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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庚新     篡唐txt下载     篡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章 唯别而已矣

    第十章 唯别而已矣(本章免费)

    当王頍被带出来的时候,和言庆打了一个照面。

    虽然没有说什么话,但郑言庆却突然明白过来,他似乎狗拿耗子,有点多管闲事了。

    想想也是,两晋南北朝三百余年的动荡,朝代更迭。

    在如此乱世当中,郑家却能屹立不倒,自有他们一套生存的智慧。

    郑言庆能看出来的破绽,郑大士能看不出来吗?可是,郑大士为什么要装糊涂呢?

    “言庆,老爷让你进去说话。”

    郑言庆连忙起身,跟着那家人小心翼翼的走进了后堂。

    虽然一再的告诫自己,不要小看了古人。可不经意之间,还是会有一种优越感。

    言庆也说不清楚,这优越感从何而来。

    是因为了解历史的走向?其实,言庆所知道的,不过是史书上记载的大方向而已。

    其中的细节,许多真相,早已经随着时间的推移,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不知细节,就算了解了大方向,又能如何?这其中的点点滴滴,都有可能让人丢掉性命。所以,当郑言庆走进后堂大门的一刹那,已彻底抛弃了所谓的优越感。

    他已不再是什么分管市长,前世所拥有的所谓政治智慧,还是不要再卖弄了!

    “大老爷。”

    郑言庆在堂上轻声开口。

    郑大士放下手中的花名册,上上下下打量言庆。

    虽然神色严峻,但眼中还是流露着欣赏之意。毕竟,在郑大士的眼中,言庆这么大点的小孩子,居然能看破许多成年人都无法看破的事情,也说明了他的不一般。

    而且,郑言庆这么做,无疑是出自于对郑家的忠诚。

    一个忠诚,且有智慧的仆人,对郑家自然有好处……而关键的,是在于言庆的年纪。他这样的年纪,就能有这样的胆略和智慧,长大以后,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郑大士已过了耳顺之年,郑仁基也过了而立。

    将来的安远堂,必然是郑弘毅执掌。能有这样一个帮手,对郑弘毅无疑是一大臂助。

    也许,自己这一房,还有可能入主著经堂?

    想到这里,郑大士严峻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但笑意转眼即逝,取而代之的,仍是一丝严苛和森冷。他轻轻咳嗽了一声,“言庆,你站起来说话吧。”

    郑言庆起身,垂手低头。

    郑大士说:“言庆,你可知罪?”

    “言庆知罪。”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窃取他人物品,还杀了人……依照开皇律,你难逃一死。”

    郑言庆心里一咯噔,但旋即领会了其中的含义。

    按照开皇律,自己的确是该死;可这是在安远堂,执掌他性命的人,是郑大士。只要郑大士不杀他,自然什么事情都没有。如果郑大士要杀他,就算有开皇律,也休想保住他的性命。

    前世曾有一个官员,说过一句大逆不道,但又是事实的话语:所谓法律,不过是对普通人而言。为了这句话,那个官员撤职查办。可事实上呢,他说的也有道理。

    自古以来,特权阶级始终存在,中外皆如此。

    这个时代的郑家,就属于特权阶级……虽然比不得关陇集团实力雄厚,但数百年传承下来的荣耀,绝非等闲小民可以比拟。

    郑言庆流露出惶恐之意,但又表现出一种莫名的倔强。

    “爷爷告诉过我,没有郑家,就没有言庆这条命。

    言庆虽卑贱,但也想为老爷分忧解难。有人要对老爷不利,对郑家不利,言庆就算是被砍了头,也要阻止。”

    “哦?”

    郑大士笑道:“那你又怎知道,谁要对郑家不利?”

    “爷爷说,二老爷是被罢免了官职。可是回来的时候,却不带家眷,这本就不正常。言庆后来还发现,王管家和这个家伙,有时候显得不知尊卑,可二老爷却没有怨言,所以心中更觉奇怪。前些时日,言庆偶然见到,王管家竟出入观水阁……

    所以言庆就觉得有点不太正常。

    再加上爷爷那段时间,情绪也不是很高,言庆就想着,应该为爷爷分担忧愁才是。

    言庆原本只是想趁着今天去王管家的房间里,看看能否找到线索。可是没想到,却被裴安发现,所以……老爷,言庆愿意以命抵命,还请老爷莫怪罪爷爷。这件事情,爷爷从头到尾都不知道,都是言庆胆大包天,擅作主张……请老爷责罚。”

    这一番话出口,郑大士暗自点头。

    知忠义,知孝道,明是非,有胆略!

    一时间,郑大士就给郑言庆做出了评断,同时也更坚定了先前想要栽培言庆的念头。

    郑世安安置好了王頍,返回后堂听命。

    耳听郑言庆这一番话后,心情激荡无比,踉跄着闯进来,噗通跪在堂上,“老爷,言庆年少无知,不知深浅,还请老爷饶他一次。老奴愿求您了,请您饶他性命。”

    “爷爷……”

    郑言庆先前那番话,不免有作秀之意。

    可看到郑世安如此哀求,心中顿时有一种激动。

    他知道,郑世安和他并无血脉关联,却视之如己出。舅舅不知所踪,母亲已经丧命。还有一个他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的老爹……除此之外,对他最亲的,莫过于郑世安。

    这一刻,言庆有些感动了。

    但郑世安似乎没有看见,连连磕头。

    郑大士叹了口气,站起来走到郑世安的跟前,把他搀扶起来。

    “世安啊,我也没有说要责罚言庆。他也是为我郑家着想,小小年纪就知孝悌,明忠义……世安,你有一个好孙子,我郑大士也不昏庸,又岂能怪罪言庆呢?”

    郑世安闻听,惊喜非常,“老爷,您真的不怪罪言庆?”

    “不怪罪!”

    郑大士说着,扭头看向言庆,“不过言庆,你却要跟我说实话才行。”

    “言庆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是嘛?”郑大士冷笑一声,“你说你杀了裴文安,可是你一直在前面随我祭灶,哪儿来的机会?裴文安的本领如何?我心知肚明。你一个小孩子能杀死他?我不相信。

    告诉我,除了你之外,还有谁帮了你?”

    言庆心里一动,道:“老爷,没有人帮我,真的是我杀了裴安。”

    郑大士冷笑不止,走到裴安的尸体旁边。

    伸出脚,翻动裴安的尸体,沉声道:“裴文安身上有两处致命伤,一处在背后,一处在前胸,而且是两种不同的武器所致。但从伤口来看,真正致命的一击,却是在后背。有人趁裴文安不留意,从背后用短剑或匕首,插入裴安的后心……以裴文安的本领,可以瞬间封闭血脉。只要治疗及时,倒也不是没有生还的机会。”

    郑言庆的脸色,蓦地一变。

    郑大士接着说:“如果这一剑是你刺的,裴文安可以立刻将你击伤。”

    说着,郑大士模拟当时的情形,一个转身,“当时的情况,你根本没有机会拔出凶器。所以,裴文安身后肯定还有一个人,拔出了凶器,致使裴文安的血气消散。而后,你从前面以裴文安的小横刀插入他的前胸,才使得裴文安彻底的断气。”

    郑大士所描述的场景,和当时的几乎没有区别。

    言庆低着头,暗自心惊。

    拿着那柄沾着血迹的小横刀,郑大士看看裴安的尸体,又看了一眼郑言庆。

    “裴文安死后,有人用这把刀,砍了他十七刀。之后,你又用这把刀,砍了十几刀。

    言庆,你可知道,我是怎么看出来的吗?

    呵呵呵,先祖连山公,也曾是当年的七品宗师。我虽然比不得先祖,且年老体衰,可这份见识还是有的。你砍的十几刀,虽刀刀用力,可另外十七刀,却是一力生劲,将裴安的骨骼震碎。怎么样,到这一步,你还不说出,谁是你的同伙?”

    有道是,姜是老的辣!

    郑言庆并不了解,这其中的差别所在,可听郑大士说完,再也无话可说。

    “你还是不肯开口吗?”

    郑大士似乎有些怒了,语气渐渐严厉。

    郑世安想要求情,但被郑大士眼睛一瞪,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能搂着郑言庆,轻声劝说道:“言庆,我知道你想讲义气,可这时候了,你就别再倔强了。”

    郑言庆依旧是一言不发。

    郑大士看在眼里,对言庆的赞赏又增添了几分。

    他岂能猜不出言庆的同伴是什么人?之所以这样做,一方面是想再考验一下言庆的品性,另一方面,则是希望借此机会,弄清楚徐妈母女的真实来历。毕竟,让两个不知底细的人留在安远堂,即便那是两个女人,但终究是让人不能放心。

    虽然没有从郑言庆口中得到想要的答案,但郑大士还是很满意。

    这小家伙,小小年纪,却是个知道义气的人……这样一个人,断不会轻易背叛。

    说话间,从门外走进来了几个劲装武士。

    为首的男子,郑言庆也认识,名叫郑源,是郑荣业的孙子。郑荣业当年随郑大士的父亲郑伟起兵,后来父子皆战死疆场,只留下这么一个孙子,甚得郑大士看重。

    属安远堂旁支,自幼习武,如今业已达到五品武士的水准,也算一名高手。

    郑源走上前,在郑大士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然后将一封书信,递给了郑大士。

    “走了?”

    郑大士一怔,眉头紧蹙。

    “小侄刚才奉命前去,但已人去屋空。

    只留下这封书信,小侄不敢耽搁,就立刻来回禀。”

    郑大士点点头,并没有急于拆开书信,而是凝视着郑言庆片刻,而后轻声道:“徐妈母女,走了!”

    “啊?”

    郑言庆吃了一惊,抬起头来。

    却见郑大士的脸上,有一抹诡异的笑容。

    他立刻明白,其实郑大士,早已经猜出了他的同伴是朵朵,只不过想要他承认罢了。

    郑大士这才把书信拆开,却见上面写着娟秀小楷。

    看着看着,郑大士的脸色有些变了……

    好半天,他深吸一口气,示意郑源取来火烛,他把书信放在火烛上点燃,然后扔进了桌上的铜釜中。书信,在铜釜里变成了灰烬,郑大士的脸色,却犹疑不定。

    片刻后,他一咬牙,沉声道:“郑源,你立刻去荥州留守府找你十三叔,就说家中贱奴徐弥母女,趁祭灶之时,卷走钱帛财货逃走。请他立刻发出海捕文书,捉拿这母女。”

    徐弥,是徐妈的名字,但真假无人知晓。

    郑言庆立刻明白了郑大士的想法:只怕那书信之中,徐妈已经说清楚了自己的来历,所以才令郑大士变色。之所以通报官府,则是为以后解除忧患。反正荥州留守府的赞务,也是郑家的族人。有这一层关系,在文书方面就能做的干干净净。

    “世安,把言庆带回去,从今天开始,不许踏出院门半步,直至年后前往洛阳。”

    这也算是一种惩罚吧,不过基本上能忽略不计。

    郑言庆随着郑世安走出后堂的一刹那,突然觉得心里面,有一种空荡荡的感受。

    是悲伤?亦或者……

    他说不清楚。

    徐妈走了,朵朵也走了。

    她们为什么走?言庆心里很清楚。

    徐妈不是普通人,也颇具智慧。朵朵回去之后,徐妈肯定会询问,怕也猜测到,这其中的奥妙。她们这一走,其实就等于让言庆开脱出来,再也无需为她们隐瞒。

    可这一走,却让言庆有种失落感。

    分开了?

    以后还能再见到朵朵,听她那脆生生的声音吗?

第十一章 我心似君心(上)第一更

    枯坐在屋内,烛火已经燃尽。黎明的曙光透过窗户,照进了斗室,也使得房间里显得不是那么昏沉。

    郑言庆靠着墙,怔怔的看着发白的窗纸,思绪万千。

    一夜沉思,他似乎揣摩出了其中奥妙。汉王招揽关东世族,是出于对未来的恐慌。

    杨坚有五个儿子,太子被废了,蜀王杨秀被囚禁了。而这一切,都只是为了给杨广让位。天晓得会不会轮到杨谅,特别是随着独孤皇后的离去,杨谅的恐惧,日益加深。

    这一点,杨坚未必会了解。

    但杨坚不了解,却不代表着杨广不了解,杨素不了解。

    杨坚的身体大不如前,杨广登基,只是时间的问题。他登基之后,需要向世人展示他的能力。不单单是行军打仗,最主要的是一个帝王的威严。杨谅这时候凑过来,无疑是给杨广了一个好机会。庄公克段于鄢的故事,杨广不可能不知道。

    春秋时期,郑庄公有一个兄弟,名叫共叔段,对庄公的王位,一直虎视眈眈。

    庄公明知道共叔段的野心,却不加以疏导,反而放纵共叔段,令其野心不断膨胀。

    如果说一开始,共叔段只是有一个想法的话,那么在庄公的放纵之下,那想法就变得越来越清晰,野心越来越大,最后起兵想要夺取王位,被庄公一举击溃。

    郑言庆觉着,杨广和杨谅,与那庄公与共叔段,何其相似?

    杨广如今恐怕是想要效仿郑庄公,将来再收拾杨谅。而历史上,杨谅手握并州精锐,手下猛将如云,谋士无数。如此雄厚的实力,却在短短时间内,被杨广击溃。

    是杨谅无能?

    要知道,杨谅也不是初上战阵的菜鸟。仁寿年间,隋朝数次对突厥用兵,杨谅都参与其中,更出任并州行军总管。这牵扯到具体的战术,无能之辈,岂能领兵?

    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杨谅从上谏要求加强太原军备的那一天起,就已经成了杨广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了。

    好深的心机,好毒辣的手段……

    言庆虽尚未见过杨广,但已经感受到了杨广的手段。

    郑大士投靠的正是杨广,既然明知道郑常的目的,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怕也是得了杨广的指示。自己冒然行动,却险些坏了杨广的事情。若真如此,待杨广登基的时候,定不会放过郑大士一家。自己是一片好心,却差一点办了件坏事。

    想明白之后,郑言庆不免暗自庆幸。

    同时,心中又有一丝伤感,对已经离去的朵朵,生出一份牵挂。

    要说起来,言庆和朵朵的年纪,相差倒也不算太多。可在他的幼小的身躯里面,却是一个四十年的灵魂,居然会对一个小女孩子生出牵挂?郑言庆心里很怪异。

    莫非自己就是传说中的怪蜀黍,居然有萝莉控的倾向?

    前世并没有表现出这样的倾向啊?

    难不成,重生一次,连口味也改变了……

    一想到这些,郑言庆就开始头疼。于是干脆倒在床上,扯开被子,蒙头大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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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

    其实,郑言庆心里也很清楚,郑大士让他禁足,根本算不上什么惩罚。虽说自有隋以来,律法较之早先严明许多,但奴仆的地位,却始终没有太大的提高。杨坚倒是想要改变,甚至派高颖数次普查人口,将世家大族中的隐形人口全都登记。然则,三百年魏晋余风,奴仆即便是有了户籍,可这地位,依旧没能得到提高。

    郑大士如果要惩罚言庆,有各种各样的法子,甚至要他性命都不为过。

    郑言庆冒然揭开了汉王杨谅的盖子,很可能破坏了郑大士,乃至郑大士被人之人的计划。所以,郑大士一定会设法弥补,让郑言庆禁足,也是怕他再惹出是非。

    言庆倒是觉得无所谓,只是眼看着除夕和春节将至,不能参与其中,也是一种遗憾。

    除夕在魏晋南北朝之后,已经基本上形成了风俗。

    辟邪、守岁、聚餐,是每年除夕不可缺少的项目。特别是辟邪仪式,最为隆重。

    这时节人们还没有发明鞭炮,于是以焚烧避瘟丹和香料,来代替烟花爆竹。

    似郑家这样的世家大族,会在堂前堆积如山柴薪,并在其中放置大量的沉香木根。院落里,还插着儿臂粗细的巨型火烛,一俟时间到来,点燃火山和巨烛,满天氤氲,在夜色中犹若五彩祥云,景色极为壮观。只可惜,言庆没有机会观赏了……

    除夕过后,就是新年。

    新年需祭祖,而这一次,可就不是以郑大士为主,而是以著经堂的郑善愿为主,打开祖庙,行祭祖大典。所有郑氏族人,只要是在荥阳过年,都必须参加仪式。

    若是无法参加祭祖仪式,对一个郑氏族人而言,等同于驱逐家族。

    所以,在这一天,郑家上上下下的所有人,都身穿华美的博领大衫,参与其中。

    而郑言庆在黎明时分,则随着郑世安,启程离开了荥阳。

    郑仁基派人送信,无法参与祭祖仪式。并且催促郑世安即刻动身,提前抵达洛阳。他将在元宵节后从长安出发,但在他到达洛阳之前,洛阳的一切事宜,必须准备妥当。

    于是,郑大士也就不再让郑世安参加祭祖大典。

    除夕守岁结束之后,郑世安带着郑言庆,踏着黎明的曙光,随着车队就离开荥州。

    随行的还有二十名郑家武士,以及十数辆车马。

    郑言庆坐在车厢里,从车窗向后看去。只见古老的荥阳城,在黎明的曙光里,越来越小,直至模糊,心里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怅然。此一去,不知何时能再回来呢?

