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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镶黄旗     国潮1980txt下载     国潮1980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一十一章 共识(感谢额咖喱打赏盟主)

    说到重文门旅馆的部门设置、人员安排,那就更具有国营特色了。

    也更能体现出当年体制内的优越性。

    首先从大面儿上讲,单位里几乎就没有临时工。

    哪怕是装卸工,哪怕是保洁,哪怕是刷碗的、扫地的、打扫厕所的,也一律是正式编制的职工。

    而重点在于再苦、再累的岗位,也能变得不苦不累。

    没别的,秘诀唯有人多而已。

    明明一个人就能干的活儿,用三个人来分担,谁还能叫苦叫累?

    其次在职务上的叫法,我们国营旅馆和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饭店也有区别。

    虽然一样划分了前厅部、客房部、餐饮部、工程部、财务部、行政部这些部门。

    每个部门也都有经理。

    但再往下细分就不一样了。

    国营旅馆可没有什么主管、领班的。

    与主管、领班能够进行对标的基层干部就是组长和副组长。

    像宁卫民办入职手续找过的政工组、后勤组,就统统隶属行政部。

    前厅部也一样,往下分为接待组和经营组,也可以简称为一组、二组。

    接待组的职能主要负责领导会议室日常布置,以及配合主管部门视察工作,和记录留言、信件、报纸传递。

    经营组的职能是办理旅客的入住和离店手续,电话预约业务和火车票代购业务。

    如果不算当头儿的和财务部派驻过来的收银员。

    所有基层职工全都加在一起的话,足有十七个人。

    再加上这两个组编组也没那么死板,除了组长、副组长不变,基层职工是可以互相替换的。

    那可想而知,人员如此富余的情况下,这班儿上的会有多么轻松。

    事实上,除了夜班是安排两个人值班之外。

    无论早班儿还是中班儿,前厅部每个班儿都能至少排五个人。

    那一天最忙的时候,差不多就是十二个人一起分担工作,工作量简直微乎其微。

    所以对于前厅部的人来说,大部分的时间都无事可做。

    无论聊天、看报纸、看杂志还是吃零食、甚至是串岗,跑到别的部门去游荡。

    只要别太过分,都任凭尊便。

    只是连宁卫民算在内,整个前厅部也只有三个男的,那两位还几乎长期“焊”在了夜班的岗位上。

    于是自然不须说,每天早上打开水的活儿,肯定就非宁卫民莫属了。

    此外,他作为新人,还得接手一些别人嫌琐碎的杂事儿。

    比如说去库房领点办公用品和票据单。

    或是跟邮局的人打交道,每天给领导办公室送送报纸和给各部门分发信件什么。

    很有点像收发室老大爷干的跑腿儿的事儿。

    但哪怕如此,也依旧拥有大把的空闲,宁卫民完全实现了来这儿的初衷——舒坦的混日子。

    只是世事终究不会那么完美,现实和想象间多少存在些扭曲。

    有些小烦恼也是宁卫民始料未及的,那就是性别差异啊。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啊。

    他每天身边连轴上演四台大戏,凑齐了“十二金钗”,想想那得有多热闹吧。

    就这些大姑娘小媳妇,谁都把他当成调侃的目标,时不时的还“开开车”。

    是真把他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弟弟了。

    可问题他其实什么都懂,这又是什么滋味?

    不理不睬不行,一开口把人家说得脸红不行,真逗出点非分之想更不行。

    这待在美人窝里的福气,也不是那么好消受的。

    好在在经历了长达多半拉月的工作洗礼后,由于一个上夜班儿女同事发烧打了点滴。

    宁卫民提前被调到了夜班,开始和另一个男同事做搭档。

    这一下他就解脱了,真是彻底清净了。

    他还真没想到,当初自己最不乐意接的差事,如今竟然变成了救他于水火的契机。

    而且说实在的,只有上了夜班才知道夜班的好处。

    因为这年头可没有谁会大晚上的要求住店,京城火车站最晚的火车也就是十点钟。

    所以哪怕对于早班儿和中班儿而言,前厅部夜班儿的工作量都少得可怜。

    值夜班的人,连叫早服务都无须提供,不过是应对偶然突发事件而已。

    比如说客人得了急病需要联系救护车。

    比如说房间漏水、断电,得通知工程部,及时给客人调配房间。

    又比如配合一下公安部门检查和抓捕工作。

    再或者是有火情发生,配合政工组和消防员做疏散工作。

    除此之外,顶多也就是接一接外线电话,记录一下给客人或者是单位领导的留言而已。

    那大可以用看书、看报、聊天、甚至是和其他部门的职工一起打牌,或者是趴着桌子上、躺在椅子上睡觉的方式,打发掉漫长而又无聊的夜晚。

    此外,单位还管夜宵和早饭,每天夜班补助五毛钱。

    完全是吃饱喝足,睡着觉就能挣钱的美差啊。

    恐怕整个京城,也没有什么工作,比干这个再省心的了。

    熬夜伤身体,当然有点。

    可年轻人,谁会怕爆肝到午夜啊?

    何况趴桌子上睡也是睡,无非晚一点睡,睡得没那么舒服罢了。

    与报酬相比,这点瑕疵真不算什么。

    也就是大晚上上班,黑灯瞎火、交通不便,对女同志不太方便。

    男同胞才能摊上这个福气。

    宁卫民甚至觉得,假如和新搭档混熟了。

    他偶尔脱岗溜出去趟鬼市,也不是什么问题。

    唯独让他有点顾虑的,就是他把一位姑娘的岗位给顶了,很有可能让另一位男同事失望,继而对他产生怨愤。

    不过他头一天上夜班,就连这点担心,也消散了。

    因为当接待组组长,把他介绍给新的工作搭档后。

    那个比他大不了几岁,名叫张士慧年轻小伙子,不但用友善的微笑表示了由衷的欢迎。

    甚至在组长离开后,热情洋溢,把他当成了救星一样表示感谢。

    “哥们儿,真得谢谢你啊。你来了,算把我给彻底拯救了。”

    “哎呦,你千万别这么客气。要把我吓跑了,你就得一个人盯夜班了。”

    “哈哈,没开玩笑,我一说你就明白了。你顶的岗啊,原先是我对象。我们俩就是上夜班谈上的。可坏就坏在,从此之后,她就对我跟别人上夜班不放心了,非要陪着我。这不,就把自己陪进医院去了。你这一来呢,咱俩搭档,我对象也就能放心了。而且还能轮换了,我也有重见天日的一天了,难道我还不该谢你吗?”

    宁卫民算听明白了,合着这事儿背后还藏着一段夜班浪漫史,和常年当夜游神的心酸。

    “应该应该,敢情我积了这么大功德。那你光拿嘴谢可不行,怎么也得送我一写着‘助人为乐’的锦旗啊。”

    这话一说,对话的两人都被对方逗乐了。

    张士慧主动递过来一根烟,嘴里还贫呢。

    “嘿,哥们儿,锦旗就锦旗,不过你得容我慢慢绣着。至于现在,咱还是来点实惠的。来,冒一颗……”

    宁卫民道着谢接过来,却不敢就这么点上。

    “哥们儿,在这儿能抽吗?”

    张士慧却不吝那个,直接划着火柴给宁卫民递火。

    “没事儿,这又不是白班儿?只要小心点,别着了就行……”

    喷云吐雾间,他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大咧咧招呼着。

    “等着,我拿个烟灰缸去。对了,我这儿还有高碎呢。哪是你杯子?你先刷刷,一会儿咱俩都泡上一杯,再接着聊……”

第三百一十二章 吃不准

    “我……我呀……”

    待尴尬平歇,宁卫民擦擦脑门的汗,才又说道。

    “其实啊,我跟你面前提钱的事儿,没别的意思。就是觉着有好处,我不该一人独吞。觉着你帮我这么大的忙,理应咱们有福同享,我才不亏心。”

    “可是呢,我一没想到,我那投机倒把的鱼腥味会熏着你。二是没想到这事儿还会这么巧。咱们出去竟然还被罗婶儿和玉娟嫂子撞上了。”

    “都赖我呀,整个一大俗人,除了钱想不到可以谢你的东西了。怪我办事没脑子,考虑太不周到了。社会上现在不都在说那句话吗?叫‘吃了没文化的亏’,我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我知道,这个事儿罗婶儿和玉娟嫂子看见了,恐怕得往歪了想,也许她们还会背后瞎说道,这些肯定让你很尴尬。而且万一将来让你的未婚夫知道,弄不好还破坏你们的感情呢。”

    “我同样也明白,为了避嫌,你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和我保持距离,尽量冷处理了。是不是?还有,我更知道你的为人。别看生气时你看着挺凶,但其实特善于替人着想,品质是相当地高尚。刀子嘴豆腐心都不能形容你,你简直就跟菩萨一样,那叫慧而有情。”

    “可越是这样,我越觉得自己的罪孽深重,对不住你呀。晓冉,你得相信我。有句话叫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不想当坏人,更不能坑了像你这样好心好意帮我的人。所以我一定极力挽回恶劣后果。我得给你正名,我得还你清白,否则我就以死谢罪……”

    宁卫民还就有这点本事。

    不管他怀揣什么目的,琢磨什么事,话又有多么夸张。

    反正只要从他嘴里说出来,总有那么股子诚恳劲儿。

    让人听着都感动,都觉得是他善解人意,在为你着想。

    于是电话那头,米晓冉便绷不住乐了。

    “你可真够能瞎说的!什么未婚夫啊?什么菩萨啊?还以死谢罪?你也太夸张了!”

    只是话虽然是嗔怪的话,但从她逐渐开朗饱含笑意的语气里,宁卫民却完全能够确定,对方已经原谅了自己。

    为此,他也就更卖力的发挥了起来。

    “真的真的,我宁卫民生是一言九鼎的人,死是千金一诺的鬼!如有虚言,天诛地灭!”

    这一下,弄得跟发毒誓似的,米晓冉那头更是乐不可支了。

    “你怎么越说越没边了。什么人啊鬼的?哎,我说你也说点实际的,你到底想怎么挽回恶劣影响?别光说不练啊……”

    “这……这个暂时嘛,我还没考虑成熟。不过有一点我已经想好了,那就是怎么能让你疏散心理压力。”

    宁卫民假模三道的踌躇了一下,随后继续他荒诞不经的建议。

    “据说,摔东西这种办法很管用,唯一的副作用就是也会同样增加一些经济压力。你看这样怎么样?我买一箱子玻璃杯去,咱找个地儿,你好好(卒瓦)上一通,你就把杯子当我,先出出火怎么样……”

    偏偏大多数姑娘还就吃这套。

    虽然听了,嘴里会说“讨厌”,但心里肯定不是这么想的。

    像米晓冉,就几乎要笑得肚子疼了。

    “去你的,你这什么招儿啊。我才不干呢……”

    “你怕累啊?那不要紧。我还有一辙,咱就吃冷饮。我买一桶冰激凌给你怎么样?想怎么吃怎么吃,败火……”

    就这么着,随着持续不断的说笑,一场风波,总算在宁卫民卖力的游说下平息了。

    至于这通电话,那时间可长了,足足打了得有三毛钱的。

    如果不是这年头电话线路的交换机还很原始,导致电话线路中断,那横是得奔四毛去了。

    可还别说,即便如此,米晓冉花这钱也没半点不乐意的。

    反而是满面含笑交的钱,美得就跟听了场相声大会似的。

    甚至从她明媚的表情中,和刚才的对话语气里,连4号院负责看电话的球子妈都误会了。

    临收钱的时候,这小老太太乐不津儿把一张胖脸凑过去,神秘兮兮地问米晓冉。

    “闺女?怎么着?这是男朋友的电话啊?是不是刚吵完架,上赶着求你,这又和好了?哎,咱大姑娘家,就得拿捏着点,那小伙子才围着你转悠呢……”

    这话让米晓冉登时脸儿一红,赶紧急切的否认。

    “不是不是……哎呀,大妈,我哪儿有男朋友啊。瞧您。这都说得什么呀?是我表哥……”

    而球子妈俩眼珠子瞪得圆溜溜的,满脸的神色都是不相信。

    “表哥?哦?是吗?”

    米晓冉再次脸泛桃花,扭身儿跑了。

    于是直到米晓冉背影消失在眼前,这球子妈还没结没完的撇嘴呢。

    “切,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傻丫头一个。还想懵我?大妈我也是过来人……”

    跟着,老太太摇着脑袋一转身,把屋里话匣子给调大了。

    说来也不知怎么那么寸,这电台里也正放京剧《西厢记》呢。

    而且还是小红娘的西皮流水。

    这戏词儿也是绝对应景儿啊。

    “这兄妹本是夫人话,只怨张生一度念差。”

    “说什么待月西厢下,乱猜诗谜学偷花。”

    “果然是胆量比天大,夤夜深入闺阁家。”

    “若打官司当贼拿,板子打、夹棍夹、游街示众还带枷。”

    “姑念无知初犯法,看奴的薄面你就饶恕了他……”

    与此同时,电话的另一头。

    宁卫民大大伸了个懒腰,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却发出了颇为自恋的感慨。

    “唉,总算没白费吐沫,给个臭丫头哄好了。我怎么就这么有才,这么能说呢?呵呵,爷的肚儿,那就是杂货铺儿啊……”

    不过也真不能怪他嘚瑟,谁让他目的全实现了呢。

    米晓冉不但对他前嫌尽释,而且告诉他答应的事儿不变,这就让他吃了定心丸了。

    想了想,他认为问题已经解决,完全可以通知杂志社那边换新地址了。

    而紧跟着,完全出于本性,又一琢磨,更大的贪婪心起。

    他觉着既然这事儿已经证明有效,那干嘛不试试加大投入,去扩大战果呢?

    当然,没必要在《现代青年》换底封啊。

    可干嘛不再多找几家杂志社试试呢?

    以前他是万事开头难,没人做过这样的广告,任何编辑部恐怕都有顾虑。

    可现在不同了,已经有了《现代青年》刊登的广告做样板,又没产生不良后果。

    相信那些杂志也会少了许多顾虑。

    对,对,反正都是玩儿,干脆就往大了去玩儿。

    真要是再跑下其他家来,索性就在重文门旅馆包间房好了。

    按那些抗日老电影里汉奸的话来说,恐怕日后,那就是金票大大滴啊。

    重要的是时间,千万不能等神仙鱼臭大街啊。

    照他预计,这小生意顶多玩儿一年,也就赚不到什么钱了。

    想到这里,宁卫民的眼睛越来越亮。

    就好像看到了装着五块钱的信件,如浪潮一样滚滚而来。

第三百一十三章 坚定不移

    怎么就这么巧啊!

