。
一场大战，锦衣卫虽尽皆负伤，但身上的杀伐气息却愈加浓厚。
“但凡只要有人能拦住你一瞬，我锦衣卫的刀就能刺进你的心脏……”
“楚堂主若是不信，大可试一试？！”
话音一落，郭心远和陆文忠出现在左右两侧。
两人没有说话，只是目光阴冷，死死的盯着楚休。
一身杀意，毫不保留的朝着对方倾泻而去。
听着耳边的金铁交加声，感受着这肆无忌惮的杀意，楚休心神巨颤！
原本心中还存有的一丝侥幸，也在这**裸的威胁之下，荡然无存！
看到这些人，他就知道……
自己的黑虎堂，已经完了！
八百打手，三百精锐……数年的努力，全都在这一夜之间被葬送！
而他……
也即将步入后尘！
这一刻，楚休脸上露出一抹前所未有的凝重！
第27章 臣服,或者死!
“如今大人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楚某无处可逃，若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只是……”
楚休看了一眼周围，端着短弩的锦衣卫们，叹了一口气说道：“在死之前，楚某想知道，大人摆下这么大的阵仗，究竟是意欲何为？”
锦衣卫臭名昭著，杀人不眨眼。
若是真想要杀他的话，他早已经成为刀下亡魂。
而现在他还能站在这里说话，很明显……面前的这位顾大人是另有打算。
“楚堂主果然聪慧！”
听到这话，顾凤青赞叹了一声。
随即右手一挥，身后一个锦衣卫便拿出一套衣服，扔到了楚休的面前。
“本官给你两个选择，第一穿上这身衣服跟我走，第二我杀了你！”
此言一出，楚休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情况？！
他早年混迹江湖，不知道跟多少江湖中人打过交道，自认也是见多识广之辈，可从来也没有见过如此奇怪的人！
合着眼前这位废了这么大劲，摆下这等阵仗，只是为了逼迫自己加入锦衣卫？
这简直匪夷所思！
回过神来的楚休忍不住说道：“顾大人就是这么邀请人加入锦衣卫的？”
“你错了！”
顾凤青淡声说道：“本官不是在邀请你，而是给你两个选择……”
“要么跟我走，要么死！”
“不过有句话要奉劝楚堂主一句，在死之前，恐怕要尝尝我锦衣卫诏狱的滋味！”
“相信我，这种滋味，你不会想体验的！”
‘诏狱’二字一出，楚休身躯一颤。
他下意思的握紧手中刀，嘴里咽了一口唾沫，面带苦涩，声音嘶哑道：“楚某只想隐退江湖，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顾大人何必要赶紧杀绝呢？”
隐退江湖？
顾凤青嗤之以鼻。
“一入江湖生死为疆。从你踏入江湖的那一刻起，此生此世就与江湖再也无法斩断！”
“无论是你是死，此生都打上了江湖的烙印！”
说罢，顾凤青手抚刀柄，浑身刀气弥漫，冷声道：“楚堂主，做出你的决定！”
身为一名江湖人，身为一名刀客，他对于刀气尤为敏感！
他能感觉到，当顾凤青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浑身的刀气就已经在升腾。
一身的杀意和刀气，毫不掩饰！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说出一句废话，此人便会毫不犹豫的出刀！
这一刻，楚休悚然醒悟过来。
如今，摆在自己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臣服！
或者死！
……
身为一个江湖人，哪怕厌倦了江湖隐退青竹县，楚休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加入锦衣卫，成为一个朝廷鹰犬！
他看着周围，低下了头。
锦衣卫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几乎插翅难逃！
“可我……”
他霍然抬头，面上露出一抹果决：“还是想试一试！”
一言既出，面上的果决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无尽的杀意！
‘锵’的一声，手中朴刀已经出鞘，与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斩出，朝着最近的一名锦衣卫杀去！
