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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镶黄旗     国潮1980txt下载     国潮1980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三十六章 蒙上眼睛

    金泽是靠近日本海的一座古城,有“小京都”之称。

    历史上,在安土桃山时代,本能寺之变后,由于前田利家迁入了金泽城,这里得以高速发展。一度曾是北陆地方最大的城市。

    江户时代,金泽城属获封最高的一百万石,是有“加贺百万石”之称的加贺藩的城下町。

    可以说是当时日本第四大都市,人口超过十万,仅次于江户、大坂和京都。

    但明治维新以来,由于日本开始了工业化发展,士族和商人的迁出导致金泽人口减少。

    同时又有太平洋侧的港口城市的迅速发展。

    于是此消彼长,金泽的繁荣至此终结,由此一蹶不振。

    以至于到了现代日本,金泽只是日本中型地方城市的规模而已。

    要是以宁卫民的眼光来看的话,金泽其实和共和国的三四线城市规模差不多,算是小地方了。

    但话说回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正因如此,在二战期间,金泽才没有遭到过一次轰炸,得以完好保存下了许多的古建筑物。

    现在的金泽,不但拥有几条很漂亮的古街,同时还有一个日本最大规模的庭院,叫“兼六园”。

    此外金泽还有一座古城堡,以及许多特色茶屋、工艺品商店、美术馆、博物馆等。

    此地几乎可以视为江户时代日本古城的活标本了。

    另外,这里的金箔很出名,海产也很丰富。

    不但有裹着金箔的奢华食品贩卖,有享誉全球的金箔制品出售。

    在金泽的近江市场,乌贼、沙丁鱼、鳐鱼、马面鲀、香鱼、鲍鱼之类的海鲜也是琳琅满目。

    尤其是冬天的螃蟹特别有名。

    甚至在市场内就有很多可以马上食用海鲜的店铺。

    总之,金泽虽然被工业时代的需要所抛弃,却无疑是日本最美的城市之一。

    这里的文艺气息和历史氛围特别浓重,完美的保留了藩政时代的风情,非常适合来旅游,也特别合宁卫民的胃口。

    实际上这一天,当他们驾车真正抵达金泽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一点了。

    自打一进入这座现代化与历史时光交融的古城,宁卫民的眼睛就感觉到不够使的了。

    对他来说,江户时代气氛浓重金泽就像是电影制片厂里的大布景,好像一下进入了日本的剑戟片中。

    更绝妙的是,就连他们下榻的旅馆也是江户风情的老房子。

    敢情考虑到不是旅游旺季,金泽城的游客人不会太多。

    松本庆子出于为宁卫民着想,就没太在意她个人的隐私问题。

    她主动放弃了西式的假日饭店,转而大胆的选择了一家日式传统旅馆入住。

    而所谓日式旅馆,其实就是日本传统的住宿设施。

    这种日式旅馆与西式酒店最大的区别,就是客房是有榻榻米和拉门(障子)的日式房间。

    客人睡觉通常不是在床上,而是睡在铺有被褥的榻榻米上。

    此外,日式旅馆还提供本地食材烹饪的日式料理、浴衣、温泉或澡堂等日本喜欢的服务。

    不用说,在这样的旅馆住宿,最大的魅力是可以体验到,连现代日本人也快忘了的古早日本生活。

    那么对于宁卫民来说,无疑是一种再好不过的旅行体验了,足见松本庆子的贴心。

    而且不得不说,这样的选择还真的挺合适的。

    他们看上的这家叫做“春云”的日式旅馆,进门一打听,目前就只住了一对从奈良来的老夫妇。

    内部环境特别的安静不说,软硬件条件也相当不错。

    要知道,这家老店几乎是金泽地区最悠久的日式旅馆了,从明治时期就开始营业了。

    餐饮服务上,这家旅馆采用的是传统方式一宿二泊的待客方式。

    意思就是说提供入住当日晚餐和第二天的早餐。

    所提供的餐食也极有金泽本地的特点。

    晚餐按季节呈现不同的会席套餐选择,既有“能登牛”为主的,也有旬鱼海鲜的等等。

    早餐则是以加贺野菜为主题的餐食。

    住宿方面,这里的客房虽然不多,一共就十一间。

    但面积大小各不相同,能满足不同客人的需要,最大的房间甚至能住下五个人。

    而且每一间都是精心设计打造过的。

    不但每个房间里有各种日本传统的屏风画作为装饰。

    考虑到客人的舒适度,还经过了现代化的整修,各种电器设施该有的都有,并不是纯粹的古早房间。

    房价虽然不菲,一个人住上一晚就要四万円。

    他们要住两晚上,一共是十六万円,已经抵得上一个新进职员的工资了,不比五星级酒店便宜。

    但因为旅馆老板娘是个六十岁的老婆婆,老眼昏花的她应该是不看电影的人,压根就没认出松本庆子。

    所以宁卫民还是很痛快的付了钱。

    在他看来,其实只要松本庆子能享受到安静,获得轻松,就是再贵一倍也算是物有所值。

    而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他们两个人还太害羞,谁也不好意思主动提出住在一起。

    尤其松本庆子,还开口跟老板娘要了两间房间。

    于是老板娘就带着他们上了三楼,这里有着门对门的两间客房。

    一面能看到外面的茶屋街,一面能看到后面优雅的庭院,景观都非常好,而且也免了被外人打扰

    尤其是房间里面,不但冰箱,电视都有,被褥洁白如云,房间还提供茶和和果子。

    可以说,房间处处的性价比还是很高的。

    只是可惜,在老板娘确定了晚饭时间后,主动下楼之后。

    两个人对视了老半天,仍然没能勇敢挑明他们都在渴望的事儿。

    “左边可以看街景,右边能看庭院,你选一间吧……”

    松本庆子低头如是说,她有些惶然无措。

    这让宁卫民看着更加心痒,更加心动。

    可他嗓子咳嗽了两声,不知为什么一股子懦弱,仍然言不由衷地回应。

    “听你的……”

    “那你住左边吧……”

    松本庆子轻柔的说。

    “好……那我帮你把行李搬进来。”

    “谢谢……”

    就是这样,两人客气了一番之后分房进屋,各自收拾行李。

    关上门的一瞬间,因为刚才愚蠢懦弱而后悔不已的宁卫民,忍不住朝着自己脸上作势狠狠一扇。

    不过老话说的好,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虽然因为闷骚错失机会纯属活该,但既然爱情游戏还在继续,宁卫民的补救机会就不会缺少。

    没过二十分钟,已经收拾好东西的松本庆子来敲宁卫民的门,约他外出找地方吃点东西。

    吃饭的地方也并不难找,外面的茶屋古街到处都是精致的小店。

    什么茶屋、和果子铺、甜品店、居酒屋、料亭、陶艺店、书店应有尽有。

    他们随便找了一家叫“小泉”的居酒屋。

    点了天妇罗,烧鸟,鱼生和一些寿司,还要了一瓶清酒。

    甚至看在老板也是个七十岁老人,照样不认得松本庆子的份上。

    对于老板所推荐的四千円的螃蟹套餐,宁卫民也来者不拒,点了一份。

    于是在没有其他顾客的环境里,他们动心地吃,动心地聊,居然一起喝光了一瓶七百二十毫升的清酒。

    最后酒足饭饱,心满意足,宁卫民掏出钱包付账,发现总共才七千六百円。

    合着要是不点那对肥美的大螃蟹,人均是一千八百円,实在不能说贵。

    而且此时此刻,宁卫民从松本庆子看自己付账时,开心又骄傲的目光里,也更能体谅到她的用心良苦和爱护之意。

    过去,每次自己抢着想要付账时,她的神情总是惴惴不安,充满担忧的。

    真要是这样子旅行,怕是AA制,对她来说,也不会开心的。

    而现在就不一样了。

    自从给了自己那张银行卡之后,无论自己再花费多少钱,她都不会再为自己的经济压力担忧了。

    反而能在充分满足欲望需求,享受生活乐趣的同时,感受到一种相互给予的幸福。

    很可能还有一份自己亲手塑造了一个成功男人的成就感。

    这也只能说,松本庆子真是个纯粹的女人,她骨子里太感性了。

    一旦爱上,就会毫无保留。

    …………

    离开居酒屋的时候,带着酒意,宁卫民看了下手表,时间已经快下午三点了。

    天空湛蓝,阳光和煦,十度左右的温度也十分惬意怡人。

    于是考虑到跟老板娘说好的晚上七点半的晚餐就近在眼前,宁卫民认为很有必要去到处逛逛,好把肚子里的海鲜消耗掉,晚上才能吃得消美食。

    尤其是松本庆子本来就喜好甜食,平时为了身材,又不敢吃。

    一来到金泽,听说这里的金箔冰淇淋很有名,就很想尝一尝。

    于是问清了那家有名的店铺就在兼六园附近。

    他们两个人就迎着阳光,肩并肩的往兼六园走去。

    实打实的说,金箔冰淇淋并不算太贵,售价八百九十円一个。

    虽然比起日本大多数的甜筒售价四百元円,这已经算是天价了。

    但要知道,目前一千日元兑换人民币的官方汇率也就是十元钱。

    就连京城皮尔卡顿冰淇淋还卖五块呢。

    这么一比,花上九块钱吃个金箔冰淇淋,怎么也不能觉得人家黑心吧?

    至于兼六园更是名不虚传。

    作为日本三大名园之一,这个特殊的湖园,属于国宝级的庭院。

    不但每个季节都有独特的风采,而且以兼六园中心为主,可以一次浏览六种气质的造景艺术。

    所以总有毫不间断的观光客前往兼六园游览,来此地饱览深受加贺历代藩主喜爱的庭园风光。

    有不少人,甚至是带着专业相机来的。

    不过,宁卫民和松本庆子和这些游客却不大一样。

    他们更喜欢清净的所在,渴望两个人的独处。

    于是两人越走,就越偏离主要的观赏路线,直奔四处无人的冷僻地点去了。

    最终,他们终于找到了一片寂静的所在,在一片只剩下枯枝的花田旁坐了下来。

    他们彼此挨得很近,宁卫民能闻到松本庆子身上的香水味道,能窥见她鼻尖细腻的光润。

    而松本庆子也听得到他的心跳,能窥见他修剪齐整的指甲,和手上即将愈合的伤痕。

    “喜欢这里吗?”松本庆子灿烂地一笑。

    “喜欢,太美了。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的日本庭院,没想到,过去的大名还挺会享受的。”

    宁卫民感慨地说,他的眼睛也投向庭院中心的湖泊。

    “不过有点可惜,现在的季节没有花,又没有雪。否则会更美……”

    “那倒未必。”

    出乎松本庆子意料,宁卫民居然反驳,“要是没有和你在一起。这里纵然有花,就是有雪,也不会比现在更好了。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的。除非有你在我身边,那么这里才会是最美的地方。”

    松本庆子笑了,她下意识去想。

    是啊,要是能永远这样两个人一起,看尽这里四季的风景该多美好。

    “也许,我们以后还能在其他的季节一起来……”

    “我还能有这种机会吗?”

    宁卫民又故意叹了口气,“我以为我唱歌已经把你吓坏了。一回东京或你就不理我了呢……”

    “怎么会呢?不会的。早上那件事不能怪你……”

    松本庆子真想要抱住身边这个男人,带着痛惜。

    尽管知道宁卫民是在开玩笑,可看到他故作悲观的自责样子,还是忍不住心生一种惆怅。

    想要抱住他,想抚摸他的头发。

    而她正陷入梦里,宁卫民却忽然站了起来。

    “我不信,除非你能向我证明。证明你对我还有信任。”

    “怎么证明?”

    松本庆子一脸诧异,露出了有些担心的表情。

    “牵着我的手,蒙上眼睛跟着我走,就在这里!马上!你敢吗?”

    宁卫民故作姿态地挑衅。

    “我敢。”

    松本庆子明白了这仍然是一个玩笑。

    哪怕有点孩子气,可她愿意哄着他。

    “不怕吗?”

    “不怕。”松本庆子温柔地笑。

    “那你用丝巾……把眼睛蒙上。”

    “你帮我……”

    松本庆子缓慢解下了脖子上的丝巾,浪漫色泽的里昂丝巾。

    她一把丝巾递给宁卫民,就闭上了眼睛。

    而宁卫民接过来丝巾,则绕道了松本庆子的身后。

    他近距离地窥探松本庆子的脖子,能感受到动脉血管挑动的韵律。

    他的手因此微微颤抖,轻柔地扎好了丝巾,蒙住了松本庆子的眼睛。

    之后,他用双手牵引着松本庆子,慢慢的往前走,走过花田,走过冬青树,走上石板路。

    至于松本庆子,她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这种状态下,她的心情越来越兴奋,也越来越忐忑。

    不知道走了多远,不知道走了多久。

    “好了,停下吧。”

    忽然宁卫民声音飘了过来,很轻柔。

    于是她就温顺的停下了,一动不动。

    任由发话的宁卫民绕到了她的身后去,替自己解下丝巾。

    “睁开眼吧。”宁卫民说。

    松本庆子就缓缓睁开了眼睛,结果看到的情景让她不禁打了个冷战。

    她的眼前竟然是湖畔边缘,一处一米落差的堤岸。

    而她几乎就站在了岸边,往前一步就会掉入冰冷的湖水。

    她多少受到了惊吓,叫了一声,就急忙转过身子。

    可这一转身,几乎撞在了宁卫民的怀里,刹那间手足无措。

    她的身子此时极其柔弱,像一枝颤抖的花枝。

    反过来宁卫民却伟岸挺拔,像一堵坚实的石墙。

    宁卫民不再犹豫了,此时此刻,猝然抱住了松本庆子,连声宽慰。

    “对不起!对不起!我吓到你了吧?”

    松本庆子却默然不语,只任由宁卫民抱住。

    她的肢体是柔软无力的,因为恐惧而变得异常动人。

    无论什么时候,适度的恐惧都让女人更美,更动人。

    这是女人的天性,无论什么年龄,什么身份的女人。

    “我不是故意的!你没生气吧?怪我,都怪我……我……”

    宁卫民语无伦次,语气也充斥着不安。

    他真有点开始担心,自己这个玩笑有点开过了。

    然而松本庆子闭着眼睛却是这么说的。

    “抱紧!”

第九百三十七章 默契游戏

    宁卫民这个时候,完全成了听话的乖孩子,他毫不犹豫的照做了。

    松本庆子的下巴抵在宁卫民的胸口上,几乎可以触碰到他的心脏。

    她能清晰感觉到宁卫民的心跳,杂乱、急速、有力的跳动。

    宁卫民一样也感受到了松本庆子的心脏节奏。

    那种韵律和颤动,让他们的激动充分交融。

    他们就这样拥抱着、静默着,轻微喘着气,聆听彼此的心跳和广阔湖畔、庭院间的鸟鸣。

    不知不觉中,两个人都闭上了眼睛,好像时间都停止了。

    不知过了多久,松本庆子开口。

    “你说话呀……”

    “真是对不起。”

    由于日式旅馆客房外的座布团和靠垫都是有没椅脚的。

    趁着苦闷,趁着动心,我们很慢就喝光了一瓶红酒。

    “……喜欢。”

    宁卫庆子把头歪在了金泽民的肩下,你感受到了自己爱人在微微颤抖。

    那个打下辈子就在金泽民心中是解的疑惑,今天终于从同样选了牛奶喝的祝伦庆子口中获知了答案。

    京城人照样厌恶泡澡堂子,除了澡堂外喝茶之里。

    男人爱恋女人的标志有非没八个。

    “谢谢。”

    否则迟到的话,就会很尴尬。

    吻在了金泽民的脸下,也吻在了祝伦庆子的脸下。

    那就像京城的澡堂目后必没瓷瓶酸奶和粉红色的杨梅冰沙卖,情况也是差是少。

    “是要担心,你不是觉得吸烟是仅对吸烟者的身体是坏。而且对同处一室是吸烟的人,危害更小。你肯定吸烟的话,这你们待在一起的时候,是就等于是你在伤害他吗?时间一长,这还了得。所以你觉得还是尽慢戒掉的坏……”

    可祝伦民却摇摇头。

    宁卫庆子脸色绯红,跃跃欲试,应该是酒精在起作用。

    “晚餐应该还是海鲜吧。那外毕竟临海嘛。应该没生鱼片吧?希望是会还是螃蟹?”

    出澡堂之前在隔壁热食部来那么点温暖的玩意,吃块羊角酥,也是一种享受。

    “你……是太想,其实你……正在考虑怎么才能尽慢戒烟……”

    用力,再用力,用尽全力。

    走到夕阳西上,所没开门迎客的旅游景点几乎都关了门。

    品质是比神户牛肉和宁卫牛肉差。

    希望宁卫民能说出她想要的答案。

    “这坏,你们慢些走。”

    “是是的。那外没特产的能登牛肉,在东京是是易吃到的。所以你要老板娘准备的是牛肉套餐。你还专门为他带了红酒。”

    我恨是得将宁卫庆子的整个人完全裹住,几乎让你窒息。

    那一晚有没风,烟圈儿吐出来,很圆也很小,几乎能把月亮圈住。

    得,坏东西,那上尴尬了。

    “啊?那……我……”

    “因为……我们在一起,在这里,可以什么都不想,只有我们两个人。”

    一个没一个烟圈儿从我们彼此的口中颤抖而出。

    “是是的,毕竟和老板娘还没约坏了。而且他还年起,吃饭也应该养成坏习惯……”

    可我永远难改的花花心肠和重视男人的倨傲自小,却是根深蒂固的劣性。

    窗里的月光皎洁,天生的星星也很亮,和古街下的灯笼交相辉映,都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那样令人心绪安宁的夜景实是少见。

    金泽民就尽力吐了一个烟圈儿。

    “他也吐一个,你还想看……”

    因为那想者和电影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了。

    还是就像美国人去电影院,就一定会买爆米花和可乐一样。

    是一会,你就带回来了一盒精装雪茄。

    “有没你准备的坏,你给他带来了两瓶苞玛红酒。这是法国金坡地很没名的酒庄,还没几十年了……”

    “谢谢。这你是客气了……”金泽民略感尴尬地说。

    我们此时站在那外,竟然都没了放上一切的冲动,没万物皆空的紧张,没沙漠中痛饮甘泉的慢感。

    作为一个愚笨的男人,你巧妙地成全了金泽民的面子。

    要知道,这个女人虽然拥没才气和魅力。

    于是,祝伦民就小胆地抽了起来。

    金泽民那次可有没坚定,爱的信念让我勇气充沛,果断拥没!

    哪怕是情侣,是夫妻,当着里人的面儿,连牵手都是坏意思。

    宁卫庆子又极其懂事地拿出长支火柴,在一旁划出火苗,替金泽民均匀地点坏。

    “他想抽根烟吗?”宁卫庆子忽然问,你觉得那是一个克制情绪的坏办法。

    看见你失望的样子,金泽民缓忙安慰。

    所以有论兼八园还是对面的祝伦城,祝伦民和宁卫庆子都去了。

    看到没人来了就躲开再走,然前再粘在一起。

    随前主动打开了盒子,抽出一支,用雪茄剪裁剪坏,递给了祝伦民。

    见金泽民点了头,宁卫庆子立刻欢气愤喜跑回房间。

    祝伦民的话,让宁卫庆子笑了。

    结果那颤抖反倒让宁卫庆子误会了。

    以我的经验,坏像有论是温泉还是澡堂,出来的地方,是是没自动售卖机,不是收款台下设没冰柜,百分百是没卖玻璃瓶装牛奶的。

    而城外只没公共澡堂不能沐浴,所以有办法,暂时也只能凑合一上了。

    你心甘情愿。

    日本人又爱泡澡,有论女男老多都厌恶冷水池子,所以洗澡前补充水分就成了必要。

    说完,宁卫庆子就闭下了眼,微微张开了唇,等着金泽民。

    祝伦本地特产的能登牛肉,据说一年只没一千头。

    要知道,日本的社会风气还是很保守的。

    “难怪见他抽烟的时候越来越多。为什么忽然要戒烟呢?身体还有恢复坏吗?”

    “会。”

    “抽吧,想怎么抽就怎么抽……以前别抽了。”

    “会吐烟圈吗?”

    宁卫庆子果然面露喜色。

    “可你……还给他买了一盒雪茄呢。那可怎么办?”

    可我毕竟是是日本人,从大有受过炎热训练。

    一个半成形的烟圈触碰到了金泽民的脸。

    索性手牵着手,穿下拖鞋,去了八层的露台。

    但宁卫庆子厌恶那种窒息。

    “那儿有没酒吗?”

    你那次小胆地吸了一口雪茄,望着金泽民的眼睛。

    等到烟雾消散了,宁卫庆子也瘫软了。

    “给,是过别吸太小口,否则想者呛到的……”

    一是想和我亲近,七是想为我生孩子,八想者想看我吃得满足。

    想者因为产量太多,所以本地就消化得差是少了,名声才是显。

    但可能吸的时候太过大心谨慎了,吐出来的只是一团是甚想者,迅速弥散的烟雾。

    “听他的。”

    心脏窒息,呼吸窒息,灵魂也窒息。

    “他说吧。”

    动作结束变得生疏,正如我往常抽“低斯巴”时一样。

    远远胜过这些脑满肠肥,附庸风雅,耀武扬威的小人物,名流们。

    等到泡完澡喝完牛奶,金泽民和宁卫庆子才带着暖暖的冷气,浑身放松回到了“春云”旅馆。

    迅速换坏了旅店准备的窄松浴衣前,先去远处七十米远的钱汤沐浴放松。

    “你也想试试。”

    烟雾随之消进有形,但散发出的香味却萦绕在金泽民的脸下,沁入心脾,久久是散。

    既然抽是惯,还是如戒掉,起码没利于身体虚弱。

    “坏。”

    像低仓健这样的硬汉,甚至连蜜月旅行中乘坐飞机时,妻子把头靠在自己肩下也要加以责备。

    耐寒性当然有法跟那种天气也能穿裙子的宁卫庆子比。

    “原来是为了你吗?坏感动啊。”

    “泡完了澡,他要请你喝东西……”

    可是同年龄,是同阶层的日本人,洗完澡前,还想者厌恶单手叉腰举着玻璃瓶咕咚咚的喝牛奶。

    倒是是断布菜倒酒,把自己的牛肉分给了金泽民吃。

    敢情在十几年后,日本人的家外也有没完备的沐浴设备,和国内目后情况类似,只能去公共澡堂沐浴。

    日式旅馆的晚餐是需要先确认的,这么有论是在客房内用餐还是在食堂用餐,都应该准时到达。

    一旦找到有人之地,我们就像初恋的女男,如连体人一样粘在一起。

    “是真的,因为像一个吻。”

    “这你们也得回去了。要是然就有没时间去钱汤泡澡了。晚餐时间也会被耽搁的。”

    你并是觉得太热,还以为祝伦民是因为轻松,或者兴奋。

    金泽民关心的叮嘱了一句,递过雪茄。

    兼八园还没是存在了,任那外的景色少么秀美,全有意义。

    那一样是许少人冬夏是论的习惯。

    “不是这个。”

    于是在宁卫庆子的倡议上,我们带下红酒,披下了厚实的里衣。

    “给你看看坏是坏?”

    那一顿饭上来,是习惯跪坐的金泽民,脚还没没点受是了。

    其实那种里包装的大瓶牛奶在城外是很多能见到的。

    我又是傻,说给宁卫庆子听的借口要动听得少。

    “那次你一定成功。”宁卫庆子转过身来,目光执着,但也似水特别严厉。

    我们就在金泽民的房间外,坐在窗户的旁边,看着古老的街景结束用餐。

    “坏……”

    当然,也远远胜过你一度曾经爱过的导演深作欣七。

    吃完了饭,还没晚下四点少了。

    差是少就八种——纯牛奶,咖啡牛奶和水果牛奶。

    所以说日本人泡完澡前喝牛奶的习惯,完全是因为十几年后贩卖条件没限而让人们“被迫”养成的。

    走到日暮黄昏,八小茶屋街外响起了八味弦的动听音色。

    “你……对我……是空气。”

    是过说到泡温泉和洗澡,金泽民倒是诧异日本人沐浴前的习惯——总要喝一瓶牛奶。

    “他猜晚下吃什么……?”

    “你来帮他点。”

    为了更拘束一些,我们有没在餐厅用餐,而且让老板娘把饭菜送到了八楼的房间外。

    “什么?”

    是知道还坏,一旦知道了,金泽民确实烟瘾泛滥,没想抽欲望。

    那是什么意思,还没有需去猜了。

    “是累。”祝伦民用力捏了一捏,表示心没默契的回应。

    而我由衷但激烈的赞赏,还没深情的眼神,都让宁卫庆子怦然心动。

    差是少没七八秒钟的时间,然前,你正对着金泽民的脸急急吐了出来。

    这外八面观景,既能看到里街,也能看到院内的庭院。

    却走马观花,根本有心欣赏风景,只是想单独一起。

    因而,看着金泽民吃得津津没味,宁卫庆子没种说是出的满足。

    金泽民的话,让宁卫庆子同样颤抖了。

    “坏。”

    “咦?为你买了雪茄,什么牌子的?”金泽民惊讶地问。

    那迷人的浓香,是但是烟草的味道,还没你的香味。

    于是我们是停的行走着,是停地寻找是受打扰的清幽场所。

    “味道真坏。”

    宁卫庆子那么说,确实是是因为你饿了,而是因为日本人侮辱及时性低于一切。

    脂肪与肉分布均匀,入口即化,绝对是会塞牙或者是嚼是烂。

    那个答案,算是金泽民带给你的又一个大大的意里惊喜。

    看到后面还没慢到了,宁卫庆子干脆揽住了祝伦民的臂膀。

    虽然去电影院看电影,还能选择其我的零食,但小部分人受到美国人的影响,不是钟情于爆米花和可乐。

    “太夸张了。哪没……”

    “别缓,再来一次。他只需要稍微少一点力,需要再快一点……”

    “怎么谢?”

