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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镶黄旗     国潮1980txt下载     国潮1980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二百零六章 失意得意

    经历过这次丢人显眼,白花冤枉钱的饭局之后。

    仅仅相隔两天米晓冉就和赵汉宇订号了飞机票,火速收拾完行李,回美国去了。

    他们连元宵节都没过完走得相当匆忙。

    以至于他们回程的行装都十分的简单。

    原本计划中要给赵汉宇父母买的虎骨酒、人参、鹿茸,还有赵汉宇哥嫂要的丝绸、衣料、布鞋,全都顾不上了。

    他们只能是紧着家里现有的东西,随便收拾了一些茶叶、糕点,烟酒就匆忙的踏上了归程。

    这下好,每人行李托运二十公斤,手提五公斤的门槛是不可能超过挨罚了。

    但是就这么回去却难免显得寒酸。

    多半米晓冉是要被赵家人在心里嘲笑和鄙夷的。

    而且她答应人家的事儿没办成,也对不起郑重向她请托的汪大东。

    不过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谁让事情已经逼到这个份儿上了呢。

    米晓冉他们小两口对外宣称的理由,那可是冠冕堂皇,谁都挑不出毛病来的。

    即便就是赵家人也不能说他们这样做是不对的。

    敢情米晓冉啊,她是拿肚子里的孩子来充当的挡箭牌。

    她说自己身体实在不舒服,回来后,在京城的生活一直不太适应。

    现在感觉孕吐反应越来越严重,所以很担心肚子里的孩子出问题。

    那么为保万全,她就想要尽快回到美国好好检查一下,调理调理身子骨儿。

    当然,真正的原因,其实只有米晓冉她自己清楚。

    身体不舒服,倒的确是真的。

    但是为什么会越来越不舒服,却不是京城这边条件差,而纯粹是因为宁卫民。

    实际上自打经历过这此老同事的聚会之后,米晓冉就醒悟了。

    她相信宁卫民这个混蛋在这个世上就是为了折磨自己的。

    自己只有离这个家伙远一点,才能心平气和的继续生活。

    否则弄不好还真能因为他气得流了产,保不住肚子里的孩子。

    为此,她对宁卫民简直产生不共戴天的恶感。

    既不愿意听到他的名字,也不愿再听到他的任何消息。

    别说不想再看见他这个人了,甚至不想和他看到同一片天空,呼吸相同的空气。

    反正,她似乎什么都想通了,也想透了。

    这辈子是也不想再和这个人有任何形式或者方式的联系。

    也是直到决定离开,再也不回来的那一刻起,米晓冉才有了一种特别奇妙的轻松感。好像终于走出了宁卫民的影子下她所感受到的不见天日的阴霾。

    只是知易行难,好些事儿,好些人,并不是想忘就能忘的掉的。

    恰恰相反,越想忘记的事儿和人反而记忆得越发牢固,越发清晰。

    就比如出发的那天,当米晓冉和赵汉宇在父母和罗广亮的相送下,再度来到首都机场。

    不经意间,在机场航站楼,看到皮尔卡顿专营店的那一刻。

    她的脑海里就突然又闪现出那个人神气活现的样子,高不可攀的身影。

    以至于眼泪竟然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而且还让父母误会了。

    “闺女啊,我们也舍不得你呀。要不,你就先别走了,晓冉,再多待几天,怎么也得把元宵节过了呀,天坛公园还有灯会呢。听说也是卫……”

    “停停停,爸妈,求求你们,千万别再说那个名字了。我走,马上走,真的。到了美国我给你们写信……”

    ………………

    米晓冉是失意的,但她却不是孤独的。

    因为京城这地界,自古以来就从不缺少失意的人。

    早有用荆轲刺秦事败被亲父所杀的燕太子丹。

    中有死于宗室之手的海陵王。

    后有保卫京城却被污蔑造反的于少保。

    还有穷困潦倒被饿死的曹雪芹。

    以及被轰出宫墙,被日本人裹挟而去成立了伪满洲国的那位倒霉皇上。

    称得上悲催的人那得以万计数。

    就连皇亲贵胄,凤子龙孙都如此,就别说米晓冉一个普通人了。

    要是这些人比比,她遇到的这点事儿啊,还真算不得什么。

    甚至不但古人如是,就是眼前的同时代里,也有比她更悲催的。

    要知道,1987年的春晚虽然是斐翔一举成名的春晚,可也是二人转演员“赵老蔫儿”的扮演者,最郁闷的一次春晚经历。

    原本经相声演员姜昆的推荐,“赵老蔫儿”的演出录像带被捎给了春晚剧组。

    考虑到本届挽回没有小品王者陈培斯的参与,语言类节目似乎是个弱项。

    随后“赵老蔫儿”便被召唤到京城面谈。

    为此,“赵老蔫儿”还专门带了十瓶茅台酒,准备送礼。

    不过春晚剧组却没人接受他的礼物,而在他等待的日子里,令人失望的消息却不断传来。

    最终“赵老蔫儿”还是与本届春晚无缘,他只能关起门来喝闷酒。

    也是在春晚结束后的一周后,“赵老蔫儿”灰头土脸离开了这座古城,踏上了回铁岭的旅程。

    直到三年之后,这位九十年代的小品王才得以踏上春晚的舞台。

    所以别看米晓冉现在赌咒发誓,永不回来,永不和宁卫民再有牵扯,但人生际遇谁又能说得准呢?

    …………

    和米晓冉完全不一样,宁卫民如今却正是如日中天,行在运上。

    张士慧在聚会时候对外透露的消息确实没错。

    由于宁卫民的劳务合同到期,皮尔卡顿华夏总公司为了留住他。

    把他的职位直接抬到了公司中方人员第三序列的位置。

    而且宋华桂和邹国栋都知道宁卫民这小子自由散漫,不愿承当什么多余的职责。

    所以还为他贴心地专门创造了一个亚洲海外部部长的职务。

    这基本上也就相当于一个荣誉性虚衔吧。

    并没有在华夏公司总部为宁卫民成立一个单独的部门。

    而宁卫民的工作内容,也并没有什么改变。

    他在日本还是主要负责坛宫饭庄和拉杆旅行箱这两项业务。

    但是,这个职务却是代表了真金白银的。

    首先,从宁卫民接受任命之日起始,他的基本收入就已经从一个部门副手的三千多元,跃升到了八千元,而且还是税后的。

    这甚至超过其他部门的正职主管,跟邹国栋达到了同一水平。

    整个皮尔卡顿华夏总公司,工资还能比他们高的,就只有宋华桂了。

    其次,日常福利待遇也会好得多,起码是公司要给宁卫民配专车和司机的。

    尽管宁卫民自己就会开车,为了更自由。他也主动谢绝了专职司机的待遇。

    但专车这项福利他却很欢迎的。

    出于务实的原则,以及考虑到自己自身年纪太轻,开太好的车未免太过张扬。

    他没要进口车,而是选择了刚上市不久的桑塔纳。

    不出意外的话,当他再回来时,公司就已经为他购置好专车了。

    最后,严格来说,宁卫民这次拥有了这个头衔,在公司的地位就已经算是进入了一个新层面,已经鹤立鸡群地脱离了其他部门高管的层次。

    他可以算是公司真正的有权辖制和干涉任何一个部门工作的巨头了。

    尽管他不会真的对别人的地盘和工作指手画脚。

    但从理论和原则上说,他是有这个权限的。

    何况即使明着来不行,哪怕他以海外工作提出需要那个部门提供特殊的支援和支持,就足以让哪个部门喝一壶的。

    因为办好了是本分,办不好就是差错了。

    反正不管怎么说把,凭他二十六七岁的年纪,能做到这个位置,实在是太过于年轻了。

    要说起来,还真是传奇,毫无背景,孤身一人做到这地步,一般人想都不敢想!

    而且有他这样的样板儿在,怕今后那个姓唐的也不敢自称是什么“打工皇帝”了。

    因为再牛,他也做不到像宁卫民这个岁数就混成公司的一方霸主,甚至是混成实质拥有公司股份的股东啊。

    但这些还不算什么,最难得的是这一次公司要给宁卫民升职的事。

    全公司上上下下就没有一个人反对,无不对宁卫民获此殊荣心服口服,大家是发自真心的拥戴。

    这就得说能力水平了。

    谁让宁卫民这小子就没犯过错。

    而且他去日本之后,居然还能凭空给公司挣出了两栋大楼,一座工厂来。

    虽然这些事没人主动说,可大家都看在眼里了。

    再加上这小子越来越会做人,每次从东京回来都会给公司的各个部门送来日本土产。

    他已经不仅仅是给公司出谋划策的能力,赚钱的能力出众了。

    关键是他的人缘儿也越来越好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其实宁卫民的“继承大宝”的可能性要远远高于邹国栋。

    相信如果让大家推选到底日后谁来接宋华桂的班,弄不好宁卫民是会以绝对的优势胜出的。

    所以不出意外的,就因为宁卫民升职,他在公司的那些老朋友,肯定是要给他庆祝一番的。

    这种事儿他推也是推不掉的,否则就太自作清高了。

    当然,大家在刚开业不久的另一家五星级酒店贵宾楼饭店相聚,就着高档酒菜聊着聊着,话题除了恭贺宁卫民升职之外,聊着聊着就必不可免地又转向了大部分人都惦记许久的问题——邮票。

    毕竟上次吃的甜头太大了,那种滋味尝过一辈子都忘不了。

    而且大家都明显的能感觉到邮市的冬天已经熬过去了,行情开始明显回暖了。

    自打今年的元旦过后,不但已经有邮票重新开始上涨了,新邮票也能发的出去了。

    就像今年的生肖票又开始热销,而且入市的人数一天比一天多。

    他们当然渴望能有机会再创辉煌,只是距离邮票大热还有段距离,他们也吃不准还能不能有机会像上次那样大捞一票。

    如果可以,又炒什么品种好,自然是要来请教宁卫民的。

    宁卫民也不推辞,这一次真的点头说,差不多可以入市玩儿玩儿了。

    因为按照他的记忆,八十年代的另一次邮市小热潮,应该就发生在1988年下半年至1989年春。

    而这次行情也恰恰是从1987年开始酝酿。

    要知道,这一年邮票不仅题材上佳,设计印刷也很出彩。

    比如“猛禽”“徐霞客”“水浒(一)”“古代名楼”等等,而且发行量即将大幅消减。

    等到了1988年,还将延续1987年的发行量政策,更有“三国(一)”“泰山”“兰花”等热门题材。

    再加上1988年邮票总公司还会大幅提高邮票价格,这些因素综合在一起,就是这次行情的基本成因。

    简单说来就是今年的邮票发行减少,单价提高,这些政策变化支持邮票的筹码变得稀缺了,因而具有了摆脱颓势的上涨动力。

    如果再加上整体经济形势下,钱是越来越毛的。

    而邮票的涨幅远远大于银行利息。

    如此一来,邮票为人哄抢自然就说得通了。

    为此,宁卫民表面上将他的判断计划和盘托出,像是光明正大,毫不藏私。

    其实他确实私心不改。

    因为他向这些人推荐三个品种,全都是他近年来通过殷悦和罗广亮、小陶,以远远低于票面价值收上来的巨量筹码。

    他的心里很清楚,自己的资金实力虽然足以做庄,但因为自己在东京着更要紧的投机市场,已经有点应接不暇了。

    单靠远程操作,靠国际长途了解行情,下达指令,实在是太累。

    即使涨起来,他也不能恰到好处的控制住局面,也许就会贻误战机。

    他有这样的自知之明。找书苑所以,他索性决定将手中的筹码以当前市价,让出一部分给这些人,只留下三成等着坐轿子。

    毫无疑问,他这么做才是做对了,这就是所谓的双赢。

    只有让别人都挣钱了,你才能从中获得最多,实现利益的最大化。

    而他从中获得的,已经不仅是提前就纳入囊中的翻倍利润和未来的预期了。

    他还隐隐掌握了一股足以操纵邮市风向的力量。

    这波行情只要出现了,大家都赚到钱了,那么大家就会更加的信任他,感谢他。

    有了这些交情和信任在,以后他要想再任何一个品种上做市,简直不要太容易。

    这就是这笔交易的核心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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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零七章 合作条件

    与宁卫民的薪资和公司地位同步上升的,还有他和那位便宜大表哥——沈存的关系。

    要知道,快餐连锁店的事儿,宁卫民可没有撂爪儿就忘。

    甚至都没等皮尔卡顿公司开门营业,宁卫民就找了一个时间,驱车带着沈存,去现场实地看了六个快餐连锁店的店址和中央厨房的设备。

    然后他又用两个晚上的时间跟沈存好好聊了聊日本萨莉亚的经营模式。

    他告诉沈存,只要他们去效仿萨莉亚,也通过生产地取出——中央厨房加工——送至门店的经营模式,就能把食材和人工成本降至最低。

    这样一来,不但可以用高性价比引来大量的忠实顾客,并且还能实现最高的工作效率和翻台率。

    再加上经营地点又好,根本没有道理不赚钱。

    甚至宁卫民还给沈存提供了他自己初步算出来的一些数据。

    至于沈存,他对宁卫民对他展示的这一切都非常认可。

    当他实地考察过店铺的具体情况,再一看宁卫民的“可行性报告”。

    到这时他便已经十分清楚,宁卫民是真下了大力气打算做好这件事情的。

    因为那些店铺无一不在京城核心的商业地段。

    别看此时还没把招牌挂出去,但各个店铺里面酷似西餐厅的装潢风格就已经惹得许多人探头探脑。

    由此完全可见异域风情对京城人的吸引力。

    何况哪怕就是宁卫民从两处餐厅里划出一块地方所开的服装店,都人满为患,络绎不绝,生意火得一塌糊涂。

    再加上宁卫民研究调查工作做得充足,数据翔实可信。

    原本就认为这件事大有搞头的沈存,此时自然再没有半分疑虑。

    道理是明摆着的在国内没有什么竞争对手的情况下。

    这样主打高性价比,又能代表着异域风情的西式快餐店,对普通老百姓的吸引力太大了。

    用大陆的话来说,那就是太有群众基础了,相信今后绝对不会发愁没有生意做。

    沈存甚至觉得实际情况比自己当初想象的还要好得多。

    因为除了硬件和经营手续都已经是现成的之外。

    他可实在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小表弟办事这么有章法,居然还把上手该怎么经营的大方向都琢磨好了。

    说是目前“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一点不过分。

    那还有什么问题?

    虽然说起来这个快餐连锁算是他靠抄袭得来的吧。

    可问题是这种抄袭又没有侵权一说,谁不是在同业间相互学习相互效仿啊。

    何况也不是谁都有这个本事抄,有这能耐抄的。

    宁卫民他能先别人一步发现萨莉亚经营模式的价值,并且一眼看透萨莉亚经营模式的诀窍。

    随即还能果断采取行动,把这件事办成如今这个程度。

    在沈存看来,那就是本事。

    说实话,他是真的动心了。

    而除了这件事之外,宁卫民居然也没忘了要成全沈存想开设计事务所的心愿。

    初十的那天宁卫民把沈存带到了国贸旁边皮尔卡顿公司的工地,领着他去看了竣工的大楼。

    并且随后还把他带到了皮尔卡顿公司的总部,与宋华桂和邹国栋见了面。

    有宁卫民居中介绍,宋华桂和邹国栋自然是对沈存很是看重。

    除了为安沈存的心,对其表示,快餐连锁店的切割是公司的正式决定,双方交易完成后绝对不会再有什么反复之外。

    在听宁卫民介绍沈存是学西洋建筑的,还打算在京城开办自己的设计事务所后。

    他们还对沈存提出请求,希望他能为宾馆的装潢风格出出主意。

    别说,沈存倒确有真才实学。

    他虽然是在美国学的建筑学,但对于欧洲各国的建筑风格都有独到的专业性见解。

    考虑到皮尔卡顿公司是个法国公司,他随手花了几幅草图,随即就对意大利和法国风情做了注解和区分。

    他表现出的那种奢华精致,是古典法式元素与巴黎的装饰特色相结合。

    主要特点包括人字形地板、高天花板以及中性色调,点缀着充满活力的色彩和镀金装饰。

    水晶吊灯和豪华面料能够更好地丰富氛围,为每个房间增添了一层奢华感。

    最重要的,是他还懂得借助艺术挂画、器物和灯光,来体现历史人文的传承与高雅。

    这种设计理念真不是什么一百万一根的花岗石柱子,或是什么拼凑一个花纹图样的大理石地面,就能撑得起来的。

    就这样,沈存的设计思路和艺术品味,让宋华桂和邹国栋大为欣赏。

    他们可不想最终搞出来的是个奢华元素堆积得如闹哄哄乱糟糟的形式主义怪胎。

    国内环境毕竟还是太封闭。

    设计师总是把“洋气”当做标志符号来彰显,这样反而落了下乘。

    于是宋华桂当场表示,如果沈存愿意,皮尔卡顿公司愿意以十万元的价格,临时聘用他为大宾馆工程的艺术顾问,在完工大楼的装修工程中,负责整体装潢风格的把握和调整。

    甚至在宁卫民的倡议下,宋华桂还额外点头同意,在皮尔卡顿大厦的宾馆工程再次圈地完成后,还可以让沈存到时候根据拆迁的面积,去创作一下户外庭院和标志物的设计。

    如果这个方案也能让他们满意,沈存监督指导下完成的装修工程,最终效果也不错的话。

    那么等到皮尔卡顿公司下一栋大楼完工,连户外带户内,所有装修工程设计都可以交给沈存来做。

    为此,沈存大喜过望。

    因为说实话,即便是在美国,像这样的为宾馆设计装潢和外观景致的工作,也得说是让各大设计事务所抢破头的项目了。

    其中牵扯到的设计费那得以千万美元来计算。

    国内取费即便没有这么高,但千万人民币也是有的。

    这个项目,也一样是会让大陆内地个个建筑单位虎视眈眈的香饽饽。

    而以沈存目前在大陆内地完全是一片空白的资历和条件,原本他是毫无可能性承接下来的。

    可是如今却因为有了宁卫民的介绍,这个项目几乎是被别人送到他手里的。

    只要他有几分真本事,设计不掉链子,这应该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不用说,对比自己在美国辛辛苦苦出方案,好不容易争取到的项目,却后也是为旁人做嫁衣的处境。

    此时此刻,沈存的内心滋味真是复杂莫名。

    他可万万没有想到,在回到大陆内地之后,自己平生所学的一切,居然这么快就有了用武之地。

    他现在还真有点体会到了母亲所说的“自己人”的意义,对于人情世故好像也不是那么反感和抵触了。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毕竟是个华夏人,体内可能先天就有这方面的基因。

    反正他要是再回到美国。

    如果过去的老板还在电话里留言,力邀他返回公司,并且以“公事公办”为托词,要他接受这种种族歧视潜规则的话。

    那他绝对会回复一个电话,亲切地留下一句,“去你妈的公事公办!”

    当然,沈存从中体会更深的,还是宁卫民这个人的价值。

    真别小看他年轻,仅从皮尔卡顿公司的一把手、二把手都对他言听计从来看,他的份量就不一般。

    仔细想想,他随口几句话就基本敲定了一个上千万的设计项目,还有一个价值五百万的快餐项目。

    像这样有能量的人即使在美国,动辄能决定二百万美金的商业项目,也足以被人尊重了。

    关键是这个人能在目前还很穷困的一个国家,把个人事业搞到这样风生水起。

    偏偏他还不是什么有背景的世家子弟,他只是一个没学历,没父母的孤儿,今天的一切都是凭他自己的头脑换来的。

    这就跟让沈存不得不心生钦佩,颇有自愧不如之感。

    甚至开始相信这个世界上是真的有“天才”这回事了。

    所以综上所述,宁卫民其实已经等于帮助沈存在京城站住了脚,在未来事业发展方面也给他指明了方向。

    那么可想而知,沈存的心里也会希望投桃报李,尽快和宁卫民就快餐连锁的项目达成一致,签订合作合同。

    如过不是和江念芸早就有言在先,他答应母亲要等着宁卫民主动开口替条件。

    其实他早已经迫不及待要和宁卫民讨论有关合资之后,快餐连锁店的股份划分问题了。

    而事实的进展也果然如江念芸的所料,在一切情况沈存都了解的差不多后,宁卫民便主动找上门来,给沈存开出了条件。

    “大哥,您可别怪我着急,这事儿不能等。您也别怪我冒失,这事得抓紧,我们联手吧。我说实话,自打我经商以来,除非是飞来横祸,从没亏过。而且我不会也不能坑您,咱们不比寻常,有上一代人的交情在呢。是不是?所以条件我就直接开了。如果觉得哪儿不合理,您不满意,也不用为难,请直接告诉我。”

    “具体说来,资金方面您不用操心。我拿得出钱来,不但买几个店铺和中央厨房的五百万我有,后续经营的钱我也有,我还可以拿出三百万来。而且我对您没有任何不放心,这些钱完全归您调配,我在国外的时候,也不会去干预经营的具体事务。只要经营模式上您别偏离我定的大方向就成了。”

    “至于您,所需要做的,其实就是帮我管三四年店铺,等到我过几年腾出手来,您就可以完全去做您想做的事了。至于股份,如果您愿意投资的话,能拿出一百五十万人民币,我可以给您百分之十五的股份。”

    “如果您不愿意投资的话,也没关系,这几年,我一样给您百分之十五的分红权,甚至在我接回店后,接下来的三年,我还会按照这个比例继续给您分红。另外,如果您替我经营的这几年,您从这个快餐连锁的生意里,每年赚不到一百万人民币的话,我负责给您补足。您看怎么样?”

    沈存听了在惊讶之余,也觉得有点好笑,他可没想到宁卫民会开出这样的条件来。

    实话实说,在股份的份额上,宁卫民肯给他的,要比他所想要的要少,而且少的多。

    但是宁卫民肯给他兜底每年一百万,并且愿意为了他付出的几年时间,付出六七百万元的代价又是让他没想到的。

    按照官方汇率,这都合一百五十万美元了。

    如果以三年来计算,每一年的年薪就是五十万美元,待遇不可谓不优厚。

    即使在美国为个拥有几十家分店的中等快餐连锁公司,雇请个CEO,大概也不用花这么多钱。

    这能说明什么?

    如果按照母亲预计,这就是宁卫民拿出他所认为最优厚的条件来。

    那就只能说明宁卫民对这个快餐连锁店的期许,还要远远超出他的预计。

    而且很明显,宁卫民真心想要找的可不是什么合作伙伴,只是一个暂时代为打理买卖的职业经理人。

    所以虽然已经可以点头答应了,宁卫民开出的条件其实挺不错。

    但在商言商,沈存却并不想完全依照母亲的吩咐行事,直接一口答应,或是拒绝。

    他心中是冰火两重天,又是高兴,又是担心。

    高兴的是,这门生意或许是自己的幸运,越琢磨越觉得前景不小。

    他心里很清楚,宁卫民只是因为难以分身,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罢了。

    要不是在其需要人帮忙的时候,自己恰巧出现了。

    而且自己对于西式快餐不算陌生,又有美国护照。

    否则这件事恐怕根本轮不到自己的头上。

    担心的是,找书苑www.zhaosh宁卫民舍不得分蛋糕,而他贸然开口要求股份,会伤害两个还很脆弱的交情。

    思来想去后,沈存终于考虑了一个较为合适的折中方案,想要和气,委婉地再商量商量。

    “卫民啊,既然是一起合作,我不出资金怎么行?我手里也有差不多一百万美元,本来就是看好你,准备一人出资一半和你合资用的。可是我没想到你是这么想的。我理解你想要掌握企业主导权的想法,不过,现在看来你基本上就是提供资金,不参与操作。我作为实际操作者,对于只有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占有有点不甘心。我愿意多出一些资金,你看股份方面我想多要一些可以不可以?至于你说的一百万兜底,我谢谢你的好意。但其实没必要,我不但相信你的眼光,我也相信自己的能力,而且从合作的角度出发,我们需要共同承担所有的风险,这才公平不是吗?报酬方面我就不跟你谈了,只要做出成绩,我自有分红;做不出,我也没脸要报酬。就这么简单合作,你看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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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零八章 变通

    宁卫民明白了,沈存是嫌弃股份少了。

    而这其实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儿,当然是有的谈的。

    但是他也懂得,如果答应得太干脆,那边备不住会滋生出更多的欲望。

    虽然他没憋坏的心思,他也非常想促成合作,可是他必须用点心机。

    何况他用心机完全就是条件反射。

    以他的性情,商业上的事儿,想要他不用点儿心机都难。

    他考虑之下,就说,“大哥,我理解您的感受,我当然可以让您增加投入,多拿一些股份。不过我坦白说,最初的几年,这门买卖其实就是为了试错。我们真正的目标不是赚多少钱,而是在制定适合我们的一套操作标准的同时,尽量多培养出一些熟练的员工。”

    “而连锁快餐业是一定要扩张的,起码一线城市的市场我们要抢占,所以几年之后,当我能够接手之后,如果店铺经营已经稳定接踵而至的应该就是扩张,那就意味着更为巨大的资金量要投入,恐怕至少需要几千万。即使您现在拿到的股份多一些,但如果几年后您手里的资金跟不上企业发展的脚步,那也有意味着您的股份会被挤压变小。到时候您会不会觉得不公平呢?”