    从小厨房钻出来,居然正撞见了提前退席的罗大婶儿和玉娟嫂子。

    点令宁卫民和米晓冉都始料不及。

    我们的社会,对于男女交往可是一向比较敏感的。

    虽说眼下有些风气松动了,但还是没改变众口铄金,舌头根子底下埋死人的本质。

    所以后果也是他们难以承受的。

    米晓冉几乎是现场被臊走了,宁卫民也有跳进黄河洗不清之感。

    俩人无不为此尴尬至极,懊恼不已。

    关键是冤啊!

    因为他们真是清白的,连半点儿女私情没有。

    之所以会在罗家的小厨房里进行密会,可不是谈情说爱。

    那主要是因为宁卫民成功打发走了那位“实地考察”的,把五块钱拿到手之后。

    看到米晓冉惊奇无比的神色,又灵机一动,想要拉米晓冉入伙儿。

    他觉得既然这姑娘知道了,那为了保密,为了方便,倒不如干脆就把收信地址改到重文门旅馆去的好。

    如果让米晓冉来代收信件,实际上比求康术德帮忙还方便呢。

    别忘了,老爷子也是白班、夜班轮着上。

    信件隔半个月就会有落在别人手里的时候,这哪儿行啊?

    而且老爷子可是临时工,说不准哪天就让玉雕厂给辞了。

    那连个“不”字儿都说不出来,就得卷铺盖走人。

    反过来,米晓冉就不一样了,她不但是重文门旅馆正式职工,每天还都是长期固定的早班。

    邮差基本是上午九点和下午三点来旅馆,这两趟她都够得上。

    兹要她愿意,是不会有人跟她抢跑腿儿的活的。

    她来办这事儿,几乎算得上万无一失啊。

    但让宁卫民完全没想到的是,这年头的人,可是忒有点死心眼了。

    普遍都讲究帮忙就是帮忙,耻于言利。

    米晓冉尽管答应了他的要求,却坚决不肯收半点报酬,非要纯奉献不可。

    这让宁卫民又如何过意的去呢?

    自然就要反复做思想工作。

    开始他还误会米晓冉嫌少,后来就把每封信的提成从五毛增加到一块钱。

    没想到把米晓冉给惹恼了,人家也不想再说什么了,直接推门一溜烟跑掉。

    哪成想啊,这出去的也忒不是时候了……

    瞧这事儿闹得吧!

    这就好比请人吃饭,碰上个黑心的脏馆子,给人吃进医院去了。

    好比送人条裤子,骗遇着假冒伪劣,人家刚穿着出门就开裆了。

    好比送人一只宠物狗,突然发作狂犬病,反而把人家给咬了。

    马屁拍在马腿上的结果,实在再悲催不过了。

    本来是你好我也好的事儿,弄不好就能反目成仇。

    唉!倒霉嘛!真是要亲命了!

    宁卫民现在别的不怕啊,就怕米晓冉脸皮儿薄,因为这事彻底记恨上了他。

    要是小姑奶奶一使性子,把已经说好的事儿再变了,那才叫真正的坏菜了呢。

    总之,为了防止事情往最坏处去,宁卫民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也只好以满腔热情和诚意,来试图道歉挽救了。

    只是可惜啊,就像要划清界限似的,米晓冉开始拼命的躲着他走了。

    国庆节之后两天,无论院里院外,单位家里,宁卫民在上赶着说话。

    这姑娘都是不言声,低着头逃似的避让。

    宁卫民还想过借“贿赂”米晓卉来传话,可一样是没成功,甚至就连这小丫头也给得罪了。

    米晓卉很不高兴的回复,说自己挨了姐姐一通呲儿,以后再不敢吃宁卫民的雪糕了。

    合着压根就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啊。

    谁说抬手不打笑脸人啊?

    宁卫民那颗滚烫滚烫的心,就被米晓冉的冷淡给撅得“咔吧咔吧”的。

    不用说,屡屡碰壁,让他是真发愁了。

    照这样下去,他想挪地址的事儿恐怕还真有要黄的苗头。

    更关键是他没时间等,他也明白这种事儿需要时间,最好等米晓冉心情平复再说。

    可问题是杂志最多再有两天要去印刷了,他要不跟米晓冉真正说死喽,工作也没法展开啊,这期可又错过去了。

    还好,他最后又想出了一个辙来——打电话。

    这年头人们是没有手机,可有座机啊。

    虽说整个京城的电话普及率并不高,只有百分之四而已。

    可几乎每两三条胡同,就有一台公用电话。

    只要把电话打过来,人家管叫。

    不得不说,宁卫民这个“决定”实在是太正确了

    因为电话往往意味着公事、要事和大事儿,米晓冉不可能不上钩。

    而且这种方式也很隐秘。

    除了接电话的米晓冉,没人知道是他打的,那不好意思和让人误会的顾虑,也就不存在了。

    更何况米晓冉即使不愿意给他面子,总得给七分钱电话费面子啊。

    这时候的电话还是双向收费的,跑次腿儿,还得额外收费三分钱呢。

    既然人都来了,钱就得交。

    不说两句就挂,这不是胡同里长大,勤俭持家的米晓冉干得出来的事儿。

    果不其然,宁卫民终于成功和米晓冉通上了话。

    “喂,您……是哪里……”

    电话中,米晓冉的声音很紧张,充满了游疑不定。

    可见这通电话是有威慑力的。

    “是我呀,宁卫民……”

    “啊?怎么是你?”

    米晓冉一下叫了起来,被愚弄的感受让她十分火大。

    “好啊,你……你搞什么鬼呢?在耍什么阴谋诡计?你怎么就跟个特务似的……”

    “别别,你别这么说我啊,我是人民,可不是敌人。”

    “哼,你是不是敌人,我说了算。干嘛戏弄我?你这个大坏蛋!”

    米晓冉会生气,这原属于意料中的事情,宁卫民也没指望人家能好声好气。

    不过他自认为自己的口才也算出众,只要米晓冉肯听他说,事情也就有了转机。

    “哎呦,小姑奶奶,千万别误会。我不是戏弄你,是想跟你道歉,我可什么方式都试过了,这也是最后一招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嘛。你应该不是那么小气,连个道歉的机会都不给我吧?”

    激将法奏效,米晓冉终于吐了活话儿。

    “那好,有话你就说吧,我听着呢……”

第三百一十四章 两重天

    说到重文门旅馆的部门设置、人员安排,那就更具有国营特色了。

    也更能体现出当年体制内的优越性。

    首先从大面儿上讲,单位里几乎就没有临时工。

    哪怕是装卸工,哪怕是保洁,哪怕是刷碗的、扫地的、打扫厕所的,也一律是正式编制的职工。

    而重点在于再苦、再累的岗位,也能变得不苦不累。

    没别的,秘诀唯有人多而已。

    明明一个人就能干的活儿,用三个人来分担,谁还能叫苦叫累?

    其次在职务上的叫法,我们国营旅馆和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饭店也有区别。

    虽然一样划分了前厅部、客房部、餐饮部、工程部、财务部、行政部这些部门。

    每个部门也都有经理。

    但再往下细分就不一样了。

    国营旅馆可没有什么主管、领班的。

    与主管、领班能够进行对标的基层干部就是组长和副组长。

    像宁卫民办入职手续找过的政工组、后勤组,就统统隶属行政部。

    前厅部也一样,往下分为接待组和经营组,也可以简称为一组、二组。

    接待组的职能主要负责领导会议室日常布置,以及配合主管部门视察工作,和记录留言、信件、报纸传递。

    经营组的职能是办理旅客的入住和离店手续,电话预约业务和火车票代购业务。

    如果不算当头儿的和财务部派驻过来的收银员。

    所有基层职工全都加在一起的话,足有十七个人。

    再加上这两个组编组也没那么死板,除了组长、副组长不变,基层职工是可以互相替换的。

    那可想而知,人员如此富余的情况下,这班儿上的会有多么轻松。

    事实上,除了夜班是安排两个人值班之外。

    无论早班儿还是中班儿,前厅部每个班儿都能至少排五个人。

    那一天最忙的时候,差不多就是十二个人一起分担工作,工作量简直微乎其微。

    所以对于前厅部的人来说,大部分的时间都无事可做。

    无论聊天、看报纸、看杂志还是吃零食、甚至是串岗,跑到别的部门去游荡。

    只要别太过分,都任凭尊便。

    只是连宁卫民算在内,整个前厅部也只有三个男的,那两位还几乎长期“焊”在了夜班的岗位上。

    于是自然不须说,每天早上打开水的活儿,肯定就非宁卫民莫属了。

    此外,他作为新人,还得接手一些别人嫌琐碎的杂事儿。

    比如说去库房领点办公用品和票据单。

    或是跟邮局的人打交道,每天给领导办公室送送报纸和给各部门分发信件什么。

    很有点像收发室老大爷干的跑腿儿的事儿。

    但哪怕如此,也依旧拥有大把的空闲,宁卫民完全实现了来这儿的初衷——舒坦的混日子。

    只是世事终究不会那么完美,现实和想象间多少存在些扭曲。

    有些小烦恼也是宁卫民始料未及的,那就是性别差异啊。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啊。

    他每天身边连轴上演四台大戏,凑齐了“十二金钗”,想想那得有多热闹吧。

    就这些大姑娘小媳妇,谁都把他当成调侃的目标,时不时的还“开开车”。

    是真把他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弟弟了。

    可问题他其实什么都懂,这又是什么滋味?

    不理不睬不行,一开口把人家说得脸红不行,真逗出点非分之想更不行。

    这待在美人窝里的福气,也不是那么好消受的。

    好在在经历了长达多半拉月的工作洗礼后,由于一个上夜班儿女同事发烧打了点滴。

    宁卫民提前被调到了夜班,开始和另一个男同事做搭档。

    这一下他就解脱了,真是彻底清净了。

    他还真没想到,当初自己最不乐意接的差事,如今竟然变成了救他于水火的契机。

    而且说实在的,只有上了夜班才知道夜班的好处。

    因为这年头可没有谁会大晚上的要求住店,京城火车站最晚的火车也就是十点钟。

    所以哪怕对于早班儿和中班儿而言,前厅部夜班儿的工作量都少得可怜。

    值夜班的人,连叫早服务都无须提供,不过是应对偶然突发事件而已。

    比如说客人得了急病需要联系救护车。

    比如说房间漏水、断电,得通知工程部,及时给客人调配房间。

    又比如配合一下公安部门检查和抓捕工作。

    再或者是有火情发生,配合政工组和消防员做疏散工作。

    除此之外,顶多也就是接一接外线电话,记录一下给客人或者是单位领导的留言而已。

    那大可以用看书、看报、聊天、甚至是和其他部门的职工一起打牌,或者是趴着桌子上、躺在椅子上睡觉的方式,打发掉漫长而又无聊的夜晚。

    此外,单位还管夜宵和早饭,每天夜班补助五毛钱。

    完全是吃饱喝足,睡着觉就能挣钱的美差啊。

    恐怕整个京城,也没有什么工作,比干这个再省心的了。

    熬夜伤身体,当然有点。

    可年轻人,谁会怕爆肝到午夜啊?

    何况趴桌子上睡也是睡,无非晚一点睡,睡得没那么舒服罢了。

    与报酬相比,这点瑕疵真不算什么。

    也就是大晚上上班,黑灯瞎火、交通不便,对女同志不太方便。

    男同胞才能摊上这个福气。

    宁卫民甚至觉得,假如和新搭档混熟了。

    他偶尔脱岗溜出去趟鬼市,也不是什么问题。

    唯独让他有点顾虑的,就是他把一位姑娘的岗位给顶了,很有可能让另一位男同事失望,继而对他产生怨愤。

    不过他头一天上夜班,就连这点担心,也消散了。

    因为当接待组组长,把他介绍给新的工作搭档后。

    那个比他大不了几岁,名叫张士慧年轻小伙子,不但用友善的微笑表示了由衷的欢迎。

    甚至在组长离开后,热情洋溢,把他当成了救星一样表示感谢。

    “哥们儿,真得谢谢你啊。你来了,算把我给彻底拯救了。”

    “哎呦,你千万别这么客气。要把我吓跑了,你就得一个人盯夜班了。”

    “哈哈,没开玩笑,我一说你就明白了。你顶的岗啊,原先是我对象。我们俩就是上夜班谈上的。可坏就坏在,从此之后,她就对我跟别人上夜班不放心了,非要陪着我。这不,就把自己陪进医院去了。你这一来呢,咱俩搭档,我对象也就能放心了。而且还能轮换了,我也有重见天日的一天了,难道我还不该谢你吗?”

    宁卫民算听明白了,合着这事儿背后还藏着一段夜班浪漫史,和常年当夜游神的心酸。

    “应该应该,敢情我积了这么大功德。那你光拿嘴谢可不行,怎么也得送我一写着‘助人为乐’的锦旗啊。”

    这话一说,对话的两人都被对方逗乐了。

    张士慧主动递过来一根烟,嘴里还贫呢。

    “嘿,哥们儿,锦旗就锦旗,不过你得容我慢慢绣着。至于现在,咱还是来点实惠的。来,冒一颗……”

    宁卫民道着谢接过来,却不敢就这么点上。

    “哥们儿,在这儿能抽吗?”

    张士慧却不吝那个,直接划着火柴给宁卫民递火。

    “没事儿,这又不是白班儿?只要小心点,别着了就行……”

    喷云吐雾间,他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大咧咧招呼着。

    “等着,我拿个烟灰缸去。对了,我这儿还有高碎呢。哪是你杯子?你先刷刷,一会

第三百一十五章 大逆转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上夜班无意间看到了一张报纸,导致他的思维是瞬间爆炸,生出了一个天马行空的主意。

    那是一张什么报纸呢?

    不是本地报纸,应该是一个外地旅客带来的异地报纸。

    而且还不是什么正经的大报,而是当地的一份《农业科技报》。

    根本不知道是被谁给拿到前台来的。

    看破烂程度,也不知被多少人翻阅过了。

    上面撒了不受茶渍,还粘了瓜子皮,日期也是一礼拜前的了。

    但就是这样的一份小报儿,原本只是为了消遣随笔翻翻的宁卫民,一下受到了触动,感受到了金钱的召唤。

    他看到的是什么呢?

