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好美的名字
“那皇上现下要如何?”
那边,钱皇后的声音已经低了下去。
“倩儿,这六宫中,朕已专宠于你,即使是新进选秀之女子朕也未曾临幸。朕向你承诺若一但你旦下皇子,朕必册封为太子,何如?”
好半天,床榻上才传来:“……若如此,臣妾就代未来的皇子谢过陛下了。”
床榻上的声音越来越低,似在絮语些什么,可是舒沅已经渐渐听不清了,不久又传出浓重而急促的呼吸声。
“舒沅姐,我们该出去了。”静懿碰了碰还在出神中的舒沅的胳膊。
舒沅这才惊起,和静懿一起躬身走了出去,带上殿门,臀部还微微做疼,她们也得尽快歇息去了。
不管怎么说,这一夜,总算还算平静的结束了。
长亭落日,夕阳熔融的余晖喷洒在依荷苑的一角,将这空寂的院落掩罩在一片虚幻的朦胧中。
“你在等我?”
身后,传来煜王的声音。
舒沅回头,来人依旧是一身紫色长袍,所不同的是,身上已去了斗篷,如冠玉般的面上,一双幽黑的眸子在夕阳下灿若星河。
“是的,我在等你。”舒沅道,“是因为宫内很多事情,很多人我越来越看不明白了,包括你。”
对方“嗤”的笑了声,背过手去,道:“宫内的事有谁又能完全看的明白,还是看不懂的为好。”
“……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你的眉眼像我曾经认识的人……我……认识你吗?为什么我会知道来这里的路,每次总会不知不觉的走到这里?这究竟是哪里?依荷苑,好美的名字。”舒沅终于说出了憋在心里很久的话,问了一连串的为什么。
男子的眼眸也模糊了:“……是吗?像曾经认识的人……”
十一年前的往事在男子的脑海中渐渐铺开。
那一日也如今日般夕阳西下,他第一次见到她,那个注定是他命中的女孩……
他被一名唤作萧道成的臣子带入萧府的花厅内。
母妃在生他的时候便已去世,周遭人,文物百官甚至包括他的父皇都视他为不祥。只有萧丞相对他算善,曾经在他的父皇面前力保他,以使他不至于外送宫外抚养,尤其是眼前他的世子萧道成,对他更是百般怜爱,他喊他萧叔叔。
今日,他匆匆将自己带入府上,虽然不知道个中原因,但是,他信他。
到了花厅,萧叔叔唤来婢女:“花容,去把小姐带来。”
很快,那婢女就带来一个女孩。女孩看上去只有四五岁大,粉雕玉琢般,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乌溜溜的看着他,煞是可爱。
萧叔叔拉过女孩,又拉过他的手,对女孩道:“馨儿,这是三皇子上官浩澜,他的母妃去了,以后你要多帮助他。”说完,又转头对他说,“殿下,这是小女若馨。”
“浩澜哥哥。”女孩甜甜的笑着,露出可爱的小酒窝,声音柔柔的,腻腻的,让人听着忍俊不禁。
萧道成微微蹙眉,斥道:“放肆,爹给你多次说过,要叫殿下。”
他笑道:“萧叔叔,没关系,她还小,就随她吧。”
“成儿!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突然,从侧厅大步走出一名长者,“竟然私自带三殿下到家里来!”
萧叔叔起身,争道:“父亲,现在朝中形势你是再清楚不过,只有我们萧家能给这个孩子臂膀,难道你要他一个失去母妃的孩子在那个残酷的后宫中孤立无援,平白丧命吗?!”
长者长叹一声,道:“成儿,若是爹爹不肯伸以援手,就不会上书,阻止皇上送这孩子出宫。可是,宫廷险恶,我们帮他只能如此,你和祁莲的事情若是让更多的人知道,我们萧家只有引火烧身啊!”
“父亲,这是莲儿最后一个心愿了。孩儿只想尽力替她完成……”萧叔叔单膝跪下,祈道。
此长者便是当时的宰府萧仕渊,权倾一时的老人。
……
依荷苑。
数十支五颜六色的烟花齐冲天际。
“真好看,真好看。”女孩仰着面,开心的蹦跳着,一手指着其中一朵烟花,“浩澜哥哥,你看那只白白的好漂亮,就像馨儿娘亲裙子上的兰花一样。”
“是啊。”他也附和着笑着,却是不安的看向远方,他知道,今夜不会平常。
果然,很快,天那边便响起阵阵的兵马声。女孩的脸色一变,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抓起他的手说:“浩澜哥哥,我们快走。他们要来抓你了。”
昨夜一阵雨,一地泥泞。
女孩拉着他的手深一脚浅一脚,一路小跑,灵巧的绕开官兵,直往宫城外冲去。
“啊——”女孩一声惊喊。
护城河外,离萧家二十公里的距离,女孩脚下一滑便径直滑入河中。
“浩澜哥哥——”
这是他耳边女孩最后对他的呼喊。
……
“……你说什么?”舒沅听得对面这男子嘴中喃喃着说了句什么,却是听不清,便问了一句。
男子深深吸了口气,像是努力摆脱什么,朗声道:“没什么,我说过,这宫里的事情你知道的越少对你越好。你只消记得,敛锋芒,不信,不善!”
……
未央宫门口。
静懿远远的便看到刚回来仍旧若有所思的舒沅的手,急道:“姐姐,你怎么才回来,娘娘找你呢!”
“娘娘找我?”舒沅问,毕竟不是贴身侍女,皇后身边香儿会照料,为何急寻她呢。
静懿几步走下台阶,拉着舒沅的手:“是啊,娘娘说舒沅怎么没来,我想要她帮我梳妆。”
“梳妆?”舒沅重复着。
“是啊,我也奇怪,姐姐你从没在娘娘面前梳过,又是这个时辰点了,怎么她会突然点你的名去梳妆?”静懿边思考边道,“然后香儿就叫我去找你,找到现在才看到你回来。”
“……沉碧。”
这么一说舒沅心里就由底了。
之前,皇后特意设计让香儿跟她们两闹了矛盾,现在,香儿应是盯上她了。
“好的,我知道了。”她按了按静懿的手便往内走了进去。
第三百三十一章 发难
静懿似乎也觉察出什么,接道:“姐姐,小心啊。”
“嗯,会的。”
未央宫内,屏风后,钱皇后懒洋洋的侧身半倚在一张雕花香檀贵妃椅上,身后,香儿在替她锤着背。而边上的三盆火炭盆不时的散发的热气使得殿内温度一下子比外面升高了不少。
“奴婢舒沅拜见皇后娘娘。”
听到舒沅的声音,半眯着眼小噙的钱皇后才缓缓睁开双目:“你回来了。”
“大胆奴才,到处找你都不见人影,一个人鬼鬼祟祟跑去依荷苑做什么?!”香儿怒目道。
“好了,香儿,听她说。”钱皇后不紧不慢的问道。
定了片刻,舒沅道:“娘娘,奴婢确是去了依荷苑,只是,个中缘由娘娘可否请让奴婢单独禀报?”
“舒沅,你要耍什么花招?”香儿警惕道。
“香儿,你先出去。”钱皇后已然从贵妃椅上站了起来,拂袖道,“这是本宫的寝宫,会有人敢耍花招吗?”
待看着香儿不甘不愿的走了出去后,钱皇后转身,重又坐回贵妃椅上,道:“有什么话就说吧,如果你有一句谎话,后宫这宫规可是不饶人的。”
舒沅双膝跪下道:“娘娘,今天奴婢确实是去了依荷苑,但是奴婢却是给娘娘跟未来皇子祈福去的。”
“哦?祈福?”钱皇后抬了抬眼眸,但是并未看过来。
舒沅从袖中拿出一串花链,呈出,道:“这是长生花串成的花链,奴婢刚进宫时曾听闻依荷苑中种了一株长生树,树上这个季节便会开长生花,人若戴了,可以得以与心爱之人长长久久。”
那是一串由数十多淡粉色小珠花缠成的花链,乍一看,如天然形成般。皇上刚刚许了钱皇后儿子为太子一事,舒沅现在又赠予这东西,恰好应景。
钱皇后果然来了兴致:“你过来,拿给本宫仔细瞧瞧。”
舒沅直起身子,站了起来,将那花链呈给了钱皇后手中。
抚摸着那一多多小珠花,皇后欣喜叹道:“果然是长生花,想当年先皇上官玄为了讨那宣华夫人欢心,特意让人从西域送来,想尽了千万种办法终于种植成功了这株长生树,没想到无人栽培的它现在仍能开花散叶。”
那是依荷苑的长生树,怎会没人去栽培它呢?舒沅暗想着,嘴上却是小心的问:“娘娘万福,长生树也为娘娘长成,自然有幸得此。何不试带一下呢?”
“好,那本宫就试试。”
钱皇后小心的从右手腕上取下一串檀香链,递给舒沅,然后再将那串花链戴到手腕上。
“娘娘,这串檀香链您一直在戴着吗?”舒沅忽道。
“怎么了?”正在欣赏手腕上花链的钱皇后抬眼道。
“娘娘您看。”舒沅双手一把掰开檀香链上其中一个珠子。
钱皇后怒道:“大胆!如何不经本宫同意擅自破坏本宫物品!你可知这是圣上赠与本宫之物!”舒沅将手中之物呈出,镇定的道:“娘娘您看,这里面是空心的,且藏有麝香。”麝香两个字舒沅说的比较重。
钱皇后似乎有点意外,但是,也是故作镇定:“麝香又怎么了?圣上说这串檀香珠有安神助眠之功效,本宫患有精神不适之症,圣上特赐本宫。”
舒沅微微一笑,道:“娘娘不会不知道麝香也有破坏女子生育功能的作用吧?圣上突然赐这串手链给娘娘,恐怕……”
钱皇后猛的一凛,还未等舒沅说完便一把抢过舒沅手中檀香链,怒目道:“住口!小小宫婢,在这里擅自揣度主子心意,你该当何罪!”
“娘娘,”舒沅跪下,道,“奴婢今天只是恰巧发现这个事情提醒娘娘,并未妄自揣度。其实,就在前些天,娘娘让奴婢去请皇上,奴婢就已经发现……”舒沅故意顿了顿。
“发现什么?!”
“发现德妃娘娘也在皇上寝宫之中!”
“啪”的一声,贵妃椅上的钱皇后猛地站立了起来。
“萧德妃!”钱皇后一字一顿的道,胸口起伏的很剧烈,发髻上的凤头钗也被震的一阵抖动,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见钱皇后果然被说动,舒沅又故作平静的道:“娘娘,奴婢就奇怪了,德妃娘娘不是太上皇的妃子吗,她到皇上的乾朗殿是做什么。而且,据奴婢所知,自从皇上登基后,德妃娘娘的寝宫瑞祥殿就在皇上寝宫边上,正对乾朗殿,娘娘您想,娘娘您贵为皇后也暂且居于这离乾朗殿百步之外的未央宫,而她,只不过一名太上皇的嫔妃怎么能住的离皇帝这么近,这不是与礼不合么?”
钱皇后冷笑一声,道:“当然是与礼不合,萧素素那个小蹄子还能做出多少与礼相合的事情来。当年,就是她缠着皇上不放,祁太后得势后又嫁给了太上皇,皇上得势后她现在又缠上了皇上。也不知皇上被她灌了多少汤汤水水,现在又能让她进入乾朗殿。”
“……是啊,皇上不知怎么的就会受她迷惑。”舒沅小声道,“皇上难道就不避讳宫中人言吗?”
“迷惑?避讳?”钱皇后冷然,道,“萧素素,我会让你知道是你对皇上重要还是本宫对皇上重要,这大齐江山终归是本宫和皇上打下的!”