    “但如果我们不增资不进行扩张,咱们的实力不够,则缺乏规模效应,更会错过抢占市场的先机。那也不行。您说呢?我相信我目前的提议应该是比较适合的比例。其实对您来说,这样才是最划算的,前面少投入可以多看看,等到后面扩张的时候,您如果有资金还可以加大投入。那样岂不是更好?”

    沈存一听,顿时觉得有劲无处使。

    除了心里佩服宁卫民这番说辞连消带打着实厉害,更忍不住笑了出来。

    “卫民啊。我是真没见过你这么谈判的。也不说好好的讨价还价。根本没有什么敌进我退的把戏,只把自己想说的,都呼呼呼的倒出来。不过也没什么,这倒是说明你这人诚心。我也不是别人,我也很诚心。所以我再跟你提个变通的方案,你看行不行?就是拿我个人事务所的股份跟你互换。”

    沈存的新倡议倒是让宁卫民大感意外。

    “您个人事务所的股份?您是说……您即将在大陆筹办的建筑事务所吗?”

    “是啊。”沈存欣然点头,“不瞒你说,这次回来,看到京城四处都在大兴土木,我的触动太大了。这座老城对于我们这样搞建筑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一座巨大的宝库。因为这座城市在基础建设方面落后的地方太多了,需要改造升级的地方也太多了。多到未来几十年内都改造不完,升级不完。就冲这个,我就感觉到这次陪母亲回到故乡,算是来对了。”

    “卫民,搞建筑可是很赚钱的,我不知道你了解不了解城市基建和房地产行业。在国外,搞房地产,搞建筑的公司是最赚钱的,因为一个城市发达与否,最直接的体现就在建筑的层次上。而且毫无疑问,让自己的城市拥有最显眼,最现代,最漂亮的地标性建筑物,或是建筑群落,是每个施政者都在追寻的目标。政府在方面,其实是最舍得花钱的。所以我要说的是,相信我,搞建筑设计绝对有前景。我的事务所一定是个不弱与你这个连锁快餐的好投资。”

    “既然你在资金方面并不缺少,那你看这样好不好。我除了投资一百五十万元人民币在你的连锁快餐之外,我再用我的建筑事务所的部分股份来和你进一步兑换快餐的股份。我预计会投资三四百万元人民币,在京城开办设计事务所。这样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差不多也要等于一百五十万元人民币。你看能不能再换给我百分之十五的快餐股份?这样一来,我们双方就互持股份,合作得更紧密,也会更放心了。”

    这回可该轮到宁卫民找不找北了。

    沈存的

    条件,让他一听就顿时喜形于色,这次是真没控制住。

    不为别的,就因为他对于国内房地产行业的未来不是看好,而是坚定不移的强烈看好。

    也只有像他这样穿越而来的人,才知道商品房的时代即将到来,全国一线城市的房价在未来会涨到什么程度去。

    他甚至能比沈存想得更长远呢。

    出于投机本能,其实在没认识沈存之前,其实他早早就设想过进入九十年代后,自己该怎么涉足于房地产开发。

    琢磨过如何才能早点进入这个造富最快,未来将会一度成为国家经济引擎之一的行业大捞特捞。

    现在认识了沈存,这无疑是多了一个臂助。

    如果能够参与他的设计事务所,成为股东之一,当然更好。

    对宁卫民来说,这就像找到了一根能够撑扶自己前行的拐杖。

    可以完美解决自己涉足房地产行业这个新领域,不懂专业性的技术指标,容易被施工方欺骗的短板。

    这还有不高兴的?

    更别说这确实是个前途远大的行业,沈存的设计事务所不赚钱是不可能的。

    虽然不像快餐行业良性运作起来,那完全就是现金奶牛。

    但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行业特性决定了,只要能找到项目,沈存的设计事务所就会产出惊人的利润。

    偏偏这方面宁卫民其实是最不发愁的。

    哪怕他的人脉起不到什么作用,但他自己未来起码也打算要在未成形的CBD地区抢先盖几座收租的大楼啊。

    就当是替自己省钱了,那也值得的。

    当然,话说回来,或许也正是因此。

    沈存才肯用百分之四十的事务所股份,来兑换快餐厅百分之十五的股份。

    这位老兄也是很拎得清的,所得所失他也是算计过的。

    大概是图宁卫民在京城的人脉以及快餐行业每天都能看得见摸得着的切实利润,才会主动提出这么一个条件。

    得,反正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这么地吧。

    宁卫民爽快地答应了,“好,就这样。我赞成这个提议,我认为没问题。回头我就让人把合同打出来。而且事不宜迟,我们得立刻动作起来。明天,我们就签合同,然后去工商局咨询,快餐和事务所的前期费用都由我来出好了。这下子我们得同时起两个公司的执照。至于等我去日本之后,这边我就顾不上了,可就全都拜托您了。大哥,要是有什么问题需要沟通,我们只能通过电话和传真联络了。”

    “没问题。京城这边,除了手续问题我有点两眼一抹黑之外,其他的事情,我应付起来都没问题。”

    沈存也很欣慰,大方的应承下来,还忍不住夸赞宁卫民。

    “卫民,你办事可真痛快。三言两语就确定了,利索得我都有些不敢相信。我本来以为你还要考虑考虑的。哪儿知道居然就……”

    宁卫民则忍不住要插口打趣他。

    “哈哈,这大概是大哥在国外待得时间太长了,而且平时里接触的人里女干商太多了的缘故吧。不是我说啊,美国人其实经商最不老实,那些洋鬼子顶喜欢弯弯肠子。而且还喜欢给任何有利于他们的不公平,赋予正义的理由。所以我这突然跟你爽直,你反而浑身不对劲,是不是?

    沈存被他说的一愣,随即便坦然承认。

    “别说,好像真是这样的。你呀,号脉一流。”

    …………

    除了公司那边的事务和应酬,除了与沈存商议两个人合作的事儿。

    在过了年的这段时间里,其实还有一件事对宁卫民至关重要。

    那就是去拜会霍延平。

    1987年2月11日,赶在元宵节的头一天,宁卫民终于有幸获得召见,在霍延平的小院里和这位大司长又见了面。

    也算是卡在最后的节点,给这位大司长拜了年。

    两个人的谈话刚开始的时候还是那么愉快,霍司长大体上对于宁卫民在日本折腾出的局面还是很满意的。

    尤其是他没有急功近利,拿到《红楼梦》电视剧后,就草草对日本电视台出售。

    而是又花了大量的金钱和力气,在海外聘请日本学者对于台词做更精致的打磨。

    这充分体现了他对于传统文化的责任心。

    不过这一次,为了能让《李香兰》顺利在国内上映,拿到合法的“准生证”。

    宁卫民在主动向霍延平提及自己邀请泰丽莎邓演唱电影主题曲一事后,他还是挨了呲哒。

    “卫民,我这回得批评你,某方面你太不走心了。你怎么想出这样的点子来?这不是没事找事吗?你这个忙我还真不好帮……”

    “领导,我这也是为了搭便车,尽量扩大对外的影响力。人家可是主动答应要帮忙宣传电影呢。鉴于她在日本刚刚包揽了两大奖项的歌后啊,现在事业正是如日中天。谁也不能否认她是华人歌星里的第一人。这说起来也都是为了反法西斯事业……”

    “别说的那么好听,你虚伪起来,显得更市侩了……”

    “好吧,我承认,就是为了借助她的名气搞宣传,也希望吸引她的歌迷捧场,来提升这部电影海外票房,多赚钱。”

    “你这人哪儿都挺好,就是见钱眼开,整个一个金钱动物,我说错没有?”

    “没有没有,您是火眼金睛,批评是一针见血,我在您的面前无所遁形……”

    “行了,我不是六小龄童演的孙悟空,像你这种钻进钱眼里的妖魔鬼怪,我也懒得去降服……”

    “呵呵,领导也看《西游记》啊。我这种妖魔鬼怪,其实有益无害,也是能为国为民办点好事的。就像现在国内电影不景气,各个制片厂都没钱拍电影了。多少人闲着没事做。我促成这种合资拍片的机会,既能让日本社会反思战争,更清楚地认识到他们曾经犯下的罪恶。也能让各大影厂开工,为国家减轻不少负担啊。电影院有了优质的片子放映,才有钱上缴国家给职工发奖金啊。您能说我这不是为了支援国家建设?再说了,我这次回来,可是又给市文物局捐了二十几件青铜器和书画呢。我弄钱,始终都是为了做有意义的事儿……”

    “你呀,别自吹自擂了。照你的意思,国家还得给你颁奖,感谢你是不是?你呀,说的再天花乱坠也没用,我劝你别在我身上费力气了,趁早找别人再录一首给换掉……”

    “别呀领导,其实有什么啊。在民间,什么《路边的野花不要采》、《甜蜜蜜》、《我只在乎你》早就流传开了。如今就连我们胡同口的小卖部,修车摊儿都在放着听。何况要这么办,我在未婚妻面前可就没面子了……”

    “未婚妻?你有女朋友了?”宁卫民最后一句话,彻底引起了霍延平的注意。

    “哎,如果不出意外,可能今年就结婚了。”

    宁卫民看霍延平的表情,就知道他对此事有了非比寻常兴趣,就主动老老实实做了详细的交代。

    其实这件事才是今天的重点。

    宁卫民有心想请霍延平参加自己的婚礼,但又怕自己的跨国婚姻又会遭到什么阻力,更考虑到因为霍欣,霍延平或许会产生什么复杂的心情。

    总之,任何一个理由都足以让他小心翼翼。

    不过好在霍延平还是充分尊重婚姻自主的,虽然得知宁卫民的结婚对象竟然是

    个日本明星,而且恰恰就是电影《李香兰》的主演松本庆子。

    但吃惊归吃惊或许也是有所不满,但他并没有就此置评。

    反而表达了祝福,并且对于宁卫民所求一事转变了态度,同意为他去跟有关部门通通气。

    并且还答应了宁卫民的进一步所请,说他结婚的时候,自己一定会出席现场祝贺。

    宁卫民的心下松了一口气,今天登门后到现在,总算是,终于是,达到心情的平复和安定了。

    要知道,现在的霍延平因为位置重要,官威亦盛。

    虽然依然对他亲近,但是话题上面就不如以前那么随便了。

    而且因为担子重,霍延平现在见他,即使留饭,也有言在先,不喝酒的。

    让宁卫民也无法借酒调节气氛,心里非常为这次会面的结果担心。

    现在好歹,这关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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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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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零九章 钱不白花

    和霍延平见面,属于跟领导汇报工作,外加求人办事。

    尽管宁卫民都是挑好听的说,但有一点他并没撒谎。

    他想利用邓丽君在海外多挣些钱,真的问心无愧。

    他不是想用财富去满足私欲,而是想多做点于国于民有利的事儿,就比如扶持国内的电影事业。

    在国内体制还没有改变,电影行业遭遇电视冲击,整体越来越不景气的当下。

    尽力让国内电影人在这种青黄不接的时候有工开,能吃得饱一点,尽量不太痛苦的度过这段艰难岁月,就是目前宁卫民唯一能去做的事。

    而其中,喜剧演员陈培斯,无疑就是宁卫民重点投资的扶持对象。

    这不但是因为陈培斯和宁卫民同为京城人,陈培斯所拍摄的以陈小二为主人公的系列电影带有浓重的京城气息,其中又饱含宁卫民既熟悉,又缺少,也最渴望的亲情、友情、邻居情。

    这也不仅是因为陈培斯的电影是以平民的角度出发,在生活化的情境中融合了剧情、喜剧和爱情元素,给观众带来了朴实生活化的欢乐和感动。

    其实更多的,还是因为陈培斯本人,是个极有道德操守,又不畏困境,有闯劲儿的好演员。

    也是改革开放以来,大陆内地的第一个独立电影人,是国内影视行业最勇敢的先行者。

    陈培斯自打和父亲陈强陈老爷子投拍的第一部电影《父与子》遭遇歧视,作品出炉后却又创造了票房佳绩之后,他就走上了专拍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平民喜剧之道路。

    他的电影全部自己筹资制作,买厂标挂靠,势必要用作品的受欢迎程度来说话,和那些讲究“格调”的“艺术家”们作对到底。

    甚至几年之后,他跑到海南真正的自立门户,成立了一家喜剧影视公司。

    又是领先所有人,率先要把电影商业化,靠挣票房来养活自己。

    即使在这个过程中,他被碰的头破血流,但他初心始终不改,着实令人佩服。

    何况除此之外,陈培斯个人的私德也无人可以诟病。

    他或许对有些事过于较真,不懂变通,满脑子都是唐吉坷德式的理想。

    但平生谨守艺德,对得起观众,忠实于家庭,从未沾过什么脏的臭的,也从没和任何女演员有过绯闻。

    尤其是和他的好搭档,那位浓眉大眼的一对比。

    真是让人不禁联想起小品《主角和配角》中,那句陈培斯获得了无数观众掌声的至理名言了——“连你这么浓眉大眼的居然也叛变革命了?”

    如此,也就越发显得他的个人操守难能可贵。

    完全可以说,与他同一时代成名的春晚明星,电影明星。

    但凡大红大紫过却在德行上不塌房的,他是为数不多人中的一个。

    如果再缩小一点范围放在小品演员或者喜剧演员中,那他可能就是唯一一个了。

    对于这样的人这样纯粹的电影人,宁卫民自然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力帮衬,不计得失。

    这不,2月14日这天下午快两点的时候,陈培斯就万万没有想到,一辆跟小房子一样的丰田房车会停到他家的胡同口前面的大街上等他。

    还没有出过国的陈培斯当然也猜不透,这是一辆什么车,需要花掉多少钱。

    事实上他站在大街上足足有十分钟,也没见到宁卫民的踪迹。

    直到他开始为宁卫民的爽约感到费解,认为刚刚电话联系过的宁卫民或许是走错路,或者找错地方了。

    然后忍不住开始在街上溜达来溜达去的时候。

    那个停在路边那个怪模怪样的,如同拉着一个库房的汽车才忽然打开,一个穿着体面的男人打开车门从里面走出来。

    因为男人出来的位置后面就是午后的太阳,背光中一时看不太清这个人脸。

    陈培斯正纳闷间,见那个人冲着自己好像端详了一会儿,又朝自己招手,“是培斯吗?”

    如此一来,陈培斯才真正确定,此人确实是相约和他在这儿见面的宁卫民。

    他赶紧应声走过去,“是是,哎呀,你怎么在这车上啊!”

    “嗨,外面多冷。这也不怪我啊。要怪就怪你这帽子戴得够绝的,你怎么打扮成这样儿了?我哪儿看得出是你呀。我在车里要不是看你像是等人,我还看着胡同口傻等你呢。”

    这一对话才知道,敢情问题就出在陈培斯的乔装打扮上了。

    合着这小子现在出名出大发了,这从家里出来上街就得捂严实点。

    结果他就把小品《羊肉串》里那个毛线帽子戴上了。

    而且二月份的京城还是挺冷的,他外面还裹了一身棉大衣。

    那看着就跟拉板儿车的车夫似的,也难怪宁卫民认不出他来。

    瞧这事儿闹得,俩人都是莞儿一笑。

    不过等到陈培斯再上了车,还能继续笑得出来的,可就只有宁卫民了。

    不为别的,就像本年度在港城刚刚凭借贺岁档赚得盆满钵满,拿下两千七八万票房的那部小成本电影的名字一样——《富贵逼人》啊。

    要知道,这个时候的陈培斯纯纯的土包子,他哪儿见过这样的汽车啊。

    他连想也没想过,世上会有这样的汽车上,居然车舱里各种生活设施一应俱全,跟在家里几乎一模一样。

    不但有床、卫生间、洗澡间、厨房、餐厅,还有各种家用电器,冰箱彩电,完全就是一个移动的家。

    不,家里哪儿有这样的豪华啊?

    这是是移动的豪华酒店好不好!

    总之,陈培斯一下子就懵了,眼睛根本不够使了。

    他在这辆放车里是看来看去,东瞅瞅,西逛逛,上拍拍,下摸摸。

    就这副没见识,看哪儿哪儿都新鲜的样子,一下子让宁卫民就又想到了小品《主角与配角》里陈培斯玩儿朱时茂枪套的情景。

    以至于他都产生了一种脱口而出的冲动,好想问上一句——“好玩儿吧?会玩儿吧?没玩儿过吧?”

    终于,陈培斯望着车顶的排气扇呼出了一口气,暂时从兴奋里回过神来。

    “我说,你哪儿找这么个车来啊?这也太绝了……”

    “日本。”宁卫民回答,“这是丰田公司为美国人生产的海拉克斯微型房车……”

    “什么?海什么斯?这,这,这也太奢侈了!对对,还房车。这名儿好,这可不就是一座移动房子嘛!这,这,这真是把钱不当钱啊!万恶的资本主义!”

    然而对这个答案,陈培斯眼红极了,他咬牙切齿地地表示,“这美国鬼子和日本鬼子,他们的日子过得也太美了,连这种东西都……”

    但更绝的还得说宁卫民的答复,一句话就差点没让陈培斯把剩下的话囫囵吞下肚儿去了,而且差点没冒着鼻血蹦上车顶儿。

    “你就别抨击了,也用不着嫉妒,因为你马上也有了。喏,打现在起,这就是你的车了。以后就是别人嫉妒你了。”

    “什么?我的车?你要送我辆汽车?你开……开开什么玩笑……”

    宁卫民的话,让陈培斯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怎么都不能相信,“再说了,我也不会开呀……”

    “不会开,那可以学啊!”宁卫民笑着调侃他,“其实就目前来说,你也不用会开,只要这里面的东西你都会使就完了。”

    “不是,不是,你什么意思?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呢。好好的,你就突然要送我这么……这么一辆日本的什么来着?啊,房,房车……你……你是想让我在这里过日子啊?”

    或许是惊喜来的太突然,也太大了,始终难以消化吧。

    陈培斯在短期内实在不能平复心惊肉跳,脑子一时也真转不过这弯儿来。

    见状,宁卫民也就不跟他瞎逗了,直接把自己的用意和盘托出。

    “行了,你也甭瞎琢磨了。我就跟你实说了吧,去年为了拍《李香兰》,考虑到国内拍摄外景的环境太艰苦,我就跟丰田公司购买了三辆这种房车,然后运到了国内,用于满足外景地导演和主演的生活以及演出需要。现在《李香兰》这部电影拍完了,我就找日方要出了一辆送给你。”

    “当然,因为牵扯到税务和财务问题,确切地说,这车从法律上来讲还是属于日方的,并不是属于你的财产,只是借给你用的。不过你放心,日本人不会再要回去的,你就当成自己的东西,放心用好了。有了这车,以后你无论是拍外景还是以大杂院为摄影棚,拍内景戏,这不都方便了?”

    “你无论是吃饭还是上厕所,又或者需要化妆和洗澡,这辆车全能满足你的需要。你要是累了,在拍摄间隔在这车里小睡一会儿都没问题。等你什么时候学会自己开车了,带着父母,老婆孩子出去郊游,这车会更让你满意。唯一你要记得的,就是要存水,排污,加汽油。怎么样?我这份礼物你还满意吧?”

    “满意,满意,太满意了!”

    听了宁卫民的解释,陈培斯那真是喜出望外,高兴得话都不会说了。

    按理说,他本该该客气客气的,起码也应该好好道谢。

    可这是,因为太高兴了,把这些统统忘在了脑后,就只会说“满意”了。

    他乐不津儿地又开始在车里团团转,重新开始了东瞅西看,上拍下摸的过程。

    不用说,此时他再看这车里的各种设施和电器,当然又是另一种心境了,肯定比刚才还要激动和兴奋。

    “我的妈呀,这车就给我用了?我的了?真是我的了?哎呀,我有汽车了!还是日本车,是房车!哎呀呀,你这朋友我没交错,你可太够意思了!”

    可就这还不算完呢,宁卫民站起来让开现在占据位置,让陈培斯过来,亲手把车头上方床铺上铺着床单给揭开来,说还有东西给他看。

    结果这一下,原本就在狂喜中的陈培斯感受了更大的视觉冲击。

    因为那床单底下盖着的仿佛一个被子大小的东西不是别的,那全是一摞摞,一张张的大团结。

    在春晚小品里演过“我王老五从没见过这么多钱”的陈培斯,这次哪儿还用演啊?

    那是真的看着头晕眼花啊!

    他带着惊骇莫名的眼神回头,“这……这些都是……钱?”

    好嘛,这一次,陈培斯干脆说都不会话了。

    要是以不了解情况的外人视角来看陈培斯此时的表情,备不住还以为他在宁卫民指定的位置,发现了一个人头呢。

    其实这不奇怪,虽然他也曾经为了拍摄经费四处求爷爷告奶奶的化缘。

    可那几乎都是零敲碎打弄回来的,很多时候也是拿回支票,还从没一次性的见过这么多现金。

    猛然见到一好几百摞的钞票,不心惊肉跳那是不可能的,说是魂飞魄散也不能说过分。

    “嗯,一共五十万。都是给你的。是给你拍下一部电影用的。”

    在得到宁卫民确认似的点头,并且听闻到这样的话后,陈培斯彻底陷入到无可自抑的狂喜中。

    “谢谢,谢谢,太感谢了。宁总就是宁总,大气。”

    这次倒是终于想起感谢来了,但冷不丁儿还加了点零碎儿,听着就让人觉得可气了。

    “哎,你这是在日本发洋财了?又是给车又是给钱的……”

    宁卫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瞧你这话说的,好人当不得是吧?我是砸锅卖铁给你凑出来的钱,这总行了吧?”

    陈培斯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问题,随即不好意思了,赶紧找补。

    “不是,我这就是太高兴了。感激之情难以言表啊。你看,咱都有一年没见了。你这一回来,我还没给你接风呢。莫名其妙的却受了这么多好处。我这心里……还真是……”

    可惜宁卫民却不往心里去,陈培斯这么一说,他也顶多这么一听。

    “拉倒吧,我听说你和朱时茂吃饭都从没掏过钱。你还能请我?我可没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行啦,什么都别说了,你就好好拍电影吧。我呀,就认你这个人,认你的作品。反正拍摄资金和设备上有困难就言语。能帮我一定帮。”

    这个许诺,宁卫民倒是说的一点不违心。

    要知道因为有他的资助和鼓励。

    陈培斯的剧本这一世并没被长影给抢走去改编成《嘿,哥们儿》,而是被他自己拍了一部《待业青年》。

    虽然说起来,这两部电影的剧情是大同小异。

    但老顽固的老子外加不着调的儿子这种父子关系,无疑还是陈氏父子的演绎更为传神,也更为默契。

    而且这部戏,其他的演员也挑的好。

    陈宝国替换了原本周里京演的角色,宁卫民看好的林芳兵演陈宝国的妹妹,取代了原本吕丽萍的角色。

    再加上女儿国国主朱琳饰演陈宝国暗恋的高冷知性女青年,和张嫱扮演陈培斯的妹妹三丫。

    这部电影堪称国内的影视歌三界大腕云集,众星汇聚。

    此外,主要拍摄场地也紧抓时代的脉搏。

    既有皮尔卡顿公司名下的美尼姆斯餐厅,找书苑shuyaom也有东华门夜市的烤羊肉串的小摊儿,还有西单新开不久的百花市场。

    算是特别真实的展示了这个年代京城年轻人最喜欢的时尚生活。

    所以综合起来,就让这部电影成了这个年代,为数不多的票房灵药。

    具体票房到底有多少,宁卫民虽然不摸底,但只要问问邻居米师傅,得知电影上映时场场爆满,甚至好些人都二刷,三刷,四刷,而且大观楼在年前也能发出奖金来了。

    他就知道这部片子又成了及时雨,让许多已经开不出奖金的电影院松了一口气,起码也能让职工们过个好年了。

    唯一的副作用,大概也就是让《二子开店》这部电影的诞生时间往后延迟了。

    反正甭管怎么说吧,就冲陈培斯的《天生我材必有用》系列电影,在情节上连贯了,完善了,又拍出了一部堪称时代经典的好电影来。

    宁卫民就感觉自己这钱没白花啊。

第一千二百一十章 事业为重

    当然,从陈培斯的角度来看,宁卫民这样的态度,也无疑显得更真挚了。

    要知道内地电影行业打建国初期就一直施行统购统销政策,市场利润一直被中影掌控在手。

    作为拍摄电影的产出单位却是越做越亏,票房再好跟他们这些拍电影的没多大关系。

    连京影厂都挣不到钱就别提陈培斯这种挂靠的散兵游勇了。

    别的不说就说陈培斯第一部独立制作的《父与子》吧,投拍四十万成本,票房二百多万,绝对高收益了吧?

