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天下安康TXT下载天下安康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天下安康全文阅读

作者:鸣奇     天下安康txt下载     天下安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一章 漠北风云(十七)解围

    孙辞煦在卫山堡待了约半个多月,各部都紧赶慢赶的到了。

    此时孙辞煦手中有汉军近四千骑,还有多览葛、阿跌、覆罗、奚结、仆骨五部约一万一千骑。

    多览葛部和阿跌部两部共出了近七千骑,堪称是拼命了,家底尽出。

    万事俱备,只欠西进支援,可这场暴雪却挡住了众人前进的路。

    这场暴雪下了数日才结束。雪停天晴之后,天地尽是一片白色。虽是雪停,可草原上的雪没过小腿,气温也低的吓人。这种鬼天气,别说出击,就是待在毡房里,都冻得瑟瑟发抖。

    因此当孙辞煦下令出击西进时,诸部皆有难色。

    就是多览葛忠和阿跌诃咥都有畏意。

    与人斗不怕,可这是老天爷拦着,他们也没有办法。

    阿跌诃咥作为众人之中的老资格,便起身劝道:“孙将军,这大雪侵袭,道路被阻,而敌情不明,若贸然出击,恐怕有失。况今大雪虽停,但北方天空仍是阴霾遍布,以在下的经验,过不了多久,这白毛风怕是又会侵袭草原。若是我军行军途中,这白毛风又至,恐后果难料啊。”

    “是啊!是啊!白毛风可不是闹着玩的。”

    众人也纷纷出言。

    草原之上,畏白毛风如恶魔!

    孙辞煦当然清楚众人的担心。众人担忧白毛风,难道他不担忧吗?他也是在草原上待了这么多年,自是清楚白毛风的威力。

    可谁知道天气什么时候变好,若是半年风雪不停,他就干等半年吗?

    他等到了,定北城等不了。

    于是孙辞煦乃言道:“诸位族长之忧,在下清楚,只是这兵必须得出。”

    阿跌诃咥想说什么,被孙辞煦拦住。

    “诸位族长且听我说。定北城不能丢,这是郑都护的意思,也是卫公的意思。丢了定北城,不管是我,还是诸位,在卫公那里,都担待不起。”

    孙辞煦此话一说,众人都不言语了。

    黄明远是一座山,压在所有人头顶的一座山,所有人都不敢忤逆的一座山。

    孙辞煦当然清楚,光靠施压是不行的,还得利诱,于是又说道:“我东来之时,韦长史曾有言,此战,无论汉胡,只论敌我。叛隋之军,不论有何缘由,尽诛不饶,绝不姑息。而忠隋之臣,也就是诸位,此战之后,便能以堂堂正正的隋人自居,卫公将对诸位酬以官职,分以土地,以彰其功。”

    阿跌诃咥一惊,忙说道:“此言当真?”

    “绝无假话!诸位可知浑部首领浑阿六和蒙陈部首领蒙陈阖,此时就在漠南定居,官封将军,爵拜侯位,风光无限,又岂是一个小小的部落首领可比的。”

    阿跌诃咥看了一下其他几人,也下定决心。

    “既然孙将军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等敢不从命。”

    其实是大隋的船,大家都下不来了。

    其他人也纷纷言道:“今为卫公效命,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于是孙辞煦点检诸兵马,携带上所有的物资、牛羊,望定北城而去。

    定北城以东的广大地区,突厥联军本来是在此布置了大量的斥候,但大雪之后,联军就撤回了。

    负责东南方向的是阿史那突邻和李孝兴,二人对此并不上心。

    李孝兴一心想着南下投唐,并不想参和草原之事;而阿史那突邻更是把重心放在防备阿史那俟利弗和阿史那咄苾二人身上,以防被二人兼并,连攻城都不放在心上了。

    整个定北城战场,东面一直是打的最敷衍的。

    阿史那俟利弗几次派人去见阿史那突邻和李孝兴二人,却没什么用。大家是合作关系,而二人抱团,实力并不亚于阿史那俟利弗,根本不畏惧他。

    阿史那俟利弗都有些后悔,当初应该趁机歼灭阿史那突邻,否则也不会让二人合流,难以控制。

    因为定北城以东没什么防备,孙辞煦很快出现在此地。

    从卫山堡向西一百八十里,众人几乎是深一脚浅一脚的半骑马半走过来。雪没过人腿,这战马再善于奔跑,也走不动啊。

    沿途一路,冻死、冻伤者无数。

    漠北人再扛冻,也不意味着他们可以在冰天雪地里强行军。

    十月二十日,众人到达定北城东面的山麓,翻过这座山,便是定北城了。

    北面有一些小山口,此时为韦纥部占领,而东南方向的大道,则是有上万突厥联军扎营屯驻。

    孙辞煦对自己麾下将士是比较信任的,奈何全军之中,隋军将士只占了四分之一,还有一少半是胡骑。虽然他不清楚突厥联军的实际兵力,但肯定远超自己。

    以少打多,又是这么个鬼天气,想打赢太难了。

    孙辞煦决定,先进入定北城,解了围再考虑破敌的事情。

    于是孙辞煦命人爬到东山之上,建立据地,居高临下。

    因为之前联军重在围城,这个离着定北城十多里的山岭,也没人在乎。

    于是隋军轻易而举地占领此高地,配合大队主力,从两个方向,向突厥联军的东南大营发起攻击。

    大雪虽然阻挡了骑兵的冲锋,但也掩盖了骑兵的声响。

    于是孙辞煦部轻易便冲杀到阿史那突邻的大营外,然后冲垮了其营寨。

    谁也没有料到隋军会有援军,阿史那突邻部刚遭到攻击,还以为是阿史那俟利弗和阿史那咄苾二人下黑手,把二人一家的女性全都亲密问候了一遍。

    而此时孙辞煦一击得手,也不恋战,命人在营中放火,制造混乱,而主力则直奔定北城而去。

    这两日因为大雪的关系,突厥联军已经暂停了对定北城的攻击。什么攻城器械、条件都没有,拿命填吗?

    韦云起也不在城墙上,听到城外孙辞煦的消息,他大喜过望,忙令人开城迎接。

    城中新增上万生力军,这定北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被攻破。

    此事对于阿史那俟利弗和联军来说,堪称一个晴天霹雳。

    隋军只要坚守不出,这定北城就是铁打之城。

    不少人更是担心,定北城不破,待到明年开春,隋军卷土重来,又该如何。

    之前阿史那俟利弗和阿史那咄苾许的愿,众人再也无法相信。他们不知道什么李渊、刘武周、梁师都,他们只知道,黄明远的报复谁也承受不住,灭顶之灾,就在眼前。

    二十三日,联军撤退,定北城解围。

第二十二章 漠北风云(十八)必救

    漠北生乱,消息传到安北城,都护府哗然。

    虽然大家都知道,阿史那俟利弗这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非久居人下之辈,可是谁给他的胆子,让他现在就敢背反大隋。

    就凭数千人马,难道他不怕大隋的铁骑吗?

    众人也顾不得探讨阿史那俟利弗这小子是不是失心疯了还是脑子被踢了,当务之急,便是救援定北城。

    而且郑言庆清楚义成公主母子跟卫公的关系特殊,万不能使母子二人陷入危难之中。

    只是要北上救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安北都护府人少,摊子铺的也大。

    郑言庆麾下虽有汉军两万五千人,看似不少,但十座城池,每城驻兵一营,便是一半的兵力出去了。而韦云起前往定北城,又带走五千,此时安北城中,仅有七千多汉兵,还有三千多胡骑。

    和定北城一样,为了弥补兵力的不足,郑言庆征召了大量的胡骑,这也是黄明远允许的。

    漠北的情况就是这样,汉人稀少,大部都是胡人。仅靠汉军,累死也无法绥靖各地。

    但两军相加,不过万人,尚有不足。

    草原上胡人虽多,但亦必须保证汉军比例、数量,以防胡人反噬。

    这次阿史那俟利弗挟制了突厥大小贵族,又招揽义成公主的军队,再加上韦纥部,其势不小。

    但哪有这么多军队可用,指望幽州支援是不现实的。

    行台刚打完河北,也拿不出这么多兵力。甚至因为河北战役,连供应安北城的粮食,都少了许多。幸好今年郑言庆在草原上大规模屯田,使得部分粮食供应自足。

    正犯愁,这时阿史那思摩主动请缨。

    自雁门之变后,大隋重建草原秩序。阿史那思摩本来要被封为东突厥小可汗,作为挟制义成公主和阿史那俟利弗的力量,在东突厥内部呈三足鼎立之势。

    只是阿史那思摩是死活不愿意再返回漠北,宁肯留在漠南当个升斗小民,也不北上。

    阿史那思摩态度很坚决,他要做隋人。

    为此阿史那思摩不惜率领麾下一万三千余精锐士兵,在漠南编户齐民,彻底融入大隋之中。

    阿史那思摩如此真诚,黄明远也不能亏待了他。于是黄明远向杨广上表,封阿史那思摩为安北都护府副都护,光禄大夫,右武侯将军,桑乾侯。

    其部则被一分为五,安置在后世的锡林郭勒草原。

    这一万多人,此时多已经放下刀枪,成了为大隋放牧的牧民。

    而阿史那思摩听闻了漠北之事,便主动请求郑言庆,征兆这些牧民为兵,以讨突厥群胡。

    郑言庆知道,为了让这些胡人放下兵器,不再为乱,他们已经费了很多功夫。重新招募他们为军,麻烦会很多。

    但最后实在没办法了,总不能干看着漠北生乱,于是郑言庆只得同意了这个建议。

    郑言庆以营为单位,征召了十营胡骑,共一万两千五百余人,直接受他指挥,不给任何胡将,包括阿史那思摩插手的机会。

    等到郑言庆将军队招募齐,已经到了十月上旬。

    隋军本部好说。而这群胡人,相当于重新组编了一只军队,其麻烦可想而知。

    除了军队,粮食也是麻烦。

    从安北城到定北城,一千三百里,劳师远征,又是冬季,搞不好三军能被后勤活活拖垮。

    把隋军的粮食储存搬空,怕是也不够。

    郑言庆只得掏空库藏,然后将牛羊宰杀,勉强凑够第一拨军粮。剩下的除了从各城调,就是跟漠南的牧民借了。

    就是借。

    这么多年,漠南被编户的牧民差不多近十万人,分布在阴山南北,以及长城以外。

    为了更好的管理这群人,黄明远在漠南一口气设了近二十个军管县,四面分布,才勉强将组织架构铺设开来。

    现在只能凭借大隋的新望,从他们手里借粮食。

    十月十二日,本是郑言庆计划北上的日子。

    可是出兵的前一夜,天降大雪,整个安北城在大雪之中,成了雪的海洋。

    没人想到大雪会来的这么早。

    但一个实实在在的问题,这么大的雪,他们怎么出兵?

    打仗从来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也不是用两军战场厮杀便能一笔概括的,因为这不是在电脑上打游戏。包括吃喝拉撒睡,天气、地形、粮食、士气、交通、卫生、水源、抚恤等等,都要考虑进去。

    隋军将士从不怕牺牲,可是冒雪行一千三百里去救援定北城,这事怎么想,怎么觉得不靠谱。

    都护府司马皇甫惟便建议郑言庆,是否重新考虑出兵的计划,哪怕放弃定北城,也不能让这支主力部队,陷入危机之中。

    军队比城池更重要。

    “凡思,你应该是了解定北城的重要性的。”

    “使君,可我更清楚这支部队的重要性。一旦安北守军出了问题,行台那根本拿不出第二支部队出塞。定北城守不住还有安北城,可安北城出了问题,整个大隋的边疆,都是问题。”

    “没那么严重!”

