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四章 白女
安南的确听过“烟雾镜”这个名字……当然,是在另一个世界。
阿兹特克神话中有四个太阳,而烟雾镜——即泰兹卡特里波卡是第一个,这个名字更准确地翻译是“吐出烟雾的魔镜”。
它被称为“眼下、当前之主”,性格如无形夜风般捉摸不定,嘲笑一切并且毫不犹豫的与各方为敌。
而在这个世界,它却是作为【第一曜之卵鞘】、诞生了第一缕光……在此之前,这个世界并没有天空的概念、而是被“黑夜”所控制。
直到“光自镜中生”。
——直到第一道光划破黑夜。
“【烟雾镜】的能力,单一而强大。”
画中之马喀戎,对安南缓声道:“它甚至被视为雅翁权柄的一部分。
“因为它的能力是……将一本书、一幅画、一首歌这种虚幻的‘艺术品’中的虚构世界,化为真实存在的‘另一个世界’。或者也可以将书中、画中的某个角色,显现于现实之中。”
——映出虚幻之物的镜子。
将这个世界所不存在的“光”,投入天空。那是最为单纯而明亮的光,一瞬之间便照亮了整个世界,因而让整个世界都拥有了色彩。
安南甚至一瞬间都停滞了呼吸。
毫无疑问。
作为六件伟大级咒物之首,拥有着“创造”这一权柄的烟雾镜……是仅能用“伟大”之词形容的、不应存世之物。
安南光是稍微想象一下,就知道围绕着这一伟大级咒物,将会产生怎样的混乱。四舍五入便几乎等同于梦想成真。
甚至昔日纸姬之所以会诞生,就是因为有一头巨龙遍寻不到“将画映入现实”的办法,才决定牺牲自己的生命与即将获得的神权、换取“纸姬”的诞生。
如果说其他的伟大级咒物,比起神明的权柄还稍逊一筹的话,烟雾镜已经是神明甚至难以触及的地步了。
那是“创造”的领域。
“……既然如此,要使用烟雾镜一定也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吧。”
安南很快便开口问道。
喀戎怔了一下,有些感慨:“不愧是三色权杖的持有者。面对【烟雾镜】的诱惑,却能如此轻易的保持自我。”
“因为那是这个世界的铁则。”
安南答道:“越是强大的超凡之力,就要背负越强大的诅咒——没有什么东西是不需要代价就获得的,如果存在的话、那么一定是代价提前或是延后了。”
“您说的不错,陛下。”
喀戎很是欣慰:“毕竟,即使是关于伟大级咒物的信息,本身也是具有力量的……染色阶级的超凡者,第一次听到关于【烟雾镜】的情报,也可能被其中的魔性所魅惑。
“就像是……维克多阁下。”
听到喀戎的声音,安南怔了一下、突然回过头去。
他看到了苦笑着的维克多。
维克多无奈的说道:“老师,您大可不必如此……”
“……喀戎阁下是你的老师吗,维克多?”
安南有些好奇的询问道。
维克多点了点头:“曾经是的。在我还是个学徒的时候,我曾有幸被喀戎老师指点过。”
“维克多第一次听说烟雾镜的时候,心中也曾升起过贪欲。而这就是【烟雾镜】的魔性所在……但陛下你却完全没有这种想法。”
“……我想,这应该与我的真理之书有关。”
安南摇了摇头。
这与他的品性没有什么关系……虽然不知为何,学长啊、卡芙妮啊、玛利亚啊,还有那些玩家都认为他是一个好人、乃至于是个圣人,但安南却知道自己并不是那么好的人。
安南本质上是相当功利主义的。
只要一件事的好处大于坏处,那么他大概率就会去做。
而如今,安南完全没有被烟雾镜的魔性所魅惑,大概因为他本身就是“光之一曜”。
打个不太确切的比喻,假如说“太阳的第一曜”与“第七曜”之间有联系,那么烟雾镜与安南大概也能算得上亲戚关系。
“【烟雾镜】可能是最强大的伟大级咒物,它让这个世界诞生了第一缕光、让世界诞生了色彩。但这同时也意味着,以凡人之躯想要使用【烟雾镜】就必须付出巨大——而且直接的代价。”
喀戎缓缓说道:“只要使用烟雾镜的伟力,凡人会立刻堕入疯狂之道——而且是无法豁免、无法醒来的永久疯狂。如果是神明使用烟雾镜,从光界重新塑造的无暇之躯,都有可能被污染而堕落为恶魔。
“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塞壬之【白女】。只有她能够在保持理智的情况下使用烟雾镜。”
安南听到这个名字,顿时微微睁大了双眼。
白女……?