    那是整整半个版面的致富信息广告。

    要知道,在改革开放的政策下,我国的社会、经济、文化等领域都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特别随着广大农村实行家庭联产责任制,市场逐步开放,各地经济率先开始出现复苏和繁荣。

    与此同时,社会供求关系,却显露了结构性的不平衡。

    一方面是计划经济体制下的商品短缺,另一方面又是广大人民群众的社会需求。

    在这样的情况下,生产加工出来的商品,都能很快销光卖光,因为市场的缺口太大了。

    那既然加工出商品就能致富。

    那么那些出现在媒体上的种养知识,加工技术,销售渠道的推介,连同生产设备转让出售等等的广告,就被称为“致富信息”。

    从上世纪七十年底末起,伴随着我国大型官办媒体上广告的出现,各类致富信息也开始陆续刊登在不是那么主流的报纸刊物上。

    这类广告开始是零零散散,断断续续,到后来就变得琳琅满目。

    要知道,一直过穷日子的国人,哪一个不想脱贫致富,翻身发财啊?

    而这些致富信息背后,是农民的商品经济意识率先被唤醒。

    由此才会导致全社会的物质财富创造能力的持续挖掘和释放。

    像宁卫民手里的这张报纸,三线城市的小报一张,针对的就是农民群体,内容极为丰富。

    什么农机厂出售农机具的,什么电机厂出售电机的。

    还有小五金厂、磨坊和油坊设备转让的广告。

    甚至还有制作洗衣粉设备,和酿酒设备的。

    而彻底吸引住宁卫民的,是一则出售有关鹌鹑的养殖技术广告。

    刊登这则广告的明显不是单位,而是个人。

    因为地址就是一个普通居民的居住地,联系人也只有名字没有任何职务头衔。

    广告写明,只要报上按地址寄去五元钱。

    他就会回寄给一份印有全部技术和具体操作方法的小册子。

    常言道,一叶知秋啊。

    仅从这则邮购广告的尺寸足足抵得上其他的“豆腐块”三倍大小。

    宁卫民很容易就能做出一个判断。

    这位率先意识到知识可以转化为金钱的先行者不但聪明,而且应当是挣着钱了。

    否则以当时人们普遍魄力不高的情况来看。

    没有人会在不明结果的情况下,在看着像是白白扔钱的事儿上,投入这么大成本的。

    这也就意味着单纯出售技术知识的这条路不但走得通,而且利润不小。

    1978年之后,改革的春风吹遍神州大地。

    共和国带着刚刚摆脱禁锢的喜悦,沐浴在新时代的光辉里。

    我国各行各业都开始了正本清源的进程。

    别说人民生存环境得以逐步改善。

    就连国人的精神和心气儿,也从极端的乱象中解脱出来。

    变得轻松,恢复人性。

    只是尽管社会大体环境在持续不断的好转。

    但也并非所有人的日子,都能于第一时间扭转颓势,奔向幸福的康庄大道。

    因为有句话说的好,全天下幸福的人都是一样的,而不幸的人却各有各的不幸。

    别忘了,五个手指头还不是一边儿长呢。

    人世间总有那么少数的几个人,是背得离谱儿的特例。

    明明没做错什么,仅仅是因为历史遗留问题,或是命运的不公平。

    他们的日子在酸涩的苦水里越浸越深,一点儿不见好转的迹象。

    让人无法不心生同情。

    可即便是这样的可怜人,也仍旧不是最糟的情况。

    因为比一个可怜人还要凄凉的,是两个这样的可怜人碰到了一起。

    而且在这两个可怜人之间,还有着事关生存的根本性利益冲突。

    说白了,就像电影《唐伯虎点秋香》里的“比惨”段子一样,那才叫造化弄人哪!

    这可不是胡说八道,现实生活里,真有这样的事儿。

    别处不提,就说京城煤市街扇儿胡同2号院的一老一少吧。

    他们就属于这样狭路相逢的两个倒霉蛋。

    老的叫康术德。

    1918年生人,祖籍津门静海。

    少年时逃荒来到京城,后以“打小鼓儿”为业。

    由于混乱的年代里,京城只有两个行业最来财。

    一个是吃瓦片的,另一个就是古玩行。

    所以哪怕在民不聊生的岁月里,靠吃大户的洋落儿,康术德也逐渐混成了个小财主。

    不但在京城娶了媳妇,生了孩子,还置办了产业。

    实际上这扇儿胡同2号院就是他的房产。

    只是时代的更迭,却让他阔气的日子成了昙花一现。

    1978年之后,改革的春风吹遍神州大地。

    共和国带着刚刚摆脱禁锢的喜悦,沐浴在新时代的光辉里。

    我国各行各业都开始了正本清源的进程。

    别说人民生存环境得以逐步改善。

    就连国人的精神和心气儿,也从极端的乱象中解脱出来。

    变得轻松,恢复人性。

    只是尽管社会大体环境在持续不断的好转。

    但也并非所有人的日子,都能于第一时间扭转颓势,奔向幸福的康庄大道。

    因为有句话说的好,全天下幸福的人都是一样的,而不幸的人却各有各的不幸。

    别忘了,五个手指头还不是一边儿长呢。

    人世间总有那么少数的几个人,是背得离谱儿的特例。

    明明没做错什么,仅仅是因为历史遗留问题,或是命运的不公平。

    他们的日子在酸涩的苦水里越浸越深,一点儿不见好转的迹象。

    让人无法不心生同情。

    可即便是这样的可怜人,也仍旧不是最糟的情况。

    因为比一个可怜人还要凄凉的,是两个这样的可怜人碰到了一起。

    而且在这两个可怜人之间,还有着事关生存的根本性利益冲突。

    说白了,就像电影《唐伯虎点秋香》里的“比惨”段子一样,那才叫造化弄人哪!

    这可不是胡说八道,现实生活里,真有这样的事儿。

    别处不提,就说京城煤市街扇儿胡同2号院的一老一少吧。

    他们就属于这样狭路相逢的两个倒霉蛋。

    老的叫康术德。

    1918年生人,祖籍津门静海。

    少年时逃荒来到京城,后以“打小鼓儿”为业。

    由于混乱的年代里,京城只有两个行业最来财。

    一个是吃瓦片的,另一个就是古玩行。

    所以哪怕在民不聊生的岁月里,靠吃大户的洋落儿,康术德也逐渐混成了个小财主。

    不但在京城娶了媳妇,生了孩子,还置办了产业。

    实际上这扇儿胡同2号院就是他的房产。

    只是时代的更迭,却让他阔气的日子成了昙花一现。

    1978年之后,改革的春风吹遍神州大地。

    共和国带着刚刚摆脱禁锢的喜悦,沐浴在新时代的光辉里。

    我国各行各业都开始了正本清源的进程。

    别说人民生存环境得以逐步改善。

    就连国人的精神和心气儿,也从极端的乱象中解脱出来。

    变得轻松,恢复人性。

    只是尽管社会大体环境在持续不断的好转。

    但也并非所有人的日子,都能于第一时间扭转颓势,奔向幸福的康庄大道。

    因为有句话说的好,全天下幸福的人都是一样的,而不幸的人却各有各的不幸。

    别忘了,五个手指头还不是一边儿长呢。

    人世间总有那么少数的几个人,是背得离谱儿的特例。

    明明没做错什么,仅仅是因为历史遗留问题,或是命运的不公平。

    他们的日子在酸涩的苦水里越浸越深,一点儿不见好转的迹象。

    让人无法不心生同情。

    可即便是这样的可怜人,也仍旧不是最糟的情况。

    因为比一个可怜人还要凄凉的,是两个这样的可怜人碰到了一起。

    而且在这两个可怜人之间,还有着事关生存的根本性利益冲突。

    说白了,就像电影《唐伯虎点秋香》里的“比惨”段子一样,那才叫造化弄人哪!

    这可不是胡说八道,现实生活里,真有这样的事儿。

    别处不提,就说京城煤市街扇儿胡同2号院的一老一少吧。

    他们就属于这样狭路相逢的两个倒霉蛋。

第三百一十六章 开窍

    至于边建功的报答,还要更实惠一些。

    这小子特别懂得利用工作之便,很快就学会了靠山吃山。

    他在厂里,偏偏还属于那种自来熟、挺能混,到处都能交到朋友的主儿。

    于是除了把厂里的整盒的蜡管带回来,分送几家邻居们串门帘子用。

    几乎每礼拜休息日回家的时候,他还会在车间灌上一大一小两塑料桶汽水带回来。

    大桶是给几家邻居们分的,小桶却是专门给宁卫民打的。

    因为边建功发现宁卫民爱喝杨梅汽水。

    就给他弄这么一家伙,专打粉红色的。

    可这样的特殊化,反倒让宁卫民反挺不好意思。

    因为“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杨梅汽水不但市面上少见,何况那还是京城姑娘们的偏爱。

    宁卫民虽然挺承边建功的情儿,可身为一男**喝杨梅汽水爱到了这样的程度。

    老和粉红色挂钩,让人看着多可笑啊。

    像康述德就老为这事儿挤兑他,跟家说,他是爷们的身子,娘娘的派儿。

    所以为了让面子上好看一点,宁卫民便每每总要把杨梅汽水匀给米家姐儿俩一半。

    可这样更麻烦,平白的好意,走动太频繁了就容易引人联想。

    像边大妈和罗大婶就产生了误会。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一看见宁卫民和米晓冉待在一起说话。

    目光和嘴角,总会带上一股子奇怪的笑意。

    就像在公园里看到一男一女躲在阳伞后头的西洋景儿一样。

    不过好在,宁卫民和米晓冉他们自己,却始终相处自然。

    完全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坦荡,一点也没有因此感到尴尬的可能。

    甚至连米家其他人,都不会因他们的日常交往,多想些什么。

    为什么会如此?

    主要就是因为这段时间啊,米师傅已经不止一次,帮忙把宁卫民和蓝岚带进“大观楼”蹭电影看了。

    像有时候赶上特火的电影,全市影院爆满,连底下也没位子了。

    米师傅甚至把宁卫民和蓝岚带进了放映室,让他们俩透过放映机那小窗户看。

    在米师傅的心里,高高的身量,长得很漂亮的蓝岚,无疑就是宁卫民的女朋友了。

    他也早就把这事儿在饭桌上跟家里人说了。

    那米晓冉再傻,自不可能再对名草有主儿的宁卫民有什么想法啊。

    只是有意思的是,其实米师傅也和边大妈、罗大婶儿一样,纯粹是误会了

    因为宁卫民和蓝岚之间,同样没有那个意思。

    对宁卫民来说,蓝岚就只是他的贵人而已。

    就因为他曾无意间帮过一个小忙,蓝岚以德报德。

    作为回报,给了他不少实际好处。

    蓝岚对他的意义,就像前世那些相处不错,做事讲究,愿意照顾他生意的大客户。

    另外从性情上来讲,好脾气,爱说笑的蓝岚,心里什么复杂的东西都没有。

    即使穿着劳动布的工作服,这姑娘也像个在念书的高中生。

    尤其两个人心理年龄,本身实际差距就相当大。

    那么哪怕蓝岚和宁卫民是同龄人,但外表上看起来,他们就好像差了六七岁似的。

    没错,宁卫民喜欢和这个姑娘相处。

    他觉得轻松、舒服,且无需戒备,还非常感谢。

    但不代表着他会爱上这么一个姑娘啊。

    要知道,单纯的女孩虽好,却也太过透明了。

    如同一杯凉白开,毫无味道。

    蓝岚身上真没有什么能让宁卫民心猿意马的地方,根本不是他喜欢的那种类型。

    甚至反过来说,蓝岚身上的稚气,反倒让见多了女人的宁卫民生出一种自律性来。

    连他自己都觉得,如果对蓝岚动这方面的心思,就像一个诱拐少女的变态罪犯似的。

    所以说,蓝岚即便是非常吸引当代男青年的一朵花,宁卫民也不愿意去采。

    他更愿意远远的欣赏,让蓝岚这朵花静静开放,展露芬芳。

    如果他真有亲戚或是妹妹的话,那应该就是这个感觉。

    也正是因此,和蓝岚相处,宁卫民从来都是光明正大的。

    像第一次开口约蓝岚出去,他就是把一切挑明了。

    那次是已经清盘了东郊垃圾场的业务,最后一次把废铜送到废品站。

    从蓝岚手里一拿到了钱,宁卫民就发出了邀请。

    “小岚子,今儿托你福,又发财了。下班了带你逛逛去,怎么样?”

    不用多说,在还很保守的社会风气下,蓝岚作为一个姑娘家,难免脸红心跳,会心有猜疑啊。

    而看出蓝岚面显迟疑,明显误会了。

    宁卫民不待她开口,就主动解释起来。

    “我可没别的意思啊,就是纯粹表示下感谢。”

    “说真的,我是觉得你人不错,帮了我不少。这是我最后一次卖铜了,今后不会再来麻烦你了。要就这么走了,不请请你,我心里忒过意不去。”

    “怎么样,咱认识这么久了,不至于连点基本信任都没有吧?能不能给个机会让我好好表示表示?”

    “你要实在不放心,就再找个姐们儿作陪好了。要真不想去……也行。你干脆就把你想要的东西告诉我,我送你件礼物……”

    如此,宁卫民的诚意,才让那对孩子气的眼睛又大胆了起来。

    蓝岚没再犹豫,很快就答应了。

    “那好,你等我一下,我换下工作服就去!”

    好家伙,这下反倒是宁卫民被蓝岚的痛快劲儿给弄懵了。

    要知道,这会儿废品收购站可还没下班呢。

    “小岚子,你没事吧?这才几点呀?”

    “那有什么?我请假!”