这出刀之快，连被火把照耀的夜空，也因为这一刀而出现了刹那的光明。
刀速之快，竟至于斯！
那锦衣卫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刀临头！
恰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支弩箭倏忽之间破空而来，‘叮’的一声撞在楚休的刀上，竟然将楚休的刀都给撞得偏移了一分。
直到此刻，旁边在爆发出一阵暴喝。
“好胆！”
郭心远抽刀上前，与楚休战在一起。
“好箭！”
顾凤青看着放下短弩的陆文忠，赞叹了一句。
“大人谬赞！”
陆文忠清冷的说道。
顾凤青也不在意对方话语的冷清，转而目光看向场中。
激斗的两人刚刚交手，就已经战成一团。
交战的两人都是入流高手，可刚刚战成一团，就被郭心远给压制。
楚休虽然是江湖中人，但斗战之经验毕竟不如郭心远这种常年混迹锦衣卫、经常与人厮杀之辈。
只见郭心远整个人状若癫狂，手持绣春刀疯狂的朝着楚休攻去，一刀接着一刀，刀刀直指要害！
失魂刀法在他手下充满凌厉的杀意。
逼得楚休不得不回手防御！
“好一个锦衣卫！”
虽节奏被郭心远掌控，落得下风，但楚休竟然丝毫不慌乱，反而赞叹一声，随后手中朴刀一拨，将郭心远的绣春刀挑了上去。
下一刻，他脚步一闪，竟然是以匪夷所思的速度瞬间越过郭心远，随即……
直直的朝着顾凤青冲去！
他先前那一刀，分明只是个幌子！
真正的意图……竟是顾凤青！
“大胆！”
郭心远又惊又怒！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楚休竟然不逃走，反而直接找上了百户大人！
此人很清楚，在这个局面上，若是不击退、重创顾凤青，他根本就没有机会逃走！
此乃攻敌自救！
短短的时间内，就想到了脱身之法！
又冒着被自己一刀斩杀的风险，寻求这一丝脱身之机！
好缜密的心思！
好果决的手段！
这一刻，郭心远终于是明白过来……为什么大人要去收编这楚休。
此人虽是帮派中人，却有如此心智和修为，绝不是寻常之辈！
可越是如此，此刻顾凤青的处境就越是危险！
郭心远心思急转，同时身体快速回转，想要阻拦。
楚休掠去途中，手中朴刀不断连斩，短短的时间内就已经挥砍数十刀，直指顾凤青周身要害！
然而，面对此等危险，顾凤青却纹丝不动。
“他在干什么？”
掠去途中，楚休的注意力一直都在顾凤青的身上。
可眼看着他这一刀都已经即将临头，那顾凤青竟然还丝毫不动！
莫非是被吓傻了？？
不！
不可能！
如此霸道狂妄之人，怎么可能会被这区区一刀给吓傻！
就在楚休仍自不解之时，此时异变突生。
却见顾凤青的周身忽然弥漫出刀气，腰间未曾出鞘的绣春刀也嗡嗡作响，似乎已经按耐不住想要出鞘迎敌。
“这是……”
楚休心中忽然警兆顿生，一股前所未有的不安，从心底泛起。
有心想要躲避，可身后郭心远的刀已经疾驰而来。
若是此刻停下，这一刀必然临头！
他已经无路可退！
既然无路可退，那就杀出一条路！
楚休猛地一咬牙，强行将心底的警兆压下，逼出全身的修为，真气疯狂运转，刀气更加凌厉的朝着顾凤青头上斩去！
“大人！”
郭心远惊呼出声。
陆文忠抽刀出鞘准备阻拦，其他锦衣卫此时才刚刚反应过来……
就在楚休的刀即将临头，这电光火石的刹那，他持刀的手忽然一顿——
‘锵！’
一声金铁交加的刀鸣，突兀此场中响起。
刺入所有人耳膜之中！
顾凤青手中绣春刀猛然出鞘，匹练般的刀气横空出世，竟然后发先至，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斩了出去！
刹那间，一道雪亮充斥所有人的视野！
火光的明灭、黑暗的晃动、楚休的刀气、郭心远的绣春刀破空之声、陆文忠的抽刀出鞘……
都不及这一刀的耀眼、夺目、绚烂！
刀气席卷，裹挟无双威势！
当这一刀斩出，全场所有锦衣卫手中的绣春刀都齐齐嗡鸣之声。
“咔嚓~”
楚休手中朴刀断裂，双目被刀气刺的泪流不止，脸上满是惊骇：“刀意？！你竟然练出了刀意！！！”
顾凤青面色平静。
绣春刀架在楚休脖颈上，刀尖锋芒毕露。
他淡淡的说道：“现在，你该认真回答顾某的问题了！”
“是臣服——
还是死？”
……
一言既出，四周寂静。
这一刻，落针可闻。
第28章 锦衣卫楚休!