钱皇后问完话,从正殿出来已是半盏茶的功夫了。
出了冗长的回廊,便见静懿迎了上来:“姐姐,怎么样了?皇后娘娘没有为难你吧。”
“还好,静懿,没事了。”舒沅道。
“当时吓死我了,”静懿道,“娘娘一脸铁青,香儿又在她旁边,不知道她又在娘娘跟前说了什么,到处找姐姐又不在。姐姐,你到底去哪里了?”
“我……我去了一处有很多荷花的地方……”舒沅道。
“这是什么?”舒沅新奇的看着手上一串花链,还有一包小纸包。
“这串花链上的花是长生花,这纸包里的是麝香。你拿去给钱皇后,这次他们能助你一臂之力。”男子道。
看着这两样东西,舒沅还有一阵愕然:“你知道我回去会发生什么事情?”
第三百三十二章 刁难
那边,德妃已经放下了手中的剪子,边用帕巾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在沉碧的搀扶下从花丛中盈盈走了出来:“皇后娘娘勿怪,今日是太上皇的寿诞,太上皇又远在边境,生死未卜,本宫身边一应宫人未太上皇的事情担忧,心情不佳在所难免。”又转头对沉碧道,“沉碧,还不请皇后娘娘到殿内入座,奉好茶。”
“罢了,本宫今日来不是来喝茶的。”钱皇后扬了扬头,“刚才本宫的意思想你也明白,本宫今日前来是希望太妃娘娘能移驾到琯华殿。”
琯华殿,听到这名字立于一旁的舒沅心下不由得一笑,这地方说好听了是给历代无子嗣的太妃养老的地方,实际上与冷宫无异。里面的一众前朝嫔妃疯的疯,傻的傻,各类物件更是破旧不堪,即使是宫女太监,若不是犯了让主子们不可饶恕罪名的也不愿去那地方。
现在,钱皇后提出让萧德妃去那地方,其中用意岂不明显?
这个关系萧德妃当然明白,笑了笑,道:“妾身非是不愿去那地方。只是,前些天妾身还在与皇上讨论此事,皇上说太上皇还在边境未归,一应宫眷宫俸照常,所住宫舍也照常。刚才沉碧所说确实放肆,这边臣妾跟您道歉了,但是不是没有来由。若是娘娘有异议,烦请协助妾身请皇上圣旨。不然,妾身也觉不安,皇后娘娘身为后宫之主却屈尊离乾朗殿半个时辰远的未央殿。”
未央殿三字德妃说的一字一顿。
“你——”钱皇后抬手怒目,“好!本宫这就去给你请圣上的旨意!”
“不必了!”上官连恒大步过来。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众宫人齐齐见礼。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后做福道。
“臣妾给皇上请安。”德妃做福道。
“德妃,快起来。”皇上大步上前,扶起对方道,“你是太上皇的宫眷,哪有对朕行宫礼的道理。”
钱皇后看不下去了:“皇上,德妃虽是太上皇的宫眷,但是现在您已登基,就不应该常住瑞祥殿。这要让天下人怎么评述这后宫?”
“住嘴!”上官连恒微怒道,“你既然知道她是太上皇的宫眷,太上皇是朕的手足。现下太上皇还远在边境,若是朕私自处置他的宫眷到琯华殿,你让天下人如何评判朕?说朕当初是有意篡位吗?!”
听到此,钱皇后一凛,跪下道:“皇上,臣妾该死,臣妾不该说出这样的话。可是皇上,德妃她寝宫与乾朗殿如此近,前几天晚上她进出乾朗殿的事一旦传出,臣妾是担心会有损皇家名誉啊。”
“前几天晚上?那是朕让德妃来的!德妃上折子执意要搬迁到琯华殿,朕不允,她特来乾朗殿述情!”上官连恒显得已经不耐烦了,叹道,“皇后啊皇后,朕本念与你风雨相伴日久,对这份情百般呵护。可是你为何屡次苦苦相逼?”
跪在地上的舒沅拉了拉钱皇后的衣袖,可是钱皇后还想多辩,向前跪俯道:“皇上,不是这样子的。您每次对太上皇的宫眷都法外容恩,您知道她们在后面都怎么说您吗?”
“好了!朕堂堂天子,难道在乎空穴来风之评吗?皇后,你所说的评语应该是你自己臆测的关于瑞祥殿的吧。看来这瑞祥殿与你不合,你以后就不必再跨入这里了!”说完,上官连恒又回头对德妃道,“朕刚得边关要报,琅岐族愿意就太上皇之事与我大齐协商,太后已经在乾朗殿内等候,你也随朕一起去吧。”
“皇上——”
上官连恒说完,协同德妃一起转身便走了,只留皇后起身苦苦追喊。
静懿悄悄的走了过来:“姐姐。”
舒沅会意的看了看她:“这次有劳妹妹了。”
“姐姐客气了,只要是钱皇后的事情,尽管吩咐妹妹就是。”静懿咬牙道,“她不让我好过,我自然不会让她好过!”
舒沅没有发现就在她与静懿对话间,一道目光已经在她身上停留了许久。
直到皇后一行人离开,静懿和舒沅相继走出瑞祥殿后才听身后传来一个略显低沉的男声:“舒沅。”
舒沅寻声望去,那是一名身着银白色铠甲,面庞略略带着几分棱角的年轻人。
恍惚间,记忆的碎片迅速重组——
不禁暗暗沉吟,是他!
“舒沅姐。”静懿的提醒声打断了舒沅的回忆,舒沅道,“静懿,你先走,我等下就来。”
待静懿走后,舒沅才道:“这位将军,有什么事吩咐奴婢去做吗?”
那少年将军扬起头,似有一脸傲气,道:“你刚才在做什么?”
舒沅平静的道:“回将军,奴婢是皇后宫中的,皇后这次出了事,奴婢自然着急……”
“我没说你着急的事情,”少年将军一下打断她的话,“我说的是你跟后来那个丫头又鬼鬼祟祟的说些什么?”
舒沅心下有数了:“回将军,那丫头一早晚来了,还好皇后没发现。奴婢也为她捏了一把汗呢。还希望将军开恩,不要让皇后知道。”
说罢,偷眼看了对方两眼,却见那少年将军微微眯起双目,嘴角扯出一抹笑容,道:“呵,馨儿,你是越来越聪明了。别人不懂,我还不知道你?你就不要再跟我装了。我就不相信你连我也认不出来!”说罢,也转过头,认真的看着对方道,“君和说你入宫选秀,托我照顾你,我还在寻你。没想到你在这里,还化名舒沅。”
“……君邑哥……我也是迫不得已。”舒沅叹道,终于承认了对方身份。
宇文君邑,宇文君和的哥哥,当朝宰府宇文邕的嫡长子,年级轻轻,领侍卫内大臣,位及正一品,两朝皇帝面前的红人。更是她,萧若馨的救命恩人之一。
她还记得,穿越过来的她睁开双眼,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君邑和君和。他说,是他们救了她,当时的“她”是失足掉入了皇城外的护城河中。他的和声细语和君和的温雅相陪使得她在宇文府上的日子过的分外的舒心。
第三百三十三章 废黜
只是,她总觉得他们在对她隐瞒了些什么,说话经常性的遮遮掩掩。
当时的她是没心没肺,因为,她不是真的萧若馨,他们不知道这副身体早已经换了主人。
只是,当她知道萧家家变的时候,兄弟两才对她说节哀,有他们宇文家在,必保她的平安。
呵,平安?他们岂知,覆巢之下无完卵。
自从得知爷爷在狱中病逝,爷爷兄弟一族全部没入掖庭,以及他们全家流放,父亲居然一夜间须发皆白。在这样一个家庭里,男子是家庭的支柱,可是,面对这样的父亲,和善在襁褓中的弟弟,她欲哭无泪。
才刚刚到这个世界,还没享受过几天这个世界所赋予的快乐就遭遇这样的变故。
她知道这样的状况,若朝中有仇敌,即使是他们被流放,路途中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
未来前途未卜。
她还深深的记得那一天,她和“家人”坐在破旧的马车上跟着官差眼看要上路。
她看着远去的城门,上面君邑和君和两兄弟在城门上目送着他们。
她泪眼朦胧,不知道此去是否还能再见到他们。
突然,君和却从城门上冲了下来喊着:“馨儿,我送你们!”
父亲急道:“君和,这一路道路险阻且都是蛮障!不是闹着玩的,你还小,还是不要去了?”
君和却毅然道:“萧伯伯,您放心,我的身体和武功能撑得过去。路途不是问题,只怕朝中险恶。我只想亲眼看到你们一家和馨儿能平安到达四川。”
后来,她知道,当时的宇文家与自己的父亲本是好友,在那一次的萧家事变中宇文伯父却明哲保身,在自己的祖父入狱后,他却一步步高升,成了宰府。
不过,她不怪他们。是啊,蝼蚁尚且珍惜性命,何况是人。
很快,他就从父亲口中听到钱渝这个名字,她牢牢记住了它。
“入宫选秀,没有人怪你。可是你现在在做什么?害人吗!?”宇文君邑继续说着,最后三个字被他说的重重的,“如果不是你们把皇帝叫来,这个时候的皇帝应该在极乐殿朝见群臣!”
“可是她也在害德妃……”舒沅的话被宇文君邑打断,“她在做什么,你是她的侍女这你管不着。我也不希望你去管!馨儿,你是我们两兄弟救下来的,我只希望年份到了以后,你能平安的远离皇宫这是非之地……一生平安!”
“君邑哥——”舒沅终于忍不住了,含泪高声道,“是!事情没有发生在你的身上你当然能束之高阁,入狱的是我爷爷,不是你爷爷,现在还在四川受苦的是我的家人,不是你的家人。是!你们宇文家能够在萧家出了事后明哲保身,这我们萧家都从没怪过你们。可是,我只想知道事情真相,我不想让杀人凶手逍遥法外。如果做不到这些,馨儿就算平安出宫,也无脸面对全家上下。您能明白吗?”
“……所以,你将目标对准了钱皇后?”宇文君邑一语道出舒沅所想。
舒沅不说表示默认。
太阳已经完全升了起来,一轮圆圆的红日高高挂在宫阙的飞檐上,刺眼的光线将这茫茫大地包裹其中。
“……我只能跟你说,不要再查下去了!现在你选择的是条血路,而且,这条路不会有尽头,乘早回头,悬崖勒马还来的急。君和他……还在等你。”扶着白玉栏杆,君邑淡淡的说道,而后转身看了舒沅一眼,挥了挥手,道:“话已至此,你去罢。”
舒沅看了看他,行了个礼,便转身而去。
有那么一瞬间,宇文府中的一幕幕往事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
可是,当她一眼瞥见乾朗殿巍峨的檐角时,双眸又渐呈冷意。
离皇后被禁足瑞祥殿起,一晃眼过去了一个多月。在这一个多月里,钱皇后一直居于未央殿中写写画画,没有人知道她写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她画什么,包括香儿在内她也从未让人靠近这些东西。
皇上的政务照例忙碌,舒沅听六宫的宫女说琅岐的谈判又遇上了阻挠,毕竟被俘的是太上皇,也算是大齐之主,对方肯定得漫天要价,皇上不得不考虑再派出一名得力的臣子前去谈判。她先是听说这臣子是钱渝,众宫女说钱渝这段时间频频出入太上皇的乾朗殿,又说是霍同光霍大人,因为他是兵部尚书,总是没个定数。
这边,宇文君邑也收到他的属下铃铛的通报,说是钱渝可能涉及通敌。来由是钱渝府邸的一名奴才在钱渝的卧室中搜到一份书信,书信上所写内容用的语言便是琅岐族的文字。
“钱渝是当朝国舅,他通敌,怎么可能?”君邑说着自己的推测。
但是,铃铛说:“将军,自皇上登基后他的官位品级迟迟不见升迁,现今再加上皇后被禁足瑞祥殿,若因这而反也不是不可能。”宇文君邑略略一沉吟,道:“此事涉及国舅,我自会处理,没有足够的证据不容外传。”
“是,将军。”铃铛允道。
第二天,便有宫人看到宇文君邑一早就进了乾朗殿,与皇上二人在里面详谈数久。猛听里面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瓷器落地声。
守在门外的赵公公慌然进去,见皇上一脸铁青的站着,而宇文将军则跪俯在地上,小心道:“皇上,您有什么需要老奴去做的吗?”