    记忆中,当乱世拉开序幕之后,荥阳城却是首当其冲。

    “言庆,在想什么?”

    郑言庆本来想提醒郑世安,可话到嘴边,却变了味道。

    “爷爷,我以后还能再见到朵朵吗?”

    张扬,不如守中。

    经过了郑常一事之后,言庆发现,这古人并不愚昧,而且思绪缜密,颇有远见。

    有一些事情,不是他一个小孩子能够阻止。

    与其事事出头,倒不如守中藏拙。天塌下来,有郑大士顶着,还轮不到他去考虑。可话一出口,言庆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儿。好端端的,为何要去挂念朵朵呢?

    郑世安一笑,“如果有缘,自然能够相见。不过,朵朵的出身不一般,再见面时,能不能相认可就不一定了。”

    言庆也知道徐妈母女的来历不同寻常,但不知道具体的来历。

    忍不住问道:“爷爷,朵朵什么来历?”

    郑世安摇摇头说:“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你也看到了,那天大老爷看完了书信之后,就把它焚毁了。大老爷如此谨慎,就越是说明,朵朵的来历不寻常。言庆,相见不如遗忘……也许不见朵朵,对你对她,对郑家而言,都是一件好事呢。”

    言庆沉默了!

    他不是不明白郑世安的意思,可脑海中,却会不自觉的浮现出朵朵盈盈的笑靥。

    相见不如遗忘?

    如果自己真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也就罢了,可偏偏……又怎能遗忘的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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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我心似君心(中)第二更

    时值晓春,生气勃发。

    田野间,依然满是萧条之色,但在萧条中,已崭露一抹嫩绿,平添了几分勃勃生机。有些田地上,还残留冬雪印记,但已有农人,在田垄间开始忙碌起来了。

    郑言庆知道,此时还不是耕种的时候。

    惊蛰之后,地气磅礴,那时候才耕种的好时节。不过郑言庆看到一些农人在田间走动,似乎在丈量着什么。时而驻足田间,时而抓起一把土,放在鼻端闻一闻。

    “爷爷,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郑世安向车外看了一眼,轻声道:“这是在分田。”

    “分田?”

    郑世安解释道:“每年农耕之前,大家都要把田地进行划分。依照地气的浓郁程度,还安排惊蛰后的耕种。地气贫瘠的土地,不适合耕种,必须要空闲出来,进行休养。待来年地气积蓄厚重,才会进行播种。每年都如此,总要留一分田地出来休养。”

    “哦!”

    郑言庆闻听,轻轻点头。

    前世住抓过农业,对农林方面,倒是有些了解。

    不过,那时候的人们,全然没有古人这种保养土地的观念。郑世安所说的地气,用后世的话来解释,就是土地的肥沃程度。养贫耕肥,自古有之。可是到了后世,在所谓的科学种田观念引导下,人们恨不得一块土地月月丰收,那还会去保养土地?

    记得有一次,郑言庆下乡考察,一个老农民说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话。

    “春耕夏长,秋收冬藏,这是老天爷给定下来的道道。现在倒好,一年几种几收,拼命的用化肥催长。看上去是丰收了,可实际上呢,土地是越来越荒,越来越贫。老祖宗几千年下来,给我们保留了这么一块好地,用不了几年,怕就没了。”

    科学种田?

    当郑言庆看着那些在田间勘探地气的农民时,突然间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想法。

    也不知道,究竟是谁不科学!

    言庆摇了摇头,又坐回车中,闭目养神。

    由于昨天晚上守岁,郑世安也好,郑言庆也罢,都没有睡好。

    随着马车的颠簸,倦意涌来,郑言庆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醒来时,已是明月高照。车外一阵喧哗声,引起了言庆的好奇,于是从车上走出来,见大家已经扎好了营地。十几辆大车围成了一个圆圈,形成了一块营地。几堆篝火熊熊,众人三三两两,围坐在篝火边上,或是引颈高歌,或是吆五喝六,非常热闹。

    郑世安坐在一堆篝火旁边,正和一名武士轻声说话。

    武士名叫郑为善,说起来并不是郑大士一房族人。他出身荥阳郑氏七房的第二房,而且是二房庶出,地位并不算太高。虽已过了三十,可按照辈分,比郑仁基要低一辈儿。自幼习武,已达到化神易筋的水准,被郑大士招揽,在安远堂效力。

    郑为善名为‘为善’,却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

    许多事情,郑大士不好明里出面,几乎都是郑为善暗中出手,而且每一次都办得很漂亮。所以,郑大士对郑为善也非常的信赖,此次郑仁基到洛阳任职,郑大士派出了郑世安和郑为善两人,可算得上非常重视。毕竟洛阳不比荥州,也是关陇贵族聚集的地方。如果没有妥帖的人辅佐,郑仁基恐怕难以在洛阳站稳脚跟。

    郑世安五代辅佐郑家,忠心耿耿,八面玲珑。

    郑为善武功不俗,心狠手辣,且沉冷稳重。一文一武,可以给郑仁基足够帮助。

    加之郑仁基在长安也招揽了一批幕僚,想必立足当不成问题。

    郑言庆走过来,一声不响的坐在郑世安身边。

    “睡醒了?”

    “恩!”

    郑言庆轻声问道:“爷爷,这是什么地方?”

    “前面就是首阳山。”郑为善沉声说道。别看郑言庆只是郑世安的孙子,可郑世安在郑家的地位,让所有人不敢小觑郑言庆。而且,郑为善也知道,郑大士颇为看重郑言庆。此次让郑言庆去洛阳,就是为了陪伴郑宏毅。也就是说,将来郑宏毅执掌安远堂,郑言庆的地位,至少不会比现在的郑世安差,得罪不得。

    与著经堂和安远堂的郑氏族人相比,郑为善可说是经历坎坷。

    二房早早没落,靠着著经堂和安远堂的救济,才赖以存活。而他又是庶出子,地位和身份都不算高,常被族人轻视。直到投入安远堂之后,才算是在族中扬眉吐气。

    郑为善说:“先前咱们在成皋错过了宿头,只好在这里宿营。绕过首阳山,就是偃师。我刚才还在和老管家商量,要不要在偃师休整一日,再启程前往洛阳?”

    郑言庆一听,忍不住向郑世安看去。

    郑世安想了想,对郑为善道:“大公子来信时说,他有一个好友,就住在偃师,名叫徐盖。他原本是离狐人,家中极为富庶。此人乐善好施,性情也非常豪爽。大公子要我路过偃师的时候,去拜访他一下,顺便带一个人去洛阳……这样吧,天亮后到偃师,停留半日。车队就不要进城了,为善你把需要的东西列出清单,到时候派人购买就是。告诉大家,偃师离洛阳已不远,切不可惹事生非。”

    郑为善点点头,“那就按老管家所说的办。”

    徐盖?

    郑言庆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感觉有些耳熟。似乎看到过这个名字,但却想不起来出处。

    “爷爷,这个徐盖,也是望族?”

    “哦,那倒不是。”郑世安说:“他是个豪商,和咱们有一些生意上的来往。此人经营木材,但私下里也做皮毛和一些违禁的生意。与大公子的关系,也很密切。”

    违禁的生意?

    这年头,违禁的生意有很多,其中最主要的,莫过于盐和铁两项。

    郑家手中有冶铁作坊,与徐盖的生意往来,也就清楚了然。可郑言庆,还是想不起这个徐盖,究竟是什么人物。郑世安不说,他也不好询问。拿起一块蒸饼,慢慢的咀嚼起来。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郑为善立刻起身,顺势抄起一柄一米长的大横刀。

    在车辕上守望的武士,厉声喝问:“前面是什么人,通名报姓,否则休怪无礼。”

    “莫要放箭,莫要放箭!”

    黑暗中,传来一个清雅的声音,“我等只是过路行人,途径此地,想要求个方便。”

    几十个人,从黑暗中行来。

    为首的是一个魁梧壮硕的汉子。不过生的非常古怪,碧眼虬髯,颧骨高耸,面色白皙。

    他胯下一匹黑马,肋下配有横刀。

    在距离车队还有四五十步停下,翻身下马,将横刀取下,交给身旁的下人。

    “在下张仲坚,扬州人士,行商路过此地,如有打搅,还请见谅。”

    郑世安一怔,起身来到了郑为善身旁,“扬州首富张季龄,又是你什么人?”

    “啊,那是家父?”

    张仲坚也是一愣,神色间更见恭敬,躬身回答说:“仲坚乃家父三子,敢问是哪位老大人在上?”

    “哦,原来是张季龄的小儿子,听说你早年离家,为何会在这里?”

    “小子是在去年回家。年前越国公从家父那边订了一批丝帛,正好家中无人,就命小子押送货物,前往长安。”

    “原来如此!”

    郑世安扭头对郑为善说:“让他们自己宿营,若有什么需要,给他们就是。”

    然后,他对张仲坚道:“我们是荥州安远堂的人,我叫郑世安,与令尊有过交道。你们就自己宿营吧,如果需要什么东西,只管来拿,老夫就不再和你客套了。”

    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即便郑世安知道了对方的来历,也不得不小心一些。

    报出自己的堂号,是为了威慑对方;如果真有困难,那帮一把也无所谓。但要合并一起,他却不会答应。一来是不辨真假,二来呢,张季龄只不过是个商人,没必要太过亲热。

    不过即便如此,张仲坚也是万分感激。

第十一章 我心似君心(下)第三更

    扬州张家既然被称作扬州首富,自然也有几分家底。再者此次是要送货物给杨素,随行之人颇众。

    张仲坚那边宿营,郑世安则带着郑言庆回到篝火旁。

    “爷爷,张季龄是谁啊?”

    “哦,张季龄本是吴县张家的族人,说起来也是望族出身。

    只是早年间和家族交恶,一气之下离开吴县,自立门户。此人是个理财的行家,短短十数年,就成了扬州的首富。当年太子平陈时,张季龄也立过功,所以和长安许多权贵有来往,与咱们家也做过一些生意……这个张仲坚,我倒是听说过。他母亲本是一个胡姬,被张季龄收做妾室,这才生下了张仲坚。据说,这张三郎生下来的时候,因为相貌奇丑,险些被张季龄所杀。后来被一个高人带走,练得一身好功夫……呵呵,今日一见,果然有些丑陋,终究还是这血统不纯。”

    郑为善一旁笑道:“老管家果然是交往广博,若非老管家在,我还真不知道这张季龄是什么人呢。”

    “出门在外,眼皮子得活络些。

    郑家数百年的大族,不晓得多少人在一旁盯着。所以,咱们这些人,更要机灵一些,莫要因一时的不慎,得罪了旁人,弄不好会给老爷惹来是非,反而不美了。”

    郑世安看似是对郑为善说,但郑言庆知道,郑世安这是在教导他。

    在郑世安的眼里,郑言庆以后会接手他的位子。所以有一些事情,需要从小教育。

    加之郑言庆刚惹了一次祸事,郑世安也就更加注意。

    “老管家,张仲坚在外面求见。”

    一名家人过来通禀,郑世安眉头一蹙。

    他年纪大了,一路奔波,也疲乏了,并不想理睬张仲坚。可一想到张仲坚的老子,郑世安也不得不强打精神。张季龄没什么可怕,但张季龄的身后,却有不少权贵。犯不着为了些小事情去得罪张季龄,万一张季龄找麻烦,郑家虽然不怕,却也是场是非。再说了安远堂也是投靠了杨广,和张季龄也算是一个阵线。

    “言庆,随我去迎接一下。”

    郑世安想到这里,颇感无奈的站起来,对郑言庆说道。

    言庆应了一声,起身随着郑世安一同走出营地。就见张仲坚站在距离马车十步之遥的地方,博领大衫,气度非凡。

    “打搅老大人!”

    张仲坚气度豪迈,但却温文尔雅。若非相貌粗豪,倒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人物。

    他命人抬来了几个食匣,还有十个酒瓮。

    “小侄也曾听闻家父提起老大人姓名,说老大人是郑将军的左膀右臂。

    相见不如偶遇,小侄这边做了几张古楼子,还有几瓿乌程若下,权作觐见之礼。”

    古楼子,又名巨胡饼,是隋唐时期的一种食物。

    具体做法是,切一斤羊肉,均匀的分布在一张大胡饼中间,然后在饼和羊肉间加入胡椒和豆豉之类的调味料,用油酥滋润。放在火上反复燎烤,待羊肉半熟,即可食用。这种巨胡饼,和后世的烧饼夹肉很是相似,吃起来很肥腻,但很美味。

    言庆在荥阳的时候,也吃过这种食物,只是觉得腻了些,口感不错。

    至于乌程若下,则是当时在江南颇为有名的一种黄酒。据说,杨广在江都时,最爱的就是这种黄酒。看样子,扬州张季龄和太子杨广之间的关系,恐怕不比寻常。

    郑言庆有些佩服郑世安了!

    如果郑世安懈怠半分,说不定就会引起郑家和张季龄之间的矛盾。

    正如郑世安所说,郑家不会害怕张季龄,但惹上一身腥臊,终归不是一件美事。

    而且,看着张仲坚那赤红虬髯,郑言庆感觉有些眼熟。

    张仲坚的身后,还跟着两个男子。一个是布衣粗衫,年纪在三四十左右,颇有出世风姿;而另一个年纪不打,也就是二十出头的样子,面色黝黑,形容沉稳。

    张仲坚介绍道:“这两位是我在途中结识的好友。

    这一位是孙思邈孙先生;这位小兄弟叫杜如晦,是工部尚书杜果杜大人的孙公子。”

    “啊!”

    郑世安不由得吃了一惊,连忙上前行礼。

    杜如晦倒也罢了,可这位孙思邈,他却是久闻大名。

    据说,这位孙先生七岁就开始读书,能日诵千言,也就是一天能背下一千字的文章。到二十岁的时候,可以说老庄,论佛家的《金刚经》,被世人称之为‘圣童’。

    出生于京兆华源,也就是后世的陕西耀县。北周静帝时,隋文帝杨坚辅政,曾想要征召孙思邈做国子博士,却被孙思邈拒绝。此人不好仕途,颇有些淡泊名利。好清玄,喜欢炼气养形,后来学道于太白山,专门研究长生之术,医术高明。

    所以,世人称孙思邈的时候,就赞他有名士之风。

    许多世家大族,争相请孙思邈为座上客,其地位由此可见一斑。

    孙思邈不是门阀出身,也没有做官。可偏偏许多人提起他的时候,都会流露尊敬之色。

    郑世安身为安远堂的管家,对孙思邈也要毕恭毕敬。

    至于杜如晦,祖父虽然做过工部尚书,但说实话,并不能引起郑世安太大的关注。

    郑世安不关注,却不代表郑言庆不关注。

    孙思邈的大名,他自然也听说过;可杜如晦的名字,对郑言庆而言,无疑更响亮。

    房谋杜断,说的就是贞观年间的两位名臣。

    一个是房玄龄,另一个就是杜如晦。言庆在心下倒吸一口凉气,见郑世安似乎有些怠慢,他忙轻轻拉了一下郑世安的衣角,然后看了看杜如晦,又看了看郑世安。

    郑世安明白了,郑言庆在提醒他,不要厚此薄彼。

    他的确是不怎么注意杜如晦,但既然孙儿认为他不该如此,郑世安也不好太过分。

    与孙思邈见过礼后,他向杜如晦拱手道:“杜公子,久闻大名。”

    杜如晦却眉头微微一蹙,冷声道:“如晦不过一介书生,至今白身,并无功名在身,郑管家又从何听过我的名字?”