    可最后落他手里的钱,连打平都没有,还亏了十万。

    也就是这一次拍的《待业青年》算是勉强打平,不亏钱了。

    这才是如今内地电影人的真实生存状态。

    说白了,这年头内地的电影行业跟工美行业也差不多,如同工艺品厂为外贸部门白白打工一样,压根就别想挣钱。

    这一行的经济账早就是恶性循环了,不靠赞助怎么成?

    再也没有什么比真金白银更显真情的支持了。

    所以陈培斯不觉真的为宁卫民所感动,变得动情起来,甚至完全摆出了一副豁出去不过日子的架势。

    “不瞒你说,我跟别处去拉投资,人家说的都挺好,可给钱的时候都费劲。即便是最后给了,那都是跟施舍叫花子似的,给的都是小钱儿。就你这儿,忒痛快了,上次你除了赞助我拍摄,还额外给钱让我买院子。这次我还没说呢,你五十万又都给我准备好了。可让我说什么好呢?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啊。所以对我来说,你和任何朋友都不一样,你别看我跟他吃饭从不掏钱,可我说什么也得请你。得,今儿就今儿了。择日不如撞日。你说吧,咱去哪儿……”

    要说这小子请客,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铁公鸡,瓷仙鹤,玻璃耗子琉璃猫,这话用来形容这位喜剧天才一点不过分。

    按理说,这小子难得吐一回血,宁卫民当然知道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了。

    要是能去,他怎么也得吃他一顿。

    吃什么倒是无所谓,关键日后绝对够吹一气儿的了。

    只可惜,今儿还真不行,日子口儿不对,宁卫民心里念着庆子,毫不犹豫选择了见色忘友。

    “不了,不去了,心意领了。咱们用不着这么客气。”

    “客气?什么意思?看不起我?”

    “不是,今儿过节嘛,我要陪未婚妻的。”

    “什么节?元宵节是昨儿个啊?老兄,我说你过糊涂了吧?”

    “嗨,都哪儿搁哪儿啊,不碍元宵节的事儿,今天是西方的情人节。”

    “啊?还有这么一说呢?”陈培斯懵了,带着狐疑询问。“情人节?真有这个节吗?”

    宁卫民笑了笑,也懒得跟他再掰扯了,只是说,“这样的日子里,我不好好陪我女朋友,难道和你一个糙老爷们儿胡吃海喝去?你自己说,换成你会这么干吗?”

    结果也恰恰就在这时,陈培斯才好像突然想起正事来。

    他又赶紧从怀里把要交给宁卫民的房契掏了出来。

    ““得,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改天好了。不过我买的那个院子,房契我可给你带来了,这东西还是你收着吧。连缴税在内,总价差不多三万多一点,可能是我买贵了点,不过没办法,人家都以为咱们拍电影的挣多少钱呢……”

    陈培斯手里的房契其实就是一张折叠起来的发黄纸张。

    这年头能交易的私房,还少不了这东西,倒是没有房产证一说。

    所谓登记也不过是在房管部门填个表,和原房主做个交接罢了。

    宁卫民专心看房契,对这东西他最关注的其实就是两点。

    一是房子的地点,二是房子的格局。

    听陈培斯说,这个院子就在东打磨厂,属于前门楼子底下,而且是个很标准的两进四合院。

    再看图,虽然没有游廊就是个普通民户,但看里面的布局还算规整,这也让宁卫民很是满意。

    因为这房客不是为了住的,无论是作为旅游景点,还是拍摄场地,这个

    就这样,再仔细看过之后,没什么放心不下的了,宁卫民再度出人意料,做出了惊人之举——他把房契又推还给陈培斯。

    “这东西还你收着好了,毕竟你是用房子的主儿,真有什么麻烦,你房契在手来解决也方便一些。我看看就行了。好了,这辆车和钱,还有这房子,我就正式都交接给你了。回头你找个会开车的司机把车开到你指定地点就行了。这次还是时间紧,等我下次回来,我一定去你的拍摄现场好好看看。”

    “啊?这东西你不收起来,也给我拿着啊?”

    陈培斯拿着房契,越发觉得自己受之有愧,好像担子一下重了不少。

    “这有什么,我对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宁卫民又逗了一句闷子,这时看看手表,算了算还真有点时间紧迫了。

    他也不想再耽搁了,索性把要嘱咐的事儿一气儿说完。

    “时间差不多了,我真的该走了。我和庆子约好的时间快到了。我最后只跟你再说几件事情。”

    “一,你今年再开机拍“二子”的下一部电影的话,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把斐翔借你拍个客串的角色,如果有适合庆子露面的角色,也没问题。这想必可以帮助电影提升一定的吸引力。”

    “二,就是去年最火的电视剧当属《红楼梦》,这些演员现在应该都有空挡,我再给你个建议。你拍电影最好能从王熙凤、宝钗、黛玉这样深入人心的角儿,挑几个来当主演,不要在乎劳务费。别忘了,你的电影是要效仿《寅次郎的故事》的。那就得采用每一年最红的女演员,拍摄最切合当代变化的故事,最后才能完美的留下一个时代的记忆。”

    “三,你为下一部电影再买拍摄场所,也不用只盯着四合院,毕竟前门这片旅馆多了去了,大不了咱们就干脆买下个旅馆嘛,日后经营起来,也是一笔能支持你拍摄的收入。而且布景也透着真实不是嘛。装修尽量搞高档一点,不要怕花钱。”

    “四,我走之前,这次还希望能带走你拍的《父与子》和《待业青年》的拷贝,我打算跟东京那边的松竹或者独立院线交涉一下,看看有没有机会把你的作品在日本放映,给你赚点额外的收入。所以你要尽快帮我准备好。这没问题吧?就这些了。我先走了,回头你好好想想,想好了咱们电话联系。”

    说着,宁卫民再不停留,自己穿好羽绒服打开车门下了车。

    然后经过挥手作别,很快就消失在了大街的远处。

    只剩下陈培斯一个人还站在车里,愣愣的冲着远处发呆。

    连车门还大开着,外面呜呜往车里猛灌的冷风都被他完全忽视掉了。

    当然,这还真不是他有什么毛病,关键是宁卫民最后留下的话太禁琢磨了。

    对于陈培斯来说,宁卫民说的几点,好像哪一个都是良策妙招啊。

    “斐翔和松本庆子……他们要出现在我的电影里……这是不是也是跨国合作了……”

    “红楼梦,对!红楼梦!要以王熙凤的泼辣,让她演我的商业对头,张大菊不正好吗?那找谁演英子呢?”

    “嘿,咱的电影要是能在东京上映那可好了,让那帮狗眼看人低的也瞧瞧,不是只有他们那些枯燥乏味的艺术

    电影才能走出国门的……”

    “哎,不对啊,这小子居然还让我考虑考虑在前门买个现成的旅馆?这……他怎么知道我下一部戏要拍旅馆呢?我还没来得及跟他透露剧本内容呀……”

    只可惜,宁卫民走的实在太匆忙,哪怕陈培斯有一肚子想问的话,却都没办法问出口了。

    而且此时还发生了一件更倒霉的事,由于一阵妖风卷来,房车大开的车门终于耐不住大风,“咣当”一声,被撞得关上了门。

    这一下可好,陈培斯不但像他老子在《父与子》里的桥段一样,脑袋也来了个“碰头会”。

    而且随后他还发现这个紧紧关闭车门,居然死活都打不开了。

    这是怎么话说的?这不成天大的笑话了嘛!

    宁卫民走之前,居然就没教他怎么开关这个复杂的车门,这可是自动的撞锁!

    就这样,刚刚一举变成富翁的陈培斯,傻守着他的一纸房契和五十万,就像《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里的卡西姆一样。

    居然因为“忘记了芝麻开门的咒语”,而被困在这辆房车里了。

    也不知道这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

    不过,和无所适从,急出一脑门子汗的陈培斯可不一样。

    在生活变得越来越富足上,以及社会层次跃升的变化上,宁卫民倒是如鱼得水,适应得很。

    1987年2月22日,他带着松本庆子搭乘日航DC-8航班再度返回东京。

    而这一次,因为皮尔卡顿华夏总公司的资产规模已经扩张了几倍,又托了刚刚升职的福。

    宁卫民终于能够心安理得脱离群众,去享受公费报销的商务舱,和庆子一起坐在了飞机的上层。

    这架大型客机的商务舱里,除了有极为丰盛的餐食和更为贴心的服务,每个座位的前方还都有一个小电视。

    飞机一起飞,电视里就会不断地指示出飞行的速度和高度,机舱内和机舱外的温度,以及飞机所到达的位置。

    过去每当飞机离开共和国的领土时,宁卫民的五脏都会颤动一下。

    因为他知道,一旦飞越划分国内和国外的界线,就是日本人的地盘了。

    尤其到了东京,是龙他得盘着,是虎他也得卧着。

    虽然他也觉得日本是个花花世界,那里的日子舒服得很。

    而且就像个大金矿,只要知道未来的走向,财富简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但问题是,在外打拼最重要的就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他不敢犯错,也不能犯错。

    否则一旦在留资格出了问题,被日方遣返或驱逐,他在日本一切的谋划前功尽弃,哪怕有再精妙的布局都没用。

    所以实际上他的心态一直都是如履薄冰,就怕有个万一,让自己追悔莫及。

    不过现在这样的感觉少了,他认为他如今已经度过了孤魂野鬼的阶段,他在两边都打下了扎实的基础。

    在日本他有了松本庆子。

    既然他们已经有了结婚的打算,那么实际上也就等于他走上了尽快拿到在日“永驻”资格的捷径。

    而且庆子的父母很快也就会是他的亲人。

    对比过去一个人的形单影只,他如今在日本无疑算是有了个坚实可靠的大本营了。

    而在京城,他的个人事业也基本具备了一个像样雏形。

    特别是新接手的快餐业务,他更是赋予了无限期待。

    想当初他,他可绝对没想到为皮尔卡顿公司谋划的快餐连锁项目,最后会落入自己的口袋,成为自己的个人产业。

    他坚信只要他按照萨莉亚的模

    式进行经营,未来他在内地的快餐业内将打遍天下无敌手,必然成为快餐江湖的霸主。

    就连美国的两大快餐巨头来了也不好使。

    到时候,无论肯塔基还是麦当堡,也得看他的眼色办事,否则他们就别想有什么好日子过。

    总之,宁卫民这次返还东京真的是满开心的。

    他的情绪特别好,红酒要了一杯又一杯,还精神头十足,丝毫没有闭眼休息的欲望。

    对此,松本庆子的理解是有一些偏差的。

    在她看来,大概以为宁卫民是为了这一次彻底解决了他们二人婚姻的阻碍而高兴。

    又或者是为了临行前参加的京城首届对外经济贸易洽谈会,宁卫民发明的拉杆旅行箱在来自五大洲6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上千名客商面前大放异彩,一举为皮尔卡顿、金利来和易拉得三家公司,签下数百万美元的订单而高兴。

    但其实都不是的,宁卫民的心要大的多,眼光也是向前看的。

    说白了,一方面他是在为自己的处境越来越进退有余,自己掌握自己命运的能力越来越强而开心。

    而另一方面,他是知道日本经济泡沫已经开始进入下半场了,最疯癫的狂欢盛宴即将到来而兴奋。

    松本庆子所想的这些,对宁卫民来说固然也是值得庆贺喜事,但其实还远没有这关键的一年,宁卫民要憋出大招更让他充满期待。

    男人嘛,还是当以事业为重。

    这是多么好的年份啊!

    198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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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一十一章 福窝

    东京成田国际机场大厅。

    坛宫的四十几个员工,每个人都守着一大一小两个拉杆旅行箱,站在迷宫一样的大厅角落里东张西望。

    形形***的人种在这大厅里汇聚,这里仿佛包容了整个世界。

    大幅资生堂化妆品的广告上,东洋美女的媚眼瞥着从共和国首都远道而来的他们。

    让他们每个人都感到眼睛有点不够用。

    然而需要说清楚的是,他们这些人并不是在银座坛宫已经干了一年,那些最初跟着宁卫民出国打拼的老员工。

    那些老员工其实早在大年初七就在首都机场集合起来,早早飞回东京上班了。

    他们这些人呀,是这次宁卫民为了在日本开分店从总店里额外选出来的员工。

    所以如果说到高兴和对于未来的期待,他们的心气儿恐怕也并不亚于宁卫民。

    不为别的,第一次走出国门,除了必然会感到大开眼界和兴奋激动之外。

    但更主要的,还是宁卫民给那些出国人员分红的事儿不胫而走,在整个坛宫都传遍了。

    试问一下,如果出国可以靠打工赚到在国内连想都想不到的财富。

    在国外苦干一年差不多能顶在国内一辈子,而且还能有三大件的免税指标,那谁不愿意来啊。

    实际上这一次出国名额的选拔赛,坛宫的内部竞争就要比上一次激烈的多。

    不光上次那几个因为个人原因选择留下的人后悔了,这次哭着喊着,说什么也要追随宁卫民赴日,不惜肝脑涂地,也要为其效犬马之劳。

    就是家里有负担,明明就不该出去的人,求爷爷告奶奶,想尽办法也要来。

    像汤组有一个厨师就是这种人的典型。

    他三十五岁,有老婆有孩子,有个瘫痪在床的老母亲,可却没有兄弟姐妹。

    这样的情况原本不该出来的,因为家里的大事小情实在离不开他。

    可他家里四口人穿衣吃饭要钱,老母亲看病要钱,想买台彩色电视机也要钱,而且还得还旧债。

    虽然坛宫的工资在同行业是拔尖儿的,这个厨师的收入能顶一般单位的两三倍。

    可即便如此,这个厨师也感到生活吃力,他一直是挣多少花多少,几乎难有积蓄,穷得太稳定了。

    于是在和家人们反复商量后,他决定趁着自己身体还行,去日本一两年,好好卖卖力气,也挣个几万元回来。

    他的家庭成员也都一致认为,只要大家坚持个一两年下来,什么经济问题都解决了。

    如此,他反倒以自己家里的困难来跟单位同事们打感情牌。

    希望以同情心打动旁人,能让自己得到这个出国挣钱的机会。

    甚至为了这件事此人不惜当众许诺要把买家电的指标白送给同组的人。

    没办法以他的条件,这个机会要抓不住恐怕就再也没什么发财的机会了。

    说白了,他除了会点儿灶头上的手艺,就什么都不会了,而且人还老实巴交。

    这次出国对他来说,很可能是唯一改变生活状况的机会。

    所以说这一次让宁卫民给带出来的人,比上一次的人更热切。

    他们目标明确,也更有干劲。

    虽然更多的原因是为了钱,可这也无可厚非。

    宁卫民从来不拿理想和目标来忽悠人,本来他来日本开店就是为了给几个投资方赚钱嘛,顺带着也为国家创创汇。

    可没有小家哪儿有大家?

    难道手底下职工们想多赚点还有错吗?

    唯一让宁卫民有所顾忌的,也就是他这么一搞

    ,国外和国内的员工收入差距太大了,难免遭人非议。

    而且也会导致人心躁动,影响国内各店之间的安定团结。

    不过也没办法了,因为日本这边大敛横财的好日子也就是这两年了,一点错过去真就错过去了,时间可容不得他慢条斯理去调理各方各面的关系。

    宁卫民也只有硬着头皮先以大局为重。

    无论如何先把钱挣到手再说,其他方面也只能尽量维持了,如果实在难以周全也只能顺其自然。

    好在他这次回去就把安排投资方出国考察的事宣扬出去了。

    想来只要各方股东念着他的好处,还肯卖他面子,没人站出来公然质疑和反对,他就可以安然不动,把他的海外捞金计划执行到位。

    当然,话说回来,也正是因为挣钱这个念头让这些新来的员工个个心头炙热,要想让他们有个好耐性还真是挺难的。

    这不,才等了不到十分钟,他们之中就有人焦躁不安了。

    “啊呀呀,接下来怎么办啊?宁总到底怎么安排的呀?老万,你可是领队,上飞机前,宁总都跟你说什么了?他总不会就这么把咱们撇在机场,不管了吧?”

    “瞧你这话说的,宁总是什么人啊?整体日理万机的,难道他还有空专门给你当导游来。你以为你是谁啊,真是想得美。还当你自己是根儿葱呢,谁拿你炝锅啊。”

    被叫做“老万”的领队先是给了两句“好听”的,跟着才尽力抚慰大家伙,“不过大家伙也都别急,宁总有言在先,就说让咱们领了行李,出关后就在附近找个不碍事的地方踏实等着就完了,肯定有人来接。”

    “那都这么老半天了,怎么不来接呢?”刚挨了呲哒的小子还不老实,又臭来劲。

    “别急!别急!我都说了,别急嘛!”老万尽力压着火气,“宁总的话你还不信啊,他说有人来接,那肯定准来!”

    这时候扩音器里响起了女性柔和的日语。

    于是又有人招呼老万。

    “哎,老万,你不是为了出国专门突击学习日语了吗?竖起耳朵听听,人家在说什么?”

    那老万也是真的挺直了脖颈子,聚精会神地去听。

    听了一会,他摇摇头,“她说得太快!”

    “说得慢你也听不懂!”有人一语道破,登时惹得大家“哈哈哈”笑成了一片。

    “再听两句,再听两句!”老万倒是不气不馁,向大家摆摆手,主动再次侧耳倾听。

    又过了一会儿,有人问他了,“听明白什么了?”

    “她是在说……”老万想了想,说,“女士们,先生们,欢迎到东京成田机场……”

    “就这两句哇?还有吗?”

    “那肯定还有呀!就是,就是,我,还得多听一会……”

    “ayihelpYou?”一位机场服务小姐忽然走上前来,冲着这伙人一鞠躬。

    大概看他们的衣着装束就知道不是日本人,因此直接用的是英语问询。

    只不过,日本人的英语嘛,发音都很古怪,跟本就是一个个片假名在往外蹦。

    所以一时间,原本能够听得懂的问询,也把这些坛宫的职工们问蒙了。

    全体四十多口子人,居然个个张着嘴看着那日本小妞儿,谁也搭不上话。

    “ayihelpYou?”那服务小姐又问了一遍,长长的眼睫毛又眨了眨。

    “啊,帮助,帮助,嗨,这是英语啊。”老万结巴了一阵,终于憋出了一句,“eareaitingforsoeone……”

    然而他的发音也不怎么样,也属于汉语拼音的水平。

    所以他跟服务小姐完全是鸡同鸭讲,两个人始终找不到一个共同频道。

    不过好就好在当他们彼此都不知所措,想不出更好的招儿来的时候,负责来接人的救星也终于出现了。

    “喂,刘哥!看哪,那是餐厅的刘哥!”

    “刘哥!我们在这儿!”

    “建兴!这边儿呢!”

    这些坛宫的员工兴奋异常,突然发出了尖叫,就像是在海上漂泊了三天三夜的逃生者突然看见了救生船一样。

    尽管他们此举有违日本人的公俗,着实吓了服务小姐一大跳。

    可总算也迎来了能做语言沟通的人了。

    刘建兴毕竟也是银座坛宫餐厅不多的几个中方骨干之一,他的日语还是过关的。

    何况这么久在一线岗位,由于具备相应的语言环境,需要经常和日本客人进行沟通,磨也磨出来了。

    他看出这边有了麻烦,于是赶紧一溜小跑儿过来,他一边走一边说,“对不起,对不起!来晚了,对不起!”

    等到再跟服务小姐用日语进行了亲切友好的沟通,得知坛宫饭庄这些人在出关的地方停留过长,有可能对于旅客出关造成了影响,这是不被允许的行为。

    他又连忙再度行礼,代表这些同事对服务小姐做了解释,表达了歉意,又着着实实显示了一下东方文明古国的文明礼貌。

    等到解决了麻烦,服务小姐也离开了,这家伙才原形毕露,嬉皮笑脸,搂肩搭背,跟这些人中相熟的同事打起了招呼。

    甚至还故意做出领导接见的样子,“同志们,欢迎你们到东京来!一路上辛苦了!”

    就这样,在一片笑骂声中,坛宫的这些职工们也终于放下了一路上都在悬着的心,感受到在异国他乡找到组织的安心。

    再接下来,刘建兴也确实不负众望,就像宁卫民当初带他们初到日本一样,首先带队,先带着这伙儿人去机场的免税店里薅羊毛。

    连女同事在内,凭着护照,每人先弄两条香烟再说。

    没办法,谁让日本的香烟太贵呢,而这年头国内的男青年又少有不抽烟的。

    这叫能省则省,国内的人谁都懂得艰苦朴素,哪怕挣得再多,也不会错过享受这种便宜的机会。

    日本机场的售货员,当然从没见过这样组团来买香烟的呢,一时间自然是目瞪口呆手忙脚乱。

    要知道,装带,鞠躬,道谢对每个客人都得来上一边,那总共得重复四十多遍。

    那叫一个忙碌啊,其现场可太有喜感了,这些售货员们简直成了磕头虫了。

    幸好账是刘建兴统一付的,两千八百日元一个人,总共给付十一万七千六百円。

    否则要是一人付一次钱,这些日本售货员非得被他们这伙儿人折腾疯了不可。

    不用说,刘建兴这大手大脚的花钱,再加上他一身笔挺的西装,也自然会惹人羡慕。

    实际上才刚走出免税店,还没来到机场大厅外面,就已经有熟人迫不及待的搂过刘建兴的肩膀,拍着他的胸口问他了。

    “你小子花钱可够猛的啊,真没白来一趟日本,光看外表已经跟日本人没区别了。看样子就知道,你小子一有钱,是不是把钱都花在捯饬自己上了?”

    而刘建兴却以笑骂回应,坚决不认自己腐化堕落。

    “去你的吧,你才日本人呢,你们全家都日本人。给你们买烟的钱当然是公款,你以为自己当冤大头呢。我还告诉你,少给我扣帽子,我可是勤俭节约的模范。我的钱可都寄回家去了。每月在日本开销不到五千円。也就是偶尔买点小酒喝喝。”

    “不能吧,你骗谁

    啊。你要这个模样回去,国内那些嫌贫爱富的小娘们见到你能疯了,没准真能把你当成日本人。别的不说,你这身西装就得不少钱吧?别说,这款式真时髦,和咱们国内的西装完全是两回事。这么好的西装你都穿身上了,你跟哥们装什么穷……”

    哪儿知道这话竟然逗得刘建兴笑得合不拢嘴了,“你说我这身儿啊,哈哈,我是旧货市场买的,不是新衣服,才五百円。换成人民币,也就差不多三十多块吧……”

    “什么?根本不可能!你这西装新得像是没有穿过似的,价格怎么比旧衣服还要便宜。”对方的直接反应就是瞪圆了眼珠子的反驳,全然一副我读书少,你可别骗我的样子。

    “真没骗你,不信你看。”更没想到的是,走着走着,刘建兴忽然就停下来了,然后威风凛凛地拉开西装,让对方看看内侧口袋上绣着的字样。

    对方不用惊讶大叫,“哎呀,居然是松下公司的,电器大王啊!”这一下子,把好些人都吸引过来了。

    哪儿知道刘建兴笑得更加止不住了,“你小子可真没见识,这是日本人的姓氏。日本人西装上都标有家族的姓氏,标在胸前内侧口袋上。这好像是他们的习惯。咱们的人可不止我买了,你们去了就知道知道了,大家买的西服什么姓的都有,江大春那小子还弄了一套‘田中"呢,弄不好就是曾经日本首相穿过的呢。”

    这下,大家再无不信之理了,尤其是听刘建兴说,日本的二手电器也相当便宜,因为扔垃圾要交钱,所以二手货特别廉价,基本上都是一百多块人民币就能在二手市场买个不错的彩电。

    其实他们来日本压根就不需要什么免税的电器指标,完全可以回国转让再挣一笔。

    这些人就更激动了。

    有人忍不住感慨起来,说难怪国内的人挤破脑袋都想出来。

    如今出来才知道,敢情这日本就是福窝啊。

    结果恰恰这一句让刘建兴的神色变了,他立刻皱起眉头,没有轻松的微笑了,而是以很严肃的神态纠正道。

    “这话不对,你们恐怕还不知道,银座的坛宫开业后都经历了什么,在日本赚钱没你们想的那么顺利,不但有流氓来捣蛋,有各种法务和法律限制,日本的人工费更是一涨再涨。要不是宁总,也许银座坛宫已经经营不下去了。那自然你们也就没有机会出来了。”

    这时,大家已经走出了机场大厅,刘建兴跟着再一指在这外面许多不知该去向何处,如同没头苍蝇一样的人群。

    “你们再看看他们,这里有南朝鲜的,有菲律宾的,有港澳台,还有越来越多的内地留学生。他们都是以为这里是福窝,想方设法才来的。可他们好多人就连达成机场大巴的几千日元都没有。而我们呢?宁总给大家不但提供了工作机会,还提供宿舍和三餐,和免费的交通,甚至让大家能够每个月和家人通过电话来联络。否则,每个月就这些耗费,我们每个人也得花出去七八万円。你们说,我们的幸福是打哪儿来的?”