    嘿,蓝岚说到做到,还真地把套袖一褪,就跑去换衣服了。

    不一会儿,她就跑出来,换上了她自己的裙子、凉鞋。

    再往后,蓝岚的表现更让宁卫民吃惊。

    因为这姑娘由着自己心性来的,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本来宁卫民是想请蓝岚去新侨饭店的三宝乐吃西餐的。

    此时的京城最受年轻人追捧的餐饮场所,除了北展的莫斯科餐厅,也就是新侨饭店的三宝乐了。

    这两处,那吃的不光是饭菜,还有异国风情、小资情调和相对高级的餐饮服务。

    宁卫民是真心打算好好出一回“血”。

    然后吃了喝了也就散了,从此问心无愧。

    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事实却朝着背道而驰演变。

    就因为蓝岚请假下班太早了,餐厅没开门。

    这天反倒是蓝岚硬把他拉进了新侨饭店楼下冷食部。

    自作主张的抢着买了汽水和冰淇淋。

    原本宁卫民心里还想着,反正过会儿餐厅开门还得吃饭,也无所谓了。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吃着冷饮吧,聊着聊着聊到了电影,蓝岚说变就变卦了。

    她居然怎么也不肯吃饭了,非要去看印度电影《大篷车》不可。

    就这样,宁卫民没辙呀。

    只有顺了蓝岚的意思,带她又去了附近的电影院。

    更没想到的是,这部爱情电影实在太火,跟1998年京城放《泰坦尼克号》的盛况有一拼。压根儿就买不到票,连黄牛票放出来都遭人争抢。

    于是为了不让蓝岚噘嘴失望,最后宁卫民也只能带她去家门口的“大观楼电影院”,求米师傅帮忙了。

    所以这天,宁卫民实质上一分钱也没花,却又欠下了额外的人情。

第三百一十七章 境界

    毫无疑问,办事儿的当天,才是扇儿胡同2号院最忙碌的一天。

    一大早才五点钟,边家全家人就都起来了。

    在一家三口郑重其事地撕下了月份牌上的日历之后。

    他们连早点都顾不上坐下踏实吃,就开始了各自的忙碌。

    边大爷要把干果、鲜果、喜糖、喜烟、和茶食小点依次摆盘。

    并用红纸包封烟和糖,作为给来宾的回礼。

    然后去拢火、烧水、囤水、分茶叶包准备待客。

    边大妈则挨个去检查着昨天备好的各种原料和半成品。

    洗净切好的小白菜、油菜、豌豆、胡萝卜,发了一夜的木耳、黄花、笋乾和红虾仁儿,以及裹上过油炸过一道的黄花鱼,还有各种火候的肉丸子……

    看着都没问题了,再嘱咐自己老头子两句,别让猫叼了狗咬了,怎么跟厨师交接。

    她就不得不扔下家里这摊儿去外面忙和了。

    别忘了,老太太可身有“公职”呢。

    身为一个堂堂的大主任,一言一行群众可都看在眼里呢。

    所以哪怕这样重要的日子里,她仍得以身作则,不能因私废公。

    还得带领麾下那几位够格儿给“肾虚公子”撒花的大妈们,检查了防火防盗,再督着胡同里的各院儿都把国旗给挂上。

    这才能回过头来专心忙自己家里的事儿。

    至于边建军,那更是一个大忙人,连新房都顾不上去收拾。

    起来草草叠了被子,洗漱完毕,就奔了他上班的“清华池”附带的理发店。

    早就说好的一位理发师傅,正店里擎等着“收拾”他呢。

    这样的日子里,怎么也得吹吹头,刮刮脸不是?

    甚至就连早早儿从厂子骑车赶过来帮忙的边建功也没坐着喘口气的工夫。

    他撂下车后座的两箱汽水,拿几家打水大铁桶灌了凉水湃上,就得去盯场面上的事儿了。

    除了招待雇请来的出租车司机喝茶抽烟,还得照应来练活儿的三位大厨呢。

    所以其他的诸多杂事,实际上都是由几家邻居们帮忙办妥的。

    像罗师傅父子,除了把各家的自行车都存放到邻院去,还负责把全院各家的桌椅板凳都集中起来。

    米师傅和康术德,则分头把自家宽敞些的屋子腾出,好作为边家接待亲友的额外宴会厅。

    宁卫民是去收集各家的茶具餐具,然后得刷干净了,凑在一使用。

    米家姐儿俩也要负责新房的摆设布置。

    俩人剪了喜鹊亲嘴的窗花,把玻璃和镜子都擦得亮光光,又扫了地,擦了桌椅。

    最后在折叠桌上铺了桌布,还摆好了塑料花和烟糖水果,让整个屋子都散着一股绿宝牌的香胰子味儿。

    还真别说,再配上一对绷簧沙发和新打的大衣柜、双人床、捷克式酒柜,和墙上一对新人放大的合影照。

    这新房瞅着就跟这段时期杂志上流行的“小康之家”模范照似的,真是挺像那么一回事。

    贴喜字儿的时候最热闹,是大家一起动的手。

    齐心协力把院里院外,边家的两间屋子都贴上了。

    值得一提的倒是宁卫民当众闹出了一个大笑话。

    敢情按照他的审美,是觉得红底儿黑字的双喜字儿太单调了,不太好看。

    就建议给加点装饰,要不就剪出个黄纸的双喜字儿贴红纸上。

    却不料,这年头的讲究和他的认知大不相同,一句话竟然惹来了长辈们的一致嘲笑。

    罗师傅讲话了,“嘿,你这主意可不高明……”

    米师傅也说了,“不是不高明是真不懂,棒槌一个”

    边家老两口虽然笑着不语,可也摇了摇头。

    最后还是康术德看不得宁卫民出洋相,把他拉到了一边儿去,私下相告。

    才让这小子终于弄明白怎么回事。

    合着喜字儿尽管是传统的吉祥图案,也不是能随便乱贴的,什么样儿有什么样的讲儿。

    按传统的礼俗,双喜字用于娶亲,单喜字用于嫁女。

    通常一律用墨笔在大约一尺半见方的红纸上书写。

    极讲究的才用胶水书写,然后洒上金粉,成为红纸金喜字。

    正常情况下,是绝不能用黄纸、粉红纸作底,写红喜字的。

    因为倒插门姑爷,也就是赘婿,才用这种形式呢。

    用康老爷子的话说,这叫妖形不正。

    打个比方的话,就跟京剧《水帘洞》里的美猴王,还有《锁五龙》里的程咬金似的。

    明明是男角色都穿女黄蟒,为什么?

    一来为扑打方便,二来也说明他们不是正经帝王。

    同样的道理,剪纸贴字儿也是万万要不得的。

    那表示的意思是继子成婚,意味喜事是贴靠上去的。

    所以说,这宁卫民出的主意简直是缺心眼到家了。

    这年头的人可都讲老规矩呢。

    这么不合章法,让别人家看见成什么样子啊?

    横是得笑掉大牙啊。

    这就是无知,才会露的怯。

    宁卫民心服口服,一个字儿也没法反驳,只好蔫头耷脑的溜边儿站去了。

    他此时的心情,说起来很有点像那部国产动画片的名字——《没头脑和不高兴》。

    不过经过了这个岔曲儿,边大妈也就回来了。

    而且边家的宾客们都开始陆陆续续来了。

    有边家的亲戚,边大爷的老朋友,还有边建军的同学,他清华池澡堂子的领导和同事,以及扇儿胡同其他院儿里的相熟的街坊邻居们。

    随着不断的贺喜声,客套话,那叫一个热闹。

    整个2号院,除了有了新生儿不能待客的罗家,其他屋里也几乎都坐满了人。

    这时候的院里,那是个什么景儿啊?

    那真是亲亲热热,红红火火,热闹非常啊。

    如果这时能有架摄影机,能拍个纪录片的话,特写镜头一定先指向院里的香椿树下。

    因为树下一个方桌上铺着桌布,摆着大家送的礼品。

    罗师傅的龙凤喜饼气势最盛。

    五十斤呢,层层叠叠摞在一起,比西洋奶花蛋糕看着可有份量。

    其次是米家送的一对暖壶。

    那红亮亮的彩漆上贴着两张红纸被风微微吹起。

    一张“边建军”,一张“李秀芝”,正是新郎新娘的名字。

    康术德和宁卫民送的玩意也都挺显眼地站在礼品当中。

    老爷子的礼物是是一个带着花好月圆图案的大圆镜子。

    宁卫民送了个厚实的毛毯。

    其余的就是其他人相赠的手绢、袜子和香皂,和茶壶茶碗、床单被面儿什么的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凯旋

    风还在刮。

    宁卫民低着头在路上蹒跚的走。

    没办法,腿脚乏得要命,想快都快不起来。

    何况他裤子右腿儿开了个大口子,一迈步,就如同穿旗袍似的露出小腿。

    左脚的鞋面和鞋底分开了一半了,也跟蛤蟆嘴似的吐着脚指头。

    这样的行装也累赘啊。

    不仅如此,更为丢人的是,他这一撒开脚丫子,没敢回头,只顾傻跑。

    居然一气儿跑到了两公里外的八里庄。

    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他连公共汽车牌子都不知道哪儿找去。

    这不,沿着这条大道奔西,步行了又有二里地了。

    可别说站牌子了,他就没见过一辆途径的汽车。

    往来的只有牲口拉的大车,连“三蹦子”、三轮车、自行车也没一辆,居然比东郊还荒凉呢。

    他是真想找个百货商店,赶紧换条裤子,换双鞋啊。

    他也想找个地方坐下,吃点东西歇歇脚,再把前前后后细想一遍。

    刚才事情发生得太快了,他的脑子已追赶不上。

    可惜,既没有商店,也没有地方让他吃饭,让他休息。

    这条路上就是个纯粹荒郊野地。

    除了道路两边的野树杂草,到处都是随风舞动的爆土扬烟。

    既然如此,那也只好慢慢的溜达着吧。

    终归方向是没错的,想必在太阳落山之前,再怎么也找着回家的路了。

    哎呀!

    现在的他,就像是一只饿着肚子又伤了翅膀的小鸟儿,心里充满了窘迫的哀叹。

    自然而然,思念起前世的好处来了。

    还是网络时代牛啊。

    再偏僻的地界,用智能手机app上下个单,也会有车来接的。

    哪儿用得着受这种罪啊?

    还是法治社会好啊。

    就这样的情况,立马报警,保准儿能让这帮小子直接进去。

    回头再告他们一个倾家荡产,哪儿用受这种气啊。

    不过话说回来,今儿再怎么着,也得说是不幸中的万幸。

    亏得他够机智够勇敢,才能顺利的脱离险境。

    否则真挨这么一顿胖揍,小命能保住,也免不了折胳膊断腿的。

    至于谈到损失,其实倒真的没有什么。

    因为盲流子给的钱和他自己的钱,都在身上揣着呢。

    真没了的,不过是大包里那些干活用的家什,还有一麻袋的铜而已。

    而明天,他是定不会再回东郊垃圾场了。

    自然,那帮盲流子让他代买的东西也就无需采买了。

    如果这么来论的话,他甚至是赚的。

    关键还是他被这无妄之灾,整得小心肝儿很受伤啊。

    他的自尊不但受到了野蛮的践踏,而且自己也有点臊得慌呢。

    因为点儿背是点儿背,可说到根儿上还能怪谁呢?

    多半还得怪他自己个。

    师父早就提醒过他了,他也不是不明白道理。

    可谁让他不当回事,非要奔着沟里去啊。

    这恐怕就叫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所以说,他想跟老爷子诉诉苦都不好意思启齿。

    哎,师父要是知道,别说安慰他了,准保得挤兑他。

    “你小子,有脑不用,纯属有病。活该!还是赶紧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数数你自己个儿的脑细胞儿去吧。”

    …………

    当天,宁卫民到家的时候,又已经是饭菜飘香的时辰,傍晚六点多了。

    但这可不是路上真走了这么长时间。

    事实上,下午两点多他就走到金台路了。

    其他的时间,都是因为他买鞋,买裤子,吃饭,洗澡,换衣服耗费的。

    所以,等到他进院儿的时候,已经没了穿着露腿裤子、开口鞋的那份落魄。

    但换上了新裤子和新鞋,却也引得邻居们一双双眼睛都是探询的意味。

    像边大妈和罗婶儿就主动询问起他来

    “哎哟,卫民,今儿出去一趟,回来怎么就换新的了?这是捡着什么宝贝了吧。发洋财了?”

    “民子,这两天可头一次看你回来这么晚。哎,你那大提包怎么没了?”

    宁卫民早料到会有这一出,所以路上已经编好了借口。

    “嗨,罗婶儿,发什么财啊。不瞒您说,今儿我可太倒霉了。回来的路上,裤子剐了不说,还一脚踩泥里了。您猜怎么着?等我拔出脚来,面儿是面儿,底儿是底儿。我不买新的,怎么回来啊。回头还得劳烦您帮我撩两下,把这裤子补补呢……”

    “嗨,大妈。您问我那大帆布包啊,让我给处理了。不为别的,人家垃圾场贴了告示,不让再随便捡垃圾了,一个带红箍的跟我说,以后垃圾场就政府管起来了。我一琢磨,那些东西用不着了,干脆烂七八糟的一卖,换俩钱儿得了……”

    嘿,要说这小子是真能编,故事讲得活灵活现。

    几句话逗得边大妈和罗婶儿笑不拢嘴。

    不过话说回来,这也是强颜欢笑。

    属于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自己心里的苦自己知道啊。

    真等到一进屋,宁卫民也就变了颜色。

    躺到床上,只知道闷闷的抽烟。

    还得亏今儿老爷子上的是晚班,他不用再跟谁演戏了,否则更得郁闷死。

    不为别的,关键是这口气缓不过来。

    他脑子里倒想不转悠这事儿,反复告诉自己一切都过去了,都不成。

    窝囊,呕心,憋屈,太欺负人了!

    凭什么啊?

    老子吃了那么多苦,才好不容易找个赚钱的营生,容易嘛。

    结果自己的算计、经营全都白费,只为了让别人来欺侮!

    师父话说的好听,暴力是蠢人的无奈之举。

    可难道在耍胳膊根儿的手里,聪明人就只能老老实实当被厨子提在手中的鸡啊?

    难道除了把亏吞进肚子里,敬而远之,就什么也干不了了吗?

    而就在宁卫民心里运气的时候,偏偏房顶上的耗子也来捣乱。

    这帮家伙也不知撒了什么疯,反常极了。

    天儿还没全黑呢,就在他头顶上顶棚上闹腾,“吱吱”叫个没完。

    最可气的是,他眼睁睁看见,一条耗子尾巴还从顶棚的小洞里垂下来。

    这不成心嘛!

    躺在床上的宁卫民感到邪火一下下的往脑门上拱。

    他也懒得起来,烟叼嘴里,直接扒了脚下的袜子缠成了一个蛋。

    然后使劲儿朝着那耗子尾巴扔了过去。

    可惜顶棚太高,他又没有金镖黄天霸的本事。

    于是袜子失了准儿,不但根本就没砸中。

    反倒掉了下来,正砸在了他自己的眼睛上。

    “哎哟!”

    瞧瞧,多倒霉吧。

    可也别说,就这一家伙,宁卫民反倒如同一休哥附体,忽然想到了两处差点被忽略的重要关隘。

    他眼眶子是一黑,可心里却是一亮,立刻从床上翻身坐起来。

    第一,这件事,多半只是废品站的人想要报复他。

    否则的话,这帮头脑简单的人,为什么还要给他钱呢?

    要想办他,当然在垃圾场下手最稳,活埋了他都没人知道。

    第二,这帮废品站的人太自以为是了,暴力这种威慑,也是需要条件才能运用的。

    这毕竟是新社会了,不是旧社会了,他们要是真正的流氓,他还真惹不起。

    可问题是他们不是啊。

    都是有正式工作的人,而且想继续过肥的流油的好日子,才会来找他的。

    俗话说得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他一个无家无业的孤儿,真要是奔着砸锅去,想要大家一起完蛋。那还不定谁怕谁呢?