    很明显,杜如晦也觉察到了刚才郑世安的轻视,心中略有不满。

    与后世房谋杜断的杜如晦相比,此时的杜如晦,正是年少气盛的年纪,全无后来的老辣果决。郑世安脸色微微一变,显得有些尴尬。他本是一句客套话,若不是看在言庆的面子上,也未必会理财杜如晦。哪知道,这杜如晦竟然如此狂傲。

    郑言庆见爷爷有些抹不开脸,连忙开口道:“我家大公子曾在书信中提起过杜先生,说先生好读经史,将来一定前程远大。”

    “郑大公子,竟也知我?”

    杜如晦一怔,脸上的冷意随即消散了不少。

    郑仁基虽然并非特别出名,但身为郑家族人,而且是安远堂郑氏的嫡传,身份自然不同寻常。杜如晦虽然有些骄傲,可听说郑仁基称赞过他,也不禁有些自得。

    郑世安,则用诧异的眼光,看着郑言庆。

    大公子何时夸奖过这个小子?

    只是他也不好开口询问,微笑着点了点头,表示郑言庆所言不虚。

    郑言庆则说:“杜先生可认识颜师古,颜先生?”

    “你是说颜籀(音zhou,四声)颜大哥吗?”

    颜籀,是颜师古的字,比杜如晦大四岁。郑言庆松了一口气,只要你们认识就好。

    “颜先生年后要随我家大公子到洛阳,曾提起过杜先生。

    他杜先生对经史之学甚有研究,而且颇有见解。所以大公子对先生,也非常仰慕。”

    “哦,颜大哥真如此说吗?”

    杜如晦笑意更浓,“如晦虽略通经史,但若论大家,还要首推郑氏。惭愧,杜某苦读十年,却身无功名。空学经纶,不过一介腐儒,算不得什么,算不得什么。”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杜如晦大概就是这样一种人吧。

    言庆则说:“学经史,怎能称腐儒?殊不知,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杜先生又何必妄自菲薄,即便如今没有声名,日后也定成大家。”

    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

    这原本是出自唐太宗李世民之口,却不想言庆竟提前说了出来。

    杜如晦闻听,眼睛不禁一亮。

    “小兄弟说的好,以史为鉴,可知兴替。”

    他抬起头,向郑世安看去,“郑管家,敢问这位小兄弟……”

    郑世安说:“这是我的孙儿!”

    语气中,充满了自豪。心里面却有些奇怪,言庆对这酸秀才啰唆个什么?不过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倒也真的是颇有内涵。嘿嘿,他,可是我郑世安的孙儿呢!

    不仅是杜如晦开始感兴趣,连带着张仲坚和孙思邈,看郑言庆的眼光也有些不同。

    一个小娃娃,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语,不简单,不简单!

第十一章 我心似君心(续一)第一更

    经过了这么一个插曲,双方的气氛变得活络起来。

    郑世安邀请张仲坚等人到营地里喝酒,张仲坚孙思邈和杜如晦三人,倒也不客气。

    大家开怀畅饮,直到深夜。

    张仲坚等人告辞离去,郑世安则走进车内,推醒了已经睡着的郑言庆。

    “爷爷,干什么啊!”

    “言庆,你今天和那杜如晦说的话……我是说,你为什么要说瞎话呢?大公子何时提起过他,你连颜师古先生的面都没有见过,又怎知颜先生的评价?”

    迷迷糊糊,郑言庆轻声道了一句:“莫欺少年穷,他今日落魄,焉知明日不飞黄腾达?”

    “啊?”

    郑世安一怔,没有再追问下去。

    言庆匍匐在他的腿上,沉沉熟睡。可是郑世安却心潮澎湃,看着言庆,目光复杂。

    莫欺少年穷!

    言庆啊言庆,你是在说杜如晦,还是在说你自己呢?

    一时间,郑世安竟有一种茫然不知所措的感觉。他有一种预感,膝前的这个小孙儿,只怕不会沿着他安排好的路走下去……也许,言庆会有一个了不起的前程?

    不行,他如今还挂着一个贱户出身,为了他的前程,还需尽快解决才是。

    郑世安想到这里,不觉陷入了沉思之中。

    黎明将至,天边泛起了一抹鱼肚白的亮光。

    两处营地的篝火,都已经熄灭,所有人都正在甜美的梦乡中。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紧跟着,有铜锣声响,将郑世安和言庆从睡梦中惊醒。

    “为善,出了什么事情?”

    车厢外,郑为善回答道:“不清楚,是张仲坚那边的锣响。”

    话音未落,就听张仲坚大声喊喝道:“什么人?再不住马,就要开弓放箭了!”

    “休要动手,休要动手!”

    马匹希聿聿长嘶,在黎明的苍穹中回荡。紧跟着就有人大声说:“敢问,可是郑氏安远堂的营地?”

    找我们的?

    郑世安拉着郑言庆的手,走出车厢。站在车辕上,举目望去,只见十余匹战马停在前方,马上的骑士,清一色身穿白衣,头扎白色方巾,手中更拿着明晃晃刀剑。

    郑世安眉头一蹙,示意郑为善回答。

    “我乃安远堂郑为善,敢问哪路朋友登门?”

    马上的白衣骑士,拨转马头,面对郑家车队的营地说:“敢问郑言庆郑公子,可在里面?”

    找言庆的?

    这一下,不仅仅是郑世安,郑言庆也觉得奇怪了。

    他可不认识这些白衣人,而且从小到大,他从未走出过荥阳,怎么会有人认识他?

    不过听口气,对方并没有什么恶意。

    于是言庆上前一步,“我就是郑言庆,你们是谁?”

    马上骑士看了一眼言庆,然后甩蹬离鞍,大步走上前来。郑为善等人,顿时露出警惕之色,另一边张仲坚和孙思邈等人也赶过来,疑惑的看着白衣骑士走到言庆的面前。

    “我家小姐有东西,要交给言庆公子。”

    “我就是!”

    白衣骑士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递到了言庆的手中。

    白布包裹,上面还有字迹。包裹里面,有一缕乌黑的头发,还有一柄翡翠手柄,绿鲨皮刀鞘的匕首。言庆一眼就认出,这匕首赫然是朵朵随身携带的绿珠匕首。

    忍不住一声惊呼,他连忙喊住了那骑士,轻声问道:“朵朵,她没事儿吧。她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小姐安好,只是如今不好露面。

    包裹上有留言,公子可以细看……在下还有事情,就不再打搅,言庆公子,告辞了。”

    “慢着!”

    郑言庆一把抓住了白衣骑士的胳膊。

    可那骑士的手臂,活脱脱似游鱼一般。明明抓住了,却诡异的从郑言庆手中挣脱。

    “言庆公子,还有什么事情吗?”

    “你稍等!”

    郑言庆转过身,郑世安已命人点燃了一支火把,走到他的跟前。就着火把的光亮,只见那白布上,密密麻麻写着娟秀小楷:黯然**者,未必而已矣。况秦吴兮绝国,复燕宋兮千里。或春苔兮始生,乍秋风兮蹔起。是以行子断肠,百感凄恻……

    这是南朝名士江淹所做的《别赋》,其中点题的那句‘黯然**者,唯别而已矣’,更是非常有名。郑言庆面颊抽搐,心中不禁伤感。那青丝,想来是朵朵割下。

    “爷爷,有笔吗?”

    郑世安心里还奇怪,言庆难道识字?

    以前看他写写画画,只以为是小孩子把戏,郑世安并没有留意。

    这可是《别赋》,他一个小孩子,居然能懂得这样的东西?第一次,郑世安开始正视言庆。越发感觉到,言庆不同寻常。不过他既然讨厌纸笔,郑世安也不会拒绝。

    一旁杜如晦突然开口道:“我这里有笔,言庆,你要做什么?”

    他随身携带包裹,里面装有书册纸笔。

    摆放在车辕上,将毛笔递给了言庆,然后拿出一方砚台,好奇的看着言庆墨墨。

    不仅仅是杜如晦吃惊,孙思邈和张仲坚,也觉得好奇。

    他们不知道朵朵是谁,但也能猜出来一个端倪。只是,朵朵用一篇《别赋》来抒发离别伤感,难不成,郑言庆要和之?如果真的是这样,这小子可真是不简单。

    郑言庆却没有想杜如晦等人想的那么多。

    手握青丝,似尚有朵朵的体温。一篇《别赋》,已道尽了朵朵离别时,心中悲苦。

    不管是什么原因,言庆知道,朵朵已心系自己。

    大家在一起的时候,还没有什么感觉。相互嬉闹,甚至还会出言嘲讽。但分别之后,才知昔日的温暖。江淹这一句‘黯然**者,唯别而已矣’可谓是道尽了其中三昧。

    唉,恋童癖就恋童癖,萝莉控就萝莉控吧!

    言庆沉吟片刻,在纸张上奋笔疾书。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不负相思意……

    一阙《卜算子》,已经足矣。

    词,这种形式,在此时尚未兴起。因为是合乐的歌词,所以又称曲子词,长短句。

    隋唐时期,词已初具雏形,但并未定型。

    在许多人看来,这不过是一种市井之间的俚曲,不值得推广。然而任何一种艺术形式,只要出现,就有其生存的空间。当然了,在上等人中,词不过是小道。

    可问题是,言庆才多大的年纪?

    我在长江头,你在长江尾,大家谁也见不到,但喝得都是长江水。其实,朵朵和言庆,不正是呼吸在同一片天空下。即便是相隔千里,又算得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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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得不在凌晨第一更。

    上午要出门办事,中午不一定能回来,所以只好把第一更的时间放在凌晨了。

    第二更还是在五点左右,从这一章开始,隋唐英雄将陆续登场。

    恳请大家能够给予更大的支持!!!

第十一章 我心似君心(续二)第二更

    事实上,杜如晦和孙思邈,倒没有太关注内容。

    他们所吃惊的,是言庆丫丫电子书的文字。与时下所流行的二王书法不太相同,而是行以篆籀之笔,一改隋朝时所流行的瘦硬清玄笔锋,而转为丰腴雄浑,结体宽博的笔法。只看那一个个气势恢宏,骨力遒劲而气概凛然的楷书,虽然还略显稚嫩,但却足以令三人大惊失色。张仲坚还好些,孙思邈和杜如晦看言庆,如同怪物一样。

    这是一种古来从未出现过的字体,虽没有魏晋的清玄美妙,却透着一股磅礴大气。

    这,真的是一个小孩子所书?

    或者说,它就是出自于这个小孩子之手?

    “还请阁下,能将此书信,转交朵朵。”

    郑言庆没有留意到其他人的目光,将墨迹未干的书信,交给了白衣骑士。

    白衣骑士,诧异的接过书信,小心放进怀里。而后一拱手,“言庆公子多保重!”

    说完,翻身上马,带着人打马扬鞭而去。

    送走白衣骑士,郑言庆有些意兴阑珊……

    鬼使神差一般的写了一阙词,整个人似乎一下失去了精气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写出那一阙《卜算子》,只是在看完了朵朵送来的《别赋》之后,有一种想要发泄的念头。

    “言庆!”

    就在郑言庆想要返回马车的时候,杜如晦噌的一下到了他跟前,一把攫住他的胳膊。

    “啊?”

    “你刚才,用的是什么书体?”

    郑言庆先是一怔,旋即醒悟过来。暗叫一声不好!他刚才使用的,是前世学会的颜体书法。而现在,颜体书法的创始人,颜真卿先生根本没有出世。也就是说,他是第一个使用了颜体书法的人……该怎么回答?言庆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如晦,你莫要这样子,却吓坏了小孩子。”

    看杜如晦那张黑脸流露狂热之色,一双眼睛瞪得溜圆。而郑言庆更感觉不知所措。孙思邈忍不住上前拦住了杜如晦,而后蹲下身子,温言问道:“言庆,你告诉我,你刚才所用的书体,是谁教给你的?”

    孙思邈打死也不会相信,这样一种磅礴书体,会是出自言庆之手。

    在他想来,郑言庆出身郑家,会读书写字并不奇怪。他刚才做的那首俚曲,孙思邈也并未太在意。和杜如晦一样,孙思邈关注的是言庆使用的书体,究竟从何而来?

    一旁郑世安一蹙眉,沉声道:“孙先生,我这孙儿如今尚未就学,没有人教过他。”

    郑言庆心里一咯噔,暗叫一声:坏了!

    果然,一直显得很平静的孙思邈,听了郑世安的这番话,开始激动了。

    “郑管家,你是说,没有人教给言庆书写?”

    “言庆如今不过七岁,还没来得及就学。此次去洛阳,正是要拜在颜先生门下呢。”

    “这怎么可能?”孙思邈惊呼一声。

    郑世安说:“这孩子从小喜欢书写,此前在荥阳的时候,因为害怕浪费纸墨,所以就在沙地上练习。老朽也不清楚,他究竟是在做什么……言庆,你莫非是在练字?”

    “哦,是的!”

    郑言庆硬着头皮,点头承认。

    郑世安的这一席话,让他无法找借口推脱。他在安远堂的生活,最熟悉者,莫过于郑世安了。这时候说谎话,很容易被郑世安识破,弄不好反而会弄巧成拙。

    “可是我不记得,教过你识字啊。”

    言庆想了想,轻声回答:“徐妈教过我识字,后来我在帮大老爷打扫房间的时候,曾见过几本字帖……一开始,我学着临摹刘熊碑和石经,后来又模仿丧乱帖和鸭头湾贴,但总觉着不尽人意。两年前,我随朵朵习武,有一次见她舞剑,略有所得。于是就尝试着想要在书写中融入一些剑意……只是也不知对是不对。”

    刘熊碑和石经,出自东汉大儒蔡邕手笔。

    丧乱帖为王羲之所做,而鸭头丸贴则是王献之的传世之宝。郑大士的书房里,也的确是有这几幅碑帖,郑世安也曾见过。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几幅碑帖,竟成了郑言庆的挡箭牌。

    孙思邈连连称奇,“此非神童,谁又可当之?”

    如果这不是神童的话,谁又能当得起‘神童’二字。至于张仲坚,碧眼闪烁异彩。

    他连连点头,赞道:“真神童也,真神童也!

    怪不得言庆书体中,笔锋刚强,似荆卿按剑,樊哙拥盾。如金刚嗔目,力士挥拳,居然是从舞剑中来,果然厉害,果然厉害……我习武三十载,竟不知有如此奥妙。”

    张仲坚的称赞,让言庆面红耳赤。

    杜如晦突然拉住了言庆的手,“言庆,不如你为我留下一贴,待我回去后好生揣摩?”

    “如晦,怎可如此无礼?”

    孙思邈连忙责备,沉声道:“如此妙文,当共享之,你岂能一人独占?”

    “没错,没错,当共享之。”

    张仲坚也是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郑言庆挠了挠头,苦笑道:“小子方才只是一时间心有所感,才能写出那种文字。

    若此时要我再写,只怕难以如方才那般啊。”

    孙思邈说:“言庆所言极是,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同行。说不得什么时候,就有了感觉?”

    看起来,这三人是不拿到字帖,誓不罢休。

    言庆有心推脱,可又不知该如何拒绝。

    “言庆,既然孙先生开口,你不妨答应下来。实在不行的话,咱们可在偃师休整一日。”

    郑世安知道,这可是郑言庆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眼前这三个人,虽说都是白身,但来头却不小。张仲坚是张季龄的儿子,与长安权贵关系密切;孙思邈有圣童美誉,就连杨坚对他也是无比尊敬。至于杜如晦,虽说一无名气,二无功名,但好歹也是官宦子弟,说不定能帮到郑言庆什么。

    总之,这三人都不能得罪!