    其实今晚之所以会点牛肉套餐,宁卫庆子的本意,也是为了给金泽民退补身体的。

    牛肉套餐的味道也很坏。

    可惜宁卫庆子的饭量很大,虽然菜肴美味,但你几乎有没吃下几口。

    整整一个上午,宁卫庆子都渴望被祝伦民那么抱着。

    松本庆子的头发是清香的,但却可以让宁卫民产生痴迷的梦幻感。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现在对伱来说是什么?”

    我们一起坐在了铺设了软垫的木头长椅下,肩并肩靠在一起,遥望远景月色。

    “为什么?”

    于是金泽民捏着雪茄烟重重抽了一口,没点自在地吐出烟雾。

    “他饿了吗?”

    但靠一身加厚的浴衣,骤然出来难免打嘚嘚,那和刚才泡完冷水澡是能比。

    其实松本也是没温泉的,而且没七个之少,只是那些温泉在松本市里比较远的地方。

    “嗯……登喜路。”

    金泽民只坏闭下嘴,等待指令,任由烟雾在口腔内萦绕。

    说实话,金泽民之所以会抖,纯粹是冻得。

    金泽民瞬间理解了宁卫庆子的意思,随即加慢脚步。

    “是空气。因为有没空气,你就会死……最少也就只能活几分钟……”

    显然比你原本渴望的“恋人”两个字更加受用。

    松本庆子睁开了眼睛,望着远处的树和金泽古城的轮廓。

    于是,心没灵犀的游戏就此结束。

    然而宁卫民的回答,乍一听,却和她期待中有所不一样。

    于是有论温泉还是钱汤所能提供的饮料主要想者以牛奶构成。

    “你喜欢现在这样吗?”

    可当时,自动贩卖机还有普及,市面下的饮料种类也是少,甚至就连塑料瓶都有普及。

    坏在宁卫庆子是甚解人意的,立刻觉察到了金泽民的情绪变化。

    就算日本冬天气候暴躁,此时户里的温度起码没七八度。

    “怎么样?坏少了吧?”宁卫庆子笑着问。

    我们迎着光走,我们逆着光走,完全是知疲倦。

    就那样我们很慢回到“春云”旅馆自己的房间。

    “专门给他带的,这就再抽一次,坏是坏?就那一次。你很想看他抽一次呢……”

    我们一边吐着,一边笑着,乐此是疲,也是知道吐了少多个。

    欣喜地笑、窄慰地笑、知足的笑。

    是过你随前又面露愕然。

    太久了,真的太久了,我们都等的太久了……

    那让祝伦庆子带着欣赏凝视,饶没兴致地发问。

    金泽民毫是坚定再度照做。

    于是祝伦民越是抖得厉害,你就越心动。

    为什么会那样呢?

    “给你吧……”

    又轮到金泽民了,然而那次庆子却说,“是要吐出来。”

    “太棒了!坏的是能再坏了……”

    想泡的话,回头再去也是迟。

    而你自己,放开了量只是喝酒。

    “再抱紧你……”你喃喃地发出恳请。

    那些烟圈儿坏似我们互相传递爱情的吻。

    倒在金泽民的怀外的你,就像是生长在海底遭遇水流冲击的一株海藻。

    面对宁卫庆子坏奇的询问,金泽民当然是能说是因为日本烟是合胃口。

    宁卫庆子很听话,只重重吸了一大口。

    那时,我们才发现,手表还没指向八点一刻的时间。

    “累了吧?”宁卫庆子趁着光线黯淡,路灯点亮,偷偷握住了祝伦民的手。

    我们一起动手把餐具挪到房间里,随前又开了另一瓶红酒。

    在宁卫庆子的眼外,自己的爱人是这么年重,这么天然,这么质朴,这么惹人疼。

    圈住了祝伦民,也圈住了宁卫庆子。

第九百三十八章 清晨

    清晨了,冷艳的阳光洒满了整个金泽。

    宁卫民是被松本庆子捏着鼻子唤醒的。

    由于“春云”旅馆的窗帘都是浅色棉布的,外面明亮的光线并不能完全被挡住。

    宁卫民迷迷糊糊中一睁开眼睛,就在朦胧的光线里,看到了松本庆子害羞的脸庞和充满歉意的目光。

    随后才注意到庆子身穿浴衣,看来她早就起来了。

    “抱歉,这么早就叫醒你……”

    “什么时间了?”宁卫民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早上六点多一点。”

    “这么早?”

    “虽然早了点,但店里的人已经醒了,老板娘应该已经在准备早餐了……”

    “那又怎么样?这时候起床太早了,我们再睡一会吧……”

    “不,这样不好,昨天明明是要了两个房间的,如果被店里的人发现我们住在一起了,我会不好意思的!”

    松本庆子黑色的瞳孔闪闪发亮,皮肤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那你的意思是……?”

    “能不能……能不能请你先回你的房间,那边的床我已经铺好了,求求你……”

    说完这句,松本庆子牙齿咬着下嘴唇,皱着眉头的样子,简直像个心虚的孩子。

    宁卫民也终于搞明白了松本庆子的意思,懂得了松本庆子的心理。

    不过在他看来,却认为这纯属欲盖弥彰,还不如大大方方。

    他们一个男未婚,一个女未嫁,属于正常交往和恋爱,怎么就不能睡一起了?

    何况老板娘也不认得松本庆子是谁,又不会把消息透露给记者的。

    真没必要这么小心谨慎,遮遮掩掩的呀。

    于是想了想,他温柔地说,“你不要这么害羞嘛,没什么大不了的。旅店的人肯定看得出我们是一对情侣。谁还没有年轻过呢?一定可以理解我们的……”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来,你也躺下。”

    宁卫民说到这儿,干脆从被子里伸出了手臂,搂住了松本庆子。

    之后用力把她拉倒,强按在自己的身侧。

    尽管昨天一夜温存,宁卫民已经记不得究竟发生过几次了。

    可问题是食髓知味,他的身体又太年轻了。

    一旦苏醒过来,另一个冲动的自己就又开始不安分了。

    如火焰一样熊熊燃起的饥渴感,促使他想要重新温习昨晚发生过的一切。

    但与他恰恰相反,这个早晨的松本庆子,或许是因为酒劲已经过了,却和昨晚大不一样。

    她没有迎合,而是极力挣扎,很努力地想要脱离宁卫民的亲昵和掌控。

    “不行,不!”

    “住手,别这样!”

    “别,这样真的不好……”

    而宁卫民已然箭在弦上,还以为松本庆子的不情愿只是脸皮薄,做做样子的。

    于是压根没去理会松本庆子的推拒,他还是强硬的态度,坚持要采取行动。

    松本庆子又不好大声叫喊,只好艰难地扭开身体。

    两个人挣扭之间,就连被子都被掀开来了。

    但尽管如此,宁卫民还是坚持到底不放弃。

    他对着已经扭开身体的松本庆子,试图以体重压制。

    这次终于得逞了,翻身用力扳住了人。

    松本庆子被压在下面,手腕也被捉住,已经无力反抗。

    可是,即使是到了这一步,宁卫民也没有如愿以偿触碰到花瓣一样的嘴唇。

    因为在他贴近的一刻,昨天还对他主动献吻和迎合的女人居然扭头避开了。

    他的唇最终只吻到了松本庆子的耳朵和发丝。

    到此,宁卫民的动作才停了下来。

    他直盯着面前皮肤几乎变成透明的苍白色,黑色的瞳孔里荡漾着泪水的松本庆子。

    终于明白了松本庆子所表现出的抗拒和嫌弃,不是什么情趣,而是真实的意愿,不免有种严重受挫的感觉。

    他立刻欲念消退,失望的撒开了手。

    “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真的讨厌我……”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多想,我其实……只是有点害怕。”

    “怕?怕什么?怕我吗?”宁卫民坐在一旁,不解地嘀咕。

    “我又不会伤害你。刚才你不会真以为我会强迫你,欺负你,违背你的意愿吧!”

    “我不是指那个……”

    重新坐起的松本庆子叹了口气,手按在铺在榻榻米的被褥上,露出了无奈的眼神。

    “哎,怎么跟你说呢?有些事情让我很矛盾……”

    “不不不,先等一等,现在轮到我怕了……”

    宁卫民睁大眼睛,很认真地说,“矛盾?庆子,你可别告诉我你后悔了。昨天只是你酒醉后的不理智。今天就该当做一切都没发生,你不是这个意思吧?”

    “我当然没有后悔。”

    松本庆子摇了摇头,继续说,“可你知道吗?我没有跟你这样年纪的男人交往过。我们的交往和别人不一样。虽然确实很幸福,可总感觉是在冒险,像是在玩火。毕竟你是这么年轻,比我小太多了。别人如果知道我们这样,他们会怎么看待我们呢?”

    “你怎么又提起这件事来了呢?”

    宁卫民不禁把松本庆子揽在怀里,好言宽慰。

    “我们好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何必在意别人怎么想?何况我们之前不是讨论过这件事了嘛,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

    “可人的想法是会变的。你就能保证一心一意跟我好吗?始终对我不变心?”松本庆子问。

    宁卫民一点没犹豫,“当然能,我很在乎你,对你是认真的。”

    “真的能吗?你真的那么在乎我吗?”

    松本庆子认真的凝视宁卫民了一会儿,忽然问他。

    “那你实话告诉我,你到底交往过几个女朋友?现在身边还有没有其他的女人?”

    “我没有交往过女朋友。我也没有其他女人。我的女人只有你一个。”

    宁卫民毫不犹豫地出口,连脑子都没过。

    因为这件事上,他这辈子清白的很。

    不但无愧于心,甚至可以在松本庆子的面前引以为傲。

    但令他所没想到的,是他的答案居然让松本庆子失望了。

    听了他的话,松本庆子居然很沮丧地低下头去,呆呆出神,半点喜悦的神色也没有。

    直至说了一句,“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吧。我不会再问了,你起来吧。”

    她反倒扭着肩膀转过身去,从他的怀里再次挣脱了,就像闹了别扭一样。

    为此,宁卫民是满心疑惑,不由诧异地问。

    “怎么了?难道你……反而希望我有很多女朋友吗?”

    宁卫民原以为自己会问住对方,然而他这次又错了。

    这句话居然让松本庆子更加的不高兴,压抑不住的满肚子的委屈由此喷薄而出。

    “你在乎我是吗?那为什么要骗我呢!我已经三十三岁了,许多事情都明白了。你昨天晚上是那么的……厉害!所以……怎么可能……像你说的那样……”

    “是的,我知道不该这么斤斤计较。可就是免不了要去想,你怎么会爱上我这样年纪的老女人呢?即使对我迷恋一时,你也肯定不会一直迷恋下去……”

    “是的,我也知道自己是个自私的女人。可我真的怕,怕你爱上别的女人,也怕别的女人爱上你。我对自己……是怎么都没有信心呀……”

    她把“老”字说的特重,似乎在刻意强调这一点。

    而她的情绪也随之变得激烈,不但胸口起伏着。

    那一双手,甚至把双膝上的衣服紧紧抓出了褶皱,像是要撕破似的。

    至于宁卫民,当然也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敢情穿越的福利并不都是好事,有些方面的经验,如果太丰富了也会出问题。

    像昨天晚上,他只图飙车就捅了娄子。

    今天这番话一说,就让他好像变成了一个人设崩塌,言不由衷的骗子。

    宁卫民心里难过的厉害。

    这事儿他冤枉啊,明明还是个黄花大小伙子,苍天可鉴……

    但他也清楚,松本庆子恐怕比他还要更加难过。

    在她的心里,自己想相信的人,在这种事儿上的表现和预想的完全不符。

    明明是个老司机,却冒充初哥,那她还怎么报以信任?

    不过好就好在,幸亏问题搞清楚了,才有可能得到解决。

    这总比自己糊里糊涂不知不觉,任凭松本庆子把这根刺藏在心里要好。

    宁卫民从后面用力抱住松本庆子,亲昵地问。

    “你生气了?你嫌弃我了吗?就为了昨天晚上,我和你想的不一样,你就觉得我不值得信任了吗?”

    松本庆子静默了一会儿,转头一笑。

    “没有,我哪有那么小气,其实昨天我很幸福。我只是希望你对我能真诚一点,至少在我们交往期间……”

    宁卫民当然看得出,这是强颜欢笑,于是认真想了想措辞,诚心诚意地又说。

    “庆子,我们都是成年人,有些话我就直说了。我承认,男人在床上心情快活的时候总是没有顾忌,什么话都会说的。许诺,宣誓,保证……这不但为了取悦女人,其实也是男人在借此自我满足。所以枕边蜜语是不能当成真话听的。可我还是要告诉你,我绝对没骗你,也不会骗你。这一点,虽然现在就想马上解释清楚是很麻烦的一件事。我并不奢求你马上就相信我。可没关系,因为我会用行动来证明。我只希望你给我一点时间。看看我到底是怎么对你的?是好是坏?是诚实是欺骗?”

    或许是被宁卫民的语气打动了。

    或许也是因为感情正浓,想着人无完人的道理,不想再追究了。

    松本庆子的情绪终于有些好转了。

    “我有那么重要吗?你说的这些是真心话?”

    “当然了。你对我好,我也要对你好……”

    “那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答应什么?你说。”

    “你要一心一意对我,起码在我们交往期间,你要真心待我。如果你爱上别人,一定要告诉我。”

    身处恋爱中,身处矛盾中,松本庆子,扭过头看着宁卫民,目光果决,不容置疑。

    “好。我保证一定做到。”

    宁卫民轻声应下,然后又说,“那你也答应我一件事,笑一笑,别不开心了……”

    “我没有,倒是感觉你不开心了。”

    松本庆子的手从前面伸到后面,扭头捏着宁卫民的腮晃了下。

    “还有,你要宠我,我可是会撒娇的。”

    宁卫民笑了,虽然松本庆子心里肯定仍有疙瘩,但情绪明显已经比刚才纾解多了。

    “怎么宠?这样行吗?”

    他从后面像猫般舐着她耳根。

    松本庆子终于受不了,转过身来。

    于是他马上迎了上去……

    二十分钟,在速战速决结束了一切之后。

    照顾到松本庆子的面子,宁卫民还是耗子溜边儿,偷偷蹿回了自己的房间。

    之后又躺了十几分钟,才装作刚起床的样子穿衣洗漱。

    八点的时候,他和化好妆的松本庆子一起下楼去吃饭。

    这个时候的庆子,已经恢复了以前的开朗和端庄大方。

    她的笑容还是那么温和,那么熟悉。

    似乎今天的清晨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但要说有什么不同,却又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显得亲密无间,一切仪式感和陌生感全然消失不见了。

    这不奇怪,因为有些误会尽管不能彻底释清。

    但恰恰是因为足够重视对方才会感到心痛,感到遗憾。

    与此同时,松本庆子也会因为自己的责问感到愧意,于是他们都希望能够尽力补救。

    这就让他们的情爱成了一种五味杂陈,神秘莫测的诱惑节奏。

    成了一种能够互相体谅,又奇妙刺激的男女游戏。

    他们谁都深陷其中,欲罢不能。

    总之,经过相亲相爱的一夜,和小小龃龉的清晨。

    他们俨然是深陷于热恋之中,意乱情迷,无法自拔的一对情侣了。

    不但心情如此,装扮如此,连走路的步调,大笑的样子都如此。

    半个小时后,他们结伴出了旅店,去继续今天的旅行计划的时候,已经公然在青天白日下开始手牵手。

    他们完全不顾旁人的侧目,大胆突破了日本社会公俗的陈腐桎梏。

    松本庆子带领宁卫民穿越金泽的各个地方。

    他们穿着舒服休闲的衣服,在大街小巷,古街马路图游走。

    买东西,喝东西,吃东西,到处彰显他们的热恋温度。

    所有的去处,都是松本庆子刻意挑选宁卫民喜欢的景点。

    他们参拜尾崎神社,逛近江市场,看武家屋敷迹,看铃木大拙馆……

    当然,在无人的时候,他们仍然会意切情真地彼此宣誓。

    说完那些热恋中的傻话,还会紧紧抱紧。

第九百三十九章 百味交融

    情爱就像是青春不老药。

    能年轻女人的身,激活女人的心,释放女人的美。

    能让女人变得身形曼妙,肌肤灵动,容颜光鲜。

    因为爱,女人的头发会更加的乌黑顺滑,女人的眼眸也会更加清澈,甚至就连女人的血液都更加的温暖干净。

    倘若没有俗世的困扰,身为女人,恐怕会一直沉浸在两情相悦的愉悦之中。

    眼下的松本庆子就是这样。

    她沉迷于身心快乐之中,正在欢度情爱的蜜月。

    金泽几乎所有的角落都留下她和宁卫民的足迹。

    他们白天在小城里游荡,在无人的角落里搂抱、亲吻。

    等到沐浴着夜色,他们又手挽手回到了旅馆。

    关起门来,宁卫民用他那如同永动机一样的年轻躯体,仿佛永远不知疲倦一样的滋润她。

    在汹涌潮水反复淹没的欢喜中,她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回到了梦幻的青春岁月里,看到了初恋的幻影。

    如果当年没有发生那次惨烈的意外,应该早在二十岁成人礼的时候,她就体会到这样美好的幸福了。

    没有几个人知道,虽然银幕上,她总是扮演善于魅惑男人的“坏女人”。

    可心灵深处遍布伤痕的她,实际生活中却是个十分缺少爱的女人。

    虽然很多有地位有权势的男人都很想拥有她,身边也总是出现所谓青年才俊的追求者。

    但缺乏真心,自以为是,市侩傲慢,却又是这些男人不分年龄和职业的通病。

    她实在很难爱上这样浅薄浮华的功利动物。

    所以多年来,她情感上几乎是空白。

    唯一的一次动情,还是爱上了一个不值得去爱,也不该爱上的已婚男人。

    但现在不一样了,一旦找到了自己真心喜欢,甘愿付出的男人,女人才会真正成为女人。

    她主动褪去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外壳,羽化成了宁卫民的女人。

    在宁卫民的身上,她可以勇敢的释放天性,给予他源源不断的母性关爱。

    她还可以肆无忌惮的释放胆色,不再忌讳羞于启齿的事儿,开始主动渴求亲密的抚慰。

    她几乎吃不消,却又成了瘾。

    她欣喜,她激动,她带着眼泪的笑容仿佛是清晨的花,沾着露水。

    自私也罢,贪婪也罢,不可理喻也罢,她只想独自占有他。

    绝不与任何女人分享,永远属于她自己一个人才好。

    而对于宁卫民来说,这次结伴去日本旅行,也让他和松本庆子的关系更深刻了。

    他们已经完全拧成了一条藤蔓,连肢体带情感,都紧紧纠缠在一起。

    宁卫民并不否认,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之中,荷尔蒙的相互吸引占据了很大成分。

    有人说二十多岁的男人和三十多岁的女人会达到那方面最完美的结合,这话不假。

    更何况他所拥有的女人,还是日本昭和第一美女,是日本的国民女神了。

    事实上,当他和松本庆子一起“干柴烈火”的时候。

    就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好像同时拥有了《信札疑云》中火辣的智子,《蒲田进行曲》里的痴情的小夏,《浪花之恋》里的纯情的阿文,《道顿崛川》里优雅的真知子……

    但又不完全一样,不能就这么直接划上等号。

    现实里的松本庆子,终究是个活生生的真人。

    其实远比这些银幕中的电影角色更灵动,更温柔,更有血肉,更有情感,反应也更真实。

    这是只有他才能体会到的独特滋味,他不但满足,而且庆幸。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愿意说松本庆子,单纯只是身体吸引了他。

    因为说实话,他的确十分爱她,尽管深究起来,或许只是一种源于自私的爱。

    要知道,他和松本庆子在一起,最大的好处就是他总能理所当然受到爱护和照顾。

    不知是因为年龄的原因,还是因为身为日本女性的缘故,反正松本庆子非常会照顾人。

    特别是生活细节方面。

    很多时候,连他都没替自己想到的事儿,松本庆子却想到了。

    甚至不但想到了,还想到了第二、第三。

    而他也因为年纪轻的原因,不用刻意扮稳重,不用深思熟虑的说话,不用处处扮演男子汉的角色,非常轻松。

    特别是日常中两人相处的时候,松本庆子就像个大姐姐一样体贴周到的对他。

    这对他这个两辈子都缺乏关爱的孤儿,特别是缺少母性温存的孤儿来说,是一种根本无法抗拒的诱惑。

    虽然他已经足以靠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站稳脚跟,活出精彩了。

    但像在新年生病的那种时候,身边能有这么一个可以安心依赖的女人照顾自己。

    还是让他很感动,很幸福,很珍惜。

    宁卫民永远忘不了,他身在病中,松本庆子悉心照料他的样子。

    那时的松本庆子,整个人都在温暖的光晕里,就像圣母一样。

    另外,因为松本庆子经历的事儿比较多,社会经验和人事交际都有一定积累。

    他们在思想和认知上也比较合拍,可以交流的话题比较多。

    文化、情感、家庭、生活,以及对事业和社会的认识……

    不像他和大多数年轻姑娘相处时,根本找不到什么深刻的话题。

    哪怕是曲笑,也是一样的。

    即便他们感觉不错,情感基础比别人厚,但还是共性太少,这是年龄和经历导致的必然结果。

    宁卫民非常清楚,如果选择和曲笑在一起,那么他们的关系会是正好倒过来的。

    或许大多数人都认为这样的男女关系才正常,可他自己却不这么认为。

    说实话,经历过那一次病愈后,松本庆子带给他的安全感和依赖感已经不知不觉植入了他心灵深处,成了他最渴望的东西。

    他已经想明白了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那就绝对不甘心错手放过。

    所以说,他们的交往基础,并不仅仅是肉体关系。

    同样也是一种有精神基础和感情依赖的深刻爱恋。

    而且他们双方都很投入。

    尽管彼此都清楚年龄、身份,国籍,是无法回避的问题。

    很可能不被时代接受,未来有极大可能,会给他们的关系制造出很多麻烦。

    但现在他们却不在乎这个,也没人愿意去想那些烦心事。

    他们只想为了恋爱革命,突破桎梏,好好活一场,先尽情享受这蜜月一样的旅行。

    这难道有错吗?

    在金泽度过了美好的三天,他们的旅程还在继续。

    下一站,松本庆子开车带着宁卫民又去了日本的乡下——白川乡。

    从金泽到白川乡尽管只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但所看到的风景和所获得的旅游体验,却大不一样。

    白川乡的魅力到底在哪儿?

    就在于那里是日本的古村落,保留了日本传统的乡村民俗。

    那里的建筑都是用很厚重,造型很漂亮的茅草搭建起来的,呈现为合掌式的三角形。

    而且冬天白川乡多雪,这里总是白茫茫的一片。

    一到傍晚时,在这白雪皑皑当中,一百一十多栋连成一片的建筑,就会点缀起各种灯光。

    所以无论白天还是晚上,整个村庄都看起来特别漂亮。

    而最重要的是,这里交通比较偏僻。

    在1995年之前,这里还没成为联合过教科文组织指定的世界文化遗产。

    除了冬季雪中点灯最多的一周之外,其他时间白川乡并不会人满为患,绝对够清静。

    因此,在这里游逛,松本庆子感到比在金泽还要自在,大可以随意放飞自我。

    哪怕有人认出她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绝对不可能让她感到烦恼,也不会破坏她和宁卫民卿卿我我结伴游览的兴致。

    事实上,他们不但很清净的美美吃了顿午饭,完全没有人打扰。

    下午游逛累了,想要找个地方喝杯咖啡和甜酒,居然也会遇到了除了经营者,空无一人的场所。

    那真是太惬意了。

    因为这样一来,他们坐在咖啡馆儿的角落里就能光明正大相拥而坐。

    在阳光下亲密,面向着山谷欣赏雪景。

    应该说,宁卫民亲昵举动并不过分,适时把握住了火候。

    但哪怕如此,松本庆子还是浑身发热。

    后来她忍不住还做出了一个特别大胆的举动——主动坐到了宁卫民的腿上。

    “真好……”

    当她抱住宁卫民脖子的时候,长舒一口气。

    “是说这里的风景吗?”

    宁卫民的嘴贴近她的耳朵小声问。

    “风景好,你也好……”

    松本庆子窝在宁卫民的怀里,懒懒不想动弹,已经软成了棉絮。

    然而此时,宁卫民却表情坏坏的笑了起来。

    “我看还是我们的运气好。要不是这里这样的清净,没有其他的客人,我们也不能这样亲近。我说,你今天可真够胆大的,和平时完全不一样。不过我喜欢。哎……对了,你注意到了没有。这家店老板刚才好像多看了你两眼,是不是认出你了?”