    不用说,看着机场大厅外,那些行装褴褛,如同各地难民一样的人群,这些坛宫的职工们都深有所感。

    于是,很快就有人说出了大家一起想到的事实——“是宁总。这话说得对,我们的幸福和幸运,都是宁总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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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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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二十二章 酒会

    1987年2月23日下午,新高轮王子大饭店的三楼宴会厅。

    为祝贺TBS副台长加贺申一郎的夫人伊佐子名下的美容室开业,东京上流社会的各界嘉宾,正陆续赶来。

    这场宴会当然不乏电视上经常能见到的熟悉面孔。

    毕竟什么电视主播,又或是当红演员、偶像,歌手,都是靠电视台赏饭吃的。

    这种光明正大需要拍上司马屁的机会,没有人会错过的。

    而且由于电视台的人脉特殊,在工商协会代表、日本最大广告公司电通公司的代表,还有东京都知事秘书的带领下,许多财经界人士、东京的一些众、参议员们,也来了不少。

    以至于身穿靓丽礼服,打扮的光彩焕发的女主人伊佐子实际上只能沦为次要角色。

    尽管电视台、演艺界,以及美容界的人都会由她来亲自出面招待。

    不过,只要政界人士或财界名人一现身,她就会蜕变为接待员的角色,屏退门口应该负责签到的年轻雇员,亲自带贵客到最前面的桌子。

    而坐在主桌的加贺申一郎虽然头发花白,却仍是一副精神矍烁的样子。

    不用说,真正的贵客都是看在他的面子,才会前来道贺的。

    所以实际上他才是这次宴会的召集人,他有义务向各桌的来宾致意。

    人面广、善交际的加贺申一郎秉承豪爽的作风,又是握手,又是拍肩的,完全是一派社牛风范。

    相较之下,年轻的伊佐子就显得气势上要弱很多,只会亲热问候和鞠躬行礼这招。

    从这方面看,其实他们这对老夫少妻也算般配。

    毕竟像他们这样的家庭,所谓浪漫和爱情并不那么重要了。

    能够维持家庭目前的社会层次,实现财富和社会关系的稳步增长,才是重中之重。

    这才是上层社会婚姻的本质。

    至于宁卫民和松本庆子,他们这次就是专门为了伊佐子美容室的开业,才从共和国赶回来的。

    毕竟任何的宴会,本身目的也许从来都不是那么纯粹。

    真正的交际重点也许永远都不是宴请的主题那样的简单。

    就像这次宴会,表面上只是为了庆贺加贺台长夫人的一点小副业。

    可实际上因为大人物云集,却真的不能等闲视之。

    从某种角度来说,其实这次宴会比什么演艺界著名大赏的颁奖典礼还要重要得多。

    而且这还不算,哪怕刨除和邓丽君获奖的因果关系。

    可劲儿接下来,伊佐子美容室是否能够买卖兴隆,也与《李香兰》的广告宣传,以及《红楼梦》的在日播出具有联动性质,根本容不得宁卫民和松本庆子不当回事。

    当然话说回来以宁卫民实际资助人的份量,还有松本庆子答应充当司仪这一角色的重要性,他们的待遇也必定是要受到优待的。

    为此,在非政界和财界的宾客里,他们俩就成了最特殊的两位。

    他们的席位也被安排到了最前面的主桌,与那些真正在主导日本这个国家走向的中坚力量同席。

    以至于他们被伊佐子亲自请到最前面的这个过程时,引发了许多人的瞩目礼。

    不但无数演艺界的同行见证了他们如此风光的待遇,就是那些身在前列的高贵客人们也纷纷把好奇的目光投射在他们的身上。

    实话实说第一次身穿黑色礼服、颈系黑领结的宁卫民,在众目睽睽走过这一路,还真有点小紧张,比他当初作为模特登上京城饭店的T台还忐忑。

    因为这不仅是他在日本第一次出席如此正式的高级酒会宴请。

    是他在日本上层社会的圈子里初次闪亮登场。

    也是他和松本庆子第一次光明正大的结伴出现在大众面前,头一次在媒体记者前不再去刻意掩饰他们的关系。

    而宁卫民又不算什么公众人物。

    对于四面八方投来的好奇和审视的目光,他可做不到气定神闲像松本庆子那样把周围的所有人视为无物。

    这或许就是他目前最需要适应的最新变化,也是他最需要尽快掌握的能力。

    想也知道,等他和松本庆子的关系正式公布后,恐怕这种情景,对他就是新常态了。

    好在这种情形下,宁卫民忽然间就想起国内那位陈大导演。

    他还记得,大概是几年后出席戛纳的时候,这位大导演坐在林肯轿车里即将会发出一句名言——“二妞,从此我们就是上等人了。”

    有陈大导演这个如此应景的笑话垫底儿,也不知道怎么,紧张的心情居然神奇地消化了不少。

    也大概也是穿越者独有的福利了。

    不过即便如此,宁卫民也得说,其实坐在主桌远没有旁人看起来那么舒服。

    因为他心里非常清楚,日本人的等级观念太强。

    这些同席位的“高贵”的人士心里对他们两个,怕也仅仅是好奇而已。

    顶多也就是在心里吃瓜猜测他们俩是什么关系。

    是绝对不会把他们两个真正放在眼里,认为他们就配和自己平起平坐的。

    何况宁卫民也得承认,他自己的买卖确实太小。

    哪怕大刀商社、惠文堂书店和坛宫饭庄都加起来,目前一个月也十亿円左右的流水。

    如果不算他投机的生意,没有股票和地皮,只算他的实业资产。

    那他还真就是一个中型工厂主的水平。

    那么按照老爷子的教诲,与贵者言依于势。

    既然眼下他根本没有什么势可依,那最好的选择就是莫要轻言,以免让人看轻才是。

    说白了,假如你是个小镇做题家,辛辛苦苦的进了城市。

    之后混进一个名流云集的社交群,毕恭毕敬的挨个递名片。

    哪怕你的心再诚恳,但大概率会遭遇什么?

    毫无疑问,一定是人家随手就把名片扔在地上,踩的满地脚印。

    或是趁着上厕所的功夫把你的名片仍进垃圾桶。

    结果让你的名字白白惹那些清扫垃圾的人笑话。

    人贵有自知之明,所以他既没必要,也犯不着自讨没趣,去跟这些高贵的人士攀关系,递名片。

    层次不一样嘛,勉强去巴结,只能自取其辱,甚至会连累松本庆子跟着丢脸。

    反过来保持自我,不卑不亢,或许还能让人高看一眼。

    不过人生的际遇还就是这么难以预料,正所谓人生何处不相逢。

    恰恰就在宁卫民决定要对这些同席的大人物们敬而远之,不献媚,不攀附,不递名片,只礼貌客气的应付场面的时候。

    反倒在旁边的一桌居然有人认出了他来,主动热切地与他攀谈起来。

    这个人就是住友银行本部的吉茂部长。

    这倒是让宁卫民很是意外。

    说实话,他们之间的交情其实浅薄得很。

    当初不多的接触,只是建立在ATM机的漏洞的基础上。

    至于上次他们见面,那还得追溯到坛宫饭庄银座分店开业的时候。

    当时吉茂部长是代表住友银行充当嘉宾,应邀来捧场。

    然而当那次宴请结束后,ATM机的漏洞也获得了顺利解决,此后他们就再没有接触过。

    唯一不多的联系,也就是赶上日本年节发发公务性的贺卡。

    毕竟因为那件事,宁卫民获益不浅。

    他不但在住友银行开了户头,而且也拿到了为期十年无抵押的三亿日元的贷款和五百万円额度信用卡,也算是一跃成了住友银行的VIP客户。

    所以说,这种场合下的见面实属巧遇。

    更难得的是对方居然先一步认出了自己来,还这么客气居然主动给自己敬雪茄烟。

    宁卫民自然也不会拒绝对方表达出的善意,便违背了已经差不多戒烟的原则,打起精神热情的回应起来。

    于是这下好了,有住友的人和加贺申一郎双重看重,还有大明星松本庆子相赔。

    同一桌的人不知不觉,对他又高看了一眼。

    在得知他是外国人,断定他不可能是吃软饭的小白脸后,有些人误以为他的背后或许藏着共和国的某位大人物,还真有了几分兴趣想去了解他。

    如此一来,宁卫民的处境就大大改善,他还真和几个众议员有了口头上的交流,互换了彼此名片。

    不得不说,在无意间,宁卫民再一次沾了住友财阀的光,成功拓展了一些人脉。

    就这样,当下午三点一到,偌大的会场已经烟雾弥漫、酒气冲天。

    虽然还是二月份的天气,但饭店里的气温却高得让人快要流汗。

    尤其在确定三百名左右的出席者大致到齐后,很快就有专人跑到主桌通知松本庆子即将上台,并为她在摆好麦克风。

    最终,当松本庆子以优雅的姿态登上会场舞台,以一贯明艳的表情面对麦克风,也就意味着这次盛会正式开始了。

    “今日感谢大家百忙中抽空参加此一盛会,我谨代表加贺伊佐子女士,对来前来祝贺的各位来宾,致上最诚挚的谢意!现在,为庆祝位于自由之丘的伊佐子美容室开业,我们的盛会正式开始,随后,我们将恭请来自各界的嘉宾登上舞台献祝词,也请加贺伊佐子女士为我们讲几句话。”

    松本庆子参加这种聚会的经验十足,表现一点不比专业主播差。

    当她轻车熟路的讲完开场白后,便在掌声中很自然的退下。

    于是大家公认能够代表知事态度的知事秘书,便率先站到麦克风前。

    “首先由我开头来献祝词,不过,大家尽管放心,我不会跟在鸡尾酒会一样,不识趣地讲一大堆。特别今天这个是为了庆祝伊佐子女士开办美容室的聚会,而且桌上又摆了这么多豪华菜色、美酒佳酿,还说那种又臭又长的祝词就太惹人嫌了。不过有几句话我是一定要说的,伊佐子女士是一位富有修养的漂亮女性,曾经长期担任TBS电视台的电视节目主持人,许多栏目都因为由她主持深受观众喜爱。在这个过程里,她的化妆和发型尤为受到观众好评。她对于外表修饰的独创性,哪怕在名演员、艺人中,也深受钦佩。一些以评价严厉而著称的美容界权威无不交口称赞伊佐子女士的天才,有人甚至感叹这是一种天生的格调和品位,想必由她这样一个具有相当审美的时尚女性所创办的美容室,必然很快会驰名于美容界。在此,我预祝伊佐子女士的新事业获得成功,也希望在场的宾客为我们的这位老朋友多多捧场。所以,我谨以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方式来表达我的祝贺之意,庆祝大日本的美容界又有一位商场新秀就此诞生,来吧各位,都举起酒杯,为我们的伊佐子女士干杯!”

    他操着替东京都知事发表意见时锻炼出来的大嗓门,高喊着“干杯”。

    瞬间,宴会厅里“干杯”声四起,大家都把杯子举得高高的。

    在这其中,男主人加贺申一郎和女主人加贺伊佐子,更是堆起满面的笑容,将杯子高高举起。

    接下来,就由工商协会代表、已经电通本部的代表来献祝词。

    等轮到加贺伊佐子亲自登台致谢词时,会场的掌声更是热烈。

    应该说,这即是花团锦簇的场面事,同时也不是。

    因为作为电视台的掌权者,加贺申一郎对于演艺界诸多艺人前程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

    而这些艺人资源,对于伊佐子的美容室就是一个天然加成,让她在经营上太占优势了。

    不得不说,东京一般的高档美容店,几乎都是以名演员和名歌手为噱头来招揽顾客的。

    明星带货,就是日本美容行业的通行惯例。

    顾客也就认这个,只要听说某位大明星经常在某个店里做美容,或者某个店的造型师是哪个艺人的御用,就会因此而生出信任感和消费欲。

    所以反过来也成立,最好的美容师美发师,往往都是通过傍上某个知名演员或是知名歌手为顾客而奠定个人事业基础的。

    如果为其演唱会或者主演的电影做出造型,并且获得良好的反响与好评,那么这个造型师才会获得业内的认可,也就具备自己开店的能力了。

    所以恰恰从这个角度来考虑,宁卫民当初才会建议伊佐子开办美容院的。

    以她的个人条件来说,既不会缺少明星来店里捧场,也能利用这些明星招揽来手艺高超和渴望出名的技师。

    如果和别的美容院相比,在这点上完全就是降维打击。

    再加上当下又是经济泡沫泛滥的时候,日本人连高中女生用的都是高定。找书苑

    就像玛利亚昨天刚刚给宁卫民反馈的消息似的。

    银座如今出现了太多只要一坐下就要收十万円座位费的夜总会了,偏偏越是这样收钱不讲道理的夜总会客人越趋之若鹜,好像收费低了就有辱身份似的。

    所以她建议要再投入五千万円,把赤霞装修的更豪华才好挣钱。

    据她所说,如今的日本,好像只有最昂贵的东西和服务才卖的出去。

    所以别看伊佐子可能缺乏经商经验也不太懂管理,但没关系。

    她只要敢要价格敢赚暴利就足够了。

    在这样的年代里,就是需要贪心和胆量大。

    只要有了这两点,她的店铺是一定会赚钱的,而且是赚大钱。

    宁卫民对此深信不疑,百分之百能确定。

第一千二百一十三章 尿急

    站在演讲台上的加贺伊佐子,化着精致妆容的脸上闪着激动的光芒。

    对她而言,恐怕这一时刻才是真正的人生高光。

    而且她还没有忘记过去的职业技能。

    站到麦克风前,以专业主播的微笑环视了一下现场后,她相当洒脱地说,“刚才大家就一直在献祝词,一些礼数周到的宾客们连酒都没喝,只专注地听着演讲,所以,我简单说几句就好。今天,大家能在百忙之中抽空前来共襄盛举,为我的美容室捧场,我衷心感到感谢。”

    “见到有这么多人为我祝贺,为我加油,不知不觉就充满了勇气和干劲呢。我会努力把美容室经营好的。说句有点自大的话,我甚至希望再过几年时候,还能在东京开第二家,第三家分店呢。所以大家可千万不要以为这样的聚会仅此一次,就此结束。也许用不了多久,我还会厚脸皮地把大家再请回来,庆贺我们的分店开业呢。”

    “当然了,相对地,我也会努力的把美容室经营好。对于本店的格调和服务,有一点我可以在这里很自豪的说,在我的美容室里,无论的技师水平还是美容美发的用品,可都是国际一流的呢。我们甚至还有来自法国巴黎和意大利米兰的专业造型师哦。所以价格上也是很国际化的,绝对配得起各位的高贵身份。谢谢各位,期待拥有爱美之心的您,大驾光临。”

    就在她简短意赅地说完,公开表示出“老娘明明可以抢你们,却有志气地非要靠服务赚钱”的经营理念后。

    不但主桌马上扬起一阵毫不避讳的笑声,会场也再度涌起如雷的掌声。

    只不过,宾客与宾客之间还是有所区别的。

    宁卫民就注意到特别鲜明的一点,席位与席位之间存在着巨大的权利反差。

    比如围坐在入口处附近的那些美容界的人士和身份相对普通的宾客,都是硬生生强忍住想要喷饭的冲动。

    直到主桌的客人笑了,那些演艺界名人们的桌子也传出笑声了,他们才敢含蓄地低声窃笑。

    由此完全可以看出日本是何等的等级分明,居然连笑的权利都是不同的。

    也就难怪日本人总是会抱怨活得压抑了。

    原来他们竟然无时无刻都在感受着清生为人的不平等,活在清晰的阶级界限的框架里。

    就连泡沫时代也是这样的,那是真的可怜。

    再接下来,便又是松本庆子登台,挨个把需要致辞的嘉宾们请上演讲台。

    这些人有美容医师公会的会长、《每日新闻》的生活版主编,和东京市议会的干事,他们也都对伊佐子美容室的开业表达了祝贺的心意,只不过这些发言都很短。

    而等到这些有头有脸的客人差不多都发过言之后,最终迎来的就是大吃大喝,真正轻松愉快的欢乐时光了。

    想也知道,今天的这顿餐食绝对价格不菲。

    因为和华夏风俗差不多,日本人也是讲究牌面的。

    人家都跑来捧场了,还个个都送了花圈,把这个宴会会场,还有伊佐子在自由之丘的店面,装饰的就跟华夏最豪华灵堂似的。

    那么作为主人,是必须好酒好肉管饱的,不然实在说不过去,真就成了吝啬鬼了。

    何况这个年代人人都向往奢华,如果请客太寒酸,是会被人耻笑的。

    更别说宴请的目的还是加贺夫妇为了店铺造势了。

    想想看如果请客都舍不得花钱,难道还指望这些客人们去用真金白银捧你的场吗?

    所以哪怕这笔钱是由加贺夫妇他们自己负担,也会把招待标准定得很高。

    宁卫民扫了扫宴会菜单的大致内容,他就发现这一餐不但有最好的香槟酒和法国红酒,还有最好的海鲜和牛排。

    不过,他可并没有留在席位上等着好菜上桌,或者是陪着松本庆子去应酬旁边的这些政界和财界人士,说说那些没有营养的场面话。

    因为刚才的初步应酬他其实已经喝了好几杯香槟酒了,听嘉宾发言的时候,就一直在忍耐尿急。

    此时发言结束,他就急需去厕所解决放水问题。

    然而他可是没想到,当告退离席,穿梭在各桌之间,刚要走出宴会厅大门的时候,他的身后却突然传来“宁社长”的叫唤声。

    他回头一看,居然是住友银行的吉茂部长。

    “您有事?”

    “啊,有一点小事。”

    吉茂没有否认,但也没有直说,“您是要去洗手间吗?不如我们同去,顺便聊一聊……”

    “好吧,请……”

    “您请……”

    坦白的说,从今天见到吉茂这个人,宁卫民就隐隐感觉到他的热情不会无缘无故。

    毕竟这可是住友银行本部的部长啊。

    在住友的银行系统里地位本就不低,起码相当于一个支行行长。

    再加上住友银行近年来一直在高速扩张。

    1980年,该行的资产额在世界大银行中居第十六位。

    1983年居第五位。

    1985年居第四位。

    到1986年10月,住友银行有合并了和平相互银行。

    至此,其资产额已超过富士银行,成为日本也是世界第二大商业银行。

    这位吉茂部长的地位自然也随着住友银行的资产壮大而水涨船高。

    如果放在整个社会来衡量,其地位基本上应该能和一个府知事或者大学校长相提并论,而且只高不低。

    这样的一个人来主动对自己示好,甚至不顾年龄的差距,当然宁卫民会多心。

    说句心里话,从最初的时候,他就已经隐隐有了预感,对方肯定对自己有所求。

    再加上现在,对方又和自己产生了如此巧合的尿点,非要并肩同行,他就更确定了这一点。

    甚至还能猜出或许是有点不好公开的事儿。

    果不其然,等进了厕所,宁卫民就发现自己还真的猜中了个八九不离十。

    敢情吉茂这家伙居然是为了儿子,求他来贷点款的。

    这事儿说来其实挺有意思。

    吉茂膝下有一子两女。

    长子前几年大学毕业,因为有老子关照,不但顺利进入了住友银行工作,成为了名符其实的“银二代”,而且被分到了东京的核心三区之一的港区分行信贷部。

    但是,吉茂的长子无论是学习还是工作能力都实属一般,偏偏属于天赋不太够,特别不争气的那一种儿子。

    像大学就只勉强考上千叶大学,属于二流大学里的中等。

    而且他的运气还不好,赶上了日本财经界发生最大变革的特殊时代。

    要知道,原本银行信贷部是位高权重外加清闲舒适的部门,根本不愁客户。

    但因为广场协议的签订,日本金融市场全面开放,金融产品变得日益丰富。

    这几年银行的生存处境也随之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许多日本的企业都靠其他途径来融资了,大企业则更青睐成本更低的发债方式。

    这就让日本银行的传统信贷业务受到了很大冲击。

    结果渐渐的,各个支行信贷部在日本央行“日银”制订的窗口指导下,就有了业绩完成的压力。

    那不用说,在港区这样精英众多的分行,吉茂长子这个“银二代”自然就成了能力和学业完全被碾压的存在。

    永远的倒数第一名不至于,毕竟还有个与之情况差不多的住友银行本部常务次子来垫底儿。

    但这两位说白了就是阿大与阿二的关系,反正拖后腿的不是你就是我。

    唯一令人宽慰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彼此商量好了,每隔不久这哥俩也知道互相换换位置,倒是免得彼此太难堪。

    就这样,虽然看在吉茂的面子上,住友银行港区支行上下都对其子厚待有加。

    可工作拿不出亮眼的成绩让吉茂长子的前程成了问题。

    哪怕吉茂很懂得暗箱操作,可要是他的儿子始终没有一点亮眼的工作成绩,个人履历太拉胯也很难办。

    强行升职终究堵不住悠悠之口,还会让提拔他的人成为有眼无珠的混蛋,成为下属背后议论的笑柄。

    甚至退而求其次,直接调离,或是换岗也不行。

    因为如果那样,就会在个人职业履历中留下抹不去的污点,反而会给前程造成更大的困难。

    于是吉茂部长就发愁了。

    这意味着,他不但得给儿子找升职的机会,而且还得包办业绩,甚至必须得做得天衣无缝才行。

    别忘了,还有个常务的次子也面临的同样的处境,他必须在保证让人抓不住把柄的情况下解决问题才行。

    所以没办法,吉茂就只能四处卖老脸,可着自己的人脉给儿子找业绩。

    这不,今天能在这里见到宁卫民对吉茂来来说就是一个意外惊喜。

    他不仅记得宁卫民从住友借走的三亿円贷款,哪怕年息高达百分之十,也是按月准时缴付的。

    而且他还记得宁卫民的坛宫是有共和国官方背景的,就开在银座,庆典很排场。

    开业当天不但许多明星来助兴,客人也比较有层次。

    尤其是今天看到宁卫民还有松本庆子陪同来参加宴会,他就更能确定宁卫民在东京混得很不错。

    这样的客户虽然不够了解,但却是可以放心放贷的目标了。

    于是乎,他才会主动在庆典开始前与宁卫民攀谈。

    而这见面后的客套,其实就是印证他所有猜想的过程。

    就这样,当庆典程序一结束,宴会开始后。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他一觉察到宁卫民离席,也就屁颠屁颠的追来了势必要抓住这个机会不可。

    没办法嘛,谁让可怜天下父母心呢,谁家也保不齐出个废物点心一样的怂孩子!

    日本人也是有舔犊之情的好不好?

    至于吉茂的期望也真的不算太高,只要宁卫民愿以坛宫饭庄为抵押,本月内贷个三亿五亿的就好。

    不用说,尽管吉茂不可能对宁卫民说出全部的内情,肯定为了颜面有一定程度的保留。

    但这样送上门的好事已经足以打动宁卫民。

    如果不是他自己遇到了,他也不相信还会有这样荒诞的事,居然日本的银行会求人贷款。

    他根本也用不着去打听究竟,只要知道住友银行愿意白给他钱用就够了,又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

    甚至可以说,这对他来说就是一份从天而降的惊喜,他求还求不来呢。

    别忘了,他又不是日本人,对与日本金融市场上许多成本更低的融资办法,他是无法参与的。

    原本他就因为没法从日本银行贷款,才会退而求其次找法国人的。

    如果两者比起来,法国汇理苏伊士银行给他的贷款利率就像高利贷。

    再加上他今年原本就打算要在大阪或者京都开分店,确实需要用钱。

    这岂不是一拍即合?