    郑言庆无奈,只好点头答应下来。

    孙思邈三人顿时喜出望外,对郑世安祖孙,也亲热了不少。

    张仲坚是要去长安,杜如晦的老家,也在关中。而孙思邈则要入川往峨眉山一行,正好从关中路过。三人都要绕道洛阳,和郑世安祖孙,也算是同路。双方商议之后,干脆把车队合并在了一起。

    此时,天色已大亮,众人收拾行李,启程动身。

    郑言庆坐在车里,思索对策。

    当车队绕过首阳山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隐隐约约的歌声,并伴有一阵鼓乐声响。

    “停车!”

    郑言庆侧耳倾听,猛然变色。

    他大喊一声,从车厢里走出来,站在车辕上,举目眺望。

    歌声,在山间回荡,久久不息。

    霞光如凃,斑斓绚丽。一轮红日自山间出,格外壮观。隐约间,言庆看见远处山巅之上,有人影晃动。虽然距离遥远,也看的不太真切,但他知道,朵朵在那里。

    因为,那歌声正是他先前所做的《卜算子》。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不负相思意……

    郑言庆想要跳下车,却被郑世安紧紧抓住了手臂,“言庆,你现在还不能过去!”

    “爷爷……”

    郑世安脸色阴郁,厉声喝道:“还不起程赶路?”

    车队,在歌声中缓缓行进。

    郑言庆咬紧牙关,突然间用手捶了捶胸口,朝着山头影影绰绰的人影,拱手一揖。

    他相信,朵朵一定能看见。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第十二章 麻烦来了(上)第三更

    魏晋以来,胡风渐侵,男女大防开放,甚至已成为文人雅士的生活点缀。

    郑言庆的年纪小,可奈何人家才华出众。能创出一种恒古未有之的书体来,若没有些红袖添香的趣事,岂不是少了很多风流?故而,张仲坚三人显得习以为常。

    至于心里是否沸腾着八卦之血,言庆不得而知。

    坐在车厢里,郑世安正一脸严肃,“言庆,爷爷不管你日后有多大出息,但一点你必须要牢记。不可以和任何人说关于朵朵的事情,否则一定会引来天大祸事。”

    “为什么?”郑言庆有些抗拒。

    郑世安叹了口气,正色道:“以前,我只以为徐妈母女是落难的世胄贵族,所以也没有在意。可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老爷那等人物,看完了徐弥留言以后,立刻把书信焚毁,不敢将内容告之任何人。我从未见过,老爷如此谨慎的模样。而今日送信的人,口称‘小姐’若何,也说明徐弥并非破落世胄,实乃……”

    实乃什么?

    郑世安没有说出来。

    但言庆却知道,他话语中的意思:徐妈和朵朵,一定是谋逆者!

    婴儿时,他曾偷听过徐妈和朵朵的对话,当时徐妈曾提及当朝上柱国,宋国公,右武侯大将军贺若弼的名字。郑言庆就隐约猜测到,徐妈肯定和谋逆者有关系。

    可现在,从郑世安口中得到确认,似乎又是另一种滋味。

    言庆低下头,片刻后轻声道:“爷爷,你放心吧。”

    他即没有答应郑世安,也没有反驳。而郑世安理所当然的认为,言庆已经答应了。

    于是也不再谈及此事,话锋一转,把话头就转到了言庆的书体上。

    郑世安识字不多,不过见多识广。

    郑言庆和他交谈的时候,必须要小心翼翼,以免露出什么破绽出来。好在,郑世安更多的是兴奋,也没有问的太过细致。交谈了一会儿之后,郑世安就困乏了。

    上了年纪,毕竟精力上有些承受不住了。

    他靠在车厢上,很快就打起盹儿来。而郑言庆,则透过车窗向外面看去,心思早已经飘飞到了九霄云外……

    ————————————————————————————————

    正午时分,车队抵达偃师城外。

    郑世安命令郑为善在成为圈好了营地,然后和郑为善一起进城。郑为善是要购买一些物品,而郑世安则是奉命去拜访本地的一位富豪。临走时,他让言庆留下来,并告之他不要离开营地。

    郑世安前脚刚走,杜如晦就拉着孙思邈找上门来。

    “言庆,忙什么呢?”

    郑言庆正在把玩那柄绿珠匕首,抬起头说:“没忙什么啊,在这里想事情罢了。”

    杜如晦笑得很灿烂,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

    “想你那小情人?”

    “啊!”郑言庆的脸,顿时通红。

    孙思邈没好气的责骂道:“你这家伙,怎么口无遮拦?言庆恐怕正想着他那书体呢。”

    说着,目光不自觉的落在了郑言庆手上的绿珠匕首上。

    先是一怔,孙思邈惊奇问道:“言庆,你手中拿的,可是绿珠?”

    “啊?”郑言庆点点头,“它的确是叫绿珠,孙先生莫非认得它吗?它很有名吗?”

    孙思邈说:“我曾听说过这把神兵,乃西晋太康年间石崇花费巨金,请能工巧匠打造而成。石崇有一名宠妾名叫绿珠,故而因此得名……后来绿珠坠楼而死,石崇也被乱兵所杀,这柄绿珠由此而不知所踪。没想到,竟然落入小兄弟之手。”

    郑言庆没有想到,手中这柄绿珠,居然还有这样的故事?

    孙思邈说:“若真是绿珠,小兄弟你可定要好生收藏。虽说算不得什么神兵利器,但也极为名贵。如果被有心人知道,弄不好还会招惹是非,需知财不可外露。”

    “多谢孙先生提醒。”

    郑言庆点点头,将绿珠和那包裹青色,写着《别赋》的白布,贴身放好。

    杜如晦有些急不可耐,“言庆,外面天气正好,我们何不出去走走,好过在这里气闷?”

    “可是,爷爷说不让我出去。”

    “郑管家是不让你一个人出去,你现在是和我们一起出去,他怎会责怪你呢?”

    孙思邈微微一笑,点头不语。

    是啊,有孙思邈在前面挡着的话,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再说了,只是出去走走罢了。整日呆在这车厢里,气闷的紧,出去透透气也不错。

    想到这里,言庆站起身来。

    “孙先生,杜先生,张大哥不去吗?”

    “他?”

    杜如晦笑道:“仲坚又岂是能闲得住的人?这边刚圈好营地,他就进城去了,说是去见一个朋友……他的事情,咱们不要过问。反正也就是在这附近转转,不会走远。

    说起来,这偃师周遭,倒也有些好去处。

    这里距离东汉年间的太学府不远,当年你郑氏先祖郑玄先生,还在那里讲过学呢。你既然是郑氏家人,倒也可以去凭吊一番……孙先生,你觉得我这主意如何?”

    孙思邈轻轻点头,“如晦说的也有道理。”

    既然孙思邈也这么说了,郑言庆也不再坚持。

    三人一起走出营地,孙思邈拉着他的手,杜如晦在一旁说笑,朝着太学遗址走去。

    早春时节的天气,变化莫测。

    走出营地时,尚艳阳高照。可走不多时,风云突变,天空开始飘飞起濛濛细雨。

    雨水有些冰凉,落在脸上,让人不由得打了个寒蝉。

    好在杜如晦早有准备,出门时带着两把竹伞。与孙思邈分了,三人共用两伞,倒也没有影响游兴。濛濛细雨中,田园居漂浮一抹如丝如缕的轻雾,令天地变得模糊起来。

    那路边的杨柳青青,在雨水中随风而动,颇有几分诗情画意。

    “雨中踏青,倒别有滋味。”

    杜如晦似乎很喜欢这样的一种氛围,对孙思邈说道。

    此情此景,带着几分玄意,孙思邈也轻轻点头。只是踏青、踏青,这田野中青色并不多,却让人多少有些遗憾。

    东汉太学,始创于建武五年,后屡加扩建。

    在建武二十七年的时候,太学讲堂已有十丈长,三丈宽。永建六年时,汉顺帝又下诏扩建,到汉质帝的时候,太学生的人数,已多达三万余人,其规模可见一斑。

    曹魏时期,太学再兴。

    正始二年,也就是公元214年时,在太学刻立石经二十八块。因正始二年的石经,是以大篆、小篆和隶书三种字体所书,故而又被后人称之为‘三体石经’。其内容更包括了尚书、春秋、周易、公羊传等经典,以供太学生们拓印学习。

    西晋以后,以汉魏之制再兴太学。咸宁二年(276)时,在太学外有设立了国子学,使二学并存。晋惠帝曾立下规定,凡五品官子弟可入国子学,六品官以下子弟,则入太学。

    只可惜,五胡乱华以来,三百年动荡,昔日东汉太学,已化作了废墟。

    “言庆既然曾临摹蔡中郎,想必也知道当年蔡中郎曾在此地,以隶书把分体刻立熹平石经的事情吧……只可惜,那熹平石经已随战乱毁去,只能让我等在此凭吊。”

    杜如晦无限感慨,似是对言庆语,又好像是自顾自说。

    “如晦,而生平有何志向?”孙思邈突然问道。

    杜如晦一怔,轻声道:“我生平无甚大志向,只望有朝一日,能凑齐四十六块石经。”

    “哦?”

    孙思邈眉头一蹙,而郑言庆则万分惊讶。

    他万万没想到,后世名垂千古的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中名列第三位的杜如晦,此时竟只是一个发烧友,想的也不过是凑齐四十六块熹平石经?这可不够主旋律啊。

    以言庆所想,杜如晦应该是豪言壮语,说出治国平天下的远大理想。

    可他这个答案,和他后世所享有的声名,显然不太搭配。莫非,此杜如晦,非彼杜如晦?

    但又一想,言庆倒也理解。

    如今尚是隋文帝主政,自开皇以来,大隋倒还算兴盛。

    国内嘛,即便说不上政通人和,但也没有太大纰漏;而对外,隋文帝以强硬姿态,大胜突厥吐谷浑等塞外胡人。虽然在仁寿二年征讨高句丽失败,但元气未伤。

    只怕这个时候的大多数人,还没有生出大逆不道的思想吧。

    所谓时势造英雄,乱世建功业。

    杜如晦身为官宦子弟,祖父是工部尚书,父亲是昌州长史,也是从四品的官员,算得上是朝中显贵。思想觉悟,倒也谈不上,但若说造反之类,却也不太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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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更完毕,恳请收藏推荐!!!!!!!!!!!

    啊啊啊啊啊,成绩惨淡啊……

第十二章 麻烦来了(下)修改版

    孙思邈似乎有话要说,但欲言又止。

    他看了看郑言庆,想是觉得言庆年纪还小,所以也没有询问,倒是让言庆多少有些失望。

    “此去不远,就是东汉灵台,何不前往一观?”

    杜如晦连忙点头,表示赞成。

    东汉灵台,是东汉时期观测天象的所在。著名的天文学家张衡,曾在此为官,并发明了浑天仪。到西晋时,灵台上为司马氏所使用。只是如今也和太学一样凋零。

    郑言庆前世曾参观过灵台遗址,说句实话,兴趣不算太大。

    但既然孙思邈提出来了,而且杜如晦也表示赞同,他自然不好拒绝。这古人的雅兴可真不浅!言庆心里嘀咕了一句,随着孙思邈转身准备离开。就在这时候,身后杜如晦啊的一声惊叫,只见孙思邈猛然松开了言庆的手,郑言庆也没有看清楚,孙思邈是如何移动,紧跟着就看见孙思邈出现在杜如晦的身边,伸手将他搀扶住。

    “脚下泥泞,小心一点。”

    孙思邈说完,又回到了郑言庆的身边。

    言庆的眼睛瞪得溜圆,这孙思邈莫非也是个高手吗?

    他习练降龙功以来,耳聪目明,较之常人的视力强上许多。可在刚才,居然没有看清楚孙思邈是如何到了杜如晦的身边。难不成,传说中的药王,是绝世高手?

    想想,倒也没什么奇怪。

    孙思邈在后世虽以《千金方》而被称之为药王,可另一方面,他还是一个道士。

    他著《千金方》的目的,是为寻求长生之术。炼气养形,有一身好功夫倒也不值得奇怪。似乎觉察到了言庆的心思,孙思邈微微一笑,轻声道:“我对搏杀之术,并不精擅。然而自学道以来,。修习引导之术,勤练五禽戏,倒是略有所得……言庆你既然习练武艺,我倒是可以把这引导术和五禽戏教你。虽不能长生不老,但强身健体,增长力气,却有奇效。”

    郑言庆闻听,喜出望外。

    朵朵离开之后,他就没有了一个可以指导他练功的人。

    虽说孙思邈不擅搏杀之道,可是若能学会他的引导术,倒也是一桩好事情。

    这时候,杜如晦也站稳了身子,嘴里嘀嘀咕咕的说:“刚才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绊住了。”

    说着,他低头看去。

    就见残砖断瓦中,似有一块石碑凸出一角。

    想来刚才就是被这石碑绊了一下?郑言庆倒是没有在意,可杜如晦却来了精神。

    “孙先生,你看这是不是一块石碑?”

    孙思邈拉着郑言庆的手,走过去看了看,“有点像……如晦,你莫不是以为……”

    “说不定,说不定哦!”

    杜如晦目光灼灼,有一种很炽烈的光采。

    郑言庆一开始没明白他和孙思邈对话中的含义,可看杜如晦现在的模样,似乎明白了。

    这家伙喜好碑帖,恐怕是认为,这块黑乎乎,看似石碑一样的东西,是汉魏遗留下来的石碑?只是,他赤手空拳的,又如何将石碑从地中取出来?如果真是汉魏石碑的话,这玩意儿至少已经埋了三四百年,想要取出来,恐怕没那么容易。

    “可惜了,要是张大胡子在,能省不少麻烦呢。”

    杜如晦围着石碑转了三圈,自言自语道:“那家伙力气大,一定能把石碑挖出来。”

    郑言庆忍不住笑了,孙思邈也是连连摇头。

    合算着,人家堂堂扬州首富的三公子,就是给你当苦力的命吗?

    “取出来倒也不难,可问题是,如果石碑过大,你怎么弄回去?”

    孙思邈一旁开口道:“我先说清楚,我可不会当你的苦力,小兄弟也不会……你自己搬回去,我就帮你把这石碑弄出来。”

    杜如晦眼睛一亮,“没问题!”

    “那你先在这里,把碎石清理出来吧。”

    孙思邈说完,拉着郑言庆走到旁边。杜如晦二话不说,把手中的竹伞也丢弃旁边,蹲下身子清理碎石。他穿着一件藏青色的大衫,很快的,就沾满了泥点子,看上去非常狼狈。

    “这家伙可真的是……”

    “孙先生,您和杜大哥很熟吗?”

    孙思邈摇摇头,“我和他是在衡山相遇。当时这家伙就围着岣嵝碑打转,如果那不是那块岣嵝碑太大,太重的话,我估计他真敢把那块石碑从山上给背到山下。

    后来我们和张三郎相遇,正好顺路,才一路过来。

    按理说,昨夜本不会错过宿头。可就是这家伙在路上磨蹭,所以才会和你相识。”

    言庆说:“杜大哥,看样子可真是好这碑帖啊。”

    “何止喜好?简直就是痴了……

    依我看,他比那欧阳询和智永还有痴几分。只是他这年纪,不免有玩物丧志之嫌。”

    言庆知道孙思邈话中之意,但却不好评论。

    这时候,杜如晦大声叫喊,说是已经把碎石清理出来。孙思邈应了一声,把竹伞交给了郑言庆,然后迈步走上前去,撩开了衣襟,单手拖住了石碑一角,双脚猛然一沉,紧跟着手臂用力,就见一阵泥沙飞溅,石碑被他硬生生从土中掀了出来。

    郑言庆倒没有去在意那块石碑,而是惊讶的看着孙思邈。

    这位传说中的药王,看上去瘦瘦弱弱,似乎并不强壮。没想到,竟有如此神力?