看着安南的表情,喀戎点了点头:“没错,就是陛下您的【三之塞壬】中,代表【圣者的意志】的银色部分——名为疯狂之血与帝皇之血的双向诅咒。
“如果三之塞壬处于【正位】,那么它就可以随心所欲的控制三代之内所有亲缘者。并非是修改他们的意志,而是直接夺走他们身体的控制权,代价则是心中永远也不会有‘爱’。
“而如果三之塞壬处于【逆位】,那么它就可以有三次机会永久控制另一个人,不需要有亲缘、而且是永久性的、覆写人格的绝对控制。但代价则会变成‘随时都有可能发疯’。”
喀戎看到安南脸上浮现出了疑惑,他便突然转口询问道:“你是不是想问,皇帝没有冬之心……他是如何使用三色权杖的?”
“没错。”
安南很有礼貌的点了点头,发出稚嫩而清冷的声音:“还请您为我解惑。”
“皇帝当然没有冬之心。倒不如说……正是因为皇帝陛下有着控制三色权杖的伟大意志,才能被称为皇帝。”
喀戎平静的答道:“并没有什么诀窍,只是意志力足够强大而已——皇帝的意志坚韧不拔,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必须在幻境中磨炼心神。
“巅峰时期的帝国,皇帝对我们来说更胜于活柱,他必须在各方面都作出表率。
“而到帝国晚期,皇帝的心灵就没有那么强大了……当然,这或许也与咒能被废弃有关。
“正好那个时候,已经诞生了【凛冬】。冬之心的持有者,能够代替皇帝握持三色权杖而保持理性……因而平时这把权杖就会放置在凛冬。直到皇帝需要它的时候,才会把三之塞壬投影到自己手中。”
看到喀戎如此流畅的讲着伟大级咒物的隐秘。
安南心中突然生出一个想法。
第四百二十五章 三重灭世机关
“解除白女的封印,并让她使用烟雾镜把您释放出来吗……这个忙我可以帮。”
安南认真的开口道:“喀戎先生……不,喀戎老师。我想要知道那三只塞壬们的具体能力。当然,这不属于我们交易的范畴,如果这个情报的价值过高的话,您也可以不回答。”
“其实也没有必要这样,安南陛下。”
喀戎温和的说道:“哪怕您不把我救出去,仅仅只是认真的请教我的话,我也很乐意告诉您这个问题的答案的。
“将知识传承下去,这原本就是我的使命。也是我的爱好。”
“我尊重您的意志,但这最好还是停留在【交易】的层面。”
安南摇了摇头。
这并非是他刻意疏远喀戎,亦或是认为对方太可疑。这只是理所当然的、对陌生人的提防。假如像是雅各布那种人,安南本身是压得住的,那么他当然可以给予对方相当程度的自由与信任。
但喀戎……无论是能力、知识、眼界都远比安南更为杰出。他这在画中待的数百年,说不定心智也会被改变、再或者是变得更加深沉而智慧。
以安南的器量,并不足以掌控喀戎。
……如果是“完美”的黑安南,或许能做得到。
但懂得爱、尊严与人心,已经有所顾忌的安南……对喀戎并没有那么强的控制力。
那么,只需要用“交易”行为来让其置于银爵士的视野下,安南这边反而就可以放心了。
“那就如您所愿。”
喀戎叹了口气,还是语气平和的解释道:“毕竟您如今就是三之塞壬的拥有者。这原本就是您应该知道的知识,只是或许在漫长的历史中遗失了。
“三之塞壬,是以无辜者的生命、罪者的灵魂、圣者的意志制成的伟大级咒物。它本身只是一个限制器,一个用于打开封印塞壬的无形监牢的【钥匙】。”
安南闻言,忍不住点了点头。
……怪不得三色权杖的造型如此奇怪。
如果它是钥匙的话,那么一切就变得合理了起来。
这种互相缠绕的姿态,本身就非常契合钥匙的概念。
“——那么,塞壬是什么?”