    第三,也是巧了,今儿赶上这天气,他带着口罩,连脸都没露出来。

    即使盲流子们也不知道他的姓名和住处。

    那就是说,现在他在暗,那帮兔崽子在明。

    所以这么看,这事儿有缓儿啊,他还真未必非咽下这口窝囊气……

    ps:这本书从开始写,就有人轻率的胡喷。

    有人质疑宁卫民母亲死于交通事故,疑宁卫民父亲烟酒过度而死失实。

    有人对买猴票表示质疑,以为猴票不能快速变现,买了不卖,是无意义的。

    有人说物以稀为贵,猴票攒多了,反而会便宜

    还有人说应快进快出,买古董,买四合院,不一而足,总之认为靠猴票发家不可能。

    脑子里这么想的人,其实他们本身思维里就只有其他重生文里的套路了。

    就好像世界只有一种可能似的。就好像物以稀为贵的常识,别人不知道似的。

    也是这些人,连过去有马车,有牲口,有山路,有大解放卡车都不清楚。他们的脑子里造成车祸就是一种可能性。

    也是这些人,连过去八分钱,一毛,一毛三的白酒都不知道,几分钱的蜜蜂烟和大公烟都不知道。更不清楚越是卖力气的底层人越喜欢烟酒麻醉自己。不清楚连旧社会的车夫,有点钱都是花在烟酒上了,连嘬铁钉子都是可以下酒的。

    也是这些人,连猴票有多少倍涨幅也没有算过,连哪一年允许私房买卖,什么时候才有购买旧货的渠道,什么时候个体户才能从事单纯的小商品买卖,何时能开办私人公司,都不清楚。

    否则他们是不会表达出这样的意见的。

    他们对旧时光的理解,恐怕只限于他们自己的想象。

    他们所认可的过去,也恐怕只是他们愿意相信的一部分。

    我本来懒得理会,只是觉得这种刻舟求剑的逻辑实在有些好笑,但为了真心看书的朋友减少点无效评论,还是顺便说上两句吧。

    第一,主角前世是干什么的?主角未来要干什么?书里早都有提示。

    别的重生文猴票没用,不代表这本书也一样。你没见过卖猴票的,我就让你见见。

    本文猴票是利器。以后剧情中必要的道具,不但会有买卖,而且起到的作用会超出所有人想象。

    第二,收藏是要讲性价比的,收藏是讲顺序的,而且要**制和客观条件。

    简单说,老东西是都便宜,可相互比较,还是有贵贱,潜力和保存条件也不一样。

    闭眼就买,什么都出手的,太傻,肯定会有取舍。

    这个问题到此为止,以后不会再提。

    看过我旧作的读者应该大致知道。

    我写书是根据真实历史客观出发的,是有真实资料支持的。

    我的主角到什么时候,才会办什么事。

    我UU小说的年代和社会,既非空想出的旧时光。也不是千篇一律只有一种可能的世界。

    我写书是根据真实历史客观出发的,是有真实资料支持的。

    我的主角到什么时候,才会办什么事。

    我UU小说的年代和社会,既非空想出的旧时光。也不是千篇一律只有一种可能的世界。

第三百一十九章 暴发

    比起宁卫民只拿好听的填乎人,康术德要实在很多。

    刚收了这个徒弟,就送东西,甚至这东西还是早早儿就开始筹措的。

    老爷子取出了一个两尺长一尺多宽,红褐色的小木箱子摆在了宁卫民面前,笑吟吟的告诉他。

    “这个箱子,是我早就托信托商店的老朋友帮忙找的。原本就是要送你的。也巧了,今儿个刚给我送来。不贵,六块多钱。眼下应了景儿,就权当你拜师的见面儿礼吧。”

    宁卫民完全没有想到会有这出,很意外的被感动了一下。

    “这……这是给我的?”

    他对木头其实不是很了解。

    但仅凭木箱上精巧的铜件和花纹,也能知道,这箱子日后必定得值几个。

    为什么?这年头可没假东西,能做出这模样的箱子就差不了。

    而这还不是全部呢,就在他喜滋滋的摸着箱子,又打开箱子去看的时候。

    发现箱子里面居然还另有一个小玩意。

    “对了,还有这把锁呢,也给你了。”

    康术德伸手进去,也给拿了出来,摆在了桌上。

    那是一个鲤鱼形状的小铜锁,做的惟妙惟肖。

    但这锁最有意思的地方还不在于外观,而是有钥匙却找不着锁眼。

    直到康术德亲自演示了一下,从鲤鱼后背的一个地方把钥匙插了进去。

    宁卫民才恍然大悟。

    跟着就兴致勃勃的摆弄起来,连酒肉饭菜也顾不上吃了。

    “老爷子,这是什么锁啊?也太牛了,您要不教我,我都不会开,巧夺天工啊。”

    但他的由衷喝彩,换来的却是老爷子的不屑一顾。

    “切,少见多怪。这叫花旗锁。‘花者花式,旗哉标志’,懂吗?”

    “这种锁什么样儿的都有,不求锁技之奇,只求精工之美,民间玩物罢了。你玩儿过一次不就会了吗?”

    “至于我为什么送你这个鲤鱼啊?只为图个吉利,希望你有朝一日能鱼跃龙门,过得比我强……”

    宁卫民赶紧说好听的。

    “谢谢师父,我一定给您争气,不坠您的江湖名头。”

    但老爷子可没这么好糊弄。

    何况刚才那些的话,也不是平白无故讲的。

    “别光拿嘴说,也甭只顾着好玩儿。告诉你,给你这俩样东西,锁不重要,重点还在箱子上。好好看看,知道这箱子是什么木头做的吗?”

    宁卫民意识到老爷子话里有话,赶紧认真地观察起来。

    但里外都摆弄了一遍,却看不出所以然来,摇了摇头。

    康术德又说,“闻闻。”

    宁卫民便仔细闻了闻。

    这回确实发现异常了,箱子里面有一种特殊的香味。

    而就在他诧异到底什么味儿的时候,师父已经主动给出了答案。

    “记住了,这个味儿就是香樟木的味道。这种木头做的箱子,好处就在于它的味道能防虫蚀鼠咬,还能驱霉隔潮。”

    “所以过去多是女人用来收嫁妆的,又叫女儿箱。也正因为这个,我才会把它送给你。”

    “听着,作为师父,今儿我教给你第一个事儿。就是收东西千万别只顾着收,还要注重保存方式。”

    宁卫民情不自禁一个愣怔。

    本来他还以为师父要他记住香樟木呢,没想到仍然不是重点。

    “您是说……”

    “还没明白呢?你的邮票啊。”

    老爷子有点不耐的哼了一声。

    “尽管那东西我是看不上眼,可毕竟是你拿辛苦钱换回来的,你自己当成宝贝疙瘩啊。所以你就理应用最妥贴的方式收好。”

    “可你自己呢?倒是真省心,一塞抽屉就完了。”

    “我说你也不看看咱们住的房子。墙皮爱反潮,到处是蜘蛛,房顶儿闹耗子,雨天还滴答水。”“嘿,真等有一天,你从抽屉里再拿出你那些邮票。却发现是长了毛,粘在一起的残纸,我看你怎么哭吧。”

    别说,还真是。

    康术德的寥寥几句就把宁卫民说了个大红脸。

    他赶紧给老爷子斟酒夹菜,既是谢老爷子提醒,也是谢老爷子替自己想得周到。

    可这没用。

    康术德的教训并没有就此打住。

    “不要你谢我,也不要你唯唯诺诺,我要你真真儿的往心里去。”

    “再给你说个真事儿吧。当年,曾有一个主顾从我手里买了幅王时敏的山水。这位先生最爱‘四王’的山水,那是非常高兴,出门叫了辆洋车就着急往家赶。”

    “可惜乐极生悲,就因为车上点燃烟斗一个没留神,烧着的烟丝掉落在了包画轴的布上,把画儿给烧了。”

    “整整三百大洋啊,当时都够买个小院儿了。就这回家的路上,不过三四条街的距离,一个粗心大意的疏忽,全完!即使再捶胸顿足、追悔莫及也没用啊。”

    “所以你要做我徒弟,就得记住前人的惨痛教训,永远不许再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否则,你也甭说是我徒弟了,我都没脸认你。”

    什么叫孺子可教啊?

    宁卫民此刻就做的挺好。

    他能感受到康术德的良苦用心。

    因此对这样的训诫没半点反感,简直是虚心极了。

    他连连说老爷子教训的是。

    并以郑重其事的向师父再三保证,自己是绝对不会再犯了。

    如此,康术德觉着自己的吐沫没白费,也就愿意再提点几句。

    他喝了宁卫民刚才给满上的酒,又吃了宁卫民给布在碗里的菜,之后满意地胡撸着嘴说。

    “再跟你说个事儿啊,可能更不受听,那你也得听着。就是你的言行举止有毛病,得改。”

    “首先,你说话市井腔调太重,是标准的京油子味儿,难登大雅之堂。过去,只有太监才这么说话。那些真正有身份的人,一听就厌恶、肉麻。你这么一开口,就暴露了你出身于社会底层。”

    “真正的京城话,其实是京白,也叫官话。那是一种京腔京韵,端正大方的国语。不见得非得咬文嚼字,出口就是成语典故。但也绝不该带有贫气、痞气和油滑气。”

    “其次,你说话太爱调侃,俏皮话儿一类零碎太多。日常聊聊天儿挺好,但谈正事儿就显得你心眼儿多,轻佻。”

    “懂什么叫精明外露,过犹不及吗?老实人是不会愿意和你打交道的。人家担心自己吃亏。那别人都绕着你走,你还鼓捣什么生意啊?”

    “你这就叫,聪明外露者德薄,词华太盛者福浅啊。”

    应该说,这些话是宁卫民从未想过的。

    不过他仔细一琢磨,好像又是这么回事。

    他的前世,并没人教过他应该怎么说话。

    由于受电视剧的影响,他误以为吃收藏这碗饭,越是嘴花花大忽悠,装出京大爷的范儿来,才越好。

    结果吃它这套的都是平头老百姓,或是初入行里的雏儿。

    还有几个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的主儿能被他唬住。

    但他的交际圈里,真没几个上档次的人物。

    以至于后来他由行商改坐商,在邮币卡市场里终于有了自己的铺子。

    营业额也始终都比不了旁边几个看着买卖冷清不少的商家。

    他本以为那是自己道行尚欠,大客户、老客户还需要时间和运气去积累。

    这会儿琢磨琢磨,弄不好还真就被他自己的毛病给局限住了……

    “……再说你的举止,一样的道理……”

    康术德的话,可还没完呢,哪怕在宁卫民沉思的时候,也依然在继续。

    “你小子,平日逮哪儿靠哪儿,坐着就跷二郎腿,没事还爱打哆嗦。对不对?看着挺自在挺舒服,可一样惹人烦啊。”

    “常言道,手不扶碗穷一世,抖腿耸肩霉三代啊。你就这么自在下去,这辈子也不会结交到什么贵人的,都得被你自己给抖跑了不可。”

    “总之,别人和你初次见面,是不会清楚你里头的瓤儿到底是怎么样的。所以你外在带给别人的感受就非常重要。你必须得装得像那么回事,才能让人觉得你靠得住,愿意和你打交道。”

    “这就叫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如果你只满足于小打小闹,混个温饱,也罢了,算我没说。可你要想日后往社会上头走,折腾出点儿彩儿来。就必须好好说话,变得站有站相,坐有坐相。”

    毫无疑问,这些又是直戳肺管子的话。

    即便是脸厚如斯的宁卫民,这面皮也觉着跟火烧似的。

    可也得说,这些话对他堪称醍醐灌顶啊。

    对他以后的路,有着莫大的好处。

    宁卫民真服,发自内心的服。

    说白了,他是当局者迷。

    要不是老爷子眼光卓著,把他的毛病给戳了个底儿掉。

    他又上哪儿明白去呢?

    所以被训得丧眉耷眼的他,当场仍举起了酒杯,诚心诚意的又谢了师父一次。

    “老爷子,谢谢您。您的话,我都记住了。这杯不敢说是敬您的,就算徒弟认罚吧。我再干一个,您随意。从今往后还请您继续直言不讳的教我。”

    “好,你小子这态度是真对我心路。”

    康术德很喜欢宁卫民这股子劲儿,于是也乐呵呵的端起了酒杯。

    就这样,这一老一少借着一桌子稍显简陋的拜师宴聊了多半宿的体己话。

    康术德是吃饱喝足,谈兴空前浓厚。

    宁卫民也是大快朵颐,没少跟着长见识啊。

    总之,师徒二人的心越聊越近。

    至于去看什么《归心似箭》的电影,宁卫民已经完全顾不上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暴发

    比起宁卫民只拿好听的填乎人,康术德要实在很多。

    刚收了这个徒弟,就送东西,甚至这东西还是早早儿就开始筹措的。

    老爷子取出了一个两尺长一尺多宽,红褐色的小木箱子摆在了宁卫民面前,笑吟吟的告诉他。

    “这个箱子,是我早就托信托商店的老朋友帮忙找的。原本就是要送你的。也巧了,今儿个刚给我送来。不贵,六块多钱。眼下应了景儿,就权当你拜师的见面儿礼吧。”

    宁卫民完全没有想到会有这出,很意外的被感动了一下。

    “这……这是给我的?”

    他对木头其实不是很了解。

    但仅凭木箱上精巧的铜件和花纹,也能知道,这箱子日后必定得值几个。

    为什么?这年头可没假东西,能做出这模样的箱子就差不了。

    而这还不是全部呢,就在他喜滋滋的摸着箱子,又打开箱子去看的时候。

    发现箱子里面居然还另有一个小玩意。

    “对了,还有这把锁呢,也给你了。”

    康术德伸手进去,也给拿了出来,摆在了桌上。

    那是一个鲤鱼形状的小铜锁,做的惟妙惟肖。

    但这锁最有意思的地方还不在于外观,而是有钥匙却找不着锁眼。

    直到康术德亲自演示了一下,从鲤鱼后背的一个地方把钥匙插了进去。

    宁卫民才恍然大悟。

    跟着就兴致勃勃的摆弄起来,连酒肉饭菜也顾不上吃了。

    “老爷子,这是什么锁啊?也太牛了,您要不教我,我都不会开,巧夺天工啊。”

    但他的由衷喝彩,换来的却是老爷子的不屑一顾。

    “切,少见多怪。这叫花旗锁。‘花者花式,旗哉标志’,懂吗?”