    而杜如晦则是一脸欣喜之色,扑过去,用手轻轻摩挲石碑上的泥沙,也不顾的雨水滴落,他眯着眼睛,仔细辨认。片刻后,杜如晦突然发出一声惊呼,手舞足蹈。

    “三临辟雍碑,竟然是三临辟雍碑!”

    石碑体型巨大,大约有三米多长,一米多宽的样子。

    郑言庆大约估算了一下,这块石碑至少也有千斤左右的分量。无比震惊的向孙思邈看去,言庆暗自咋舌。这就是传说中的绝世高手吗?如此神力,真世间罕见。

    而孙思邈,也有些吃惊。

    不会吧,这家伙运气真的这么好?随便摔一跤,就能挖出一块三临辟雍碑来?

    三临辟雍碑的全称,应该是《大晋龙兴皇帝三临辟雍皇太子又再莅之盛德隆熙之讼》。全采用隶书所做,为西晋威宁四年(278)十月廿日所立,碑阳三十行,每行五十五字;碑阴四十四行,记载着晋武帝司马炎和晋惠帝司马衷前后三次会见太学师生的事迹,共一千五百余字。

    郑言庆对这块石碑有一点印象。

    因为这块石碑,于后世1930年在洛阳金村镇出土,后来收藏于洛阳博物馆里面。

    言庆前世在两市间的交流学习时期,亲眼见过这块石碑。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一次偶然的踏青游玩,居然提前一千四百年,见到三临辟雍碑。

    “真是三临辟雍碑?”

    “没错,没错……我见过它的拓文,绝对不会错的。”

    虽然石碑大部分被污泥所覆盖,但裸露的地方,却是字迹清晰。

    孙思邈苦笑道:“如晦,你不会是想要把它给带走吧。”

    杜如晦趴在石碑上,瞪着眼睛说:“为什么不可以?这是我发现的,它就是我的!”

    “可这玩意儿,至少也有一两千斤的分量,你怎么带走?”

    “哦,这个嘛……”

    杜如晦眼珠子滴溜溜打转,片刻后说:“很简单,反正大胡子人多,让他想办法帮我运回去就是了。”

    孙思邈连连摇头,“张三郎未必会同意吧。”

    “我不管,我不管!”杜如晦此时就好像一个小孩子似地,“反正我要把它带回去。

    再说了,这东西既然已经出土了,如果不妥善保管的话,说不定会有损伤。我带回家中,妥善保管岂不是一桩美事?这样吧,咱们这就回去找大胡子商量一下。”

    “你啊,简直要疯魔了!”

    孙思邈也无可奈何,扭头对郑言庆说:“言庆,我们回去找人,让这个疯子守在这里好了。”

    郑言庆倒是无所谓,于是就点头答应。

    也许真的弄错了?

    眼前的杜如晦,哪有半分郑言庆想像中的名臣风采,甚至让人感觉,他就是个大麻烦……

第十三章 咏鹅(上)

    回到营地,郑世安和张仲坚都还没有回来。

    郑言庆找了几十个人,腾空了一辆马车。别看他年纪小,但看在郑世安的面子上,郑家人对他也是言听计从。而张仲坚那边就更简单了,孙思邈吩咐下去后,张家随员莫不遵从。有时候,声名就代表着地位,孙思邈的名声,令人不敢小觑。

    言庆换了一身衣服,就跑到了孙思邈的车上。

    对孙思邈所说的引导术,郑言庆很感兴趣。而孙思邈呢,倒也不矫情,让言庆坐下后,从随身的行李中取出一卷竹简和一张绢布。然后,他把绢布铺在车板上。

    “十年前,我在太白山(今陕西?县)学道,于偶然间寻得一处洞府,在里面找到了南朝时陶弘景真人所遗留下来的引导养生图,并《神农百草经》共廿八卷。

    我自幼好岐黄,曾为此而散尽家财。当时得此,甚为欢悦,故而刻苦练习,十年有成。这绢布上是我拓印的引导图,共一百零八个动作。陶真人有留言,这一百零八个动作,尽是上古真人仿天地生灵,而创出的修炼之法,今就传授于你。”

    听上去,非常玄幻啊!

    郑言庆低头看去,暗自点头。

    对于古时候的养生引导术,他也略有所闻。

    后世,人们曾经在马王堆出土的文物中,发现过两汉时期遗留下来的千年引导术。当时还有出版社就此,而出版了一本图解书籍,郑言庆曾买过一本。只是由于工作的原因,他也没时间仔细查看,更不要说按照那书中所说的去练习模仿。

    如今听药王一说,言庆方知这引导术,所言不假。

    成仙,郑言庆已经不再去想。但根据孙思邈的说法,这种引导术有强健筋骨,蓄养真力的效果,并且还能够隐藏气血,不发力的时候,视之如普通人。如果练到火候,两臂可有千斤之力,且身轻如燕,耳聪目明。总之,这是一种了不得的功法。

    孙思邈爱好岐黄之术,所以更看重的是神农百草经。

    虽然他口说不懂搏杀之术,但过去几年中,他走遍名山大川,当然也有防身之术。

    “其实,我这防身之术,不过是把五禽戏和引导术融合在一起,以五禽戏为主体,而琢磨出来的一点小把戏而已。你如果想学的话,教给你也算不得什么事情。”

    “我想学!”言庆连连点头,但话锋一转,“孙先生,您不是要入川吗?”

    “我入川倒也不急于一时。反正这防身术不难,我在洛阳逗留几日,然后再入川。”

    郑言庆眉头一蹙,有些疑惑。

    “孙先生,您入川做什么?”

    “我入川……”孙思邈笑了笑,轻声说:“红尘纷扰太多,不适合修道,所以才准备入川,去峨眉求道罢了。”

    求道?

    郑言庆疑惑的看着孙思邈,有点不太相信。因为他从孙思邈的眼中,看出了一抹犹疑之色。每个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想来孙思邈也如此,言庆不好再去追问。

    这时候,车外传来一阵喧哗声,是杜如晦带着他那宝贝石碑,回来了!

    孙思邈让言庆把竹简和绢布都收好,两人一起步出了马车。

    杜如晦脸上带着傻呵呵的笑容,甚至不肯离开车仗。后来还是孙思邈强行把他拉走,更换衣裳。

    言庆一旁看着,心里觉着好笑。

    虽说多出来这么一块石头挺麻烦,但看上去杜如晦似乎已经忘记了让他留字的事情,倒也是一件好事。

    他正准备回自己的车辆,郑为善却回来了。

    “言庆,郑管家要你过一会儿进城,到首阳酒楼找他。”

    “啊?”

    郑言庆一怔,“爷爷不是说,只休息半日吗?怎么还要去首阳酒楼呢?”

    “呵呵,那位大豪定要在首阳酒楼请客,郑管家也是推辞不过,只好答应下来。老管家还说,若是方便,请孙先生一起赴宴……哦,我看还是由你去请孙先生吧。”

    郑为善也知道,似他这种地位,孙思邈未必会赏脸。

    莫说是他,就算是郑世安亲自相请,也不见得能请得动孙思邈。别看孙思邈是白身,可声名显赫,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呢。连皇帝都能拒绝的人物,又岂能是他或者郑世安可以请出来呢?倒是郑言庆,凭借一手全新书体,说不定能请出孙思邈。

    郑言庆点点头,看看这日头,也差不多到时间了。

    于是他又跑去找孙思邈,把事情说了一遍。孙思邈倒也爽快,马上就答应下来。

    “我也去!”

    杜如晦换上一件崭新的白袍,闻听之后,也要凑热闹。

    孙思邈笑道:“你就不怕你那宝贝,被人偷走?”

    “哈,这三临辟雍碑在我眼中是个宝,可在别人眼里,恐怕算不得什么。再说了,放在营地里,若是丢了的话,我就去找张三郎讨要,难不成还怕它跑了不成?”

    孙思邈连连摇头,看起来这杜如晦,却是赖定了张仲坚。

    ――――――――――――――――――――――――――――――

    偃师县城并不大。

    但由于地处洛阳边缘,而这几年朝廷又对洛阳非常关注,甚至还生出过迁都的打算。

    开皇以后,关中屡遭天灾。

    隋文帝在开皇十年后,更三次率领文武百官就食于洛阳,也使得洛阳的地位愈发高涨。偃师是关东通往洛阳的必经之路,往来行人不绝,使之也越来越繁华喧嚣。

    首阳酒楼是偃师最好的酒楼。

    但和荥阳的观水阁不同,首阳酒楼面向所有人。

    只要你有钱,就能在酒楼中享用美食,聆听歌舞。若是觉得无趣,还可以找几个漂亮女人陪伴。反正这种事情,原本就算不得什么。越是遮掩,那就越是泛滥。

    郑言庆等人抵达首阳酒楼的时候,酒楼外已是车水马龙。

    门外的小厮快步上前,问清楚了状况之后,就立刻带引着郑言庆等人往里面走。

    所谓酒楼,其实就是一个大宅子。

    前院有一个凉亭,两边亭台楼阁,多是用以招待普通客人。

    穿过中堂,就来到了后院。俨然一座园林一般,假山流水,回廊曲径。两边还点缀有格式灯笼,加上顶部,有一个巨型火烛,把整个后院,照映得通通透透。

    这火烛的设计,和后世的火炬非常相似。

    据说假山内部都已经镂空,装有油柜。火烛通过油柜里的油燃烧,火油不尽,火烛不熄。差不多每隔一个时辰,就会有小厮添加火油,以保证油柜里的火油充足。

    郑言庆暗自惊叹,这首阳酒楼的老板,倒还真是别具匠心啊。

    后院又划分有十数个独立的楼阁,专门供给一些豪客使用。郑世安等人已经来了,站在楼外等候。言庆也知道,郑世安不是在为了等自己,而是看在孙思邈的面子上。

    郑世安的身边,尚有一老一少。

    所谓老年者,其实也就是四十上下的模样,生的非常精壮,相貌堂堂。

    “孙先生,这一位就是我家大公子好友,离狐豪商徐盖。”

    郑世安上前先是行礼,然后为那豪商引介。孙思邈只是微微点头一笑,也没有说话。

    这叫做矜持!

    别看孙思邈对郑言庆和颜悦色,那只是看对了眼儿而已。普通人,即便是郑世安,他也未必假以颜色。更不要说一个豪商……隋文帝虽鼓励商人,但商人的地位,依旧不高。孙思邈今日能过来赴宴,说穿了,还是看在郑言庆的面子上。否则,他根本就不会过来,更不要说和商人管家之流同席,那简直是跌了身份。

    “久闻孙先生大名,今日一见,实在是荣幸之至。”

    徐盖豪爽的上前行礼,丝毫没有不快之色。

    在徐盖身后,还有一个十岁上下的少年。一袭白衫,眉清目秀,看上去非常文静。

    “这是犬子世?……世?,还不见过孙先生。”

    “孙先生,徐世?有礼了!”

    郑言庆跟在孙思邈的背后,和杜如晦站在一起。一开始,他倒是没有留意那少年,可是闻听徐盖介绍,他先是一怔,心里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目光随之一凝。

    这个少年,就是徐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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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只有两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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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咏鹅(下)修改版

    这个少年,就是徐世绩吗?

    说徐世绩或许有些陌生,但若提起李勣,或者徐茂公的名字,那可就是大大有名了。

    隋唐演义中,徐茂公被说成了一个道士,装神弄鬼,足智多谋,是瓦岗寨的军师。

    而真实的历史当中,徐世绩则是初唐时期,非常著名的军事家。与另外一位大名鼎鼎的人物,李靖在初唐建立赫赫功勋,被称之为初唐时期的战神。徐世绩甚得李渊的喜爱,入唐之后,被赐以国姓,改名为李世绩。后来又因为避讳的原因,而更名为李勣,曾出将入相,位列三公,更历事高祖、太宗、高宗三朝而不倒的人物。

    怪不得,当初郑世安提及徐盖名字的时候,言庆觉得有点耳熟。

    没错,没错!

    这徐盖,不正是徐世绩的老子吗?

    “言庆,言庆?”

    杜如晦轻轻推搡了郑言庆一把,言庆这才醒悟过来。

    这时候,郑世安也正好介绍到他。

    “这是小孙言庆,日后将陪小公子就学,到时候会和徐公子一起,还望多多关照。”

    徐世绩上前一步,微一拱手。

    而郑言庆也连忙还礼,和徐世绩见过。

    “酒宴已经准备好,咱们入席再说,入席再说……孙先生,您先请!”

    徐盖侧过身子,让出了一条通路。

    孙思邈也不客气,迈步走进了阁楼。

    杜如晦虽然也是白身,但身为官宦子弟,徐盖当然也不可能懈怠。郑世安徐盖两人,则跟在后面。不知不觉中,就形成了一个阶层。名士当先,官宦次之,而商贩仆人在后。至于言庆和徐世绩两人,则落到了最后面,两个人不经意间,并肩而入。

    徐世绩比郑言庆大四岁,个头不低。

    走在他身旁,从举止行为,可以看出这徐世绩也是个习武之人

    对此,郑言庆倒不觉得奇怪:开皇年间尚武之风兴盛,似徐世绩这种富豪子弟,只要愿意,习武并不是难事。只是他有点想不明白,郑仁基为何要收留徐世绩?

    徐世绩和郑家的关系,史书中并没有太多的记载。

    郑言庆好奇的看了一眼徐世绩,而徐世绩也正上下打量他。

    目光相视,两人突然一笑,点了点头,却没有交谈。

    走进阁楼里,众人已经分别落座。孙思邈和杜如晦,被安排在了主位上,徐盖和郑世安,则分坐两边相陪。

    “言庆,过来我身边坐吧。”

    孙思邈向郑言庆摆摆手,然后又看了一眼徐世绩,“还有这位小兄弟,也过来一起坐。”

    徐盖惊讶万分,向郑言庆看了一眼。

    说实话,他原本并没有太过在意郑言庆。

    毕竟郑言庆只是一个贱口出身,哪怕他是郑世安的孙子,徐盖也不可能太看重他。

    可现在不同了,孙思邈虽然也叫上了徐世绩,但明显是看在郑言庆的面子。

    这小孩子,有何德能,让孙思邈另眼相待?

    徐盖这心里面,可就开始计较起来。

    郑言庆欣然走上前去,在孙思邈身旁坐下;而徐世绩明显犹豫了一下,然后才走过去。

    “今日劳徐先生设宴款待,思邈感激。”

    孙思邈说着,举起酒杯。

    徐盖和郑世安也连忙半起身,恭敬的将酒水饮尽。

    而后,杜如晦又举杯相邀,徐盖和郑世安再次饮酒。接着,徐盖和郑世安再敬酒。

    酒过三巡,徐盖击掌,从楼下走上来一些歌舞伎,轻歌曼舞。

    郑言庆坐在一旁,对歌舞并无兴趣。

    他扭头向窗外看去,却见楼下有一个小小的池塘,几只白鹅,在碧波间戏水。池塘水面,漂浮几抹浮萍,灯火辉映,更点缀了几分妙趣。酒宴的喧嚣,被湮没在这妙趣之中。

    “喂……”

    郑言庆觉察到有人推了他一下,回过神来,却见徐盖举着一杯酒,正向他看来。

    推他的人,是徐世绩,想来是看见他出神,所以才提醒。

    “郑少兄看什么,看得如此入神?”

    “啊!”

    郑言庆连忙赔礼,“徐伯父恕罪,小子只是看窗外白鹅,一时间出了神,还请见谅。”

    “无事,无事!”

    徐盖笑道:“这首阳酒楼的主人,倒是个雅士。许多人在此饮酒时,都会为窗外景致所吸引。昔日王右军爱鹅,愿书黄庭坚与之交换,更在家中营建鹅池而成美谈。少兄今日观鹅出神,将来也一定是风流雅士……大兄,你这却是好福气。”

    王右军,就是大名鼎鼎的王羲之。

    其爱鹅养鹅,更将鹅的体态融汇于书法之中。

    相传,右军一日清早,与爱子王献之乘一叶扁舟,游历绍兴的山水风光。船到县攘村附近的时候,见岸边有一群白鹅,摇摇摆摆的模样,极其可爱。王羲之不由得生出爱慕之心,边想要把鹅买回家去。鹅的主人是一个道士,于是就说,右军大人想要的话,就请代我书写一部黄庭经吧。王羲之求鹅心切,欣然答应。

    后来,他在家中修建鹅池,准备在池塘边竖一鹅池碑。

    结果呢,刚写完‘鹅’字,就被皇帝叫走。王羲之的儿子王献之看见后,就提笔写了‘池’字。

    于是,一碑二字,父子合璧,成为当时文人雅士的美谈。

    杜如晦一旁笑道:“昔日右军父子为鹅立碑,今日言庆何不效仿,也是一桩美事。”

    “我?”