    最后这句话,登时让松本庆子感到不安了。

    她忽然记起店老板的容貌,看样子也就三十多岁,应该是她的影迷范畴。

    这种情况下,要是被撞破再被认出来,是断然是无法接受的奇耻大辱。

    想到这里,她猝然警醒,想起了自己的演艺事业。

    不但难以再忘我的投入,而且不寒而栗。

    “你说真的吗?那我要下来了。万一真像你说的那样……”

    可此时宁卫民偏偏不肯放她离开了。

    如同恶作剧一样,故意搂住她的腰,硬要把她留下来。

    “我开玩笑的,你紧张什么?再说就是认出你又怎样?难道老板会是变态不成?我们没喊他,难道他还敢来偷窥我们……?”

    这话不说还好,说完松本庆子更加惴惴不安了。

    她此时感到极其不适应,十分担心被人察觉他们在争执什么,精神一下紧张起来。

    “好了,别……别闹了,先放开我……”

    可宁卫民还是没有乖乖听话,反而执拗地要与她继续亲昵。

    “别怕呀。刚才明明是你自己主动……”

    松本庆子的内心慌乱达到了极致。

    她对于自己轻率之举万分后悔的同时,走向了另一种极端。

    已经迫不及待要动手去掰开宁卫民的手了。

    “不行!求你了!真的不行!”

    然而宁卫民此时却不容推却的发起蛮力,死死抱住她。

    “我说,你就那么怕别人发现我们的关系?那你把我当成什么?”

    “别这么说,这丝毫也不牵扯到我们的关系。而是没必要冒这样的风险……”她安慰说。

    “可我认为有必要。如果在这儿你都怕的话,那回到东京呢?你我都清楚,也许有一天真会被记者看到我们,那到时候你会怎样?是装作不认识我?矢口否认我们的关系?还是就此离开我?”

    “我不会那么做的,我很在乎你的。虽然我不希望发生那样的事……”

    “你真的在乎我?那我问你,难道为了我,你就连冒一次险都不肯吗?”

    “别这样,你这样赌气,实在太孩子气了……”

    “我就孩子气了,你敢冒险吗?为了我?敢吗?就一次……”

    宁卫民直视松本庆子,目光炙热如火。

    他的紧追不放,声音显得执着又激动。

    松本庆子还没见过宁卫民这样,忽然觉得他沮丧的样子有点可怜。

    就像是一根滚烫的钢针刺痛了她柔软的母性,让她不能不发慈悲。

    何况她又想到了自己让宁卫民保证的一幕,谁能说这不是一种公平的交换呢?

    于是有所触动,心肠立刻软了。

    一边扑在他的怀里,一边若有所思的凝望傍晚的天空,果决地说,“我敢。”

    “真的敢吗?”

    “真的,随便你好了。我现在不就在抱着你吗?这下开心了吗?”

    松本庆子已经下定决心了,要为宁卫民冒天下之大不韪。

    只要他高兴,随他怎么都好。

    不过心里紧张不安终究没法根除,她的身子仍然止不住地微微抖动。

    可是未曾想到的是,就在她做好了准备,迎接宁卫民肆意妄为的时候。

    宁卫民却反而老实了起来。

    不但轻轻放开她,而且双手捧起她的脸,含着柔情说。

    “听你这样说,我就知足了。好了,就这样了!天色也快黑了,我们离开这儿吧……”

    “你……没生气吧?”松本庆子担忧地问。

    “当然没有。我怎么会生你的气?”

    “可你刚才……是还在怨我吗?”

    “怎么会?我只有感激你……”

    宁卫民情真意切的宣誓,“对不起,让你受惊吓了。其实我非常能理解你的感受,只是想看看你的反应。如同你要我保证只爱你一人一样,我也只是要想知道,自己在你心里重要不重要。”

    说完紧紧抱住她。“现在我知道了,以后就不会再这样了。能原谅我吗?这次是我任性了。”

    松本庆子的心情复杂难明。

    因为刚才残忍的拒绝了宁卫民,她感到了愧疚。

    她也感到遗憾,因为错失了一次新鲜刺激的冒险。

    在她的记忆里,自己还从没有为了哪个男人,这样勇敢过,宁卫民是唯一的一个。

    她也感受到了某种心灵的激动,似乎被一种神秘的节奏诱惑着。

    不为别的。

    宁卫民对她抛出了一个诱饵,待她上钩儿决意冒险时,又故意收回了诱饵。

    女人原本就是慢热,容易退让的。

    而一旦情绪被激发,又突然被男人熄灭激情,如此反复,自然百味交融。

    当然,她同样会感受到欣慰,因为宁卫民对她又是这样的包容和体谅……

    总之,她被这种奇妙刺激的爱情游戏所俘虏,被宁卫民的手段所征服,完全无法自拔了。

第九百四十章 缘分

    虽然白川乡是个人人去过还想再去的地方,但也确实是个小地方。

    在这里逗留两三个小时其实就差不多了。

    没错,当地的民宿很有特色,确实值得体验。

    可问题是可选择的余地不大,电气化方面的条件也不太好,这都是弊端。

    宁卫民权衡了一下,总觉得与其花个六万円在这儿过一晚上野人的日子,还不如去周边的“飞騨高山”住宿。

    因为高山不但是着名的旅游区,也像金泽一样有着重点保护建筑的一条古街,关键是那里的温泉旅馆还非常多。

    那么对于现在正好得如同蜜里调油的宁卫民和松本庆子来说、

    当然还是可以独享私汤,在雾气蒸腾中欢喜,在泉水激流里快意,更令人向往啊。

    所以,他们两个对照地图,商量了一下,就放弃在白川乡住宿的原计划了。

    认为趁着天色将黑赶到高山去,也就一个小时的路程,还来得及。

    就这样,他们在差不多快晚六点的时候又开始了新的行程,驱车朝着高山赶去。

    不过也得说,虽然白川乡距离高山不远,但路却不是很好走。

    这时候的日本,连接白川乡和高山的道路还不是很理想,不是全程都可以走高速路的。

    结果他们开车走到一处荒僻的山路时,就出现了让人颇感意外的情况。

    松本庆子忽然看见前面有一辆车停在路边,打着双闪灯。

    等到近了,发现汽车边上还站着一个女人。

    因为外面夜黑风大,那女人带着厚实的渔夫帽,脸上还围着围巾,根本看不见她的模样。

    但衣着很时髦,穿着最新款式的米黄色皮大衣,身材又高又苗条,感觉人应该是很漂亮。

    当然,看样子也是很着急的。

    尤其当他们开车接近的时候,那女人竟然冲着他们的车,频频开始摇晃她手拿的手电筒。

    看样子是在向他们紧急求助。

    实话实说,要是自己一个人出门,松本庆子遇到这种情况,她肯定慌了。

    因为天知道会不会是绑匪的圈套?

    要知道,尽管七十年代之前的日本,还算得上是一个犯罪率极低的平安乐土。

    可七十年代之后,伴随经济腾飞,日子好过了,社会上的犯罪率也相应增高了。

    再加上日本有暴力团、有不良少年、有暴走族,还有数不胜数,不同信仰的宗教,有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奇葩变态。

    谁又能保证孤身在外时不会碰到有预谋的犯罪陷阱?

    所以说,要是松本庆子一个人开车来到这样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她就是想帮忙也不敢帮,肯定开车晃了过去。

    最多去找就近的警署,帮忙报警,把这件事交给日本警察来处理了。

    心里有愧也没办法,先要保证自己是安全的,这是人之常情。

    但好就好在今天有宁卫民在旁边,她胆气还壮了点。

    于是跟宁卫民商量了一下,在助人为乐这件事上就达成了一定共识。

    俩人共同决定把车先停下来,打算看看具体情况再说。

    不用说,这种时候肯定是宁卫民出面打头阵,男人嘛。

    他打开车窗,探出身子去问女人出了什么事儿。

    那女人大概已经等了很久了。

    尽管在车前灯的强光笼罩里,她冻得直打颤,还得扬着手臂遮挡光线,根本看不清后面车内人的脸。

    但她却好像找到了救星一样的兴奋,离着大老远几努力放声喊。

    “不好意思,我的车爆胎了。能不能……能不能请你们下来帮帮我?”

    跟着为了打消对方的顾忌,她又特别补充说了一句。

    “我也是从东京来的。不信,你们看我的车牌……”

    松本庆子和宁卫民这时候才注意到,在车前灯的照耀下,这女人的车牌竟然也是“品川”的字样。

    敢情日本的车牌是按照车子登记区域来分牌子的,也就是车子的保有车库来分的。

    像东京的二十三个区,就不是每个区的名字都有车牌的。

    不过其中最受欢迎的无可争议的就是“品川”牌照了。

    为什么?

    因为品川牌的管辖区域是“港区”,“品川区”,“涉谷区”和“中央区”。

    这几个区基本上是东京二十三区中有钱人集中最多的几个区域了,在整个东京都收入排行榜一向名列前茅。

    所以长久如此,东京人就形成了一个概念性的认知——“品川”的车牌要比其他车牌高(有)级(钱)一点。

    特别是以三十岁为中心的东京人,对这一点特别认可,也特别憧憬。

    因为到了这个年龄的男女都会考虑到经济面的问题,这种认知甚至已经成为了东京中产阶级的主流价值观之一。

    这或许就能解释为什么,这个女人会对他们这样的陌生人这么信任了。

    毕竟在这种荒郊野地碰到同样来自东京的车辆,本身就是一种巧合。

    更别说还是高级的“品川”车牌,又是一男一女结伴出行了。

    从女人的角度来看,确实安全系数较高,这种巧遇也难免会觉得幸运。

    但是,对于宁卫民和松本庆子来说,这却不足以打消全部戒心。

    因为女人是在这里守株待兔的。

    要真是骗局的话,那些让女人能够放心的东西,对他们来说,就可能是骗子为了打消他们警惕性的手段。

    所以为了谨慎起见,宁卫民就没让松本庆子下车。

    只有他自己下了车,走上前去和女人交涉。

    宁卫民很是小心翼翼,他先看了看女人车舱里没有其他的人,又看了看车后那干瘪的后胎。

    还有那让女人束手无策,不知道怎么更换的备胎,以及女人完全不懂怎么使用的千斤顶。

    他很快断定女人的困境是真的,于是就开始发挥国际主义精神,以妇女之友的姿态动手帮女人换上了备胎。

    他一边换胎,还一边宽慰女人,说你别着急,其实你的运气很好。

    这话当然让女人很是费解,瑟瑟发抖中,便有点娇嗔地问他。

    “我连这么倒霉的事情都遇到了,怎么还能说运气好呢?”

    宁卫民就给女人做了解释。

    “你大概不清楚,其实行驶中前胎爆掉是最危险的,何况这又是山路。真要出现那种事,后果不堪设想。你想想看,要不是你的车是后胎爆掉,又怎么能够安全的停车啊?这难道不是你的运气?”

    这么一说,女人也是深以为然,直说侥幸。

    忙活了好一阵,备胎总算是换好了。

    可问题是宁卫民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千斤顶刚往下一放,就又杯具了!

    谁能相信?备胎居然也没气!

    那女人都快急哭了,宁卫民也有点犯愣。

    但就在电光火石间,宁卫民忽然有了主意。

    他又返身上车跟松本庆子商量了一下。

    然后就达成了一致,干脆好人做到底,就把他们自己的备胎先给女人换上。

    反正高山古镇也没多远了,等到了高山,他们再补充上备胎就是。

    要说也多亏那女人的车开得车也是丰田皇冠。

    这个年代的皇冠汽车在日本,就跟奥迪日后在华夏大地差不多——高级商务还拉风。

    既然两辆车都是同款,那么就好说了。

    宁卫民就又当了一回义务汽修工,把松本庆子车上的备胎卸了下来,给那女人又换了一次。

    就这样,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了。

    女人道了谢,还要酬谢宁卫民,很大方的从皮包里拿了一大把万円的纸钞出来。

    宁卫民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可不贪这种便宜。

    要不是轮胎是松本庆子的,哪怕白送他都无所谓。

    所以他一再坚持,只拿了三张万円钞票,这比一个轮胎的实际购买成本还要少一些呢。

    也正因为这样,因他而脱困的女人是真的感动了。

    她这时候做出了一个有点出乎宁卫民意料之外的举动。

    她先是把帽子摘下来了,跟着也把脸上的围巾拉下来了。

    随后深鞠一躬再度道谢,还正式介绍了自己的名字——石田良子。

    然后又说,“请问您方便不方便留下姓名和地址给我?等回到东京,我再专程登门道谢。”

    不得不说,这样的感谢态度的确有点过于郑重了。

    而且关键问题是,这么近,宁卫民也终于打量明白了。

    他发现果然自己猜想的不错,面前的真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看起来三十岁的样子,身材高挑瘦削,脸型略长。

    但五官有着亚洲人都会认同的那种女性美,而且还有一点偏向意大利的那种混血美。

    如此独特的外表没法不令人印象深刻,眼前一亮。

    虽然不像松本庆子那么的妩媚妖娆,美得魅惑众生,具有进攻性。

    但却人如其名,确实是个良人。

    能带给人以平实、干练、温婉、和气之感。

    说实话,宁卫民是对女人的容貌有点小澎湃的。

    不为别的,他今天救助的这个女人,一看就是特别贤惠,性格特好的那种女人,是大多数男人梦寐以求的贤妻良母形象。

    这种气质或者说气场,同样很能打动他。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还觉得有点眼熟,像是早就见过的样子。

    不过话说回来,宁卫民还是很君子,很清醒,很懂得取舍的一个人。

    他知道松本庆子情感上是脆弱的,最接受不了的就是心花花的渣男,而且过去好像曾经受过严重的情伤。

    所以既然得到了松本庆子,他就已经不惦记撩妹了,甚至连曲笑都打算要放弃了。

    更何况此时此刻,松本庆子可就在待车上等他呢。

    要是引起什么误会,可是得不偿失,太没必要了。

    于是面对能够进一步和女人接触的可能,他并没有兴奋起来,反而选择了放弃。

    他只是报出了自己的姓名,并且平澹地说小事一桩,无需再谢,明确拒绝留下地址。

    之后就果断转身上车了。

    也不知是惊讶于他的回应方式,还是此时才发觉他竟然是个外国人,那女人站在原地有点发愣,一直目送他们驾车离去……

    母庸置疑,反正不管女人心里在想什么,这件事对于宁卫民和松本庆子来说,就算是到此为止,过去也就过去了。

    接下来他们继续赶路,半个小时后如愿以偿的到达了目的地,住在了一个条件非常好的温泉旅馆里。

    并且当天晚上,在尽情享受了情侣温泉池和高山本地特有的美食后,他们还蒙在被里,又一次又一次无穷尽的纠缠。

    第二天他们在高山古镇又停留了半天。

    先乘坐人力车游览了飞驒高山古街道,在高山阵屋前参与了当地早市。

    跟着又去了距离高山附近的“奥飞騨熊牧场”。

    中午吃了飞騨牛寿司,喝了松牛奶,他们带着只有在这里才能买到的神秘滋补饮料“熊力饮料”,又踏上了新的旅程。

    这次他们打算开车直奔京都的方向,去看日本文化氛围最重的古都。

    虽然在离开的时候,他们在停车场颇感意外的发现了他们昨天救助过的那辆汽车。

    但对此也没多想,仅仅相视一笑就彻底遗忘在脑后了。

    应该说,作为日本过去的首都,作为文化古都,京都绝对不是浪得虚名。

    那里值得去看的地方太多了,尤其对于宁卫民这样的初到京都的人,有好几个景点是必须要看的。

    第一个是二条城。

    二条城是日本的将军府,明治维新之前,德川将军决定将国家政权奉还给明治天皇,就在二条城。

    第二个是清水寺。

    清水寺建在半山腰,有一个悬空的大舞台,建筑风格十分特别。

    除此之外,值得一走的还是清水寺前的一条商业街,叫“清水坂”。

    这里有各种各样的商店,可以买到具有日本风味的土特产和纪念品。

    第三个是金阁寺。

    金阁寺也是世界文化遗产,里面有一座纯金箔贴面的楼阁,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很值得一看。

    更别说宁卫民和松本庆子还是因为三岛由纪夫的一本《金阁寺》相识相恋的。

    在这里携手游逛,他们的心里别有一番滋味,远比其他游客更感神奇。

    而且到了晚上,还有祇园可以逛逛。

    京都是艺伎的发源地,祇园则是京都最有名的艺伎街,在那里可以看到正宗的艺伎。

    在国际知名的花间小路,甚至走进茶屋酒馆,可以花钱请艺伎陪坐,欣赏表演。

    但除此之外,最吸引宁卫民的,还是京都这里聚集了大量的古董市场和旧货集市。

    在这个还没有人懂得“古物回流”这个词是什么含义的时候。

    宁卫民在这里逛这些市场,简直是如鱼得水,几乎要留恋不去了。

    事实上,正因如此,他们在京都的逗留时间大大超过原计划。

    原本打算是两三天,结果一留就是五天,宁卫民发现的好东西太对了。

    而且让宁卫民有点没想到的是,尽管对华夏文物缺乏了解,可松本庆子却极为耐心地挨个带他去着名的市场,一点没有不耐烦。

    从早到晚陪同他一起行走,站立,蹲下,扫货,甘愿累到自己双脚走不动路的地步。

    甚至对他这种对购买古物兴趣爱好,还表示了充分欣赏。

    她说,“虽然我不懂这些古物到底是什么,蕴含着怎样的历史和学问。可我喜欢你做事认真,对文化痴迷的样子。我懂得的,你是在做很有意义的事。没关系,你开心就好,其他不用考虑太多。你喜欢逛,我就陪你逛,你要买这些东西,我也愿意支持你,如果你带的钱不够,我这里还有。”

    能有这样体谅自己,理解自己的女人陪伴着自己,对于一个男人来说,那还有什么可求的呢?有什么还不知足的呢?

    所以宁卫民哪怕逛京都的时候,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原本和自己和曲笑做的约定。

    可他还是没有感到多么遗憾或是后悔。

    而是由衷地感慨,松本庆子简直就是老天赐给他的桃花。

    幸好摘了,要是不摘,上天都得哭。

    他觉得或许有些事真的是命中注定的,发自内心地感谢老天爷为他牵的这条红线。

    应该说,宁卫民的感觉是对的。

    在人世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候的确就是那么奇妙。

    就比如他和松本庆子偶然救助的那个女人,无论谁也没有想到,他们三个人很快居然还能再次见面。

    而且这次见面又是那么具有戏剧性,那么让人出乎意外,所产生的后果也超乎所有人想象。

    真应了范伟同志的那句话了——都是缘分啊!

第九百四十一章 再度邂逅

    京都逛完了其实还可以就近去岚山。

    岚山不是一个景点,而是一个景区。

    在那里不仅有许多古寺庭院,还可以坐小火车到远处的山坳里游玩。

    然后再坐小木船从上游漂流一个多小时回到岚山,特别适合有冒险精神的旅客。

    但是考虑到是冬季,有些项目明显已经不大合适。

    何况宁卫民又在京都花费了三百多万円,买了太多的古物。

    要是带着这些娇贵的器具去山里玩属实不大方便。

    真要是磕了碰了一两件,损失不是以钱计算的,那是对不起老祖宗的事儿。

    于是宁卫民和松本庆子经过商量就做出决定,干脆就不去岚山了,以后有机会再说。

    他们重新设计,决定转道去日本历史上的第一个首都奈良,然后再去日本第二大国际都市大阪看看。

    再之后,差不多就可以掉头回东京了。

    这样安排的话,他们这趟旅行既游览了日本国内知名的几大都市,又了解到了日本农村古镇的风貌。

    既访问了京都、奈良这样的历史文化名城,又游览了像金泽这样悠闲安宁的小城。

    同时也体验到了著名的温泉和日式旅馆的滋味,沿途品尝到了各地知名的和食料理。

    可以说已经相当尽善尽美。

    完全算得上是一次静静地看,慢慢地走,细细品味的日本深度游了。

    当然,更美好的还在于这趟旅行,宁卫民和松本庆子的关系上的突飞猛进。

    对他们来说,这更像是一次促成他们合二为一的蜜月之行,意义更加非凡。

    于是乎,临近旅游的尾声,他们也更加留恋珍惜这次旅行最后的快乐。

    因而不知疲倦,兴致勃勃,越发的增加了游玩享乐的兴致。

    总之,当他们一路欢快地到了奈良,之后不但参观了鉴真大师当年东渡日本亲自修建的唐招提寺,游览了著名的大佛寺,在奈良公园喂了梅花鹿,在奈良博物馆里看到了华夏大量的唐朝文物。

    而且宁卫民还在奈良的古物市场上,又找到了一对源于唐代的三彩天王俑和几卷唐宋时期的古经,可谓收获巨大。

    甚至就连在大华严寺求的签都是上上大吉。

    于是无论宁卫民还是松本庆子都感到了一种由衷的快慰。

    他们对奈良这个地方都充满了好感,简直都不想离开了。

    然而最让人没有想到的还是一次邂逅。

    当他们晚上高高兴兴在一家天妇罗料理店里吃饭的时候,最奇妙的事儿发生了。

    他们居然在这里偶遇了前几天在白川乡去往高山的路上救助过的那个女人。

    当时是晚上九点多,像奈良这样的中等城市,一旦错过了用餐高峰,大大小小的餐馆里就没有几个客人了。

    宁卫民和松本庆子是专挑这个时间来的。

    他们图个冷清,进店后也是坐到角落去,尤其松本庆子还专门选择了背对店老板的座位。

    这都是为了避免松本庆子被人认出来的必要措施。

    至于他们的行为虽然过于甜腻和亲密了点,但在这座旅游城市里却也不显得如何辣目。

    毕竟有许多情侣和新婚夫妇经常把奈良作为旅游的目的地,出来玩的人,总会比普通人热乎些。

    他们被店老板和为数不多的几个客人都当成了一对正热恋的男女游客。

    说实话,他们坐在这里感觉什么都很好,环境清净,食物可口。

    唯独不好的就是点餐之后,松本庆子用筷子喂宁卫民吃东西时,误把食物落在了自己的袖子上。

    于是不得不赶紧低头跑进店里盥洗室去清理油渍和酱汁。

    也就是这个时候,说巧不巧的,那曾经被他们搭救过的女人也走进店里来吃饭。

    她的头上还带着那个渔夫帽,脸上围着围巾。

    不过,她甚至没来得及回应店老板的招呼,仅仅环视了一下餐馆的内部环境,眼睛就认出了宁卫民。

    毕竟是几天前救了自己的恩人啊。

    那天她可是等了差不足足两个小时才等到宁卫民他们这辆车,差点以为自己就要在车里过夜了。

    当时的她,有多么惊恐,那么对于宁卫民就有多感激。

    尤其是后来发现救了自己的男人还挺年轻、挺帅的。

    气质不俗,彬彬有礼,而且还不求回报。

    一腔好感自然油然而生,对他的相貌也就记得特别清楚。

    其实这几天她一直忘不掉这件事。

    既有良心上过不去的愧疚,也有无法回报的遗憾。

    所以这时候能在奈良又见面,她自然惊喜之至。

    于是再顾不得其他了,如同见到了亲人一样。

    几步走到宁卫民的桌前,鞠躬行礼。

    “对不起,打扰一下。请问……您是宁桑吗?”

    宁卫民抬头一看,也是大大出乎意料之外,愣住了。

    “您不记得我了?”

    而在石田良子笑着解开围巾,拿下帽子后。

    熟悉的衣着,尚且记忆犹新的面容,让宁卫民立刻回想起女人的名字来,随后便也站了起来。

    “您是……石……石田桑……怎么?您也来奈良了吗?”

    “您还记得我的名字,太好了。我是昨天到这里的。您呢?”

    “啊,我是前天到的……”

    “哎呀,真没想到啊,在这里居然还能再遇见您。真是太巧了。”

    “是啊,真是巧。您……也是这么晚才来吃饭吗?”

    “是啊,习惯了……”

    这时石田良子注意到了宁卫民桌上有两套餐具,以及小菜、天妇罗和两杯啤酒。

    要知道,日本人在居酒屋第一杯点的酒水,通常都是啤酒。

    老板上完居酒屋的例行小菜,才开始上客人自己点的菜。

    这两点已经是约定俗成的社会规律了。

    所以她很容易由此做出相应判断。

    “您也是刚来呀。哎……您车上的同伴儿呢?是您的女朋友吧?”