    郑言庆摆手说道:“当年我军从狼居胥山返回,就是在十二月。”

    皇甫惟反驳道:“可当时并没有作战任务,而且那一年是个暖冬,而今年不一样。雪来的这么早,这么急,很明显这个冬天不好过。”

    “凡思,安北城不能丢,定北城也不能丢。”

    郑言庆郑重地说道:“定北城的重要性,不用我多说,这次若丢了定北城,那我军再回漠北,不知道是何时的事情了。而且定北城有我数千将士,正等着我军救援,耽搁不得,我军没有丢下袍泽的习惯。”

    皇甫惟见郑言庆主意已定,最终没说什么。

    皇甫惟很清楚,这个都护和卫公一般,有时候太过妇人之仁了。

    但也正是这种妇人之仁,才铸就了丰州军现在的军魂。

    “既然都护要率军北上,惟必为都护守好安北城,保证粮食充沛,粮道不断。”

    郑言庆只给皇甫惟留了五百汉兵,五百胡骑。

    这显然不够。

    皇甫惟又命漠南十城,各抽调两旅,赶往安北城。两旅便是二百六十人,加起来便是两千六百人。在漠南这地方,有三千多人,安北城也算安稳了。

第二十三章 漠北风云(十九)冒雪

    十月十三日一早,大雪初停,三军集结于安北城北。

    寒风之中,三军肃穆,不发一言。

    郑言庆走到将台之上,高声喊道:“诸位将士,你们知道我们这次去干什么?”

    “平叛!”

    “平叛!”

    “阿史那俟利弗这个狼子野心之贼,背叛了大隋,在漠北起兵造反,企图重立突厥,将我们这么多年经营草原的成果全部毁掉,我们能答应吗?”

    “不能!”

    “不能!”

    “阿史那俟利弗这个奸贼,联络了漠北的叛军,将我们的袍泽将士包围在定北城,他们以为我们不敢北上,漠北是他们的天下,那我问你们,我们该不该去救我们的袍泽兄弟?”

    “应该!”

    “应该!”

    “那我们该怎么做?”

    “打破突厥牙帐,诛杀俟利弗!”

    “打破突厥牙帐,诛杀俟利弗!”

    ······

    郑言庆抽出宝剑,高声喊道:“出发!”

    三军将士,共计两万两千余人,直奔一千三百里外的定北城而去。于此同时,在比干城的义成公主大将杨祎也同样率兵北上,作为安北军的侧翼,共同北上平叛。

    ······

    响亮的口号谁都能喊,但这条北上之路,却是比所有人想象的都更为艰辛。

    光是四面八方来的风雪,便如刀割一般,劈头盖面,遮天蔽日,就能让人感到崩溃。

    为了御寒,郑言庆将安北都护府的库房里储存的五万件棉衣全部拿出来,一人两件,分给三军将士。可是士兵们多舍不得穿,而是选择给战马披上。

    这马比人娇贵。

    虽然马比人更能抵御风雪,可风雪之中长途跋涉,就是马也受不住。

    行军途中,沿途不时地有战马倒毙。

    而当兵的爱马多过爱自己。

    后来眼看这样不行,郑言庆下令,将棉衣都绑在战马身上,而三军士兵尽上大车,拥着毡房布御寒。

    草原之上,不缺大车。车上也能遮风挡雨,还能帮着士兵保存体力。众人和马匹皆是轮流驾车,倒是省了不少力。

    不过三军前进的速度就降下来了。

    本来就路难行,再多乘大车前进,一天拼命地前进也就能行个五六十里,再难更多。

    幸好隋军在安北城和定北城之间,每五十里设置了一个驿点,以方便信息传播。众人沿着这条线,倒是不怕在暴风雪中迷失了方向。

    原本骑兵十多天的路程,隋军走了约二十多日。

    二十几日的长途跋涉,对于三军将士的体力和精力都是一个极大的消耗。

    虽然隋军对这次行军做了充足的准备,但人力有时穷。

    漫漫行军路上,不时的便有人倒下,然后再也起不来。

    郑言庆最害怕的便是黑夜的降临,因为夜间更冷。到了第二天一早,总能发现有无数的尸体,已经彻底凉透。

    没人知道他们怎么在黑夜中默默死去。

    这个天,死了连尸体都没发埋了或者火化,只能将人堆到一起,堆到雪中,等到明天开春再来收取。

    到最后,连郑言庆都对伤亡已经麻木了。

    而且除了冻死,更严重的是冻伤。

    脸、耳朵、手,或者是脚。面对士兵身上已经发黑、发坏、失去知觉的躯体,军医也没有办法,只得一边哭,一边给他们割掉。

    割下来的手、脚、躯体堆满了一个篮子又一个篮子。

    郑言庆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些将士们。这都是跟着他浴血奋战的士兵,都是百战余生的精锐,今日他们没有倒在杀敌的战场上,却是以这样的方式,走向军旅生涯的落幕。

    军医在给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七八的士兵锯脚。郑言庆见了,低声问道:“他还这么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这脚能不能不锯?”

    军医见到郑言庆,忙起身说道:“都护,他的脚已经完全坏死,如果不锯,这坏死的血会蔓延全身,到时候他连命都保不住。”

    郑言庆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这士兵满脸稚嫩,看到郑言庆,还忙给郑言庆敬礼。或许现在的他还不清楚,失去这一只脚,将会意味着什么。

    郑言庆心里堵得难受,打了这么多年仗,什么场面没经历过,可他从没像现在这般感到无力过。

    我对不起将士们啊!

    “所有在此战冻死、冻伤的士兵,都要妥善处置,决不能让他们流血又流泪。你们记着,谁那里出了问题,我就砍谁的脑袋。”

    不过郑言庆虽然难受,也不可能因此影响到行军计划。将军应该有悲天悯人的胸怀,爱兵如子的气度,但该心硬的时候,绝不能为情感所左右。

    一个合格的将军,是要带更多人回家,而不是带某一个人回家。

    所以这条艰难之路,哪怕走得头破血流,粉身碎骨,郑言庆也没有一丝地犹豫,绝不后退。

    越往北走,天气越冷,走得也越困难。

    大漠天堑,可不是浑说的。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没有任何参照物,也看不到终点。众人几乎是机械一般走在路上,只剩下一个前进的意识。走着走着,直接倒下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绝望,很多人精神紧张到极点好,崩溃的又哭又叫,直到筋疲力竭,死在那里。

    一千三百里的路,所有人简直如死过一次一般。

    或许这次冬季行军,唯一一点能安慰他们的,是不再缺水了。草原之上,尽是积雪,抓起来就能吃。

    想烧开是不可能的。

    草原上树木少,又是冬天,更别想找生活的木柴。为此大军携带了大量的牛粪,点燃之后,既可取暖,又能做饭。可寒夜里太冷,牛粪消耗量太大,取暖、做饭都不够用,哪里还舍得另外去烧水。

    后来很多人回忆,雪的味道,就是草原味道,因为他们吃过太多的草原雪,以至于很多年之后,他们仍旧忘不了这种带着土腥、草味、甚至是血气的雪味。

    也不知道众人到底走了多久,直到十一月六日,两万大军艰难走了二十三日,强行军一千三百里后,他们终于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定北城。

    这风,这雪,这城市,也挡不住那群热爱这个国度的人。

第二十四章 漠北风云(二十)不止

    郑言庆率安北军主力到达定北城时,血战一番的定北城早就已经解围了,而东突厥联军也撤的干干净净。

    大雪掩盖之下,战争的痕迹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座孤零零的城池,立于天地间。看着那么遥远,又那么苍凉。

    东突厥联军撤退了差不多快十多日,这段时间,各部便准备离开。

    这个天气,冒雪救援定北城已经是疯狂,想反攻东突厥牙帐,根本不可能。以现在的情况,不管是突厥人还是大隋,都只能等待明年开春,再一决胜负了。

    而这种情况下,各部再待在定北城意义也不大,多待一日,便是多一日的粮食消耗。

    除了仆骨部,各部都调出了大量的兵力来支援大隋,尤其是多览葛部和阿跌部,可谓是倾巢而去,现在俱都担心自己的部族情况。

    孙辞煦也建议解散各军,令各部返回。

    仗还得等半年,这些人早晚得返回,晚回不如早回,不仅仅是粮食的问题,孙辞煦也担心韦纥部兜兜转转,最后杀入铁勒腹地偷家。

    但韦云起左思右想,最后拒绝了这个建议,强留下众人。

    这鬼天气,再想将各部聚齐,不是一件易事,而突厥人那里,是否发生反复,谁也不知道。

    韦云起还是不甘,想再寻一个机会。于是韦云起压住众人的请求,选择暂时留住众人。

    即使各部族长,心急如火,唯恐下一场暴风雪到来,让他们彻底走不了了。

    近两万人马,消耗也不少,大隋留下他们,至少得保证他们的粮食供应,这又是一笔巨大开支。

    韦云起几乎是硬着头皮,供应三军,才勉强留住各部,没有生乱。

    直到郑言庆赶到。

    眼看定北城没失,郑言庆松了一口气。

    一路上郑言庆最担心的便是定北城失守,那样两万大军长途跋涉,披荆斩棘到达漠北,连一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面对突厥强兵,便要胜负难料了。

    好在韦云起守住了定北城!

    大势还在我啊!

    三军到了城中,普通士兵要进行一番修整,恢复体力、精力,而郑言庆却没法休息。当务之急便是,此时定北城已经集中了约四万人马,粮食、草料都是一个大问题,前来支援的铁勒各军,该怎么处置。

    而安北军主力远道而来,东突厥联军却已撤退,他们这两万多人,又该怎么办?

    总不能大家都裹在定北城中过冬。

    众人各没了决断,议论纷纷。

    郑言庆听闻东突厥联军撤退了没多久,便下决心道:“这么多主力汇集到定北城不容易。阿史那俟利弗背返,联合韦纥**乱草原,他们敢这个时候动手,打的就是我军为天气所阻,对其无可奈何的主意。

    所以我们就要反其道而行之,此时向突厥牙帐发起攻击,阿史那俟利弗必然不备。我军大军压境,必能击破突厥人的主力。”

    听闻郑言庆要主动出击,众人皆惊了。包括韦云起和孙辞煦,也是感到难以置信。他们打了一场保卫战,知道在风雨中行军和战斗有多困难。

    三军奇袭突厥牙帐,有败无胜啊。

    众人纷纷以这鬼天气劝谏郑言庆,就连韦云起也说道:“郑都护,此时出兵,是不是太冒险了。突厥牙帐的防御虽然不如定北城,但也是突厥人经营日久的一座城池。一旦我军受阻于城下,而后勤又供应不上,祸福难料。倒不如坚守到明年开春,再行出兵,其胜率也大一些。”

    众人纷纷称是。

    “我北来的时候,就做好了定北城失陷的心理准备。”

    郑言庆这么说,韦云起没再说话。而郑言庆接着说道:“困难摆在眼前,不管我们怎么看,都是切实存在的。但你们要知道,我军出兵的紧迫性和急迫性。”

    说到这,郑言庆看了众人一圈。

    “首先,义成公主和奉恩可汗在阿史那俟利弗手上。我们能等,义成公主和奉恩可汗可以等吗?

    其二,东突厥内部,并不全都是愿意跟着阿史那俟利弗造反之辈,还有很多人,实际上是心向大隋,只是被阿史那俟利弗裹胁,不得不附从。靠着着这些人,大隋才能对东突厥进行有效控制。可我们这一等,这些人便孤立无援,不是被阿史那俟利弗彻底消灭,就是投降阿史那俟利弗。

    等到明年开春咱们再西进,我们所面对的东突厥,就是一个已经被阿史那俟利弗完全整合后的东突厥,成了铁板一块。

    咱们就是能打败阿史那俟利弗,也得费极大的力气,安定东突厥内部,事倍功半啊。”

    阿史那俟利弗可以等,因为他可以从容地整顿内部,收拢权利,进行准备。而隋军却等不了,也不敢等。

    说到底,这大半年的时间,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若中间出了变故,谈何再平定叛乱。

    而且有消息称阿史那俟利弗已经和中原的造反势力勾连起来,一旦不能尽快将其平定,必然会影响到中原内部的局势。

    这都是郑言庆极力要避免的。

    所以这兵必须出,就是冻死、累死,也不能让阿史那俟利弗安安稳稳地过这一冬。

    隋军这边很快便将郑言庆的想法贯彻下去,不管愿意的不愿意的,都无人再反对。但是一众铁勒五部联军,就有些为难了。

    跟着大隋爸爸去捡洋落大家是最愿意的,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多勇敢,不怕死。西征突厥牙帐,在众人看来,几乎是九死一生的事情,让他们白白去冒这个险,谁都不愿意。

    因此不管韦云起这么劝说,众人都是一番畏难表现,不愿跟随。

    后来郑言庆实在怒了,便告诉众人,诸部愿意跟随便跟随,若是不愿意,自行返回即可,他绝不强人所难。

    郑言庆这么说,几部首领倒是难走了。一走了之当然容易,但结果必然是得罪了大隋。

    他们跟着孙辞煦,千辛万苦地救援定北城为了什么,不就是为结好大隋吗。现在得罪大隋,便属于两头不捞好。

    图什么?