所有人都面带崇敬和畏惧之色的看着顾凤青。
方才顾凤青那惊艳了夜空的一刀，令所有人都目眩神迷。
哪怕此刻回想起来，仍旧能感觉到这一刀当中所蕴含的无双威势！
霸道绝伦、势不可挡、所向披靡、难以直视！
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这一刀！
他们心中除了震撼之外，再无其他！
这些锦衣卫，此前早就听说他们的百户大人心狠手辣，能把入流境界的前任百户林英一刀斩杀，还能让同样是入流境界的郭心远忠心耿耿，修为肯定不弱！
但谁都没有想到，其实力竟然强悍如斯！
“跟着一位武功高强的上官应该不错吧？……最起码，总比林英这个废物强吧？！”
一时间，在场的这些锦衣卫，不少人都生出了投效之心。
人都敬仰强者！
若顾凤青只是一个玩弄手段、搞阴谋算计的人，他们自然看不起！
可若是这个人不但手段高超，同时还展露出超强的武力，这就不同了！
相比较之下，在这些人当中，最为惊骇的当属于郭心远了！
刚刚接触顾凤青的时候，不过才半个多月前。
那个时候，顾凤青连郭心远一招都接不了。
可现在，短短的时间内，他就已经成长到令郭心远都难以望其项背的地步！
刀意！
多少刀客梦寐以求的境界，为此不惜花费毕生的心血去努力追寻。
郭心远苦苦追求数载，到现在也没有摸到刀意的门槛！
而顾凤青呢？
从半个多月前初入锻骨阶，到现在聚气大成且练出刀意……此等天赋，简直令人心惊！
“郭某身在锦衣卫数载，见识过形形色色各种人，有武学天赋高绝者，可心智却稍有逊色。有手段强横者，却自身实力不如！”
“大人却是我此生见过最为完美无缺之人，无论手段、心智、修为、天资都乃当世顶尖！”
“跟随着这样一位强者，未来成就岂可限量？！”
“此乃我之幸也！”
震惊之余，郭心远心中更是满满的庆幸！
庆幸他作出了一个正确的选择，成为顾凤青第一个班底！
与郭心远他们相比，楚休的心情是绝望的。
他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年轻的不像话的人，居然练出了刀意！
这可是刀意啊！
刀意一出，寻常刀客甚至连刀都无法出鞘！
而他冒着巨大风险寄希望重创顾凤青继而得到脱身机会，也在这刀意之下，被彻底粉碎！
甚至显得十分可笑！
“你……你是如何练出练出刀意的？”
楚休死死的盯着顾凤青，希望在死之前，可以知道刀意的精髓。
身为一名刀客，楚休从来都不是一个怕死的人！
他之所以隐退江湖，不过是厌倦了纷争，但这并不代表着他就放下了刀法！
相反，创建黑虎堂这数年来，他一直都在孜孜不倦的寻求着刀意的奥妙！
可惜，却一直未曾如愿以偿。
对于楚休来说，死，不可怕！
朝闻道，夕死矣——这是莫大的荣幸！
“穿上这身衣服，我告诉你如何练出刀意！”
面对楚休的疑问，顾凤青淡淡的说道。
“你能让我练出刀意？”
听到这话，楚休一瞬间懵了。
在他的认知中，刀意属于个人领悟。
你悟了，那就真正的进入刀道大门，若是没悟，别人在教也没用！
而现在，他听到了什么？
难不成……此人身上有密法可以让人找到练出刀意的捷径？
世上竟有这等妙法？！
他有些惊疑不定！
但忽然看到顾凤青的脸——虽面色坚毅，没有丝毫波动，甚至带着浓郁杀意。
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这张脸年轻的事实！
如此近的距离，在火光的照耀下，他甚至可以看清顾凤青脸上代表着青涩的绒毛！
是了！
绝对是有这样的妙法！
否则的话，一个人怎么可能这么年轻就练出刀意？
江湖上，那些成名已久的刀客，但凡练出刀意的，哪一个不是而立之年？哪一个不是年过半百！
“他娘的！”