安南提出了一个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这毫无疑问属于神秘知识,但就连萨尔瓦托雷和奈菲尔塔利都不知道……甚至从未听过“塞壬”这个词,那么它大概率属于创世纪的知识。
而喀戎的回答,没有让安南失望。
“【塞壬都是德谬歌的姊妹】。”
喀戎如此答道:“【她们是艺术与美的扭曲化身,是不容于世的‘死之艺术’。是‘雅翁’之位的候选者,也是失败者】。”
听到这知识的瞬间,安南的瞳孔骤然缩小。
他恍然间产生了奇异的幻视——
眼前世界的颜色仿佛瞬间向安南极速收缩,眨眼间世界便失去了所有色彩。
而在一片昏暗之中,四只不可名状的有翼之物微微舒展身体,在天空中往复盘旋、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
随着其中一只逐渐升高,它身上的白色羽毛逐渐脱去,具有了类似人类的形体;而在它身后的另外三只“有翼者”却逐渐变得更加美丽、却也更接近鸟类的形态。
其中一只有着灿烂的银色羽毛、与比身高更长的纯白色长发,是宛如白鹭般的魔物;一只有着纯黑的哑光羽毛、黑色的头发同样极长;最后一只的身材只到前面三只“有翼者”的一半大小,有着深蓝色的羽毛与青绿色的长发,安南一时想不出这是什么鸟类。
它们都有着极美的人面,以及非鸟非人的优雅躯体。随着雅翁升入光界,剩下三只则逐渐降低了自己的高度。
眨眼间,周围的世界再度恢复了色彩与声音。
而安南已然是满身大汗。
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汗水已经完全浸湿了他的衣服、让他的白色长袍紧紧贴着身体。
几乎是立刻,萨尔瓦托雷便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披在了安南身上。它的材质相当柔软且厚实,可以有效防止安南着凉——尽管他作为白银阶的超凡者,也没那么容易感冒。
“三只塞壬都有着各自的名字,只有念出她们真正的名字、才能使用这份力量……或者说,才能让她们停止唱歌。其中【贞音】的名字是帕尔忒诺珀,【清调】是丽歌雅,【白女】则是琉克希亚,这个陛下您必须记住,非常重要。
“贞音所对应的是【无辜者的生命】。当她唱起歌的时候,可以让听到的人绝对不死……但这并非是治愈一切的歌声,而是让死者不断异化的魔音。
“如果是心脏被击穿,就变成没有心脏的怪物;如果血流不止,就变成不需要血液的生命。贞音同样拥有着她兄长德谬歌的‘异化之力’,而她的异化标准并非是‘差异’,而是‘不死’。
“——她是亡灵、骸骨、幽魂等一切将死而未死之物的母亲。
“而清调丽歌雅,对应的是【罪者的灵魂】。她的能力是洗清听者心中的记忆、情感、善恶观、道德观等一切后天的施予,将万事万物回归至最原初、最本质的纯净状态……它同时也意味着‘群体’的瓦解、以及作为‘个体’的【绝对之死】。
“白女琉克希亚则是被【圣者的意志】所封印的塞壬,她是最接近德谬歌的一只——她的能力是将虚幻化为现实、将现实化为虚幻……与清调的能力类似,但她所抹除的却并非是社会性的部分,而是自然与概念的部分。”
喀戎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我想您想必应该也听懂了。
“与【创世之神】德谬歌所对应的……被封印于【三之塞壬】之中的三头有翼者,所代表的正是世界的三重毁灭的可能。”
贞音可以让世界往扭曲的方向发展,让所有人堕入活地狱、将整个世界化为死灵星球。
而清音则可以洗清世界万物的“后天观念”,将人类、动物等一切具有社会性的生命重置成婴孩状态……不伤害**、也不伤害建筑与地貌,而是直接毁灭“文明”本身。
白女则是最终的“重启机关”。她的力量足以直接抹除歌声范围内的一切……
安南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莫非……”
喀戎深深的叹了口气。
他的声音中,第一次染上了畏惧:“没错,塞壬正是将世界堕落、净化、重置的三重灭世之神,任何一只塞壬都意味着毁灭——三只塞壬加起来,就等同于创世者的权柄。她们正是对雅翁的制约,是世界本身对‘创造’这一权能的约束。
“昔日帝都之所以会突然沉没、整个帝国从辉煌之时瞬间化为乌有……
“——正是因为,‘白女’唱起了歌。”
第四百二十六章 熵增之神
“而陛下您最需要注意的是,这三只塞壬……绝对不能同时释放出来。”
喀戎警告道:“任何一只塞壬单独存在,其能力都是存在极限的……那就是以‘声音所能传播到的极限’为界限。其力量由中心至边缘逐渐衰减,所以白女就算失控、也只是让帝都沉没而已。