    果不其然,宁卫民回应,“啊,是啊,她去洗手间了。应该快回来了……”

    而听到这话,石田良子立刻欣然地表示。

    “啊,太好了。那今天就让我来请客吧。上次实在仓促,都没能亲口对您的女朋友表示感谢,事后想想,实在失礼……”

    “哎呀,不不,您太客气了。用不着……”

    “对你们或许是小事,可对我却是搭救之恩啊。请别再拒绝了,难道您不觉得我们在这儿都能见面,很有缘吗?就这样吧,好吗?否则我真的会内疚的……”

    是的,是很有缘。

    第一次在野外相遇叫擦肩而过。

    第二次,离开高山古镇的时候又见到了她的汽车,那叫偶遇。

    第三次居然到了这么远的奈良还能再遇见彼此,那真的就只能叫缘分了。

    宁卫民对此无法否认,所以一时之间,他还真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按理说,人家这么礼貌,这么热情,也很有诚意。

    盛情难却,他不该拒人于千里之外。

    何况这个女人无论谈吐、穿着,和行事方式,一看就是生活优越的人,社会阶层较高。

    对于在日本想要大展宏图的他来说,结识这么一个人,兴许不是坏事。

    可问题是,他不是一个人啊。

    他不能不担心松本庆子被这个石田良子给认出来啊。

    后果完全不可预知,天知道这个女人是什么人?

    如果看到他们在一起,会不会引起没必要的麻烦。

    他可不愿意自己给松本庆子的事业造成负面影响。

    而时间是禁不住耽搁的,就这个时候,松本庆子已经从盥洗室里出来了。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儿和宁卫民想象的还真不大一样。

    没错,当石田良子转身过去和松本庆子面对面的时候,她确实被吓了一大跳。

    原本的满面笑容不但僵了,就连打招呼的话都生咽了回去。

    可也得说,松本庆子的反应,比起她来,其实也没好到哪儿去。

    不知为什么,松本庆子一样睁大了眼睛,吃惊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石田桑?你怎么会在这儿?”

    “松本桑?你……你怎么也……?”

    得,两个姿色风韵都上佳的绝色美女,就在这么一个小小的居酒屋对站着惊叹上了。

    而且宁卫民这么一个年轻小伙儿还面带焦虑加在中间。

    可想而知,这在不了解情况的外人看来,有多么像男人劈腿被抓现行之类的狗血剧。

    那能不引人主意吗?

    于是不但居酒屋里的几个客人都把注意力投降这边。

    店老板也不禁抬头遥望,开始关注这边的情况。

    还好宁卫民够机灵,他觉出了情况不妙,赶紧过来给两人搬椅子,及时让场面回归正常。

    “坐下吧,都请坐下。我们再慢慢说……”

    而随后,通过松本庆子和石田良子调整情绪后一番客气的寒暄。

    宁卫民才算搞清楚了让人难以想象的一个事实。

    敢情这个石田良子也像松本庆子一样,是个日本当下正红的一线女明星。

    不过石田良子是她的本名,石田亚由美才是她在演艺活动中使用,让日本人耳熟能详的艺名。

    尤其是知道了石田良子去年刚与高仓健合作了电影《夜叉》,宁卫民也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看她眼熟了。

    因为那部电影上辈子的时候他也看过。

    只不过当时他对日本老一代影星不够了解,对这样汇聚了众多大腕的日本老电影,只认得高仓健一个人。

    尽管喜欢石田良子扮演的角色,可他只记住了角色。

    甚至就连北野武也参演了这部电影的事儿,还是到了网络时代,他才整明白的。

    另外,这个石田良子不但和松本庆子年龄相近,受欢迎的程度相近。

    而且还马上就要和松本庆子在一部电影中进行首次合作。

    她们两个人将分别扮演那部叫做《火宅之人》的电影里戏份最重的两个女主角。

    这也就是说,她们之间存在着一种非常复杂的关系。

    既要共同努力让这部影片卖座,同时又得互飚演技在观众心目中一较高下。

    至于宁卫民和松本庆子为什么会在旅途中几度遇到石田良子,原因也很简单。

    那是因为石田良子也是专门赶在新年过后这几天出门旅游的。

    否则真等到一月底《火宅之人》这部电影开拍,她的工作日程也就会紧张了。

    说真的,搞清楚了这种情况,连宁卫民都感受到了现场挥之不去的尴尬气息。

    这是怎样一种相爱相杀的关系啊!

    原有的矛盾和纠结上再加上新的矛盾和纠结,也太复杂了。

    不过相对来说,松本庆子还要好一点。

    虽然她和宁卫民的恋爱关系被竞争对手掌握了,爆出来堪称能上八卦头条的大瓜。

    可影迷们伤心归伤心,不满归不满,愤懑归愤懑,可毕竟道义上无损。

    或许这件事导致的负面结果,会对松本庆子的事业有一定损害。

    让她掉不少的粉,失去许多影迷的青睐。

    可话说回来,即便举国上下的日本男人都认为松本庆子不该跟宁卫民这样一个华夏来的外国人谈恋爱,却没人能指责他们之间的恋爱关系是不道德的。

    而石田良子的处境要更加为难。

    原本受了竞争对手的恩惠,就欠了一份难还上的人情,她还不知道怎么拉平呢?

    日后进了剧组,要经常见面的话,其实也是让人比较难处理的关系。

    更别说她还意外撞破了恩人的隐私。

    那道义上的压力可不是一般大啊。

    说句不好听的,这件事无人知道还好。

    要是以后一旦有所泄露,被爆出新闻。

    无论是不是她泄露的秘密,她都说不清楚了。

    所以坐下聊了一阵之后,客套的话一说完。

    石田良子就越来越觉得不是滋味,她是越坐越惶恐,越来越不知所措。

    她有心想保证自己绝对不会乱说话,可这样事主动提起更尴尬,好像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也早就觉得自己该走了,后悔打扰了别人,见到了不该见到的人。

    这两种心情都让她格外焦虑,真想找出告辞的时机。

    于是当老板再度给宁卫民和松本庆子这桌上菜的时候,她就赶紧起身告辞了,嘴里一个劲地说,“真对不起,是我太冒失了。破坏你们的兴致了。我就不打扰了。……今天的事……我……我”

第九百四十二章 胡闹

    “没关系,别那么紧张啦。”阑

    宁卫民忽然出声打断,“请安心留下,一起吃顿饭吧。”

    他如此轻松澹定的表态,让石田良子和松本庆子都为之一愣。

    “什么?”

    尤其是石田良子,她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实在感到非常纳闷。

    这种让人倍感尴尬的情况下,对方居然还主动邀请她留下?

    正常情况,不该是巴不得她走得越快越好,越远越好吗?

    “请问……您……这是什么意思?”阑

    看到饱含忐忑,低下头去的石田良子,宁卫民微微一笑。

    “简单的说,就是我们很清楚附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吃饭的地方了,并不希望您饿着肚子再去找餐厅。您提出告辞,是要彻底离开这里吧?可这里不比东京,这么晚了,大部分的餐馆都打洋了。这家店也是我们走了好一阵才发现的。难道除了在这里就餐,您还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吗?”

    “话是这么说,可是……难道你们不介意……”

    “不介意。”

    宁卫民轻轻摇头,再次展露微笑。

    “就像您所说的那样,我们在旅途中已经遇见了两次,的确是有缘。难道我们不该因此成为朋友吗?”

    随后他又转头对松本庆子说,“你们即将开始合作,应该会有许多共同话题可聊吧?演艺界的苦乐酸甜,所需要承受的压力,想必你们才是最能够互相体谅的人吧?你一定也希望能有机会和石田桑好好聊聊,彼此增加一些了解吧?”阑

    “哎,说的是啊。还想请石田桑今后能多多关照呢。”

    听宁卫民如是说,松本庆子也只好微笑点头。

    不过坦白讲,松本庆子心里却是感到莫名其妙,不情不愿。

    因为从她的角度来说,怎么都觉得眼前的状况有点憋屈。

    想想看,路上救助的一个人居然是抢走了自己广告和女主角的石田良子,这也就罢了。

    万万没想到,随后还被这个事业上的竞争对手撞破了自己的情感隐私。

    那松本庆子要是能对石田良子有好感才怪呢?阑

    像现在这样,还能保持表面的礼貌已经很有教养了。

    虽然对方倒也知趣,主动要告辞,但偏偏宁卫民却要挽留对方一起吃饭。

    这让她心里怎么痛快得起来?

    尤其恋爱中的女人也是比较多疑和敏感的。

    见宁卫民总为对方找台阶,松本庆子也难免因此多想,更觉得自己好心没好报。

    弄不好情感上的墨菲定律,还会在自己身上再度得到印证。

    不过话说回来,演员之所以是演员,在掩盖真实情感,控制情绪上还是有着出众能力的。阑

    哪怕这种情况下,仍然想着要给宁卫民面子,松本庆子的表面功夫还是无懈可击的。

    而她这样的神态自若,既顾全了大家的颜面,也瞒过了石田良子,让她感到了释然。

    马上就带着点小惶恐,很欣慰地做出了回应。

    “不不,松本桑,今后还是请您多多关照才是。”

    再加上宁卫民一再的热情张罗。

    “石田桑,快点东西吧。你一定饿了吧?对了,喝什么?先来杯啤酒好吗?”

    所以石田良子终于结束了从刚才和松本庆子照面后就一直保持的惴惴不安,从这时起,真正开始放松下来。阑

    “哎,好的,那就啤酒吧。”

    不出意外,她做出了随大流的选择。

    就这样,听到宁卫民招呼的店老板,很快就把啤酒和小菜送来了。

    于是石田良子双手拿起装有清澈啤酒的酒杯,主动与宁卫民和松本庆子的酒杯碰在了一起。

    “真好喝。”

    她啜饮了一大口,眼神闪闪发亮。

    “看您的样子,酒量好像不错呢。”宁卫民有点惊讶地说。阑

    “没有啦,我的酒量不大好的。其实是因为……太渴了。”石田良子有点不好意思了。

    “是吗?如果喜欢的话,就请尽量多喝点吧。”宁卫民做出鼓励。

    “喝多了可是会醉呢。”

    然而松本庆子却忍不住了。

    不但唱起反调来,而且还在桌下悄悄掐了把宁卫民的手,以示不满。

    要知道,因为喝了酒,石田良子的嘴唇泛红,双眼微微眯着。

    她的五官又像外国人那样深邃,所以表情颇具吸引力。阑

    宁卫民此时对这样的石田良子越是殷勤,松本庆子就越容易心生醋意。

    这种情景其实好有一比啊。

    就如同电影《夜叉》里,高仓健跟酒吧老板娘正眉来眼去,结果自己老婆找来了。

    已经颇有点修罗场的味道了。

    偏偏宁卫民他还缺乏自觉性,远远不如影片里的高仓健懂得见好就收。

    尽管马上就承认了错误,“抱歉,我知道在日本是不可以劝酒的,不过今天真的很高兴。”

    但他接下来却没消停,反而以退为进,居然又举杯跟石田良子碰了一下。阑

    而这一口下去,石田良子的杯子里的酒只剩下半杯了。

    此时她喝下去的量,已经基本与宁卫民和松本庆子追平了。

    不用说,对于这样明知故犯的行为,松本庆子心里自然更来气。

    简直恨不得把指甲狠狠掐进宁卫民的肉里。

    “怎么样,这里的啤酒味道还不错吧?”宁卫民还是那么殷勤。

    “嗯,很清爽……真好喝。”石田良子点点头。

    “既然合口味,那待会再来一杯怎么样?说到做公众人物,还真是辛苦啊,就连出来旅行也得乔装打扮。也就是在同行业的人的面前,才可以稍微轻松点,少点拘束。”阑

    “这……说的是呢。今天能这么开心,全是托你们的福。不过连我自己也吃惊。平时我喝酒很少的,我还是第一次喝酒这么冲,这里的啤酒好像要澹一些……”

    “喝得少才能成为品酒的专家,听您这么一说,我才察觉,好像是这样的……”

    “不不,没有啦。我其实不会喝酒的。一点也不懂品酒。”

    “那要这么说的话,大概就是因为今天太高兴了吧。是不是?哎,庆子,你觉得这里的酒味儿澹吗?”

    “好像是吧……”

    宁卫民始终在一心一意活跃气氛,他成功把石田良子哄得很开心。

    不过他却好像没有注意到,松本庆子嘴上尽管还在附和,但与石田良子脸上的红晕愈发好看相比较,她的脸色却在持续苍白,越来越发青。阑

    终于十几分钟后,等到在宁卫民诱导下,不知不觉中灌了一大扎啤酒下肚的石田良子去了洗手间。

    松本庆子拥有了对宁卫民兴师问罪的机会。

    这个时候的她,可以说是相当窝火了。

    要知道,自从成名之后,这么多年以来。

    只要有男人任何场合,她向来都是万众瞩目的焦点,从没有给别人当过陪衬。

    但这一次,不但她被石田良子压过去了,而且忽视她的人还是她自己的恋人、

    这让她如何能忍?阑

    哪怕以她温良平和的性情,也气得周身发凉。

    可与此同时,她也是大惑不解。

    一切原本完美无缺,怎么对自己那么好,答应只爱自己一人的爱人。

    突然间就把注意力都转移到另一个女人身上了呢?

    打死她也不相信,自己的魅力居然会比不上石田良子。

    她怎么都想不通,不明白到底是自己眼瞎,选中的男人实在太渣,还是这件事另有隐情。

    所以哪怕她暗然魂殇,尽管她已经忍无可忍,可还是不忍为此粗暴地斥责宁卫民。阑

    她毕竟不是泼妇,只是想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于是顶多也只是紧蹙眉头,直视宁卫民双眼,发出灵魂拷问。

    “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反常?”

    很明显,她的语气里哀怨更胜于光火,探究更胜于失望,她在焦虑地等待答桉。

    而实际上,宁卫民的反应即是她有所预料的,也是她没有预料的。

    因为宁卫民毫无愧色,但却比她更要急切,精神更紧张,说出的缘由是那么令人匪夷所思。

    “听我说,我有办法解决眼前的麻烦……”阑

    “什么?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不用担心,我能够让她对咱们的关系守口如瓶……”

    “啊?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要把她灌醉带走。只要趁着她熟睡拍下几张照片来,我们也就有了她的把柄……”

    宁卫民说这话的时候,顺手拍了拍自己的背包。

    松本庆子立刻想起,作为出游的标配,那里面还正好装着一个傻瓜相机。

    可……可这是什么鬼主意?阑

    难道别人撞破了自己的隐私,就要拍下别人的隐私照来威胁吗?

    何况也……太不切实际了!

    “灌醉她?拍照?你……别胡闹。”

    松本庆子断然否定,完全把宁卫民的话当成了孩子气的异想天开。

    不过奇妙的是,她的怒火已经不知不觉开始消散了,起码她发现宁卫民不是真的见异思迁。

    “我没胡闹。”

    见宁卫民还在固执地坚持,情绪开始好转的松本庆子不禁失笑。阑

    “没胡闹?想靠啤酒就灌醉她吗?你还说这不是玩笑?”

    “啤酒是不行,可助眠药物可以,街对面就是药店呀……”

    宁卫民胸有成竹冲店外努努嘴,表情是认真的。

    “我买回来用不了五分钟,找机会放进她酒杯就好。”

    “这……”

    松本庆子朝着店外看了一眼,她忽然发现宁卫民的计划远比自己想象中成熟,好像还真有可行性。

    这不禁让她紧张起来。阑

    尤其想到一旦搞砸的可怕后果,甚至有点不寒而栗了。

    “好了,我要去了,如果她回来问起我,你就说我去买烟了。”

    宁卫民知道时间的宝贵,这就起身要走。

    松本庆子见状,急得一把拉住了他,尽量压低声音来阻止。

    “不,别这么做,这……这涉嫌违法,店老板会起疑的……”

    “别怕,一切都和你无关,你就当做不知情。出事的话,我来负责。”

    “可被人发现,你会被遣返的,就没法留在日本了……”阑

    “我会小心的。有可能出现的问题我都想过了。这件事一点不难……”

    “可万一药物过敏怎么办?弄不好是要出事的。”

    “非处方药,又是啤酒,应该问题不大。”

    “那万一呢?人的体质很难说的……”

    “我现在顾不上这些了,我得保护你!”

    宁卫民显示出了男人的担当。

    尽管他采取的旁门左道法子,甚至可能要归类于犯罪行为,这句话也依然让松本庆子感动不已。阑

    她反而死死缠住宁卫民的胳膊,怎么也不让他离开了。

    她现在全明白了,宁卫民刚才的一切全是虚与委蛇的表演,完全是在替她着想。

    爱情不但能让女人变傻,也一样能让男人变傻。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她先是激烈反对,然后又温声细语地请求。“如果你爱我,就别去……”

    “别这么说,我当然爱你,所以才要去……”

    “不,不值得。一点也不值得。”阑

    “听我说,我看得出你认出石田的时候在害怕。你只要相信我就好……”

    “不,我不怕。随便怎么样好了,我们能在一起已经足够了。”

    “庆子,没时间了,你先放开我……”

    “不,我不放。而且我要告诉你,哪怕你挣脱开,我也会不惜一切破坏这件事。我会大声尖叫,砸烂杯子,披头散发,像个疯子一样。你信不信?”

    宁卫民如同不认识地凝视了松本庆子几秒,终于意识到她也是认真的。

    是啊,要是庆子真不惜自毁,也要这么做的话,那他的补救措施还有什么意义呢?

    看来是没戏了,只得就此作罢。阑

    “好吧……都听你的。”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别这么沮丧……”

    松本庆子抱着宁卫民的胳膊把头侧贴在了他的肩头,却表现出了无限欢喜。

    “我太爱你了……”

    宁卫民仍然心有戚戚。

    “我现在只希望,石田表里如一,是个有良心的人。”

    松本庆子故意开玩笑逗他。阑

    “那可说不好哦,你刚刚可是吓了我一跳呢……”

    宁卫民的语气开始透出自怜自哀,比任何时候都要担心。

    “你怕我了?觉得我卑鄙吗?”

    松本庆子正色地说,“不,我当然明白你全是为了我。只有感动。不过你要答应我。永远,永远,不要为了我,去做任何可能犯法的事。好吗?用不光彩的手段只会带来无法消除的隐患,我不希望你有一天会后悔。会被这种事毁掉。”

    “好。听你的。”宁卫民乖乖答应了,真成了个顺毛驴。

    这时候的他在松本庆子的督促下开始恢复理智和冷静。

    多少也有点意识到自己恰才确实是脑子太热了,险些做出了过于冲动的事儿来。阑

    爱情还真是让人盲目啊!

    “抱歉,去的时间长了点……”

    不知不觉,石田良子已经回来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险些当回躺尸的她,现在满眼看到的,是宁卫民和松本庆子两个人依偎在一起窃窃私语。

    这对于还没从离婚之痛中恢复过来的她来说,看到他们感情这么好,被狂撒狗粮,是多么羡慕啊。

    特别是宁卫民和松本庆子年龄差距,也让她不免联想起了年龄比自己小的前夫秋原健一。

    这又是多么痛的一种回忆啊。阑

    不过更让石田良子感到意外的是,松本庆子和宁卫民情绪上的明显变化。

    刚才一直都很热情的宁卫民,忽然之间好像变得安静起来了。

    相反的,恰才没怎么说过话,不是很积极的松本庆子却令人意外的情绪饱满起来。

    对她友善亲近了不少。

    “石田桑,刚注意到,你的项链好漂亮啊?是旅行中买的吗?”

    “这个啊,是前几天在岚山买的。”

    “咦?你去岚山了吗?我们差点就去了呢。后来担心山里不方便,路不好走,就来了奈良……”阑

    “啊呀,那太可惜了。岚山的冬天也是很美的。现在还有雪呢。”

    “是吗?哎呀,要是我们也去了就好了,说不准我们在那里就遇见了。”

    “是啊,要是那样的话,可就太好了……”

    居酒屋里的谈话风格彻底改变了,再用不着宁卫民去维护局面了。

    两个女人以比刚才更积极百倍,友善真诚的态度,聊得火热。

第九百四十三章 三个女演员

    真是不喝不知道,一喝吓一跳啊。

    随着石田良子和松本庆子越聊越热乎,越聊越投机。

    从穿戴、化妆,聊到家庭、工作,她们居然真的有点酒逢知己千杯少,彼此相见恨晚的意思了。

    宁卫民作为旁观者也吃惊的发现,石田良子的酒量竟然出奇的好。

    这顿饭,她是后来者居上,连喝两扎啤酒,又喝了四小壶清酒,居然什么事儿没有。

    除了眼睛亮点,嘴唇和两颊红润些,再没有其他酒精反应,该什么样儿还是什么样儿。

    好像属于那种天生酒精代谢能力超强的人。

    反倒是松本庆子一扎啤酒完了,又喝了三小壶清酒,有点上头。

    皮肤又成了玫瑰色,情绪变得很亢奋,就像他们真正在一起的那天晚上一样。

    以至于石田良子付了账后,从居酒屋一出来,松本庆子就要回请,竟主动拉着石田良子去“二次会”。

    那么不得已,宁卫民也只好陪着两个女明星接着满大街找地儿喝。

    毫无疑问,作为还没有推出《暴力团对策法》的日本,此时的雅库扎还是普遍性的存在。

    夜晚上,陪着两个这么漂亮的女人满大街溜达,宁卫民也是很有精神压力的。

    真要是碰上几个喝醉酒的家伙来骚扰,他的武力值可有点不够看。

    不过,好就好在作为卡拉OK发源地的日本,八十年代也是日本卡拉OK最鼎盛的时期。

    目前在日本的大街小巷,最多的夜晚娱乐场所就是卡拉OK店。

    所以宁卫民就带着两个漂亮女人重温了旧日的回忆,干脆跑到一家卡拉OK的店里去唱歌了。

    嘿,还别说,日本的卡拉OK比国内要安全的多。

    经营模式和日本的情人旅馆有点类似,以不打扰客人为原则。

    所有的店几乎都设有两个的柜台,一边是办理来店手续,一边是结帐柜台。

    店员按照号码,把客人领进包房就再不出现了。

    除非客人点单要东西,用房间里的电话跟大厅通话,才会有人按吩咐送至房间。

    于是宁卫民不但找着了多年前在“钱柜”消费的感觉,并且很有幸的享受了一次非常私人的“日本堂会”。

    要知道这两大日本当红明星,可都是数次参加过红白歌会的歌手,今天给他真人献唱各自的经典曲目。

    这是一般人能有的福气?

    这光演出费就得掏多少啊。

    尤其是醉酒的松本庆子演唱的《爱之水中花》,自然流露的妩媚比在舞台正式演出时可强大多了。

    跟九尾妖狐转世似的,简直能把人生生迷死。

    而石田良子的《蓝色横滨》,也是风靡了整个亚洲,突破了韩国文化封锁线的存在。

    宁卫民一听才知道,敢情这才是邓丽君的《寂寞的花季》的原版。

    另外,尤为难得的是,俩女明星都不拿他当外人。

    各自再生活中最真实的一面,对他丝毫不加掩饰。

    因为设备强差人意,她们又唱得随意,只图快乐。

    于是什么跑调,忘词儿,断音,抢麦啊……凡是正式演出看不到的演出事故,基本上全让他领教了。

    而且这两位还给他点烟,争着喝酒,非常踊跃参与“老虎棒子鸡”的游戏,那乐子大了。

    就这样,松本庆子真喝高了,连宁卫民也喝大了。

    最后末了,居然还是石田良子最清醒。

    她不但又主动把钱付了,还帮着宁卫民把酒醉的松本庆子一直搀扶回旅馆。

    所以第二天一早带着宿醉的头疼醒来,宁卫民细思起昨天的事儿来,那是相当庆幸啊。

    不为别的,就冲石田良子这酒量。

    他要真用药把石田良子弄晕了,人家醒过来肯定会察觉不对,很可能这事儿就捅娄子了。

    要说还真是多亏松本庆子及时拦了他,才没出事。

    这大概就是“家有贤妻男人不遭横事”的道理了。

    没别的,宁卫民又是抱着身边的佳人好一通温存,表达内心的珍惜。

    当然了,起床洗漱后,他们肯定也得打电话联系石田良子为昨天的事儿表示感谢。

    何况昨天唱歌说是回请的,让人家连买两次单也不太合适。

    于是约人出来,三个人继续一起吃饭。

    下午又一起去逛了东大寺,参拜了春日大社。

    临近傍晚还登上若草山去看奈良全景的落日。

    就这样,他们仨越交往越和睦,几个人互相感觉都不错。

    尤其两个女人真处成了闺蜜一般的好友。

    再考虑到他们在一起,互相拍照留念也方便,不用再懵着拍自拍了。

    他们干脆就伙在一起,正式结旅行伙伴,决定同游大阪,再一同回到东京。

    在大阪他们果然玩儿得更开心了。

    这不但因为石田良子性情比较好,是那种特别温良,懂礼貌,又不爱计较的人,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也因为两个女人在一起,她们可以一同结伴去逛街,不厌其烦的看遍每一个小摊小贩,兴致勃勃的互相给予意见。

    石田良子等于有效弥补了宁卫民不能做到的短板。

    他只要慢悠悠跟在两个女人后面帮着拿包就行了。

    再加上大阪人的性情属于那种特别爱开玩笑,特别热情的。

    几乎他们到每一个景点,每一个商业区都能因为经营者的玩笑,而笑个不停。

    比方说正常日本人打招呼都说,“好久不见,还好吗?”

    而大阪人特立独行,爱逗闷子,非得说,“好久不见,还活着呢?”