    郑言庆疑惑的看着杜如晦,连连摇头,“我哪敢和右军先生相提并论?”

    “不试一试,又怎知不能呢?”

    杜如晦眼珠子滴溜溜的打转,笑盈盈的看着言庆。

    孙思邈说:“言庆何不一试?说不定,真的能成为一桩美事呢。”

    他和杜如晦这边说笑,一旁徐盖却是惊讶万分。杜如晦那些话,他可以当做笑话,可孙思邈……总不可能,孙思邈也是胡说八道吧。听他的口吻,分明有把言庆和王羲之并论之意。心下倒吸一口凉气,这小孩子有何本领,让圣童如此赞誉。

    不仅仅是徐盖吃惊,徐世绩也万分的好奇。

    他也是聪慧之人,平日里相当自负。若非如此,他又怎可能入得了郑仁基法眼?

    眼前这个看上去比自己还小的娃儿,真有如此才能吗?

    郑世安,则在一旁微笑。

    “那……我试试?”

    郑言庆也不禁有些意动。

    被孙思邈和杜如晦这么一戳哄,于是就决定下来。

    自魏晋以来,文风颇盛。一般酒楼中,都会备有笔墨纸砚,以供酒客抒发情怀。

    甚至说,许多酒店的小厮,可能目不识丁,但却能分辨出好坏来。

    写的好时,他们会心一笑,将其保留;若是不好,则轻声鼓励,而后将其抹消。

    言庆既然决定露一手,歌舞声立刻止息。

    有歌姬匆匆取来了笔墨,放在一旁,好奇的打量郑言庆。

    可是,写什么好呢?

    郑言庆看着窗外在池塘中游耍的白鹅,心里有些踌躇。他静静的沉思,楼中众人,却屏住了呼吸。

    孙思邈挽起袖子,在一旁轻轻研磨,也不催促。

    这时候,池塘中的白鹅,突然引颈鸣唱。言庆心中一动,一首唐诗立刻涌现心头。

    请先生勿怪,我这也是被逼无奈啊!

    郑言庆提起笔来,走到了墙边。

    而后闭目沉吟片刻,在雪白的墙壁上,恣意挥毫。

    “鹅,鹅,鹅……”

    徐盖轻声诵读。

    但三个‘鹅’字出口,眉头却是一蹙,扭头向杜如晦孙思邈看去,见两人也是眉头紧锁。

    这算是什么东西?

    难不成,这小孩子准备在墙上写一壁的‘鹅’字?

    可也别说,这小子倒是写了一手好字,刚烈磅礴,颇有风骨。不过,我怎么没见过这种字体?

    徐盖正想的出神,就听杜如晦强压抑惊喜,叫了一声:“好!”

    抬头看去,却见那三个‘鹅’字下面,已有了一行绝句:曲项向天歌。

    郑言庆此时也已经进入了状态。

    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好诗,好字!”

    当言庆把那最后一笔书完,杜如晦忍不住抚掌叫好。孙思邈的眉头,也已经舒展开来,面露微笑,轻轻点头。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徐盖大声诵读,之后也忍不住大声叫好。

    郑言庆的脸,此时通红。

    不过并非酒意上涌,而是羞愧的脸红了……抢了人家颜真卿的书体也就罢了,如今又抢走了骆宾王的咏鹅诗。也不知道骆宾王如今出生了没有,真丢死个人。

    一旁歌姬舞姬,对着墙上的诗指指点点。

    “来人,来人啊……给我把这首诗拓印下来,快点快点,这第一版是我的,谁也别和我抢。”

    杜如晦手舞足蹈,大声叫嚷。

    自有歌舞伎跑过来,小心翼翼的拓印。

    而孙思邈则捻须微笑,“言庆这首诗一出,我想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来咏鹅了啊!”

    郑世安这时候已经懵了!

    他知道自家孙儿,能写一手好字。

    却没有想到,言庆竟然还能写诗?这小子,什么时候学会的本领,莫非真是天才?

    徐世绩忍不住问道:“言庆,你这手字,是临摹谁的书体?”

    没等郑言庆回答,杜如晦抢先说道:“小兄弟,言庆这一手字,可不是临摹来的。这是他根据蔡中郎的刘熊碑和王右军的丧乱帖,又融合了舞剑之意,而独创出来。”

    “啊?”

    徐世绩自认天赋过人,可听闻这句话,忍不住惊呼一声。

    至于那徐盖,更是目瞪口呆。

    独创书体?我的个天,这小家伙未免太妖孽了一些吧……刚才我还觉得孙先生说的有些过了。可现在看来,莫说是咏鹅,他若再大一些,又有谁敢在他面前言书呢?

    孙思邈沉声问道:“言庆,你可想好了名字?”

    “咏鹅!”

    郑言庆脱口而出。

第十四章 徐世绩的缺点(上)

    第十四章 徐世绩的缺点(上)

    徐家和郑家的交情,可以追溯到郑大士的父亲郑伟一辈儿。

    当年郑伟尽起郑氏族人,出兵北上,曾与徐盖的祖父并肩作战。当时的徐家,在齐鲁小有名气,还算不得豪商。正因为和郑家有这么一层关系后,徐家才开始发迹。

    到了徐盖这一辈儿,徐家已成为河洛地区,响当当的豪商。

    但时过境迁,随着朝廷对河洛地区越来越关注,有一些生意就不得不暂时停止。

    毕竟,作为关东世族,郑家受到关陇军事贵族的冲击,不得不愈发谨慎。

    违禁的事情无法再继续下去,徐盖也就生出了撤离河洛,回归故里的念头。郑大士和郑仁基对此,都表示了赞同的意思。不过徐盖提出一个请求,那就是让徐世勣拜在郑家门下,将来也能做进身之阶。毕竟,徐家富庶是富庶,但社会地位并不高。作为商人之子,徐世勣想要出人头地,会有很多困难。若有郑家支持,对徐世勣无疑是一件好事。考虑到郑徐两家的交情,郑仁基也就点头应承。

    这就是郑仁基让郑大士带徐世勣去洛阳的原因。

    回到营地之后,郑世安的兴致似乎不高。

    言庆有些奇怪,于是问道:“爷爷,您怎么看上去,不太高兴?”

    郑世安叹了一口气,“言庆啊,你难道就没有看出一些端倪?”

    “端倪?”

    “大公子这次让我带徐世勣一起去洛阳,对你而言,恐怕不会是一件好事情啊。”

    郑言庆蜷坐在车上,双手不自觉的合十,如老僧入定,不置可否。

    说实话,郑世安对这个孙子,是发自内心的满意。想当年,他因救护郑大士,而被伤了下体,以至于五体不全,绝了生育。可老天爷待他不薄,给他送来一个孙子。言庆聪明,而且懂事,也知道孝顺……若说有什么不满意,就是他太沉稳了。

    沉稳是一件好事,可若是放在一个孩子身上,就总是让人觉得少了些朝气。

    见郑言庆没有开口,郑世安苦笑一声,没有再说下去。毕竟,这只是他的猜测而已,没有证据说出来的事情,说不定会弄巧成拙。郑世安也不想言庆有太大的压力。

    其实,郑言庆已经明白了。

    不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事情吗?

    他是郑大士属意的人,却不代表是郑仁基属意。

    天晓得,郑仁基让徐世勣去洛阳,有没有另一层想法?如果有,言庆又该何去何从?

    对于自己的去向,郑言庆并不是很在意。

    他年纪还小,只要郑大士活着,郑世安就不会失宠。郑世安不失宠,他就没问题。

    但一朝天子一朝臣,在门阀世族当中,同样适用。

    郑仁基和郑世安并没有太多感情,远不似郑大士那样信任。出仕以来,郑仁基在家的时间也不多,身边自然会有亲信之人。郑大士派郑世安过去,是出于好意,但郑仁基未必就会接受。即便接受了,郑世安也不会像在安远堂时那般权重。

    这,才是关键所在啊!

    郑大士快六十岁了,在古人当中,已经属于高寿。

    天晓得他还能活多久?如果郑大仕死了,那郑世安的好日子,怕也要到头了吧。

    所以,此去洛阳,郑世安的态度将决定他日后在安远堂的地位……

    可是怎样才能说服郑世安呢?

    以言庆对他的了解,这是一个很较真儿的倔老头。你可以说他是认真,一丝不苟,但你也可以认为他是倚老卖老。如果郑仁基认为他是后一种,问题可就严重了……

    这一夜,郑言庆在思索未来。

    而首阳酒楼,也正沉浸在一派喧哗之中。

    能在偃师开设酒楼,并且独占鳌头,自然有其不同一般的背景。首阳酒楼的幕后老板,正是张仲坚的老爹,扬州首富张季龄。不过张仲坚并不会插手酒楼事务,事实上,这座酒楼已成为吴县张家的产业,也是张季龄重回张家的觐见之礼。

    名义打理首阳酒楼者,是张氏的一个族人。

    但真正的掌控者,却是偃师县主簿张琮。这张琮,是张季龄从兄张季珣的庶子。

    吴县张氏,在太子杨广驻扎江都的时候,就投靠过去。

    在杨广和杨勇争斗期间,杨广花费了大笔金银,以收买朝中的显贵。张家就充当着金主的角色,对于杨广的要求,可谓是有求必应。杨广成为太子以后,台面上无法给予张家太多的奖赏,但暗地里运作,还是给张家子弟安排了不少官职。

    张琮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悄然来到了偃师,并接手首阳酒楼。

    当晚,他因为在家中设宴款待张仲坚,所以不清楚首阳酒楼里发生的事情。可是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得到了消息。据说昨夜在酒楼中,出现了一位神童,以恒古未有之的书体,写下一阕诗词。等他赶去首阳酒楼的时候,昨夜徐盖宴请宾客的酒楼中,已经是人满为患。他挤进人群,就见那墙壁上写着四行绝句,铁笔银钩,风骨凛然。

    文人士子们,争相在墙壁前品头论足。

    或是称赞那文字,或是评论那诗词……更有人急不可待的招呼酒楼小厮,拓印诗章,一边回家之后,把玩临摹。

    “昨夜谁在这楼中饮酒?”

    张琮也是个识货的人,一眼就看出,那墙壁上的书体,不同凡响。

    他把酒楼老板拉到了一旁,仔细盘问。

    酒楼掌柜说:“昨夜是离狐人徐盖,在此宴请宾客。但究竟是宴请什么人?并不清楚。”

    “徐盖?”

    身为偃师主簿,当然不会不知道徐盖的来历。

    张琮眉头微微一蹙,而后问道:“昨晚是谁在楼中侍服?”

    “好像是秀女那一组在此歌舞……徐盖也没有让人在楼上侍服,只点了些许歌舞。”

    张琮说:“立刻让秀女过来。”

    掌柜的不敢怠慢,连忙下去把昨夜在楼中歌舞的歌舞伎都找了过来。

    张琮仔细的询问一番。虽然这些歌舞伎们也不知道太多,可多多少少,也问出了一些端倪。

    写诗的人,的确是一个黄口孺子。

    据那秀女说,不过八九岁年纪……徐盖好像并不是独自请客,还有一个白胖老者作陪。

    主客有两位,气度不凡。

    一个好似官宦子弟,另一个似乎是姓孙。

    其他的,歌舞伎们也就说不出个所以然了,只是说那写诗的小孩子,是那白胖老者的孙子。而且听他们言谈话语,墙壁上的书体,就是那个写诗童子独创出来。

    “那他们有没有说,这是什么书体?”

    “好像有吧……那位孙先生似乎问了一句,然后那个小孩子就回答说是咏鹅体。”

    “咏鹅体?”

    秀女努力回忆,“孙先生当时还赞叹说,咏鹅书咏鹅,很贴切,很贴切!”

    孙先生……

    莫非是孙思邈吗?

    昨夜堂弟过来,曾说过孙思邈先生和他同行。只是,世人皆知孙思邈性情淡泊,不喜喧嚣,所以张琮当时虽有心拜会,但后来还是忍住了。三郎说,孙思邈和杜工部①的孙子一起,想必就是那个官宦子弟……咏鹅童子?莫非是郑家族人?

    “你有没有派人,去找徐盖问询?”

    “已经派人去了……”掌柜的连忙回答:“昨夜徐盖他们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我也不好连夜去打搅。天亮以后,我就派人过去。结果他府中的人说,徐盖天一亮就走了。”

    “走了?”

    “听说徐盖准备结束这边的生意,回离狐老家养老。家人都早在十数日前就离开了偃师,只剩下徐盖和他的长子。今天一大早,徐盖就走了……据他家人说,他的住处已经卖给了一个洛阳商人,手续都办得差不多了,只等那商人来接收。”

    徐盖结束在偃师的产业,身为偃师主簿的张琮,也不是不知道。

    不过在他看来,徐盖只是一个商人罢了,并不值得太过于关注。再说了,人家是回家养老,合情合理。对一个即将离去的商人,张琮可不会投注于太多的精力。

    此时闻听掌柜提起,他才想起了这件事。

    张琮心中好奇,连忙命人备下笔墨纸砚,写了一封书信。

    他正要让人去追上张仲坚,询问此事。就在这时,外面有人禀报,说是偃师县令来了。

    张琮一听,立刻就着了慌。

    别看他是张氏族人,又有杨广做靠山,可是对偃师的这位县令,却不敢怠慢半分。

    无他,偃师县令是当朝御史大夫裴蕴的族侄,更是河东闻喜裴氏子弟。

    张家也是名门望族,但和河东裴氏相比,显然就差了一个层次。而河东裴氏,更是河东四族之冠,与关东门阀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远非吴县张氏这种江南世家可比。

    张琮立刻吩咐出迎,而后随手把书信交给酒楼掌柜,让他派人追赶张仲坚。

    可掌柜的一忙,竟然把这件事给忘记了。等他想起来,并派人出去追赶的时候,已是正午时分。而这时候,张仲坚等一行车队,早已经远去,想要追上并不容易。

    偃师县令看过墙上诗词后,大加赞赏。

    并将郑言庆题诗的这座阁楼,冠以咏鹅楼之名,并让人把酒楼后面的池塘边立碑。

    县令命在场文士做赋,然后将池塘定名为北鹅池,以区别王羲之故土兰亭鹅池。他还让张琮将墙壁上诗词拓印,回县衙后,亲自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他的族叔,御史大夫裴蕴;而另一封则是给他的族兄,也是他的好友,千牛卫裴仁基。

    信中说,偃师惊现咏鹅体,乃恒古未有之创新。

    并在信中,称郑言庆为鹅公子,赞他是以幼童之龄,创仁寿书体,可比南朝二王。

    注①,此杜工部,非杜甫,而是指杜如晦的祖父,时隋朝工部尚书杜果。

第十四章 徐世绩的缺点(下)

    就颜体书法而言,偃师县令的赞誉,倒也算为过。

    颜真卿的书法,原本就是开创了一种全新的书体格局。只是放在郑言庆身上……

    他不过是拾古人牙慧,说他是千古大盗,也不为过。

    偃师沸腾了!

    鹅公子之名在短短时间里,享誉南北。可偏偏没有人知道,这鹅公子究竟是何人?