“但如果三只塞壬同时存在、并同时歌唱,就会启动灭世协议。她们的声音将会传遍世界。”
那是将被世界彻底毁灭,将天与地归还至最初形态的最终灭世机关。
到了那个时候,绝大多数的神明都会随之灭亡。
整个世界将不再有生命、也没有了文明,甚至所有被加工过的器物都将化为泡沫幻影。那也就没有了战争,没有了贸易……自然也就不会还存在什么宫殿与雕塑、谋杀与阴谋。
就像是“一键还原”般。
从作为个体的某个人类的【现在】、向前一直追溯到整个“生物文明”诞生之初……相对于这个星球来说,都是短的不能再短的一个片段。
将其恢复至最初,对于世界来说并不会有什么损失。
但对于人类、对于文明来说,那毫无疑问是灭顶之灾。
想到这里,安南不禁感觉手中的【三之塞壬】都仿佛变得沉重了许多。
他虽然之前也从伊凡那边听说,它的本质是实际上是一个封印装置。所具有的能力,都是从封印中泄露出来的力量。
就像是保温杯外侧的热度一样——那是何等微不可闻的余热。即使如此……它所具有的超凡力量,也足以被人们称为伟大级咒物。
“……我甚至感觉她们比蠕虫还要危险。”
安南眉头紧皱。
他不是很确定,在“三之塞壬”将其中一头塞壬释放出来后、还能否将其封印回去。
拥有这种几乎无前摇、无消耗、概念系的大范围毁灭能力,就算把白女当成世界boss打,玩家们都显然不太够格……
但闻言,喀戎的表情却立刻变得严肃了起来:“陛下您绝不能这么想。
“蠕虫是此世之大敌。尽管非蛇之蛇孽生于这个世界,但它所破坏的绝不仅限于这个世界……它远比塞壬们危险的多,或者说……塞壬的使命之一、就是在这个世界无法击败也无法囚禁蠕虫的时候,将整个世界连同蠕虫一并重置。”
“……需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安南倒吸一口凉气:“我听闻,蠕虫所吞食的都是其他的世界吧?”
“但那不是蠕虫‘只能’吞食外界。它不吞食这个世界,并非是它对这个世界有感情、仅仅只是此世之活柱能够镇压蠕虫而已。
“精灵们曾祭拜非蛇之蛇,但与现代史学家们的认知有所不同——精灵并非是因为被非蛇之蛇不可违逆的伟力,才选择追奉它。而是因为精灵们发现了一件绝望的事……”
说到这里,马人喀戎深深望了一眼安南:“在天车御手死去后,这个世界已经不再具有【无限的光】。通往光界的道路缓慢闭合,整个世界化为了一个巨大的、封闭的‘盒子’。
“在这个盒子中,任何变化都会导致世界距离最终的灭亡更近一步。”
喀戎如同一位导师般,耐心的对安南讲述着他早就已经将知晓的道理:“就像是一个凡人想要推动重物,这份力量并非是无中生有、而是需要通过消化一份面包来获得其中的能量。
“而这份面包,又需要将小麦磨成面粉、需要将其发酵后烘烤。而小麦之所以会从一粒种子变成一束麦子,则是因为它从大地与光中汲取了能量。
“就像是热水总会变成凉水,但凉水想要变热就非要其他的热源的加入才行。这个过程是必然的、且是永恒的。”
我懂,熵增嘛……
安南点了点头。
他没有对这个由精灵和马人总结出的理论多加质疑,只是询问道:“那么超凡者呢?超凡者并不从食物中获取能量……他们的能量来自哪里?”
“他们的能量来自诅咒,而诅咒的力量来自于整个世界。”
没有任何迟疑的,喀戎回答了这个问题:“就如同种子变成小麦一样……种子不会知道,自己能够长大成熟、是因为大地与光为之付出,而超凡者们同样不会知道,他们所使用的超凡之力,同样也是有代价的——只是这份代价并不由他们自己付而已。”
“您是说……诅咒与咒能的本质是一样的?”
“说完全一致倒不至于。人体之中的诅咒,与咒能的关系,就像是油橄榄与黄油的关系一样。”
喀戎解释了安南疑惑许久的问题:“它们之间并没有直接的关系——如同黄油也并非是从橄榄中榨取。而且,或许陛下您不知道,橄榄油与黄油虽然同样都含有油、其实也并不是同样的东西。
“但当您品尝的时候,却会感觉到、它们同样都是油腻的东西,对身体也都不是很好。广义来说、它们的确是相似的东西。
“如果说咒能是血,那么人体内的诅咒只不过是汗液而已——或者也可以说是体表散发的、带有温度的水汽。但想要获取这份温度,依然有一个前提。”
“世界是活着的……对吗?”
安南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喀戎点了点头:“所谓的‘蠕虫以世界为食’,实际上更接近于一种抽象的比喻。
“如果说世界是一个人,咒能是血、诅咒是汗,那么蠕虫对于这个人来说……就是他那无时无刻都在新生与衰老、但总的来说总是衰老大于新生的身体。
“在这个盒子中,能量总是在被浪费的。如同光给予麦子的能量,并不能在它变成面包被人消化后,完全化为体力。
“——那么,陛下。这些‘浪费’的能量去了哪里呢?”