这个念头一生出，楚休再也不想死了！
朝闻道，夕死矣固然是个荣幸！
可怎么也没有即知道刀道精髓，还能痛快活着来的痛快！
更何况，对于一个刀客来说，再也没有什么比刀意更有吸引力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楚休面色阴晴不定，内心在进行着剧烈的挣扎。
片刻之后。
他忽然一咬牙，沉声说道：“大人，从今天起，我楚休这条命就是你了！愿为您效犬马之劳！”
“很好！”
顾凤青终于笑了。
他收回架在楚休脖颈上的绣春刀，淡笑道：“你作出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说着，他伸手抚去楚休脖颈上被绣春刀刀气划出来的一丝血痕，手指轻轻捻着血丝，说道：“从今天起，世上再无黑虎堂楚休，只有锦衣卫楚休！”
“属下楚休，今后唯大人马首是瞻，绝无二心！”楚休当即跪伏在地，沉声说道。
看着这一幕，顾凤青转身回望。
周遭数十人，全都一脸敬畏的看着他，目中满是崇敬之色。
他忽然轻声说道：“世人皆以为江湖就是各大门派纷争，岂不知，这朝廷才是最大的江湖门派！”
“招惹了寻常门派，或许换个地方还能隐居起来，可若是招惹朝廷……任天高海阔，任你亡命天涯，也难逃缉捕！”
说到这里，顾凤青当即喊道：“楚休！”
楚休闻言，当即抱拳，恭敬道：“属下在！”
态度恭敬，行为端庄……他已经开始进入锦衣卫的状态了！
“你的刀碎了，等回了锦衣卫，我会让军匠，替你量身打造一柄绣春刀！”
“这柄刀，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听到这句话，楚休的脸色不自觉抖动了一下。
以前混迹江湖，对于所谓的朝廷鹰犬，他从来都是嗤之以鼻。
哪怕就在盏茶时间之前，他对于锦衣卫的印象，也仅仅只是停留在嚣张跋扈，肆无忌惮！
可现在，他忽然觉得……
成为一个朝廷鹰犬……
不！
应该说成为一个锦衣卫，也不是什么坏事！
……
第29章 马踏江湖,悬刀天下
楚休穿上了飞鱼服，顾凤青笑了。
此时天光大亮，远处东方升起了朝霞，万道光芒投射下来，笼罩在青竹县，仿佛给其披上了一层纱衣。
朦胧，静谧。
顾凤青负手而立，望着东方处的朝霞，脸色平静，目光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身后，众锦衣卫持刀而立，簇拥在其周身。
郭心远目光凌厉，最后投注到顾凤青的身上，满是崇敬。
陆文忠环顾左右，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刚刚归顺的楚休，则是摸了摸身上的飞鱼服，愣愣出神。
这一幕，仿佛一幕绝美的画卷！
就这样定格！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越来越明亮，日头渐升，顾凤青忽然醒转了过来。
“走吧！我们回去！”
他略微挥手，率先离开。
……
当天色渐起，县中百姓开始起来，为他们的生活忙碌。
对于普通人而言，这是他们一如既往——甚至印象里根本不会改变的事情。
这一夜，对于他们而言，很是普通。
可对于另外一部分人而言，却并不普通。
顾凤青率领锦衣卫剿灭黑虎堂，收编楚休。
仅仅一夜，县中格局大变。
有些有门路的人，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无不是惊骇欲绝！
黑虎堂八百打手，三百精锐，一夜之间竟然荡然无存！
这岂不让他们噤若寒蝉？！
瑟瑟发抖！
对于锦衣卫的凶威，他们更加清楚的认识到了！
回到百户所内，众锦衣卫各司其职，郭心远则是跟着顾凤青走进了正堂。