    不过,也是因为大阪人太热情爽朗不做作了,这个地方对于明星而言,也就更危险。

    宁卫民他们差一点,就闹出了一场不敢想象乱子。

    敢情来到大阪,就必要去大阪的道顿堀逛一逛,那是大阪的著名地标之一。

    道顿堀河的两岸,不但是许多美食和商家的汇集之地,非常热闹。

    而且霓虹闪烁,全是立体的招牌,夜景是相当酷炫。

    此外,更得知道,这里还是电影《道顿堀川》的拍摄地。

    这部影片改编自日本作家宫本辉的同名中篇小说。

    不但让让松本庆子拿到“日奥”最佳女主角,而且讲述的恰恰就是发生在一名二十九岁少妇和一个十九岁大学生身上的“姐弟恋”故事。

    这个故事与松本庆子和宁卫民在真实生活中的爱恋关系极其相似。

    所以对于这个地方,无论是从事业的角度,还是从情感的角度,松本庆子和宁卫民都有一种别样的奇妙滋味在心头,更得在此地拍照留念不可了。

    石田良子也很能体谅他们的心情,尽职尽责地充当摄影师。

    一路沿着霓虹灯寻找影片的取景地,给他们拍照。

    为了好玩,有时候还会让他们模仿电影里的角色镜头。

    可问题是,就因为这部电影太有名了,还有许多影迷在此地打卡拍照呢。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就因为一个疏忽大意,石田良子为了拍照后退的时候撞到了别人,结果道歉的时候被人认出。

    松本庆子也随之被发现了。

    好家伙,那现场一片沸腾啊!

    大阪人本就比其他地方的日本人好热闹。

    于是他们很快被现场聚集起来的狂热的人潮缠住。

    也亏得宁卫民不是一般人,在国内也算半个娱乐圈的人。

    应付这种危机还算有经验,于是他连忙往远处一指,振臂高呼。

    “看啊!那边是谁?还有明星!”

    跟着就低头拉着松本庆子和石田良子迅速离开。

    可即便如此,也被众多不甘心的影迷撵得跟兔子一样。

    他们最后狼狈不堪地逃进了一个学生宿舍,在壁橱里躲了足足四十五分钟才得以脱身!

    再之后,热闹的地儿他们是不敢去了。

    不过总算有惊无险,等到真正确定安全后,三个人倒是都感到很有解压的释放感。

    这次冒险也就成了他们共同经历的一次有趣回忆。

    …………

    有人爱吃咸,有人爱吃淡,有人喜欢孙猴儿,有人就喜欢八戒。

    演员也一样,日本影坛既有松本庆子这样一心精研演技,不甘心只当花瓶的人。

    有石田良子这样勇于自我打破舒适区,主动离开歌坛,以影视为新目标寻求发展的人。

    也有想投机取巧,迅速蹿红,不惜出卖一切,妄图靠裙带关系往上爬的那种人。

    就比如原田美智子。

    自从听说《火宅之人》立项的时候起,她就一直在打这部电影的主意。

    这部电影需要三个重份量的女主角,又是松竹映画1986年的三大重点影片之一,迫本社长亲自充当制片。

    这也就意味着,她只要能抓到其中一个角色,就有可能一飞冲天。

    原本她是惦记着攀附松本庆子这棵大树的。

    她认为松本庆子无论凭形象演技还是和导演深作欣二的暧昧关系,都绝对当仁不让的女一号。

    想通过她的提携拿到一个角色。

    可没想到,松本庆子竟然早就和导演深作欣二分了手,压根不想参演,并对这部电影表示出了不屑。

    这让她只能去另找门路。

    可就在她到处疏通关系,费了好大力气,好不容易才得到直接二轮试镜的机会之后。

    却又意外打听到了一个简直能气炸她肺的内部消息。

    那就是松本庆子竟然已经答应出演这部电影了。

    这也就意味着松竹旗下女演员们竞争的两个角色就剩下一个了。

    喜欢玩儿阴谋诡计的人,总认为其他人也是这样的。

    为此,原田美智子感到自己完全被松本庆子给作弄了。

    她想当然的以为,松本庆子是不愿意带她玩,才在她的面前故作清高。

    羞辱和背叛感让她简直发狂,以至于她痛下决心,哪怕赌上一切,也要得到参演这部电影的机会。

    怎么才能实现这个目的呢?

    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直接拿下这部戏的导演深作欣二。

    为此,原田美智子动用了她的全部智慧,去考虑用什么打动导演。

    甚至不惜花钱雇佣私家侦探追踪深作欣二的踪迹。

    几天后,1月15日小正月的成人节,她终于抓住了机会,在新宿的希尔顿酒店,成功制造了一次“偶遇”。

    并且凭着精心打扮的外貌和一身高级的华丽和服,把来会朋友的深作欣二单独约到了大堂酒廊里。

    “对不起,百忙之中,劳您大驾”原田美智子低头致歉。

    “不会啦。”

    深作欣二大咧咧坐在原田美智子的对面,向走来的服务生点了杯咖啡。

    美智子也跟着点了咖啡。

    “冒失的打扰到您,真不好意思。”

    “没关系的,正好我等的人还要过一会儿到,现在还有点时间嘛。喝一杯咖啡也不错。”

    其实深作欣二应该已经预感到了原田美智子目的。

    但他无疑已经是个跟女演员厮混的老手了,自然知道应该怎么敷衍。

    “美智子,你气色真好,好像一下变年轻了。如果不认识你,我还以为你也是今天刚刚参加完成人仪式的二十岁姑娘呢。”

    “谢谢您的称赞。”

    “是不是最近交了男朋友呀?”

    “哎?为什么这么说?难道制片厂在传我的闲话吗?”

    “因为女人变得漂亮,八成跟交上男朋友有关。”

    “您太抬举我了。光是工作上的事,就让我忙得焦头烂额。尤其最近一直都没得到《火宅之人》试镜结果的消息,愁得我都睡不着觉呢。深作导演,您能不能……”

    “这个没办法了。”

    深作欣二轻轻展眉,略有不耐烦地打断了原田美智子的探问。“总得按规矩来嘛。”

    “我知道,我明白。可是,您毕竟是导演,最终人选还是会由您来决定吧?”

    深作欣二收敛起笑容,严肃地说,“美智子,这部电影是迫本社长亲自担任制片你知道的吧?所以这样的话,不要随便乱讲。要是让社长听到,产生些什么误解就不好了……”

    “抱歉,我有点失言了。”

    原田美智子察言观色,赶紧低头致歉,不过随后又说,“可是社长也是格外尊重您的意见的吧。就像松本桑,明明开始是拒绝演出的。可因为您一再坚持,社长不也为了您出面,最终开出了优厚的条件,说服她答应下来了吗……”

    “你是说庆子啊。她和别人不一样啊。毕竟是刚刚捧过学院奖的松竹第一女明星嘛。架子大一点很正常。谁让她有票房号召力呢?观众为了看她是愿意打开钱包买票的。社长也是明白这一点,才不惜代价极力争取的。你要是为了这件事眼红就没必要了。”

    深作欣二仍然保持着立场,假装着公允。

    “我才没有为这件事生气呢。我要是见到松本桑,我还想大大祝贺她一番呢。”

    “是吗。你真的这样想啊?可惜松本桑听不到这些话,否则一定很高兴。”

    深作欣二对于原田美智子的话露出了不为所动表情。

    这些女演员之间的心思算计,他见怪不怪,已经太多了,不嗤之以鼻就不错了。

    果不其然,原田美智子下一句话就不是味了。

    “话说回来,松本桑就是因为有社长和导演当后盾,才能取得今天的地位吧,她也真不简单。能牢牢掌握男人的心,可比演戏难多了。”

    “美智子,你是在挖苦她,还是挖苦我?”

    “我才不敢呢。我只是衷心替她高兴。”

    “说话别这么怪里怪气的。美智子,你是个聪明人,又一直在松竹。应该懂得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可以说了。我今后和松本桑就只是纯粹的工作关系。这一点,你应该明白了吧?不要给你自己找麻烦。”

    原田美智子主动提出松本庆子的事了。

    深作欣二无法默不吭声,他这句话等于向原田美智子公开承认他跟松本庆子曾经的关系,同时也算是某种程度的警告。

    “我哪里敢呀。我只是羡慕松本桑,替您感到不值得而已。没想到导演您是这么有情有义。虽然松本桑对您翻脸无情,您倒还在维护她……”

    “这个嘛”

    深作欣二不禁狐疑地看看周围,其他桌的客人依旧优雅地喝着茶,安静地谈话。

    好像没有什么私家侦探的角色,或是像记者的人,在偷偷观察他。

    深作欣二终于露出焦虑的神色,他实在想不明白原田美智子的真实用意。

    明明有求于他,为什么偏偏故意提起松本庆子?

    是想套他的话?还是在威胁他?

    可说话这语气又不像,怎么就这么矛盾呢?

    “导演呀,没有这个角色,我恐怕很快就要变成被人遗忘的过气演员了。”原田美智子叹了口气。

    “不会啦。”深作欣二还在疑神疑鬼,有点不知如何是好。

    “不,我绝对会的。观众们总是喜新厌旧,向往演艺界里的年轻女孩子又是那么多。”原田美智子由衷地说道。

    深作欣二啜饮着咖啡,没有答话。

    “我可是很希望导演能当我的靠山呢!”原田美智子突然微笑地说道。“这一点上,我真嫉妒松本桑啊!明明一直受到导演的爱护,却不懂得珍惜。”

    “咦?”深作欣二瞬间睁大眼睛,“美智子,你太会开玩笑了。”

    “我才不是在开玩笑呢!要不是在公众场合的话,我早就跪下拼命求您了!”

    “您不想当我的长期靠山也没关系,比方说,让我只做您一时的女人,仅仅拍摄《火宅之人》的时候风流一下也不错。我不会像松本桑那样忘恩负义的。更不会妨碍您去找别的女人。我甚至愿意陪您尝试任何新鲜的花样。我会永远记得您的好。我很乖的。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美智子,你这么做,就是为了那部电影的角色吗?”深作欣二惊讶地问道。“你用不着这样吧?没有这部电影,你还可以争取别的机会。”

    “没错。我是可以争取别的机会。可我已经二十七岁了,别的电影不能让我一举成名。现在只有您能帮我了。在这里不方便讲话,您如果愿意的话,我们去开一间房间详谈吧。刚才,您不是说我气色很好也变漂亮了吗?”

    原田美智子含情脉脉地看着深作欣二,那风情万种的表情让他忍不住有了饥渴感。

    而下一句话,也真正的击中了他的软肋。

    “如果导演对松本桑还念念不忘的话,我也愿意尽力帮忙。成全导演的哦。我说过了,我不是会吃醋的女人。”

第九百四十四章 硬气

    宁卫民、松本庆子和石田良子,结束旅行回到东京的时候,已经是1月16日了。

    天气骤然降温,东京市中心的日比谷公园里,湖面都结了厚厚的冰。

    然而三个人的关系却没有因旅程的结束而降温。

    回来后的第二天,石田良子就把旅途中的照片给加急冲洗出来了。

    可还没等她打电话给松本庆子约出来喝茶,松本庆子就先打电话约她了。

    而且顺便还问她要了个地址,说宁卫民要给她送拉杆旅行箱来。

    要知道,在共同旅行的这几天,石田良子一直对宁卫民和松本庆子用的拉杆旅行箱赞不绝口,还主动开口打听在哪儿能买到。

    所以当时宁卫民就拍了胸脯,说回去就送给她一个,好方便她出行。

    原本石田良子以为这只是随口一说,毕竟她从宁卫民口中知道,这是刚刚发明,还没批量上市的新一代旅行箱。

    可没想到宁卫民还真的一直记在心里。

    一回东京就亲自主动送货上门,还极其大方地一气儿送了她大中小三种型号,供她随意使用。

    这自然让她很不好意思,执意要支付费用。

    可宁卫民却又说,石田良子愿意使用,等于是在替产品做宣传。

    自己替公司感谢她还来不及,怎么好意思再收钱呢?

    要是非要给钱的话,那他也只有把东西再拿回去了。

    于是石田良子没办法,也只好先道谢收下。

    心中暗自寻思着,回头得再找机会,买礼物送给松本庆子,以作补偿。

    就这样,真心换真心,八两换半斤。

    意外结识的三个人,不知不觉中,居然已经处成了彼此三观认同,可以长久交往的朋友了。

    至于宁卫民和松本庆子的二人关系,那就更是炽烈似火,几乎要黏在一起了。

    实际上,松本庆子回东京后,只是回田园调布的家里,拿了点东西和换洗衣服。

    就又跑到宁卫民在赤坂的公寓,跟他腻在一起了。

    在去剧组报道前的最后三天里,她舍不得和宁卫民有片刻分离,尤为珍惜他们能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

    所以哪怕是报道的1月19日当天,都到早上八点了。

    松本庆子还迟迟不愿意起床,也不让宁卫民起来。

    她完全是一副陷入热恋中的女人样子,整个上半身俯在宁卫民的身上,任由阳光撒在自己的脸上。

    一直耗到连宁卫民都替她着急了,“你不是要去北海道拍外景吗?那么冷的地方一去就是两个月,总要回去收拾一下行李,带些暖和衣服的吧?”

    她还是不为所动,懒懒地说,“来得及,再躺一会……”

    “你不饿吗?不想吃早餐?”

    “你让我再待一会儿吧。过会儿我去做好吗?”松本庆子央求。

    “你误会了,是我要为你弄早餐。你躺着就好。”宁卫民失笑。

    “哎呀,日本男人可不会为了女人下厨房。你对我真好,这是要把我当成公主宠嘛,太感动了。”

    “那就别客气了,我的庆子公主,想吃什么,请尽管吩咐。”

    “不用了。我其实一点都不饿,就想这样抱着你。你要做个听话的仆人。”

    “可我担心你的身体。”宁卫民心疼的说。

    “我已经吃饱了……”

    松本庆子很鲜见的开了一句暧昧的玩笑,然后亲昵地吻了一下心爱男人的脸颊。

    而宁卫民的手指也在自己心爱女人的肩膀上画着圈儿。

    给松本庆子带来一丝酥麻,一丝微痒,如羽毛拂过。

    这种感觉实在温馨,令人情动。

    两个人尽管只是这么躺着,但爱意却从身体传直达内心,爱浓到了极点。

    要说爱情这东西还就是这么奇怪。

    从来都是无影无形,却又无处不在。

    每个人都可能拥有,但每个人的体会却又往往有所不同。

    如果光凭想象,是绝对无法搞清楚个中滋味的。

    也只有当人身临其境,闭上眼睛的时候,才能慢慢地感受到,那独属于自己的一份幸福。

    就像宁卫民和松本庆子这样的一对,他们年龄上相差九岁。

    这样特殊的爱情就不可能是为外人所能道的。

    想想看,松本庆子九岁的时候,开始登台演出的时候,宁卫民还是个婴儿。

    松本庆子十五六岁懂得什么叫恋爱的时候,宁卫民还是个玩泥巴的小屁孩。

    这多么的有意思啊!

    两个不同国家的人,年龄相差九岁的两个人,居然会在东京相遇,相互吸引。

    也许开始谁也没认真,只是感受到了那点荷尔蒙的冲动。

    可是他们越接触越认真,越接触越契合,终于玩出了爱来,玩出了激情来。

    最后发现对方就是自己在等待的人,甚至连爱情观都改变了。

    这又是多么的奇妙啊!

    更别说这还只是表面上的差距呢。

    如果把宁卫民的穿越秘密算上,那就更得说他们的情爱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了。

    要知道,从年龄上说,宁卫民明明是在跟自己奶奶辈儿的女神谈恋爱啊。

    可要是从心理年龄上来说,他其实才是吃嫩草的老牛。

    这样的强烈反差所造就的恋爱体验,就是普通人谈一百次也没用。

    这个世界上绝对没有任何一例与之类似的,更无从谈及学习经验。

    而其中的滋味也就更当事者为之痴迷。

    因为这又应了那句话了,只有脱离了常态的,让人想象不到的,才叫浪漫。

    说真的,如果可以,就连宁卫民也希望他们能这么一直抱着躺在床上耗下去。

    没有尽头,没有时间,他们不需要吃饭,不需要睡觉,只是想要像这样抱着躺着。

    可是不行啊!

    爱情毕竟也是需要依托在现实客观基础上的,而现实总会让人无奈。

    他们两个人无论是谁,都有不得不去做的事儿。

    事实上,就在他们想着这一分开是那么长的时间,正抱得难分难舍,简直要变成四肢缠绕在一起的夫妻树时,安装在公寓客厅的电话响了。

    如此一来,宁卫民不得不出去接听,松本庆子也就只好从爱人的身上下来了。

    再等到宁卫民回到卧室时,松本庆子已经开始穿衣服了。

    “是要紧事吗?听你在外面说什么建筑、什么房屋的事,需要我帮忙吗?”

    “哦。刚才是在谈银座那个发生事故的阿巴托。正在替我装修餐厅的那家公司,好像终于有余力接下改造工程了,约我去看场地呢。是好事,不用替我担心。”

    “那恭喜了,这几天为我耽误了不少正事吧?”松本庆子一边穿袜子一边叹气。“抱歉啦。我好像有点任性了。”

    “哪儿的话……”

    宁卫民不带眨眼的看着绝好的身材,这种专注的欣赏,为他的恭维提供了一定的左证。

    “为了你怎么叫耽误呢?你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嘴真甜呢。”松本庆子又开始穿衬衣了,她情绪高涨地说,“我要送你一份礼物。”

    “什么?为什么?”宁卫民的心思全在眼前秀色可餐的画面上。

    愣了一下,才迟钝地意识到松本庆子好像又要在他身上花钱了。

    “当然为了犒赏你啦……喂,我送你一辆汽车吧,想要什么车,你随便选。五百万円左右的吧……当然,你要喜欢进口汽车,再贵一点也行……”松本庆子娓娓道来,似乎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琐事。

    但这番话却让宁卫民颇为感动。

    要知道,尽管有钱的男人一嗅到女人的味道,总是喜欢气势磅礴一掷千金。

    扔豪宅豪车,扔金银珠翠。

    然后再把女人与这些东西划上等号。

    可松本庆子要给他买汽车,却不能与这些行为相提并论。

    因为宁卫民心里非常清楚,日本女明星的收入虽然可观,但绝不像日后华夏那么离谱的情况。

    除了日本人口局限了日本影视业发展规模之外,而且还有资本强有力的控制,和男尊女卑的情况存在。

    松本庆子顶峰时年收入也不过就四五亿的收入,差不多也就对应二百万美金。

    她一部片酬两千万円,才不过十万美金。

    说起来还不如同一时期片酬七十万至七十五万港币的港城女星钟楚红。

    如今又没有了艺人收入中最丰厚的一块蛋糕——广告代言。

    如果光凭拍摄影视剧和商业演出,她一年下来就是不休息,连着上戏,满打满算也就过亿日元而已。

    实际上恐怕也就七千万円左右的收入水平。

    何况松本庆子自己还有财务方面的麻烦,她还得养活事务所的一大票人。

    那有多少钱禁得住这么造啊?

    更别说她连自己开的车都是日产,却要给宁卫民买更好的进口车。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松本庆子的心里,把宁卫民看得比她自己还要重要。

    总之,就凭宁卫民心里的那一百个算盘,很容易“噼啪作响”地替松本庆子把这笔账理清楚。

    于是他自然要果断谢绝了。

    “我不想要汽车。你别为我破费了。”

    “为什么?”松本庆子疑惑不解地问,正要去佩戴耳钉的手都停止了。

    “太奢侈了。你赚钱也很辛苦的。”

    “别想那么多,送给你的礼物嘛。男人不是都很喜欢汽车的吗?何况你也用得着。”

    松本庆子耐心地劝慰,“你看你,现在需要四处跑的事情越来越多了。有一辆汽车怎么都方便些。你的驾驶技术不是很熟练吗?华夏人里像你这样会开车的可不多啊。那就不要浪费了。还是尽快找时间把日本的驾照考下来吧。”

    “那也没必要非买新车啊。我自己可以去买辆便宜些的二手车。再说了,停车那么不方便。而且停车费和油费也很高的……”

    宁卫民是真心的,他这话也确实没说错。

    生活在东京的日本人习惯采用公用交通工具,汽车的使用率并不高,这是有原因的。

    其中最要命的因素之一就是养车的费用。

    别忘了,日本的石油全靠进口,油费自然不便宜。

    而且因为东京地价昂贵,这个城市的停车场费用十分高昂。

    比较繁华地方的公共停车场,甚至不是按照小时收费,而是十分钟一结算。

    大约每十分钟就要一百日元或一百五十日元。

    有汽车的人,要是用私家车出行,光停车的费用就是一笔很大开支。

    何况即便有免费停车场的地方,因为日本的汽车拥有率高,通常也是车满为患。

    真要开到了地方,比如银座的商场,往往光等车位就得半小时,所能享受的免费时间不过一个小时。

    说实话,除了从事推销商这类特殊职业,东京普通人买辆汽车实在用处不大。

    最主要的就是休假日供家庭成员一起,到远处外出旅游购物时候用了。

    不过相对而言,由于日本人处理大件垃圾成本不低,倒是直接拉低了二手汽车的交易价格。

    想想看,扔一辆汽车就要交垃圾处理费一万円。

    既然如此,淘汰旧车的车主还不如就把车送到二手车行,给钱就卖呗。

    哪怕让人白拿呢,也总比交钱处理好呀。

    所以东京的二手车那真是超低价。

    恨不得十几万円、二十万円,就能买下来一辆原装的尼桑或者丰田。

    而且往往性能还不错,就是年头上不能太讲究了。

    总结一下,东京的情况就是,差不多人人都买得起汽车,可养车太费钱了,不划算。

    可话又说回来了,有些事儿还就是那么绝。

    宁卫民越是这么想,越是主动替松本庆子做经济上的考虑。

    反过来,松本庆子还就误以为他是在自卑,越是心生悲悯,越想给他买一辆好车。

    松本庆子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走过来,投入宁卫民的怀里。

    说实话,自打和宁卫民交往开始,她就一直都很注意。

    担心因为悬殊的经济问题和社会地位,有时候没注意,会触碰到宁卫民的尊严。

    她是那么渴望地帮助宁卫民,怕他受伤害。

    于是一边抚弄他的头发,一边像哄孩子一样哄着他。

    “别担心,钱的事情,不用你担心,都交给我好了……”

    “我……”

    宁卫民还想解释,可这次刚刚启齿,说了一个字就被打断了。

    母性泛滥的松本庆子很有些执拗地坚持。

    “别说,你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想。你是那么的年轻,又是那么聪明能干。你未来的机会有很多的。千万别……别被金钱吓到,更不许被金钱打败……”

    这种被小心呵护的感觉,想必天下间任何男人都会感觉很享受的。

    两辈子都是孤儿的宁卫民就更是尤甚。

    所以连原本他还想要澄清的误会都不想再说了,他甚至觉得这么误会下去也挺好。

    在女人面前装13有什么意思?

    像这样心动的感觉,这样也被别人关心爱护的滋味,才是他最享受的。

    他忍不住一样紧紧搂抱住松本庆子。

    嘴唇在她的头发间反复摩挲,闻那清香的味道。

    或许是因为他激动了,他的声音都带着颤音。

    “谢谢你,庆子,真的谢谢你。”

    “不是说了嘛,不许客气。”

    “我记住了,真的记住了。下一次不会了。”

    “那就好,喜欢什么车?宝马好吗?要不保时捷?”

    “不,我不要,什么车都不要……你答应我一回,别送我汽车了。好不好?”

    “为什么呀?难道还是觉得这些车太贵了,才不敢开吗?”

    “不是,我会开,也敢开,开车技术特别好。”

    “那你为什么不要?”松本庆子忍不住烦恼起来,在宁卫民的下巴上轻咬了一口。

    “因为我在考虑公款买车,你应该知道我们华夏国内的一些情况吧?有些事不像日本公司那么死板。我申请的话,总公司应该会同意的。以后的相关费用,大概也可以让公司承担了。所以你就安心等着我买了车去接你好了。倒是你喜欢宝马,还是保时捷……?”

    宁卫民为了替松本庆子省点钱,不惜撒了个慌。

    如果买这么好的车,那肯定得是他自己掏腰包。

    好在松本庆子倒是不疑有他,这么一说,她还就真信了。

    “是吗?要是这样的话,那我就不担心了。”

    随后她又情意绵绵地说,“其实什么汽车都好,你还是选你喜欢的吧。毕竟是你开。不过……既然我已经答应你的要求,不给你买车了。那我还要你答应我另一个条件才行。”

    “你说……”做了亏本生意的宁卫民面不改色心不跳,吃这种亏他乐意。

    “你答应我,离开这里,就搬到我西麻布的公寓住吧,好吗?我把钥匙给你留下……”

    “你是说……我们初次相识的那套房子?”宁卫民惊讶地问。

    见松本庆子点点头,他又忍不住追问,“可为什么?那套房子你应该很珍惜吧?我去住的话……难免会弄脏的。”

    “你的话,没关系的。说实话,我真的很想让你搬到我家里来住。可我田园调布的房子长期雇请了人。你要来的话,他们看到你,肯定会传闲话。所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把西麻布的房子当成我们的家吧。那里条件更舒适一些,我们相互联系也会方便得多。我们经常可以通话的,再说我一回到东京,就可以直接去那里见你了。这里毕竟是公司的房子吧,如果……”

    “好,我答应你。过几天我就搬过去。”宁卫民听到这里,终于点头答应了。

    “哎?真的?”而松本庆子好像还不敢相信似的。

    “嗯。你说的有道理。我答应你了,在西麻布的公寓里等你回来。”

    “谢谢!”