喀戎注视着安南,缓缓出声:“没错……那就是被蠕虫吞食的能量。
“精灵们并非是在崇拜非蛇之蛇,而是精灵懂得了‘这个世界终将灭亡’的道理……而这也是精灵们使用咒能的理论基础。
“正是因为精灵们意识到,这个世界不可能永恒存在。所以他们才会使用‘加速世界之死’的终极能源……但就连精灵们也不知道,就像是昔日大地与黑夜拥有了智慧一般。
“在精灵们的学者们,意识到了‘非蛇之蛇’的概念后……它就真的诞生了。
“与其说我们放逐了‘蠕虫’,倒不如说我们放逐的是‘非蛇之蛇’这一现象的神智——我们将其取名为蠕虫。‘非蛇之蛇’这种现象本身是不可逆转的,因为这个世界中的一切能量、都是可以追溯到尽头的。”
“那么既然如此,”安南脱口而出,“四轮的运转——这种升华仪式的基础要求,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喀戎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意味深长的看着安南。
……安南突然明白了过来。
第四百二十七章 天车的制约者
为什么这个世界的超凡者,都拥有着“要素”、甚至必须觉醒要素才能完成升华;而在第一纪时,神明们明明没有“要素”、却依然能完成升华?
这个世界通往光界的通道既然已然封闭,没有绝对永恒的能源,就更不可能存在真正意义上的“永动机关”。
超凡者们在还没有接触到光界的情况下,怎么可能获得“四轮的运转”?
“或者咒能,或者是其他世界的核心,或者来自于神明的赠予……但更多的,还是通过仪式掠夺了其他知情或不知情者的力量。”
喀戎缓缓说道:“它就像是生意人的第一桶金,多半都是不干净的。而蠕虫,可以让它不再存在。
“在升华完毕、重塑躯体之后,这些力量就可以不再需要——但在进入光界之前,就必须靠这份强大的、近乎无尽的能量,来为其打开飞升之路。”
就如同“灰教授”特里西诺·塞提,将学生们的梦想作为对自己的献祭;如同“承灵僧”贝尔纳迪诺,杀死其他巫师并用他们炼制贤者之石,给自己提供能量。
就如同腐夫与骸骨公,不惜杀死一国之人、以其亡魂作为能量来源。
“升华仪式本身,也没有违逆‘非蛇之蛇’这一现象。因此在天车御手死去后,整个‘升华仪式’对蠕虫来说,都显得异常脆弱。
“只要蠕虫存在于世,所有超凡者都无法完成升华。因为四轮的运转永远不可能成立——换言之,如果说天车引导升华者飞升、那么蠕虫就是彻底的堵死了这一条路。
“古代的超凡者们,只需要将自己的灵魂染色、持有如同车票的‘真理之书’,就可以凭借天车之力被送到光界。
“真理之书,仅仅只是搭乘天车的‘车票’而已。
“最为硬性的条件,只是‘完成染色的灵魂’。因为在进入光界的瞬间,超凡者就会失去自己的身体与灵魂、仅仅只保留‘色彩’。如果没有完成染色的话,就会融化在那【无限的光】里面。”
喀戎缓缓说道:“您明白了吗,陛下?
“——我们为什么要将蠕虫放逐到遥远的未来?”
“……我明白了。”
安南沉重的点了点头。
唯有活柱才能镇压蠕虫——被光界重塑身体的永恒之躯,不会再被蠕虫的“熵增”之力所腐蚀。
而蠕虫所在的任何世界、都不会再诞生新的活柱。
因为蠕虫只要存在,就会破坏掉一切“四轮的运转”——凡是被蠕虫啃噬过的世界,都不会存在再存在永动机技术。
这就如同只允许被战破的怪兽,同时还封了对面的召唤、特招一样……
只有在“天车”重新出现后,才能真正意义上与蠕虫进行对抗。
但说到这里。
安南终于忍不住问道:“那么,天车……到底意味是什么?或者说,它为什么叫做‘天车’?”
“车是什么?”
喀戎反问道。
安南愣了一下。
“……一种载具?”