    “这种锁什么样儿的都有,不求锁技之奇,只求精工之美,民间玩物罢了。你玩儿过一次不就会了吗?”

    “至于我为什么送你这个鲤鱼啊?只为图个吉利,希望你有朝一日能鱼跃龙门,过得比我强……”

    宁卫民赶紧说好听的。

    “谢谢师父,我一定给您争气,不坠您的江湖名头。”

    但老爷子可没这么好糊弄。

    何况刚才那些的话,也不是平白无故讲的。

    “别光拿嘴说,也甭只顾着好玩儿。告诉你,给你这俩样东西,锁不重要,重点还在箱子上。好好看看,知道这箱子是什么木头做的吗?”

    宁卫民意识到老爷子话里有话,赶紧认真地观察起来。

    但里外都摆弄了一遍,却看不出所以然来,摇了摇头。

    康术德又说,“闻闻。”

    宁卫民便仔细闻了闻。

    这回确实发现异常了,箱子里面有一种特殊的香味。

    而就在他诧异到底什么味儿的时候,师父已经主动给出了答案。

    “记住了,这个味儿就是香樟木的味道。这种木头做的箱子,好处就在于它的味道能防虫蚀鼠咬,还能驱霉隔潮。”

    “所以过去多是女人用来收嫁妆的,又叫女儿箱。也正因为这个,我才会把它送给你。”

    “听着,作为师父,今儿我教给你第一个事儿。就是收东西千万别只顾着收,还要注重保存方式。”

    宁卫民情不自禁一个愣怔。

    本来他还以为师父要他记住香樟木呢,没想到仍然不是重点。

    “您是说……”

    “还没明白呢?你的邮票啊。”

    老爷子有点不耐的哼了一声。

    “尽管那东西我是看不上眼,可毕竟是你拿辛苦钱换回来的,你自己当成宝贝疙瘩啊。所以你就理应用最妥贴的方式收好。”

    “可你自己呢?倒是真省心,一塞抽屉就完了。”

    “我说你也不看看咱们住的房子。墙皮爱反潮,到处是蜘蛛,房顶儿闹耗子,雨天还滴答水。”“嘿,真等有一天,你从抽屉里再拿出你那些邮票。却发现是长了毛,粘在一起的残纸,我看你怎么哭吧。”

    别说,还真是。

    康术德的寥寥几句就把宁卫民说了个大红脸。

    他赶紧给老爷子斟酒夹菜,既是谢老爷子提醒,也是谢老爷子替自己想得周到。

    可这没用。

    康术德的教训并没有就此打住。

    “不要你谢我,也不要你唯唯诺诺,我要你真真儿的往心里去。”

    “再给你说个真事儿吧。当年,曾有一个主顾从我手里买了幅王时敏的山水。这位先生最爱‘四王’的山水,那是非常高兴,出门叫了辆洋车就着急往家赶。”

    “可惜乐极生悲,就因为车上点燃烟斗一个没留神,烧着的烟丝掉落在了包画轴的布上,把画儿给烧了。”

    “整整三百大洋啊,当时都够买个小院儿了。就这回家的路上,不过三四条街的距离,一个粗心大意的疏忽,全完!即使再捶胸顿足、追悔莫及也没用啊。”

    “所以你要做我徒弟,就得记住前人的惨痛教训,永远不许再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否则,你也甭说是我徒弟了,我都没脸认你。”

    什么叫孺子可教啊?

    宁卫民此刻就做的挺好。

    他能感受到康术德的良苦用心。

    因此对这样的训诫没半点反感,简直是虚心极了。

    他连连说老爷子教训的是。

    并以郑重其事的向师父再三保证,自己是绝对不会再犯了。

    如此,康术德觉着自己的吐沫没白费,也就愿意再提点几句。

    他喝了宁卫民刚才给满上的酒,又吃了宁卫民给布在碗里的菜,之后满意地胡撸着嘴说。

    “再跟你说个事儿啊,可能更不受听,那你也得听着。就是你的言行举止有毛病,得改。”

    “首先,你说话市井腔调太重,是标准的京油子味儿,难登大雅之堂。过去,只有太监才这么说话。那些真正有身份的人,一听就厌恶、肉麻。你这么一开口,就暴露了你出身于社会底层。”

    “真正的京城话,其实是京白,也叫官话。那是一种京腔京韵,端正大方的国语。不见得非得咬文嚼字,出口就是成语典故。但也绝不该带有贫气、痞气和油滑气。”

    “其次,你说话太爱调侃,俏皮话儿一类零碎太多。日常聊聊天儿挺好,但谈正事儿就显得你心眼儿多,轻佻。”

    “懂什么叫精明外露,过犹不及吗?老实人是不会愿意和你打交道的。人家担心自己吃亏。那别人都绕着你走,你还鼓捣什么生意啊?”

    “你这就叫,聪明外露者德薄,词华太盛者福浅啊。”

    应该说,这些话是宁卫民从未想过的。

    不过他仔细一琢磨,好像又是这么回事。

    他的前世,并没人教过他应该怎么说话。

    由于受电视剧的影响,他误以为吃收藏这碗饭,越是嘴花花大忽悠,装出京大爷的范儿来,才越好。

    结果吃它这套的都是平头老百姓,或是初入行里的雏儿。

    还有几个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的主儿能被他唬住。

    但他的交际圈里,真没几个上档次的人物。

    以至于后来他由行商改坐商,在邮币卡市场里终于有了自己的铺子。

    营业额也始终都比不了旁边几个看着买卖冷清不少的商家。

    他本以为那是自己道行尚欠,大客户、老客户还需要时间和运气去积累。

    这会儿琢磨琢磨,弄不好还真就被他自己的毛病给局限住了……

    “……再说你的举止,一样的道理……”

    康术德的话,可还没完呢,哪怕在宁卫民沉思的时候,也依然在继续。

    “你小子,平日逮哪儿靠哪儿,坐着就跷二郎腿,没事还爱打哆嗦。对不对?看着挺自在挺舒服,可一样惹人烦啊。”

    “常言道,手不扶碗穷一世,抖腿耸肩霉三代啊。你就这么自在下去,这辈子也不会结交到什么贵人的,都得被你自己给抖跑了不可。”

    “总之,别人和你初次见面,是不会清楚你里头的瓤儿到底是怎么样的。所以你外在带给别人的感受就非常重要。你必须得装得像那么回事,才能让人觉得你靠得住,愿意和你打交道。”

    “这就叫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如果你只满足于小打小闹,混个温饱,也罢了,算我没说。可你要想日后往社会上头走,折腾出点儿彩儿来。就必须好好说话,变得站有站相,坐有坐相。”

    毫无疑问,这些又是直戳肺管子的话。

    即便是脸厚如斯的宁卫民,这面皮也觉着跟火烧似的。

    可也得说,这些话对他堪称醍醐灌顶啊。

    对他以后的路,有着莫大的好处。

    宁卫民真服,发自内心的服。

    说白了,他是当局者迷。

    要不是老爷子眼光卓著,把他的毛病给戳了个底儿掉。

    他又上哪儿明白去呢?

    所以被训得丧眉耷眼的他,当场仍举起了酒杯,诚心诚意的又谢了师父一次。

    “老爷子,谢谢您。您的话,我都记住了。这杯不敢说是敬您的,就算徒弟认罚吧。我再干一个,您随意。从今往后还请您继续直言不讳的教我。”

    “好,你小子这态度是真对我心路。”

    康术德很喜欢宁卫民这股子劲儿,于是也乐呵呵的端起了酒杯。

    就这样,这一老一少借着一桌子稍显简陋的拜师宴聊了多半宿的体己话。

    康术德是吃饱喝足,谈兴空前浓厚。

    宁卫民也是大快朵颐,没少跟着长见识啊。

    总之,师徒二人的心越聊越近。

    至于去看什么《归心似箭》的电影,宁卫民已经完全顾不上了。

第三百二十章 好朋友

    销售速度太慢还只是宁卫民憋屈的开始。

    他为了养鱼,很快还付出了健康的代价。

    敢情由于另一对儿“斑马神仙”,也露出了生产的迹象。

    宁卫民又赶制了两个鱼缸。

    这一下,他的小屋里就摆满六个盛满水的玻璃大缸。

    他还时不时得用灯泡烤烤,弄得屋里水汽沉沉的。

    再加上天儿也热了,人一动缓老流汗,里屋窗户少又闷,那还能不出事儿吗?

    不知不觉,这小子后背生出些许红疙瘩来,又痛又刺痒,终日搔挠不止。

    他自己本人倒是没当回事,仅仅以为是起了痱子而已。

    可等康术德看到宁卫民一脱背心露出了癞蛤蟆皮似的红肿后背,却着实吓了一跳。

    老爷子有经验,知道这是潮气太大所致。

    便赶紧强制宁卫民停下手里的一切,去医院看了大夫,

    果不其然,大夫一看就告诉是湿疹。

    从医院拿回来不少的要,这下宁卫民郁闷了。

    当然,老爷子也心疼了,回去便煮了红豆粥,还专门做了冬瓜汆丸子,和清炒苦瓜两道菜,给宁卫民祛湿气。

    饭桌上那免不了还得劝啊。

    康术德委婉的起了个头儿。

    “你呀,这生意做得可真不易。”

    “谁说不是呢。就这半拉月,连烤带晒的,给我自己个儿累一贼死,招这么一身刺痒,就弄了五十块钱。刨了做这些东西成本,也就干落二十块利润。”

    宁卫民心有戚戚焉,很自然诉上了苦。

    没想到老爷子却说。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敢情你知道啊?那你是怎么想的啊?现在你身子骨都出事儿了,往后还干吗?”

    生生挨了下挤兑。

    可知道师父是关心自己,宁卫民又能说什么?

    只能干嘬瘪子,自己给自己打圆场。

    “嗨,我知道您心疼我,可您说我能怎么办啊?我那三色神仙还剩一百多条小鱼儿没出去,这斑马神仙又出来四百条,我……横不能都给扔了吧?”

    “不说白瞎了一百多块钱,多么可惜了的。这些玩意也是个生灵儿啊。”

    “想放生都没戏,这些洋种,放池子里准死。我只能先凑合干……”

    不过这一来,老爷子的话就更“好听”了。

    “嗯,你说的没错。咱是得积德行善,不能害了小生灵,否则要遭报应。”

    “最关键是不能白白把一百多块钱扔了。也是,小本生意可不都这样,就跟卖菜似的……”

    “对,你是卖鱼的,这说起来也是一样。本就是个苦行当,不这么着还能怎么着?吃苦受累,精打细算都是必须的……”

    宁卫民登时臊得有点抬不起头来。

    “得得,我可听出来了。您这是挤兑我呢。您以为我愿意呢?可我不能坐吃山空啊。”

    “其实说实话,这生意还真干的过。我养鱼的法子别人没有,这就是一招鲜吃遍天啊。只要能雇请人,只要能有专业的器材,专门的场所,其实挺好的。”

    “就是时机有点不对,市场市场不行,政策政策死性,地方地方没有,连干活儿的人都找不着,哪哪儿都不匹配才……”

    结果康术德一听这话,附和得更厉害了。

    “嗯,对,有道理,你说的全对。哎,反正年轻就是本事,逆天行事又算什么啊?兹要你自己觉着好就行。”

    但随后一句,可就直接戳中宁卫民的心窝子了。

    “不过我可跟你说啊,你要再干下去,可小心你那箱子里的宝贝邮票。樟木箱子再好,也架不住这么大湿气。没看嘛,你那窗户上都长蘑菇了。我敢说,最多再半个月,你那衣服都得霉了,床脚儿能长出青苔来,你信不信?”

    这宁卫民还有不急的?

    那可是为了前世的夙愿,今世下了大本儿筹划的。

    真要出现这事儿,他绝对会撞墙去啊。

    “哎哟,我信!我信!老爷子您就别看我乐子了。我谢谢您的提醒!回头,我就赶紧把我那箱子先放您这屋儿来。”

    跟着他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告饶了。

    “我说,您也甭阴阳怪气的了。其实吧,我自己知道,我最近这么折腾,让您烦得厉害,干扰您正常生活和休息了。”

    “别的我也不说了,我错了,我不对。我尽快抓紧时间,把这些鱼处理了,这些鱼缸我也送人,回头再想别的辙好啦……”

    见宁卫民认了错,康术德才算是认可了。

    欣慰的点点头,又叮嘱他没忽略的一些问题。

    “嗯,这就对了。常言道,听人劝,吃饱饭。其实还不是我烦你,关键是邻居们也烦你。也就是米家边家刚受过你的好处,人家嘴上不说罢了。”

    “听着我这话,可别当耳旁风。就这两天啊,赶紧找个空,挨个跟咱们院儿几家都说说,这月的水费、电费,你都出了,以后也不这么大张旗鼓折腾鱼了。”

    “特别是院门口罗家,人家不欠你什么,一句片儿汤话没给过你,人家是给面子。这情儿你可得领。”

    “回头别空手登罗家的门儿,罗家大儿媳妇不有身子了吗?你弄点红糖小米什么的,要不就买点鸡蛋。”

    宁卫民不禁心悦诚服。

    他这才发现,有些事儿,自己还真是考虑不周。

    “得,一切都听您的。瞧这事儿闹得,我这图得什么啊?弄得就跟《多收了三五斗》似的,这不自己给自己个儿找麻烦嘛。”

    这下老爷子乐了,故意问。

    “后悔了吧?说心里话,有没有想过,工作要不让就好了?”

    要是宁卫民还真够爷们,说着硬话一点不含糊。

    “没有啊,真没有。我还是那句话,这工作对我不算什么。我是谁啊?最擅长就是平地抠饼,伸手抓金。您容我几天,保准儿我能找着新的赚钱法子,点石成金给您看。”

    康术德还就喜欢他这劲儿,不由夸了一句。

    “行,有志气,有点百折不挠的钢骨叉子。”

    跟着就透露了一个让宁卫民实在意外的好消息。

    “不过呢,生钱的法子我已经给你找着了。这么着,一会儿你呀,吃完饭就拿上一百块钱,去信托商店挑辆带后座儿的自行车。明儿早点儿起来啊,我带着你去坛根儿底下捡钱去。”

    不过高兴是高兴,宁卫民却很是不明白。

    “坛根儿底下?还买车?您这本儿下得不小啊……您要带我捡什么钱啊?”