“大人，打算给楚休安排一个什么位置？”
郭心远手抚刀柄，看着顾凤青将腰间绣春刀解开，放在刀架上。
听到这话，顾凤青略微沉吟了片刻，随机说道：”先给安排一个番子位置吧！”
“就仅仅只是一个番子？”
郭心远愣了一下，犹豫道：“这楚休也是入流高手，仅仅只是普通的番子，那楚休会不会……”
“这点无需担心！”
顾凤青坐在椅子上，此时有杂役端上来茶水，顾凤青端起来轻抿了一口，淡声说道：“楚休入不入流，与我而言算不得什么，武功再强，也不过一江湖游侠而已，本官随手可灭！”
“此番之所以费这么大功夫将其收编，不过是念在他曾经混迹过江湖的份上……本官虽是锦衣卫，但对江湖还是了解甚少！”
说到这里，楚休放下茶杯，意味深长道：“我们和血煞门终究有一天会碰上，面对这样的江湖门派，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说到这里，顾凤青站起身来走到门口，负手而立眺望远处。
“更重要的原因，是想借楚休之口了解江湖，借血煞门踏足江湖！”
“这个世界，江湖很大。本官非常期待踏足江湖的那一天！”
他言语当中满是期待，但如果此时郭心远走到顾凤青面前的话，就能看到——
顾凤青此刻面容上非但没有期待，反而，有的只是凛冽！
“江湖很大，有英雄佳人，有神仙眷侣，有恩怨情仇，有名利来往……”
“这个江湖很热闹，也很令人向往……”
“只是，在繁华的背后，从来都是普通人痛苦的根源……而这也都是常人所无法见到的地方！”
“江湖纷争，门派割据天下！”
“哪怕是正道门派，可侠以武犯禁，所谓正道门派名门侠士劫富济贫、锄强扶弱看似浪漫，但却是在肆无忌惮的用自己的武力欺凌别人！”
“最为重要的是……他们有什么权利决定别人的命运？”
“劫富济贫、锄强扶弱，这是只有朝廷才能行驶的权利，江湖此举，无疑是在窃取朝廷权柄！”
“似血煞门这等门派都能逍遥法外于江湖，窥一斑而知全豹……这个江湖，在我看来，也就这样罢了！”
他转身，走到正厅，从刀架上拿起绣春刀。
‘蹭’的一声抽刀出鞘。
刀出三寸，寒光耀眼，顾凤青面对郭心远，面色平静道：“心远，你可知我当初为什么加入锦衣卫？”
不等郭心远追问，顾凤青自顾自就回答道：“因为……”
“这个江湖，我看不惯！”
“加入锦衣卫，就是想利用朝廷权柄，扫清江湖！”
闻听此言，郭心远愣在原地，一时无言。
“我之心愿，就是想马踏江湖，悬刀天下！”
“我要给全天下所有人的头上，都悬起一把刀！”
“我要让他们在侠以武犯禁之时，都能想起锦衣卫之威名！”
一言既出，煌煌如天音。
望着一脸肃然说出这话的顾凤青，郭心远心情极度的震撼！
他从来都没有想到，面前这位看似完美的上官，心中竟然有如此抱负！
郭心远自认自己野心极大，可自己这个野心跟大人比起来，却天差地别，犹如云泥之分。
马踏江湖，悬刀天下……
这是何等的胸怀？！
这是何等的气魄？！
郭心远可以想象到，若是这番话被宣扬出去，绝对会天下哗然，整座江湖震动！
一念至此，郭心远浑身战栗！
这不是恐惧，而是兴奋！
“我以前认为功成名就、荣登朝堂光宗耀祖就是极大的野心，可现在看来，我想的差了！”
“区区位列朝堂这点野心跟大人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悬刀天下，踏破一个江湖……此乃惊天动地的大事！可以想象，以后大人的未来肯定是波澜壮阔！”
“这样的大事，怎能少的了我郭心远？！纵然以后事败落得死无葬身之地，可……那又如何？”
“我郭心远，就是要让世人知道，我郭心远，曾来过这个世界！”
一念至此，郭心远当地跪伏在地，面带狂热，大声喊道：“属下，愿随大人行此壮举，鞍前马后，绝无二心！”