只听皇上冷然道:“钱渝——”
这些都是舒沅听来往的宫人说的。
而就在宫人们对皇上上官连恒的态度还议论纷纷时,就在当天夜里未央宫却发生一起离奇的遇刺案。
说他离奇是因为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那天夜里恰巧是香儿值夜,舒沅和静懿都早早的去歇息了。
半夜时分,忽听未央殿方向传来一阵惊呼。
“有刺客——”
“快抓刺客——”
“什么什么,刺客?!未央殿方向!”两队的御林军纷纷往这边赶来。
听到喊有刺客的声音后,舒沅也被一阵阵杂杳的脚步声惊醒。
她慌忙摇醒身旁仍熟睡的静懿:“静懿,快醒醒,醒醒!”
“姐姐,什么事情啊?”静懿还在打着哈欠。
第三百三十四章 意外
舒沅急道:“有刺客,快起来!”
“什么,刺客!”听到“刺客”二字,静懿也一咕噜的床榻上坐起,匆匆披好衣物便和舒沅一起往外冲去。
这时候的未央殿早已经灯火辉煌,一众的宫娥太监的呼啦啦的一群人都围在正殿外面。
就连其他宫的嫔妃也往这边瞧了过来。
舒沅一眼便看到了宇文君邑,他正在指挥御林军。
“你们都守在外面,你们几个跟我进去。”君邑道。
“是谁要搜我的宫殿?”钱皇后从正殿内缓步而出,装扮停当,这些天久居殿内所造成的苍白神色却不掩怒容。
见到皇后,君邑作揖道:“娘娘,刚才未央殿内出现刺客,为臣正在派人捉拿,若是打扰了娘娘休息还望娘娘赎罪。”
“谁在这瞎嚷嚷的有刺客?”钱皇后,一双凤目凛然睥睨众人,“如果有刺客,本宫怎么不知道。本宫还未将那人治罪你们倒黑压压的来一群人要搜本宫的宫。有这样的臣子吗?”
“如果下命令的是朕呢?”
“皇上驾到——”
随着赵公公的高唱声响起,人群中传来上官连恒不怒而自威的声音。听得这声音众人也齐齐下拜:“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到上官连恒,钱皇后仿佛是已经预料好了这一幕似的,扬起头,道:“既然是皇上下旨,臣妾岂有不尊之理。只是大殿之内,为本宫寝殿,妄行搜查恐有不便,遂臣妾请皇上恩准让妾身的贴身侍婢香儿随同搜查。”
上官连恒听了,二话不说道:“准!”
舒沅拉着匆匆赶来的静懿退到殿的两侧,香儿上前,领着宇文君邑和几名御林军一起往寝殿内走去。
好一会儿,他们才从里面出来。
宇文君邑手上拿着一叠信纸模样的东西,见到上官连恒,单膝跪下道:“皇上,臣从皇后寝宫内查出这些。”
上官连恒接过去,先是打开了为首几封信件,越看面色越凝重,后看着皇后道:“皇后,你干的好事!”说着将那信件一甩,就甩到钱皇后面前。
舒沅忙弯下腰,借着灯笼的光亮替钱皇后捡起地上的信件递给她,顺带着瞄了两眼。
心下一惊。
原来,这些信件上的内容基本上是有关之前秀女萧珍儿被杀一案的。
原来,萧珍儿是钱皇后派人杀的!而且,其中提到了钱渝!
钱皇后为什么要杀萧珍儿,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还要顺代上自己的父亲?
仅仅是宫嫔间的争风吃醋吗?
那边,钱皇后看了信件意料中的冷笑了声,道:“皇上,如此栽赃陷害的信件您也信?请问,臣妾为什么要杀萧珍儿?有人证吗?”
“要人证是吧?”上官连恒居然也冷笑道,“香儿!”
站立在宇文君和旁的香儿腿一软,立刻跪下,哭道:“娘娘,是香儿对不起您。是香儿带宇文将军他们找到这些信件的。”
“香儿——你怎么能……”
钱皇后似乎大出意料,右手食指颤抖着指着香儿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而这些似乎也很得上官连恒的胃,他朗声道:“钱皇后私自杀害秀女,有违母仪之德。现废黜禁足于烟锁宫。另钱渝,私通宫眷,有违大齐律例,且协同其女杀害秀女,也交予大理寺天牢待审。其余人等,一律交由刑部发落。”
烟锁宫,大齐的冷宫,要论冷的程度那可比琯华殿不知冷了多少倍。琯华殿再怎么说一年四季都有阳光,多多少少也有宫女太监伺候一日三餐,但是烟锁宫是号称进去了就出不来的大齐后宫女人的鬼门关!
上官连恒这一发话有如晴天霹雳,钱皇后猛的倒退两步,磕碰到宫柱上才勉强立住。
“还不将皇后拿下!”上官连恒大手一挥道,“都不听朕的话了吗?”
“是!皇上!”君邑应声道,随即喝来左右,“将钱皇后拿下!”
十几名御林军团团围上前:“皇后,对不住了。”
“我自己会走!”钱皇后高声道。最后一眼望了望居于台阶下的上官连恒,忽地大笑了声,才甩袖转身而去。
“皇后——”香儿哭道。
上官连恒的这一举动进行的太快,第二天天还未亮,就有人通报说在钱渝的府邸内发现了为数不少的兵器。于是,上官连恒连夜再颁圣旨。
钱渝钱国舅谋反罪名成立!
一夜的阴霾已经过去,大齐京邑的此番又开始下起了连绵的细雨。
这是春雨,人都说春雨过后就是万物复苏的季节。
是吗?
站在未央宫前的飞檐下舒沅感慨万千。
钱皇后入了冷宫,钱国舅下了天牢,可是这其中种种却令她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是因为就连她都感觉的出来其中有隐情?还是这次的变故自己并未参与,不是自己拿下的人仍是不忿?亦或是钱渝的判决未下,仍觉心下不定?
此时,一抹白色的人影闪进未央殿内。
谁?!
自从钱皇后出事后,都说晦气,整整三天了,都未曾有人踏入未央殿,只等内务府派人来收拾以待迎接下任女主。
这样的情况,会是谁又进殿呢?
舒沅紧紧尾随了上去,一路跟进书斋。
但见那人似乎在翻找着皇后的书画及各类物件。
待看清人影的面貌时,才喊:“香儿,你来这里干什么?”
听到喊声,那人影的动作才停住,抬头也是一怔:“舒沅?”随即站起来道,“你管我来这做什么。现在皇后不在,你不要以为你就是大了。只要这里一天没有新的主人,我香儿还是这未央宫的第一侍女!”
原来她一直将自己做为这里的竞争者,深深的看了香儿几眼后,舒沅忽然觉得眼前之人好可伶:“……既然你如此在意在这里的位置,那为何害皇后?”
“我没有害她!”香儿忽然手一松。
之前手上拿着的纸张如黄叶般随意飘落。
双手抱头不住后退着,哭诉道:“不是我要害她!不是——”说罢,风一样的往外冲去。
随着她的出去,一张宣纸晃悠悠的随风飘落在舒沅脚下。
第三百三十五章 打入冷宫
弯腰拾起。
见上面是一副画,画中女子齐眉举案,低眉顺目的将盘中药盏端送给病榻上的男子。
舒沅微微蹙眉,远看地上另有一些飘散物,便俯身一一拾起,再一一看去。
都是些母子连心图,父女同乐图,王府家宴图……
忽地,执着纸张的舒沅五指猛地握紧,直到手心微微做疼才缓缓松开,双眸却盈满了泪水。
下一刻,乾朗殿前,赵公公面上露出为难神色:“舒沅,不是老奴不帮你通报皇上。如今皇后刚刚被废,你是皇后身边的侍女,老奴不好禀报皇上啊。”
“赵公公,这就对了,皇上岂是一名废后的侍女随随便便就能见的。”
舒沅耳边响起一声带娇音的女声,转头看去,是霍容华,霍贤妃,当朝兵部尚书霍同光的长女。
钱皇后出事后,皇上第一个册封的就是她,由霍婕妤一下子擢升为贤妃,暂领六宫。
霍贵妃当年与殷婕妤要好,据说与殷婕妤是同时进的宫,经常去芳菲宫小坐,所以舒沅认得她。
此时的霍贤妃正由乾朗正殿缓步走出。
“奴婢舒沅给贤妃娘娘请安。”舒沅恭顺的躬身做福道。
霍贤妃出得殿门后,却是连看也没正眼看她一眼,抚了抚耳坠,道:“有些人以为跳到了高处就了不得了,结果,高枝折了,奴才还是奴才。”
舒沅一听便知对方说的是自己。
当初殷婕妤过世后,她有听闻内务府要把她和静懿连同婕妤宫中的其余宫人一块分配到霍婕妤处,可是,皇后派人来了,指明要的舒沅和静懿。本来她就认为殷婕妤的死与皇后有关,现下又如此,自然是拂了她霍婕妤的面子。婕妤不高兴那是自然。
现如今,算是撞到枪口上了。
舒沅心下苦笑,嘴上道:“皇上和皇后毕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还请贤妃通融一下,容奴婢见皇上一面。”
不说则已,这一说,霍贤妃凤目一瞪,疾声道:“好奴才,学会支使本宫了?是你们家那位废后教你的吗?”
“不,娘娘,奴婢只是想……”舒沅话未完,听正殿方向传来宇文君邑的声音,“外面出了什么事了?”
只听正殿的大门一开,众位大臣陆续从殿内走出,一早急召,面上多少都略显疲惫。几名官员见霍贤妃与舒沅这架势,更是司空见惯,不碍多理,只是扫了一眼便匆匆离去。
最后出来的是宇文君邑,他扫了一眼舒沅便对霍贤妃道:“为臣给娘娘请安。不知这位宫人所犯何事惹怒娘娘了?”