“正是如此。人无法负担过重的东西旅行、无法以足够快的速度旅行,而沙岩、毒蛇、沼泽又会伤害旅行者……所以人们才需要车。穿越世界的旅行同样如此。
“或许一个人、两个人可以离开世界,但他们走不远、也走不快。他们无法带着其他人一并离开、无法带着这个世界的物质离开,更不用说整个世界……天车相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就如同车对于人一样。
“天车指引众生、使得凡物得以升华。”
贤者喀戎,缓缓的说出了安南从未听过的事:“天车有着打开通往光界道路的权柄。这是天车最为本质的权能。
“但它所能做到的,却并非如此……天车既然可以前往更高的光界,它也可以前往周围的世界。
“天车可以背负着整个世界沿着梦界之河旅行,离开如今所在的位置、寻找下一个聚集点——也就是说,不再与虚界相连、而是与其他的世界连在一起。
“这并非是天车最初的使命,却具有极强的意义。”
“如今的飞升仪式,实际上借助的依然是天车之力。虽然昔日的天车御手已死,但天车仍然还在机械的运送着合格者抵达光界……然而这个过程,并不足以对抗蠕虫。
“‘非蛇之蛇’依然存续于这个世界,旧天车的力量就会逐渐耗尽。而您所要做的,就是在天车之力完全消弭之前,成为新的天车……不一定要杀死蠕虫、但至少要维持均衡。
“这就是您的使命,陛下。”
喀戎恭敬无比的说道。
但从喀戎的话中,安南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他沉默了许久,突然发问:“你老实的回答我。
“——天车,究竟……是不是这个世界的独有之物?”
听到安南问出这个问题,喀戎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当然不可能,陛下。梦界之河联通无数世界,我们这个世界怎么可能如此特殊?”
他语气轻快的答道:“所有的世界,都可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天车’。或者说,都曾有过诞生‘天车’的机会。
“具体是怎样的抉择,我就不清楚了。但我知道那肯定是创世之秘,您或许可以询问老祖母。”
虽然喀戎还是留了些许余地,没有说出他真正想说的话。
但安南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天车能够带着整个世界,离开这个位置。
已经被夺走了世界之心的“虚界”,已经没有作为“邻居”的价值了。
也就是说……
喀戎是想要让安南将这个世界,搬离这个位置、寻求下一个“邻居”。
凡是没有天车的世界,就只能被其他世界所掠夺。
他们没有大批量产生神性生物的能力、也没有搬迁世界的能力,更无法在“天车”面前封死两个世界的通道。
而天车却随时可以离开。
——这是侵略的主动权。
以世界为单位的侵略。
昔日的巨龙们,所做的就是这件事。
安南终于明白,巨龙们当年为何能够以“军团”为单位侵入虚界;又为何在之后,侵略的频率却明显减缓了……或者说、就几乎再也看不到了。
因为虚界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掠夺的东西了——它基本已经只剩下了一些碎片,而其他的世界又离的太远。
“陛下您现在知道……腓力当年的使命是什么了吗?”
喀戎循循善诱。
安南还没有询问他这个问题。他却已经知道了安南来这里的目的。
既然如此,喀戎所说的这些事情,都可能与腓力有些关联……
安南的眉头紧锁。
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
——升华之道,被记载于第二史中。
——神秘之道,被记载于第三史中。
所谓的第四史论……
它真正的意义,是“天车之外”的历史!
安南睁大了双眼:“我明白了!”
如同三之塞壬,本质上是对雅翁创世之权柄的监督……天车自然不会没有反制的手段。
——命运乃天车之辙。
但还有另外一种命运——仅有的、唯一的一种命运,是不在天车的掌控之下的。
那就是腓力曾在《第四史论》中写下的文字!
第四百二十八章 我必目见天车归来
就连真实的“造物主”,都会被世界本身加以制约。
那么能够将凡物导入光界、带领整个世界穿行于梦界长河的天车……自然也是要受到制约的。
毕竟天车一旦完全失控、误入歧途,那就意味着整个世界都会进入到危险的境地。
如同大巴司机在环山路上全速飙车一般——
而第四史论所谱写的未来,并不是锚定了【命运】本身。因为它并不强制,这样的“未来”究竟要如何发生……仅仅只是提前确定了未来必然存在这个“片段”而已。
因此“第四史论”,也是唯一可以绕过天车对命运系能力的屏蔽,而对天车本身生效的伟大级咒物。
“……所以在最开始的时候,腓力要做的事,就是让天车之书重现于世。”
安南已经明白了过来,当年的腓力·弗拉梅尔到底背负了怎样的使命。
必须要让腓力来做、必须要使用《第四史论》,甚至将它的耐久消耗大半也在所不惜。
而这与“白女”也是有关的。
白女当时让帝都沉没之时,同样也让“精灵”本身一并被抹除——正是因此,所以生存在帝都之外的精灵们,也会被白女一并消除。
从那之后基本完全没有精灵生存下来的例子……所以精灵才会死的这么干净。
维克多本身是一个特例,极为稀少的特例。除了维克多之外,安南从未听过存在活过血战的纯血精灵。
哪怕是帝都突然沉没,也不可能所有精灵恰好都在帝都,甚至于连一点血脉都没留下来……
最开始,安南以为当时可能有一个盛大的集会什么的,正好召集了全国的精灵前往王都。但这个说法太过牵强。
而如今,安南终于明白了。
当时不知为何,精灵皇帝在使用白女使得王都陷落之时,同时也让精灵瞬间灭亡!