    随后他一拍脑门,却想到了一件事。

    所谓的坛根儿,其实就是指天坛坛墙脚下。

    由于运动中公园荒废,这个时候的天坛坛墙是残破不堪的。

    公园里也是荒烟野蔓,荆棘纵横,滋生出许多蝎子。

    而众所周知,蝎子是名贵中药材,可用于治疗风湿顽症,此时药店也开价不菲。

    如果是擅长捉蝎之人,大可以通过此途赚钱。

    于是他自以为脑子通透了,恍然大悟似的叫道。

    “噢,我明白了,您是不是要带抓蝎子去?那东西药店倒是开价儿不少,您懂这个?”

    没想到答案完全是错误的。

    老爷子很不屑的瞥了他一眼。

    “去去,想什么呢你!我可没那本事!我这老花眼能逮蝎子?蝎子蛰我还差不多。再说了,干这个月份对吗?甭废话,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照和房

    销售速度太慢还只是宁卫民憋屈的开始。

    他为了养鱼,很快还付出了健康的代价。

    敢情由于另一对儿“斑马神仙”,也露出了生产的迹象。

    宁卫民又赶制了两个鱼缸。

    这一下,他的小屋里就摆满六个盛满水的玻璃大缸。

    他还时不时得用灯泡烤烤,弄得屋里水汽沉沉的。

    再加上天儿也热了,人一动缓老流汗,里屋窗户少又闷,那还能不出事儿吗?

    不知不觉,这小子后背生出些许红疙瘩来,又痛又刺痒,终日搔挠不止。

    他自己本人倒是没当回事,仅仅以为是起了痱子而已。

    可等康术德看到宁卫民一脱背心露出了癞蛤蟆皮似的红肿后背,却着实吓了一跳。

    老爷子有经验,知道这是潮气太大所致。

    便赶紧强制宁卫民停下手里的一切,去医院看了大夫,

    果不其然,大夫一看就告诉是湿疹。

    从医院拿回来不少的要,这下宁卫民郁闷了。

    当然,老爷子也心疼了,回去便煮了红豆粥,还专门做了冬瓜汆丸子,和清炒苦瓜两道菜,给宁卫民祛湿气。

    饭桌上那免不了还得劝啊。

    康术德委婉的起了个头儿。

    “你呀,这生意做得可真不易。”

    “谁说不是呢。就这半拉月,连烤带晒的,给我自己个儿累一贼死,招这么一身刺痒,就弄了五十块钱。刨了做这些东西成本,也就干落二十块利润。”

    宁卫民心有戚戚焉,很自然诉上了苦。

    没想到老爷子却说。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敢情你知道啊?那你是怎么想的啊?现在你身子骨都出事儿了,往后还干吗?”

    生生挨了下挤兑。

    可知道师父是关心自己,宁卫民又能说什么?

    只能干嘬瘪子,自己给自己打圆场。

    “嗨,我知道您心疼我,可您说我能怎么办啊?我那三色神仙还剩一百多条小鱼儿没出去,这斑马神仙又出来四百条,我……横不能都给扔了吧?”

    “不说白瞎了一百多块钱,多么可惜了的。这些玩意也是个生灵儿啊。”

    “想放生都没戏,这些洋种,放池子里准死。我只能先凑合干……”

    不过这一来,老爷子的话就更“好听”了。

    “嗯,你说的没错。咱是得积德行善,不能害了小生灵? 否则要遭报应。”

    “最关键是不能白白把一百多块钱扔了。也是,小本生意可不都这样,就跟卖菜似的……”

    “对? 你是卖鱼的,这说起来也是一样。本就是个苦行当? 不这么着还能怎么着?吃苦受累,精打细算都是必须的……”

    宁卫民登时臊得有点抬不起头来。

    “得得? 我可听出来了。您这是挤兑我呢。您以为我愿意呢?可我不能坐吃山空啊。”

    “其实说实话,这生意还真干的过。我养鱼的法子别人没有,这就是一招鲜吃遍天啊。只要能雇请人? 只要能有专业的器材? 专门的场所? 其实挺好的。”

    “就是时机有点不对,市场市场不行? 政策政策死性,地方地方没有,连干活儿的人都找不着? 哪哪儿都不匹配才……”

    结果康术德一听这话,附和得更厉害了。

    “嗯,对,有道理,你说的全对。哎? 反正年轻就是本事? 逆天行事又算什么啊?兹要你自己觉着好就行。”

    但随后一句,可就直接戳中宁卫民的心窝子了。

    “不过我可跟你说啊,你要再干下去,可小心你那箱子里的宝贝邮票。樟木箱子再好,也架不住这么大湿气。没看嘛,你那窗户上都长蘑菇了。我敢说,最多再半个月,你那衣服都得霉了,床脚儿能长出青苔来,你信不信?”

    这宁卫民还有不急的?

    那可是为了前世的夙愿,今世下了大本儿筹划的。

    真要出现这事儿,他绝对会撞墙去啊。

    “哎哟,我信!我信!老爷子您就别看我乐子了。我谢谢您的提醒!回头,我就赶紧把我那箱子先放您这屋儿来。”

    跟着他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告饶了。

    “我说,您也甭阴阳怪气的了。其实吧,我自己知道,我最近这么折腾,让您烦得厉害,干扰您正常生活和休息了。”

    “别的我也不说了,我错了,我不对。我尽快抓紧时间,把这些鱼处理了,这些鱼缸我也送人,回头再想别的辙好啦……”

    见宁卫民认了错,康术德才算是认可了。

    欣慰的点点头,又叮嘱他没忽略的一些问题。

    “嗯,这就对了。常言道,听人劝,吃饱饭。其实还不是我烦你,关键是邻居们也烦你。也就是米家边家刚受过你的好处,人家嘴上不说罢了。”

    “听着我这话,可别当耳旁风。就这两天啊,赶紧找个空,挨个跟咱们院儿几家都说说,这月的水费、电费,你都出了,以后也不这么大张旗鼓折腾鱼了。”

    “特别是院门口罗家,人家不欠你什么,一句片儿汤话没给过你,人家是给面子。这情儿你可得领。”

    “回头别空手登罗家的门儿,罗家大儿媳妇不有身子了吗?你弄点红糖小米什么的,要不就买点鸡蛋。”

    宁卫民不禁心悦诚服。

    他这才发现,有些事儿,自己还真是考虑不周。

    “得,一切都听您的。瞧这事儿闹得,我这图得什么啊?弄得就跟《多收了三五斗》似的,这不自己给自己个儿找麻烦嘛。”

    这下老爷子乐了,故意问。

    “后悔了吧?说心里话,有没有想过,工作要不让就好了?”

    要是宁卫民还真够爷们,说着硬话一点不含糊。

    “没有啊,真没有。我还是那句话,这工作对我不算什么。我是谁啊?最擅长就是平地抠饼,伸手抓金。您容我几天,保准儿我能找着新的赚钱法子,点石成金给您看。”

    康术德还就喜欢他这劲儿,不由夸了一句。

    “行,有志气,有点百折不挠的钢骨叉子。”

    跟着就透露了一个让宁卫民实在意外的好消息。

    “不过呢,生钱的法子我已经给你找着了。这么着,一会儿你呀,吃完饭就拿上一百块钱,去信托商店挑辆带后座儿的自行车。明儿早点儿起来啊,我带着你去坛根儿底下捡钱去。”

    不过高兴是高兴,宁卫民却很是不明白。

    “坛根儿底下?还买车?您这本儿下得不小啊……您要带我捡什么钱啊?”

    随后他一拍脑门,却想到了一件事。

    所谓的坛根儿,其实就是指天坛坛墙脚下。

    由于运动中公园荒废,这个时候的天坛坛墙是残破不堪的。

    公园里也是荒烟野蔓,荆棘纵横,滋生出许多蝎子。

    而众所周知,蝎子是名贵中药材,可用于治疗风湿顽症,此时药店也开价不菲。

    如果是擅长捉蝎之人,大可以通过此途赚钱。

    于是他自以为脑子通透了,恍然大悟似的叫道。

    “噢,我明白了,您是不是要带抓蝎子去?那东西药店倒是开价儿不少,您懂这个?”

    没想到答案完全是错误的。

    老爷子很不屑的瞥了他一眼。

    “去去,想什么呢你!我可没那本事!我这老花眼能逮蝎子?蝎子蛰我还差不多。再说了,干这个月份对吗?甭废话,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 特科

    京城的地名里存在许多传说。

    就像位于景山北面,地安门南边,皇城东北角的黄化门。

    明明就是条小胡同,在明清时期还一直是太监们聚居的地方,却偏偏堂而皇之的叫做“大街”。

    这里面也就有了讲儿。

    有人传言说,黄化门大街京城教育学院这个地方,曾经住过康熙他奶奶孝庄皇太后的后人,官居三品。

    虽说是三品官,可好歹也是皇亲国戚,出门也得用八抬大轿。

    可是呢,当时在黄化门街通往地安门大街的那扇街门没有那么大。

    从紫禁城里出来不能通过这八抬大轿,于是这孝庄的后人就向皇帝请求,想把街门给加宽。

    皇帝看在孝庄太后的情份上,答应了他的要求。

    在这之后,此地就因这段故事而得名为“皇划门大街”。

    意为皇帝给划得门,再后来,这里就又慢慢地变成了“黄化门大街”。

    还有人考证说,慈禧老娘们的大内总管李莲英的宅子就在这条街里。

    据他们说,原先这里原本是叫做黄化胡同的,可随着李莲英步步高升,九门提督都得听他的了。

    于是这些底下的官儿们,为了拍大总管的马屁,就把胡同规格给升为了大街,以示尊崇。

    但实际上呢,这两种说法,完全都站不住脚。

    因为只要仔细琢磨琢磨就会知道这两种传说多么不切实际。

    像第一种说法儿,孝庄的后人居然要为自己轿子通行的屁事儿,请皇上下恩旨扩街门?

    这根本是狗胆包天啊,也太张狂了!

    皇上每天要处理多少军国大事啊?连王爷贝勒都不敢这样持宠而骄。

    一个三品官儿要能干出这事儿来,这是活腻味了还是失心疯了?

    就凭这智商,还别说当官了,能养活大了都是奇迹。

    而第二种说法儿就更扯淡了。

    当官儿的即便要攀附李莲英,拍大总管的马屁,也犯不上弄这个改地名儿的手段。

    因为首先李莲英是个大富翁,人家宅子太多了。

    从内城到外城,他拥有涵盖了大半个京城的许多处宅院。

    改这里的名儿,其他地方改不改?

    更何况李莲英,也非常会做人。

    他之所以上位是因为待下属亲善,处事细心,办事周全。

    何况他又知道安德海是怎么死的。

    就冲这前车之鉴,如果要有官儿真打算这么办。

    非得让李总管误认为是要给自己下套,把这官儿给踹死不可。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啊,那还得按照文史资料上的记载,才能作数。

    依据乾隆朝英廉编纂的《钦定日下旧闻考》为证,黄化门应为黄瓦门,此名见于大佛堂碑刻。俗称的黄化门、黄华门均为音之讹変。

    民国三十六年(1947年)此处才始称黄化门大街,1949年后沿用了此称,直到1965年整顿地名时才改称黄化门街。

    但即便是如此,也终究没有任何资料能解释明白,这条不大宽的胡同为什么要被叫做“街”。

    甚至与之类似的情况还有呢,像烟袋斜街,和骑河楼街都是更窄更小的胡同,偏偏也叫街。

    这或许就是属于京城历史的“特科”了,属于永远破不了的谜题。

    哪怕是梁思成复生? 大概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能干瞪眼。

    总之? 黄化门这条“街”,实在名不符实。

    走进这里,一点热闹劲儿没有,反倒冷清的很。

    整条街正经买卖家儿也就一个副食店。

    据说六十年代之前? 这里曾是个早市? 靠着众多烤烧饼? 卖菜卖鱼的小贩热闹过一阵。

    但现在? 往昔的情景已经没有一点痕迹了。

    能看见的只有陈旧的灰砖墙? 到处可见的民居杂合院儿的门户。

    说白了,怎么也不像是个利于做买卖的地界儿。

    别说宁卫民家门口的前门大街和大栅栏了,就连鼓楼、西四、东四也比不了。

    实际上? 当天来看房的时候,引着宁卫民和张士慧来的边建功? 自己就先含糊了。

    好不容易打听到了这个地儿了,可还没进去呢? 边建功就准备放弃了。

    他在院儿门口一把拉住了宁卫民,特别不好意思地小声说。

    “卫民啊,我也是第一次来。没想到到这地儿这么背。看来是不合适了,让你们白跑一趟。干脆呀,算了吧。你们就别进去了,没必要耽搁你们的工夫。”

    可他没想到,宁卫民和张士慧互相看看,却都摇摇头。

    因为从人情世故上讲,他们认为绝不能这么办事。

    “别介啊,咱们这来都来了,不进去看看,说不过去啊。人家怎么想我们?言而无信?”

    “就是,建功,别这么客气。成不成单说,本来说好来看房,那就看了再说。我们要这就扭头走,不给你撂这儿了吗?”