“好！”
顾凤青微微颔首，将郭心远扶起来，沉声说道：“有你助我，吾道不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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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学习完回去之后，我尽量给欠的章节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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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煮酒论江湖
怀宁巷外。
不少百姓都围在巷口，看着里面。
一夜大战又逢大雨，再加上有捕快洗地，第二天一大早满地的尸体和献血都已经被清理干净。
巷中只剩下大战过后的木质建筑燃烧味和淡淡的血腥味。
以及残垣断壁，还在无声诉说着夜晚发生的一切。
“黑虎堂就这么没了？”
“那么多人，一夜之间说没就没了啊！”
“据说是锦衣卫下的手，说要让黑虎堂解散，结果他们不听，就被全灭了！”
“锦衣卫是真狠啊！”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
……
身穿黑色袍服，头戴斗笠的费护法混在人群中，听着周围的议论，看着巷中，目中满是难以置信。
当时锦衣卫来袭之时，听到动静的费护法怕被发现踪迹，根本就没敢过去探查。
等第二天锦衣卫全走了，他这才来打探消息，结果却发现黑虎堂满门尽灭。
“真尼玛狠！堂堂一个黑虎堂数百人说灭就灭，一个活口都没留！”
费护法有些头皮发麻。
这可是八百人啊！
哪怕是身在血煞门，吸食人血、杀人如麻的费护法，听到这个人数，也是浑身战栗！
恐惧！惊骇！
在惊惧过后，费护法又忍不住皱起眉头。
朱左死了！
他们血煞门在青竹县的谋划也失败了！
血煞门现如今被打为叛逆，根本招收不到新鲜力量，为了壮大门派，所以他们将目光瞄准了青竹县最大的帮派黑虎堂。
本来打算算计楚休，让楚休在走投无路之后带着黑虎堂数百人投入血煞门，可没想到……那顾凤青竟然手段如此残忍！
一夜之间灭门！
将他们血煞门的计划全盘毁掉！
“此人如此心狠手辣，又坏我血煞门大计，决计不能在留着了！”
“我要立马上报门中，必须要尽快派遣好手，将这顾凤青给解决掉！”
“若是不然，必成大害！”
一念至此，费护法最后看了一眼巷中，随后缓缓离开人群，消失不见。
……
经黑虎堂一战，锦衣卫损失不小，死伤二十余人，其余也都是人人带伤。
不过好在顾凤青赏罚分明，对于死伤的锦衣卫，都给予抚恤，其余参与此战之人，也各个皆有赏赐。
空缺出来的名额，自然也是让锦衣卫子弟填补进来。
赏罚分明，再加上最重要的是，在此一战中，有两名小旗身亡，顾凤青提拔了两名表现优异的番子补了小旗的位置——此举可谓是极大鼓舞了士气！
其他的番子，在得知此事之后，恨不得再来一场大战！
至于死伤？
身在锦衣卫办事，干的就是刀头舔血的活！
死伤，都是在所难免！
他们不怕死，怕的是立了功也不能升迁！
就如郭心远一样，在林英治下，兢兢业业数年，立下无数大功结果却依旧只是一个最普通的番子！
这让许多锦衣卫看不到升迁的希望，自然是能混就混！
可在顾凤青这里，他们看到了希望！
只要立功，只要听话，就能得到升迁的机会！
所以，百户所内的锦衣卫，非但没有情绪低沉，反而一个个摩拳擦掌，期望着遇到立功机会！
院中。