霍贤妃轻蔑笑道:“本宫岂是小事能惹怒?但为一废后打扰皇上朝政政务,本宫目前协领六宫就责无旁贷了。”
舒沅双膝下拜道:“奴婢拜见将军。奴婢并未想打扰皇上政务,奴婢只是想让皇上念在主仆一场,允许奴婢见娘娘一面,聊表奴婢心意。”
“不愿打扰皇上政务还敢在这里为一介废后的事情搅扰皇上……”
“贤妃娘娘,皇上让她觐见。”
霍贤妃的话未说完,正殿内煜王已大步走出。双眸凛然,不怒而自威,一身紫衣,广袖长袍,在初升的骄阳的掩映下显得格外的华贵。
他望了眼地上的舒沅后对贤妃道:“让她进去罢,刚才皇上政务已处理完,本王已将此情形禀告了皇上。娘娘何必与一侍婢怄气。”
霍贤妃这才扬眉,对舒沅道:“今日王爷和宇文将军在此,本宫暂且放你。若下回还有此类事件发生,本宫定当不饶!”说罢,拂袖而去。
“奴婢谢过王爷,将军解围。”舒沅一一回礼道。
煜王接着道:“皇上如今虽然刚处理完琅岐事物心情颇佳,但是,亦切不可多提钱大人事宜。否则,就是连本王爷也保不住你的这条小命了。”
“谢煜王提点,奴婢当谨记。”舒沅再次深深拜谢后方才转身入殿。
双眸不经意的碰触到对方的眸光后,似有一阵恍惚。
是的,就是这眸光,一定见过——
在赵公公的带领下舒沅进入乾朗殿的御书房,此时,屋内极为安静。
赵公公也极力压低声音对舒沅道:“皇上刚处理完政务本欲休息,但应你所求方才让你觐见,你当好生回话,切不可造次。”
舒沅点点头,道:“谢公公教诲。”
赵公公说完就退出去了,听到那“咯吱”的关门声在这静谧的地方响起,舒沅禁不住打了个冷噤。
虽然上官连恒她是见过的,可是这毕竟是皇上,她知道在古代,皇上即为天子,一言九鼎。更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上一刻还高高兴兴,指不定下一刻就脑袋搬家,那钱皇后就是个例子。
可是,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她还是长吸了口气,躬身双膝下拜道:“奴婢未央宫侍女舒沅叩见皇帝陛下。”
拜完就等着对方发话。
可是,好一会儿,对方都没发话,看完了一份奏折,再翻起另一份奏折。
乾朗殿内檀香袅袅,可是金砖之地却分外的硬冷,直到舒沅跪了大半个时辰,额头直冒细密的汗珠的时候上官连恒才略略一抬龙目。
舒沅赶忙抓住这个机会,再次下拜道:“奴婢未央宫侍女舒沅叩见皇帝陛下。”
上官连恒这才抬起头,正色道:“你就是未央宫的舒沅。”
“是的,奴婢正是。”舒沅道。
“好大的胆子敢和朕新册封的霍妃争执。”上官连恒又拾起一份奏折,斜侧倚着身子,又继续看了起来。
舒沅知道对方是皇上,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就没办法与他继续说下面的了。便抬高声音道:“尝听闻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奴婢未曾想本朝皇家居然也发生了这类事情。”
赵公公立刻出声斥责:“大胆奴才!竟敢出言斥责皇上是无道昏君吗?”说罢,又冲上官连恒下拜道,“皇上,奴才有过,让这侍婢进来打扰皇上。奴才这就让她出去。”
“赵公公,难道奴婢说的有错吗?奴婢感于娘娘生前待奴婢不薄,故想再见娘娘一面可是却受到阻挠。奴婢不想做忘恩负义之人,更不想娘娘之愿永远尘封,未能实现。”
第三百三十六章 前路漫漫
赵公公怒道:“还敢继续说下去。来人……”
书房外立刻闪进六名侍卫。
座位上的上官连恒却发话了:“赵公公,让她说下去。娘娘之愿,朕倒想知道娘娘还有什么愿望。”他挥了挥手,几名侍卫又退了下去。
“皇上请看。”舒沅知道上官连恒已经被打动,于是,从袖中抽出了在未央殿内拾得的物件,通过赵公公递呈了上去,继续低头俯身跪在地上。
拿到那些东西,上官连恒一页页的翻了过去。
虽然他未发话,但是舒沅观之神色已有几分动容。
“皇后……”上官连恒似心底无限沉痛般闭目仰头长叹了声,好一会儿才重又睁眼,对舒沅道,“你说你叫什么,抬起头来给朕看看。”
“是,奴婢舒沅。”
舒沅边说边缓缓抬头,却见上官连恒面色微微一变,先是凝眉,后惊起:“你姓萧!?”
这一问非同小可,比刚才的状况还要刺中舒沅要害,强做镇定,她回道:“回皇上,奴婢姓华,不姓萧。”
上官连恒这才舒眉:“你去见皇后吧。朕允许了。”
虽然未知上官连恒刚才神色惊变问她姓名为何,得到这一允许的舒沅依然很高兴。
披上月白色斗篷,打着灰暗色调的油伞,踏着细雨,舒沅慢慢地向通往烟锁宫的甬道上走去。
烟锁宫,四下死寂,到处湿漉漉的。唯有不时溅起的屋檐下雨水落下“啪啪”的水滴声向世人印证着这里的存在。
屋檐下,钱倩偎依门而立,双眸时不时的闪现着盈盈的泪光。直到听到院门“哗啦啦”的传来开锁的声音,她才迅速抹了抹眼睛。
“谁?”她警觉的道。
这突兀的声音令门外之人先是一惊,开门动作也停止了,但是很快又响起。
门推开了。
“舒沅?”钱倩似乎有些意外,双眸又回复了几丝神采。
“娘娘,是我,舒沅。”说这句话时舒沅面上无任何表情,只是直直的看着面前这个在几天前还不可一世的女人。
如今的她面容憔悴,额头上的发丝也有几根现了花白。
“呵,”钱倩苦笑道,“没想到今日我被囚在这里,来看我的居然是你。”
舒沅认真的道:“娘娘,是的,皇上准了奴婢来看您。今日一早奴婢在未央殿看到了香儿,她在收拾您的书画作品,足见她对您还是有心的,您就别怪她了。相信皇上不久以后查出事实真相会来接您出来的。”
“接我出来?怪香儿?”钱倩痛苦的呢喃道,“我还能出来吗?香儿没有错,我为何怪她?错了……你们都错了。我们都被上官连恒给骗了。这次害我的不是香儿,就是他,上官连恒。”
“……娘娘,不是香儿带着御林军找到了那封信件的吗?皇上?他为何要害娘娘?是香儿带着御林军找到的信件……”舒沅犹疑着终于问出了自己的想法。
谁料,钱倩冷笑了一声,摇着头叹道:“错了,你完全错了。你们都为那一天的表象蒙蔽了。呵,上官连恒,他布的好局……”
钱倩说半年前香儿得到消息说是萧德妃将送一名细作入宫。
既是细作,德妃的人,皇上才刚刚登基,太上皇未死,就随时都有可能归来,有祁氏一党在,就有可能复辟。她不想他们夫妻千辛万苦换来的苦尽甘来就此消失,自然要好好防范,于是她就把这消息立刻奏报了上官连恒。
当时的上官连恒非常支持她,并让她修书一封与家父钱渝,让他想办法安排杀手入宫。呵,她冷笑着,当时的她本该想着这是上官连恒设下的一个圈套,那个男人怎么会做出让他的萧素素不愉快的事情。他早就想废我,立那贱人为后,她说,而我早就明白却还执迷不悟,偏拉上爹爹给他当垫脚石。
难怪萧珍儿,一名秀女死了宫内居然无人追查,原来想杀她的是当今皇后和皇帝。舒沅暗自揣度着,道:“确是可惜。可是萧珍儿死了。如果当时未杀她,只是查出并保留她性命说不定能让她说出幕后主使者,这于娘娘来说也是利好一件,不能说是圣上给娘娘设下的一个圈套啊。”
“你不明白的,”钱倩摇着头继续道,“因为死的那个萧珍儿不是她们派来的真正的细作,真正的细作另有其人。”
说到这里,她的目光饶有深意的看向舒沅,舒沅心下暗暗一紧,难道被她发现了什么,但仍是故作镇定的道:“娘娘,不是她,那还是谁?您怎么知道是另有其人的?是因为死了一个细作宫里居然无人过问?”
“是啊,因此,我认为萧珍儿肯定不是她们派来的细作。我也曾经困惑真正的细作会是谁,”钱倩此时的目光已经移开,望着远处仍在下落的细雨,悠悠的道,“我曾怀疑过是静懿,可是,她的心理素质还不适合做这个。后来又怀疑了你,可是现在又否认了。如果是你,是不会来看我的。”
舒沅长舒了一口气:“娘娘您多虑了。”
“呵呵呵——或者是我多虑了吧。可是处在这深宫,还能有真正信任的人吗?想我钱倩如今困在这冷宫里不足惜,只可怜我那爹爹……”钱倩转而拉着舒沅的手,眸中含着莹光,乞求道,“舒沅,我现在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你想办法代我去看我的爹爹,告诉他我在这里活的很好……他若没事我就安心了。”
口口声声只称“我”,此时的她已经完全失去了皇后的威仪,有的只是一个女儿对自己老父的担忧。如果她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以谋反罪被关押,她还会让自己带着她目前状况的消息去看他吗?
当然,舒沅是不会和她说这个的,她要的正是这个结果。遂,只是恭顺的道:“是,娘娘,舒沅谨记。”
“……舒沅,小心萧素素。”
这是舒沅闭合山冷宫的大门时钱倩给她留的最后一句话。
天牢内,光线幽暗。只有偶尔所见的几丛在若明若暗角落中枯黄的稻草在诉说这里的主人的心事。
记忆中,舒沅这是第二次踏入天牢了。
第一次,是随着爹爹进来看望祖父。
第三百三十七章 发觉
说是看望,实际上她只看到一名衙差将一面白的刺眼的白布缓缓的盖上了祖父略带蓬乱的头。
那一天据说是祖父被释放的日子,他们是来接祖父出狱的,却不幸看到了这个结局。
往后,就是他们家再遭奸人陷害,一家数口顶着祖父三朝老臣的光环被流放。
舒沅知道祖父之死是这场变故的导火索,若他在,他们一家怎么样也不会遭到这个命运。
而现在,她来看的就是那个,让他祖父入狱之人。
大齐的天牢分天字号,地字号,人字号三等。
天字号是为皇亲国戚准备的。
地字号和人字号是为官吏们准备的。
一般来说,这些犯了事的官员若是进了地字号大牢就是铁定了的死罪,而进了人字号大牢则是还在受审,还有出来的可能,给狱卒足够的银两还是很容易进去探监的。
而现在钱渝所在关押的就是人字号天牢。
为了进来,舒沅可是花费了一百两的银两,银两是德妃娘娘那给的,当然,她也给她说明了用途。
“在这里,记住了,说话时间只有半柱香的功夫。”狱卒提醒道,说着,便拿着舒沅给的银两吹着口哨走了
一路上银袋子内还传来银两碰撞的“哗啦啦”的声音,这声音倒是把牢舍内的人惊动了。
“谁?”一声略显苍老的声音从牢舍内传来。
舒沅努力看去,牢房内比较昏暗,从外面进来眼睛还要适应一段时间。
一丈多高的黑黝黝的墙上射进来的几束光线总算让她看清了这个声音的主人。
他就是钱渝?
这是个看上去十分瘦小的老头儿,与体态微丰的钱倩完全不同。
不过,这时候的舒沅不会去多想这个,她回复道:“是我,原钱皇后身旁的侍女。”
对方也看清了她,听她说的似乎也明白了:“是倩儿叫你来看我的吧。唉,她照顾好自己便是,何苦再让你来看我。现在的老夫只会拖累她啊。”
“皇后说都是她不好,中了圈套,平白做了人家的垫脚石,现在她在冷宫中不足惜,只是连累了您老人家。”舒沅不平不仄的说着。
对方摇着头叹道:“是老夫的过失啊。她是个苦命的孩子,当初老夫就不该让她嫁给皇上……”
“你当然不该让她嫁给他,”舒沅心知钱渝当初将钱倩嫁给当时还是闵王的皇上后官品立升两级,从区区的五品京邑府尹一跃成了三品大员,她打断他的话道,“当今皇上根本就不爱皇后,从他登基后没有对你进行任何犒赏就是铁证!你的荣华富贵之心不但害了你自己还害了你的女儿,更是牵连了一众无辜之人!现在你所遭遇的一切都是报应!”