    说来还真是想睡觉,就有人给他送枕头来了。

    所以他了解到吉茂的请求后,第一反应就是点头,很痛快地表示愿意帮忙。

    但是,没容吉茂高兴呢,他随后又道了声抱歉,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而他的态度如此反复,当然不是他这人不靠谱,没想好就乱表态。

    反而是因为他很清楚,帮忙最好适当表达出为难,才能让对方更承情,这是他故意做出来的样子。

    另外,也是因为他胃口比较大,很想要试一试,能不能从吉茂这儿弄出更多的款项来。

    直接答应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果然,吉茂先有点着急了,生怕自己白费了半天吐沫。

    “宁社长,您究竟有什么顾虑呢?以您的餐厅规模,不会连几个亿的贷款也承担不了吧?或许您还不清楚,就在不久之前,本月初的时候,日本央行已经宣布把中央银行贴现率从5%降低到2.5%了。其实利息真没有多少,您如果贷款三亿円,一年需要支付我行的利息,也就一千万円左右而已……”

    “您恐怕误会了。”宁卫民微微一笑,“主要问题其实是差在时间上了。您也是清楚的,坛宫饭庄的投资方是比较复杂的,有两家单位具有官方色彩。那么按照规矩,我要贷款就必须跟国内提出申请,获批后才好进行。否则我没法交代啊。可要是这样,时间不好说,反正本月内申贷肯定不行的。我的意思,不知贵行可以不可以先接受我名下别的企业以抵押来贷款,一个完全属于我个人的书店。这个不需要我跟国内进行沟通……”

    然而他这话说完,就眼瞅着吉茂的神情黯淡了几分,“这样啊,那就比较麻烦了。虽然我能够理解,但我行对于贷款的企业经营方面还是要求比较严格的。一般的小型私人企业,恐怕很难通过申请啊。宁社长,您真的不能想想办法吗?”

    这是明显看不起宁卫民了,不过倒也正常,毕竟华夏目前还是经济落后的国度。

    像宁卫民这样的年轻人,自己开办的企业肯定没有官方背景的餐厅更有信誉。

    而且日本的书店也确实赚钱不多,日本银行也不可能随意给人发放贷款,申贷的门槛还是有的,否则吉茂也就不用替儿子发愁了。

    不过宁卫民也没气馁,他只是故作无奈的摊开了手,使出了欲擒故纵的一手。

    “办法倒不是没有,我和国内几家投资方的上层人物还是能说的上话的,也许可以走走特殊程序。不过嘛,这三亿五亿的好像太少了。不瞒您说,因为餐厅确实很赚钱,我目前一天流水就是一千万円。我其实是有考虑,要不要开分店的。今天要是没遇上您的话,我或许会为此事和法国的汇理苏伊士银行联系,我和他们也算是合作过几次的老关系了,打我在日本开始经商,贷款就是从他们手里拿的。我相信如果这次以餐厅抵押,贷出更多几倍的钱不成问题。不过,法国人的利息也会高一点罢了。所以我才会觉得,如果和您达成交易也不错。”

    这话让吉茂登时两眼冒光,宁卫民作为一个华夏人,居然有勇气背负更多的贷款,这是他没想到的。

    他连忙说,“对对,法国人的银行利率是很高的,恐怕您要多付出一倍的利息不止。既然您的餐厅经营数据这么好,那我们也可以为您调整放贷额度,不知您认为十亿円怎么样?”

    “二十亿円吧,怎么样?我的餐厅一年净利润至少十亿円。按照银行的准则,应该是会根据企业的营收情况有双倍授信的吧?”

    “这个嘛,好吧,您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吉茂不由深吸一口气,不免为宁卫民的担当和负债能力真心有点惊讶了。

    而他也没忘记补充一句,“不过您得保证您的餐厅确实经营状况如您所说,本行也会在放贷批准钱差专人去调查的。”

    “当然,这点我绝对没有说谎。啊,对了,我还想问一句,刚才我提及的书店怎么样?我能保证,书店没有负债,也是在赚钱的,只是少了一点。每个月只有一百万円到二百万円的利润吧。能不能也放一些贷款给我个人?既然你们做了餐厅的贷款,我总不好只拿书店再去找法国人。”

    毫无疑问,宁卫民这话的意思,这书店就是个搭头了。

    吉茂这次并没有拒绝,认真沉吟了一下,才说,“这样子啊,您看这样好不好?如果您餐厅的状况确实没有问题,贷款顺利批复的话,我就给您的书店也办个贷款,不过额度不会太高,恐怕最多只能有八千万円到一亿円。这点还希望您能体谅……”

    宁卫民当然能体谅。找书苑ww.zha

    反正也只是抵押生意而已,不包括不动产在内,那能拿到钱就是赚到了。

    而且最重要的事,他从住友银行信贷部撕开了一道口子。

    “没问题,合作愉快。”宁卫民高高兴兴,果断的伸出了自己的手。

    这次参加庆典,他本来以为是不得不来,会很无聊的一次应酬,绝对没料到会有这样的机会和收获。

    而吉茂也是松了一口气,开开心心的伸手回应。

    就这样,两个人站在洗手台前,为刚刚谈好的“贷款套餐”而郑重握手。

    虽然说起来,这笔交易内容并不是很干净,很多地方都可能涉及到住友银行系统内部的操作违规。

    但他们的手却是刚刚洗完的,毫无疑问,绝对卫生。

第一千二百一十四章 亚洲第一

    随便去了一趟洗手间,居然就弄到手一千五百万的美金。

    这样的好事放谁身上,怕也要乐死。

    宁卫民就真切地感到,今天跟吉茂这个老鬼子一起小便,比他带个妞儿进厕所格子间还爽。

    难得的是吉茂这个老鬼子上赶着给他送钱,居然也笑得无比灿烂。

    这不免让他越发确信鬼子天生就有的***本质。

    真是好奴才啊,跪着给爷送钱是吧?

    行,咱们慢慢来,爷倒要看看,你这乖孙子到底能孝敬爷爷多少钱。

    带着这样的心情,宁卫民自然和吉茂一见如故,回来的路上两个人的关系又自然而然亲近了不少。

    原本他们还应该一起回到各自的座位,然后举杯相贺,把酒言欢的。

    只是就在宁卫民和吉茂重新走回宴会厅的时候,居然又有与他离开时相似的插曲发生,靠窗那边的桌子忽然传来“宁会长”的叫唤声。

    而这一次的声音是个甜美温柔的女声,宁卫民都不用看见人,就能听出是谁。

    于是宁卫民只好暂时和吉茂作别,寻着声音找过来。

    叫他的声音是从艺能界人士那边传来的。

    宁卫民马上朝那边走去,先是绕过了当下日本最当红的主持人,以及知名演员。

    直到一直走到角落处,他才发现身着旗袍的邓丽君显露出来。

    她正站着冲自己招手孩子一样纯真笑着,神情轻松自然。

    “好久不见了我就知道今天会遇见你,怎么样还好吗?”

    邓丽君一见宁卫民走过来,隔着大老远就用中文和他打招呼。

    不过宁卫民却以为邓丽君遭到了慢待,多少显得有些面色不虞。

    要知道,邓丽君分明是在一张极为偏僻又没有坐满人的桌子旁落座。

    这一桌的位置并不好,属于绝对的侧位,看不到演讲台。

    而且这桌连她在内也只有五人,看着显得相当冷清。

    明显就是加贺夫妇为了防止客人来的过多而留出的备席。

    所以宁卫民压根没接这话,而是走近后轻声用中文反过来问她。

    “你怎么坐在这里?是谁把你安排到这一桌的?”

    不为别的,在宁卫民心目里,邓丽君可是整个亚洲最受大众钟爱的歌星。

    除了日本和大陆内地,以及港澳台地区,连印尼、泰国、马来西亚、新加坡、菲律宾,甚至是欧美华人圈也都在流传她的歌曲。

    她真的是走到哪里,都会有无数歌迷支持的超级巨星。

    更别说她还刚刚打破了日本音乐界的记录,成为了在日本首位拿下双冠王的外国歌手了。

    这样的邓丽君已经等同于华人的脸面,受到如此冷遇当然不可接受。

    当然,宁卫民也不相信这是主人的意思。

    毕竟加贺夫妇俩都和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邓丽君的唱片大赏离不开加贺台长的帮忙。

    他们怎么可能给来向他们捧场的邓丽君难堪呢?

    如果这样的话,岂不是等于他们自己扇自己耳光嘛,没有这个道理。

    所以宁卫民跟着又皱起眉头问了一句,“舟木社长呢?他人在哪里?”

    在他想来,这应该负责引领席位的人出了差错,而邓丽君的经纪人又未能尽责,才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然而他却真的误会了,邓丽君看出他神色不好,马上为他解释。

    “舟木社长身体忽然有点不适,并没有来啊。你别误会嘛,这一桌是我自己要求调过来的。说起来怪不好意思的,其实我是自作主张带着这些金牛宫的

    同事来蹭吃蹭喝的。就因为人来的太多了,原本为我安排好的位置肯定坐不下嘛,所以为了不给加贺台长和伊佐子女士添太多的麻烦,我就主动要求坐过来了。你看,这里多好,又没有记者追过来拍照,又不用顾及形象,可以大吃大喝,要让我跟别人换,我还不愿呢……”

    说到这里,她还故意冲宁卫民眨眨眼睛,显露出少女一样的俏皮。

    宁卫民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敢情这位邓小姐哪里是受了委屈呀,而是持宠而娇,来薅羊毛的。

    尤其看邓丽君这副贪吃的表情,再联想到她大快朵颐把人家饭馆炸河豚都吃光的情景,就更是倍感好笑。

    别说,邓丽君倒不傻,选的这个桌子还真比宁卫民坐的首席要舒服得多。

    于是宁卫民也是忽然间,理解舟木稔为什么“身体忽然不适”了。

    换他当这个社长,也一样会觉得丢人。

    大概这种情况下,舟木稔是拿邓丽君这个“金牛宫一姐”全无办法了,也只有不来才是最好的。

    果不其然,邓丽君颇有大姐头的风范。

    她接下来就作为介绍人,主动给宁卫民一一介绍同桌的这些人,然后再把宁卫民的身份透露给大家。

    宁卫民这才知道,和她同桌的人,既有金牛宫的普通职员。

    舟木稔给邓丽君新配给的一个生活助理铃木章代。

    也有同样签在金牛宫下的日本女影星十朱幸代。

    还有日本男演员渡哲也、和刚刚发行一盘专辑的新人歌手木村裕司。

    而最后一个人,如同异***一样亲密无间地坐在邓丽君身边的。

    就是她那位很容易被人认错性别,总是有人怀疑她们是百合关系的那位挚友——安琪玲·麦,麦灵芝。

    麦灵芝倒是真不愧为曾经的功夫女星。

    她今天身穿一身素色的男装,任凭宁卫民怎么看都是英气勃勃,很像是邓丽君的护身保镖。

    于是宁卫民便很是客气地和这些人打起了招呼。

    “见到各位很荣幸,虽然只是初次见面,可是我也为能认识这么多金牛宫的朋友感到高兴。真心希望以后能有机会和各位合作。啊对了,和各位一样,我也是泰丽莎的好朋友,所以我们彼此就轻松相处吧。”

    却没想到他的客气,麦灵芝倒好似当了真。

    大概也是依仗着和邓丽君非同一般的亲密关系,完全不觉得有所突兀。

    宁卫民话音刚落,她就开口询问。

    “既然您这么说了,那我可就直言不讳了。泰丽莎说您和松本桑,今年打算为她量身定做拍一部大制作电影,这是真的吗?”

    宁卫民其实是有点懵圈的。

    因为她没想到麦灵芝说话这么直来直去,一点弯儿都不带拐的。

    这可是日本的,就是入乡随俗也得学着含蓄点吧?

    不过很快当他发现周围所有人都以热切和期待的眼神凝视着他。

    唯有邓丽君一个人笑而不语,嘴角甚至流露出狡黠的笑意。

    他就明白过来这到底怎么一回事了。

    不用问,麦灵芝的询问,肯定是邓丽君撺掇的。

    多半是这个歌后自己想要知道这件事的后续消息,却有点不好意思。

    而且看样子,恐怕她还希望能关照一下这些在金牛宫的这些同仁,想给这些她亲近的人争取些事业上的机会。

    然而又怕让自己为难,才会借麦灵芝的口问出。

    这样的话,总好过邓丽君自己开口。

    无论结果如何,怎么也能为彼此多留几分余地。

    为此,宁卫民必须承认,这位邓小姐心眼还真不少。

    当然,他也不会让这些人失望,因为毕竟这说明邓丽君对这件事的确上心了。

    这位歌后心甘情愿的配合是这部影片成功的基础,如果能保证这一点,他不介意适当做做顺水人情。

    “这件事啊……”宁卫民故意顿了一顿,“当然是真的了。就像我之前跟泰丽莎说过的一样,这部影片投资预算最少二十亿円。如果泰丽莎的档期没问题,我们能够尽快签好合同,抓紧时间把剧本定下来的话,那么应该下半年就可以开拍了。”

    结果等他说完,这一桌的人都无法再保持淡定了。

    “啊,果然是真的呀。居然有二十亿円这么多!”

    “天啊,这可真是大制作,泰丽莎可真是太令人羡慕了,能出演这么高预算的电影本身就是轰动性新闻。”

    “就是啊,真是令人不敢相信,在日本影史上,这么大的制作也很少见呢。”

    但麦灵芝并不满意,接下来,而是问出了最为大家关切的核心问题。

    “宁会长,那我们这些人,有没有机会也参与其中呢?您刚才可是说过哟……”

    “呵呵,我说话当然算话。我很希望能有机会和大家合作,不过除了男女主角以外,其他选角,我们还是需要尊重导演的意见,给导演保留一下创作自由。目前我只能告诉各位,这部影片的角色很多,也很丰富,应该在座的每一位都会有自己所适合的角色。而且看在泰丽莎的面子上,我对各位保证,如果你们愿意参与的话,同等条件,优先选用各位。至于安琪玲你,那毫无疑问,一定要加入剧组的。我们和泰丽莎早就沟通好了,由最了解泰丽莎的你来担任特别艺术指导,专门来负责有关泰丽莎形象设计和音乐选用方面的问题,她才能安心。而且我听说你也有意当导演,那么你如果有时间,在拍摄期间,允许你跟着剧组学习,你觉得怎么样?”

    这话一说完,不但几位金牛宫的艺人都喜笑颜开,都以感谢的眼神望向邓丽君。

    得了准确聘用消息的麦灵芝更是兴奋不已,眉飞色舞丢拉了拉邓丽君的手,以更亲密的肢体语言来表示感谢,表达心情的快乐。

    于是看到大家都这么高兴,感到面上大有光彩的邓丽君,也没法再保持沉默。

    主动带着欣喜的语气对宁卫民予以了回应。

    “看来您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如果这件事真的决定要去做了,那我的档期是完全没问题的。我目前只有四月有工作,在公司的安排下,需要去港城发中文专辑。之后,我的时间就可以完全配合您这边了。其实也用不到非得下半年来拍摄的。我们完全可以提前到五月份嘛。”

    “对不起,这个可能不行。”

    大大出乎邓丽君的意料,宁卫民居然对她的话表示了反对。

    她可是完全替剧组着想啊,难道让影片尽快开拍还不好吗?

    但更让她意外的还是宁卫民反对的理由。“是这样的,我们这边虽然没问题了,但还得看男主角的时间安排。不瞒你说,男主角我已经选好了,和他的经纪人也谈的差不多了,很快就能签合同了。但对方现在还在拍一部更重要的电影,总得等到这部电影杀青,他才有时间来拍我们的这部电影。”

    “啊?男主角已经找好了吗?请问他是谁?“邓丽君自然大为好奇。“是港城人还是日本人?”

    其他人当然也有探听情况的欲望,麦灵芝就忍不住追着问,“不会吧?更重要的电影?难道还有哪部电影会比我们要拍的这部投资更大吗?”

    “当然有。”宁卫民毫不犹豫的回答,“我说的这位男主角,他的名字叫尊龙,是来自美国的华人演员。他正在拍的

    电影就是目前由意大利导演贝纳尔多·贝托鲁奇在京城的故宫利实景拍摄的《末代皇帝》,投资两千五百万美元,调动群演两万人。已经拍了整整一年了,还需要几个月才能杀青,谁也说不好。毕竟在这部戏里他也是主角。我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部《末代皇帝》一定会在全球大卖,而这个叫做尊龙的华人演员也很快会变得世界知名。他完全配得上我们的女主角。所以我才会同意他的经纪人所提出的六十万美元的片酬。”

    宁卫民的答案登时让这些人几乎全听傻了。

    尤其是他提供的数据,更是日本的相关从业者完全不敢想象的存在。

    别的不说,就说男主角的片酬高达六十万美元,那就是九千万日元!

    此时整个亚洲就没有一个男明星的身价能到这个地步的。

    高仓健和三船敏郎也不行。

    宁卫民敢于找这么一个男主角跟邓丽君配戏,足以看出他对这部电影抱有的期望。

    不过或许是宁卫民操作这件事的手笔太大了,反而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邓丽君的自信。

    沉默了半晌,邓丽君终于再次开口,这次她所流露出的却是隐隐的忧虑。

    “啊,不是吧?居然我要和这样出色的演员来配戏吗?宁社长,好不好换个普通一点的演员。我真的对自己的演技没有信心啊?如果我们的演戏水平相差的太悬殊的话,那……”

    结果根本不容她发表完担心,宁卫民就打断了她心虚的表达。

    “喂喂喂,泰丽莎,你怎么了?你的担心完全没必要呀。如果说,男主角是在表演的话,那你就只需要把你真实的一面重现而已。难道你演你自己还费力吗?相信我,你怎么演都是对的。倒是男主角的演技,还要靠你挑毛病呢。我这么说好了,如果实际拍摄者,尊龙的表演方式和你亲身经历过的,所感受过的不一样。你可要直率的说出来。我们一切都以你为主,你是当之无愧的中心。而且你的片酬也要比普通的女主角要高一些呢。五十万美元,不还价的哦。怎么样?”

    啊!这个价码说出来!又是一个王炸!

    邓丽君真的被宁卫民搞得晕头转向了!

    她做梦也想不到,宁卫民会给这么高的价码。

    头几年她在歌坛越来越红,没有时间再去演戏了,为了不拂大伙的面子。

    她就只能把片酬抬得老高老高,希望各路人马明白,姐很高贵,但你们不配。

    可即便如此,也不过叫价三十万美元而已。

    如今宁卫民给她开出五十万美元,那就是七千五百万日元,都已经超过松本庆子拍《李香兰》了,当之无愧的全日本第一。

    不,全亚洲第一。

    她能不晕嘛!

    这时候她看宁卫民的眼神都变了,不能不怀疑宁卫民是不是家里有矿。

    居然这么毫不吝啬的撒钱!

    而其他的人更是以不敢置信,又羡慕又惊讶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一幕。

    甚至有人都忍不住猥琐地怀疑,两个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超友谊的关系。

    左思右想后,邓丽君深吸一口气,终于做到了坦然面对一切。

    而作为回报,她除了决定要认真拍戏,全身心地配合之外,还想起了宁卫民托她寻人一事。

    “宁社长,我明白了。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配合拍摄的。另外,你托我寻人的事我已经派人着手去做了。你放心,我会用最大的努力,多渠道帮你打听的……”

    然而却没想到,宁卫民不但多金,而且还让她省心,居然又给了她一个颇为意外的回复。

    “啊不不,寻人的事至此为止,春节的时候我就想告诉你

    ,我大爷他说什么也不让我替他找了。可惜京城那边通话条件太差,你留给我的电话,我怎么打都打不通。不好意思啦。让你费心了。”

    “啊?人也不要找了?”

    “对,不找了。这件事就当我从没跟你提过。”

    想想当初宁卫民是怎么拜托自己的,再看看宁卫民此时的态度。

    邓丽君忽然间就有了歌曲创造灵感。

    她内心深处是真想为宁卫民唱上一句。

    玩呢!你搞什么搞,我去你个蛋卷儿冰淇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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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一十五章 利益转化

    这天下间的商人都有一个共同的体会——无商不活,无权不稳。

    古往今来,都是这样的。

    就连港澳台、日本、欧美这些,喜欢以法律健全来标榜自己拥有良好经商环境的地区或国家,皆是如此。

    唯一的区别也只在于方式和程度不同罢了。

    正所谓“戏法全都一样,变化各有不同”。

    所以宁卫民的预判是完全正确的。

    加贺夫妇为美容室开业举办庆典的“血”没有白出,伊佐子的美容室在开业庆典之后,经营上远比所有人预料的都要顺利,收获也更为丰厚。

    哪怕是伊佐子在此之前完全没有什么从商经验,对经营管理也不太熟悉。

    哪怕他们夫妇送给来捧场客人的纪念品加上宴会餐费,需要花费每人五万円。

    也一样不要紧,伊佐子的美容室照样生意兴隆,赚得盆满钵满。

    还是那个道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别看加贺夫妇总共自己掏了一千五百万円,差不多十五万美金来办庆典,可羊毛出在羊身上,这钱还会收回来的。

    除了那些貔貅一样的政客之外,受邀参加宴会其他的人,可差不多人人都要注册会员,在伊佐子的美容室里开户的。

    尤其那些靠着电视台吃饭的艺人们,不管是经纪公司、还是制作公司,不管是歌星、演员还是主持人,就更要表现得积极一些。

    少则数十万円,多则上百万円,就像投名状一样,都得靠这种真金白银的支持表忠心。

    松本庆子和邓丽君也不例外,不管去不去,每个人也得充值一百万円,意思意思。

    这也代表了她们的层次,不能跌份儿。

    还有那些财界人士,买的更多。

    当然,那就不是他们私人的使用了,而是用来送礼的。

    就像住友银行的吉茂部长,就用一千五百万円的公款购买了五十张价值三十万円的礼品卡,作为对加贺这个老朋友的支持。

    而相对应的,就是加贺夫妇会以美容室来抵押,从吉茂的亲儿子的手里贷款一个亿,作为回礼。

    说白了,这种裙带关系的关联交易,不分国度,都是普遍存在的。

    这么一来,仅仅在一周之内,非常短的时间里伊佐子的美容室就拥有了二百多位较有身份的会员,收到的现金总值一亿八千万円。

    如果再加上不就之后就能到手的贷款一亿円,别说流动资金不成问题了,就是他们马上再去东京其他地方开一个分店,资金也足够了。

    另外,伊佐子为店铺选址定在自由之丘也真是明智之举,这地方选得太好了。

    所谓自由之丘其实是位于东京都目黑区的一个高级住宅区。

    这里起伏的小山丘加上蜿蜒的河道以及别致小巧的洋房,使得这附近的景***别于高楼林立的东京大都会,非常宁静平和。

    同时,这里也是东急东横线上人气最旺的小资街区。

    素有东京小威尼斯、甜点森林、杂货铺王国的美誉。

    因为这里的街旁排列着大约上千家个性十足的小商店,商品玲琅满目,足够花一天时间来闲逛的。

    几乎每年票选日本女性心目中最理想的居住地,自由之丘总是榜上有名。

    所以能够聚集在这里的人,除了附近高级住宅区里的夫人和小姐们,就是讲究生活格调的文艺青年,和拥有体面工作的中产阶层。

    那些靠体力谋生,囊中羞涩的蓝领工人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也就是说,顾客的质量无可挑剔,客源非常好。

    而且别忘了,自从广场协议

    以来,由于汇率的巨大变动,日本人生活水平也在极速提高。

    据相关数据披露,从1985年到今年为止,短短的一年半时间,日本人的家庭资产已经平均上涨了两倍。

    所以说,如今虽然日本人的思想中还普遍存有上流意识和阶级区分。

    但从消费能力上看,像以前那样悬殊的情况已经不存在了。

    如今的日本人,消费高定的服装和配饰,已经变成了普遍流行,普通人也能参与其中。

    街上的女生,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两件世界级的奢侈品大牌服装或者包包,LV,爱马仕什么的,在这里就跟地摊货一样随处可见。

    还有几十年后价值六十万円到八十万円的香奈儿的提包,此时才不过才二十万円。

    就连日本的高中生凭借打短工的收入,也能买得起这样的奢侈品。

    实际上,最近这几年,几乎全世界的大牌产品都汇聚到日本来了,而且还让人觉得非常便宜。

    这种大环境下,在日本似乎看不到穷人,哪怕看起来打扮一般的普通人,手腕上往往也有百达翡丽或者劳力士这种手表。

    虽然不少都是工薪族舔狗用小额贷款买来的吧!