锦衣卫都在院中勤加苦练，哪怕带伤也是如此。
他们想要让修为更进一步，这样的话，才能在百户所众锦衣卫中大放异彩，被顾凤青关注到！
而那些新晋填补进来的锦衣卫，刚刚领了身份腰牌和功法，也一个个兴致勃勃的打磨根基。
整个百户所内，呈现一股欣欣向荣之感。
院中角落一个凉亭。
顾凤青坐在石凳上，面前摆放着一壶酒，还有一些点心。
凉亭周围草木繁盛，有几朵不知名的小花绽放。
楚休就坐在他的面前。
刚刚加入锦衣卫，领取了锦衣卫功法——虽然这功法品级不如他原本自身所修炼的武学，但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再加上这是朝廷专门延请武学大家为锦衣卫创造出来的基础刀法，简单易学又杀伤力惊人，对于他而言，多多观摩，也是有些益处。
本来正在修习刀法，却得知顾凤青找他，当即就过来了。
到了才知道，顾凤青居然要与他煮酒谈心。
楚休心下有些不解，不知这位心狠手辣的上官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此刻顾凤青没说话，他也就没问。
两人都没有说话，慢慢的品尝着美酒。
不知过了多久，顾凤青放下酒杯，看着楚休问道：“邀请你加入锦衣卫，却知给你一个番子的职位，心中可有怨言？”
“属下不敢！”
楚休说道。
顾凤青笑了笑，没继续下去，反而话锋一转，道：“听闻你此前曾混迹过江湖？”
听到这话，楚休心中顿时明了这位大人今日来找他，到底是所谓何事了。
当下说道：“是！属下年轻时曾在江湖混迹过一段时间。”
“跟我说说，江湖到底是什么样子！”
顾凤青看着窗外，随口问道。
“江湖很大，不知道大人想要知道什么？”楚休说道。
“跟我说说这个江湖的格局！”顾凤青问道。
“属下年少时加入的只是屏南道下的一个小门派，门人弟子不过百余人。入流之后我便离开门派闯荡江湖，混迹的也都是江湖下层，得到的消息大都真真假假，大人姑且一听！”
顾凤青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
楚休想了想，斟酌了一下语句，然后说道：“这个江湖，有‘三山五岳，七门二教’说的是当世一流和顶尖大派！各个门人众多，高手如云。”
“例如‘三山’之中的玄真山，据传得了真武大帝传承，乃当世道门正宗执牛耳者，门人数千，高手如云，镇派武学玄真剑法名镇江湖！”
“此外还有中原九绝，有东海桃花岛主一曲萧音杀人无形，有丐帮之主掌出降龙独步天下，有飞刀传人例无虚发刀破虚空……”
……
楚休说了很多很多。
顾凤青就一直喝着酒，沉默的听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夜色降临，楚休终于是说完了。
“大人？”
这时，楚休才发现顾凤青居然看着凉亭外，愣愣出神。
顾凤青回过神来，看着楚休。
他想了想，问道：“血煞门……在这个江湖中，算是什么层次？”
“血煞门也只在应天府还谈得上，放眼整座江湖，不值一提！”楚休说道。
“血煞门主席槐乃是二流顶尖高手，在江湖上都排不上号？”顾凤青问道。
楚休摇了摇头，苦笑道：“这个江湖很大，区区二流，还真算不上什么！”
“江湖中有天地人三榜，分别记载举世闻名的侠士，能上榜者无一不是当世强者！”
“那血煞门主连人榜都未进，想来在二流当中，也不过如此罢了！”
……
听着楚休的话，顾凤青没有说话。
依旧望着外间。
只是，他握着酒杯的手，却逐渐发力。
“咔嚓～”
一声脆响。
楚休循声看去，却见是顾凤青手中的杯子碎裂。
化成碎片，自手中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