    郑言庆看出众人的纠结,便趁机给他们了许了不少好处,以利诱之。

    到最后,各部委委屈屈的,还是跟着隋军一同踏上了向西的道路。

第二十五章 漠北风云(二十一)突袭

    从定北城到突厥牙帐,六百余里的路程,其间要先后渡过独洛水和頞根河。

    六百里的距离,平日里草原骑兵用不了四五日便能赶到,可现在冰天雪地里,仿佛天堑、鸿沟一般,战马亦没法行,众人要想到达,就只能用命往前趟。

    可这数万将士急行六百里赶到突厥牙帐,在没用后勤点且不经过修整的情况下便投入战斗,最后到底还剩下多少的战力,谁也不敢保证。

    郑言庆苦苦寻思,思索着良策,最后想到了他们曾经在丰州使用过的爬犁。

    骑马难行,马拉车也行进不便,倒不如从结冰的河面上乘坐爬犁前进。这大河冰冻,就是用铁杵砸都砸不破。其上完全冻结,厚达数尺,马拉着爬犁行走在河面上,可谓是畅通无阻。

    这爬犁也好弄。隋军携带了大量的大车,拆掉下面的轮子,便是爬犁。而到了用车的时候,装上轮子,又是一辆大车。

    (古代的车轮分为辋、毂、辐,有轴承,可拆卸,只是不是现在的滚珠轴承,而是木轴承、青铜轴承以及铁轴承或者是木、铁结合的轴承)

    众人闻之大喜,立刻动手改装这些大车。

    改用爬犁,战马、士兵的负重全部减轻,这行进速度大大加快。

    独洛水流经定北城下。三军将士从此地登上爬犁,一路向西前进。整个队伍,在冰面上蜿蜒曲折,就像一列疾驰的火车一般,全速前进。

    独洛水从东南折向西北,众人也跟着曲折前进。

    实际上独洛水是汇入到頞根河的,隋军沿着河流前进,能够直接到突厥牙帐的附近。但这样走太曲折了,前进之路将会多出一倍。于是隋军沿独洛水走了一个“之”字形之后,便从独洛水的支流库尔河再次折道。

    沿库尔河往西南方向,虽然无法直达突厥牙帐,但最近处离着牙帐已不过数十里。

    胜利在望,便是如此。

    没有人会想到隋军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雪前进,所以整个独洛水和頞根河之间的地区,也并无突厥人的哨骑、探马。

    实际上这种鬼天气,所有人都以为今年的战争已经结束了。

    就连阿史那俟利弗和阿史那咄苾,已经开始了对东突厥控制权的争夺。大家忙着拉拢同盟,打击异己,分化对手,消化实力。

    就是没有做好防御。

    而近四万大军,一路急行军至库尔河西岸,然后将爬犁重新装成大车,向突厥牙帐发起突袭。

    众人用了一日的强行军,便到达了頞根河东岸,对面的牙帐,几乎已经在望。

    郑言庆没有急于出击,而是命部下将士修整一日,储备体力。

    大河封冻,突厥牙帐从前的东面屏障頞根河此时相当于不设防。

    此战,郑言庆将四万人马一分为四。韦云起和孙辞煦各率领漠北的汉军和铁勒军一部,约万人左右,沿着頞根河北上。韦云起部为主攻,而孙辞煦部要绕道至突厥牙帐的正北方向,堵截可能出现的援军或者溃逃的突厥部队。

    而南来的安北军主力也被郑言庆一分为二,他和左虎贲郎将斛律达各统帅一部汉军和胡骑。其中郑言庆所部位于牙帐正面为主攻,而斛律达则率部绕道牙帐南侧,从炉斤山、木烛岭方向,斜插到于都斤山方向,阻止突厥人西逃。

    这种鬼天气,行动不便,两路穿插部队能不能及时到位,谁也不清楚。但不设置穿插、阻击部队,必会导致部分敌军溃逃。

    所以为了尽可能扩大战果,可能的风险郑言庆顾不得了。

    也是郑言庆运气好,无论是阿史那俟利弗还是阿史那咄苾,甚至是李孝兴和阿史那突邻,皆没有驻扎在城中。

    突厥牙帐是突厥可汗的象征,谁占据了此地,谁就拥有了大义之命。因此阿史那俟利弗和阿史那咄苾都想着占据此地,发号施令。

    但牙帐毕竟只有一个,无论是给谁另一个都不愿意,若双方共同进驻,同驻一个城中,相互又不信任。

    此时双方外患未消,隋军明年随时可能打过来,双方还不敢彻底撕破脸,于是闹到最后,双方只得各退一步,求个折中,二人便各派千骑屯于牙帐,看守义成公主母子,而二人则谁也不入牙帐。

    于是双方一北一西,各离着牙帐十里扎营。

    二人不敢入,阿史那突邻想入就更不敢了。以他的身份、实力,还没资格去争大可汗的位置。

    至于李孝兴,虽然想依靠坚城,但却也不愿蹚浑水,成了靶子,于是两部在牙帐城南十里扎营。

    三部如三只鼎足一般,相互鼎力,相互制衡。

    隋军远道而来,并未携带攻城器械。虽然牙帐的城墙相比中原大城,不过是一道低矮的土墙,可是城墙毕竟是城墙,隋军也不可能飞过去。

    若是在城墙上陷入僵持,后果难料。

    但突厥内部的混乱和阿史那俟利弗、阿史那咄苾二人的不信任给了大隋机会。

    郑言庆和韦云起二人按照计划,分别扑向南侧的阿史那突邻、李孝兴大营以及北侧的阿史那俟利弗大营。

    阿史那咄苾兵少,威胁性也小,甚至郑言庆觉得,阿史那咄苾听到阿史那俟利弗受到突袭,不仅不会前来救援,反而会落井下石。

    隋军本来计划在夜里发起突袭。

    此时是月中,月光照在积雪之上,一片通明。既能保证突袭的突然性,也能保证视野性。

    可谁也没想到,在计划攻击之前,天空中突然飘落了零散的雪花。雪越下越大,很快飘飘忽忽,遮挡了众人的视线。

    众人心中突突的,眼看着就要发起总攻了,突然下起雪来,这进攻到底还能不能如期进行。

    郑言庆也是暗暗心震,这场战斗,简直太不顺了。

    不过郑言庆没想过停止进攻,战役进行到这个程度,闯过了千难万险,就差这最后一哆嗦了,别说下雪,就是前面是刀山火海,也得冲过去。

    郑言庆也不等了,再等下去徒自熬打人心,直接便下令总攻。

    十一月十九日晚二更过半,随着郑言庆一声令下,数万隋军终于开始向突厥牙帐,发起了总攻。

第二十六章 漠北风云(二十二)雪夜

    大业十一年十一月十九日的夜晚,注定是很多人一生都无法忘记的时刻。

    虽然是在漫天大雪之中,视野受阻,但数万骑兵奔腾在雪地之中,高速冲锋,仍是让人看得惊心动魄。

    郑言庆率领的正面这一路离着突厥人的营寨并不远,于是很快便冲到突厥人的营寨旁。大雪限制了战马的奔驰,但也减轻了战马因奔驰产生的震动。

    所以直到隋军在大雪中逼近突厥人的营寨,而突厥人竟然没有发现。

    前出的重骑兵上前砍断栅栏,打开一条前进通道,而隋军主力就如一条不可阻挡的洪流一般,直冲入寨中。

    道路虽然曲折,但前途却极其光明。

    没有人会想到隋军会从天而降,所以隋军的突然杀入,立刻就惊住了所有人。

    阿史那突邻和李孝兴的营寨连在一起,一左一右,而李孝兴的营中汉军较多,因此阿史那突邻听闻遭遇突袭的时候,还以为是李孝兴反水了。

    这年头,亲爹都一定能信,更何况是盟友。

    可是那绛色的旗帜,在大雪之中,极其碍眼。

    突厥人自诩白狼神的后人,尚白,所以旗帜多为白色,当初李渊造反,就被突厥人逼着用了绛白相杂的旗帜(李渊是成功的石敬塘、汪精卫,不用洗),而自始毕可汗反隋之后,突厥内部,再无绛色旗帜。

    而当今天下,用绛色旗帜的,只有大隋。

    阿史那突邻想到此事,心中大震,几乎说不出话来。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隋军远在六百里之外的定北城,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突厥牙帐。

    阿史那突邻的心已经完全乱了。

    除了上天的安排,他想不通隋军为什么会出现。

    此时阿史那突邻根本升不起一丝一毫的抵抗心思,满心里都是逃命。什么军人应该拥有的忠诚、荣誉、尊严、勇敢等求生多余的东西,早在他上一次投降的时候,便尽丢到了沙地里。

    阿史那突邻选择丢下了他的部队,向西逃去。

    而没有阿史那突邻的带头阻击,整个阿史那突邻的大营无比混乱,完全崩溃。隋军顺利突进,很快便将阿史那突邻所部歼灭。

    整个大营之中,尽是溃散逃命之人,哀嚎声甚至盖住了杀戮声。

    大雪,鲜血,烈火,冷艳而灼热,白色与赤色无限的交融在一起,最后尽成了一片灰烬,凋零在这寒冷的夜中。

    郑言庆眼看攻击顺利,也不停息,立刻率领主力骑兵,直扑与阿史那突邻联营的李孝兴部。

    一鼓作气!