    但只要能弄到钱买得起,本身也说明了大众的消费能力。

    那么伊佐子的美容室一开张,哪怕收费较高,也是绝对不会缺少客人光顾。

    反而因为选址的正确,很快便赢得了声誉,获得了大批顾客的关注。

    再往后就是如何使那些自命不凡的人感到满足了。

    不过光是靠技术好可实现不了这一点,关键的诀窍在于怎么满足顾客们的虚荣心。

    还别说,在这方面,伊佐子的美容室倒是具备很特殊的优势。

    一是除了开业庆典上伊佐子公开宣称的外国技师和一流的设施之外。

    她的美容室里为了接待高贵的客人,还特设了头等舱服务部门。

    本身就是富贵太太的伊佐子其实很懂得特殊人群的心理。

    她做出这样有别于大多数店铺的安排,既保护了客人隐私,又能让其感受到贴心人性化的服务。

    二就是众多明星和艺人的会员群体,也会时不时因为伊佐子的邀请过来坐一坐。

    哪怕不在这里做头发或者做美容,只需要他们公开露面,喝上一杯茶,就能让普罗大众很轻易地在光临伊佐子美容室的时候获得心灵上的满足。

    也正因为任何一个顾客,都有极高的概率在这里遇见的自己的偶像,许多小报记者也把这里当成了趴活儿的地方。

    以至于许多人尽管明知这是店里的经营手段,可就是难以抗拒明星的魅力,为了追星前仆后继前来消费,来送钱。

    如此,伊佐子的美容室生意兴隆,也就成了必然,不火是不可能的。

    而这种欣喜之情和一张张福田渝吉收入囊中的快慰,自然在这对夫妇的心目里,都会转化为对宁卫民的感激之情。

    最后则又通过加贺台长之手变成了TBS的资源支持。

    就拿电视剧《红楼梦》来说,按类别分类应该算在大河剧里。

    这个受众群体一般都是岁数较大的中老年人,平均岁数在四十五岁以上。

    所以宁卫民考虑到这一点,就跟加贺申一郎商量怎么才能拿到更好的播放成绩。

    最终靠加贺申一郎拍板,拿到了从四月到十二月每周一的晨间剧时段。

    是的,电视台播放节目也是分时段的。

    像是专攻家庭妇女和老年人的晨间剧剧场,一般就放在早上七到九点钟。

    这时段家庭妇女们刚送了老公

    孩子出门,时间比较闲。

    而老人的睡眠时间要少的多,又习惯早睡早起,这个时间也喜欢看电视。

    而且也要知道,日剧一般分春夏秋冬四季,三个月一季,一季十二集左右。

    也就是一周一集,边拍边播。

    因为宁卫民卖给TBS的《红楼梦》却有三十六集之多,这一下子就年底见了。

    至于为什么是周一的晨间,而不是其他时间,也有独特的考虑。

    加贺申一郎给出的解释,就是NHK电视台每周日晚九点都会播放大河剧,现在播出的正好是松本庆子错失的那部《春之波涛》。

    那么这些观众第二天清晨可能不会那么快从历史氛围中走出,这个时候再看一部历史剧,因为时间衔接的关系,或许就会有更多的耐心和包容。

    对此,宁卫民也是深以为然。

    应该说,对于一部来自华夏的电视机剧,加贺申一郎能为他安排到这个时段已经非常够意思了。

    如果《红楼梦》的收视率太差,他也是要冒一定风险来承担的。

    不过幸好宁卫民财大气粗,压根他就不在乎钱。

    于是加贺申一郎不仅收了宁卫民三千万円的广告费,为他在现在每天播放的晨间剧后,以及周二晚黄金档日剧后,专门插播为《红楼梦》为时三十秒的片花广告。

    以这种形式提前预告这部来自华夏的大河剧即将播出的时间,以求到时候能吸引更多的观众。

    而且在得到宁卫民保证,如果有广告商退出,他会自己出钱弥补晨间剧广告损失的承诺后。

    加贺申一郎甚至还为宁为民争取了十分钟,让他可以录制一期对于《红楼梦》这部电视剧简要说明的节目,在《红楼梦》正式播出的当天于正式内容前播出。

    完全可以说,加贺申一郎的确尽了他最大的努力,在他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给了宁卫民最大的关照。

    虽然他们之间的友谊是赤裸裸的利益基础,但说心里话,哪怕最终结果真的不理想,宁卫民也怪不得加贺台长,只能从其他方面找原因了。

    不过话说回来,宁卫民也不是蠢蛋。

    通过电视剧《红楼梦》的文本精翻和配音制作工作,他也和日本的“红迷”东京大学教授伊藤漱平有过多次交流。

    并且从中了解到,《红楼梦》在日传播可谓“冰火两重天”——既获“厚遇”,又遭“冷遇”。

    所谓“厚遇”是是翻译的繁盛。

    日本的《红楼梦》翻译始自1892年森槐南摘译的第一回楔子。

    其后125年来,据伊藤漱平所知,***生了摘译本12种、编译本12种、节译本3种、转译本1种、全译本10种,总计38种译本。

    并且因为岩波书店、平凡社等大型出版社的大力支持,在许多喜欢华夏文化的日本知识分子中诞生出了一批忠实的“红迷”,虽然数量不多,但极为痴迷。

    而所谓“冷遇”则是相较四大名著里的其他三部而言,《红楼梦》知名度偏低、读者偏少、读者面偏窄。

    日本的普通读者大多知晓《水浒传》、《三国演义》(日本称为《三国志》)、《西游记》,但对《红楼梦》却知者寥寥,知道的多为有过汉语学习或研究经历的知识分子阶层。

    持续研究此书的更是少之又少。

    其他三部名著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很容易吸引一般读者,《红楼梦》却并非以情节取胜。

    此外,《红楼梦》将中国语言文字的美用到了极致,大量诸如谐音、双关、拆字等对汉字音、形、义的出神入化的运用,乃至各类文体、风格不一的韵文等,即便是最好的译本,即便是

    伊藤漱平这样的日本“红楼泰斗”也很难还原其中效果。

    读者的审美享受从而会大打折扣。

    但最最关键的,还是日本有一部和《红楼梦》极为类似的经典作品《源氏物语》。

    这部描述的是平安时代的贵族生活,还影射了当时日本的皇权和政治斗争,且成书比红楼要早。

    所以就像华夏人众看《红楼梦》者众,对于类型差不多的《源氏物语》就没有了多少兴趣一样。

    在日本,看《源氏物语》的人,却不知《红楼梦》者,也一样是很多的。

    也正因如此,虽然伊藤漱平肩负着红楼梦的日语翻译职责,而且也很欢迎这部电视剧能在日本全国性的电视台播出。

    但从他的角度来看,也很客观地认识到了这部电视剧推广不易,提前给宁卫民打了预防针。

    至于他认为《红楼梦》里最易被日本人接受的,是《红楼梦》的无常思想与日本人传统观念中根深蒂固的审美意识——无常观是契合的。

    而对于这位学者的忠告,宁卫民不但非常的感激,而且也总算来得及在电视台的推广之前,能够对症下药再做出一些调整。

    首先,《红楼梦》片花的广告就得换了,不能像他开始计划的那样,以《四大名著》为噱头,宣传这部电视剧里的华夏美学。

    而是得把《源氏物语》拉上,告诉日本人,这是华夏的《源氏物语》,是三角恋的爱情故事。

    尽量通过两部作品的类似之处,才能让日本人更容易接受。

    其次,于此同理,加贺台长争取的十分钟介绍短片当然也得这么改了,宁卫民决定就邀请伊藤漱平以译者的身份,以《源氏物语》和《红楼梦》的共同处,与不同处录制一个科普节目。

    最后,为了以更高的效率更有针对性地争取更多的日本观众。

    为了播出之后,能尽量多些人说说好话,写写捧场的剧评。

    宁卫民还决定从现在开始,到这部剧在年底播放完,除了要通过伊藤漱平的人脉,以惠文堂书店的名义把日本的“红楼迷”们组织起来,在坛宫搞搞联谊会。

    此外,他也打算跑跑日本国立大学里那些开汉语课和相关历史专业的院校,去举办以《红楼梦》为主题的文化交流活动。

    到时候,他除了会带去《红楼梦》的录像带,在大学里播放给感兴趣的学生们看,除了请专业性的日本“红迷”来讲评。

    他也会带着坛宫的人去现场制作糖画、面人、做民乐表演,甚至赠送糕点礼盒,做几道《红楼梦》里面的菜色。

    他就不信了。

    吃了拿了,这些人还敢说《红楼梦》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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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一十六章 首映礼

    至于在《李香兰》这部电影宣传方面,闹出来的动静可比电视剧《红楼梦》还要热闹许多呢。

    敢情由于共和国那边目前的运转机制实在太耽误事。

    虽然国内有霍延平在帮忙关照此事,但电影送审的过程仍旧迟迟未能走完。

    到底那些内容需要删减?

    日方剪辑完成的《李香兰》何时能够在大陆内地上映?

    这些关键性问题始终难以有个准确的答案。

    偏偏日本这边已经有点等不及了。

    近年来松竹映画经营上始终未见起色,电影产量逐年下降,眼下已经出现了青黄不接的趋势。

    于是在松竹迫本社长的几次恳请之后,甚至表示不惜修改合同,愿意多让出百分之二的票房分成的条件下。

    宁卫民和松本庆子也只能放弃两国同步上映的原计划,不得不把《李香兰》在日本公映的日期提前,放在3月8日这天。

    不过要是说起来,这个日子虽然仓促了些,但因为有着特殊性,倒是挺合适的。

    别忘了,这一天不仅是星期天,也是国际妇女节。

    虽然日本人也有自己本土的“妇女节”,就在4月10日。

    而且对这个国际公认的妇女节,他们一向不怎么重视。

    但3月8日这一天毕竟从法理上论,那是国际公认属于全世界女性的节日。

    用来反思战争带给女性的磨难再合适不过了。

    甚至在宁卫民看来,其实满可以利用日本在战争中对百姓家庭和女人的伤害,以及目前男尊女卑现象仍然根深蒂固,来做做文章,使之成为一个宣称噱头。

    所以实际上,根本没费多少劲儿,宁卫民的聪明脑袋瓜就如泉涌一般,冒出来了一系列基于此的宣传计划。

    至于他的这些鬼点子,不但让松本庆子大为感动和激赏,也顺利获得了松竹映画那边的认可,迫本社长欣然同意予以完全配合。

    就这样宁卫民说干就干。

    接下来他和松本庆子首先就跟日本最大的女性权益保护组织——妇女团体联合会取得了联系。

    他们以支援日本女性的社会活动,推动日本社会关注女性的权益和地位为由,想要和“妇团联”合作,借助他们为这部电影《李香兰》上映做宣传。

    也顺便以反思旧日战争对于女性的伤害为契机,以争取今日男女平等的社会权利为具体目标,对公众展开国际妇女日节的宣传活动。

    看看能否争取更多的女性产生共情,走进电影院。

    同时也可以让更多日本民众对于在这个国家一向被不受重视的国际妇女节重视起来,

    而作为回报,宁卫民和松本庆子则许诺每卖出一张电影票后,票房收入都会有一百日元作为专属捐赠,在结算后交给“妇团联”,作为对这个团体的经济支持。

    要知道,目前日本电影在本土上映的平均票价是一千八百円。

    《李香兰》因为片长将近两个半小时,一百五十分钟票价定位在两千五百円。

    而且这部电影光投资就十亿円,甚至在大陆内地动用了坦克等重武器和正规军队协助拍摄战争场面,这在亚洲影坛目前都是开创了先河的一件事。

    那么理论上以松竹现有的院线全面来公映,只要拍摄质量不太差,不惹得观众看过后集体骂娘,票房起码也应该达到十亿円以上。

    这也就意味着“妇团联”最少可以有四五千万円入账,如果影片大卖当然还会更多。

    那既然有实实在在的好处,“妇团联”又为什么不干呀?

    她们这帮日本娘们儿肯定得可着劲儿帮《李香兰》

    鼓吹啊。

    于是双方自然是一拍即合,达成了合作联盟,

    这还不算,也因为有了这么一个公众性的社会团体的加盟参与。

    李香兰本人——现在的山口淑子议员也就更激动了,更愿意配合电影的宣发工作,替影片鼓吹宣传了。

    不为别的,她既然已经从政,自然就会意识到这是一个拉拢支持者,增加自己政治人脉的好机会。

    还有广告宣传的立意方面,也得以因此更具人文主义关怀的色彩,大可以把这部电影和关爱妇女划上等号,打上国际妇女节的烙印。

    西方人不总说日本人不够文明吗?不总说日本人不尊重女性吗?不总说日本人的思想还保留了腐朽的一面嘛?

    那来看这部电影好了,甭管怎么说,能拍出这样的电影,本身就代表着对旧时代的反思,代表着对女性受到战争伤害和压迫的同情。

    那么来看电影的人,自然也就是日本人中最开明,最文明,最能与时俱进的社会精英。

    在做广告的时候,以这样的词汇夸夸这部电影的受众群体,这格调不就一下上去了?

    甚至就连电影的宣传海报,和电影首映礼要送出的宣传册,以及准备发售的电影原声专辑的封面,宁卫民都让人重新做了一次再加工。

    他出的主意是,让人把这些以松本庆子角色形象为主的宣传品都用“溢出鲜血”的绷带缠绕上。

    不但可以用布满创伤的视觉暗示来获得观众的共情,也可以以此来展现李香兰作为一名战争受害者的本质。

    说白了,宁卫民这就是要造势,然后再用道德绑架日本民众。

    无论是从形式上,还是精神上,反正要硬生生把这些日本人不分老中青男和女地逼进电影院去,以此来突破历史传记片的受众群体局限。

    至于加贺申一郎,他在这件事情上,也同样给予了宁卫民和松本庆子不遗余力的帮助。

    有了宁卫民交上来的五千万円的电影宣传费,加贺申一郎除了帮忙安排合适的时段播放电影片花剪辑而成的电影广告,安排山口淑子这位原型人物和松本庆子、石田良子、泽口靖子这些参演的演员,做了一期访谈节目。

    他还牵线搭桥,为宁卫民介绍了TBS背后《每日新闻》社长,并成功促成双方达成交易——宁卫民买下了3月8日当天的一整版版面用于宣传电影《李香兰》的公映和国际妇女节的到来。

    为此,哪怕时间有点紧迫,松竹映画和松本庆子的事务所,只有十几天的时间来为影片扩大宣称范围,但是这部电影的预热效果那是真的满不错的。

    起码临近公映日,东京大多数的人在闲余饭后,都会聊上两句有关《李香兰》电影公映的消息。

    或者是李香兰曾经唱过的那些歌曲,现在还会不会觉得好听?

    又或者是牵扯到日本女权的现状,讨论现在的日本男人到底会不会做出改变,成为一个真正懂得尊重妻子的好男人。

    日本社会又何时才能够对于上班的女白领做到待遇公平,男女同筹。

    再加上如今日本的姑娘身价暴涨,宁卫民又在报纸上买了几篇能刺激男女青年的软文,让那些枪手这样去写,“那么寻找本命男的过程里,为什么不用这部电影考验一下男朋友呢?如果一个男人对于这样一部电影一点兴趣没有,这还不能说明他的本性有多么的冷漠和残忍吗?那绝对不是一个会疼老婆,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就更让这部电影成了日本女性择偶的试金石。

    倒逼着许多日本小伙子不得不提前买票来表忠心。

    说真的,也不知道最后是会促成几对儿,还是拆散几对儿。

    反正宁卫民是不怕事儿大,他巴不得越热闹越好。

    …………

    而事实上也确实不负他所望。

    就为了这部电影,到了首映日当天早八点。

    松竹映画不但清空了位于松竹旗下位于早稻田大学附近的整个影院。

    山口淑子和导演野村芳太郎,还有以松本庆子为首的几位主演也都来到首映现场。

    和有幸抽奖得中参加首映礼的观众开起了见面会。

    邓丽君也作为歌者之一应邀来捧场了。

    而且虽然在准备期间没接到任何抗议的电话,也没有右翼的恐吓。

    但以防万一,松竹方面还是事先做好了应对右翼捣乱的详细准备。

    他们请了警察、律师等到现场,也向附近的警察署备案。

    甚至现场还有“妇团联”的干事带着人来举着标语公开支持影片,宣传起了妇女权益保护精神。

    想来有这些日本巾帼来充当保镖,右翼力量也是不会自投罗网,自取其辱的了。

    反正不管怎么说吧,现场还真是挺热闹。

    这些明星从红毯进入的过程里,有一大帮记者围起来拍照。

    尤其宁卫民为电影所设计的宣传品,上面缠绕的“渗血”绷带,更成为了电影上映前的亮点。

    拿宣传册来说,如果不把绷带解开,就不能阅读。

    所有人都包括记者在内,都感到这种设计又有创意,又贴切。

    此时,可以受现场氛围特别理想,唯一还让宁卫民有所担心的,也就是影片的真正质量和观众观影后的反响了。

    而等到真正坐在电影院里面,看到影片开始播放了,他悬着的一颗心才逐渐落下来。宁卫民本以为野村芳太郎这个老派导演习惯性的叙事方式,他所拍出的《李香兰》做为一部文艺片,一定是节奏舒缓的。

    而作为一部历史传记片,怕也有许多部分难免沉闷。

    但他万万没想到,电影质量竟然意外的不错。

    淡淡的哀伤感浑然天成,整体氛围把控得很稳健,这都是野村芳太郎的优点。

    剧中从头到尾都洋溢着一股反战情绪,着力表现李香兰因民族认同感的偏差而带来的惶惑。

    她只能做时局的风向标而无力改变眼前的现状,毕竟她只是个作艺的,商女知亡国恨又能如何?

    而在此基础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李香兰的半个人生都浓缩在这部时常一百五十分钟的电影里。

    导演野村芳太郎即便就是想拖沓也没办法。

    反正这次野村芳太郎宛如机器猫附体,讲述故事的节奏相当理想。

    战争大场面也拍得气势磅礴,很有点《拯救大兵瑞恩》的写实味道。

    演员上也同样不拉垮,除了扮演李香兰俄罗斯挚友的石田良子的温情感人。

    形象上与李香兰年轻时最为接近的泽口靖子在片中表现也很出色。

    负责饰演年少时李香兰的她,乖巧懂事到惹人怜爱,成了影片前期灰色调中相当鲜明的一抹亮色。

    然而松本庆子却能做到与李香兰神似。

    或许是演技太厉害了,或许也因为本身松本庆子的处境就和李香兰极为接近。

    又或许是李香兰的歌曲太煽情,为影片气氛起到了良好的助推与烘托作用。

    松本庆子的表演就连山口淑子本人,和原本只是关注观众反应的宁卫民,也被强制拉入了这种观影氛围内。

    尤其是在她在劳军时,演唱那首因“颓废且挫伤士气的敌国音乐”而被禁的歌曲——《离别的布鲁斯》,不但用情绪和演唱感动了电影里的日本士兵

    和日军基层军官。

    让他们中的一些死硬派,虽然都假装有事离开会场,却也流着泪,躲在一边悄悄欣赏。

    现场更是成功获得了观众的共情,并且恰如其分的表现出了李香兰当年那种区别于现代女明星的独特魅力,好像她就是另一个时空的李香兰本人。

    这让人不得不叹服,她的确是属于那种真有表演天赋的天才,作为日本影坛的佼佼者一直存在,还能随意碾压更年轻的后背,或许就是她这一生所注定的命运。

    总之,整部影片的尿点不算多,而且还没有多少中日两国合拍的生涩感,邓丽君最后演唱的主题曲也堪称经典,足以打动人心。

    所以当一百五十多分钟的影片放映完毕后,放映厅的灯亮起,坐在第一排的电影主创人员和演员们回身对观众鞠躬感谢。

    看完了整部电影的观众自发的送上了热烈的掌声,许多人还站了起来,经久不息。

    而且这时,所有人都发现山口淑子本人眼圈红红的,看完了真情流露,被感动坏了,边鼓掌边抹着泪水。

    就是许多主演,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激动,陪着抹泪水。

    宁卫民也同样在轻轻鼓着掌,他认为这无疑是一部优秀的文艺片,质量远超他所预想的水平。

    如果看之前,他的期望是百分制能打七十分就满足,那么现在他可以不亏心的打八十五分了。

    他绝对能肯定,只要日本观众的眼睛不瞎,具备基本的欣赏能力。

    这部电影的票房就会有保障,而且口碑肯定不错。

    而他的判断很快就从松竹映画的迫本社长身上得到了验证。

    因为坐在第二排的他分明听见前面一排的迫本社长站起来前,曾小声在对松本庆子说,“你演得真好啊,我几乎忘记连你是在演戏,一度以为你就是真正的李香兰。你放心好了,明年的学院奖,松竹映画一定全力支持你再度拿下最佳女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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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一十七章 首日票房

    翌日清晨,侧睡中的宁卫民,迷迷糊糊摸向身后。

    结果摸了个空,他立刻醒来,回身一看,床上果然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这时再看床头的闹钟,他才发现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

    打了哈欠,伸了个懒腰,他真是有点舍不得离开舒服的暖床。

    但是没办法,该起还是得起来啊。

    他自知男人不能迷恋吃软饭的感觉,否则是会丧失魅力的。

    庆子大概早就到事务所上班了,他也得去自己的大刀商社去看看了。

    顺便也得买两份小报,观察一下电影《李香兰》的反响。

    懒洋洋的下床,赤身***走向洗手间,宁卫民此时还是能够感觉到宿醉的头疼。

    昨天影片放映后就是首映礼的答谢会了。

    剧组的关系户都跑来支持,帮着宣传,制片方自然是要招待一下的。

    招待的地点也是现成的,看这部电影吃中餐最合适。

    宁卫民就把这些来捧场的业内人士、影评人以及记者都请到了银座的坛宫饭庄,用自家餐厅办起了招待会。

    于是坛宫饭庄转眼就成了一个圈内的交际场合。

    其实不少人参加首映礼,主要倒是为了这个来的,可以和同行们多交流一下,顺便扩展一下人脉。

    关键是宁卫民可有点没想到,他自己在招待会上居然成了主角之一。

    哪怕他的名字在影片上根本没有出现,可包括松竹映画的迫本社长和山口淑子在内,以及剧组的导演和主要演员,无不都知道他和松本庆子的关系,以及在这部合拍电影中发挥的作用。

    自然席间对他频频敬酒言谈甚欢,而这一看重他也就没少喝。

    这还不算,中午喝完了,对他可不算完因为晚上还有一顿。

    为了后续电影口碑发酵,也是为引导相关舆论做准备,他早已经约好了贺台长和《每日新闻》的主编晚上也在坛宫用餐

    而且三个大男人吃饭过后不可能就此结束,随后肯定还要找几个女孩子继续喝喝花酒,放松放松。

    于是还就晚上喝的酒最多,宁卫民就又把几个人带到银座的“赤霞俱乐部”去接着喝威士忌。

    那想想看吧,啤酒、清酒、红酒、香槟、威士忌、二锅头……

    连宁卫民自己都数不清这天他到底喝了多少种酒。

    哪怕日本人不好同席灌酒,宁卫民也一直悠着量呢,但这滋味也不好受啊。

    没辙,在厕所放水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跑去厨房,先调一杯蜂蜜水喝。

    至于庆子为他准备好的早餐,完全吃不下,也只能辜负她的这份心意了。

    而就在宁卫民开冰箱拿蜂蜜的时候,客厅里的电话响了。

    他折返回来,结果刚拿起电话,还没来得及放下手里的蜂蜜,就听见电话里传来了松本庆子极为兴奋的声音。

    “阿民,你已经起来了吗?”

    “是啊,你做的早餐我也吃了,一如既往的美味。辛苦了。”

    宁卫民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靠在墙上懒洋洋地享受着温煦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身体上的感觉。

    结果下一秒他的闲适感就彻底消散,不翼而飞了。

    “阿民,首日票房出来了。远超预期!”

    “啊!”宁卫民意外地一愣,随即便从松本庆子兴奋语气中听出了端倪。

    “看来应该是个好消息。”

    电话那边,能听到松本庆子好像吸了一口气,然后用力说道,“是啊,真的是个好消息。昨天一天票房居然达到了两亿九千四百万円!”

    “什么?”