“……你……你究竟是谁?”听着舒沅这一慷慨激昂的陈词对方猛然醒悟。
“我是萧若馨,被你所害的萧丞相萧仕渊的孙女。”舒沅答。
“你……好,老夫明白了……原来那次刺杀真是杀错了人……”
对方终于明白了,舒沅却轻蔑的笑道:“你终于明白了,现在很后悔杀错了人了吧?今天就是德妃娘娘让我来看你的。若不是你,我们萧家也不会落的家破人亡的下场,我和德妃娘娘更不会像现如今这般寄人篱下。钱大人,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对方嗮笑,右手痛苦的捶着潮湿的地面,泣道:“寄人篱下。这皇城中又有几人不是寄人篱下?想老夫三十岁才中进士级第,至如今也不过短短二十载。胜者为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也罢,也罢。这是老夫欠萧家的,也是欠倩儿的。”
随着他颤悠悠的站起,舒沅嘴角微微一勾,知道这次所来的目的已经达到,遂起身而去。
大齐德宗大历二年三月,钱皇后被废,时隔不久,钱国舅也因谋反罪在狱中自尽。
一夜间铲除了钱氏祸党,街头巷尾都在讨论当今皇上这一雷厉的举措。
更兼与琅岐谈判有了最新进展,朝廷乃至内宫上下已经一扫才过去半年的阴霾,与这初春的天气一样开始恢复明媚的气息。
于舒沅来说,虽然她隐隐感觉到这次遇刺案并不是那样简单,但是,钱渝死了,这是她目前唯一高兴的事情,其余的就等待命运的安排了。
如今的未央宫已是冷宫,所有的宫人都将被贬为三等宫人。早先她收到瑞祥宫沉碧带来的德妃的消息,说是让她尽心等待,可是,到昨天为止,一众宫人都做了安排处理,却依然没有她的消息,可是,越是等待心下就越是忐忑不安。原先,静懿是要被安排去浣衣局的,可是,她不肯走,定要与她一起。
“傻妹妹,”她说,“浣衣局虽累,但是免于接近伺候主子,也是好。跟着我,不知道以后会飘向哪里。”
静懿却说:“姐姐,不管去哪里,静懿定要和姐姐在一起。”
舒沅还要劝诫,长长的回廊上飘来赵公公的声音:“好丫头,这次的选择可是对了。”
舒沅道:“公公。可是安排已经下来了。”
赵公公扬首笑道:“老奴已经为你在御前请旨,陛下念你侍主忠心,给你安排了一个御前伺候之职。”又瞄了眼静懿,“你也跟着去吧。”
静懿大喜,做福道:“静懿多谢赵公公。”
赵公公正色道:“在陛下面前可不比在各宫位主子面前。可腾达也可让你身败名裂。你们二人可是老奴看好的,应自当捏个准,今后若有腾达之日可别忘了咱家今日的提携之恩。”
静懿道:“如真有那一日,定然不忘公公的提携之恩。”
赵公公点点头:“明儿个就来报道吧。”接着,又嘱咐了她们一些乾朗宫的事情便离开了未央殿。
整个中午,舒沅和静懿便在未央殿一直收拾自己的东西还打扫了番,静懿又絮絮叨叨的说了一番有关乾朗宫传闻的话,后来说累了,就去午间小憩了。
舒沅没有睡,一个人来到未央殿的白玉栏杆前,茫然的立于飞檐之下。
第三百三十八章 两情相悦
她想了很多事情,往前,她是有方向的,那就是复仇,可是现在,大仇得报,在这浩大后宫自己又当如何自处。她不知道德妃的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所明晰的只有等待。
直到天色有了些许暗淡,一个身影才进入她的视线,她有些欣喜:“君邑哥……”对面之人显然是小跑来的,到现在还有些气喘:“你过来。”
她见对方面容表情不容辩驳,便小跑下了台阶。
“听说你被安排到御前伺候了?”对方问。
舒沅点头,就事论事的陈述道:“赵公公新来安排的,说是提携我入御前伺候。”
宇文君邑似乎根本不买这个陈述的帐,面色一凛,道:“你在宫内单独见了他了?”
“谁?你说皇上?”舒沅问。
宇文君邑显然不耐烦了:“我说的当然不是皇上。你不要再跟我明知故问了。你是宫女在后宫哪能不见皇上!我说的当然是煜王。你是不是单独见过他了?”
舒沅不知他意,故作骄矜:“见了煜王又怎样?那天你也瞧见了,这宫里处处是障。我还巴望着见他呢,多认识个人多个帮手岂不好?”
当初在宇文府上她也经常这样跟他说话,每次,他都有如哥哥帮仁爱呵护她。来到这个冷冰冰的宫里后,她好久都没享受这亲人般的温馨了。
谁料,对方这次却警告道:“没见最好!你最好离他远点,靠近他对你没什么好处。”他侧身背手道,“钱渝已经死了,你的仇也报了,我希望你不要再纠结下去,八年后能顺顺利利的出宫。另外,君和刚回来了,很快就会进宫,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君和?”有如一切美好画面的回放,宇文君和的名字对于舒沅来说同样意味着美好,所以舒沅一听君邑说他回来了便心情如小鹿般雀跃,完全撇去了其余信息含量,脱口而出,“我去看他。”
……
舒沅没有想到,就在他们谈话的同时,宫外的长安街上发生了一件让她的命运发生第二次转折的事件。
众所周知,长安街是京邑最繁华的地方。
当时……
“不要跑!”
“不要跑!”
……
长安街上一名十几岁叫花子打扮的年青人一跃跑过,他的满脸满手黑呼呼的,嘴里还叼着一只肥硕的叫花鸡。他的身后十几名壮汉模样的人死命追逐着。
到了街口,眼看就要追上,前头拐弯处驶来一列马队,领头的身着白衣,衣诀飘飘,随从着也是锦衣华带,或者是铠甲披身,再加上一些围观的百姓。总之,他们一来,整个长安街口都被堵住了。
或许是累了,亦或许是见此情景无路可逃,年轻人立时定了下来。
“快看,他就在那里!”
那领头的壮汉指着年轻人得意的大声道。
“糟!追上来了!”
年轻人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对,双目咕噜一转,几步冲到那领头面前,哭道:“公子救命啊!他们要杀我!”
“别信他的鬼话,他偷了我们店里的叫花鸡!”那壮汉也跟上来了,边跑,另一脚往那年轻人的后背上飞踹而去。
“住手!”
那领头白衣少年大喝一声,整个人从那马背上飞身而起,一把捞起那小叫花子,那壮汉那一脚顿时踹了个空,自己也结结实实的几乎跌了个嘴啃泥。
踹了个空,壮汉自然火了,从地上爬起,摞起袖子,怒道:“你这厮,早就说了是他偷了我们店里的叫花鸡,让你少管我们的事情,你偏管……”
“好大的胆子,这是刚回来的宇文大人的次子。谁敢造次!”一名身着铠甲之人已经闪了出来拦在那壮汉面前。
“宇文公子……”那壮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动作停顿了下,而后拱手道,“在下在这失礼了。在下是城东醉香楼的店主李二。今天这小叫花子到楼里偷了一只叫花鸡,你也知道小本生意的,也是无奈才追他至此。”
那白衣少年正是当朝宰府宇文邕的次子宇文君和。
经过那壮汉这一解释他也大致了解了发生什么事情,他也立住了,扶好那小叫花子后也冲那壮汉拱手,笑道:“在下宇文君和,今日路过此,恰巧见到这事。醉香楼我知道,他的东家好像不是你,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祁世子吧?”
壮汉微微一怔,随即道:“宇文公子,咱甭管是谁,这小叫花子偷了我们店里的鸡是肯定的,伙计都看到的事实。这个您总不能说我是撒谎吧。”
许是感觉情势不对,那小叫花子一把拉着宇文君和的袖口,一边抹着眼睛,一边带着哭腔道:“公子公子,您不能把我交给他们,他们会打死小叫花子的。”
“还敢嘴硬!”
那壮汉看样子也是火了,伸着长长的黑手就要来抓那小叫花子的衣领。
“且慢!我看这样吧,这小叫花子也是可怜,瘦的皮包露骨的,不如这只叫花鸡的钱我替他出了。祁世子我也是认识的,您这就卖我个人情,如果世子过问可让他来找我。”宇文君和道,“你看,这银两够吗?”
提到这个,那壮汉挠了挠头,嘿嘿一笑:“……这哪敢劳烦宇文公子的银两啊。”边说,却又一把接过宇文君和手上的银子,道,“那就谢宇文公子了。”
“公子,这只叫花鸡不值一两银子……”
“白成,我自有主意。”那宇文君和身旁穿铠甲的年青人欲说,却被他一手示意制止了。
“谢谢公子,今日之恩我记下了,来日有缘必当涌泉相报!”那小叫花子拱手道。
宇文君和却是道:“你去罢,今日切不可再行偷窃之事。”
“多谢公子,再会!”小叫花子诡秘一笑,转身而去。
看着小叫花子离去的方向,宇文君和微微蹙眉。
“公子,快到时辰了,再不赶路,恐怕宫里会怪罪。”
那被宇文君和唤作白成的铠甲之人其实也奇怪今天公子为什么会对一名小叫花子这么注意,不过他的提醒倒是打断了公子的思路,他回了神来,大手一挥,道:“走!”
……
第三百三十九章 是非之地
此时的皇城已经日头西城。
舒沅已经漫步到了御花园畔的一片梅林里。
君邑说君和会在这边等她,所以她赶来这边了。
来宫里不过半年,一直跟着主子。一些地方还是没有去过的,比如这片梅林。
听说当年先帝喜欢梅花,他就是在这片林中偶遇宣华夫人的,但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这片梅林就如同那座依荷苑样被弃,所以,这片梅林虽也无人打理,但因为曾为先帝所爱而保留至今。
梅林很大,一眼望不到头。舒沅能够想象当这些梅花盛开时一位帝王在其中发现一名仙姿国色般女子惊喜时的情景。只是今天她可不是来想象这些的,具体说她现在有些头疼,就因为这座梅林太大了。虽早已过了梅花盛开的季节,可是这片梅林的道路曲曲折折,对她这种在现代就方向感不强的人来说本就难办,何况是在宫内,她连走了两条路都绕回了原地。
正当她不知所措时,如柳暗花明般她听到耳畔传来人语声。
声音很小,似乎压的很低,但是还是能分辨出是一男一女,只是具体说什么她是听不清了。
难道是宫内的宫女,或者某个太监,亦或是某些不可为人知的宫廷秘密?