    乱起之时,李孝兴便被惊醒了。

    刚开始李孝兴也是一片惊慌,不知所措。但他毕竟是个心机深沉之人,很快镇定下来,组织部队抵抗。

    隋军怕什么,他之前不也是隋军。他的出身,让他在面对隋军时,都有一股傲气。

    不过李孝兴不惧,旁人未必不惧。

    麾下将领,多是由汉军将领充任。而李孝兴掌权之后,身边能更替的人也不是很多,因此并未对军中将领进行大清洗。

    所以这群兵将,眼看大隋的旗帜,立刻便心中动荡起来。

    此部毕竟是义成公主最早的部队之一,被义成公主经略了十几年,下面的官兵、将佐其实还是心向义成公主。与其说各部追随李孝兴造反,倒不如说是被李孝兴懵逼裹挟,不得不从。

    此时大隋平叛大军杀来,旗帜飞扬,众人哪还有抵抗的心思。恨不得用李孝兴的脑袋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很快,隋军突入营寨外,顺着两处营寨的连接处不断往里突。尽管李孝兴已经派遣了精锐阻击,可是还无用处。

    隋军顺势而入,击破了栅栏,冲入李孝兴军营中。

    李孝兴大惊,他没想到自己的部下如此不堪一击。

    可李孝兴犹不罢休,便想着突围。他算看出了,今日大败,已经无法避免,为今之计,只能是能突围多少便有多少,全军尽力南下,去河东投奔李渊。

    他还没到绝路。至于漠北与突厥的事,那是郑言庆和突厥人之间的事,本就跟他无关。

    李孝兴拔马往南突围,一众士兵也在裹挟之中,跟着他一同向南。

    不过人一多,这队伍就乱,李孝兴裹挟着众人,本来是多留下一点本钱,南逃回河东,也能换点地位、官职,可是他忘了众人虽然被裹挟,却不是一支纪律严明的铁军,而是一群溃卒。

    众人四散逃命,各不相让,竟连突围的大道都给堵了。

    李孝兴眼看后面追兵逾进,而前路却满是人,他命人驱赶、抽打,也无法将拦路的人群冲散,竟然心中发狠,命亲兵杀出一条血路。

    这些李孝兴的亲兵各持刀矛,拼命前冲,无数的袍泽倒在他们的刀矛下。

    溃兵更惊了,急往两侧涌,给李孝兴让出一条道。

    李孝兴眼看通道打开,也不停息,催动着胯下的战马就往前冲。

    就在这时,一支羽箭不知从何处而来,直奔李孝兴的面门。李孝兴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这羽箭射中。

    羽箭锐利,竟从李孝兴的眉间射入,直透颅骨,箭头从后脑而出。

    李孝兴“扑通”一声,摔在地上,两眼圆睁,已经毙命。

    而在李孝兴不远的地方,一将收回铁弓,放在身后,又大声喊道:“李孝兴背君叛反,十恶不赦,我今已诛杀之,愿追随公主者,随我反正。”

    杀人者,正是李孝兴军中的将领何彦九。

    何彦九虽出身不高,但是义成公主侍卫出身,威望很高。他跟着李孝兴造反,今又反杀了李孝兴反正。

    虽然谁也不知道何彦九到底是忍辱负重还是朝三慕四,但他这一番呼喊,正中人心。于是营中士兵,纷纷丢下武器,向隋军投降。

    甚至原本溃逃的众人也反应过来,这是隋军,而她们原本是义成公主的部队,正好投降。

    有了何彦九这些反水将领的帮助,大隋很快占领两个营寨。

    郑言庆看着满营的俘虏,又看着不远处的突厥牙帐,也是没想到的顺利。此时正是痛打落水狗之时,隋军向着突厥牙帐,继续攻击。

第二十七章 漠北风云(二十三)少年

    中路军打的出奇的顺利,东北面的韦云起部也差不多。

    阿史那俟利弗不是没有防备,却是把主要的防备都放在了西面他的好弟弟身上。至于东面,则被他彻底忽视。

    所以隋军突然出现之后,迅速推进,几乎毫无阻挡。

    而且因为隋军屡战屡胜,这么多年来对草原部落形成了极大的心理优势,很多的突厥人看到那柄绛色的大旗,不自然地便心生畏惧。别说抵抗了,不直接投降已经是给老大面子。

    所以面对隋军突骑,整个突厥军队立刻崩溃。

    阿史那俟利弗也是个明白人,眼看这混乱局势,也知道事不可违,几乎没做什么有利的抵抗,便率部向北突围。这导致一些忠诚于阿史那俟利弗,甚至想抵抗的人,也被裹挟。

    阿史那俟利弗往北突围没多久,又遇到前来阻击的孙辞煦部,再次被其击破。阿史那俟利弗拼命搏杀,几乎是只身逃亡,才从隋军包围圈中突出去。

    此时他再也不是要继任大位的突厥大可汗,草原的霸主,神的化身,他只身一个无家可归的失败者。

    隋军紧追不舍,阿史那俟利弗拼死往北而去。

    于此同时,韦云起也向西面的阿史那咄苾处发起攻击。

    可惜阿史那咄苾也不是一个敢于死战的主。因为他处于最西面,之前隋军和阿史那俟利弗的战斗给了他足够的反应时间,他眼看隋军铺天盖地的杀来,惊惧交加,也不管突厥的未来,牙帐的命运,直接率兵向西逃窜。

    这一逃,突厥牙帐中最后一支可战之兵,也彻底溃败了。整个牙帐,就如同东突厥的命运一般,随风摇曳,前途难寻。

    不得不说,二十年的时光,所有人都低估了他们对隋军的恐惧,对黄明远的恐惧。他们以为他们不再害怕了,但只是以为。

    此时牙帐之中也只剩下两千残兵,苟延残喘。

    隋军主力会师,合围了突厥牙帐。

    隋军这一战,一个要素就是急,其疾如风,难知如阴。几乎是用最突然、最迅捷的方式突然出现,摧毁了敌军的抵抗意志。

    另一个要素便是凶,侵掠如火,动如雷霆。

    隋军这么长时间的漠北大游行,身体在寒风中如被刀剐了好几遍,早就对叛军忌恨不已。而攻击叛军之时,自是把这些日子所受的所有委屈和积攒的怒气都发泄到叛军身上,如何能不可怖。

    所以,即使没有这场大风雪,突厥人也必败,只是不一定败得这么惨而已。

    隋军围城,郑言庆没有急令攻城。

    昨夜一战,隋军爆发出超人的战斗力,但也力竭。

    牙帐是座城池,有城墙防御,攻击牙帐的难度,原本之前的野战要大。一旦攻击不顺,陷入僵局,之前的优势便要丧失殆尽了。

    这一仗必须赢得干脆利落,打断胡人所有的侥幸心理。

    郑言庆准备着攻城,牙帐内的守军却乱了套。

    阿史那俟利弗和阿史那咄苾各在城中置了一千余人,以为守备。城中的大决战打得激烈,两部却都没有胆量支援本部,犹犹豫豫,城外的战斗已经结束。而两部虽没有经历之前的混战,却被彻底困死在城中。

    阿史那俟利弗部的千夫长叫拔途涉,而阿史那咄苾部的千夫长叫阿史那利哥,二人皆没有什么力挽狂澜的本事,面对隋军的围城,是六神无主,惶恐不安。底下诸将也在为战为降,争执个不停。两支部队,皆是未打就已经乱了。

    此时正当二人无计可施的时候,被二人看押的阿史那维翰竟然让人来请见二人。

    义成公主和阿史那维翰自被阿史那俟利弗和阿史那咄苾联手推翻之后,便被囚于突厥牙帐之内。

    若是别的先可汗,被推翻之后,肯定逃不得一个死字,就是匈奴的缔造者头曼单于、柔然最后的霸主郁久闾丑奴这种君主也不例外。

    可义成公主母子二人身后有黄明远,阿史那俟利弗和阿史那咄苾也担心彻底激怒了黄明远,并不敢杀害母子二人,只得暂时囚禁。

    两人都知道,义成公主母子奇货可居,未来和黄明远谈判的时候,便是上好的筹码,因此都想将义成公主母子握于自己手中。

    可惜还是各不相让,都不放心对方,最后一如之前一般,将义成公主母子囚禁于牙帐之中,各派兵看守。

    义成公主母子此时无兵无将,阿史那俟利弗和阿史那咄苾也不担心母子二人弄出什么幺蛾子。

    义成公主母子被囚禁之后,深居简出,不与人交流,仿佛已经任命了一般。

    如此这般快两个月,看守也放松了对义成公主母子二人的监视。

    但义成公主经营牙帐这么多年,身边还能没有几个可用之人。因此母子二人虽被囚禁,无法逃脱,可内外的消息,却从没有断过。

    今夜得知隋军主力大局偷袭,阿史那俟利弗和阿史那咄苾二人尽皆落败的消息,平日里一直是沉默寡言,性格懦弱的阿史那维翰却是当机立断,他决定要去见自己的看守,劝降二人。

    阿史那维翰虽然欣喜援军的到来,却并没有因此而失去了理智。

    他很清楚,现在脱困在即,却也是最危险的时候。这两千多守军,已经开始生乱,一旦其中有丧心病狂之辈,趁乱杀了他们母子也不是不可能。

    此时此刻,已经不能用之前的尊卑、地位、秩序来约束各军了。

    只有身边有可信的军队,才是最安全的。

    而且还有一点,义成公主的军队大部分都在之前李孝兴的叛乱中损失殆尽了。即使隋军彻底平定祸乱,他们手中没有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在隋军面前也不会有什么话语权。

    他就是还是突厥大可汗,也是一个傀儡。

    而且阿史那维翰不觉得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大隋还有让突厥存在的必要。

    阿史那维翰虽然看起来软弱,却不是真软弱。他十四岁了,接受过正统的汉家教育,之前面对母亲的弱势,是因为他除了母亲,别无所依。

    可现在母亲也没法依靠,他只能靠自己了。

    而这两千守军,他非要不可。

第二十八章 漠北风云(二十四)劝降

    拔途涉和阿史那利哥听到阿史那维翰要见他们,感到有些诧异。这个时候,他们不认为还有见阿史那维翰的必要。

    可来人一句话便让二人惊住。

    阿史那维翰有言,他有可解二人今日之困局的办法。

    解困之法!

    二人其实并不相信阿史那维翰的话,毕竟对方一个毛头小子,能有什么办法。可死马当活马医,无计可施的二人还是一同来见阿史那维翰。

    到了阿史那维翰帐中,里面只有阿史那维翰一人。

    二人一惊,其实二人前来,更大的原因是以为阿史那维翰背后是义成公主,这些都是义成公主指使的。毕竟义成公主也算一个女强人,心机、手段都非常人。

    可只有阿史那维翰一人,算什么事。

    二人往里张望了一下,坐在上首的阿史那维翰便开口道:“二位将军不用再找了,今日就是我要见二位将军,与母亲无关。”

    二人此时心中虽然万分狐疑,但也只得耐着性子说道:“不知大可汗找我们何事?”

    虽然施礼,但内心还是鄙夷阿史那维翰有个好爹,否则就这种弱鸡,凭什么做大突厥的可汗。

    阿史那维翰也清楚二人的想法,于是说道:“隋军主力攻城,阿史那俟利弗和阿史那咄苾二人败走,已是注定败亡。二人所部是四散溃逃,侥幸存活之人,皆是个人顾个人,没什么好下场了,可二位将军在牙帐之中,不走、不战、不降,怕是正犹豫该如何选择吧?”

    拔途涉看了阿史那利哥一眼,粗着声音说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二人本是打生打死的敌人,水火不容,可面对现在的境遇,也不得不抱团求生了。

    阿史那维翰看向二人道:“若是两位将军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我倒是有一个办法,二位不妨一听。”

    “什么办法?”

    “投降!”

    二人初听阿史那维翰有办法,面上一喜,但是听到阿史那维翰要二人投降,脸色顿时不虞起来。

    若是能降,二人早降了。

    拔途涉开口说道:“我以为什么好主意,大汗却是看轻我二人了。”

    阿史那利哥也说道:“大汗还是自个顾自个吧。”

    二人一开始便想过投降,毕竟面对隋军,二人无一分之胜算。草原上不讲忠义,连阿史那俟利弗和阿史那咄苾都逃了,二人难道要给主子殉葬不成?

    可是隋军杀气腾腾,一副要将他们尽数诛灭的样子。二人知阿史那俟利弗和阿史那咄苾这次彻底惹怒了隋军,根本不敢投降。

    况且势难投降,即使侥幸活命,二人怕是也没了部属,落得一个普通人的下场。

    所以二人没法投降。

    阿史那维翰眼看二人尽是鄙夷之色,也没有生气,而是说道:“我说的投降不是投降隋军,而是投降我!”

    二人听罢一愣,看着阿史那维翰,简直以为对方在开玩笑。

    “怎么,我作为突厥大可汗,招降二位,二位觉得不可以嘛?”

    说实话,二人之前还真没把阿史那维翰看在眼中,可是今日阿史那维翰的建议,倒还真让二人用心去捉摸起来。

    阿史那维翰也不管二人心中想法,自顾自地说道:“我是突厥的大可汗,不管隋军来了还是走了,仍然是,谁也改变不了。现在二位投靠于我,不仅能够逃得隋军的惩罚,还能成为我的心腹将领,跟我一起统治这万里草原。二位都是千夫长吧,只要我愿意,就能让你二人成为俟斤,领万骑。”

    二人愣住了。

    拔途涉开口问道:“既然隋军已至,你以后还是大可汗,为何还要招揽我二人。”

    阿史那维翰看着二人道:“你们也看到了,我虽是突厥大可汗,手中没人,一个也没有,我不想做一个傀儡。”

    二人此时也明白了阿史那维翰的目的。

    不得不说,阿史那维翰的建议让二人心动了。

    不管阿史那维翰怎么看二人,只要二人投奔于他,阿史那维翰就必须得倚重二人,别无他选。而二人也可在阿史那维翰的重用下,步步高升,将来就是成为小可汗、叶护,也不是不可能。

    这时阿史那利哥又说道:“那你凭什么能护得住我二人?”