这恐怕才是作为“半精灵”的腓力·弗拉梅尔开始衰老的秘密!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衰老,而是因为他体内那一半的精灵之血,已经变得枯竭——
“正是因为知道,《第四史论》落入到人类手中之后,必然进入到耗竭期、用一次少一次。而在诺亚王国中,因为人类的贪念与诸多欲求,它的使用时间会一次比一次少——恐怕用不了几代,就会落入到青年人手中。
“所以腓力与诺亚有了一个想法……那就是由腓力使用第四史论,呼唤《天车之书》。”
安南的眼中猛然绽放光芒。
他瞠目于光中!
“那么,腓力·弗拉梅尔所写下的内容……”
——应该就是,【我必然目见天车归来】!
所以诺亚才会放任腓力使用第四史论转世,所以银爵才会不阻止腓力的转世,所以腓力才会拥有“天车的替代品”的特性……
一切都已预备好。
这一句话,的确影响到了天车。
在忘记了一切的腓力终于变得疲惫,放弃转世的“最后一世”,安南便从梦界彼端降临此世。
——于是天车应邀而来。
这件事本身能够生效,就说明它的确已经影响到了天车,所以腓力才会身处全部事件的中间。
虽然腓力所写的“预言”的确影响到了天车……但作为这个预言中另外一部分的“腓力”,就反过来成为了命运的一部分,而沦为天车之辙。
这也可以说是一种“基于命运的反作用力”。
虽然第四史论本身是对天车的钳制,但当使用它控制天车的时候,同样也会导致这份命运沦为天车之辙。
“那么,尼古拉斯二世之所以会将腓力抓走……”
“应该就是为了保证‘腓力’的存活。”
喀戎这次没有丝毫遮掩,而是直接给出了答案:“他通过某种渠道,获得了这条信息。
“腓力必然是会‘目见天车归来’的。在他彻底死去之前,这条命运终会实现……尼古拉斯二世就是希望,能够使用腓力作为材料,激活自己作为‘天车’的可能性。”
简单来说。
只要尼古拉斯二世在没有人的绝对封闭空间,彻底的杀死腓力——《第四史论》中记载的这句话,就会在最后时刻生效。
尼古拉斯也就会成为真正的天车!
他不承认自己作为镜子、被安南击败并吸收的命运。
而是选择了背叛这份命运——奋勇而起,试图主宰自己的命运。
“尽管他是我的宿敌,是我必须击败的敌人……”
安南的嘴角微微上扬。
他的眼中,光芒逐渐亮起:“但我必须赞美他。
“我赞美他这份辉煌的意志——不屈从于命运的安排,在必败之海中昂起头来,宁可挣扎至死……也绝不服输的这份意志。
“我必须赞美他!”
他铿锵有力的说道:“然后击败他。”
这份毫无由来的夸赞、以及最后的突然转折,让萨尔瓦托雷顿时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倒是喀戎与维克多对视一眼,轻笑出声。
“那么陛下,您还需要什么帮助吗?”
喀戎最后进行了善意的提醒:“等您离开这里之后……想要再找到我,恐怕就会变得困难。
“我必须逃走了。如今的我无法移动,力量也只有一半、难以对抗恶意……在您得到烟雾镜之前,我就要发挥马人的特长、躲到没有人知道的地方了。”
“我的确还有一个问题,但你恐怕也无法解答。”
安南摇了摇头,诚实的说道:“我现在根本就不知道他们的位置……但我想你也不会知道。”
“——但是我知道!”