不过有人在是最好,如果不是在秘密说些宫廷事宜,她正好问下路。
所以,她是很小心的走过去,尽量让自己不发出一丝声音。
好容易从密密麻麻的梅树的枝叶间她看清了那两人的脸。
女的,她不认得,但是一身的白衣,出奇的清丽。男的她认得,是煜王——
她好像听煜王口中喊那女的,似乎是什么“思思”。
思思,她再不懂这宫内人际关系,也知道朝中霍尚书的次女便名唤霍思思。
那日在依荷苑她所见到的那盏题着“思”字的孔明灯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这时,路的另一头响起了一阵悉悉索索的脚踏枝叶的脚步声。
糟了——
看那枝叶间那一袭白衣,她心知来人是谁。
可是,他绝不能见到林中这两人,而按宫中规矩,他们也最好不要知道自己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她不是担心煜王,而是担心那个女孩——
暗想,遂灵机一动,手一紧,立向那脚步声的方向挥了挥手,同时高声喊起:“诶,我在这边,快来这边啊——”
果然,她身后那两人就在她转身看过去间已经不见了,而她的肩膀也被身后之人轻轻一拍。
“馨儿——”
那人唤道。
熟悉的声音——
熟悉的面庞——
来人正是宇文君和,那个她自进宫以来整整半年了都朝思暮想之人。
“君和哥……”舒沅转头,看到来人顿时喜极而泣。
……
梅林中。
君和斜依梅树而坐,舒沅则半依着靠在君和怀里,右手把玩着一枝梅树的枯枝,面对着夕阳,一脸甜美。
“君和哥,你终于来看馨儿了,馨儿好想你。”
“馨儿,我也是。”
“这段时间你去哪了,看你面上都黑了很多。”
“皇上派我去了阴山处理太上皇的事情,现在才回来。”
“你不是一向不喜宫内之事吗,怎么这次插手处理了。”
“国家危难,做为齐国人肯定不能置之度外的。”
“你瞎说!”舒沅抬起头,用那支枯枝轻轻的戳了戳宇文君和的鼻尖,“别人不知你,馨儿还不知你?你从小就不愿受宫廷礼仪的束缚,这才选择不入仕途,不然,以你的才能那日校场比武岂能居于君邑哥的下风?”
正是兄长君邑的最先提议,你知道我们一起长大,我……”
“……你就亲自出马,替君邑哥挽回此局?”舒沅道,略带嗔怒的看着对方,“你不知这么做将让你置于整个天下人的眼界中,他们尤其是圣上/将从此知道你这个人,你忘了你答应馨儿的事情了吗?”
“记得,怎么不记得。”君和直身立起,被手道,“此生必与馨儿走遍这秀美江山的千山万水,看世间繁华的潮起潮落。”
舒沅也立起:“既如此,你还……”说到这里,她说不下去了。
是啊,一边是自己最爱的人,一边是自己的骨肉至亲。
她又怎能逼着君和做出抉择,他已经为自己牺牲了好多好多。
“馨儿,”对方侧身,深深的望着她,道,“我宇文君和此生必与馨儿红尘作伴,决不食言。你相信君和哥一定会处理妥当一切事宜。”
不错,于舒沅而言,对面这位男子就是一座山,一座能让自己依靠一生的山,无论发生任何事情她都相信对方能做到并处理的完美无纰漏。尽如四川路上的护送,更尽如这次阴山的出使。
所以,最终,她的感性还是战胜了心中所有的不快,也认真的道:“……好,馨儿信你。”
……
夕阳西下。
才子,佳人。
梅林曲罢炊烟起。
笑看一世繁华。
那个时候女孩心中世间最美好的画面莫过如此。
舒沅也是。
……
一晃,来到乾朗殿伺候已有一个多月了。
皇帝身边的事情说简单也简单,因为伺候的人多,分工的就比较细,舒沅初来,也就是做些擦拭殿中器物的活计。
得承认这大齐皇室确实富有,且不说这满大殿摆放的珍奇古玩,有些是千年前,甚至是万年前流传下来的古物,当说那些近代的工艺品哪个不是流金溢彩,绚烂夺目。
对舒沅这个从现代来的人来说,第一次进入皇宫中枢之地,单是这些陈设就真是看花了眼,更别说时不时的官员到访,皇帝论政,来来往往的她也认识了不少官员。所以,她也格外珍惜这个赵公公给她带来的好职位,做事勤勤恳恳,任劳任怨。
只是,做事归做事,宫里说到底也个是非之地。
尤其是这里的侍女红翠,对她舒沅更是小心翼翼,大仇得报,如今的她只想尽量安安份份过完在这宫内的八年时光,而红翠那副辣子的模样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主。
只是,有时,越是小心就越是出事。
第三百四十章 出身
“舒沅,”红翠一手执着鸡毛掸,一手叉着腰,扯着嗓子喊道,“你这个擦过了吗?”
舒沅看去,那是御书房右侧书架上的一个翡翠麒麟,遂答道:“还没擦,我就来。”
“姐,”一旁的静懿提醒道,“为什么要对她唯唯诺诺,听说她父亲不过一个富县乡绅,连品级都没有,自己又不是什么侍女首领,就赖着一个姑姑曾做过皇帝的老嬷嬷,凭什么她的事情要我们来做,还在这里对我们指手画脚?”
君和轻笑了声,轻抚了抚怀中馨儿的头:“真真是什么事情也说不过你。”说罢,他叹气道,“是啊,人人皆知太上皇寻猎阴山,岂知
“还不过来,在那里磨磨蹭蹭什么?”见舒沅没动静,红翠又喊道。
舒沅抚了抚静懿的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说罢,放下手中正在擦拭的家具,直起身,回头冲红翠道,“唉,就来。”
见对方过来了,红翠似乎满意点了,扬着眉,道:“不要以为到了皇帝跟前自己就是嫔妃了,在这宫里有头有脸的人多的是,你不过一个小户人家的女儿就是一辈子也休想攀上枝头当凤凰……”
听到这里,静懿也气不过了,一把放下手中的抹布,起身怒道:“小户人家怎么了?舒沅姐就是小户人家如今也只是二八年华,总比你一个入了宫到三十岁了还舍不得出宫巴望着皇帝宠幸的老女人强!”
静懿这一说可是揭了红翠的伤疤了,她也恼羞成怒,几大步上前一把扯住静懿的领口。
“你……”静懿气喘不出,也一把反扯住红翠的头发。
瞬时,红翠的头发被她扯下一大把。
“别打了,别打了。”
舒沅大骇,急上前欲分开二人。谁料,被二人扯打时一耸,舒沅脚下一个踉跄,竟躲闪不急整个人往侧倾倒。
只听“哗啦”一声,舒沅心下暗喊不好,可是已经来不急。
一回头,那御书房右侧的书架已经全然倒塌,刹那间,一应的珍奇古玩入眼处全裂成了碎片。
“谁在里面喧哗?”
随着一声威严的声音传来,御书房的门已经开启。
门外所立正是霍贤妃。
舒沅慌忙下跪:“奴婢舒沅给贤妃请安。”
听到书架倒地的声音,那两个早已经停止了打闹,也纷纷下拜道:“奴婢红翠,奴婢静懿给贤妃请安。”
一看这情形,红翠恶人先告状抢先开口:“启禀娘娘,刚刚奴婢只不过说了句舒沅是小户人家出身就被她厮打,奴婢气不过就推了她一把。”说完,得意的看了舒沅一眼。
“不是的,娘娘,是红翠自己什么事也不做就叫舒沅姐去做。”静懿辩道,“我们来这大半个月了都是如此,今天气不过,才……”
“气不过你们就拿皇上的御书房当儿戏吗?!”霍贤妃怒道。
舒沅一听,也急道:“娘娘,您要处罚就处罚奴婢一人,今天是红翠在和奴婢怄气,不关静懿的事。打翻书架的也是奴婢,求娘娘放过静懿。”
静懿也道:“娘娘,这事舒沅姐是无辜的……”
“够了!”霍贤妃其实早已经知道舒沅被调到御前做侍女,她是不会相信这个女人会安分的。今日早来有一半的原因就是要寻她,谁想碰上这个场景,当然是怒不可歇,“好你个舒沅,又是你!本宫本以为你从未央殿调到了御前自然会老实,没想到还是这么不成体统。有你在的宫里就永无宁日。来人!”
“谁要在朕的宫里拿人?”
随着门外赵公公的一声高喝:“圣上驾到——”
众人亦纷纷下拜做福。
上官连恒已经迈着方步踱了进来,看着这满屋的情形自是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朕的御书房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霍贤妃首先发难:“皇上,这个奴婢舒沅她打翻了这里的书架。依臣妾所见,还是将她交给掖庭令吴祚审理。”
掖庭令,大齐后宫宫女太监的最高法官,一般由太监担任,太监的心理就难说了,因此,送到那边就意味着将面临的是非人的折磨。
“娘娘,不是这样的……”舒沅想辩解,但是话语声被皇帝打断,“既然如此,那就将她送到掖庭令那处置好了!”
得了令,霍贤妃拂袖,呵斥左右道:“还不快来将人带下去!”
随即两名御前护卫上来,一人拖起舒沅的一边胳膊。
舒沅本欲继续辩解,可是看着上官连恒的样子,舒沅目光一黯,她是不会忘了眼前这个皇帝是如何对待他的两个妃子的……想来这宫廷之路真是要到头了。
“舒沅姐——”静懿也喊着。
宫阙深深,月半清风。
舒沅整个人已经摊倒在地上,嘴角流淌着一丝鲜血。
现在她所在的地方就是小黑屋,这个金碧辉煌的后宫中最阴暗的地方。
俗话称为宫女太监的牢笼。
在大齐,有点官职的人犯了错可以进天牢,普通民众犯了错会进监狱,宫女太监是没资格进去的,他们只能进小黑屋。
阴森森的屋子里,没有人权,没有阳光,没有水,更没有食物。
而得到阳光,水或食物的最快办法就是招供,按照上头的意思招供,当然,这有可能就离死不久了。
今天,舒沅已经挨了这里的太监们二十大板了,照大齐后宫的刑罚,这的确算轻的。他们说,如果她不认,明天就要受鞭刑,后天再不认,就是夹棍,总之,一天天往上加。
她要认什么?
她感觉好笑,今天,她已经承认了书架是她碰倒的,只是是无心的。
可是,尤其是吴祚进来后,却逼着她承认来御书房有什么不轨。
这一听,她就明白了,这是贤妃的意思。
她不知道她是发觉了什么,而她,是决计不能将他们供出来。
就算死……这就是她进宫来抱得最后打算。
依荷苑旁,荷花池边。
一男一女两道浓浓的黑影肃立在那里。
女声说:“殿下,你快想想办法,这次,贤妃娘娘是明显发现什么了。她的父亲是兵部尚书,可不像皇后那样好对付。现在她将舒沅姐送到掖庭令那边,我担心她是掌握了什么把柄了。”
男的似乎在沉思,片刻后,道:“不会。只要她嘴巴紧,她还不敢拿她怎么样。你说红翠说她是小户人家出身?”
第三百四十一章 双亲
“嗯,她不知是从掖庭令那边查来的还是听谁说的。”女声揣度道,“还有,皇上那边,舒沅姐推倒了他的书架……”
“你放心,皇上那边更不会有事。上官连恒还没有昏庸到这个地步。”顿了片刻,男的道,“红翠那的事情我会去想办法处理。至于上官连恒那边,呵,这次,他不过需要个引子。”
“恩,谢天谢地,真没事就好了。”女声仿佛是放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道。
“你现在好像真的关心起她了。”男声似乎有些意外。
“殿下,舒沅姐是个好人。好几次都是她为我挨过来的。”女声抬高了些许声音,似乎有点不高兴。
男声沉吟片刻,道:“……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就行了。”
……
这男的推断的不错,就在他们这边讨论的同时,那边,掖庭令吴祚那里又迎来了个神秘的客人。
“开门开门,快开门!”
吴祚刚刚睡下去,又被一阵拍门声惊醒。
“来了来了!”
听那声音好像很急,吴祚不耐烦的应声道。
这掖庭令官职不小,可是,也不大。但凡这后宫宫女太监违规都可以送他处理,但是,他们的真正主子可是那满屋子的嫔妃小主跟那乾朗殿内的皇帝,他最终还得听他们的吩咐。
实实在在的只是一个传声筒而已,那么多位主子在上,有时候做事甚至还两面不是人。
所以,今天他也不敢轻慢,这大半夜的还得赶紧来开门。
门“吱呀”一声拉开了,外头站立着两个披着黑色斗篷之人。
高个的那个还用黑布蒙着面。
具体面目他还没看清就被人推开。
他娘的,他正要开骂这两人的到来吵了他的好梦,却一眼瞥见那原先蒙着面的人,此时,那人已经将面上的黑布扯下。
“皇……”他吓得赶忙跪下,“为臣给皇上请安。”
来人确是当今皇上,上官连恒。而他旁边那个,就是赵又濂,赵公公。
“今天送来的那个宫女现在在哪里?”上官连恒问。
吴祚颤栗道:“禀皇上,她现在还被关押在小黑屋内。臣马上让人带她来见你?”