    阿史那利哥意思很明显,你再是突厥可汗,隋军未必买你的账,你自己都说自己是傀儡。否则他们投降了,隋军那里却不认,一样没用。

    阿史那维翰听到这话,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凭我是大隋卫公的儿子!”

    二人听了,心中一愣。他们光是知道阿史那维翰不是启民可汗的儿子,可义成公主到底和谁通奸生下的阿史那维翰,他们还真是不清楚。

    卫公!

    那是草原人最恐惧的人,是比神灵还要可怕的人。

    黄明远用当初草原上的血铸就了自己无尚的威名。直到今天,于都斤山和狼居胥山附近,都笼罩着一层死气,每到夜里,隐约能听见鬼哭,便是明证。

    二人立刻就相信了阿史那维翰的话。阿史那维翰有这么一层凭仗,谁来都不好使。

    此时二人突然有些明白,隋军为什么来这么快了。一个突厥大可汗的死活隋军当然不在乎,但这个突厥可汗是卫公的儿子,一切就说得通了。

    此时拔途涉和阿史那利哥也不再犹豫,当即跪在地上说道:“拜见大可汗!”

    阿史那维翰大喜,忙起身扶起二人。

    有拔途涉和阿史那利哥二人主动归附,这两千守军基本上算彻底落入阿史那维翰的腰包。

    这一次说降二人,是阿史那维翰第一次小试牛刀,成果还不错。

    至于以后二人的忠奸,阿史那维翰并不在乎。同自己只能用二人一样,二人也只得效忠于他,没有旁的选择。

    再之后,他会有足够的人来取代二人的。

    阿史那维翰握紧自己的拳头,暗暗说道,自己不是母亲怀抱里等着吃奶的小羊羔,从来都不是。

    次日辰时三刻,天刚亮没多久,阿史那维翰便带着拔途涉和阿史那利哥二人和城中近两千的守军,打开了牙帐的大门,迎接隋军的到来。

第二十九章 漠北风云(二十五)清洗

    阿史那维翰带着突厥牙帐守军开门迎客,令郑言庆是又惊又恼。惊得是阿史那维翰这个众人口中的懦弱小儿竟然有这个本事,乱中取利;恼的便是因为阿史那维翰这一举动,使得郑言庆失去了攻破突厥牙帐的借口,准备多时的震慑计划竟然用不上了。

    突厥牙帐不是一座普通的城池,而是草原圣地。

    于都斤山以东,頞根河以西,自古以来就是漠北的中心,当初匈奴人的龙城传说就是这里。之后的柔然、突厥、回鹘亦是定都于此。甚至到了后来的蒙古时期,起家于斡难河旁的窝阔台已经统治着半个欧亚大陆,还得将都城西迁到了这里,修建了和林城。

    所以用攻破的方式占领突厥牙帐,对于整个草原民族,将会有多大的震慑。

    这是要把恐惧埋到他们的骨头里。

    这种影响力是花费多大的牺牲都换不来的,否则郑言庆早就劝降守军了,还用等这么久。

    可惜阿史那维翰这一开门,让一切计划都成了泡影。

    若非阿史那维翰的特殊身份,郑言庆弄死对方的心都有了。可惜现在郑言庆再是不爽,也只得压着脾气,不去计较。

    他虽然不惧阿史那维翰,只是得给兄长留些面子。

    但也别想让他再喜欢这小子。

    若是郑言庆恼怒多一些,阿史那维翰的母亲义成公主,则完完全全被惊住了。自己这个儿子,平日里乖得像个小姑娘一样,安安静静,文质彬彬的,跟个小姑娘一般,他怎么敢一个人去招降拔途涉和阿史那利哥。

    义成公主简直快不认得自己的儿子了。她有一万个问题想问儿子,可惜外人面前,她又不能不给儿子面子。

    郑言庆带着众将拜见了义成公主,然后毫不客气地将牙帐各处完全占据,完全不给义成公主母子一丁点插手的机会。

    包括拔途涉和阿史那利哥两部。

    他给了阿史那维翰一个面子,留下了这两千人的性命,但却不会让阿史那维翰真以为自己有多大的权利和话语权,因此便下令将这两千人调出城外,解除武装,看押处置。

    至于其他人,这没有这个运气了。

    这一次突袭牙帐,整个东突厥核心,几乎被一网打尽。

    阿史那俟利弗部,斩首两千,俘虏愈六千,阿史那俟利弗只带着千余人马北逃。阿史那咄苾部,斩首千余,俘虏两千,咄苾带着两千余人西逃。至于李孝兴和阿史那突邻部,斩首近两千,俘虏六千余,其余不到千人,向南逃溃。其余包括阿史那执室、拓特勒、阿史那叱吉设、阿史那苏尼施、阿史那步利设、阿史那欲谷设等部,斩首过三千,俘虏近万,逃窜之兵不到三千人。

    整个东突厥核心部众近四万人,最后被斩首约九千级,俘虏两万三千人,逃脱之人,不到十之一二。

    这种一面倒的战役,斩首率仍接近四分之一,可见隋军到底有多大的杀性,

    这一战算是彻底打断了东突厥的脊梁,虽然整个东突厥的部众尚超过五万人,但都是妇孺,不堪一用。

    而东突厥核心贵族,阿史那俟利弗、阿史那咄苾、阿史那执室三人逃走,李孝兴、阿史那突邻、阿史那步利设被隋军斩杀,拓特勒、阿史那欲谷设被隋军俘虏,阿史那叱吉设兵败投降,只有阿史那苏尼施反应最快,他本就是隋军在东突厥内的探子,见到隋军立刻投降,才免除了灭顶之灾。

    可以说这一战后,整个突厥算得上灭族了。

    郑言庆也一改之前的怀柔政策,对于此次参加叛乱之人,俱以严刑镇压。

    九千多战死之人,尽被筑成了京观。

    这冰天雪地的,热血加寒冰,倒是简单易操作。不过那景象,血都渗尽雪中,简直如雪国鬼蜮。

    而两万多俘虏,除了挑选出一批汉裔,主要是李孝兴部,剩下的大多都被郑言庆贬为奴隶。

    整个草原筑城工程,正缺人力,现在人来了。

    而突厥贵族,这些自以为是地头蛇的人,也没有被饶恕。百夫长以上的俘虏,尽数被诛杀。

    而包括拓特勒、阿史那欲谷设、阿史那叱吉设等人,亦是当着所有俘虏的面被诛杀。

    这些人直到身死都不明白,大隋怎么敢杀他们。难道不需要依靠他们来统治草原,统治牧民了吗?

    可惜他们不明白,时代变了。大隋在草原已经有了统治基础,所以他们不再是大隋的臂助,而成了大隋统治草原的绊脚石。

    整个牙帐周围,挂着一颗又一颗的脑袋。

    这些露着狰狞面目的血淋淋的脑袋,时时刻刻告诉着所有人,不要和隋军为敌。

    隋军的这一些列举动,不仅仅吓到了突厥人,连义成公主都吓得不轻。

    从前义成公主对于郑言庆,吵闹上一番,多可以心想事成,一直以来,她都以为郑言庆对她的退缩和让步是缺少霸气。现在知道了,郑言庆之前对她,只是不愿搭理。

    而且义成公主毕竟是个养尊处优的女人,之前的牙帐之变就让她在心中憋了一口气,这种挫败感一直到今天都没有消。接着这次大清洗,杀戮的可怖,隋军的无视,儿子的隐瞒,都让她紧绷的神经不断地颤抖,直到最后,她终于倒下了。

    义成公主病了。

    这是个不幸的消息,又是一个对隋军极其幸运的消息。

    没了义成公主,郑言庆对东突厥的清洗和占领更加没有掣肘,更加的肆无忌惮。

    之前东突厥贵族被阿史那俟利弗和阿史那咄苾二人挟持着反隋,多是不得已。之后的攻打定北城,也不过是聚集了主力兵马,但部众还都在原地。

    突厥北返之后,各部以突厥牙帐为中心,四面分散。

    这正好方便的隋军的征服。

    虽然天寒,虽然此时不方便大动干戈,郑言庆还是命令韦云起、孙辞煦、斛律达等人分头扫荡这些已经失去军队的部落。

    这些妇孺和财货多是东突厥贵族的积累,相当于战利品。

    现在隋军不动,再过些时候,就落到别人的手中了。

    于是在郑言庆的安排下,隋军对整个东突厥势力的扫荡,开始紧张而有序的进行起来。

第三十章 漠北风云(二十六)赏罚

    莫言塞北无春到,总有春来何处知。

    漠北的早春,多寒风料峭。遍地风沙,不见草色。也只有逐渐消融的冰雪,这能让感受到春天的到来。

    说是早春,其实已经到了四五月份。不过直到这个时候,整个漠北的气温,还在零摄氏度上下徘徊,既无植被踪迹,亦无动物行踪。隐约之中,也只有蒙蒙小草,在努力挣扎。

    从去年十月份到现在,老天爷仿佛让漠北停住了时间和空间的流转,陷入了白色的汪洋之中。但隋军待在漠北,却一刻也没有闲。

    虽然没有主动对阿史那俟利弗、阿史那咄苾的残部进行攻击,但隋军却不断加紧对突厥牙帐周围的控制。

    先是与苏农部、执失部汇合。

    与前来支援的铁勒五部向比,这三家突厥旧军就既没功劳,也无苦劳了。兵败不假,但是溃败的不见踪迹,总有些故意脱逃的意思。

    苏农部和执失部虽然去狼居胥山附近寻找隋军,但是神奇的没有与隋军汇合,也不知道是天意还是人意。

    既然如此,大隋对其没有赏也没有罚,但是却要求两部让出独洛水和頞根河之间的大片草场,北撤到頞根河以北,娑陵水一带。这一片是现在阿史那俟利弗的地盘。

    两部当然不愿意舍弃独洛水流域肥沃的草场,北上去和阿史那俟利弗死拼,但二部根本没有拒绝的勇气。

    不得不说,隋军这一次在草原的吃相不太好看。

    但顾忌吃相,本身就是因为实力不足。就像鹰酱在全世界从来就不顾忌吃相,连盟友都往死里坑,但是谁又说过他的不是呢?

    当然二部的事情不过是个插曲,隋军在这一冬天,最重要的工作也是最大的收获,便是平定了十几个突厥部落。

    这些部落多位于頞根河流域和于都斤山以北、以东的广大地区。主力部队多在牙帐被隋军歼灭,一群老弱妇孺,尽成了隋军战利品。

    整个一冬天,隋军收拢、掳掠了整整八万五千名牧民,获得牛、羊、马匹上百万头。整个突厥王朝六十年的底蕴,还有这一年多的修整成果,都落到郑言庆手中。

    因为天气原因,牧民、俘虏、牛羊、马匹都暂时安置在突厥牙帐附近。真是牛羊遍地,毡房处处连。

    隋军主力不过两万人,竟要分出一半人作为守卫,日夜巡逻,以防生乱。

    不过这是值得的,有了这么多牧民和牛羊马匹,大隋在漠北的第一大势力便能底定了。

    这么大一批战利品,谁都眼红的紧。不管哪个部落得到它们,都能成为下一个草原霸主。各部虽然知道大头肯定是大隋的,但却估量着,狼吃肉,他们也能分骨头,最不济也分点汤喝,因此都卯足了劲,准备从这块肥肉上咬下一口来。

    但郑言庆却成了老饕,他一毛钱都不想给众人。

    于是先分一些看起来很有用其实在草原上也没什么大用的东西,比如丝绸,比如珍宝。

    当然郑言庆也知道这些东西满足不了众人的胃口。

    于是他准备发盐、发茶叶这些草原必备品。

    各部按照出兵数,一人两斤盐,两斤茶叶。若是阵亡的,再发两斤盐,两斤茶叶以为抚恤。看着不多,可是像阿跌部和多览葛部,各出兵三千多,阵亡也有数百,便能得盐**千斤,茶叶**千斤,这是在草原上命都换不来的。

    接着用牛羊、马匹还帐,借一还二。如此一来,阿跌部和多览葛部又大赚了一笔,倒是不屈他们为了帮大隋下了死力气。

    至于覆罗、奚结二部则后悔的要死,谁能想到隋军胜得这么顺利,早知道多出点力,也能多分点战利品。

    为了奖赏阿跌部和多览葛部,郑言庆还故意赏赐二部铁器千斤,看得覆罗、奚结二部眼都在直了。

    可以说在大隋的支持下,阿跌、多览葛两部的实力,已经彻底压制住覆罗、奚结二部。但这又怪得了谁呢?