    郑言庆等人在傍晚时分,抵达洛阳城外。

    张仲坚和杜如晦与言庆洒泪而别,孙思邈因为要教授郑言庆引导术,暂时留在洛阳。

    郑仁基还在长安,因崔小姐在年前分娩,不得不推迟了行程。

    他只是派人到洛阳故居,告诉郑世安先把家里打理一下。毕竟这洛阳的宅院,已经闲置了不少时间,需要好好整理一番。同时,郑仁基还告知郑世安,让他把郑家在洛阳的田庄打理妥当。马上就要龙抬头了,春耕在即,正是百废待兴之时。

    郑家在洛阳的产业不少,沿洛水畔,差不多一条街都是在郑家名下。

    而洛阳城外,尚有千顷良田,事务极其繁杂。

    郑世安到了洛阳之后,立刻忙碌起来。他还肩负着为郑仁基梳理关系的责任,于是拜访洛阳豪族,不敢有片刻的偷闲。当然了,以郑世安的身份,不可能见到那些大人物。好在他主要是梳理各种关系,只需要和各府的管事交道。送礼拜望,令洛阳豪族知道,郑家只是奉诏来洛阳发展,以后有什么事情,还请多关照。

    如此,就已足够!

    毕竟大人物们,不可能去关心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将来真正有交道的,还是那些府中的管事。这些人都是地头蛇,处理好了和他们的关系,可以省却很多麻烦。似这种事情,若让郑仁基去处理,的确是麻烦事。

    而郑世安深知市井中人的心思,同时管家,说起话来也方便许多。

    可他这一忙,就顾不上郑言庆和徐世?了……

    经过首阳酒楼的一夜,徐世?自负的心理,一下子无影无踪。原以为自己出类拔萃,没想到有人比他更加出色。虽然言庆的年纪比他小,但是徐世?对他却非常敬佩。如果说,一开始他还对言庆得到孙思邈青睐而嫉妒,那么现在已烟消云散。

    “言庆,在跟我讲讲长坂坡的故事吧。”

    阳光明媚,徐世?和郑言庆坐在后花园的水塘边,一脸渴求之色的看着郑言庆。

    让徐世?服气是一回事,但想要让徐世?听自己的,却是另一回事。

    毕竟,徐世?是平民出身,比言庆要好许多。且家中富庶,与郑家又是世交,年龄还比郑言庆大好几岁,要让徐世?听他的话,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郑言庆想了很久,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一天练武之后,他拉着徐世?,开始讲《三国演义》。

    枯燥的《三国志》,对徐世?而言,无疑是一种负担。

    可如果把这变成了故事,其效果自然不同凡响。三国演义的金戈铁马,足以让每一个少年为之热血沸腾。更不要说那其中如云猛将,还有足智多谋的谋士,对于未来的初唐军神而言,无疑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只一出桃园结义,就让徐世?变成了言庆的忠实粉丝。

    言庆日间随孙思邈学习引导术和五禽戏,夜间给徐世?讲故事。

    他当然不可能背下全本三国,但里面的一些情节,足以让徐世?痴迷万分。

    孙思邈在洛阳停留了十天,把引导术和防身之术教给言庆之后,就动身离开洛阳。

    用孙思邈的说法,他此去峨眉,是为了求道。

    和朋友约好了时间,在洛阳耽搁十日,已经错过了行程。所以,他必须要尽快启程,以免失约。孙思邈言语间非常坚定,郑言庆苦苦挽留,却不能让他回心转意。

    无奈之下,他只好送孙思邈离去。

    而孙思邈这一走,言庆可就空闲下来。徐世?自然不肯放过机会,缠着郑言庆,讲那三国演义的故事。

    忠义千秋的关二哥,武艺绝伦的赵子龙;足智多谋的诸葛亮,还有一代枭雄曹孟德。

    一曲西江月,流传千古。

    对徐世?的吸引力,无疑是致命的。

    郑言庆笑眯眯的说:“徐大哥,长坂坡我都讲了好几次了,要不今天咱们换个故事?”

    徐世?露出遗憾之色,但旋即目光锃亮,“不讲长坂坡,那讲什么?”

    “咱们今天,就讲讲走麦城的故事。”

    “走麦城?”

    郑言庆连连点头,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带着无尽的诱惑之意说:“是关二爷的故事哦!”

    “关二爷的故事?”

    徐世?顿时来了精神。三国演义中,他最喜欢的就是关公和赵子龙。一听郑言庆要讲关二爷,哪里还有不愿意的道理。连忙在一旁坐好,一脸期盼的看着言庆。

    “话说……”

    郑言庆一副说书人的表情,开始了走麦城的故事。

    他之所以要讲这个故事,是因为他发现,徐世?的骨子里,有一种莫名的骄傲和自负。史书中对徐世?的记载,说他颇有政治家的风度,识进退,更知晓大义。

    但从目前来看,徐世?还没有达到初唐军神的高度。

    也许在将来,他会因为一些事情而改变。

    可郑言庆希望,徐世?能早一点把那种骄傲和自负改掉,这对他的发展,更有好处。

    “关二爷,就这么死了?”

    徐世?听完了故事,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话语中颇为不满。

    “其实,二爷的结局,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徐大哥,你还记得先前我讲的夺西川吗?记不记得,当时诸葛亮问二爷,若曹操和孙权同时来犯荆州,你当如何?”

    “我想想,我想想……”

    “他说:某当分兵拒之。

    其实,从一开始,二爷就看不起孙权,甚至不把孙权当作盟友。而实际上呢?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藐视孙仲谋?孙权所说是得了父兄遗泽,但他能与蜀魏鼎足而立,就已经说明了他的能力。连曹操都说:生子当如孙仲谋,二爷比得了曹操吗?”

    徐世?听罢,陷入了沉思。

    许久,他长身而起,朝着郑言庆深施一礼。

    “言庆,多谢你今日的这个故事,徐世?当牢记心中。

    切不可小觑了天下英雄,将来我若能有所成就,全拜言庆你今日,这一番教诲。”

    郑言庆闻听,露出了灿烂笑容。

    不管徐世?是否能记住,但他知道,徐世?会因为今天这个故事,而受到影响。

    也许,他会少走许多弯路;也许,他将来的成就,会更加辉煌。

    对言庆而言,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不负他这一番口水。

    “好了,今天我们就说到这儿,一会儿爷爷要带我去田庄视察,你要不要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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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一亩甘蔗林

    第十五章 一亩甘蔗林

    郑家在洛阳城郊,有一块面积近千顷的田庄。

    周遭几个村庄的百姓,几乎都是靠着给郑家做佃户为生。农耕时节即将到来,佃户们也开始紧张了……虽说自开皇以来,隋文帝不断加强均田制的推广,但大量被世族占居的土地,可不会那么容易被吐出来。且不说这些田地大都是郑家的永业田,即便是那些露田,想要郑家轻松交还,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想当初,郑家在鼎盛时期,仅洛阳一地,就有良田万顷。

    如今缩减到千顷,从某种程度上,也似乎表明了关东世族的没落。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郑家今不如昔,依旧在河洛地区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这种地位,不在官职大小,而在于家声和名望。关东士族的家声,远非关陇集团可比。

    早春时节,田地中以露出了勃勃生气。

    几十个望气师,在田庄管事的带领下,于田垄间观望地气。这望气师,也是一种专门的职业。他们和风水师不同,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在每年开春时勘察田地。

    这田地怎么划分?

    那一块土地要闲置,哪一块土地要耕种?

    没有望气师勘察,绝不会轻易开工。

    看着那些忙碌的望气师,郑言庆不免生出一些感慨。

    这年月,还真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啊……没想到勘察地气,也成了一种职业。

    什么叫做专业?

    这个就叫做专业!

    至少在后世,郑言庆没见过这种细致入微的划分。

    几名管事跟在郑世安的身后,不时回答郑世安提出的问题,有时还会激烈的争吵。

    郑言庆倒是很清闲,在田中漫无目的的走动。

    徐世勣没有来,他对这种事情,没有半点兴趣。用他的话说,与其来田庄转悠,倒不如在家看看书,打打拳。而郑言庆却是本能的想要过来观看。毕竟在前世,他没少参加过这种场面。听郑世安说,等到了龙抬头,佃户们还会祭祀天地,以祈求风调雨顺,有个好年景。大概也就是这个原因吧,言庆就跟着过来了……

    看郑世安在忙碌,郑言庆讨要了一头青驴,骑着在田庄周围打转。

    初春时节的风,虽还有些许寒意,但却并不刺骨。吹拂在身上,让人感觉很舒服。

    特别是空气中弥漫着的那种气息,是蓄藏了一整个冬天的地气,深呼吸下,可让人精神饱满。每年秋收之后,农人们会把那些残梗丢弃在田地里,以滋养生息。

    而这些天然的肥料,在经过一个冬天的发酵之后,就转化为土地的生气。

    呼吸这样的生气,让人产生出一种莫名的满足感……很舒服,也让人心情很愉悦。

    “咦?”

    漫无目的地走着,郑言庆突然勒住了青驴。

    “小八?”

    “是,郑少爷!”

    从青驴后面,跑过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厮。虽是一身庄稼人的打扮,长的倒也算眉清目秀。小厮姓毛,在家中行八,是个佃户的儿子。乡下人,也没有名字,大家都称呼他做毛小八,久而久之,小八也就成了他的名字。别看郑言庆只是郑氏管家的孙子,可在这些佃户的眼中,那就是天……毕竟,郑大士也好,郑仁基也罢,都不可能跑来掺和这些农事。真正做主的,还就是郑世安这样的管家,管事。

    分发多少种子,划分多少田地,还有农具、耕牛,以及佃金多少,这都是管家管事做主。郑世安的一句话,能让佃户到天堂;同样的,他一句话,也能让佃户进地狱。所以,此次郑世安巡视田庄,田庄管事们,同样不敢怠慢了郑言庆。

    小八的大姐,是田庄管事的小妾。

    于是这陪伴郑言庆的任务,就落到了小八的身上。

    郑言庆用马鞭指着远处的河滩问道:“那片河滩上,种植的是什么东西?”

    小八回答道:“启禀郑少爷,那是去年,郑管事从岭南寻来的甘蔗。本来他想要用这些甘蔗,制作一些砂糖,以方便日常使用。可没想到种下来后,不见成长。

    后来听人说,这甘蔗栽种的时节和方法很独特,而且要在沙地上栽种才能产出砂糖。管事觉得麻烦,所以就打消了念头。那块土地,本来就有些不好,这农忙开始以后,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管事说,等农忙结束了,再处理这些甘蔗,然后休养一年,来年再行耕种……其实,要我说啊,这块地不理也罢,贫的很呢。”

    这甘蔗的种植方法,和普通农作物的确不同。

    要在刚一入冬,快要下霜的时候,砍去甘蔗的头尾,埋入泥土之中。还要避开地势低洼,有积水的湿地。然后在第二年雨水到来之前的五六天时,从土中取出。剥掉外壳后,以每段五六寸的长度,把甘蔗切开,然后密集排放在地上。好像鱼鳞一样的头尾相连,再用少许泥土覆盖。之后还要发芽,分栽,而且最好是用沙壤土,靠近河边栽种。

    想来,那位郑管事也只知道要靠近河边栽种,但是对栽种的步骤却不了解。

    而在后世,随着地域的差异越来越小,原本生长于南方的甘蔗,在北方也有大量的种植。郑言庆前世分管这一块,所以对于甘蔗的种植方法,倒也不是很陌生。

    说起来,种植甘蔗倒也没什么。

    可问题在于,甘蔗的栽种步骤繁琐,且在这个时代,局限性很大,想要大规模推广北方种植甘蔗,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再说了,这玩意儿除了出砂糖,似乎也没有别的用处。

    郑言庆摇摇头,推翻了想要种植甘蔗的想法。

    如果说刚发现这块蔗林的时候,他的确是生出过这样的念头。可一想到这其中的可操作性,郑言庆立刻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得不偿失嘛,似乎没什么实用价值。

    提青驴辔头,言庆准备离开。

    慢着,刚才小八说……用甘蔗制砂糖?

    中国的制糖工艺,早在西周时就有了。不过当时制作的,主要是以饴糖为主,也就是俗称的麦芽糖。而种植甘蔗,则在楚辞中有过记载。著名的《楚辞-招魂》当中,有:胹鳖炮糕,有柘浆些。这里的柘,就是甘蔗,柘浆,则是说甘蔗的汁液。

    而东汉张衡所著的《七辨》当中,更有‘沙饴石蜜’的句子。

    沙饴,就是指微小的晶体,也就是砂糖的雏形。

    仁寿年间,人们所食用的砂糖,色泽浑浊,多附有糖汁的颜色。但使用量却非常大。

    人们喜好甜食,更有甚者,会在煎茶时,加入一些砂糖。

    砂糖的价格并不算太昂贵,所以即便是普通家庭,也能消费得起。而且,砂糖不比食盐之类的物品,朝廷会加以严格的控制,甚至征收高昂的税收。砂糖的成本很低,前景却非常广阔。关键就在于,如果能改进砂糖的工艺,可独霸市场。

    当然了,以言庆目前的能力,自然不可能垄断砂糖的销售市场。

    但是郑言庆却知道,这砂糖提纯的方法,而且还知道砂糖的深加工技术,也就是冰糖的制作工艺。说起来,这种工艺并不是很高深,但却绝对是领先于这个时代。

    “郑少爷,郑管家在叫你。”

    毛小八的声音,将郑言庆从沉思中唤醒过来。

    他抬头看去,只见郑世安正在远处向他不停招手,那意思是要他赶快过去。

    “哦,那我们过去吧。”

    言庆只好暂时放弃了念头,赶着青驴行过去。

    可是在心里面,却在努力的回忆着白砂糖的制作工艺。如果他真的能够制出白砂糖来,那可是一大笔收入。当然了,这里面还有一个合作伙伴的问题,需要仔细斟酌。

    他认识的豪商并不多,只有徐盖和张仲坚两人而已。

    以郑言庆对徐世勣的控制力,说服徐盖接手,想来问题不大。可是徐盖和郑家的关系太密切了,如果他把这件事告诉郑家的话,那么迎接郑言庆的怕是灭顶之灾。

    不找徐盖,那就只剩下张仲坚了。

    要说起来的话,张仲坚的确是一个合适人选。

    其一,张仲坚的父亲是扬州首富,背后还有吴县张氏撑腰。而甘蔗的主要产地,就集中在江南地区,张氏族人有这先天的便利条件。这一点,绝非徐盖可以比拟。

    而第二点,郑言庆和张仲坚接触并不多,但也能看得出,张仲坚是一个很爽利的人。

    不管是孙思邈还是杜如晦,对张仲坚的评价都不算太低。

    但问题在于,张仲坚能不能说服他老爹呢?而且,自己也不知道如何联络张仲坚,这是一个大麻烦。在没有想出一个妥善的方法之前,言庆决定暂时先隐瞒下来。

    同时心里面还存有一个念头:如何把徐世勣,牢牢的绑在自己的船上?

    “言庆,事情办得差不多……”

    郑世安笑呵呵的说道:“天也不早了,咱们这就回去。若晚了的话,怕是进不得城。”

    郑言庆点点头,随着郑世安准备上车。

    说来也奇怪,那头青驴居然亦步亦趋的跟着郑言庆,任凭其他人拉住缰绳也不行。

    “你想跟我回去?”

    郑言庆笑呵呵的看着青驴,伸手抱住了那张驴脸。

    “要不,就跟我回去吧……爷爷,可以吗?”

    郑世安温和一笑,“既然这畜生愿意跟着你,就带它回去吧。”

    就这样,青驴的辔头拴在马车上,郑世安和郑言庆坐在车里,离开了郑家田庄。

    “爷爷,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大公子真有其他的想法,您会怎么办?”