“不用,朕去见她就行。”上官连恒脱口道。
这一说那吴祚只好在前带路。现在的他就巴望着这舒沅跟皇帝这茬没什么事,不然,他就是九个脑袋也不够搬家的。
还好,当那小黑屋的门打开时,看着刚刚苏醒,但是依旧虚弱的舒沅,皇帝并没有多大的反应。
只是,由吴祚提来两盏灯,放在小黑屋内的一张黑的发油的椅子上,和赵公公一起退了出来。
待他们将门带上后,看她的样子,上官连恒才道:“他们将你打的不轻吧。”
“……皇上,赎奴婢不能起身下拜。”舒沅不想矫情,只是尽全力大声道,“奴婢真的不是有意打翻的书架,奴婢……”
“你不必再说这个了。”上官连恒一挥手打断了舒沅的话,“朕自小生活在这宫里,一应事宜朕自是懂。朕只需你回话你是否姓萧?”
舒沅心一紧,脱口而出:“不是。”继而反问,“这个问题皇上上次已经问过奴婢。奴婢不知皇上为何会出如此之问。难道奴婢姓什么在行走这后宫之中如此重要吗?”
上官连恒面上划过一丝苦涩,他叹了口气,道:“非是朕有意逼你,只是你若姓萧,这后宫中就不能留。”
“萧姓可是大齐皇后之姓,为大齐的开国立下了汗马功劳。凭什么在宫中不能留!”舒沅辩驳。
“这个,你不需懂!”上官连恒道。
舒沅闭嘴,她不能再继续辩下去,想起之前钱皇后曾与他密谋刺杀的萧珍儿,恐怕若她继续说下去,上官连恒就更加质疑了。
“你还是不招吗?”上官连恒抬高声音道,“现在只有朕一人在,你若现在招供或许朕还能为你提供一线生机。”
“奴婢不姓萧,不知皇上要奴婢招供什么?”舒沅也抬高声音道。
“好,那朕就……”
上官连恒看着舒沅的眼神一直在变化,最终忽地一狠,身一转,似要做决定,但是,墙角突然窜出一个黑色物体。
只听上官连恒“啊”的喊了声。
门外的两人也慌忙开门进来。
“皇上皇上——”二人齐喊。
“快!朕被什么东西咬了。”上官连恒气喘吁吁的道,瘫软在地。
二人急忙扶上。
其实舒沅已经看到了那只窜出门外的东西,再见他面色,遂急道:“皇上被老鼠咬了,是鼠疫早期,你们快去请御医啊!”
谁知,听到这个,那两人却面面相觑。
吴祚哭道:“鼠疫,鼠疫是不治之症啊……”
舒沅一怔,是了,想这大齐虽然富庶,但也脱不了是古代,科技实力低落的事实。
而赵公公更是道:“你是如何判断这是鼠疫的?”
“圣上面色潮红,即刻虚弱,浑身恶寒颤栗。奴婢刚才握他脉搏加快,圣上已患鼠疫无疑。”舒沅斩钉截铁的道。
虽然前身没什么成就,但是,凭着医学院学生的基本知识,她还是对这些普通病症了若指掌。
只是,听这一分析,顿时,赵公公也急道:“若是鼠疫,该如何是好啊……”
思考片刻,舒沅道:“赵公公,若是信得过奴婢,请让奴婢回一趟自己的寝室。将皇上交给奴婢,奴婢定将皇上诊治好。”
赵公公听舒沅这一说也是诧异,毕竟之前从未听她说过会医术。
但是,此时将皇上交给御医此症也是无治。
他看了看上官连恒,此时的这个人早已经气喘虚弱不已。只是用手勾了勾,对赵公公做了个示意。赵公公才道:“好丫头,皇上已经允你了。只是,如果你治不好,便要你的人头顶罪!”
若治不好,怕是他的命也不久已。
自见到上官连恒至今她就对这个皇帝印象相当不好,首先是与太上皇的妃子有染,后又将与自己同甘共苦的皇后做为垫脚石,弃之如履,再现在又举不出个证据就说她姓萧而关押至今。舒沅心下冷笑,不过,她是有信心的,因为来这个世界的时候身上就带用了一些基本的卫生疫苗,鼠疫的疫苗就包括在内。
第三百四十二章 再次试探
“那好,要治好圣上的病,请按照三个步骤做:首先,给奴婢准备足够量的盐和水。其次,除了赵公公你,在治疗期间只准我们三人待在乾朗宫,其余人等一律回避。最好,保证这期间圣上一应所着衣物全部销毁。”舒沅有条不紊的交代道。
听到这三项要求,第二条又有自己在内,赵公公也放心,再看了看皇帝,见没有反对,便是一口应下:“好,老奴立刻吩咐下去。”
其实,舒沅治疗上官连恒的病不过就是消毒,隔离跟补充生理盐水。关键还是药物。
很快,在疫苗三支下去以后上官连恒的病情也渐渐稳定下来,面色恢复了正常。
赵公公见了喜极而泣:“谢天谢地。圣上您总算醒了。”
“贤妃娘娘驾到——”
随着一声高唱,霍贤妃款款而来。
“奴婢舒沅,老奴赵又濂给娘娘请安。”舒沅,赵公公纷纷下拜道。
她一眼就瞥见一旁的舒沅,面色一变,随即又看向赵又濂,高声道:“她怎么在这里,不是把她交到掖庭令那里处置了吗?”
也难怪,也就一天一夜的时间,情况变化的太快,许多人甚至都来不及反应。
“这是……老奴……”毕竟这事事关皇上安危。赵公公看着霍贤妃,再看看舒沅竟一时不知道如何做答。
“娘娘,皇上病重,奴婢奉命医治。”舒沅不卑不亢的道。
“赵又濂!本宫让你回话!”霍贤妃柳眉一横,怒喝道,“你让这个犯人在这里,如果趁机对皇上不利你该当何罪!”
“……好了,”或许是因为太吵了,床榻上的上官连恒不知什么已经睁开了眼睛,他有些气喘式的道,“……你就不能少说几句话吗?”
“皇上,您醒了。”贤妃听到皇上的声音,立时大喜,快步走了上去,扶起上官连恒,道,“臣妾一早就听宫人报说皇上病危,正是焦急前来看望,谁想到了宫门口就被那些奴才拦下,说是您的命令连臣妾也不让进去。臣妾很是着急,直到现在才得进来。”
上官连恒已经坐直起身子:“朕是不碍事现在,爱妃不必忧虑了。”
听到皇上的确安好了,霍贤妃才道:“可是皇上,这舒沅怎么进来了,昨天不是已经送到掖庭令那里去处理了吗?”
上官连恒摆了摆手,道:“罢了,她也算救了朕一命,掖庭令那边的死罪可免了罢。”
听到这句话,下面的舒沅也长舒了一口气。毕竟,当时下决心救上官连恒也是冒着赌自己这条命一把的心理。
可是才那么一会儿,便听贤妃道:“皇上,不可。臣妾昨儿晚上已经派人寻来了这丫头的双亲,臣妾不信这丫头就不认罪!”
双亲?!
舒沅一骇,面色刹那间白了下去,再看向贤妃,眸光正得意的瞟了自己一眼,不禁脱口而出道:“皇上明鉴,奴婢确没有不轨之心。皇上切不可听信人言啊!”
贤妃“倏”的从皇上床榻上立起,一改刚才凛然之势,悠然道:“舒沅,本宫知你刚医好皇上之病。但是,现在天下局势动荡,皇上身边之人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胜任的。必定要严防,你也不必担忧,有没有不轨之心一问便知。”
“娘娘,娘娘您要怎么问奴婢的双亲?皇上,皇上求求您念在奴婢刚才救您一命,放过奴婢的双亲吧。您有什么问题问奴婢好了。”舒沅急道,现在的她是太想知道父母的状况了,她难以想象以他们在四川被折磨几年的身体还能否承受的住宫内的酷刑。还有弟妹,她更不知道他们到底怎么样了,刚才贤妃没提到他们,难道他们已经……
汗水连着雨水从额头上流了下来,舒沅也顾不得擦拭,只是哭道:“他们,贤妃,将爹娘都抓起来了。说是要逼我招出不轨之事。君邑哥,自进宫起,我从来没有害过贤妃娘娘,她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为什么?”
舒沅不敢再想下去。
而贤妃却冷笑道:“怎么说冲你来。刚才你不是救了皇上一命吗,皇上已经因为这事免了你御书房之事的死罪。现在怎么说再因为你救皇上的事要皇上放了你的双亲?好丫头,你这算盘可打的精的。难不成连皇上得病也在你的计划内?”
“不,娘娘,不是这样的。”舒沅心知求她不易,便望向上官连恒,“皇上,昨天晚上是什么情形您清楚啊。”
那边上官连恒缓了缓气,看了看贤妃开口道:“贤妃,你就不要再说了。”
“皇上,臣妾是……”
上官连恒打断贤妃的话道:“你想说的话朕都明白,”说罢,看向舒沅,道,“舒沅……若你确实不涉不轨之事,朕……自会查清,还你清白。”
听到上官连恒这近乎宣判性的回复,舒沅身一瘫,自知无望。她进宫所为,爹娘如何知情,这一问能不全真相大白了么?
霍贤妃,你够狠!
爹——
娘——
若兰——
止长——
是馨儿对不起你们!
轰隆隆——
京邑的夏日从来都是来的最早的,一声闷雷过后,豆大的雨点如同炮仗般落入地面,打在人的裙角,脸庞上,整个世界都沉浸在倾盆直下的雨幕中。
甬巷内,空无一人。
四下静的可怕,只有雨点拍打宫墙瓦檐的啪啪声。
湿漉漉的青石路面上,舒沅使劲奔跑着,没有打伞,边跑,眼角边还不断的涌着泪花。
她不能等待,更来不及查清双亲目前的状况。上官连恒那天的话还历历在目。她只怕晚了一步,他们就会处境堪忧。
除了他,这宫里,她再也想不起来谁能真正帮她了。
突然,“磕哧”一声,舒沅脚底打滑,猛然整个人倾斜继而摔倒在泥泞的地上。
“馨儿——”
一声呼喊声过后,她头上的雨停了。
她抬起头来,一把大伞已经将她遮住。
当她看清来人的脸庞时,顿时眼泪莹莹:“君邑哥……你救救馨儿。”
宇文君邑见她这样子,赶忙将她扶起,看看周边没人,将她扶到一个僻静的拐角,才道:“馨儿,听说昨晚你被送到掖庭后就开始打听你的事情,今天早上宫门一开我也赶来找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三百四十三章 交锋
从舒沅的口中,宇文君邑已经听懂了大半,昨天晚上他一听说舒沅被贤妃抓起来去了掖庭就感觉大事不好。贤妃是霍同光的女儿,这个女人在后宫中还算安份,没有事情是不会对一名宫女随便施以刑罚的。所以,一听到这消息他就立刻做了部署,他帮助舒沅擦拭了去额头上的汗水,沉声道:“馨儿,听我说。你的父母现在肯定没事,昨天晚上君和已经赶往四川了,到现在为止,他还没传出他们已遭不测的消息。你想想看,自从你到乾朗宫当差来,就连我父亲都不认得你,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让人发现你的身份。所以,你现在要做的是不能慌,好好想一想,我认为这会是个陷阱。”
陷阱?