    郑言庆要的便是如此,他要让草原上所有人看到,违逆大隋命令的,都得死;可是那些忠心侍奉大隋的,大隋也不会亏待。

    当然有赏还有罚,五部不管什么原因,都接受了大隋的诏命。而与之相对应的,斛薛、阿特、俱罗勃、拔也古则是违逆了大隋的命令

    郑言庆以安北都护府的名义,允许五部征伐以上四部,瓜分他们的土地、人口和财富。

    至于之前的八万五千人口,郑言庆就算是忘了。

    五部获得的远大于付出,虽然眼馋这数万人口,但看郑言庆的态度,也只得作罢。

    郑言庆也知道,放任几部做大,并不一定是件好事。尤其是允许五部出兵他们敌对的四部,但大隋这一次要吞并东突厥,已经是蛇吞大象,费手费脚,再想同时吞并铁勒,就得活活撑死了。

    五部的军队暂时也留在了于都斤山。

    毕竟漠北之役还没有结束。除恶务尽,斩草除根。

    若说五部不敢觊觎这八万多牧民和两万多俘虏,那义成公主对这近十一万突厥人的野心,就差写在脸上。

    此次她元气大伤,军队损失过半,在牙帐的部落也多被瓜分,若是获得了这十一万俘虏,她立刻便能东山再起。

    因此义成公主病尚未好利索,便拖着病体去跟郑言庆要这些俘虏。

    义成公主不愧是在历史上历经突厥四朝的人,生命力旺盛,意志也坚定。认定一个目标,就绝不放松。

    郑言庆不给,她就利用身份不断地缠磨,还写信给黄明远求援。

    总之是费劲了心思。

    尤其是杨祎和高延宠二人也冒着寒风北上之后,更给了义成公主和郑言庆谈判的底气。

    在义成公主看来,阿史那维翰分不了黄明远的家产,这些人就理所应当地归阿史那维翰。阿史那维翰不要黄明远的江山,难道连点突厥部众也不给吗?

    眼看郑言庆不给,她甚至故意煽动牧民生乱,又派人秘密招降俘虏,可谓是胆大包天,唯恐不乱。

    最后郑言庆没有办法,直接缴了杨祎、高延宠部的械,才勉强压制住四处伸手的义成公主,没让牙帐乱起来。

第三十一章 漠北风云(二十七)再战

    四月下旬,寒冬未过,郑言庆便开始出兵。

    之前是实在被天气逼得没办法,但现在出兵,就是为了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了。

    此次出兵,斛律达率领五千人马向西,去搜索西逃的阿史那咄苾部。

    这一路由败归的将领贺纥负责带路。

    当初贺纥兵败,向西逃窜。

    不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没过多久,阿史那咄苾也遭遇到相同的命运。阿史那咄苾率领两千人马西逃,没想到正好遇到在此游荡的贺纥,双方实力相差不大,因此激战一场,不分胜负。

    贺纥也是从俘虏那里得到隋军胜利的消息,这才返回了牙帐。

    当初义成公主在牙帐中折腾,企图夺权的时候,高延宠、杨祎二人一直听命行事,动作不断,唯有贺纥听从了阿史那维翰的命令,一直没有妄动。所以高延宠、杨祎二部被缴械,贺纥所部却保持了完整,还在阿史那维翰的命令下,接受隋军的指挥。

    他是和阿史那咄苾交过手的人,也了解对方的逃跑方向,正好作为向导西进。

    听说甘微河流域,阿史那裴罗和薛延陀部斗得不亦乐乎。而突厥吐屯阿史那斛勃统领的车鼻施诸部,也插手其中。

    此次斛律达西进,正好前去了解漠西的情况,防止漠西诸部趁乱进入漠北。

    草原的部落也太多了,数都数不清,也没人认得全。这么多的部落,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一个有能力的领导者,就会崛起一支,让人防不胜防。

    漠西的事,大隋暂时不想管当然也管不了,但是已经被大隋拿到手的漠北,谁若是想伸出爪子,则必须斩断。

    偏师西征,而隋军的主力,则是北伐。

    时至今日,大隋在漠北最大的敌人,仍是阿史那俟利弗。当然还有可能再加上那个像小偷一样的韦纥部。

    韦纥部不愧是丁零人的后代,传承了祖先善于偷盗的基因。其不断南下侵扰,严重威胁着大隋和铁勒各部的安全。

    郑言庆北伐,带上了他带来的部队和铁勒五部附属军,甚至连高延宠、杨祎二部都带上了。至于韦云起和孙辞煦部,则全部留在了突厥牙帐,负责看管牙帐,然后将牙帐周围的牧民和牛羊、马匹、财富运到定北城。

    之所以留这么多人,乃是郑言庆不信任义成公主,怕这个女人再弄出什么幺蛾子。为此,郑言庆甚至将阿史那维翰都带上了。

    这是人质,也是威胁,警告义成公主不要轻举妄动。

    “我不管阿史那维翰是谁,但是我希望公主记住一点,阿史那维翰姓阿史那不姓黄,卫公也从来没有承认过他。况且卫公有十多个儿子,并不是非某一人不可。”

    义成公主将郑言庆恨得要死,可除了咒骂郑言庆以外,全无办法。

    当所有的权利被剥夺之后,她只是一个弱女子。

    阿史那维翰临行之前,也叮嘱母亲,不要意气用事,等他平安返回。

    隋军主力沿着额根河北上,很快又分作两股。郑言庆仍率主力直趋阿史那俟利弗的老巢,而阿史那思摩则作为偏师,向西北方向进击,绕一个圈子,然后再向东。

    郑言庆并不担心阿史那俟利弗和他死战,却担心阿史那俟利弗会选择逃走。

    茫茫草原,一旦他向西而去,就是天涯海角,别想再追上他了。

    当然阿史那俟利弗若是向北,则又另当别论。北面是韦纥部,郑言庆巴不得阿史那俟利弗向北,将韦纥部引来。

    果如郑言庆预计的一般,阿史那俟利弗根本不与隋军接战,一路北逃。

    去年冬天的牙帐之战,彻底打断了阿史那俟利弗的脊梁。其部主力尽覆,军队折的七七八八,逃回老巢的不到千余人。

    阿史那俟利弗的老巢在牙帐正北的娑陵水北岸,平时以娑陵水为屏障。其部约两万多人,也算是草原上少有的大部。

    此战虽败,可若是蛰伏几年,还有可能东山再起。

    但一切都在韦纥部背盟之后破灭。

    战败逃归的阿史那俟利弗惶惶不可终日,带着残部四面找寻逃生的方向。这时候盟友韦纥部突然给了阿史那俟利弗狠狠地一刀。

    其实也不怪韦纥部背信弃义,双方本就是敌人,虽成了盟友,其实就是利益关系,人家怎么会不痛打落水狗。

    当初定北城未克,突厥主力返回牙帐,而韦纥部在撤退到北海。药葛罗·菩萨本是想打在南下占便宜的态度,可惜好处没捞到,伤亡还不小。此时眼看阿史那俟利弗兵败,他便想着将没从隋人那得到的,从阿史那俟利弗处抢来,于是主动南下劫掠对方。

    阿史那俟利弗兵少将微,又遭突袭,部族人口、牛羊被韦纥部夺取了一大半,阿史那俟利弗侥幸才逃脱。此时整个部落的人口已不过七八千人,而可用之兵更是不超过两千人。

    他如何敢和隋军打。

    逃命要紧。

    隋军紧追不舍,很快渡过了娑陵水。

    此时虽进入五月,娑陵水仍没有解冻。其实过了娑陵水,就从草原进入了山林地带。后世蒙古人中的林中部落便生活在这里。这些人生活在树上、山洞中、坑穴里,从事渔猎和采摘,擅长射箭。

    林中部落的情况比草原都乱,没人知道林中到底有多少部落。这些人多未开化,野蛮而凶残,甚至连草原部落也不敢轻易来此征讨。

    而韦纥部也是因为在这里不断征缴林中部落,才快速地恢复了实力。

    郑言庆虽然不了解林中部落,但也知道其无孔不入的可怖,因此不敢贸然追击,只得小心前进。这一小心,便慢了下来。

    眼看阿史那俟利弗越逃越远,隋军也无法将其抓获,郑言庆也担忧起来,他没想到阿史那俟利弗逃得这么快。

    迁延日久,非长久之计。

    而且应该出现的韦纥部,怎么还不出现?

    隋军孤军深入六百里,若是韦纥部想重回草原,现在就是最好击败隋军的机会。

    郑言庆正思索中,一直没被他注意的阿史那维翰却突然问道:“定陶侯,大隋是不是一定要诛杀阿史那俟利弗?”

第三十二章 漠北风云(二十八)招降

    大隋要不要弄死阿史那俟利弗,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这就是草原上的一个祸乱之源,只有弄死对方,才能避免对方卷土重来。

    郑言庆虽然觉着这个问题没什么争议,但是却对阿史那维翰提这个问题感到了兴趣。

    于是郑言庆问道:“奉恩可汗此言何意?”

    阿史那维翰说道:“阿史那俟利弗不过七八千部众,一路北逃,部众丢了一多半,现在身边能有个三千人便不错了。其作为一部之主,却如狼奔豕突,仓皇夺路,惴惴而逃,已经是到了山穷水尽之时。定陶侯何不派人前去劝降,必能成功?”

    郑言庆看着侃侃而谈的阿史那维翰,往日还真不觉得他有这本事。

    “劝降阿史那俟利弗,不是不可以,只是我军为何要劝降?阿史那俟利弗此人,奸诈狡猾,刻薄寡恩,不思忠义,不服王化,今日势屈投降,来日亦可复叛。倒不如彻底平定其部,一劳永逸。”

    “若是仅阿史那俟利弗,将军自然可平之,可是还有韦纥部在后。”

    郑言庆有些兴趣,便问道:“你接着说。”

    “我想现在定陶侯打着以深入而诱敌的目的,希望引韦纥部上钩,对不对?

    “然后呢?”

    阿史那维翰郑重说道:“我军越往北,天时地利越利于韦纥部。韦纥部长在北海,周边环境了若指掌,况敌暗我明,优势尽在敌手,故在北海与其决战,我军即使能胜,伤亡亦不会小。

    而劝降阿史那俟利弗,其为了讨好我军,换取生路,必然能将韦纥部虚实尽告诉于我,助我破敌。”

    郑言庆略一沉吟,便又问道:“你怎么知道阿史那俟利弗一定会降。”

    “因为阿史那俟利弗别无选择。”

    阿史那维翰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一股坚定的神色。

    “阿史那俟利弗北上就是自寻死路。他若是继续往北,就到了韦纥部的地盘,药葛罗·菩萨可不是好相与的,怕是会立刻将其吞并。他若是折道往东,便和东面的铁勒人遇上。突厥、铁勒相为寇仇,铁勒诸部绝不会放过他。所以他只有往南,投降我军,才可能有生路一条。”

    “为什么?”