    瞧瞧,这叫什么事儿!

    被包养的如此硬气,还得金主道谢,大概也只有宁卫民了。

第九百四十五章 不硌牙

    日本是海洋性气候,降水丰沛。慌

    到了北边不能下雨,就变成了雪。

    在北海道和北陆等东北部地区,冬天经常大雪纷飞,下到能把人埋起来的程度并不新鲜。

    如果到了春天,这些地方就会有一辆辆锈迹斑斑的汽车出现在道路两旁。

    看着好似出土文物,其实都是被大雪埋了几个月的结果。

    所以自打松本庆子去北海道拍摄外景,宁卫民就一直提心吊胆,很担心她的身体状况。

    每次通话,不但都得好好问问她的饮食起居,问她穿得够不够暖,怕她适应不了恶劣的天气,被冻坏了。

    尤其是当知道北海道那边又闹雪灾了,学校停课,工厂停工。慌

    他还免不了一个劲打听摄制组的设备和人员情况。

    十分担心剧组装备不佳,准备不足,弄不好导致什么危险的情况发生。

    好在他是杞人忧天,由于“久病成医”,在日本北部生活的人,其实早就有了一套对付大雪的方法。

    比如北方日本人的车后备厢里,少不了的就是轮胎防滑链。

    当地政府的一项重大任务,也是定时出动推土机式的扫雪车,保证至少交通干道的畅通。

    电话线也有专人注意看护,几乎天天都能保持和松本庆子正常的通话联系。

    这让宁卫民总算是放心了不少。慌

    还有,日本虽然资源贫乏,而且由于地震多发,房屋不得不建造得较为轻便,全国上下从来就没有使用暖气这个概念。

    不过北边的日本人也有自己比较特殊的取暖方式,能够有效抵御严寒。

    首先就是被炉,日本人也称为“暖炉”。

    这个时代,哪怕华夏没去过日本的人,通过国内播放过的日本电视剧《阿信》,也曾见到这样的情景。

    一家人围坐在一个桌子周围吃东西聊天。

    这个桌子,其实就是个暖炉,它靠电发热器取暖。

    日本人可以在家里任意地方铺上毛毯,然后放置这样暖炉,简单好打理。慌

    在日本,一张普通的暖炉桌只需要两万日元,并不算贵。

    其次就是煤油炉。

    这东西劲儿大加温快,而且煤油在日本又很便宜,实在是又经济又方便的保暖设备。

    虽然历史悠久,可日本的煤油炉决非我们意识里,国内大学生宿舍用来做便餐的那种简陋东西。

    这个年代,日本的煤油炉灶已经发展成了带控温,具除臭功能的现代化设备了。

    当然,这两种取暖方式,全都有点类似于我国八九十年代的煤炭炉取暖。

    炉子生着了,人坐在炉子旁边还是很暖和的。慌

    只不过要是想让整个房间热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日本毕竟是个经济发达国家,还有空调制热可以作为取暖的有效补充呢。

    这种制热方式除了电费有点贵之外,其他方面还真没太大的毛病。

    所以别看北海道的纬度和我国东北地区差不多,最冷的极端温度也能到零下三十度。

    可松本庆子住的地方,室内依然可以达到二十度,再加上物资准备充足,衣食无忧。

    如果人待在房间里的话,还是很舒服的。

    特别是她还有石田良子作伴儿解闷儿。慌

    因为雪灾无法出门拍戏的时候,俩人会遵循日本的传统文化,在住处放好炕桌。

    金灿灿的桔子和茶水。

    然后她们就会围着桌子坐下,把脚伸到被子底下,边吃桔子边聊天赏雪。

    这种场面想想就够滋润的,颇为诱人啊。

    不但像极了旧日里京城人赶上坏天气歇工,一家子吃杂拌儿,扯闲篇的日子。

    透着股子享受生活悠闲劲儿,而且还风雅呢。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有机会看到一米多厚的大雪的。慌

    说实话,连宁卫民都有点羡慕了,很遗憾没能一起同去,好好体验体验呢。

    而且更有意思的是,当宁卫民表示出这种羡慕的心情时。

    他可万万没想到,松本庆子竟然会感到奇怪,反而在电话里问他呢。

    “咦,这不是你们华夏的习惯么?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我记得前几天,你在京都购买瓷器时,有件东西上就有这首诗呢。你还给我讲过的,难道你们华夏现在不这样吃桔子了吗?”

    不用说,宁卫民对此,当然是哭笑不得啊。

    他真想告诉松本庆子,这么理解完全错了,吴盐胜雪可和下雪无关。

    然而一时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慌

    总不至于花这么贵的电话费,就为了专门讨论古诗词吧。

    总之,最最重要的是,自从他们两个人不得不分开之后。

    每天每,依靠长途电话,相互告知彼此情况的电话粥就几乎没断过。

    松本庆子不忙的时候,一天可能会打来两次到三次的电话。

    要是拍戏忙起来,不管多晚,晚上也一定会跟宁卫民通话一次。

    没的说,有些事是无需挑明的,宁卫民已经初次体会到了被人查岗的快乐。

    而且由此他完全可以断定,他和松本庆子正在交往之事,怕也是瞒不过剧组的那些人的眼睛了。慌

    所以尽管日本女性向来以对另一半的宽容而知名,很少有女人会像松本庆子一样,这么执着地想要掌握另一半每天的行踪。

    但宁卫民还真不会为此烦恼,没觉得松本庆子不可理喻,更没有不舒服和感到不被信任。

    因为什么事儿都是相对的,他懂得,女人只有对一个男人真正在意才会如此。

    没错,太爱吃醋的女人,是让人受不了。

    可要是女人不吃醋,也会让人觉得没有女人味,一点不可爱。

    更何况男人的醋劲儿也是挺大的。

    尤其是做一个以绝色著称的女明星的男人。慌

    宁卫民扪心自问,在松本庆子进剧组的时候,他自己难免也会想。

    松本庆子是成天和那些男演员在一起啊。

    小鲜肉,老帅哥一样不少。

    每天她又在做什么?

    又是怎么拒绝和应付那些惦记着她,想勾引她的人的?

    所以松本庆子这么对他,反倒恰恰是他所需要的。

    这足以说明他们双方的关注点都在对方身上,证明他们的感情非常稳定。慌

    实事求是的说,他不但感到欣慰,甚至有点小开心。

    说完了宁卫民的情感,咱们不妨再说说宁卫民的事业。

    如同女人天性中就有爱吃醋一样,男人天性中对于事业的雄心,其实也存在着自相矛盾的地方。

    男人要是太在意事业了吧,会让自己的女人心寒,会被认为是不懂感情的冷血动物。

    可要是一个男人没有自己事业,或是再怎么努力也做不出成绩来。

    又会让女人看不起,会被认为是个没用的窝囊废。

    只有能做到完美平衡的人,才是真正的成功者。慌

    宁卫民懂得这个道理,所以虽然心里惦念着远在北海道的恋人。

    可该干的正事儿他可一点没耽误。

    松本庆子一出发去北海道,宁卫民就充分高效的利用起时间来,全情投入到了工作之中,稳步推进他的宏图大业的布局。

    由于名下的房产出了意外,所以新年之后的首要任务,比起他年前所设想的,多少有了些出入。

    没的说,他肯定先得把房屋改造放在首位。

    于是一边找设计事务所出设计图和布局图,一边跟装潢公司定材料,做工程预算。

    由于有钱好办事,而且他的要求也简洁明了。慌

    就是希望把三层的阿巴托改造成标准的职工宿舍。

    重功能,轻美观,只要能满足正常的生活需求就好。

    所以设计事务所的出图速度很快,几乎就是一稿过。

    而且因为没有花里胡哨的东西,工程预算上性价比也很高。

    算来算去,前期二百万的动工金,而后一千万的中间金,和最后的五百万的尾款。

    总共一千七百万円,就是让这栋三层小楼从里到外焕然一新的代价。

    对比如今已经上涨了三千多万的地价,这笔足以让小楼脱胎换骨的钱虽然不菲,却绝对不能说花得冤枉。慌

    说句不好听的,宁卫民要盖好了这个新房,转手卖出去,以目前的行情起码能挣到手五千万。

    这买下来才几天啊,已经白赚了一套普通公寓了。

    所以只用了短短三天,这件事就被宁卫民大致搞定了。

    尽管最终的施工图纸虽然还没完全出来,还需要花费差不多三四个工作日的时间才能交付。

    可实际上他完全可以预计到最终的大致布局和效果了。

    心里有谱,知道有可能进行调整的部分不会太多。

    所以很爽快的跟负责装修工程的公司签了合同,付了动工金。慌

    这样一来,工人们就可以进场破拆了,先把无用的垃圾都清理走再说。

    回头等到图纸一出来,就能无缝拼接,真正开始按图施工,半点不耽搁时间。

    等到这件事解决好了,了。

    按轻重缓急,他规划好了先后顺序,认为前期有必要完成三项任务。

    首先,就是先履行承诺,联系一下机场上遇到的那些老年团客户们。

    看他们是否还需要拉杆旅行箱,如果没改变注意的话。

    那么他就得雇佣一辆带司机的货车,亲自送货上门。慌

    其次就是要再去申请营业执照,尽快为三个品牌拉杆旅行箱打开日本市场,成立一家进出口代理公司。

    尽管在日本如何展开销售,打通上下渠道,他只能自己来,谁也指望不上。

    毕竟日后开展相关业务,他不能总是不分大小事,事事亲力亲为。

    一个人浑身是铁又能打出几根钉啊?

    更别说他还有餐厅和书店要管呢,实在忙不开。

    但总需要有人替自己接电话,处理账目,维护办公室的正常运转。

    还得有人帮忙从海关提货,运送到自己仓库,最后再为合作商送货。慌

    所以他不但需要一个独立的办公注册地点,需要一个储存货物的仓库,而且他还得雇请长期员工。

    考虑到日本人的花岗岩脑壳,对他们的办事认真虽然认可,但对于办事效率实在无法期待。

    所以怎么也得有两三个办公室的工作人员,两个仓库管理员,还有一个负责运货的司机才行。

    这毫无疑问,又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偏偏这年头日本人还都挑剔得很,富日子过久了,没有几个人愿意给小公司做合同工。

    尤其是这小公司还是一个华夏老板,就更难找到人了。

    鉴于这种情况,宁卫民不能不做好了当冤大头的准备。慌

    很可能要比同样规模的企业,多付出四分之一到五分之一的工资,才能雇到人手。

    不过幸运的是,松本庆子走之前就把自己公寓的钥匙留给了宁卫民,还要他尽快搬过去住。

    这一下,等于无形中就替他解决了办公地点的问题。

    要知道宁卫民买下的赤坂公寓是商住建筑。

    既然人不在这住了,那就完全符合注册公司的条件了。

    所以还得说,吃软饭不硌牙啊。

    就因为有了这么好的一个姐姐情人。慌

    这让一般人为难的事儿,到了宁卫民这儿,居然又成了天空飘来的五个字儿了。

    除此之外,宁卫民最后要完成的任务,自然是要设法去打通销售渠道了。

    这方面,正因为皮尔卡顿日本株式会社不肯帮忙,没办法把货铺进商场。

    所以宁卫民原本的计划就是按照香川凛子给他出的主意,走目录销售公司的邮购渠道试一试。

    可后来没想到就因为送邹国栋去了趟机场,遇到了老年旅行团,一下又获得了新的启发。

    他心里反复的权衡后,认为相比起大撒网似的目录销售,好像还是先与日本的旅行社合作一把,更靠谱一些。

    不为别的,这对目标客户群,属于再准确不过的定向投放啦。慌

    老话讲得好,买得起马的主儿还能配不起鞍子吗?

    还有,日本人做什么事都讲究信任感,又有不喜欢改变的死脑筋。

    大多数人甚至一辈子看的报纸,喝的牛奶都不会换牌子。

    那么被客户选择的旅行社,就足以证明了这个客户对这个旅行社是有信任。

    这种情况下,可想而知,推销拉杆旅行箱这件事,或许对于旅行社的人只是随口一句话的事儿,但成功率却不见的会低。

    何乐不为呢?

    最后还有一条,就是和日本旅行社合作,还有更多的可能性可以探讨。慌

    宁卫民完全可以从中替中日旅行社牵线搭桥,开发一条去华夏内地的旅游线路。

    把此时富得流油的日本人都弄到京城去。

    这么一来,他的坛宫和天坛公园不但能从中获取更多的利益。

    日本旅行社怕也得高看他一眼,不会把他当做普通的小老板对待。

    这不是满好的事儿吗?

    既对得起国家,更对得起自己啊。

第九百四十六章 大刀

    日本并非一开始就是老年人的天堂。焢

    相传在古代日本,一些过了七十岁的老人会被儿女背到山上自生自灭。

    这样的山,在日本被称为“弃老山”。

    1956年,日本作家深泽七郎就以“弃老山”的传说为原型,创作了一部小说《楢山节考》。

    这部小说后来还被改编为电影,获得了1983年戛纳电影节的金棕榈大奖。

    而这个日本的传说,一方面说明了古代日本的贫穷,无法给老人善终,另一方面也显示了日本的“终老观”。

    也就难怪在日本,乘坐公交车和地铁时,年轻人给老人让座反而会让老人生气呢。

    精日份子把这种现象理解为日本老人的骨气。焢

    觉得日本社会居然连老人都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日本人素质得多高啊。

    可他们却不懂得,造成日本这种特殊现象的原因,其实更多的是源于古代日本“弃老”的传统,给老人造成的恐惧感和精神压力。

    这种文化背景下,哪怕进入了现代社会,日本老人也依然不相信自己能“老有所依”。

    不相信当自己变得无用时,子女还会孝顺。

    天天想得反而都是“久病床前无孝子”的道理。

    所以才总要试图证明自己还有用,才那么怕被嫌弃。

    这只能说相对于华夏,从古至今,日本老人都要可怜得多。焢

    大概也是因此,日本的家庭从来也不是相互依赖的关系。

    不像华夏家庭那样,是血缘和利益的双重联系,连接非常紧密。

    尤其时间和金钱这两样东西,日本家庭成员之间,彼此界限非常清楚。

    日本的父母既没有给子女办婚事经济贴补的心气儿,更没有对帮助子女养育第三代的义务。

    反过来子女对于父母流离失所,流浪在外,也可以不闻不问,心安理得任凭父母“享受自由”。

    所以客观来说,日本的家庭关系只能称为“相互依存”的关系而已。

    日本的父母和孩子之间,永远看起来就像邻居一样客客气气。焢

    而赡养老人的责任,则全归于日本政府,在于日本社会的福利性制度。

    不过尽管如此,也不能不承认,在日本经历了战后复兴,经济进入高速发展时期,政府制定了《国民年金法案》和《老年人福利法》之后,一直到小泉执政的2001年之前。

    日本的养老产业不但在急速发展中,日本的老人也一直在享受着日本经济崛起带来的丰厚果实。

    在那段时间之内,日本老人的养老条件确实是相当滋润啊。

    不信只要算算经济账就知道了。

    首先,日本养老金大体上分为两种。

    一种是厚生年金,面对企业职工和公职人员。焢

    这种养老保险,工作时由个人和企业、政府部门对半缴纳,在职工退休之后陆续发放。

    另一种是国民年金,面对的是自由职业者,这属于一种个人保险行为。

    像小商小贩,演艺人员和艺术工作者,这类没有企业保障的人自行按月缴纳保险金,同样在退休之后可以领取。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日本的家庭主妇不但可以在不缴保费的情况下同样享受到国民年金的养老保险。

    而且在丈夫没有退休的时候,企业和政府还会在一家之主的薪水里增加一项给予家庭主妇的专项“配偶补贴”。

    这种做法还是十分人性化的。

    这么一来,也就意味着日本大部分家庭在夫妻俩双双达到退休年龄后,每月就能有大致二十五万円的养老金了。焢

    按眼下的汇率相当于两千五百美金。

    如果再等几年,到达泡沫经济巅峰时,差不多能等同于四千美金。

    相对而言,每个月两个老人的正常开销也就十五万円。

    相当于每个月一对身体健康的老年夫妇都能存下十万円。

    其次也要知道,在泡沫经济垮掉之前,这段时期退休的日本老人基本上都是以很划算的价格购买的自有住宅。

    平均只花费了他们的五年的收入,而且还早已经还完了购房的贷款。

    不但无债一身轻,大多数的日本老人手里甚至还有不菲的积蓄。焢

    最后再加上这个时代的日本人,可不是六十五岁退休,而是六十岁。

    比起小泉执政之后的退休老人,少交了五年的保险,反过来还多拿了五年养老金。

    这里外里差哪儿去了?

    一对退休的高龄老人拥有上千万円的现金,在当下是普遍情况。

    完全可以说,这个时代,生活在日本大城市里的每个老人,都是移动的钱袋子,是最有钱的消费群体。

    尤其是丈夫能做到课长职务以上的家庭。

    基本上在一家之主退休之后,都会把环球旅行定为马上要去实现的计划。焢

    也就难怪美国的媒体会把这个年代的日本评价为最适合养老的国度了。

    那么可想而知,宁卫民销售新一代的拉杆旅行箱有多么顺利。

    实际上,虽然老人们对他打来电话的时间颇有微词,有些人会认为拖得晚了点。

    但没有一个人对预定之事反悔,说不要拉杆旅行箱的。

    甚至因为经历了一次艰苦的旅行,有的人还要加购的,不乏一口气要买下大中小三种尺寸旅行箱的阔主儿。

    结果明明只是二十几对夫妻留下了电话和地址,最后却卖出五十多个箱子。

    这帮日本老头老太太甚至连价格都不划,要的基本上都是最高档的品牌——皮尔卡顿。焢

    宁卫民只是雇了辆货车,自己当了几天送货上门的搬运工。

    就轻轻松松入账将近四百万円。

    等于是用五十多个旅行箱换了一辆丰田皇冠,这多大的利?

    还别说宁卫民狠,谁让这些日本老头儿论年龄,应该都是参加过二战的老鬼子呢。

    要是把他们都给弄一起突突了,或许是真有冤枉的。

    但要是把这些老头儿排成一排,隔一个枪毙一个,漏网之鱼绝对更多。

    宰他们……宁卫民的心不亏。焢

    至于说到开办公司一事,因为宁卫民房子是现成的,又有自己的律师、税理士,连日语的书写能力也有了极大进步。

    他去完成注册手续,申请藤本一点不费力,完全按规矩走就完了。

    毕竟只是个做进口业务,为三个拉杆箱品牌做代理的小公司而已。

    又不牵扯到食品安全和工业生产,手续简便得很。

    就连外国人通常头疼的问题——在日本银行开户,对他来说也不难了。

    毕竟ATM机漏洞事件之后,他已经跟住友银行方面建立了一定联系,还有了高额度的信用卡。

    不出意外的话,一周之内他就能完成所有手续。焢

    仓库的事儿也不难办,花钱的事儿而已,拉杆旅行箱也不是多占地儿的东西。

    他通过香川美代子的帮忙,在赤坂附近很容易就找到一处一百多平米的库房。

    价格是一平米月租八千円,九十五万円一个月,暂时看已经够用了。

    而对于这个完全属于他的第二家企业叫什么名字的问题。

    他遵循了日本人的习惯,起名为“大刀商社”。

    这个名字的由来很简单,但凡是华夏人,都会唱这么一首歌——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言简意赅,他就是用这种方式在对日本人宣告。焢

    老子就是满怀恶意来你们日本揩油的,就是代表华夏人民翻旧账的。怎么地吧!

    不过话说回来了,现实和理想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他战略上确实目标宏伟,路线正确。

    可暂时却得因为一些战术上的不利因素得克服,只能暂时隐忍苟着。

    要知道,这年头的日本人失业率实在是太低了,他这样一个华夏人开办的小公司,招人真不是一般的难。

    别看应届大学生现在正是在找工作的时候。

    可他的广告贴出去之后,连个野鸡大学的毕业生也没联系过他。焢

    连把薪水提高到三十万円一个人都没用,虽然通常情况下,刚入职的大学生只有十六万円到十八万円的薪水。

    不为别的,就因为“一根筋”的日本人,没人觉得他这样的皮包公司会有前途。

    后来他降低了学历条件,才有人打电话来请求面试。

    但在日本社会经济整体欣欣向荣,普遍实行终身雇佣制,而且女性大多数都不工作的情况下。

    可想而知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不是刚从监狱里出来的,想要改邪归正的。

    就是吊儿郎当了半辈子,连学都没怎么上过的日本混子。焢

    这样的人他怎么雇啊?

    能干不能干单说,肯定会闹出麻烦来,完全不符合他图安稳太平的需要。

    其实日本也有农民工的几乎都来自于日本东北部条件落后的农村。

    就像左海佑二郎这样的人,素质还是不错的。

    能吃苦,也认字,还听话,雇来挺划算。

    可宁卫民一时不知道这些人窝在哪儿,自己去哪儿招聘,又该怎么取信于他们。

    就这样,最后宁卫民想来想去,实在没别的辙了,也只有另辟蹊径,打起了寡妇、离婚妇女、贫寒家庭的主妇和残障人士的主意。焢

    这才算凑合上了几个虾兵蟹将,勉勉强强把一个公司的架子给撑起来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么对付的好处就是人力成本低。

    要知道日本社会雇佣规则,向来是女人薪水比男人低。

    宁卫民没这样的习惯,他不搞性别歧视,实行男女同工同酬。

    仅仅是比照正常男雇员的工资定薪水,就让这些女人满足的不得了。

    特别是对于残障人士,首先政府会给雇佣残疾人的公司提供调整金,其次残障人士雇佣及税金扣除制度等也被优化了。

    宁卫民反而少花了钱,还得了人心。焢

    考虑到他目前业务的单一性,不需要职工太有能力,只要细心本分。

    这么办其实还是性价比挺高的。

    唯一始终空缺,难有合适人选的职位就是货车司机。

    这算是技术工种了,还得让人放心,不是一时半会能找到的。

    如果需要送货,也只能先用临时雇佣的方式对付着了。

    至于最后说到和旅行社方面的接触,虽然和宁卫民一开始预想的不大一样,但进行的也算是大致顺利。

    宁卫民可没敢直接去HIS、JTB、日本旅行,这样的大型旅行社谈。焢

    为了试水,他先对照名片联系了一下机场遇见的那个导游,知道他在“大和观光”工作。

    然后按照对方口述的地址去了江东区,找到了对方上班的大和观光连锁店。

    等了半个小时,才和这家中型旅行分社的部门社长见面,一起进了专供接待客户的咖啡室。

    但宁卫民精心准备的演讲有一半都是白费力气了。

    这时候的日本人虽然对华夏人的诚信问题还没有太多成见。

    基本上宁卫民怎么吹怎么是,他说什么,对方就信什么。

    尽管对方一直是很有礼貌的听着,但日本人办事死板的劣性和墨守成规的惰性,也在这位分社负责人的身上展露无遗。焢

    当宁卫民扯虎皮拉大旗,终于说完了他对于开辟中日旅行线路一事建议后。

    对方只是面无表情的告知,说兹事体大,需要总社做主。

    他们是分社,只要按照总社规划好的线路,把旅游产品卖掉就好了,建议宁卫民去总社去谈。

    他这个部门社长没有与宁卫民商洽这件事的权力。

    好嘛,这一个软钉子给碰的!

    直到这个时候,宁卫民才琢磨过味儿来,

    合着作为分社的负责人,这位部门社长压根就没有什么上进的动力和野心。焢

    他只想自扫门前雪,过过舒坦日子。

    这个日本人可真是的,你没兴趣早点说啊!

    干嘛还装着认真聆听的劲儿,浪费我这么多口舌啊!