    而张士慧听他们这么说,却有点急眼了。

    一咽吐沫,干脆把实话全抖落了。

    “你们有所不知。要是普通人啊,咱们进去那无所谓,买卖不成仁义在嘛。可问题是,这房主啊,是个生、梗、涩,特别不好打交道。”

    “他是我们厂专门给厂领导做饭的厨子,大号鲜有人知,我们当面叫他张师傅。背后都叫他‘张大勺’。”

    “那老家伙仗着自己手艺好,厂领导吃他这套,脾气大极了。在厂里简直横行无忌,是属螃蟹的。”

    “真要谈不成,我就怕他会摔咧子。当面给你们几句难听的。那又何必呢?咱们进去不是自找不痛快吗?还不如回头我给他卖两瓶二锅头算是赔罪,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但这些话依然没用。

    张士慧听着虽然有点意动,宁卫民可依旧没有回心转意的苗头。

    “瞧你这说的,什么话。假使这位爷脾气真像你说的那么差劲,就冲你这么干,你送他多少瓶二锅头也没用,他能把酒都摔你脸上去。”

    “放心吧,其实你能找着这房,带我们来看,我们哥儿俩就很承你的情了。还没听说过保媒的管了娶亲,还得管生儿子的。要真因为没谈成,真挨人家句难听的,这事儿也赖不着你,只能说这主忒不讲理。”

    “再说了,我看这房还行啊。这条街冷清是冷清了点,可这房不是街口嘛。离公共汽车站也不远,这都是好处。我还真想进去瞅瞅呢。未必就一定谈不成啊。”

    甚至说完这些话,宁卫民还对这“张大勺”还起了好奇心,竟然详细跟边建功打听起了这主儿的情况。

    “哎,话说回来了,一般有能耐的人,好像脾气都大哎。建功,你们这张师傅……他手艺怎么个好法儿?脾气又怎么个**儿啊?你跟我好好说说呗……”

第三百二十三章 张大勺

    几分钟之后,当宁卫民再重新走进废品收购站的时候。

    刚才还剑拔弩张,恨不得一触即发的冲突气氛,已经全然消散了。

    他成了全场唯一趾高气昂的人。

    已经再没人敢于在他面前刺毛儿炸刺儿了。

    包括朱大能在内,他们几个人无不露出人畜无害,又略显尴尬的笑容来。

    其实这一点都不奇怪。

    关键就在于这辆压轴的道具——汽车上了。

    虽然只是一辆相当简陋的212型军用吉普车。

    但由于这年头,是没有私车的。

    这两汽车在朱大能他们的眼里,就代表了一种至高力量的威慑。

    虽然朱大能他们并不十分清楚国家干部具体待遇问题和配车标准。

    可他们如同这年代大多数人一样,已经形成了一种根深蒂固的概念——汽车就不是一般人能坐的。

    既然宁卫民坐着汽车而来,还能让司机老老实实按他吩咐的去做。

    那再和他的穿着、气质、举手投足牛哄哄的做派联系起来。

    无疑就很容易形成一个具有说服力的逻辑证据链。

    使得他们深信不疑,宁卫民是大有来头的人,至少也是家里很有背景的主儿。

    他们可都是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又是有家有业的主儿,都觉得这样的人招惹不起。

    再说了,人家的司机还等在外面,那就是实实在在的人证啊。

    万一宁卫民要有个好歹,这司机还能善罢甘休嘛。

    兴许一个电话就能把他们都送进局子里去。

    所以他们就是再混蛋,再胆大包天,也不敢在这样的情况下对宁卫民做什么啊。

    心里全都在后悔不迭,自认晦气呢。

    而作为宁卫民来讲,其实也正是因为吃准了这一点。

    他就知道朱大能他们只有欺软怕硬的本事,只敢跟那些明显不如他们的弱者耍威风。

    才会不惜成本,煞费苦心的准备好一系列道具。

    给他们演了这么一出与果戈里的《钦差大臣》如出一辙的戏码。

    应该说,事实证明,这药方子算是开对了,效果相当不错。

    曾经在宁卫民面前凶神恶煞,耀武扬威的暴徒们,此时再不复当初的蛮横无理。

    反倒是人人带着一脸毫无脾气的可怜样,由着宁卫民随意挤兑。

    尤其是朱大能,赔笑作揖,就跟他的奴才似的。

    “怎么着?咱们接着来吧,你们谁先动手啊?让我也痛快痛快……”

    “别别,您别这么说啊。误会,这儿绝没人敢动您一根儿手指头。”

    “哟呵,怂了?我刚才还真把你们当汉子来着。这也太让我失望了,你怎么当头儿的,给他们做个表率吧……”

    “不不,其实刚才我们就是开个玩笑,真没想跟您动手。您别吓唬我,我胆小。”

    “不是吧?你还胆儿小?我可听说,你们劫道儿的时候挺横的呀。还要给我那小兄弟脑袋剁下来,威风得很哪。”

    “瞧您说的,我们哪儿敢杀人啊。跟您实话实说,我们也就是吹吹牛的本事。就您那小兄弟,我们一个手指头可没碰着。倒是我们俩兄弟,让他伤的不轻。您看看啊,这鼻梁子贴着呢? 这胳膊还吊着呢……”

    “哟,那照你这么说,是我该代我那小兄弟儿跟你们赔礼道歉呗?是他不对? 他错了。是他求着你们劫他,他应该让你们随便折腾他就对了呗……”

    瞧这几句话说的,简直烧鸡大窝脖啊!

    朱大能他们几个差点没被生噎死。

    他互相瞅着,谁不知说什么好。

    但事已至此,又能怎么办呢?

    别说他们确实没理? 就是有理也不敢争辩,只能怂到底。

    于是朱大能抹了把汗? 咬着牙? 咽了口气,继续发着狠儿的赔罪。

    “我们错了? 我们活该,我们不是东西? 我们干的不是人事。不过您小兄弟终究没受伤不是吗?您大人有大量? 千万别跟我们一般见识。您到底想怎么样?也给我们划条道儿出来,给我们一个改错的机会呀……”

    唉呀妈呀? 爽透了!

    这种成功忽悠人的滋味,就像喝了一杯冰冷的水啊。

    没有什么比看着对头在自己面前伏低做小? 听他们自己骂自己更爽的事儿了。

    而且有了这话,距离大功告成可就不远了。

    于是宁卫民也不以为甚? 再行逼迫了。

    他语气缓和了一些。

    “我想怎么样?祸是你们自己闯的? 该怎么弥补你们还不清楚?人没打着? 可东西你们劫走了啊,是不是?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吧?”

    朱大能这下醒悟了,一拍自己脑门儿,就吩咐旁边几个站着发楞的手下。

    “快去,麻溜儿的,把头几天弄回来那些铜都拿过来,让人家带走啊……”

    可这哪儿是宁卫民要的啊?

    他立马不乐意了,冷笑了一下。

    “你就打算这么办哪?”

    朱大能又迷了头。

    “您……您什么意思?”

    “嘿,你也不想想,我从你们这儿拿一麻袋铜走算怎么回事?我有病啊?从你们废品站往外拿铜?然后我再让我小兄弟把铜卖到废品站去?”

    “哎哟,您说的是。瞧我这脑子!明白,明白!”

    朱大能赶紧打开装钱的小箱子拿钱,摆了一沓子大团结在桌上,然后带着谄媚请示。

    “差不多应该是一百**,我给算个整儿行吗?二百,您看……”

    宁卫民看着那些钞票,心里止不住的美啊。

    但本着利益最大化出发,他可并没打算就这么结束今天的演出。

    他想的是既然来了,反正都是演一出。

    到底能敲出多少,总得尽力试试才行,是不是?

    于是装作很无所谓的说。

    “成,二百就二百。铜的事儿就这么着了。可你们还把人家的生计给断了,这又该怎么算啊?”

    “这……”

    朱大能又急得不知说什么好了。

    随后眼珠子转了几转,终于叹着气,一拍大腿。

    “哎,那要不我们摆桌酒行不行?地儿随便您挑。您把小兄弟带来,我们当面赔礼道歉,保证以后再不干涉他……”

    不得不说,这朱大能的态度,应该是很有诚意的。

    可惜他又没猜对宁卫民的心思。

    宁卫民对此建议完全嗤之以鼻。

    因为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儿。那不就穿帮了吗?

    何况他要的可是钱,不是这虚头巴脑的东西。

第三百二十四章 大头

    销售速度太慢还只是宁卫民憋屈的开始。

    他为了养鱼,很快还付出了健康的代价。

    敢情由于另一对儿“斑马神仙”,也露出了生产的迹象。

    宁卫民又赶制了两个鱼缸。

    这一下,他的小屋里就摆满六个盛满水的玻璃大缸。

    他还时不时得用灯泡烤烤,弄得屋里水汽沉沉的。

    再加上天儿也热了,人一动缓老流汗,里屋窗户少又闷,那还能不出事儿吗?

    不知不觉,这小子后背生出些许红疙瘩来,又痛又刺痒,终日搔挠不止。

    他自己本人倒是没当回事,仅仅以为是起了痱子而已。

    可等康术德看到宁卫民一脱背心露出了癞蛤蟆皮似的红肿后背,却着实吓了一跳。

    老爷子有经验,知道这是潮气太大所致。

    便赶紧强制宁卫民停下手里的一切,去医院看了大夫,

    果不其然,大夫一看就告诉是湿疹。

    从医院拿回来不少的要,这下宁卫民郁闷了。

    当然,老爷子也心疼了,回去便煮了红豆粥,还专门做了冬瓜汆丸子,和清炒苦瓜两道菜,给宁卫民祛湿气。

    饭桌上那免不了还得劝啊。

    康术德委婉的起了个头儿。

    “你呀,这生意做得可真不易。”

    “谁说不是呢。就这半拉月,连烤带晒的,给我自己个儿累一贼死,招这么一身刺痒,就弄了五十块钱。刨了做这些东西成本,也就干落二十块利润。”

    宁卫民心有戚戚焉,很自然诉上了苦。

    没想到老爷子却说。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敢情你知道啊?那你是怎么想的啊?现在你身子骨都出事儿了,往后还干吗?”

    生生挨了下挤兑。

    可知道师父是关心自己,宁卫民又能说什么?

    只能干嘬瘪子,自己给自己打圆场。

    “嗨,我知道您心疼我,可您说我能怎么办啊?我那三色神仙还剩一百多条小鱼儿没出去,这斑马神仙又出来四百条,我……横不能都给扔了吧?”

    “不说白瞎了一百多块钱,多么可惜了的。这些玩意也是个生灵儿啊。”

    “想放生都没戏,这些洋种,放池子里准死。我只能先凑合干……”

    不过这一来,老爷子的话就更“好听”了。

    “嗯,你说的没错。咱是得积德行善,不能害了小生灵,否则要遭报应。”

    “最关键是不能白白把一百多块钱扔了。也是,小本生意可不都这样,就跟卖菜似的……”

    “对,你是卖鱼的,这说起来也是一样。本就是个苦行当,不这么着还能怎么着?吃苦受累? 精打细算都是必须的……”

    宁卫民登时臊得有点抬不起头来。

    “得得? 我可听出来了。您这是挤兑我呢。您以为我愿意呢?可我不能坐吃山空啊。”

    “其实说实话? 这生意还真干的过。我养鱼的法子别人没有? 这就是一招鲜吃遍天啊。只要能雇请人? 只要能有专业的器材,专门的场所? 其实挺好的。”

    “就是时机有点不对,市场市场不行? 政策政策死性,地方地方没有? 连干活儿的人都找不着,哪哪儿都不匹配才……”

    结果康术德一听这话? 附和得更厉害了。

    “嗯,对? 有道理,你说的全对。哎,反正年轻就是本事? 逆天行事又算什么啊?兹要你自己觉着好就行。”

    但随后一句,可就直接戳中宁卫民的心窝子了。

    “不过我可跟你说啊? 你要再干下去,可小心你那箱子里的宝贝邮票。樟木箱子再好,也架不住这么大湿气。没看嘛,你那窗户上都长蘑菇了。我敢说,最多再半个月,你那衣服都得霉了,床脚儿能长出青苔来,你信不信?”

    这宁卫民还有不急的?

    那可是为了前世的夙愿,今世下了大本儿筹划的。

    真要出现这事儿,他绝对会撞墙去啊。

    “哎哟,我信!我信!老爷子您就别看我乐子了。我谢谢您的提醒!回头,我就赶紧把我那箱子先放您这屋儿来。”

    跟着他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告饶了。

    “我说,您也甭阴阳怪气的了。其实吧,我自己知道,我最近这么折腾,让您烦得厉害,干扰您正常生活和休息了。”

    “别的我也不说了,我错了,我不对。我尽快抓紧时间,把这些鱼处理了,这些鱼缸我也送人,回头再想别的辙好啦……”

    见宁卫民认了错,康术德才算是认可了。

    欣慰的点点头,又叮嘱他没忽略的一些问题。

    “嗯,这就对了。常言道,听人劝,吃饱饭。其实还不是我烦你,关键是邻居们也烦你。也就是米家边家刚受过你的好处,人家嘴上不说罢了。”

    “听着我这话,可别当耳旁风。就这两天啊,赶紧找个空,挨个跟咱们院儿几家都说说,这月的水费、电费,你都出了,以后也不这么大张旗鼓折腾鱼了。”

    “特别是院门口罗家,人家不欠你什么,一句片儿汤话没给过你,人家是给面子。这情儿你可得领。”

    “回头别空手登罗家的门儿,罗家大儿媳妇不有身子了吗?你弄点红糖小米什么的,要不就买点鸡蛋。”

    宁卫民不禁心悦诚服。

    他这才发现,有些事儿,自己还真是考虑不周。

    “得,一切都听您的。瞧这事儿闹得,我这图得什么啊?弄得就跟《多收了三五斗》似的,这不自己给自己个儿找麻烦嘛。”

    这下老爷子乐了,故意问。

    “后悔了吧?说心里话,有没有想过,工作要不让就好了?”

    要是宁卫民还真够爷们,说着硬话一点不含糊。

    “没有啊,真没有。我还是那句话,这工作对我不算什么。我是谁啊?最擅长就是平地抠饼,伸手抓金。您容我几天,保准儿我能找着新的赚钱法子,点石成金给您看。”

    康术德还就喜欢他这劲儿,不由夸了一句。

    “行,有志气,有点百折不挠的钢骨叉子。”

    跟着就透露了一个让宁卫民实在意外的好消息。

    “不过呢,生钱的法子我已经给你找着了。这么着,一会儿你呀,吃完饭就拿上一百块钱,去信托商店挑辆带后座儿的自行车。明儿早点儿起来啊,我带着你去坛根儿底下捡钱去。”

    不过高兴是高兴,宁卫民却很是不明白。

    “坛根儿底下?还买车?您这本儿下得不小啊……您要带我捡什么钱啊?”

    随后他一拍脑门,却想到了一件事。

    所谓的坛根儿,其实就是指天坛坛墙脚下。

    由于运动中公园荒废,这个时候的天坛坛墙是残破不堪的。

    公园里也是荒烟野蔓,荆棘纵横,滋生出许多蝎子。

    而众所周知,蝎子是名贵中药材,可用于治疗风湿顽症,此时药店也开价不菲。

    如果是擅长捉蝎之人,大可以通过此途赚钱。

    于是他自以为脑子通透了,恍然大悟似的叫道。

    “噢,我明白了,您是不是要带抓蝎子去?那东西药店倒是开价儿不少,您懂这个?”

    没想到答案完全是错误的。

    老爷子很不屑的瞥了他一眼。

    “去去,想什么呢你!我可没那本事!我这老花眼能逮蝎子?蝎子蛰我还差不多。再说了,干这个月份对吗?甭废话,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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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潮1980介绍:
“国”与“潮”的结合,传统与现代的碰撞,前人的文化遗产与今人的智慧交相辉映。一个坑人无数的现代投机份子,如果灵魂一下子穿越到了四十年前。他究竟会创造出什么样的惊人奇迹?又会走出什么样的人生轨迹?这一切都从1980年开始,从京城的前门楼子底下开始。从一个叫宁卫民的孤儿,穷困潦倒的处境开始……国潮1980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国潮1980,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国潮1980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