    即便是宁卫民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也不禁有些微微惊讶了。

    当然,他并非吃惊于将近三亿円这个数字。

    曰本电影市场的黄金时期,首日票房过十亿円的电影是有不少的。

    他们这部电影的首日票房要跟人家比,根本不值一提。

    但是别忘了,日本电影市场自有其特殊性。

    那些首日十亿円的电影无一例外,可都是动画剧场版。

    而《李香兰》却是一部真人传记电影。

    要从商业性的角度出发,还别说跟动画电影比较了,就是警匪片、喜剧片、爱情片也比不了。

    尤其日本电影还存在着分级制度,会将上映影片分为G、PG12、R15、R18四级。

    G是全年龄段观看,PG12是未满12周岁须由家长陪同观看,R15则是15周岁以下不准观看,R18以此类推。

    而分级制度由日本映画伦理委员会负责,主要从三方面考虑——血腥暴力、犯罪诱导以及色Q程度。

    以《李香兰》这部电影具体来说,因为是反战的历史题材,具有一定现实性,难免出现血肉横飞的战争画面。

    尤其是表现日本举国变成战争疯子,为了强迫亲人入伍和卖身,不惜动用暴力。

    还有日本兵在侵略罪行中如何残暴、冷血的镜头,很多都让人观感不适。

    再加上映画伦理委员会也保不齐混进几个右翼分子,他们自然会来充当搅屎棍。

    那么这部电影直接就被评为观众群体受限最严格的R18级,也就不奇怪了。

    再加上松竹旗下的院线数落原本就较少。

    在本土院线的排名中远不如东宝,几乎要少三分之一。

    连合作伙伴东急系的院线全加上,总共也只有一百六十多家影院,合计不到六百块银幕。

    所以原本按照松竹映画方面的预计,《李香兰》这部影片,如果在首映日当天能拿到一亿五千万円左右就算基本合格,如果能拿到两亿円那就是极大的惊喜了。

    而宁卫民所吃惊的,恰恰是松本庆子告知他的这个数字超过了他们的最高预期将近一亿円。

    本来按迫本社长的说法,如果能有一亿五千万円的首日票房,那么应该就能追上《火宅之人》的票房水平。

    也就是首周或许突破五亿円,整个放映期结束突破十亿円。

    那现在看,弄不好日本的本土票房就要翻倍了,目标应该上调到指向二十亿円。

    为此他不由欣喜地问,“怎么票房这么好?”

    “我也很奇怪,我仔仔细细问了才知道,原来是你的宣传手法奏效了。我们联系的妇团联可是全国性的公共团体,昨天她们东京总部上街组织的***规模特别大,都上电视新闻,不光TBS,富士电视台和NHK也做了相关报道。而且电视中妇团联的人很多都是打着我们的电影海报,对于各路媒体公开表示支持,很卖力的帮我们的电影做宣传呢!以至于日本全国有大量女性愿意响应,纷纷走进了电影院。而且也正如你所希望的那样,有许多正在谈恋爱的女生也带着男朋友或未婚夫去‘考验"呢。像昨天咱们开首映礼的高田马场的那家电影院,从早到晚放了五场,上座率在百分之八十以上呢。你可真是了不起。迫本社长刚刚打电话给我道贺,他很是欣赏你在这件事上运筹帷幄的才干呢。”

    松本庆子的夸奖让宁卫民越发高兴,但他也有点奇怪,“什么?一天下来放了五场?那不是要十几个小时?”

    “临时加了午夜场嘛,一直放映到了半夜还有人特意被朋友叫来看!”

    松本庆子在电话里也越说越畅快,“观众们很喜欢,市场反响非常好,甚至迫本社长决定把上映《李香兰》的银幕从三百块增加到四百五十块,全力主推我们这部电影,力求首周票房超过十亿円。他还说如果势头能保持住,最终本土票房比咱们的预期翻倍应该不成问题……”

    “那太好了。我就盼着听你说这句话呢。”

    听到自己的揣测成真,宁卫民喜不自胜的插了句嘴。

    然而他却没想到这仍然不是全部的好消息。

    松本庆子居然告诉他,“应该还不止呢。还有件事我要告诉你,其实今天一早就有人打电话到事务所来,还有人亲自找到事务所来拜访的,这些人都是独立影院的老板,他们也希望可以放映我们这部电影……你猜我又签订了几家?”

    “几家?”

    “七家,就连关西的独立影院都打来了电影呢,这才一晚的时间!”

    如此一来,宁卫民总算是真的放心了,感觉电影口碑发酵很顺利。

    于是嘴上笑称,“这也不奇怪,毕竟赚钱的事没有人不想做嘛。这些独立电影院也需要生存的。我看接下来几天你会更忙,相信愿意放映咱们这部电影的独立影院会越来越多。”

    “如果能这样,那就太好了。要是真能签下五十家,那也相当于为票房增加三分之一的贡献了。”

    松本庆子在电话里也笑了,然而她又有些不甘心,颇有点遗憾地说,“可惜松竹的院线还是太少了些。我们又答应了迫本社长,这部电影不能和东宝、东映、甚至是阳光影业这样的大院线合作,否则的话,那现在的票房应该会更好看。”

    而这就是女人习惯性的贪心了,宁卫民却觉得没必要,现在还是坚持这看法。

    “别这么说,松竹和你的羁绊太深了,无论你本人,还是你名下的事务所、制片厂,其实早已经印上了松竹的烙印。而且作为松竹的第一女演员,你如果因为利益的原因,就做出对松竹不利的事情,名誉就全完了。会被所有的业内同行指责,影迷也会对你失望。所有人都会认为你是背信弃义,自私自利的人。所以无论怎样,你的事业也只能和松竹绑在一起。千万不要为眼前利益迷惑,你也要想想,如果不是因为你和松竹这样的关系,迫本社长是不会这么支持我们的电影,把最好的资源和最好的分成条件和我们合作的。你说的那些其他电影公司肯定会狠狠敲我们一笔,难道不是吗?这就是合则两利,分则两害的事。我们和松竹其实都没有选择的余地,从一开始,就注定我们双方必须携手走下去……”

    现在形势一片大好,自然宁卫民说什么都是对的。

    再加上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特殊滤镜,松本庆子也是心甘情愿服从。

    于是她马上改口。

    “嗯,你说的对,阿民,是我太幼稚了。抱歉,这样的想法不会再有了。我刚才只是随便说说的。你好好休息吧,接下来交给我吧!”

    毫无疑问,这部影片的开门红让她变得信心十足。

    虽然不知道她在电话那边卷没卷袖子,但听口气,就知道她感觉越干越有滋味了。

    应该已经准备趁胜追击,好好大干一场。

    于是宁卫民也忍不住凑趣地说,“松本会长,第一次在电影银幕上看到属于自己的厂标感觉一定很幸福吧。这下子,别人可是不会笑话你,只会羡慕你了哟。”

    松本庆子果然吃他这套,开开心心的说,“那当然,谁让我有个最有本事,最有才干的未婚夫来帮忙出谋划策呢。只告诉你哟,我现在最期待的,就是赶紧拿到票房分红。那到时候才真是我最幸福的时刻。”

    既然说到这个,宁卫民这个真心爱钱的人,自然出于本能也

    免不了详细打听打听。

    “啊对了,如果按照合同比例,昨晚的票房收入咱们能拿到手多少?”

    松本庆子在电影行业里早已经不是新人,虽然才刚做老板为自己拍片,但这些基础知识已经门儿清了。

    她对答如流,“票房收入分配的话,国民文化养成基金要抽取3.5%,这个是强制性的。映伦是个公益组织,可给可不给,但默认要援助他们一笔钱。影业工会也要从票房里分成,大约会拿0.5%,还有就是国家税收了,不过这个会退回来文化补贴,最后再加上你许诺给妇团联的4%,总体折算下来,大约在13%左右。余下的才是我们和影院分成,松竹院线拿走一半,我们拿剩下的,大约在一亿两千八百万円上下。你别说,我现在又觉得和松竹映画合作是较好的选择了。至少松竹不会拖延付钱的时间,而且分成比例的条件也是最优厚的,要是通常情况下,松竹院线播放旁人的电影,至少会要求六成的票房分成呢。迫本社长还是很重视情谊,很给我面子。”

    宁卫民在电话另一头沉默了一会儿,才随声附和。

    不为别的,就因为他感到自己是冤大头,别人都以为电影公司靠制作电影挣钱。

    但其实无论听过没听过的阿猫阿狗都跑来分钱,实在是让人无语。

    不过也行吧,整体好像能拿到四成多一点呢,至少比他预想的要高。

    他在心里盘算了一会儿,如此一来的话,如果票房真能达到二十亿円的话,那么他和松本庆子就能有八九亿日元入账。

    那么再加上电影版权在东南亚的销售,和未来录影带出租的收益,弄不好他除了能把拍摄成本和宣发费用扯平,而且还能见着一两亿日元的利润。

    那电影原声专辑的电影宣传册的销售,以及电影周边的收入,可就是纯利润了。

    他没再问什么,在电话里和那个已经进入超兴奋状态的松本庆子道了别,转头就开始忙自己的事——穿上衣服,然后直奔高田马场。

    不为别的,他可是安排了坛宫的人在松竹的几家最大的电影院里销售面人、糖画、糖葫芦还有中式点心和茶食呢。

    最便宜的糖画要卖五百円,一小罐子花生粘就要卖一千円了,一盒京八件两千円。

    在加上他还能借机安排人销售他从内地带来的各种工艺品,可想而知利润有多么丰厚。

    他要去昨天首映礼的电影院现场好好看看,这些东西好卖不。

    结果一到了地方,他就发现啊,情况不是小好,而是大好。

    因为他的员工见他就过来汇报,“宁总,不够卖的,真的不够卖!我们正琢磨,这些东西都卖掉了,是回饭庄呢,还是给您电话,没想到您居然就来了!您看,这是今天的销售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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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一十八章 不可阻挡

    别看日本是一个弹丸小国,但因为战后在美国的扶持下经济迅速崛起,快速步入了发达国家的行里。

    不论是娱乐产业的发达程度,或是娱乐市场的开发规模,在全球都是名列前茅的。

    而且由于此时华夏内地的市场仍然受限于计划经济的运行模式,对外开放的市场空间几近于无,无论娱乐业的发展程度还是市场价值都相当原始。

    所以日本的娱乐行业也就牢牢占据着亚洲第一,世界第二的显赫位置。

    成了亚洲独大,独领风骚的存在。

    这一点,只要此时身处日本,很容易就能感受到。

    因为你随便走在日本大街上,到处都可以看见演唱会和新电影的宣传海报。

    日本各个城市最繁华的地区,总是有音乐爱好者自发组成的乐队在街头表演。

    尤其是在东京,闹市区的剧场和电影院更是无处不在。

    在这里,可以看到的欧洲试验艺术电影和亚洲未知国度的电影远超巴黎和纽约。

    甚至唱片和录像带的租赁业务都非常繁荣,提供相关服务的出租屋也满眼皆是。

    再加上日本的文化版权方面发展相对成熟,管理也是最严格的。

    综合考量,日本确实可以称之为文艺创作者的天国。

    也就是说,如果一部电影、一本或者一张音乐专辑能够在日本大卖,出品公司和主创人员由此获得的收益是相当可观的。

    拿电影来说,不像国内仅仅是靠电影本身的拷贝或者票房收入来赚钱。

    还有版权收入,原声专辑、录影带收入和宣传册、电影周边收入。

    绝对是一本万利。

    运气好的话,主创人员直接实现财富自由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也要承认,日本娱乐市场自有其特殊性。

    目前日本电影公司的创作前景和生存处境,其实并不是很乐观。

    首先,曰本是美国的小弟,它的电影市场是对美国完全开放的,美国电影要想在曰本得到上映许可非常容易。

    刚开始这没什么。

    六十年代时,曰本本土票房占票房总份额七成以上,电影公司大把捞钱美滋滋。

    七十年代时也不错,基本保持了这数据,所谓的日本本土的“邦画”对海外引进的“洋画”就没输过。

    各路制片厂都有自己独特的体系,并且能够成熟的完成全产业链的生产,拍摄出了大量对世界电影产生影响的经典影片,可谓是日本电影工业化的巅峰期。

    因此,这段时间也被日本电影人称作日本电影的“黄金时代”。

    但等到了八十年代,随着有能力的电影人纷纷从大制片厂离开,自己成立制片公司,支撑日本电影工业几十年的大制片厂体系便就此逐步瓦解。

    于此同时,生活方式的改变,也导致电影丧失了曾经无比强大的造星能力。

    新一代的明星越来越多的出自电视演员和选秀偶像。

    偏偏此时又遇到了美国开始了猛烈的文化输出。

    美国电影电影业受到美国政府扶持,大制作商业片开始量产。

    结果曰本电影业便由此盛极而衰,迅速走向了下坡路。

    也就短短十年时间曰本本土电影的票房就完败血崩了——三成不足,眼看就奔着四分之一去了。

    说白了日本电影受到美国大片的冲击,其实要远比港片更早。

    而且曰本本土电影人还是实力不足,打不过美国的好莱坞模式。

    除此之外日本电影市场还有一点非常特殊。

    最吃香的也不是真人电影,而是动画二次元和动物为主题的电影。

    纵观八十年代,日本电影所剩不多的这点本土票房,其实一直都是靠电视剧和动画剧场版撑着的。

    还别看曰本影院每年上映的电影,部数在一千部以上,但绝大多数电影都不是日本本土电影。

    即便是本土电影,许多真人电影反而不会受到特别关注,无声无息间便在限定时间内下映。

    就拿1986年和1987年来举例。

    这两年的“邦画”票房冠军,一部是1986年东宝出品的《子猫物语》,另一部是松竹出品的《忠犬八公》。

    而1986年,机器猫系列的《大雄与铁人兵团》位列本土票房第四位

    1987年,机器猫系列《大雄与龙骑士》的本土票房夺得亚军。

    说白了,真能够为电影公司赚到钱的电影里,真人电影所占的比例也不具优势。

    而日本电影行业的真实状况是,因为不是信息时代,这个年代的人还不能完全了解这些数据展露的行业特性。

    在昭和最后的十年里,尚不能发现财富密码的日本大制片厂们,没被饿死就算好的了。

    东宝和东映都是靠预售票的方式不停运转,大批组织观众来看电影,才勉强没破产。

    日活是为了赚钱彻底不要脸了,瞅准了录像机日益普及,去拍可以满足男人特殊需要,在私密环境里“冲一冲”的“粉色电影”,才能保持继续培养影坛接班人的活力。

    而松竹完全就是吃老本了,除了寅次郎的《男人之苦》系列,还有一部被翻牌过无数次的《忠犬八公》之外。

    整个八十年代,基本没有为日本影史留下什么可圈可点的贡献。

    像去年拍摄的《火宅之人》,几乎就是迫本社长最后的奋力一搏。

    但可惜的是,结果不算坏也不算好,票房成绩刚过十亿円。

    作为制片公司,同时拥有自家院线,松竹映画的确可以赚上一票。

    但要是单纯从制片方的角度来说,如果单靠本土票房收入收回成本,那就是个小亏了。

    这正应了华夏的那句老话——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勉强也就是个合格线吧。

    所以说,要是这么一比较的话,原本在真人电影里,类型上就居于劣势的《李香兰》能取得这样的首映日票房成绩,那还真是一件让不少业内行家都出乎意料,大跌眼镜的蹊跷事。

    于是,当无数剧评人、影评人愕然发现松本庆子的制片公司不声不响,竟然拍出了一部超级卖座的传记电影小黑马,瞬间目光就投注了过去。

    很快,以支持电影事业发展为目标的《映画周刊》为首,多家文化性质的杂志报刊,就在上映的第二天刊登了《李香兰》的影评,想要就这部电影的热卖的现象予以客观的分析,探寻其中的缘故。

    到了这一步,先不管这些影评家们找得着找不着合适的理由,看得透看不透真正的缘由,反正大部分人对于影片质量都给出了比较正面的评价。

    有人甚至不吝赞美,称赞其为“今年来反应战争题材的最佳作品”、“一部电影道尽身为旷世红颜的辛酸”。

    毕竟这边影片是高达十亿円的投资呢,在日本是顶级大片,对标美国好莱坞也是中等偏上。

    尤其在大陆内地,全都是物有所值的增值消费。

    无论是外景、还是道具、服装、演员造型,都是最顶级的,对于真实历史感的营造接近完美,水准未必就低于同时期在京城故宫拍摄的《末代皇帝》

    而且由于事关个人的职业生涯,导演野村芳太郎和松本庆子这次也是拼了。

    为了抓住这最后的一次翻身机会,这位老导演是拿出了浑身解数。

    从拍摄到剪接,都是以无比慎重的态度,反复研究,过了好几遍脑子才采取行动的。

    而松本庆子为了自己刚买下的制片厂避免重蹈覆辙,再度陷于倒闭的困境。

    也从拿到剧本之日起,脑子里就一直在揣摩角色。

    想得全是怎么把乱世红颜身不由己的凄凉感和柔弱美展现出来。

    在这些综合因素下,实事求是的说,这部人物传记电影对比同类型电影,起码质量上也能打八十分,算是少有的精品之一。

    在良好的业内好评下,更让人喜闻乐见的是,当这部电影被日本的妇团联送上许多电视台的电视新闻,一举成当下热门的社会性话题后,这部影片产生的社会效应仍然未就此止步。

    因为接踵而至的,还迎来了日本政坛的几位女政治家的赞成和声援。

    像刚刚出任社会党第十代委员长的土井多贺子,为了获取更多的女性支持者,就在《东京新闻》上专门撰文。

    除了表示“日本应该彻底反省军国主义罪行,应该与华夏建立友好和平的新关系”之外,更主要的是以李香兰的遭遇结合当下日本兴起的女权运动,她也希望日本进口消除性别歧视。

    无论在职场和教育领域,还是政治和商业世界中,甚至在家庭中,她认为日本女性都应该拥有更多的平等地位。

    而这种由政治人物发声的呼吁,无疑于进一步扩大了这部电影的影响力。

    哪怕不免有日本政坛右翼分子发声反对,尽管也会有些大男子主义的支持者发文抨击。

    但这些都不重要。

    因为无论评论是好是坏,最终哪一方获胜,都等于进一步为电影宣传的软文。

    与此同时,还有一件事不容忽略,那就是这部电影因为内容牵扯到太多李香兰的歌曲,其实也等同于一部歌舞片。

    要知道,李香兰当年唱红的那些老歌,之所以会被称为经典,就是因为具有永不褪色的特性。

    经过重新编曲之后,哪怕拿到当下,由松本庆子重新演绎,也足够让人着迷。

    尤其是宁卫民剽窃来的主题曲《请别走》经由邓丽君亲口演绎,凄婉美丽的旋律能直抵观众内心。

    在影片结束时这首歌曲不但把故事内容烘托得足够感动,歌曲本身也因为给观众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唯美印象,由此一举传唱开来。

    尤其山口淑子本人,公开表示了对这首主题曲的喜爱。

    他在接受电视台采访的时候,不但亲口哼唱了几句,并表达了对邓丽君的肯定和感谢,还说希望有机会能与之同台演唱。

    于是乎这首单曲的流传范围和速度也更上一层楼,不出意外的迅速冲上各大点播热榜。

    毫无疑问,无论是这首单曲,还是整张电影音乐原声,大卖都已经成为必然。

    至于最终能卖出去多少张,接下来也只能看金牛宫趁热打铁的本事了。

    总之,在这样天时地利人和的种种合力下,这部《李香兰》居然隐隐有了“风口上的猪”的态势,眼瞅着已经具备了现象级电影的特质,好像不进电影院看一次就落伍了似的。

    那么老百姓就不可能不受影响,想看这部电影的人自然就更多了。

    而只要看过,观众基本就没人说这电影的坏话。

    女人当然是站在主观的立场上的,仅仅出于感同身受的伤感和维护自身利益的需要,就得维护这部电影的声誉。

    同时,出于爱美天性,也有不少人喜欢松本庆子在电影里穿着打扮,喜欢她穿过的那些旗袍和珠宝首饰。

    至于男人也觉得挺好看,毕竟影片质量不拉胯。

    且不说银幕上的松本庆子穿着各类旗袍有多么美丽和迷人。

    仅说这么大的拍摄成本,连同一个小小道具带一个小小的配角就没有凑合的,真正拍出了史诗级作品的气魄,就像多年前日美合拍的那部《虎虎虎》。

    刚刚看过《壮志凌云》的他们,其实早已经为日本多年没有像样的大制作电影而遗憾。

    这可是日本公司占据主导地位的大投资制作啊。

    要是太苛刻的批评,那日本电影公司不就只会沿着过去的老路走下去了?

    如果只懂得精简成本拍摄小家子气的影片,又怎么和财大气粗的美国电影抗衡?

    出于民族自信心,为了强大日本能拥有强大的电影产业,也必须得支持一波。

    当然,这个这个……顺便也是为讨女朋友高兴。

    敢说不好,女朋友怕是要翻脸啊!

    就这样,《李香兰》在日本首映当天斩获了两亿九千四百万円的票房后,其口碑经过媒体的渲染和观影人群的口口相传,导致票房继续保持着良好态势上冲。

    上映仅用去了七天的时间就以绝对的黑马姿态,拿下十三亿七千万円的票房,果然顺利突破十亿円大关。

    那么眼看着上映了《李香兰》这部电影的电影院收益不断增加。

    更多独立电影院终于坐不住了,纷纷拨通了松本事务所和雾制片厂的电话,主动联络要求为其排片的影院一时之间络绎不绝。

    也是只用去了一周的时间,愿意上映《李香兰》的独立影院。

    就从最初的七家家增加到了三十五家。

    于此同时,受电影热度影响,山口淑子的自传也在书店重新热销。

    电影原声专辑和主题曲单曲则卖出了十几万张,比电影票卖得还好。

    电影宣传册因为只印刷了五万册,居然已经卖断货了。

    在私下交易里,原本三百日元的东西,居然有人喊价一千五百円。

    如果是那条绷带——创意包装没打开过的,甚至能卖到两千円。

    但最受欢迎的还是宁卫民利用松竹影城作为推广平台,找书苑ww.zaohuyuanom每天在电影院里销售的华夏小吃、宫廷糕点和工艺品。

    小吃和糕点是天天售罄,如果是周末,根本卖不到晚间场。

    这次他让职工从国内带来的料器首饰、漆器、绢人、纸扇、小镜子、草编昆虫什么的,也都已经快卖完了而且价格卖的还比在惠文堂书店要贵。

    为此,宁卫民除了高兴,也有点后悔不迭。

    早知道电影上映后促销能力这么强,他这次就该从京城弄一批旗袍来。

    他相信以几十万円一件的价格,绝对会被哄抢,这是他的失策。

    没错,其实电影这个行业来钱极快,回报率就是这么高。

    只要能够火了,观众捧场,票房累积一天比一天多,周边也能卖疯了,其吸金能力足以令人咋舌。

    就这样,《李香兰》电影票房,开始以不可阻挡的态势,向着二十亿円甚至更高发动凶猛的冲击。

第一千二百一十九章 少数人

    《李香兰》这部电影票房爆发,符合太多人的利益了。

    所有被这部电影利益绑定的人,无不喜笑颜开,心中充满了美好的愿景。

    但却不是所有人心情都好,至少有些片商的心情就极其抑郁。

    “……朴社长,虽然您和松竹映画一直长期合作,但你想用一百万美元就买下这部《李香兰》的海外发行权跟录像带出版,呵呵,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我想松竹映画的迫本社长应该告诉您了,这部电影是松本桑名下的雾制片厂独立拍摄的,而且制作成本高达十亿円……”

    “不,您误会了,松本桑和松竹映画的合同已经在去年就到期结束了,雾制片厂是松本会长个人全资购买的企业,并不是松竹旗下的卫星公司。我们和迫本社长之间的院线合作是基于互惠互利的平等关系。”

    ”当然,松本桑向来尊重迫本社长建议,我们也很感谢松竹映画对我们的关照,尤其对于松本社长把您介绍给我们的好意也很承情。但是您开出的条件,恕我们真的无法接受。优秀的影片自然就该有优秀的价格,即便不提制作成本日本本土的票房也说明了一切。您如果买回去在韩国上映一定会赚大钱的……”

    雾制片厂的厂长办公室里,身为业务部长暂代厂长之职的渡部满整个人都陷入了那张软软的老板椅中,他一边轻松地翻看着报纸上对于《李香兰》的吹捧和报道,一边悠闲地聊着电话,那姿态是相当放松。

    今天已经是他接到的第三个外国片商的电话了。

    就在五分钟之前,他接到了来自韩国CJ娱乐集团副社长朴承佑的电话,此人是松竹映画的合作伙伴。

    这次来东京,又是为了他们在韩国的院线来松竹选购新片的。

    恰巧赶上《李香兰》的票房在松竹院线爆炸。

    由于韩国也是战争受害一方,对这段历史同样铭心刻骨,而且李香兰在韩国同样有名。

    朴社长认为这部电影拿到韩国一样有前景,于是开口就要跟迫本社长购买此片。

    松竹也就做了个顺水人情,把雾制片厂的联系方式给了他。

    于是和松竹映画一谈完,这位朴社长扭脸就把电话打了过来。

    刚开始给冈本晃的报价只有八十万美元,被冈本晃一口回绝他也不生气。

    随即又开出了一百万美元的价格表示诚意。

    然而没想到冈本晃依然婉拒。

    于是惊讶于雾制片厂的胃口太大,朴社长就打出了松竹映画长期合作伙伴的招牌,表示自己跟迫本社长关系匪浅,希望雾制片厂能够有所忌惮,不要太贪心。

    却没想到冈本晃根本无动于衷,虽然话说的很客气,但还是没有在价格上退让的意思,甚至流露出了些许讥笑他小气的意思。

    “冈本桑……”再三被拒绝,身为韩国较为重要的发行商,朴承佑话里也不免有些不爽,“这部电影我已经去看了,我承认在这部电影的拍摄成本很高,场面也很大,但这部电影在商业元素方面并不是很足,现在能在日本卖得好,还是因为贵厂广告宣传做得好的效果,居然能把电影和女权联系到一起我深感佩服。但是这个办法在韩国是不可能复制的。而且韩国市场规模也没有办法和日本比,一百万美元我买下来,其实是有一定风险。合作是要互惠共赢才能叫合作,你总不能让我们CJ没钱赚……”

    冈本晃既不气,也不恼,票房越来越好,他的底气也就越来越足。

    不过冈本晃也不愿过分得罪了对方,让韩国片方以为自己没有诚意。

    “朴社长,您真的误会我了。我不是不体谅您的难处,可问题是我贱卖的话,没办法跟松本桑交代啊。恐怕您还不知道,连新加坡和马来西亚的

    出价都比您要高。如果您真有诚意的话,二百万美元,您要的东西我们打包卖!”