    “大隋是天朝上国,素来仁义,从不杀俘。阿史那俟利弗投降大隋,即使兵败,不仅不会身死,还有可能换得官职爵位。这是在草原上所有人都知道的。”

    郑言庆听了,一脸鄙夷之色,也不知道是鄙夷人还是事。

    “你也是这么想。”

    阿史那维翰好一会才说道:“大隋朝廷是大隋朝廷,卫公是卫公,这是两回事。大隋朝廷放过他,卫公不放过,也没用。”

    郑言庆听了,没有说话。

    不过阿史那维翰的话,郑言庆倒是入了心思。

    阿史那俟利弗不是一个有决心死战的人,现在的他已经要山穷水尽,投降大隋,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于是郑言庆大量派遣斥候,去寻找阿史那俟利弗的踪迹,而隋军主力,则暂时在娑陵水和頞根河的交叉口扎营。

    不得不说,这里是个好地方,北控北海,南锁漠北,东西尽是山岭,中间地势平坦,又勾连漠北两大主河,可谓是建城之首选。

    当然这是后话。

    其实这一带已经算深入到韦纥部了,只是没有发现韦纥部的踪迹而已。

    阿史那俟利弗并不是飞天入地,藏得神鬼难知,隋军早就掌握了阿史那俟利弗大体踪迹,只是对方跑得太快,隋军主力追之不及。

    现在派少部分人以使者的身份去追赶,众人很快就找到了阿史那俟利弗的营寨。

    阿史那俟利弗这些日子过得实在太惨了。

    自从牙帐败退之后,先是大营为韦纥部所袭,部众是十损六七,多年积蓄,一朝散尽。虽然阿史那俟利弗侥幸逃脱,可整个冬天,隋军和韦纥部的游骑是一刻不得闲,不断地四面绞杀其部。阿史那俟利弗为了生存,只得不停地转换营寨。

    这寒冬腊月的,冻死的比战死的都多。

    好不容易苟延残喘了一冬,隋军又大举出击,把他当兔子一般狂追不舍,不给他留半点活路。

    直到今天,阿史那俟利弗的精神都快崩溃了。

    隋军使者乃是都护府礼曹行参军徐行礼,尚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也是丰州成均学堂出身。他原本在河北任县令,今年年中才调到都护府任职。

    徐行礼带着二十多人到了阿史那俟利弗的营寨外,派人前去通传,而他则在营寨外四处观望。

    因为是临时驻地,也没立栅栏,一圈大车一围便是营寨了。

    虽然现在是中午,正是吃饭的点,可只见这营寨之中,炊烟稀稀拉拉,望之并无多是锅灶。而营中的人亦不多,简陋的毡房相互挨着,还有不少人竟然待在草料堆里。

    营寨内到处堆积着部落牧民的东西,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反而最应该有的牛羊、马匹,看起来又没有多少。

    徐行礼正看着,这时对面打开营寨,引他们进去。

    徐行礼一行二十几人,牵着马,徐步前进。

    进了大营之后,徐行礼对于阿史那俟利弗大营的情况有了一个更加直观的了解。

    本应该老弱妇孺满营的营寨里,老幼反而近不见,多是一些士兵和壮妇。想来在逃亡的路上,老幼多已经死光了。

    而男丁、壮妇虽侥幸存活,却面露饥色。甚至很多人衣衫褴褛,身体伤残。

    很多人见到他们,都直勾勾的盯着,有恐惧,亦有憎恨。

    路过一些做饭的灶旁,徐行礼能清晰的看到,锅中煮着几块羊骨头,上面全无肉腥。众人就用羊皮袋子盛着汤喝,至于肉干、奶酪,全不要想了。

    而另一处灶旁,锅中竟然放着一些黄鼠,想来是困乏到只能吃虫、鼠度日了。

    就连胡人最在意的马匹,吃得也是沾着冰碴的干草。还是去年的老草,干枯的已经没水分了。

    马要**良,他没牛的胃,受不得屈。若非迫不得已,胡人是绝不会这么做的。

    徐行礼心中明白,这些无不表明着,阿史那俟利弗,已经山穷水尽了。

第三十三章 漠北风云(二十九)驱狼

    徐行礼进了阿史那俟利弗的中军帐中,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下马威。

    实际上现在的阿史那俟利弗,根本没有底气,甚至是心气去做这些事情。

    徐行礼见到阿史那俟利弗时,便见他端坐在一个狭小局促的帐篷里。帐中东西杂乱不堪,中间有个火盆,点着牛粪,满是臭味。

    虽说胡人就是用牛粪取暖的,但那主要是中下层人民,上层自是不同。现在连阿史那俟利弗都用上了牛粪,可见其部落的窘迫已经到了什么程度。

    阿史那俟利弗端坐上首,一丝不苟,尽量让自己显得很有威严,可这副样子配上这么凌乱的场面,倒像是小孩子在故意装大人一般。

    二人相见,徐行礼也没什么虚头巴脑地跟他说,直接表明了来意,同时代表大隋来招降阿史那俟利弗的。

    阿史那俟利弗对此一愣,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隋人竟然要招降他。

    阿史那俟利弗不是不清楚留在突厥牙帐的那群突厥贵族的下场,尽为隋军所杀,隋人可是连眼都没有眨一下,怎么到了自己这里,隋人便愿意劝降了。

    阿史那俟利弗可没有天真的以为自己英明神武,得到了隋人的青昧,反倒是第一时间便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于是阿史那俟利弗便问道:“我与大隋,仇怨甚深,大隋为何要招降于我?”

    徐行礼露出三分的鄙夷之色。

    “可汗与大隋,可不是简单的仇怨,而是可汗数次枉顾君恩,背返大隋!”

    阿史那俟利弗倒是脸不红,心不跳,直接便岔开道:“突厥和大隋的是是非非,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只是若隋使不能说明来意,我倒是不敢相信了。”

    徐行礼笑了。

    “可汗若非要个理由,在下也能给可汗。按照可汗之罪,诛杀千万次亦不足洗脱恶名。只是草原上不只有可汗,还有旁人。北面有韦纥部,南面有奉恩可汗,这里面有大隋的忠臣,亦有大隋的叛逆,只是谁是忠臣,谁是叛逆,到现在仍旧说不清啊。”

    阿史那俟利弗听到这有些明白了。韦纥部自然很好说,至于阿史那维翰,以隋人喜欢分化瓦解的性子,还真非得给他找一个对手制衡他。

    而遍寻突厥内部,除了他这个阿史那维翰的叔叔,还有谁能做不二人选。

    阿史那俟利弗慢慢的便把自己带入到角色之中。

    阿史那俟利弗心中已经有了算计,他要投降大隋。对于胡人来说,在实力不足的时候,给人当狗没什么不可以的,这本就是草原上的生存法则。

    “那不知大隋要怎么安置我?”

    这是刚要摆脱危机,就来寻好处了。

    徐行礼笑道:“可汗怕是说错顺序了吧,是可汗先为大隋效力,大隋才会分封可汗。”

    阿史那俟利弗也知道隋人不好糊弄了,只得说道:“阿史那俟利弗愿为大隋效命,侍奉天可汗,绝无二心。”

    虽然说着漂亮话,阿史那俟利弗心中却有些无奈。想当年的隋人好虚荣,几句漂亮话便可获得一堆的赏赐,自己老爹当初也没做什么,不就成突厥大可汗了,怎么到自己这就不行了,还得真刀真枪的去拼。

    真是生不逢时啊!

    徐行礼也知道阿史那俟利弗说得是客套话,就是写在纸上,也不作数,擦屁股都嫌硬。

    不过这戏还得唱下去。

    于是徐行礼说得:“可汗的决心我们是相信的,不过无功不俸禄。之前可汗背反,已经引得朝廷不满,现在若想重归朝廷麾下,总得有点功劳,堵住旁人之嘴不是。”

    阿史那俟利弗心中立刻明白,这是要图穷匕见了。

    “大隋天可汗要让我做什么?”

    “韦纥部在北海周围,我军虽已进入到韦纥部的腹心地带,可韦纥部就是避战不出。还请可汗帮忙,将韦纥部给引到娑陵水和頞根河交汇处一带,我军在那等着他们呢?”

    “这怎么可能?”

    阿史那俟利弗猛地站了起来。

    “怎么不可能?”

    徐行礼也看向对方。

    “可汗请猜,现在我军若是撤了,第一个被韦纥部覆灭的部落,将会是谁。”

    阿史那俟利弗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这还用猜吗,当然是他。韦纥部又不敢去招惹隋军,只得拿他出气。

    去年冬天,若不是韦纥部反戈一击,他还不至于败落的这么快。

    将阿史那俟利弗不说话,徐行礼接着说道:“韦纥部这么大,大隋也不可能将其完全覆灭,但是重创却是必须的。只有阿史那维翰、可汗还有韦纥部的势力达到平衡,相互谁也奈何不了谁,大隋在漠北才会安稳。”

    徐行礼一副不避讳阿史那俟利弗的样子,而他的话,倒是让对方很相信,毕竟这是大隋的一贯策略、方法。

    双方沉默了一会,阿史那俟利弗才说道:“我却是做不到?”

    徐行礼却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若是可汗做不到,就别怪大隋对可汗动手了。”

    阿史那俟利弗猛地挑头看向对方。

    “可汗应该明白,大隋留着可汗,是因为要用可汗制衡其余两部。可若是可汗做不到,那留着可汗还有什么意思,难道等着旁人来打,好壮大旁人的实力吗?”

    徐行礼的话**裸,血淋淋,毫不留前面,不过倒是适合这些直来直去的胡人。

    阿史那俟利弗也不敢拒绝的。

    因为徐行礼说了这么多,抛开立场,他竟敢从心底里都是赞成的。

    阿史那俟利弗知道这是一个机会,一个他能否活下来的机会,能否翻身的机会,他不愿舍弃。

    时间仿佛凝固住。

    直到过了好久,阿史那俟利弗才如用尽力气一般说道:“好,我答应了。但是你也明白,打仗自是因地制宜,不可能一定得在你们预设的地方。”

    “可以!”

    徐行礼面不改色地说道:“此战之后,可汗可以重回娑陵水,获得頞根河以北到娑陵水的牧场。剩下的,就得靠可汗自己了。”

    此事敲定,徐行礼带人离开,而阿史那俟利弗却感觉后背都湿透了,他不知道这一次自己的选择,到底是对还是错。

第三十四章 漠北风云(三十)吞虎

    徐行礼走后,阿史那俟利弗便派人去见韦纥部首领药葛罗·菩萨。他毕竟是土生土长的草原人,在娑陵水和韦纥部周旋许久,熟悉情况,又随时提防着对方。隋军找不到韦纥部,他却可以。

    阿史那俟利弗派人至韦纥部是要求降的。

    阿史那俟利弗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办法就是诈降。现在先到了韦纥部那里,再想办法便是。

    药罗葛·菩萨是比他父亲药罗葛·时健更狡黠多智之人,当初药罗葛·时健在时,他就才勇有谋,能征善战,所向皆破,逼得其父感受到压力,不得不将其放逐。而这些年,他率领残部,不断征讨林中部落,发展实力,积蓄力量,又利用大隋几次征伐草原的机会,合纵连横,直到今日,已经成为草原最后的大部落。