边拭着鬓角的汗水,舒沅也渐渐镇定了下来,想着这事情的来龙去脉,慢慢也开始缕出一些头绪。
是啊,自己的身份至少目前还没向外人暴露,是谁能知道自己的父母的身份,就连红翠也认为她只是小户人家的女儿。就算他们真的抓住了她的父母,生死攸关,她不相信煜王和德妃那边现在还能没有大动静。至于自己的长相,离开京邑那年自己只由有八岁,那段时间在乾朗宫当差她也一度担心会被人认出,但是,这么久了也相安无事,即使那天他为宇文邕奉茶,有意抬头看向对方时,对方也未有任何特殊反应。
他是爹爹在京时最经常往来的故交,自己曾经更是在他府上待了这么久,连他都认不出她了,还有谁能轻易认得出?
想到此,她一颗悬着的心终于稍稍安下,道:“谢君邑哥,馨儿明白了。馨儿这就去想办法了解贤妃那边的情况。”
“馨儿,还是那句话,远离煜王!”看着舒沅离去,君邑又道。
舒沅回头,抿了抿嘴,但是还是开口道:“……嗯。”
看着舒沅越来越模糊的背影,宇文君邑此时也陷入了回忆中。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那天的雨也和今天这般大。
他和弟弟君和是溜出来的,他们已经找了馨儿一整天。
天色黑了。整个夜幕如同被魔鬼吞噬,浓墨般的天边不时划过一道道闪电,阵阵雷鸣声让人听了心惊。
皇城内,战马已经开始嘶鸣。
皇家的御林军随时整装待发直奔萧家。
所有人都自信满满,此时的萧家不过是各自碗中的鱼肉。
战马潇潇,兵戈凛凛。
可是馨儿,馨儿在哪儿。
他们跑到了依荷苑,没有馨儿。跑到了她经常去的御花园里,还是没有馨儿。这一整天他们已经找遍了皇宫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看到馨儿。
直到城门外——
“哥,你看,馨儿在那里——”
君和在喊他,那是狂喜的声音,再大的风雨也掩盖不了。
可是,当他往君和所指的方向看去。
天——
闪电下,他都看到了什么。
手——
他相信,他跟君和这辈子都不会忘了那双手。
就在那双手的推搡下,馨儿就这么一咕噜的打滑进了滚滚的护城河中。
馨儿——
护城河水的浑浊汹涌和馨儿的绝望眼神都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中,而更可怖的是那双手主人的眼眸,充斥的绝然狠厉以及冰霜般的寒冷令他这辈子也忘不了。
馨儿,君邑哥能保护你的真正办法只有让你远离他,想到此,宇文君邑重新撑起伞,背影渐渐消失在甬巷的尽头。
大齐大历二年六月二十三日。
这一天一大早天色就阴沉沉的,不时的飘起阵阵细雨,令人感到莫名的压抑。
舒沅是被赵公公传到乾朗殿内的。
她穿着薄薄的对襟长衫,未施任何妆容的面上显得有些憔悴。事实上,她已经整整一周都没有睡好。因为,霍贤妃已经差人通知她今天是她与“父母”当庭对质的日子。
对此,她已经趁夜冒着风险去找过德妃,但是对方未给她任何确定父母安然无恙的回复,仅仅一句话知道了。
呵,这句话从来都是保罗万象。只是,世态炎凉尽在其中。
唯有的只有君邑那一句君和已经赶去的话的安慰下潸然度过了这些天。
当她迈入殿门时,其时,乾朗殿内一字排开,左右所坐分别是萧德妃,霍贤妃,中间正襟危坐的除了上官连恒,便是她来大齐第一次所见的祁太后。
祁太后,听说她八岁便以才名闻天下,十二岁便选入内廷,与她的以美著称的胞姐宣华夫人堪称大齐双璧。耳闻不如一见,如今见她虽已年过四十,仍风韵犹存,额头不见一丝皱纹,鬓角未见任何斑驳白发,方额广颐,智慧之相。
“通知,传人犯。”霍贤妃见人已到,便急道。
而一见舒沅,祁太后却道:“这位便是舒沅了吧。”
舒沅下拜道:“奴婢乾朗殿舒沅拜见太后娘娘,各位主子。”
太后颔首,慈霭的笑道:“哀家早已听说你伺主有功,如今一见果然乖巧。这次虽是对审,你且无须紧张,但若这些事情真与你无关哀家也必为你做主。”
不错,虽然目前霍贤妃掌管着六宫之权,但是毕竟只是个妃,只要没有皇后,真正的后宫主子现在还得是祁太后。
她这么一说,舒沅心不觉一暖,答道:“奴婢谢太后娘娘垂怜。”
上座的上官连恒道:“母后,若没其他问题就可以传人犯了。”
萧德妃也道:“是啊,母后,还是快传人犯吧,这后宫之事还是容后再议吧。”
太后满意的道:“好,那就通知带人犯吧。”
那边霍贤妃早已经按捺不住。
这深宫之中只有一主,这祁太后毕竟是太上皇的亲娘,不是当今皇上上官连恒的亲娘,今天让她来此坐镇她本就颇有异议,又不好开口,毕竟自己只是妃。现下又见她与舒沅聊了好一会儿,自然不快,听她传人犯了,只对下面伺候的红翠道:“太后让传人犯,还不通知把人犯带来。”
随着外头一道又一道的“传人犯”声传来,舒沅的心也层层提了上去。
待乾朗殿的门再次开启,舒沅的“父母”也被带了上来。
第三百四十四章 认亲
华氏夫妇停止了哭泣,华常对贤妃道:“贤妃娘娘,该说的这些天草民夫妇二人已经说了。舒沅确是我夫妇二人的孩子。”
祁太后点了点头。
霍贤妃冷声道:“华常,本宫念你已年过五旬,本欲与你一线生机,舒沅非你亲生,本宫敢做如此之说必已有人证,你夫妇二人若再执迷不悟,下场必与那婢子无二。”
“贤妃娘娘,”舒沅急道,“您也看到,华氏夫妇确是奴婢亲生爹娘,您若不信又要奴婢以何为证?”
“是啊,贤妃,”萧德妃也道,“本宫进宫来也没见比这华氏夫妇还惨的。你看这才到宫中没几天,这手上,背上的,全是血。哎哟哟,怪可怜的。”
贤妃轻扯了下嘴角,想怒却又发不出来。
是啊,这华氏夫妇自来之后可是住在她的宫中,如今被打,即使是招了任谁都会想到是她贤妃屈打成招。
想到这,她强作镇定,道:“德妃娘娘,本宫还记得你也出身掖庭吧,这掖庭对待婢女的手法想是您也司空见惯了。本宫承认有打过人犯,二十大板,难道掖庭审讯宫婢就没打过人吗?”
她这一说也是触动德妃软肋,对方于掖庭被册封,这一直是她心头的痛,此时于她不过是个还击。
“你……”德妃果然脸色一红一白,转而又看向上官连恒,“皇上,本宫确实出身低贱,但是也是太上皇的妃子。贤妃这么说是要对太上皇大不敬吗?”
上官连恒自登基以来一直谨慎处理弟弟上官裕与自己的关系,目的当然是不让内廷百姓认为自己是故意篡位。现,德妃搬出太上皇这么大一顶帽子,自然是非同小可。
贤妃一看势头不正要辩解,但见上官连恒果然面色一沉,冲她凛声道:“贤妃,你说够了没有。今天在此是要对审犯人!”
舒沅立在下面,听着他们这你一言我一语的也已经明白了其中干系。这钱皇后不受上官连恒宠爱也就罢了,这贤妃看来没过多久也将走上她的老路,可怜她居然看不清。
她也终于明白了为何今日上座的太上皇的妃子唯有德妃,单凭着这瑞祥殿在乾朗宫后的位置,德妃娘娘的地位就很难撼动。这大殿之中,只有几名后妃在列,上官连恒都能如此不予贤妃面子就可见一般。
只有祁太后悠然发话:“贤妃,你刚才所说舒沅非华氏所出,你有人证,证据何在?”
贤妃刚才被德妃打岔,这才想起刚才的正题,遂重又正襟危坐,喊道:“臣媳自然是有的,来人,给本宫带红翠。”
听到红翠上殿,舒沅忽的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那红翠上来,叩了首,道:“奴婢红翠给太后娘娘,皇上,德妃娘娘,贤妃娘娘请安,祝皇上跟各主子们万福金安。”
贤妃不耐烦开口道:“好了好了。现在是堂审,你就说说,那日与本宫提到的华家的事情吧。”
红翠开口便道:“禀娘娘,这华常曾是奴婢一堂叔的佃户。因舒沅自来乾朗殿起就自称是苏阳华氏,奴婢就想起自己的族叔就在苏阳。”说完,看向舒沅道,“族叔曾说过他下面一佃户名华常年过五旬而未育,看其老实,他本欲以府中丫鬟为配,但未想其对其妻向来情坚,竟不受。遂以其为口中佳话。”
听到这里,那华常哭道:“各位宫主,草民虽老年得子可也不必这般污蔑晚节。舒沅确是草民与老妻晚年所出,遂爱如珍宝,怎会说我夫妇二人无所出?求太后为草民做主。”
舒沅也道:“禀太后,这当庭对证需有人证物证,这仅仅是红翠的一面之词,谁又能保证其族叔之说确实为实呢?”
太后点点头:“说的有理,贤妃,你可曾请红翠的族叔?”
“这……”贤妃迟疑后,道,“若母后欲请,臣妾即差人快马前去。”
“此去最快也得三日路程,难不成让太后皇上在此久等吗,贤妃便是如此安排此次对审?”德妃嗤笑了声,道。
祁太后也颔首叹道:“看来,就只有滴血认亲这一条路了。”
“不可!”太后话音刚落,舒沅便急道。她是现代人,怎能不知这滴血认亲的不科学?
古代滴血认亲只有两种:一为滴骨法,另为合血法。
滴骨法是将活人的血滴在死人的骨头上,观察是否渗入,能就表示有父母子女兄弟的血缘关系。
这个方法这个时代还没有出现,所以,太后不会想到这个。
合血法,则是这些年来这里刚出的一种。
是指双方若都是活人,则将两人的血滴在器皿中,看是否凝结一体,如行,则说明存在亲子兄弟关系。
可是,这两种,不管哪种按现代法医理论分析,都缺乏依据。
骨骼,不管是露于天地,还是埋藏泥土中,经过长时间,软组织都会因**完全溶解消失,最后只剩下骨架,白骨化了的骨骼,表层常腐蚀发酥,滴任何人的血液都会浸入。而如果骨骼未干枯,结构完整、表面还存有软组织时,滴注任何人的血液都不会发生浸入的现象。
活人的话就更糟了,如果将几个人的血液共同滴注入同一器皿,不久都会凝合为一,不必尽系骨肉至亲。
现在,大齐有司衙门所采用的方法基本是合血法。
这里,太后所说的也是这个。
刚到大齐时,在四川远地,她就亲眼所见当地县呈用这两种方法形成了不少冤案。
现在,太后又提起。
能融是最好,若碰巧不能,岂不是百口莫辩?
见舒沅辩驳,贤妃轻笑道:“滴血认亲有何不可?现看四方莫不采用如此方法,难道是你心虚了?还是……有什么比太后更好的提议?”
舒沅一惊。她只想说滴血认亲不科学,却未曾想出说这古代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证明亲子关系。在现代法医学中,亲子鉴定,主要通过检测人类遗传标记,根据遗传规律进行分析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