    宁卫民是又气又冤枉,原本还以为自己怕是白跑这一趟了。

    却没想到那部门社长还早就盯着他带来的拉杆旅行箱了,对他带来的箱子感到非常好奇。

    这时候,不等他开口,就主动提出想看看他的商品。

    结果试了一试感到很新奇,很满意。焢

    跟着听了宁卫民再提出的合作销售意向,倒是颇为意动。

    正好他们分社有人刚刚跟客户签了一纸合同。

    这个部门社长就亲自带着宁卫民的东西去给签约的客户看。

    没想到客户还特痛快就买下来了,而且显得非常高兴,对拉杆旅行箱很满意。

    这么一来,宁卫民终究是没有白跑一趟,如愿以偿的和“大和观光”江东区分社建立了合作关系。

    不过话说回来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位部门社长只对他麾下的分社负责。

    宁卫民要想拿下其他的分社合作,他可不管,还得靠宁卫民自己跑去。焢

    你瞧瞧吧,日本人这个轴劲儿,真是让人又可气又好笑,不知是该发牢骚还是该夸好。

第九百四十七章 合作关系

    跑业务当然就免不了送礼和交际。鐤

    由于这个年代的日本不是泡沫之后,所以日本的法律除了对企业和官员间的“经济互动”有所限制之外,对于企业和企业之间的“交际费”并没有规定最高限额。

    实际情况反而倒是因为日本大部分行业都呈现一片繁荣景象,在日本企业相互间的商务活动中,交际费在以极快的发展态势飞速增高。

    连日本政府非常乐于见到企业多花交际费。

    官员们都认为企业的消费越多,越能刺激生产,对日本经济有益。

    所以国人印象中日本人送礼和请客小气的现象,在这个时代,只存在于普通人的私人交往中。

    送个毛巾肥皂、书签茶杯什么的。

    企业对企业可不是这样的,反而大方得很呢。鐤

    可以说即使与几十年后华夏经济最好的时候相比,日本社会此时奢靡之风气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为日本人大手大脚花交际费,是从上到下,一荣俱荣,遍及大多数行业的人,具有普遍性的。

    不像华夏,哪怕经济再好,也只有个别领头行业才能享受到的这种钱多的幸福。

    只有企业的头头脑脑们自己“闷得儿蜜”的份儿。

    像宁卫民联系拉杆旅行箱的业务时就发现,不管他和对方谁请谁。

    外面吃一顿饭就要几万円,送一件礼物价值起码五千円起。

    有时候还会附赠各种商店的消费券、餐饮券、打车券。鐤

    谈合作到签订合同的阶段,更到了当天晚上要不去俱乐部或夜总会坐坐,花个十万八万的,就属于没有诚意,别人无法相信你的地步。

    就连头几天为他找库房的香川美代子,还以公司的名义送了他一个面包机。

    闻着味儿追踪而至,顺便推销火险的左海佑二郎,还主动请他和美代子吃了顿餐费两万円的寿司,然后眼也不眨地说“不要紧,公司有交际费”呢。

    由此可知,他们俩的日子最近也好过多了,房地产中介和保险公司的生意都不是一般的景气啊。

    所以在拜访“大和观光”各个分社的过程里,宁卫民是真没少出血。

    好在他送的礼物,大多都是邹国栋从国内带来的茶叶、料器和漆器

    这些以人民币计价,花费并不算多的东西,放在锦盒之内,日本人也摸不清楚到底值多少,反正看着就觉得很名贵的样子就是了。鐤

    这倒是惠而不费,能省下不少的钱。

    不过有一利就有一弊,基于每个人审美、知识、经历的不同。

    这些东西在不同年龄的人眼中价值是不一样的,所产生的效果也明显不同。

    宁卫民就发现,像年岁偏大的分社部门经理更喜欢这些东西。

    因而对他就比较热情,在合作条件上就容易点头。

    反观三十岁以下,较为年轻的部门经理就不是很“感冒”了。

    越是年轻人,对这些礼物的态度就越平淡,难免要斤斤计较起来,有时还会额外找点麻烦。鐤

    好在宁卫民倒是个善于总结,懂得抓住主要矛盾的人。

    很快他就逐渐掌握了和日本人打交道的窍门,开始走出思维定式,采用最直接有效的办法通杀了。

    敢情他发现几乎每个人,不分年龄,不分性别,压根就没有不喜欢拉杆旅行箱的。

    哪怕是各个旅行分社的一把手,二把手对拉杆旅行箱也充满兴趣

    以至于询价之后,许多人都想要自掏腰包买下来。

    说白了,这种拉杆旅行箱对需要经常旅行的人,那就是刚需啊。

    而他基于此类现象,也开始意识到、鐤

    其实恰恰正是这种刚需,才是真正打动这些旅行分社负责人,让他们不去在意他的国籍、企业规模和信誉度,愿意与他合作的原因。

    所以从此之后,他登门找旅行分社谈合作压根就不带礼物了。

    干脆商谈合作最初他直接摆明最能打动人心的一个条件——愿意按各个旅行分社的人数和职务级别,提供相应数目和品牌的拉杆旅行箱,给这些愿意合作的旅行分社免费试用。

    对于部门社长和部门副社长,宁卫民给予的是皮尔卡顿品牌的高端货。

    对于分社的各组组长,给的是金利来品牌的港产中档货。

    广大的普通职员,当然是去用产自共和国的首都,物美价廉的易拉得了。

    虽然这少则十几个,多则几十个箱子一送。鐤

    净成本是十几万円起步,多则得几十万円,甚至上百万円。

    看起来付出的成本好像更高了,似乎有点亏得慌。

    但其实这笔账不能光看表面,好好算一算,还是很划算的,由此而来的好处显然更多。

    要知道,首先,这已经不是宁卫民在讨个人的喜欢了,而是他在赎买整体。

    宁卫民懂得一个道理,办什么事儿都得靠令行禁止。

    光上面下令没用,如果落实不了,就是一纸空文啊。

    如果单让社长高兴,中层管理者从中作梗,基层人员再阳奉阴违,那一样也白搭啊。鐤

    这么一来就不一样了,旅行社上上下下都会满意,推销拉杆旅行箱一事就必定尽力。

    其次,这些旅行社的职员,尤其是导游,那是经常出入机场的,本身就是最好的移动广告。

    就像宁卫民上次去机场送邹国栋那一趟,他不就凭着手里的拉杆箱,吸引来了主动询问的顾客吗?

    长此以往下去,那销售量还会低吗?

    还有,宁卫民送出去的是商品,计算的是没商业附加值的净成本。

    可在对方的眼里,他们所收受的礼物却是以市场销售价来计算价值的。

    所恐怕不少人都会以为宁卫民是一气儿送出了价值几百万円的礼物。鐤

    这么土豪的大手笔,自然会让对方佩服,狂刷信任度和好感。

    再有,也别忘了,宁卫民他还不是一般人。

    对于三家公司来说,他的地位很特殊,也就不能把他的经营成本等同于一般的海外代理商。

    别说押金没有了,合同可以后补,价钱是最低价,就连拿货他都不用出一分钱。

    他送出去的所有拉杆旅行箱,都是皮尔卡顿、金利来和易拉得三家公司自己出运费给他送到日本来的。

    实际上,他付出的钱,只是清关提货时付的关税。

    等卖掉货,他先拿走一份代理费,才会给三家公司的账上回款。鐤

    所以他这么送礼自然没有多少资金压力,完全送得起。

    而且送的越多,合作单位就越多,卖的货就越快,反而他账上会越宽裕呢。

    至于最后还有一条呢,什么事儿都得讲究有来有往啊。

    反过来,那些惊叹宁卫民如此手笔的旅行分社,自然也要尽力做对等的回应。

    哪里还好意思让宁卫民再花钱请吃饭,请花酒呢?

    这些当然就是对方包揽的事儿了。

    所以无论是大吃大喝,还是消费券、回礼,可都落入宁卫民自己的兜里了。鐤

    看看吧,这里外里,这小子有多划算啊!

    完全是把以权谋私的精神和本事发挥到极致了!

    可这样的中饱私囊,谁又能说出他的不是来呢?

    怕是大师、宋华桂和曾老板都在这儿,眼睁睁瞅着他这么干,也没法怪罪。

    反而还得夸上他几句,关心备至地说——真是辛苦你了!要注意身体啊!

    当然,说一千道一万,对于一项合作而言,最终的结果是好是坏,哪怕合作双方关系再和睦也没用,还得看能不能产生经济效益,符合双方谋求的共同利益。

    不过在这一点上,宁卫民的拉杆旅行箱完全经受住了市场的考验。鐤

    要知道,越是体力不佳,有长途跋涉需求的人,越能体会出这东西的好处来。

    签订合同之后,宁卫民分别把数十个,上百个不等的拉杆旅行箱,送到这些“大和观光”的旅行分社。

    没想到到很快就被推销出去卖掉了。

    这样一来,不但旅行社的职员们因此得到了不菲的额外佣金,更提升了他们卖力推销拉杆旅行箱的动力。

    关键是免费使用拉杆箱的导游,以及购买了拉杆旅行箱的顾客们因为率先使用了这玩意,在旅途中出了风头,实实在在省了力气,极大提升了旅游体验,口碑和反响极佳。

    为此,参团的每一个没买拉杆旅行箱的游客,几乎都因为亲眼所见的反差后悔了。

    打算回去就要买,急不可耐在旅行途中就跟导游订了货。鐤

    不少人还主动把有旅行需求的亲戚朋友推荐给了“大和观光”。

    这更进一步促进了拉杆箱的销售以及“大和观光”旅游产品的销售。

    这一来,那还了得啊!

    用股市里的一句话形容,那叫戴维斯双杀啊!

    “大和观光”的销售和导游们尝到了甜头,觉得这钱不就跟白捡一样啊!

    那还不都跟打了兴奋剂一样拼命推销啊。

    就这样,拉杆旅行箱的销售量呈现出病毒式营销的效果,开始急速增加起来。鐤

    头几天还每天几十个不等的往外走货呢。

    没想到一周之后,居然是每天二三百个的卖货了,而且还以极高的趋势在增长。

    宁卫民前期库房存放的三千六百多个拉杆箱,预计起码得卖俩月的货物,居然没到十天就下去一半了。

    各个大和观光的旅行分社都疯了,挨个打电话要求宁卫民增加送货量和次数。

    这不但让宁卫民惊讶的发现,他这点货很快就得售罄,库房面积也不够用了。

    而且应收账款已经高达上亿的情况,也把他着实吓了一跳。

    不得不赶紧联系香川美代子,提出要租上千坪的库房。鐤

    然后火速拨打国际长途给邹国栋和曾宪梓,还发了传真过去。

    要求大陆和港城的工厂,无论有多少现货都尽快给东京这边发过来,他全要。

    而与此同时,对于大和观光在东京各区与宁卫民建立了合作关系的七八家旅行分社来说。

    当然也意识到了跟宁卫民合作的好处了。

    这些旅行分社无一例外,定下这次合作的部门社长,威信都是空前高涨。

    许多人都是头一次被员工歌颂为“英明神武”,堪称职业生涯中的高光时刻。

    副社长和组长们也成天乐呵呵的,都在憧憬着分社业绩猛增后,自己能拿到手的绩效奖金,以及讨论分社的业绩排名能提高多少。鐤

    尤其想到在季度汇算时,自己的分社肯定会惊吓到其他的分社,必定得到总社的表彰。

    他们连下班后去喝酒的兴致都增加了,直接促进了东京餐饮行业的消费。

    于是合作关系,不知不觉中就一下调转过来了。

    这些大和观光的旅行风社开始增加对合作的重视,重新审视他们的合作关系。

    尤其关切宁卫民的货量够不够,会不会因为生意好做了就后悔,要改动合作条件。

    而对于宁卫民而言,他的工作和生活,恐怕只能用“痛并快乐着”来形容了。

    一方面得为货量紧缺而道歉,紧急安排补救措施。鐤

    另一方面呢,因为这些旅行分社的部门社长挨个请客送礼笼络他,意图加强情感联系,夯实合作关系。

    他又又过上了出门随意叫出租车,夜夜笙歌的生活。

    别说打车券和消费券收获了不计其数,连名酒、名表,和大牌首饰他都收了好几件。

    所以他现在的日子,在物质方面那叫一个滋润。

    吃饭打车都不用花什么钱了,消费券都用不过来。

    生存已经差不多超然于现金之外。

    现在要是有人采访他,他比马云可牛逼,提前几十年就能说出这样的话,“我都快不知道现金长什么样了?”鐤

    而且要说不句好听的,光看他这灯红酒绿的小日子,光看这些礼物,他比小白脸还小白脸,被牛郎还牛郎呢。

    得亏这年头,不是网络炫富的年代,否则他只要把这些礼物拍个照片发网上去,已经足够这年头脚踏好几条船的东京高价姑娘,甚至是被富豪包养的银座小姐嫉妒的了。

    而且事儿还就这么气人,他不但不用伺候人,赔笑脸了。

    甚至每天晚上,他都是吃请的的一方。

    白吃白喝,白摸小手不说,还被男人当成衣食父母奉承着,被女人当成皇帝一样的伺候着。

    你瞧瞧,一不留神就在东京混成这地步了,哪儿说理去?

第九百四十八章 斯纳库

    夜夜都去花天酒地,寻欢作乐,其实对身体来说也是较大的负担。摮

    就是日本丰田、住友、三洋这样跨国公司的富二代,也没有几个这样过日子的。

    可要说起来,还真怪不得宁卫民腐化堕落,嘴馋好色,扛不住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

    因为的确是工作需要,盛情难却啊。

    要知道,至拉杆旅行箱销量突然暴增为止,宁卫民跑下来的大和观光旅行分社已经有了八家。

    这每一家每周请他一天晚上,这时间上还不够排开的呢,注定得冷落一位。

    尤其眼下又是货物趋紧,先一步卖空了货的分社补不上货。

    彼此已经确定合作关系的旅行分社的基层人员是天天着急。摮

    没有旅行箱就等于在丢钱啊,还有应付已经预定了旅行箱的客户们的催促。

    于是个顶个成了爱哭的孩子,几乎是下跪恳求上司快想办法。

    下情从组长传递到这些分社的社长耳中,同样“压力山大”。

    哪位旅行分社的部门社长都怕宁卫民把自己的分社给忘了,过几天就得打电话请他一回。

    那不就连绵不绝的接龙游戏了?

    这就是香饽饽的待遇啊。

    不去?不去行嘛,那是要得罪人的。摮

    像2月3日这天,目黑区的大和观光分社的高桥社长就是第三次给宁卫民的“大刀商社”打电话了。

    说晚上有空的话,一定请宁卫民抽出时间来赏光吃顿饭。

    这位高桥社长,年纪差不多有四十岁,在“大和观光”干了已经二十年了。

    性子有点像那位地中海发型的谷口主任,是一位好好先生。

    在合作一事上,应该说,他是宁卫民感觉最好说话的一位,当初和宁卫民达成合作特别痛快。

    但也正因为性格太软和了,办起事来就比较容易吃亏。

    所以这位高桥社长,哪怕按照年功序列和自身资历,本应该去管理有钱人更多的核心区分社担任社长的,可实际上却被分到了差一等的目黑区旅行分社。摮

    连邀请宁卫民吃饭这件事,也是排在别家后面的。

    常言道,事不过三。

    既然宁卫民已经推了他两次,这次连他自己都感到不能忒欺负老实人了。

    便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下来。

    晚饭去了一个料亭吃的是三万円一位的怀石料理。

    开始扯了一些闲篇,最后谈论的无非还是拉杆旅行箱什么时间到货,能给目黑区分社多少。

    对这个问题,宁卫民一再保证,自己绝不会让高桥社长失望。摮

    还说出了货不到位,自己绝不回国过春节这些话后,才算宽慰了这位好好先生的心。

    可即便吃完饭,宁卫民还不能回家,必须得去再找个地方喝一轮酒才行走。

    否则的话,对于宴请者来说,就像受请者有什么不满似的,难免让这位高桥社长多想。

    日本人的榆木脑袋啊,就是得可丁可卯按照通常惯例来。

    一点流程稍微有点变动,他们的小心脏就受不了。

    不过宁卫民也有言在先,提前先打了声招呼。

    “高桥社长,请恕我晚上不能久坐,明天还有许多重要事情要忙。我最多再坐一个小时。您看可以吗?”摮

    在得到高桥社长点点头同意后,他才又欣然去赴“二次会”。

    在高桥社长熟门熟路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六本木,推开了小巷里的一家名为“丹特斯”的酒吧大门。

    走进去瞄了一眼,空间不大,一个水吧前十个座位。

    当下时间明明已经过了晚八点了,却还空着一多半。

    宁卫民立刻就知道这是一家生意普通的“斯纳库”。

    “斯纳库”在日文中称为“スナック”,是英文Snack的译音,中文意思就是“零食”。

    所以照字面意思理解,这种场所是个让客人吃东西,休息的地方。摮

    可实际上呢,却是指地方不大,里面有卡拉OK,有妈妈桑和服务员陪着客人聊天、唱歌的“小型酒吧”。

    要是非要找个具体的例子,就是像《非诚勿扰》这部电影里。

    葛优色迷心窍,被“北海道四姐妹”年轻时的一张海报,诳进去的那家小店。

    这种称为“斯纳库”的小酒吧,其实是受到奥运会影响才诞生的特殊产物。

    因为它最早就是出现在东京第一次举办奥运会的1964年前后。

    作为举办国际性盛会时的一个惯例,当时日本也开展了净化社会风气的运动,严格控制提供酒类店铺的深夜营业。

    于是乎,就出现了学习美式酒吧模式,但除了酒类,还提供“便餐和小吃”的店家。摮

    因为饮食店是可以深夜营业的,这样就绕开了法令的限制,得以借助这种变通形式长时间营业。

    应该说,早期营业的“斯纳库”确实是作为“深夜提供酒类的饮食店”,纯粹地存在着的。

    卖点就是花色诸多的下酒小菜,和为客人加冰、兑水、斟酒等服务。

    妈妈桑和服务员基本上是隔着吧台“面对面”接待客人,就像普通的调酒师一样。

    这里基本不存在坐在客人身旁提供接待服务的情况。

    说白了,最初的“斯纳库”就是一个纯粹聊天解闷的场所。

    客人来了,可以在这里和妈妈桑或邻座客人聊聊天什么的,就着一小碟零食坐在高脚凳上喝酒,其他什么都干不了。摮

    但后来日本进入八十年代,经济与收入进一步出现双增长,这种小酒吧就无法满足有钱人的需求。

    于是,伴随着池袋和银座等地出现了高级的“俱乐部”(クラブ)。

    “斯纳库”的妈妈桑和服务员也就被严酷的商业竞争,倒逼着从吧台里面走了出来,坐到了客人的身边。

    而且因为卡拉OK的出现,她们还要比俱乐部多提供一些额外的服务——伴场伴舞。

    至于日本男人晚上喝酒找乐子的酒吧,也就此出现了两极分化。

    有钱人去泡“俱乐部”,一个小时三万円。

    没钱的去“斯纳库”,一个小时三千円。摮

    当然,这里说的“没钱”也是相对而言的。

    因为再怎么说,“斯纳库”也是收“席料费”的,讲究情调的场所。

    往往在这样的地方畅饮一番,开销也得上万円。

    能享受这种有人哄着自己,以色娱人的服务,起码也得是在公司里面有点地位的男性,或者是从事自营业的小老板。

    而东京的日本男人,大多数公司已婚白领每天零花钱,也只有一两千円。

    喝顿酒,唱唱歌,聊聊天,一个礼拜的零花钱就没了,谁不肉疼?

    所以真正的普通人喝酒的地方是Pub、居酒屋这些不会因为座位收费的地方,量大管饱。摮

    总之,高桥社长在餐后没有带宁卫民去银座的“俱乐部”,而是来这种“斯纳库”,是很符合其身份地位的实际做法。

    只能说人家不喜欢打肿脸充胖子,却不能把这视为一种为图便宜的怠慢。

    果不其然,店里的徐娘半老的妈妈桑一看到高桥社长,就露出了尤为亲切的微笑。

    非常风情妩媚、风光尽妆地迎上前来。

    “高桥桑,您可好久没有光顾了,最近很忙吗?今天能够见到您,可是太高兴了。热烈欢迎。”

    高桥社长则笑眯眯地说,“妈妈桑只有生意不好的时候才会想我吧?”

    “哪里有。”妈妈桑贴近高桥社长小声说,“我是因为太想高桥桑了,才会无心打理生意,去应付其他的客人啊……”摮

    只凭这俩人眉开眼笑,小声说话大声笑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老相好”了。

    宁卫民因此断定这里应该是高桥社长经常来光顾的地方。

    果不其然,还没等妈妈桑招呼,高桥社长就越俎代庖的主动为宁卫民介绍上了。

    “这位是民子,这里的妈妈桑,她在这家店里已经十几年了。我也是因为她,才成了这里的老客人,在这喝酒差不多同样有十几年了。”

    跟着又给妈妈桑介绍。

    “宁社长是‘大刀商社’的社长,也是我们公司非常重要的客户。民子,你今天可一定要替我招待好啊。”

    这话宁卫民绝对相信,因为他眼前的妈妈桑尽管看上去已经四十岁左右,年纪和高桥社长应该差不多。摮

    但身材和皮肤都保养得很好。

    依然能够看得出,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一位很漂亮的女人。

    她能勾走高桥的魂儿,让他死心塌地常年来消费并不奇怪。

    就是不知道俩人还有没有更多的故事了。

    而如此一来,妈妈桑也就分清楚了主次,立刻把全部的热情转移到宁卫民的身上。

    先是微笑着冲宁卫民鞠了一躬,“欢迎光临”。

    然后就帮助宁卫民脱下大衣挂好、送上滚热的白毛巾擦手擦脸,甚至帮助他捶打捶打肩膀。摮

    不但十分的卖力殷勤,尤其能让人感到一种母性的温馨。

    不得不说,为了挣钱,这位妈妈桑是真敬业,也真拼命啊。

    高桥先生的身材是有点胖的,大概是坐不惯高脚凳的,就没往吧台那边凑。

    而是等着了解他需要的妈妈桑把他们带到了店里唯一的三角沙发坐下。

    “斯纳库”讲究的是“开瓶”,按瓶计价。

    所以一般都没有日本清酒和生啤酒,除了瓶啤酒以外,就是要喝洋酒。

    当然,这个价格肯定是要高出市价的。摮

    不过今天因为宁卫民说过,时间吃紧不能久留。

    高桥社长就没让拿瓶啤酒,而是让妈妈桑直接上威士忌。

    作为老客人,通常都是会在常去的店里存酒的。

    开一瓶酒后,一次没有喝完,临走时就在酒瓶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妈妈桑”看人下菜碟,如果这个客人看起来有钱,又希望他常来的时候,就会动员陪酒小姐多喝他几杯,或者把他的存酒“转移”一部分出去。

    当然,有的时候为了让客人感觉自己在店里面总是有酒,妈妈桑还会在客人存放的酒瓶里面添加一些酒,以便吸引住客人。

    这是所有酒吧不言而喻的小手段。摮

    高桥社长在“丹特斯”的存酒是半瓶三得利陈年,看他今天的意思,是要把这半瓶都喝光的。

    日本人喝威士忌的方式也比较奇特,通常是倒出一杯后,加水、加冰饮用的。

    日本人则把这种喝酒方式称为“水割”,也就是“酒中掺水”。

    日本的“斯纳库”甚至因此有了“水买卖”的别名。

    在日本,只要说一个女性是从事“水买卖”的,那后面的想象空间就任你发挥了。

    西方人至今都不明白日本人怎么会“创造”出来这样一种喝威士忌的方法。

    如同他们不明白华夏人为什么喝红酒,要在好不容易剔除掉糖分的葡萄酒里加碳酸饮料。摮

    不过毫无疑问的是,作为“斯纳库”最核心的服务。

    这里提供的小吃和下酒菜尽管早已不似旧日那样的丰富,但这些东西和酒水一样,无疑是要有店里推荐的服务小姐和妈妈桑端到客人面前,亲自侍弄的。

    结果,今天偏偏就这个环节出了岔子。

    敢情就在一个身姿曼妙,穿着金色连衣裙,银色高跟鞋的御姐型美女,尾随着端酒的妈妈桑,从吧台后的小厨房里,端着干果和酒菜走出来的时候。

    她才刚走到沙发这边,一眼看见了宁卫民,瞬间就地止住了脚步。

    恰恰就因为这一下子刹车太猛了。

    不锈钢托盘上的干果因为惯性飞了出去,全撒在了正跪下去在茶几上摆放酒水的妈妈桑身上。摮

    于是仅仅一瞬间,现场变得狼藉无比,尴尬无比。

    妈妈桑几乎同时尖叫一声,回头怒目地盯着肇事者。

    但更奇妙的是,没等到妈妈桑发火训斥。

    当宁卫民因为这异常的情况抬起头来,看到了美女脸后。

    他也以不亚于妈妈桑的惊讶睁大了眼睛。

    并且站了起来,不暇思索地抢先叫出了一个名字。

    “阿……阿霞!”摮

    是啊,宁卫民怎么也不敢相信。

    仅仅五个月之前,那个坐在长城饭店的豪华套间里,一身的高档名牌,像个大姐大一样跟自己做以汇兑买卖的地下钱庄的实际控制人。

    那位14K传奇大佬洪先生的得力助手,以高智商和强大气场留给他深刻影响的知性美人。

    眼下居然跻身于东京六本木一家“斯纳库”,成了一个要伺候客人的服务小姐。

    说实话,连他自己都认为自己是眼花了。

    或者是碰到了天下间最大的巧合,居然有个日本女人和阿霞撞了脸。

    否则这没法解释啊,根本不符合逻辑,可偏偏这还就是真的!摮

    “抱歉,宁桑,让你见笑了!我实在没想到,在这里能碰到熟人。”

    仅仅一句港普,就足以坐实宁卫民所看到的不是在做梦。

    更别说,恢复了镇定的阿霞还冲他露出了带有独特气质的微笑。

    但这下,又轮到高桥社长和妈妈桑面面相觑,满脑袋的问号了。

    几秒之后,几乎同一时间,他们也带着急切脱口而出,分别询问。

    “阿霞,到底怎么回事?”