    这种人,对其有一点小觑,怕是便会吃上大亏。

    阿史那俟利弗派的人到达韦纥部,献上降书。药罗葛·菩萨见之大喜,立刻便接受了阿史那俟利弗的投降。

    在此过程中,药罗葛·菩萨甚至没有一点犹豫。

    阿史那俟利弗有算计,而药罗葛·菩萨也有自己的心思。

    双方为敌,底细各了解的很清楚。药罗葛·菩萨知晓阿史那俟利弗的境遇,所以对于其选择投降,并没有太大的怀疑。

    当然阿史那俟利弗到底是真降还是假降,在药罗葛·菩萨看来,这事的真假影响并不大,因为他早就打定主意,不管对方是真降还是假降,他都要彻底吞并对方。

    而阿史那俟利弗的投降,不仅仅是方便以后吞并,还有极大的政治意义。

    这么多年,铁勒的实力加起来并不比突厥人差多少,而韦纥部作为多年的铁勒领袖,实力比很多突厥部落要强大。

    可是铁勒一直是突厥的附属,甚至被称为“黑突厥”,是突厥汗国内部地位最低的一支,属于被统治民族。

    尤其是铁勒人在草原上的名声不好,他们的祖先丁零人就以“草原小偷”著称。历史上苏武的牛羊便是被丁零人给偷的。

    所以各种原因导致了铁勒人在草原的地位和影响力,极为有限。

    虽说征服草原靠的是实力,但影响力这个东西,看起来虚无缥缈,但在收拢人心上也很重要。

    草原人有时候就信这个。

    今日阿史那俟利弗投降,是第一个突厥可汗向他们投降,即使不是大可汗,也必然能够极大地振奋部落士气,为韦纥部南下收服铁勒各部扫清障碍。

    政治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

    阿史那俟利弗请降之后,便带着部落向韦纥部靠近。

    此时药罗葛·菩萨也亲自带人来迎接阿史那俟利弗,面容亲切,态度热情,仿佛之前两人的仇恨觉不存在一般。

    虽然药罗葛·菩萨已打定主意吞并对方,但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的。

    因为突厥压制铁勒数十年,所以对于投降铁勒一事比较排斥。但韦纥部要想成功入主漠北,还非得突厥人的支持不可。

    所以对于阿史那俟利弗的礼遇,更像是一场千金买马骨的作秀。

    阿史那俟利弗也配合着对方的演出,他别无选择。

    阿史那俟利弗带着部众在韦纥部待了两日,倒也比较平静。双方都有想法,所以也都较为隐忍。

    而阿史那俟利弗始终没找到引诱药罗葛·菩萨出击的机会,药罗葛·菩萨的厉害他很清楚,根本不敢轻举妄动,以防打草惊蛇,引起对方的怀疑。

    然而没等他开口,药罗葛·菩萨倒是主动找他了。

    隋军要对付韦纥部,韦纥部也想着对付隋军。药罗葛·菩萨想了一个好计策,既然隋军在追击阿史那俟利弗,倒不如用阿史那俟利弗来引诱隋军上钩。

    这片山林是韦纥部的主场,一旦陷进来,就只能被韦纥部牵着鼻子走。

    药罗葛·菩萨没想过全歼隋军,那样是结成死仇,他也没那个实力。只要能重创隋军一番,便能使其收缩势力,这样南下故地便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阿史那俟利弗听到药罗葛·菩萨这个计划,心中狂喜。

    这真是想什么便来什么了。

    不过阿史那俟利弗到底是个枭雄人物,又多学了汉人的那些弯弯绕绕,心机深沉。他心里很清楚,这事明显是药罗葛·菩萨拿他当鱼饵,若不是他跟隋军有联系,真照此计实行了,韦纥部胜不胜他不清楚,反正他这点人战后估计剩不下不多。

    所以这么明摆的事情,他要是太积极了,定会让药罗葛·菩萨察觉出不对来。

    所以阿史那俟利弗立刻装作为难的样子,想要拒绝。

    他理由也很充沛,他这一行人逃了这么久,疲惫不堪,粮食短缺,已经无力再逃。搞不好引不来隋军,倒把自己陷进去了。

    药罗葛·菩萨知道阿史那俟利弗是个人精,无力不讨好,怕是看出来没什么好处,所以不愿意参和。

    于是他许诺,赠送给阿史那俟利弗牛、羊各三千头,马一千匹,以解其部的困境。同时此战之后,将娑陵水一带草场交给阿史那俟利弗部。

    阿史那俟利弗听了不由暗骂,一个一个,都拿娑陵水草场跟自己交易,可那本来就是自己的东西。

    还没有公理!

    不过阿史那俟利弗也担心拒绝狠了,打消了药罗葛·菩萨的念头。

    于是稍微推拒两下,便答应了。

    事后,药罗葛·菩萨的母亲乌罗浑对于阿史那俟利弗表现出的忠诚表示了怀疑,她总觉得阿史那俟利弗答应的太顺了。

    药罗葛·菩萨倒是不在意,他当然不相信阿史那俟利弗的忠诚,那就不是一个会忠诚的人。

    可阿史那俟利弗将隋人得罪死了,上天入地无门,除了韦纥部,再无去处。他要想存活下去,就必须得听韦纥部的。

    至于阿史那俟利弗最后答应引诱隋军,他倒是更为理解。

    阿史那俟利弗难道不知道这种选择的后果吗?看似是他选择了这么去做,其实他根本别无选择,很多时候明知前面是坑,为了活下去,也得蹚过去。当初韦纥部逃往北海,不一样是赌吗?

第三十五章 漠北风云(三十一)设计

    诱敌深入是个技术活,而演好诱敌深入则更难了。

    尤其是隋军、阿史那俟利弗、韦纥部这各不信任,各怀鬼胎的三家。彼此是各有利用,又相互提防。几乎是某一方一个想法闪过,便有可能将另一家坑害殆尽。

    阿史那俟利弗率领部众先向南了。

    他带着全部的部众还有韦纥部赠送给他的七千牲畜,沿着娑陵水向南而进。

    本来韦纥部想从阿史那俟利弗这里弄点人质,比如部落里的妇孺。但阿史那俟利弗也有理由,他本来是待在部众仓皇逃窜的,现在留下部众,只带着丁壮南下,不是摆明了告诉隋军其部有问题吗?

    当然阿史那俟利弗部落中也没多少妇孺。

    最后韦纥部也没跟他纠缠,只留下了阿史那俟利弗的儿子,算是个安慰。

    草原上的胡人,连爹娘都不在乎,更不在乎什么儿子、孙子的,人质这东西,在草原上就没有起过什么作用。

    阿史那俟利弗部南下,一直到离着隋军驻营地差不多有百里左右的地方,停了半日,然后便向东前进。

    这也是药罗葛·菩萨和阿史那俟利弗二人计划好的。

    阿史那俟利弗若是先向南再向北,那样演得太假,隋军一看便知道是诱敌深入,未必会追。唯有向东,才能让隋军以为是阿史那俟利弗想东逃,其部才会不遗余力地去追击。

    果如药罗葛·菩萨预计的那般,隋军发现了阿史那俟利弗的踪迹之后,立刻动了。

    不过有一点与药罗葛·菩萨想象的不一样,隋军虽然向东追击,但是只派出了数千骑兵西进,而主力部队仍留在了驻营地,并没有动。

    药罗葛·菩萨有些纳闷了。

    你隋军是打着追击阿史那俟利弗的名义来的,怎么发现了阿史那俟利弗的踪迹又不全力以赴了。

    对于追击阿史那俟利弗的数千隋军,药罗葛·菩萨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他通过侦骑得知,这支部队主要力量是铁勒人,或者说是多览葛部和仆骨部率领的三千多骑兵,由多览葛忠率领,根本算不上真正的隋军。

    即使按照计划,如期将这支隋军包围歼灭,也不过是歼灭了一个铁勒部落的军队,对隋军根本没有多少伤害。而反之,则会引来隋军的全力攻击,韦纥部再想以暗打明,就不现实了。

    郑言庆到底在干什么?

    这时药罗葛·菩萨的母亲乌罗浑却是认为,隋军此次北上,目标未必是阿史那俟利弗,反而有可能是韦纥部。

    乌罗浑虽然是个女人,可是在韦纥部的重要性不亚于其子。她为人严明,能决断处理部落内部事务,是韦纥部最有威望的人。

    “母亲是不是多虑?”

    “郑言庆要是不志在韦纥部,带这么多军队干什么。一个区区阿史那俟利弗,用得着数万人马吗?”

    药罗葛·菩萨有些吃惊,隋军把韦纥部当作主要矛头和次要矛头完全是两码事。若是前者,就说明隋军完全把韦纥部当作大敌,将会从军事、经济、外交等多个方面绞杀韦纥部。

    想善了基本不可能。

    而药罗葛·菩萨之前的计划一直是与大隋边打边和,在大隋容忍的底线之内试探,名义上归顺,暗地里发展实力。

    药罗葛·菩萨有些不明白,韦纥部跟大隋的关系其实还可以,尤其是之前双方有东突厥这个共同敌人时。双方一直是一面对抗又一面合作的关系。

    虽然这次韦纥部参与到围攻定北城的战斗中,主要也是充当辅助角色,和隋军并没有产生太多的仇恨。

    可隋军如何对韦纥部这么大的敌意。

    甚至联想到之前,突厥人强大之时,药罗葛·菩萨多次给大隋伸去橄榄枝,但那位大隋的卫公却从没有想过扶持他们。

    药罗葛·菩萨有些犯愁。

    乌罗浑比儿子头脑更清晰。

    “既然隋军已经把咱们当成大敌,那就必须歼灭这股隋军主力。唯有如此,才能给韦纥部争取到足够的时间。也唯有如此,才能让隋人意识到,他们与咱们之间的问题,不能光靠战争来解决。”

    老太太的目光的确很长远。

    母子二人很快达成共识,要重创隋军。

    而且药罗葛·菩萨准备的计划仍是诱敌深入。既然一个阿史那俟利弗不够,那就再给隋军加点砝码。

    以韦纥部和隋军的实力,真刀真枪的对阵,绝不可能是对手。

    于是药罗葛·菩萨命令其子药罗葛·吐迷度率领一部人马,佯装韦纥部主力,向西做出与阿史那俟利弗会和的态势。

    果然这一计策吸引到隋军。

    隋军发现药罗葛·吐迷度的动向之后,立即三军拔营,往西追击。

    药罗葛·菩萨又喜又忧,他们之前没有猜错!

    从娑陵水往东,尽是山岭地带,多原始深林,隋军走得很缓慢,也很谨慎。韦纥部虽然一直引诱隋军,却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战场。

    而且隋军并不跟着他们贸然往北走。

    这时阿史那俟利弗建议,娑陵水往东偏北方向三百里左右,在斛薛部以北的地方是一处峡谷,两山连绵不绝,中间通道极长,适合设伏。

    药罗葛·菩萨也清楚隋军防着他们,所以不上钩,若是再往东往北,可能隋军就撤了。

    斛薛部也算是隋军的附属部众,在这附近设伏,隋军的警惕性会减弱不少。更重要的是这里偏东北,算是韦纥部的势力范围,即使设伏失败,也方便韦纥部撤退。

    于是药罗葛·菩萨决定,亲自率领主力向此处靠近,又命令其子药罗葛·吐迷度和阿史那俟利弗向此地靠近,从后面挡住隋军的撤退之路。

    越往北,天越寒,大地也未解封。

    韦纥部适应,隋军却是未必。

    而韦纥部只要在此包围隋军,甚至不需要击败对方,便能使其不战自溃。

    六月五日,药罗葛·菩萨率领着韦纥部的主力一万六千余人靠近了此山谷。而与此同时,其子药罗葛·吐迷度和阿史那俟利弗也从东南方向赶来。

    药罗葛·菩萨望着连绵不断的山岭,充满了野望,这是他复兴韦纥部最举足轻重的一仗。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8879/ 第一时间欣赏天下安康最新章节! 作者:鸣奇所写的《天下安康》为转载作品,天下安康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天下安康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天下安康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天下安康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天下安康介绍: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这是一个被误解和丑化的王朝,北击突厥,西灭吐谷浑,南并林邑,东征高句丽,举世强者,尽皆臣服。这也是一个伟大而传奇的时代,开科举,通运河,立三省六部,定隋律,三十七年国运,功泽后世。身为隋臣,将燕然勒功,布汉威于异域。乱世枭雄,当马踏天下,逐群雄在中原。寒门小将,当乱世来临之时,能否争雄于关陇豪门,凭手中钢枪铁马,当争出一个万世太平。读者群:636899359天下安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下安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下安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