    冈本晃也知道CJ是个有实力的合作伙伴,否则也不能和松竹映画合作这么久。

    但是韩国的电影水平真心不行,现在的除了好莱坞电影,其次就要靠日本电影和港城的华语片来填补空挡。

    他们没道理看到《李香兰》这样卖座,有难得的大制作电影不引进,对他们来说无非也就是赚多赚少罢了。

    而且韩国的片商也有好几个,如果价格和他预期太多,他不介意再等等看,好好选选。

    毕竟他没说假话,新加坡和马来西亚方面都已经达成比较理想的协议了,价格全在百万美元以上。

    泰国估计也没问题。

    没道理卖给市场规模更大的韩国片商反而会便宜。

    他有底气也有资格在价格上对于韩国片商挑剔一些。

    “什么?二百万!……你们也要的太高了!”

    但电话的另一边,饶是朴承佑心里多少已经有所准备,他预计冈本晃可能会喊出一百二十万美元,甚至一百五十万美元的高价。

    却没有想到,这家伙会这么贪心,一口价喊出二百万美元的天价。

    当下心情全没的他,不由恼怒地埋怨了一句。

    “你们也太不给面子了,这件事我会告诉迫本社长的……”

    然后就顾不得什么保持风度,不管失礼与否了,直接挂上了电话。

    “呵呵……”

    不过听着电话那边“嘟嘟嘟嘟嘟”提示音,冈本晃倒是毫无畏惧。

    因为他心里清楚,松竹映画的迫本社长又不是傻瓜。

    怎么会为了一个自己拍不出优秀电影的韩国片商,与怪罪如今正紧密合作的伙伴,和属于半个自家人的松本庆子闹生分?

    没有人会做出这样的傻事的。

    而且这个***也未免太高估自己了,真是迷之自大。

    如果松竹真的那么重视他,起码也会提前让人打个电话来关照一下的吧?

    韩国人的脑回路啊,是因为穷得只有泡菜吃才导致发育不良的吗?

    为什么会以为他提到松竹的迫本社长就能少付一百万美元?

    所以冈本晃一点不生气,也不着急,他知道这个***还会打过来的。

    即便是这家伙不打过来,一直能沉得住气。

    这期间也没有其他韩国片商,能给出他想要的报价。

    那么等到《李香兰》的日本最终票房出来的时候,他也会主动给对方打过去的。

    他可跟钱没仇,他也不会跟对方斗气。

    生意又不是一次两次就能谈成的,慢慢耗着呗。

    而现在,他无非就是在等这部电影完全释放出票房潜力,反正越往后拖延对他是越有利的。

    把话筒在电话机上放好,冈本晃起身伸了一个懒腰,端起了桌子上的咖啡杯,惬意的端着走到窗户前,打开窗户感受着东京三月里特有的湿温海风。

    眯着眼睛享受这难得的安宁。

    这些天来,忙前忙后、忙里忙外的全为了运作《李香兰》的宣传、上映、发行。

    虽然他不算什么首脑,也没有参与制定宣发计划,但十几天的时间毕竟太紧张了。

    为了宣传册和各种渠道广告跑前跑后,偶尔还得去金牛宫去看原声专辑的进度安排,没功劳也有苦劳。

    实际,他不但半个月都没睡个好觉了,甚至好几天连家都没回,就在制片厂附近的旅馆休息。

    眼瞅着日本开学季就要到了,他就连送给孩子们的礼物也没准备。

    不过这一切,随着《李香兰》上映的大火,票房越来越向超预期的方向发展,也都值得了。

    “雾制片厂……”

    望着窗外的美景,他嘴里轻声念叨了一句,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了,“我们的独立制片厂,这就算站住脚了吧……”

    是啊,谁能想到,第一部如此大制作的电影竟然真的如愿获得了成功。

    原本还想着获奖的可能性要比赚钱大得多呢,没想到居然是个名利双收的局面。

    真是令人振奋啊,雾制片厂这次可真是要风光一场了呢。

    没有跟错人啊!

    他的事业随着松本庆子这位东主一起起起伏伏,如今终于看到了光明。

    再想想宁卫民透露出的下一步更大制作的电影计划,他就越发心怀激荡。

    如果再能拍出几部这样的电影,相信他们这些雾制片厂的员工,就是直面日本电影界那历史悠久的极大厂也能毫无惧色了。

    而他,最终的期许,就是要把海外版权和海外录像尽量卖出高价来,好把下一步电影的制片成本给整出来。

    想到这里,就着如此激动人心的目标,他将杯里的咖啡一饮而尽。

    可就在他刚转过身把咖啡杯放在桌子上的时候,突然间,办公桌上电话又响了起来。

    他再度接起,果然不出意外,来电又是一个片商。

    但是非常可惜,对方自报家门居然是港城的。

    于是带着遗憾,冈本晃连价格都没问,就客气地回绝了。

    “啊,不好意思,这部电影是我们和华夏几家制片大厂合拍的。所以早在拍摄之前,我们双方就有所约定,港城那边会由银都机构负责这部影片的发行上映……”

    “感谢您对我们如此看重,如果您愿意,也可以留一个联系方式,我很期待日后能有机会与您合作。也许下一部电影我们可以……”

    “是的,非常抱歉,还希望贵方能够多多体谅……”

    ………………

    都说同行是冤家,这话一样不假。

    这个时候由于《李香兰》爆火,抢尽了此时日本本土电影的风头。

    除了其他几大日本制片厂为此深感眼红之外,每周日晚都会播出的大河剧《春之波涛》的制作人,也正在NHK电视台里,神情十分郁郁地看着《李香兰》剧组在TBS电视台录制的一期访谈节目。

    他没有去电影院为这部电影贡献票房。

    但不用看,仅从如今的舆论反应,票房和口碑,还有电视台播放的片花剪辑,他就知道《李香兰》这部剧质量不会差。

    所以哪怕他不愿意承认,但这部作品之所以会成为现象级作品,也不光是与女权运动挂钩扩大了社会影响力的结果,影片质量上也是过硬的。

    他尤其不能否认,松本庆子实在是天生妖艳,颠倒众生的尤物。

    是天生能够发出光芒,让其所饰演的绝色美女拥有说服力的不二人选。

    但问题是,这样一来他最担心的问题也出现了。

    同为历史上知名的美女角色,松本庆子饰演的李香兰,很干脆就把正在电视上播出的《春之波涛》多岐川裕美所饰演的川上贞奴给碾压了——车速太快了。

    《春之波涛》的剧组都没反应过来,《李香兰》就已经带着呼啸风声从他们脸上飙过去了。

    制作人看了一会儿节目,轻按遥控器关了电视,然后倚到了沙发上,长长叹了口气,感觉很是头痛。

    他是真的有些懊悔了,已经完全认识到了,自己错失了最合适的女主角。

    以至于今年的这部大河剧重头戏《春

    之波涛》平均收视率只有16%,最高收视率22.7%。

    而这样的收视率成绩,对于负责大河剧的制作人简直是不可原谅的错误。

    说真的,一直就有些人在说闲话,认为他当初换掉了松本庆子,选了多岐川裕美真的有点蠢。

    但现在,连他无力反驳这样的观点。

    电影镜头中的松本庆子与李香兰的原型是如此切合,连他都所惊讶于松本庆子对李香兰当年风情和形象的完美复制程度之高。

    没错,松本庆子无论是演技和美貌都是女演员中的最高水准。

    只有看了松本庆子在银幕上的表现,才知道什么叫明眸皓齿,不折不扣的大美人。

    比起多岐川裕美只有平面模特一样的美丽,松本庆子的表现能力是立体的。

    这就是决定了一个女主角,在观众心目中生与死的本事。

    曾经有个最好的女主角摆在自己面前,自己不但没借机占到任何好处,反而因为谣言换掉角色与之结成了仇人,这……可真是做了一笔亏到家的赔本卖买。

    说真心话,若只是导致这部大河剧的收视率不理想,他需要去为本剧的失败而负责还算勉强能接受。

    但松本庆子如今明显的上升势头,才是真正让他忧心。

    也别说报复不报复了只要松本庆子在接受采访上提及《春之波涛》的换角之事,他今后就会在业内变成一个笑话。

    而他的上司为了不丢人,很可能把有眼无珠的他终身发配。

    真要是这样的话,他的后半辈子也就完了。

    制作人呆愣愣地坐了一会儿,叹了会儿气,个人修养还是很不错的,哪怕独处也没失态,然后就顺手拿起了助理准备的《电影旬报》,准备翻一翻换换心情。

    结果第一眼就看到了松本庆子身穿旗袍的彩色大封面,赶紧翻了过去。

    马上又看到了导演野村芳太郎的杂志专访——《耗资十亿円的史诗大作,票房即将突破二十亿円!》。

    制作人勉强扫了两眼,实在是看不下去,心情很复杂,和喝了半壶醋又吃了七个青苹果一样,赶紧一口气翻了半本,直接到了中间的内彩页。

    结果愕然发现这次看到的是《李香兰》的剧照和《春之波涛》的剧照。

    配词更让他眼前一阵阵发昏,《论历史剧选角之重要——女主角的契合度和表现力》。

    怎么!居然真的有人把这两部影视剧的女主角拿出来相提并论的比较!

    而且还把当年换角一事旧事重提!这是恨我不死嘛!

    只要让NHK的委员会看到,肯定要把我叫去问话了!

    制作人盯着手里的读物沉默了一会儿,个人修养再好也忍不住了,脏话脱口而出,“八嘎八嘎西!”

    然后直接把杂志扔到了墙上!

    混蛋啊,怎么就这么爆火了呢?!

    该死的电影!为什么非赶在《春之波涛》播出的期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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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二十章 大势

    任何时候都不要试图与趋势抗衡!

    如果谁想要这么做,从来都是徒劳的。

    弄不好还会被潮流席卷之下重重的摔在沙滩上,成为时代的牺牲品。

    这一点可以说是成功哲学里最重要的一点。

    但是,老话说得好知易行难啊。

    就拿导演深作欣二和女演员原田美智子来说吧。

    虽然他们都懂得这一点尽管从骨子里他们也都是趋炎附势之徒,最喜欢的就是干捧高踩低,看风向投机之事。

    但最近随着松本庆子投资拍摄,亲自主演的《李香兰》票房大卖,实现了跨圈的爆火,他们却在原本他们很擅长的事情上出现了心理障碍。

    别说顺应大势了,锦上添花了。

    就连正视现实,说服自己接受这一点,都很痛苦。

    要知道,当初为了打击松本庆子。

    这对奸夫淫妇勾结在一起,可是没少暗地里给松本庆子下蛆。

    从《火宅之人》拍摄期间的公开难为,到好不容易抓到了松本庆子私生活的痛脚。

    他们才找到机会在媒体上曝光,让小报记者们揪着松本庆子好一顿喷,好歹算是让他出了一口恶气。

    然而他们却万万没有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也不知怎么,松本庆子竟然得贵人相助,屡屡逆风翻盘。

    甚至还越走越顺,越走越高。

    不但迅速恢复了名誉,接拍了天价广告和电影,再度爬到日本电影女明星的第一位。

    而且其个人名下的产业就跟气球一样膨胀。

    除了投资银座的餐厅之外,关键是她还斥资先后买下了松本清张的制片厂和黑泽明的个人制片所。

    这让其在整个艺能界都声名大噪,地位也显著抬高,成为了全日本第一个获得“生存自由”,羽化为资本的一员,能够和各大制片厂高层平等对话的女明星。

    也是因此,松本庆子也成为了所有日本女演员心目中的行业偶像和奋斗目标,公认的行业传奇。

    为此,深作欣二和原田美智子自然是各自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抓狂。

    所以,他们在沉寂了一段时间后,仍然没有彻底消停,而是爆发出了更多的恶意。

    就在《李香兰》这部电影宣布开机拍摄,松本庆子飞赴华夏的期间。

    除了深作欣二亲自撰文,在日本许多媒体上屡屡挑衅,表示松本庆子并不懂制片厂的运营,不懂电影制作,异想天开想要涉足制片领域。

    预判她所购买制片厂,所投资十亿円拍摄电影。

    不但会让她本人倾家荡产,也会毁掉这两家颇有底蕴制片厂的未来之外。

    原田美智子还用实际行动向日本的税务部门进行了恶意举报。

    她认为松本庆子巨额财产来源不明,她个人资产速度膨胀过快。

    怀疑与其缴纳税金不符,一定存在着涉及偷税漏税,或者金融犯罪的问题。

    然而让他们都没想到的是。

    首先,松本庆子的财产可不是像他们凭空猜测的那样,是用出卖色相从某个财阀大佬手里换来资金支持。

    虽然她的背后的确是站着一个非常富有的男人。

    但宁卫民给予松本庆子的帮助,只是他点石成金的投机本领,并没有任何实质的金钱帮助。

    从股市中捞金的原始资金全是松本庆子个人名下不动产抵押贷款,然后按照宁卫民的指点加上资金杠杆运作取得的。

    那么既然两人之间没有什么金钱往来。

    松本庆子一切投资都是堂堂正正的。

    财务账目无论于公于私都毫无问题,就连赠与税的问题都牵扯不到。

    于是在松本庆子的财务总监渡部满毫不心虚的配合下,日本税务部门很快就查清了松本庆子名下所谓的“神秘资金”的来源。

    虽然他们也惊讶于松本庆子的炒股技术如此高明,赚钱的速度简直闻所未闻,如同神话,远远超过他们的认知。

    但是这样的交易毕竟是真实存在的,真的就是真的。

    在全面调查后,他们发现了大量的实质性交易证据,可以印证松本庆子的资金都是从股票市场合法赚取。

    所以哪怕这件事再不合情理,哪怕他们怀疑有内幕交易的可能性,但这就不是日本税务部门的职权范围了。

    最终,面对松本庆子股票账户的调查结果,代表日本政府来查税的这些人也只有心悦诚服。

    他们在公务性地对渡部满表示过歉意后,就悄无声息的退却了。

    其次,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松本庆子像是孤注一掷拍摄的电影,竟然在上映之后反响格外的好。

    明明只是一部历史题材的人物传记电影,相对于商业类型的电影完全是费力不讨好的题材和类型。

    但居然运气爆棚,靠着女权组织日本妇团联在3月8日的游行抗议出圈了。

    几乎引得全日本女性,各行各业的女人都来关注,进而捧场。

    以至于票房爆炸,原本不太理想的收益天花板不断被抬升。

    结果这样一来,原田美智子简直要被

    而导演深作欣二更惨,因为所发表的言论,他显得就是个纯粹的笑话了。

    毕竟过去的一年里,他在公开场合的发言始终都在恶意针对松本庆子。

    他一直都在极力贬低松本庆子个人的经营能力,认为她不具备让制片厂重新焕发出生命力的本事,只会彻底毁掉那两家落在她手中的制片厂。

    那现在怎么圆和啊?

    而他当初撰文的那些文章,其实也都被松本庆子影迷记在了心里。

    此时此刻应了景儿,就有人写信给报纸,对他公开予以了问责。

    这些人除了要求深作欣二去好好看一看《李香兰》这部电影。

    还要求他公开刊文,要为他过去批评松本庆子的言论道歉。

    更有人在报纸上问他,说松本庆子用十亿円制作费用能拍出的《李香兰》,钱都花在了明明白白的地方。

    就如同他当年执导的《虎虎虎》,根本不用什么说明,观众也都能从电影里看得出来。

    可他去年用五亿円拍摄的《火宅之人》钱又花在哪里了呢?

    是不是除了几位演员的片酬,和北海道的一些雪景,其余的钱就凭空消失了?

    你凭什么预言《李香兰》不会成功?

    凭什么指责松本庆子不懂电影?

    还有更多的人指责深作欣二虽然具有一定专业素养,却没有与身份批评的个人涵养。

    实在不配去评判别人的作品。

    深作欣二当然很生气,恨不得弄死这些发言的人,恨不能把刊登这些读者质疑的报社,一把火全烧掉。

    当然,那不可能。

    他也只能打算好好弄篇文章出来,要做到有理有据,堵堵那帮愚昧民众的嘴。

    但问题是,自从电影公映起,他就一直在冥思苦想怎么喷。

    可惜一连想了好几天了,始终都感到难以下手,好像《李香兰》还真没什么能喷的地方。

    说演员演技不行吧,几个主演的表现,都极为精彩,就连新人泽口靖子也可圈可点。

    华夏方面的演员倒是可以骂骂,可这是无谓地得罪人。

    不但对影片票房造成不了拖累,反而会激起一些仇华者的好奇心,或许反而会给电影贡献更多的票房。

    而且华夏人最好面子,他的恶意言论传到华夏去。

    他弄不好会被华夏各大制片厂列入黑名单,以前良好的人设全废,以后就很难再和华夏方面合作了,实在是不值当的。

    可要说拍摄粗制滥造吧,这更是扯淡。

    这部电影的拍摄的确是用了心的,各方面都很完美,是高成本高能力的典范。

    连他也不能不佩服野村芳太郎这一代导演,在讲述故事方面还是很有本事的。

    尽管理念不同,但野村芳太郎拍了一辈子的戏,经验实在老道,表现方式更唯美,呕心沥血的确能把影片的质量提升到一个很高的水准。

    观众也不是傻子,太无脑的言论,弄不好要引火烧身。

    可要拿故事走向和历史背景的合理性去做文章吧。

    偏偏人家还有个山口淑子本人做顾问。

    谁还能有作者本人更具有权威性?

    拿这个说事纯属自找麻烦。

    音乐方面更是喷不得,喷不过。

    哎,要是干出这样没脑子的事儿来,弄不好连李香兰当年的歌迷都会骂自己……

    哎,也许该拿影片营销方式来说事。

    他们这样把女性受到战争伤害的主题强行与女权绑定营销方式,好像有点牵强附会了,这方面能不能做做文章?

    说他们是在挑唆男女对立,愚弄大众……

    深作欣二这两天一直为这事待在家里发愁,连外面去鬼混都没有多少兴趣了。

    毕竟事关他的职业尊严,那些报刊上的读者来信完全置之不理也不行。

    然而他所没想到的是,在电影上映的第十天,他才刚刚搜肠刮肚,在书房里憋出了几段勉强算看得过去的诋毁之词,结果书房的门就被敲响了。

    妻子早苗居然告诉他,松竹映画迫本社长的电话打到了家里。

    这可是件非常蹊跷的怪事,深作实在猜不出迫本社长会有什么重要的事儿这么着急。

    毕竟电影这个行业就不是急茬的事情。

    无论是找他救急,还是有什么重要的项目商议,都不可能这么急切。

    难道是为了几天后的学院奖的颁奖典礼?《火宅之人》的出席成员会有调整吗?总不会松本庆子敢托大不来了吧?

    要是那样的话,迫本社长是不是生气了?

    这是要和我商量怎么给她好看嘛!

    带着满腔的疑惑,他也有了一点小兴奋。

    急匆匆走到楼下去接电话,没想到只听了几句,顿时情绪骤变,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因为松本映画的迫本社长找他的来意,可不是要成为他的盟友。

    恰恰相反居然是……居然是!居然让他公开发表言论替松本庆子的这部电影捧场!要他以导演的立场,好好夸一夸这部电影的质量!

    深作欣二一时搞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但毕竟他经的事儿多,倒是迅速镇定了下来,平缓了一下情绪,以尽量礼貌的语气询问迫本淳一。

    “迫本社长,您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和她的矛盾您不是很清楚吗?为什么会对我提出这样的要求?”

    对方语气平淡,但回复却让深作欣二吃惊。

    “为什么?这你还不明白吗?当然是为了松竹映画的利益,为了让这部电影的票房能跟更上一层楼了。我希望能够让这部电影突破三十亿円,才有可能拿到本年度日本邦画的票房的冠军!”

    “三十亿円!票房冠军?”

    听到这样的话,深作欣二心里的嫉妒和怒火一下子都被勾上来了,急急回复中不买免充斥着阴阳怪气。

    “是吗?那我可要预祝您达成所愿了。看来您还真是疼爱这个出自松竹的‘女儿’啊,居然会为了她独立制作的电影亲自下场为她造势。不过很可惜,您似乎搞错了,我并不是您的下属。您不能强迫我做这样的事。恕我难以从命……”

    “哦,你是拒绝我吗?看来对你这位自由导演来说,我的面子已经不管用了吗?连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你都不答应,看来你今后也是不再需要松竹映画的任何帮助了。是这样的吗?深作导演。”

    电话里迫本社长的语气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波动和变化,但话里的意思却让深作欣二额头冒出了汗珠,他能感觉到,迫本淳一是真的生气了。

    “您到底想干什么?您为什么不能从我的立场考虑一下呢?《李香兰》的票房已经很好了,您就不能为我留点颜面吗?”

    深作欣二的语气完全是色厉内荏,其实已经在求饶了。

    要按照他对迫本社长的了解,一向对他的导演能力很看重,以后也应该还需要他为松竹拍片。

    毕竟松竹的导演们,思路已经套路化了,很难再跳出固有的框架。

    过去既然在他和松本庆子的矛盾中选择了偏袒他,如今为什么又要改变立场呢?

    没有这样的道理嘛。

    至于他,要是真的出尔反尔,说话打自己的脸,他干脆上吊算了。

    然而他真想错了,只听对方以一种很严肃的语气说,“你的颜面?那能有票房更重要吗?你不要过分自大了。我是松竹映画的社长,我永远只会从松竹的立场考虑。去年《火宅之人》上映的时候,我能容忍你对庆子所做所为,我能让庆子忍受委屈,就是因为考虑到票房的得失。那么今天,为了松竹院线从《李香兰》的票房上分得更多的利益,要你发表一些适当舆论为庆子捧场,难道就过分吗?这是你应该做的,你该还的债务。当然,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那么学院奖的颁奖典礼,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以后你与松竹不会再有任何关系,你自己考虑清楚。”

    深作欣二顿时脑袋“嗡”的一声。

    他可没想到迫本淳一敢于把基于利益的利害关系说的这么明白,一点也不怕伤彼此的情分。

    他当然也没想到,当初他通过迫本淳一施加在松本庆子身上的一切,今天会由自己

    在快速的计较得失之后,他在内心挣扎了一会儿。找书苑om

    终于决定顺从,于是艰难说道,“好吧。我明白了,您是非让我这么做嘛?那我会照您的意思办的。”

    迫本淳一倒是终于满意了。

    “嗯,要快,明天我就希望能在报纸上或者电视上看到你的表态。毕竟多拖延一天,观众的新鲜感和兴趣就会减少一分啊。你明白吗?”

    “嗨以,我会让您满意的。”

    “别太沮丧,为这样的电影捧场又不需要你说什么违心话。有这么难嘛?黑泽明导演和松本清张,可是都已经表态了呢。你已经晚了……”

    深作欣二一时没说话,心里简直就是煎熬。

    为什么?她的运气会这么好?

    为什么?我居然会沦落至此?

    这下真的要自己打自己的脸,把自己说过的话,都一句句吞回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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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潮1980介绍:
“国”与“潮”的结合,传统与现代的碰撞,前人的文化遗产与今人的智慧交相辉映。一个坑人无数的现代投机份子,如果灵魂一下子穿越到了四十年前。他究竟会创造出什么样的惊人奇迹?又会走出什么样的人生轨迹?这一切都从1980年开始,从京城的前门楼子底下开始。从一个叫宁卫民的孤儿,穷困潦倒的处境开始……国潮1980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国潮1980,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国潮1980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