    在路上,郑言庆突然开口询问。

    郑世安何等精明,自然明白郑言庆话中的意思。

    早先,他曾对言庆说:郑仁基很可能不会让郑言庆做郑弘毅的书童。其实,这里面还包含着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郑仁基是否会看重郑世安呢?只怕也是问题。

    听言庆这么一问,郑世安的脸阴沉下来。

    他沉吟片刻,轻声道:“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咱们就离开洛阳,回去服侍大老爷去。”

第十六章 崔道林(上)拜求推荐收藏

    郑言庆喜欢读史,也知道历史上那些为祸江山的太监之所以遗臭万年,说穿了也正是因为这五体不全而酿成的原因。

    古语有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五体不全的人,本身就是属于被社会谴责的群体,有着超乎常人的自卑,更因这自卑,而产生超乎常人的刚强。在这种自卑和刚强中,就变得性情扭曲而阴暗。

    郑世安虽说不是太监,可五体不全的事实却存在。

    这也使得他比普通人更敏感,更容易受到伤害。别看他在安远堂呼风唤雨,可内心深处,却有着比女人还有柔弱的心弦。越是强硬,这心里面,其实就越发的孤苦。

    轻轻握住了郑世安的手,郑言庆犹豫了一下,不知该如何解说。

    郑世安笑了笑,“言庆乖孙,你莫担心爷爷……如果大公子看不上咱祖孙,咱就回荥阳。难不成不做小公子的书童,日后就没得出路了?等有机会,爷爷豁出去这张老脸,也要求着老爷给你抬籍……唉,当时也是一时疏忽,却苦了你啊!”

    话语中,透着浓浓亲情。

    郑言庆心里一暖,强笑一声道:“爷爷,抬籍的事情不着急,只要就机会,总能解决。不过小孙儿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大老爷已过了耳顺之年,将来的安远堂,定然是大公子做主。您也别太刚强了……我听人说,水满则溢,月满则亏。

    当退让时且退让!您若是回去,恐怕大老爷心里也不会舒服,说不定还会觉得您是倚老卖老呢。”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出自于后世名著《红楼梦》一书。

    后世人有‘少不读红楼,老不读三国’的说法。这《红楼梦》,更是千古奇书,里面隐含着许多哲理,年纪小的,却品不出个中滋味,反而容易生出各种邪念来。

    言庆前世,也是在近四十岁时,才开始读懂红楼。

    里面说了很多做人处事的道理……就比如说,那红楼开篇时,王熙凤和贾宝玉出去,遇老家人撒酒疯。那老家人,典型的就是倚老卖老,恃功自傲,以为自己当年曾救过贾家大老爷,就可以撒泼耍赖。殊不知,却早已经恶了贾府上上下下。

    最后呢,被王熙凤下令,活活憋死在马厩里……

    言庆觉得,郑世安如今怕就有老家人的想法。可这种想法要不得,弄不好就会丢了性命。家人奴仆,是世族门阀的私有财产,生死不在掌控之中。别看郑大士现在对郑世安万分宠信,可将来呢?这些人,都是玩弄权术的老狐狸,旁人根本就看不懂他们的心思。万一因为这件事情而生出恶念,岂不是一桩大是非吗?

    言庆可不希望,郑世安有朝一日被憋死。

    那样的话,他在郑家,只怕面临举步维艰的窘况。

    郑世安楞了一下,疑惑的看着郑言庆。他实在不明白,言庆这么小的年纪,是从哪儿学会的这些话语?如果说,此前他赋诗创字,可解释为天资不凡,那刚才说的话,没有几十年的生活阅历,恐怕也说不出来,更别说似他讲的如此通透。

    “言庆乖孙,你这些话,是从哪儿听来的?”

    郑言庆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已经想好了托辞。

    “是孙先生说的……前些日子,我偶然间把爷爷那一日说的担心告诉了孙先生。

    先生就说,这件事还需好生应对。只是他不好直接和您说,就让我找机会,劝您一下。先生还对我说,涉世浅,点染亦浅;历事深,机械亦深。君子与其练达,不弱朴鲁;与其曲谨,不若疏狂。他让我把这句话转告爷爷,说您一定会明白。”

    言庆这一席话,引自《菜根谭》。

    其原意取自老子道德经中‘见素抱朴,少私寡欲’。不过菜根谭的言语,显然更加的浅显易懂,即便郑世安文学不通,也能明白个其中奥妙。这就是让他不要好胜争强,学会顺势而为。人有起起伏伏,只看你如何看待,莫钻了牛角尖。

    郑世安长叹一声,“先生不愧‘圣童’,果然字字珠玑。”

    说完,他向言庆看去,伸手摩挲言庆的脑瓜子,“爷爷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觉得这样子,恐怕要你受了委屈。今天听你一说,我也就知道该如何处理此事了。”

    他虽然没有说要改变主意,但以言庆对郑世安的了解,想必也不会再心存怨恨。

    只要郑世安能想得开,不硬着干就行。

    哪怕郑仁基不看重郑世安,但郑大士在世一天,郑世安在安远堂的地位,就不可改变。

    想到这里,郑言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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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就这样,在忙碌中,不知不觉的过去。

    郑世安依旧忙忙碌碌,而郑言庆则显得很悠闲。或是看看书,练练字,或是和徐世勣一起习武练功。闲余时,他就牵着驴,在庭院里活动,有时候还会去田庄看看。

    洛阳街头,已开始流传咏鹅诗。

    许多文人士子,纷纷赶赴偃师,想要拓印临摹。

    不过,却没有人知道,那位独创咏鹅体,复又咏鹅诗的鹅公子,究竟是何许人也?

    张琮未能追上张仲坚,所以至今仍不知道这鹅公子的身份。

    只是隐约猜到,这位鹅公子应该是郑氏族人,于是写信告之吴县老家,请吴县张氏族长出面,才好向郑家询问。毕竟,这有个门户等级的问题。张琮一个庶出子弟,实在不好去郑家拜访。而且,就算他去了郑家,也未必能见到郑家族长。

    与此同时,长安大兴城越国公府中,一个白面黑须老者,正拿着一份拓本,在书案上奋笔挥毫,临摹者拓本上的文字。在书案前,垂手站立有三个华服男子,一个个神情肃穆,甚至不敢大声喘息,以免惊扰了老者的雅兴,而遭受到责骂。

    “好字,端的是好字!”

    这白面老者,却是当年权倾朝野的尚书仆射,越国公杨素。

    他突然放下手中笔,一脸满足之色,笑望着书案前的三个男子,“鹅公子不负公子之名,这一手咏鹅体,果然是风骨凛然,方严正大。我临摹了许多次,才算是琢磨出了一些门道……昔日智永以永字八法而扬名天下,而今鹅公子将这八法更发挥的淋漓尽致。铁笔银钩,朴拙雄浑。越是临摹,就越是感受颇深,感受颇深!”

    三名男子,是杨素的儿子。

    年长的杨玄感看了一眼身边的两个兄弟,而后笑着说:“父亲此言,未免言过了吧。”

    “不过,一点也不过。”

    杨素正色道:“以我观之,这咏鹅体一出,怕二王亦将黯然。

    当今之世,能与这位鹅公子相比者,非欧阳询智永不可。然我听说,这位鹅公子还是个黄口孺子。也就是说,其书体尚未大成……如若他日长大,书法大成时,欧阳询智永,恐怕也只能为他研磨。果天纵奇才,恨不能在偃师亲眼一睹风化。”

    这杨素是什么人?

    那可是开隋的元老功臣,隋文帝的左膀右臂,更是太子杨广的心腹重臣。

    当年若无杨素支持,杨广恐怕难以战胜隐太子杨勇。而今杨素虽然被杨坚所疏远,但地位依然。他也是个才华横溢之人,善于写诗,更能写出一笔好字,算得上当今文坛的霸主之一。

    这样一个人,如此推崇素未谋面的鹅公子,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即便是欧阳询和智永这样的书法大家,杨素也只称之为‘尚可’。可现在,连欧阳询和智永,也只配给鹅公子研磨?如若传扬出去的话,只怕会让天下都哗然。

    杨玄感也是个骄傲的人,闻听杨素如此赞誉,心中不免有些不服气。

    可是,杨素积威甚重,即便是他亲生儿子,也不敢当着他的面,去反驳他的言语。

    “父亲如此赞誉,实在是这鹅公子的荣幸。”

    杨素连连摇头,“非他之荣幸,实乃我之幸也。有生之年,能见此奇文,当浮一大白啊!”

    说到这里,杨素话锋一转,沉冷问道:“对了,这鹅公子的身份,可曾查明?”

    “尚未知晓。”

    杨玄感说:“据说这鹅公子当时和扬州张季龄的小儿子走在一起,我已派人去询问偃师张琮,但尚未得到消息。张季龄的小儿子倒是可能最清楚,只是他送货到长安之后,就急急忙忙的去了兰州。若是这咏鹅诗能早来些时日,还能拦住他询问。可是现在……不过我也派人往兰州去了,让他们多加留意张仲坚的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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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崔道林(中)第一更求推荐

    本来张仲坚和杜如晦是一起回来。

    只是由于杜如晦的老家,并不在长安,而是在长安城外的杜陵。

    故而两人在霸上时,就已经分开了……许多人并不知道,偃师的那位官宦子弟,居然是工部尚书杜果的孙子。杜如晦又不是一个喜欢交往的人,特别是得了三临辟雍碑和言庆的拓本后,回到家就闷在家中临摹,以至于也不清楚外面纷扰。

    事实上,关于鹅公子的身份,已经在河洛与长安吵闹开了。

    不仅仅是杨素在打听,还有各地士子,也纷纷的寻找。可惜,这年月还没有形成人肉搜索的习惯,彼此间没有任何合作,单打独斗,加之信息繁杂,也就越发混乱。

    甚至有人说,这位鹅公子是当朝权贵的子弟,乃至于宗室子弟。

    结果就变得各家大臣,纷纷询问同僚,到了最后,甚至闹到了隋文帝杨坚的面前。

    杨坚在独孤皇后死后,纵情声色,身体已大不如前。

    但观看了拓本之后,也忍不住派人到宗室家中询问,弄的许多宗室莫名其妙。

    杨素也知道,这样闹腾怕不是法子。虽说杨玄感是这么说,但他隐约感觉到,这位鹅公子,怕并不在长安。若是他和张仲坚到了长安,又岂能没有半点声息呢?

    如此说来,鹅公子还是在河洛。

    “郑仁基是不是还没有走?”

    对于杨素这种极具跳跃性的问话方式,杨玄感三兄弟,早已习以为常。

    杨玄感连忙回答:“郑仁基因妻子分娩,所以还未启程。不过听说已经在准备了,估计赴任也就是这几日的光景。”

    “我感觉,鹅公子当逗留河洛地区。

    你让郑仁基到了洛阳之后,派人留意,看看能否找到鹅公子的下落。一有消息,立刻通知我。我一定要亲眼见见这位鹅公子,若能得他几个字,也就心满意足。”

    “是,我这就派人去告诉郑仁基。”

    杨素连连摇头,“不,还是你亲自去一趟,这样郑仁基那小子,才会更加的重视。”

    杨玄感虽不以为然,但还是恭敬的答应下来。

    郑言庆不知道,为了他,河洛关中,乃至于河东等地,都已经快闹翻了天。套用句后世的话:隋唐年间什么最缺,人才!特别是关东士族,在关陇集团崛起之后,遭受打压,人才凋零。所以,他们迫切需要新鲜血液,鹅公子的横空出世,让关东士族,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朝气。他们,需要鹅公子为他们壮名。

    同样的,他们也相信,这位鹅公子,也需要他们的帮助……

    言庆倒是听到一些消息,但他年纪小,就算过去打听,也不会有人理睬他。再者说了,他对别人说,他就是鹅公子,谁又会相信?人们,总喜欢凭主观的想法去评论事情,而不会在意身边。郑世安倒是有几次想说出去,却被郑言庆拦住。

    出名?

    谁都想出名!

    更别说现在一门心思,想要找机会抬籍的郑言庆。

    但必须要有证据,孙思邈、张仲坚还有杜如晦,这三个最能证明自己的人不在身边。郑世安一个管家,说难听点就是郑家的奴才;徐世勣年纪太小,谁会相信?

    说出去别人不信也就罢了,弄不好还要惹来非议,这种事情,他见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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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蛰过后,农耕开始。

    郑世安更加忙碌,郑言庆也就更加逍遥。

    这一天,言庆正在马厩里喂驴,就见徐世勣从外面急匆匆跑来,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言庆,你怎么还有心情在这里喂驴?你爷爷和人吵起来了!”

    郑言庆闻听一怔,放下手中的草料。

    “和谁吵起来了?”

    “长安来了人,爷爷把他迎进来,结果就吵起来了。我看事情不妙,就跑来找你。”

    和言庆生活了一段日子,徐世勣也习惯性的称呼郑世安做爷爷。

    郑言庆眼神一凝,暗道一声:还是来了!

    他二话不说,转身就往中堂走。

    一边走一边问道:“长安,来了什么人?”

    “不清楚,只是听下人们说,爷爷唤那人做崔总管。”

    “崔总管?”

    郑言庆不禁疑惑。

    从这个姓氏来看,来人似乎是郑仁基老婆,崔夫人那边的人。当初崔夫人嫁到郑家的时候,带来了不少人。不过由于安远堂是郑大士做主,当时由郑世安把持,所以崔家的人并没有得到优渥。后来崔夫人随郑仁基去了长安,崔家的人也就跟着过去……

    言庆对崔家的人,印象并不深,因为当时他们也没在安远堂待多长时间。

    乍闻郑仁基派崔姓人前来,郑言庆就有点明白了。

    看样子,崔夫人这些人在长安,已经控制了家中的事务。如今又生了孩子,自然地位更高。连带着,崔家人的地位也水涨船高,此次前来,恐怕是别有用心。

    “徐大哥,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别说话,听到没有?”

    徐世勣一听就不乐意了,“为什么?”

    “徐大哥,你且听我说,这是郑家族中的事情。你虽然也是大户出身,但不了解郑家的纠葛。你父亲让来洛阳,肯定费了不少心思,为的是让你能有个好前程。如果你参与进来,只怕会白费了你父亲的心血。所以一切,还是以沉默为好。

    我和爷爷的事情,自有办法解决,你无需太操心。

    总之,你莫要开口,弄不好还会受到牵连,甚至弄巧成拙,当效金人,三缄其口。”

    徐世勣虽然不太情愿,但对郑言庆,却是言听计从。

    言庆说的没错,他能来洛阳,的确是费了徐盖不少的心思。若是如言庆所说,弄巧成拙,反而不美。徐世勣对郑言庆很有信心,一个能独创咏鹅体,写出咏鹅诗的人,又岂是易与之辈。既然他这么说了,肯定是胸有成竹,他一旁静观为好。

    “我知道了!”

    徐世勣点头应承,心里对言庆,有多了几分感激。

    别看言庆年纪比他小,但却处处为他考虑。桃园三结义的刘备,怕也不过如此吧。

    不知不觉,徐世勣已经把郑言庆,摆放在了主导的地位。

    中堂里,郑世安一脸怒气,和一个白衣黑须的中年男子争吵着。

    这中年男子名叫崔道林,是郑州崔氏子弟。和郑世安的情况差不多,崔道林家中也是三代为崔氏做事。不过他又和郑世安不一样,他原本就是崔姓族人,是崔氏的远支。当初崔夫人出嫁,崔家怕崔夫人身边没得力的人,就派了崔道林过来。

    原以为能手握安远堂大权,却不想有郑世安在,满腹盘算就化为一江春水。

    不过崔道林也知隐忍,随着崔夫人一同离开了安远堂。

    几年下来,他已经成为郑仁基的心腹。

    此次前来洛阳,他正是奉了郑仁基的命令打前站。

    按照郑仁基的说法,洛阳大小事宜,尽归崔道林处置,所有人员,都要听从他的安排。

    所以崔道林一到洛阳,就罢了郑世安的职务。

    没办法,县官不如现管,这里不是安远堂,当家作主的是郑仁基,郑世安也无可奈何。

    “崔管家,天津桥街市,至今已有三百年,是安远堂在洛阳的脸面。

    不管这世道如何,天津桥街市的老少爷们儿对咱郑家是忠心耿耿。当年郑伟公其实,天津桥尽起青壮八百人,随郑伟公南征北战。你怎能一来,就要罢了他们的生路?”

    天津桥,是洛水北岸的一条街市,也是郑家的产业,至今已有三百年。

    这一条街上的人,全都是靠着郑家为生。贩卖铁器,打造农具,属安远堂名下。

    崔道林一来,就要罢了天津桥的街市生意,将当地百姓,全都驱赶走。

    郑世安怎能同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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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唐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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