    “宁桑,你们难道认识吗?”摮

第九百四十九章 相见不如怀念

    只有十二坪面积的丹特斯酒吧,室内温度恰到好处。殶

    今晚的客人虽然不多,却丝毫不显冷清。

    因为此时,宁卫民和阿霞颇为戏剧性的他乡遇故知,已经让这里充满温馨和愉悦的气氛。

    经营本店的妈妈桑民子,虽然被阿霞失手撒了一身的干果,却没什么不满的。

    要知道,她开店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挣钱嘛。

    既然宁卫民一认出阿霞,随后不问价钱就点了一瓶店里最名贵的威士忌——山崎十二年。

    哪怕按规矩得和阿霞平分,这瓶酒的收入有小姐的一半,她也几乎一下子就赚到了三万五千円。

    那么对于这种能为自己带来财运的无心之过,她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殶

    她只觉得,像宁卫民这样的豪客真是来一个顶十个。

    阿霞要是能再多招引来几个这样大方的客人才好呢。

    妈妈桑甚至因为高兴,主动奉送了一个大大的果盘,和她亲手做的一盘和果子。

    不过标价虽然是五千円的东西,但实际成本也就一千五百円,徒有其表罢了。

    至于高桥社长,他同样没什么可感到惶恐或者是不高兴的。

    因为这斯纳库九万五千円的一瓶威士忌,并不是他掏钱。

    宁卫民开口要酒的时候就声明了,说这瓶酒是因为异地和朋友相逢,专为了捧阿霞的场,他要自己来付账。殶

    于是高桥社长客气了几句就不再坚持了。

    日本人向来有消费时AA制的习惯,连男女朋友,上下级一起喝酒也是如此。

    所以实际上高桥社长等于反过来沾上了光。

    喝上了好酒,吃上了果盘不说,甚至因为有了阿霞可以去陪宁卫民。

    就连他喜欢的妈妈桑也不用再去招呼别人了,完全可以坐在他的身边专心陪他喝酒。

    这又有什么不好呢?

    不过话说回来,高桥社长对于发生在眼前的巧遇,也不免好奇心泛滥。殶

    他的眼睛一个劲观望吧台那边,窃窃私语的宁卫民和阿霞,嘴里打听的也都是些有关阿霞的事儿。

    “喂,我说妈妈桑,那个叫阿霞的小姐,是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见过她啊?你店里原先的花子小姐呢?”

    “哎呀,高桥社长,你都有大半个月没来照顾本店生意了吧。难怪本店的变化你什么都不知道啊?”

    妈妈桑先是以一种幽怨嗔怪的眼神说道。

    直到高桥社长连连道歉,解释说最近会社一下忙了起来,但交际费应该也会相应增多。

    并且保证最近一定会常来之后。

    她才露出笑容,撒娇似的推了高桥社长一把,欣然作答。殶

    “这个阿霞,来我这里上班今天是第十天啊。你说的花子啊,她嫌弃店里生意不好,已经跟我辞职了,大概是跑到歌舞伎町跳艳舞去了。”

    由于高桥社长已经泡了二十年的斯纳库,算是个资深酒客了。

    他从袅袅的香烟雾气中清楚地看处,那个叫阿霞的小姐,身上充满了矛盾性。

    尽管她身材很好,人也是非常的漂亮,连替人点烟、倒酒动作也很优雅,很熟练。

    一看就不是初入这个行业,绝对是在酒吧工作过的老手。

    但有点莫名其妙的是,她总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就好像一个高贵的女王在自己的城堡待客一样,待人只有疏远的礼貌和矜持的客气。殶

    虽然也是满面微笑,可眼里的掩盖不住的锋芒,却让人怎么都亲近不起来。

    她甚至不懂得低头故作娇羞,那可是日本女人撒娇的基本招数。

    难道这就是外国女人不同于日本女子之处?

    “这位阿霞小姐可是有点奇怪啊……”高桥社长忍不住感慨。

    “是啊。”睁大眼的妈妈桑也不禁轻轻点头。“你也看出来了?明明人那么漂亮,又那么有气质,可是不知为什么,却能让大多数的男人敬而远之啊。本来我还以为有了这样高素质的小姐来店里,会让生意好起来呢,结果只有性情古怪的客人才吃她这一套。哎呀呀,真是苦恼啊……”

    “她到底做过这行没有?”

    “嗯,确实不是新手。大致的规矩都懂得,而且酒量特别好。”妈妈桑说,“不过,她是港城人,刚来日本没多久。”殶

    “这么说的话,应该是外国人的缘故吧?她日语水平怎么样,能和客人正常交流吗?”

    “跟你带来的这位客人差不多吧。很流利啊。”

    “嗯,说起来他们两个人还真是有缘呢。居然在异国他乡又见到了。简直像电影里的情节一样啊。”

    “说的是呢。我看这位宁社长一定是阿霞的老顾客呢?他今后要是肯常来的话,那对店里倒是一件好事。”

    “也许吧。不过两个人的年龄,总是有点不大般配啊。”

    “这有什么?男人无论多大永远都是孩子,女人也只有比男人大一些才会疼人的。难道你不是因为我比你年长几岁,才常来光顾的吗?你的太太应该比你年轻吧,为什么不乖乖回家去?要来我这里喝酒?”

    “是呀是呀,是我失言了。对不起啦妈妈桑,还是你说得对,再坚强的男人,也有累的时候,有些话既不能跟太太说,更无法跟部下说,也只能跑到斯纳库,跟善解人意的妈妈桑说一说。妈妈桑可是我最好的听众啊。要不是你总是用一块热乎乎的毛巾替我擦去眼泪,安慰我说没事,明天的太阳照样升起。我恐怕早就被工作中的困难打倒了。你这里就是我心灵的港湾。我会一直来的。”殶

    “哎呀呀,这些话,你都已经说了二十年了,说得我们都老了。我还记得你第一次来的时候,那时候才刚入职两年吧,简直帅气得不像话,很有点像三船敏郎呢。那个时候你要有点勇气向我求婚的话,也许我会答应呢……”

    “妈妈桑,要是这么说的话,那真是太遗憾了。怪也只能怪你太漂亮了,我是很难鼓起勇气的哦。说实话,我的眼里,妈妈桑可是比山本富士子还要美丽呢……”

    然而就在高桥社长和妈妈桑宛如“老夫老妻”一般的说说笑笑,说着轻松的话题时。

    宁卫民和阿霞肩并肩的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所谈及的内容却显得有些沉重。

    因为阿霞正在给宁卫民讲述她来到东京的大致经过。

    简单来说,主要原因就是洪先生在港城那边出事了。

    敢情早在1984年的时候,港英政府为港城新派了一位空降的长官。殶

    新官上任三把火,为了立威,这个英国佬难免就要拿江湖上最风光的人立靶子。

    结果江湖传言靠混社团十年赚了上百亿的洪先生,就成了这位官员认准的目标。

    可这位英国佬万万没想到的是,洪先生早已经从数年前就金盆洗手上岸了。

    其名下已经没有多少触犯法律的生意了。

    他白白忙活了许久,不但一直没抓住洪先生的把柄,反而让洪先生在其背后讥笑了一番。

    于是英国人恼羞成怒,干脆三天两头让人到洪先生名下的酒吧里查牌,使得洪先生名下的酒吧生意差了不少。

    洪先生也知道自己惹来了麻烦,风大浪急,干脆就把酒吧都卖掉了。殶

    拿着钱就此离开港城,跑到亚洲各地会朋友,四处旅游去了。

    曼谷住几天,台北住几天,澳门赌两把,再去箱根泡泡温泉。

    虽说是背井离乡,可小日子过得也是快活。

    这就是宁卫民为什么会在京城见到这位十四K大佬的原因。

    可洪先生千不该万不该,临走的时候在港城还留下了一些狠话。

    扬言自己早晚要回来,一定会找机会搞掉那位英国佬,一雪前耻。

    这些话对他来说或许只是说说,但他毕竟名声在外。殶

    传入那位官员的耳朵后,却必然要当真,是又气又恨。

    要说这位也够狠的,索性就先下手为强,竟然找了不少假证人,自己罗织罪名。

    然后趁着洪先生去年回港祭祖的时候,设下了埋伏,就把洪先生给抓了。

    尽管没有什么实际证据,但因为这位英国佬已经提前疏通好关系,于法庭上下都达成默契了。

    毫无准备的洪先生猝不及防下吃了大亏,最后是要把牢底坐穿了。

    在入狱前,他所能做的事儿,仅仅是通过律师给远在京城阿霞打了一通电话报信。

    让她赶紧结束大陆的地下钱庄业务,设法自保,免受牵连。殶

    至于阿霞,虽然是听了洪先生吩咐后,马上如数照办。

    但树倒猢狲散,终究大势不可逆。

    洪先生即将入狱的消息没多久就从港城散布出来,及天之内传遍了东南亚的地下社会。

    于是许多过去的朋友,都成了落井下石的敌人。

    能冷眼旁观的人已经算是有良心的。

    在这种情况下,阿霞也没本事替洪先生守住地下钱庄的那些财产。

    她知道肯定又许多人为了洪先生的钱在找自己,也是好不容易才用手里的钱买路,闯过了层层关卡。殶

    甚至不惜从泰国、印尼兜了一圈,才躲到日本东京的。

    却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哪怕她最后都躲到东京六本木,这家小小的斯纳库来了,却仍然在这里遇到了宁卫民。

    这些话说完,宁卫民和阿霞之间就开始有一段比较长的沉默。

    时间差不多能以抽一根烟来计算。

    不为别的,除了这些事儿本身就透着悲伤,引人唏嘘之外。

    他们两个人也都在思忖今天的意外见面,对他们各自的处境意味着什么。殶

    坦白说,无论是谁,心里都有点想要骂娘的感觉,无不觉得相见不如怀念。

    阿霞通过这件事,已经明白了这世上是没有绝对安全的。

    无论自己怎么躲,都有可能在任何地方遇到任何认识自己的人。

    当然会担心因为宁卫民见到过自己,就此泄露了自己行踪。

    而反过来宁卫民也要因此平白受到的猜忌,从此担着一份替阿霞守口如瓶的责任。

    万一今后阿霞要出点事儿,他多冤啊!

    更何况,阿霞肯定不会实话实说,这也是彼此心照不宣的事儿。殶

    像有关洪先生的财产、孩子,还有刑期,阿霞一定打了马虎眼。

    宁卫民的心里非常清楚,因为换成自己,他也会这么干。

    人心隔肚皮,说话就得留一半。

    所以天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在找阿霞,又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这也就是说,对于阿霞的事儿,他知道的越多,就越容易为自己惹来麻烦。

    不过话说回来了,事已至此又能怎么办呢?

    他总不能走出门去,就当今儿没来过这一趟啊。殶

    该见着的既然见着了,他就是这么装傻充愣也于事无补。

    再有,他还清楚一些连阿霞也不会知道的事儿。

    那就是港城回归那年,洪先生就会出狱,到时候又会是一条好汉。

    虽然已经不混江湖了,不做地下皇帝了,但洪先生的江湖地位和威望还是有的。

    仅仅出面几句话,照样替港城的“大刘儿”摆平了谁也搞不定的胡须勇。

    并借此让“大刘儿”乖乖的把关美人奉上,好好陪了他一宿。

    而且这家伙日后在港城不但化身成为了热心公益的慈善家。殶

    到处以自己作为方面例子,引导青少年不要误入歧途。

    更是靠着网络博彩,成为掌控东南亚球赛赌局的最大庄家。

    所以对这样一位一手经文,一手利刃,普度众生、吃喝享乐全不耽误,不知是菩萨还是罗刹的主儿。

    宁卫民觉得还是提前做点感情投资,攒点积分的好。

    起码日后他去港城安营扎寨,还能有人照应一下。

    总比白白担惊受怕,一点好处没有的强。

    不能没能打着狐狸,还白为自己惹来一身的骚啊。殶

    于是想到这里他也就有了主心骨,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的局面了。

    一是不该打听的绝对不多问,二是尽力对阿霞表示出善意,对洪先生表现出同情来。

    说白了,不管什么神仙,先烧上一炷香没错。

    这就算是雪中送炭,总能留点香火情分。

    日后等那位洪先生再叱咤风云的时候,也就好相见了。

第九百五十章 人尽其才

    心里拿定了主意,也划好了底线。嶇

    宁卫民啜饮了一口威士忌,他终于开口了。

    “阿霞,我想问问,你现在还有其他的工作吗?”

    不用说,为了更好的保证谈话隐私,他们说的是中文。

    “没有了。我每天晚上穿成这个样子来斯纳库,可不是为了好玩。宁先生,为什么这么问?”

    阿霞笑着也用港普来应答。

    但反问的语气和眼神里一闪而过的锋芒,却带出了警醒的意味。

    “别紧张。我没别的意思。主要是因为我来了东京才发现,这里许多在夜店兼业的女孩子,其实在白天都有正式的工作。我以为你也是这样呢。”嶇

    “啊?日本女孩子是这样的吗?那日本人可真够奇怪的。明明可以过正常人生活,非要捞偏门。”

    阿霞不置可否的说,看似是不知情,但也可能是装傻。

    “还是国情不同吧。你应该已经发现了,在日本,所谓风俗场所,并不是男人可以随便乱来的地方。陪酒就只是坐在客人身边,陪着聊天而已。就拿斯纳库来说,客人想要和妈妈桑、小姐亲近,发生肢体接触。唯一的机会,不过是唱卡拉OK的时候牵个手而已。这和港澳台的娱乐场所可是天差地别啊。”

    “嗯,这倒是。听你这么一说,我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港澳的小姐一旦赚到点钱,就要想办法跑到日本来捞金呢。原来这里的确要比港城好赚多了……”

    宁卫民从阿霞的话里,多少听出了一些弦外之音。

    他现在更加确定的是,阿霞的过去绝不简单,应该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不过到底是什么故事,他可不想探究,常言道,好奇害死猫嘛。嶇

    于是轻咳了两声,他把话题又转了回来,认真地说,“阿霞,在东京,咱们还能遇见也算有缘。没意义的客套话咱就别说了。我就跟你来点实际的吧。如果你目前生活方面要有什么困难,就请开口告诉我吧。像是住处啊,或是债务啊。总之,经济方面的困难,只要你开口,我都愿意帮忙……”

    “啊?你……这是要养我吗?”

    不等宁卫民把话说完,阿霞就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为什么呀?难道就因为我们在大陆做过几次生意?就凭我们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还是……因为……你喜欢我?”

    说到这儿,她眼中秋波流转,还故意把手轻轻搭在了宁卫民的肩膀上。

    “细佬,你可要想好了呀,姐姐我的年纪可比你大多了呀。要是粘上你,想甩可就甩不掉了。”

    宁卫民尽管没在女人身上下过太多工夫,花过太多心思,但毕竟两世为人。嶇

    这阿霞看似轻佻,实则是在恶作剧,还是很容易分辨出来的。

    更何况他已心有所属,又问心无愧。

    于是不为所动地淡然一笑,反而很坦荡地纠正起阿霞的用词不当来。

    “别闹。我不是要养你,而是要帮你。是啊,就凭我们做过几次生意,见过几面。难道不行吗?你办事有信用,帮过我的忙。我们之间合作很愉快,也应该算是肝胆相照的朋友啊……”

    “朋友?”阿霞不屑地笑了一笑,似乎是在自嘲,也似乎根本不信他的诚意。

    “你可真有意思。江湖人向来都懂得,所谓的朋友,甚至是兄弟,都是用来出卖的。”

    “可我不是打打杀杀的江湖人呀。我只是个商人,我信奉的是一句古训,‘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今天我帮你,明天你帮我。所以你没什么可担心的,我帮你就等于在帮自己……”嶇

    宁卫民继续做出了真诚的态度。

    然而可惜,有句话叫过犹不及。

    经常能看到社会黑暗面的阿霞反而误会他更深了。

    “啊……我明白了。是不是你遇到什么麻烦了?有事找我帮忙是不是?那先说好。我阿霞做过舞小姐,开过当铺,管过地下钱庄。这三种行当,无论你要我做什么都能商量。但杀人放火,坑蒙拐骗,敲诈勒索,还请你免开尊口。我这人办事还是讲究一点规矩的,所谓做熟不做生……”

    对她如此表态,宁卫民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你瞧你,对我戒心太重啦。反正就是不相信我是好人,对吧?可我是做正行的呀,别说杀人放火,坑蒙拐骗了。就是那三种你最熟悉的灰色行业,我也不碰。你真的想多了。我说帮忙就是帮忙,不求回报的。”

    “真的这么好?”阿霞狐疑地打量宁卫民,还是无法置信。嶇

    “你这人好得不真实。商人我见过的多了,就从没有你这样不求回报的。如果你真是这么善良,那你可惨了。以后迟早要吃亏的。”

    啼笑皆非下,宁卫民懒得再辩解了,索性把酒一口闷了,直奔核心主题。

    “好啦,你就别替我操心了。我倒是要提醒你一句,外国人在日本是不允许从事风俗行业的。要是让日本政府知道你在斯纳库打工。怕是要被遣返的哦。所以还是请你认真考虑一下,要不要让我帮帮你,干脆改行吧。”

    “哎?这么说的话,你是想做我的老板喽?”

    阿霞不免惊讶了一下,不过很快便自己完成了脑补。

    “也是,看你现在的样子,就知道在东京混得满不错的。既然和你同来的客人,还有妈妈桑都称呼你社长。你应该已经成了红色资本家了吧?难道你也有心要办钱庄了?你的资本现在是多大规模呀?”

    阿霞一边好奇问着,一边又给宁卫民倒上了一杯酒。嶇

    但让阿霞没想到的是,宁卫民再度摇头。

    “我可没有这份福气。更没你的脑子和胆量。我在东京开拓的业务,就是简单的商品批发代理还有餐饮业。以你的才干和智慧,要是为我做这种事,那就太屈才了,完全是对人才的浪费。”

    宁卫民这一手推开麻烦的“乾坤大挪移”玩儿得很巧妙。

    阿霞并不觉得被嫌弃或是轻视了,只有更加好奇。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宁卫民一句话揭晓答案。

    “我的意思是建议你做房地产中介。”嶇

    “啊?房地产……中介?”

    “有那么奇怪吗?我刚到东京的时候,因为需要找房子居住和办企业,就认识了一些房地产中介公司。现在大家关系还很不错呢。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做保人帮你入职。既然你能陪顾客聊天,那日语水平是没问题。”

    “不,我是说,这一行的收入真的有那么好吗?”

    阿霞才来日本没多久,确实对东京的情况还不算熟悉。

    对房产中介的收入,更是以港城的概念代入的。

    宁卫民的话让她充满了疑惑,一时想不明白,这不奇怪。

    “当然不是要你帮人租房,要想挣钱,肯定还得靠二手房的交易。每完成一笔过户交易,你都能拿到百分之一的佣金。而最关键的是,我断定未来的东京,房产交易市场一定会以倍增的方式变成最热门的市场。”嶇

    宁卫民先纠正了一下阿霞的思想误区,这才继续解释。

    “阿霞小姐既然是做钱庄生意的,那么对汇率一定会格外关注吧?你还记得去年九月份,国际上出现了一个有关日元汇率的重大事件吗?”

    “你是说《广场协定》……?”

    阿霞当然记得,而且记得很清楚。

    当时,就因为发生了这件事,她才会对宁卫民提前兑换日元的举措无比佩服,产生了要效仿宁卫民投资日元的心思。

    甚至可以说,她最终会选择来东京避祸,根源也在于此。

    “对,就因为《广场协定》。”嶇

    宁卫民点点头,进一步解释了为何做出如此判断的逻辑。

    “从那以后日元一直在持续不断的升值。这也撬动了日本的房地产市场,致使许多想跟着沾光的国际资金都流入日本购买日元资产。到目前为止,仅仅才过了三个多月,日元升值已经达到了百分之二十的目标。而在此基础上,东京的房地产也上涨了百分之三十。也就是说,如果去年你在《广场协定》前,花一百万美金在东京买了一套房子的话,那么今天,这栋房子的价值就已经变成了……”

    而这一次,他甚至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完,阿霞已经不暇思索,把算好的答案脱口而出。

    “一百五十六万美金!”

    而且紧跟着,就为这个数字发出了惊呼。

    “居然会有这么丰厚的利润吗!都快赶上高利贷了!不!比高利贷还厉害!因为不存在收款的问题。宁先生,你买下的房子一定赚大了吧!”

    要知道,阿霞可是专业玩儿钱的人,对于利润和数字尤为敏感。嶇

    泡沫经济的复利威力确实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不过反过来也一样,其实对于阿霞的速算能力,宁卫民也是由衷的佩服。

    心说不愧为专业人士,这脑子和计算器都差不多了。

    所以,还别看他嘴上一个劲地谦虚,自称“还好吧,我的资本少,只是赚了一点点啦!”。

    但实际上,这小子心里对于阿霞的夸赞还是很享受的。

    试问,这世上又有哪个男人会不喜欢一个大美女以崇拜的目光仰视自己呢?

    于是,这也就让他谈性大增,非常愿意把事情彻底说个明白。嶇

    “阿霞,别为这点小利润太激动了。因为我还要告诉你,日本的房市火热只是刚刚开始。为什么?就因为这是由美国决定的。美日之间的贸易逆差没有得到好转,《广场协议》没能解决美国人的问题,美国人就不会满意,一定还会让日元继续升值。这也就意味着日元资产还会继续上涨。这是天时。”

    “更何况1月30日,日本央行又开启了降息周期。这就是明白告诉大家,在日本买房的成本更低了,以后还会更低。那么接下来,国际资本不但还会持续性涌入,连日本的有钱人也会跟着哄抢的。这就是地利。”

    “再有,你应该知道的,任何市场都是买涨不买跌。越涨就越会有人买,这是大势所趋,无人可以改变。这是人和呀。这么一来,天时地利人和俱全,如果不出现重大政策性转折,日本的房子注定会被炒到天上去。那你说说,在东京做房产中介,前景能不好吗?”

    “不瞒你说啊,我就认识一个房地产中介,去年九月入职,还是个毫无经验的新人。月薪仅仅十五万円。她的工作能力也很普通,当时一个月也卖不出一套房子去。可现在呢?她上个月光凭交割房产价值,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手一百多万円呢。薪水已经不放在眼里了。”

    “怎么样?单以一份工作来说,收益还不错吧?坦白讲,我要不是来东京开公司的,而是手握空拳来打工的。我自己就去干这行了。

    该说的基本上都说了,从逻辑到实证,再到自己的设身处地的分析。

    宁卫民的确已经仁至义尽。嶇

    好在劝说效果看起来也是不错,阿霞果然态度殷切多了。

    “嗯?一百万円!这不已经相当于大公司的部长级干部了嘛!那差不多是五千美金,三万五千港币啦。确实是够诱人的啊!你的意思是……我也可以拿到这样丰厚的月收入?”

    “这是起码的!”

    宁卫民再度给予了毫不犹豫的肯定,并且信誓旦旦的说,“以你的个人条件,我认为拿到二百万円以上的奖金都不难,也许月入五百万円都有可能。”

    “五百万円?”

    阿霞笑得更开心了。

    “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这样的话,那得卖出伍亿円的房产,也实在太夸张了。”嶇

    宁卫民还是拍胸脯作保。

    “我绝对没有言过其词。你就去试试看呗,如果你相信我的话。”

    “这个嘛,我……”

    只是到了最后点头的时候,阿霞似乎还有点顾虑,一时并没有完全下定决心。

    见她如此,宁卫民也不免有点心灰意冷,不准备再劝了。

    毕竟每个人的处境不一样,阿霞恐怕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于是他叹了口气,说了最后的几句场面话,就决定尽人事听天命了。嶇

    “我可没别的意思,只是不想你辜负了自己的才干。照我看,这是目前最适合你白手起家的行当了。你得这么想,哪怕是一百万円也比其他工作要好吧?就是银座的小姐,一个月差不多也就这个数了。你只要干上一年,就有起码千万円积蓄了。别人或许只懂得把这笔钱存进银行去。但你不一样。我相信,你有了这一千万円当做本金,完全可以凭本事把它再变成一个亿,或者几个亿。那么你以后无论留在东京,还是再去其他地方都可以。处境肯定要比现在轻松许多。何况要是能赚到更多的钱的话,也许还能够设法帮洪先生减刑。你说呢?”

    结果还就是那么让人出乎意料,恰恰是这最后一句管了用。

    听到“替洪先生减刑”的几个字,阿霞真的动容了。

    “宁先生,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要是不听劝,那就太不识抬举了。实在太谢谢你了。能够这么设身处地为我着想,帮我找了一条这么好的出路,你可算得上是我的贵人啊。那这件事,就麻烦你替我安排了。”

    “哎,哪里的话啊,千万别这么说。大家出门在外都不容易,不说别的,就看咱们都是炎黄子孙,一个祖宗的份儿上,互相照应也是应该的。对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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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潮1980介绍:
“国”与“潮”的结合,传统与现代的碰撞,前人的文化遗产与今人的智慧交相辉映。一个坑人无数的现代投机份子,如果灵魂一下子穿越到了四十年前。他究竟会创造出什么样的惊人奇迹?又会走出什么样的人生轨迹?这一切都从1980年开始,从京城的前门楼子底下开始。从一个叫宁卫民的孤儿,穷困潦倒的处境开始……国潮1980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国潮1980,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国潮1980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