一个明亮而尖锐的声音,从狭小的地下室中回荡着。
那是如同孩童在玩闹般具有穿透性的声音……即使隔着窗户、戴着耳机,也能从楼下清晰无比的传到许多层楼高的楼上。
下一刻,无数黑泥汹涌着、从地下室的门缝中向内涌入。
这些黑泥聚拢成一个幼小的人形——大约只有不到一米五,身上缠绕着如黑瀑般的长发的人形。
那并非是人类头发那种,由许多纤细的丝线组成的材质。而更像是跃动着的火苗、流动着的水……那样清澈而具有质感的丝绸般的“长发”,如同简陋的衣物遮蔽了人形的躯体。
她身上除却“头发”之外,唯一的异物便是盖在脸上的乌鸦假面。
“又见面了,伙伴~”
守密之神——名为无面诗人的无形魔物,笑嘻嘻的伸出右手、并起两指,作出如同开枪般的手势,虚虚对着安南比划了一下:“想我了没有?”
那份强烈的压迫——体表的每一个细胞仿佛都在被针刺、噬咬般的感触,即使笨拙如萨尔瓦托雷,也立刻认出了幼女的真实身份。
葬礼之神、守密之神——千面而无面的古神,在深夜唱响夜曲的无面诗人。
萨尔瓦托雷与维克多对着无面诗人以手扶胸,恭敬的低下了头。
而画中的喀戎,也是踢踏了一下蹄子、一并低下了头。
无面诗人像是偶像一般,毫不怯场也不端着架子、只是对着其他人挥了挥手。
而后她迫不及待的看向安南:“怎么样,安南?你现在已经知道自己为何失去了记忆、自己的使命……你也已经明晰了自己的意志,清楚的看到了自己未来的道路,对吧?”
“没错。”
安南点了点头。
“我必须得到天车之书。”
他非常清晰的说道:“不仅如此,我还要得到正义之心……我还要为姐姐寻来风暴与心的颂歌。
“我要集齐全部的镜子。我不会将天车之书让给任何人……
“——我要改变这个世界。”
第四百二十九章 同谋,亦是共犯
与第一次见到无面诗人时,对未来感到迷茫的安南完全不同。
如今的安南自信而从容。
他清楚的看到了过去与未来的命运。
它们交汇于自己脚下——正如那具谚语所说,命运乃天车之辙。
——唯独他没有退避的选项。
安南必须做出抉择。与之对应的,世界将会为他而变。
看到如今安南眼中明亮的光,无面诗人乐不可支。
“太棒了!太——好了,伙伴!”
她的声音再度拔高了些许,甚至震的萨尔瓦托雷耳中隆隆作响、大脑都在为之颤抖:“我将一直注视着你!”
“……我上次就有一个问题了。”
安南突然开口:“为什么你会管我叫做‘伙伴’?或许是我忘记了非常重要的记忆……我们之前,莫非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我们并非是朋友。但我们是同行者。”
无面诗人没有任何迟疑的说道:“我们源于一处、同向而行——我们并非是朋友、也不是挚友,但关系比那要更加密切。
“我们是战友,是同事,是伙伴,是同谋,亦是共犯。
“你永远可以信任我……安南。”
——你到底是谁?
安南沉默了一瞬。
他将这个话语咽了回去。
他知道,这个问题不会得到答案。无面诗人既然已经说到这里,她就不会进一步的对这个问题进行回答。
似乎是意识到安南在想什么。
无面诗人的嘴角大大的咧开。
如同卡通中的幽灵般——她的嘴巴夸张的裂开,露出更接近于恐怖的笑容:“我想,你现在想知道的问题……是尼古拉斯与腓力的位置吧。”
“没错……唔?!”
安南刚刚点了点头。
他就突然意识到,什么东西撞入了自己脑中。
那是非常轻微的碰撞。
如果要形容的话,就像是被乒乓球敲在了自己的额头上一般。安南感觉自己脑中,突然多了些什么东西……
——那是情报。
他很快意识到了那是什么。
安南集中注意力,便看到了尼古拉斯二世。
那个有着纯白色的卷发,碧绿色的瞳孔——安南莫名的联想到了盛放着苹果味美年达的透明塑料杯上的纯白色圣代。
……这不是安南所会产生的联想。
安南很快反应了过来。
这是……属于无面诗人的记忆?
为什么无面诗人,会对尼古拉斯二世抱有……某种食欲?
这个答案刚一猜出,便让安南感到讶异。
但他并没有对此多做纠结。
他定睛望去,便看到空中有一“朵”蝴蝶飘过。
——是的,一朵。
虽然是非常怪异的形容……但那只蝴蝶,却会让人联想到半透明的玫瑰。
就像是一片吸饱了血、被盖上了的载玻片。
极美的血色蝴蝶,飘扬着从天边飞过。
但周围却没有任何花丛。
——唯有新鲜的、露天的尸体。
有男人也有女人、有孩童也有老人。
其数至少超过三十——肢体全部都不完整,但并非是被残忍的斩断、而是甚至能看到脂肪层与一层一层肌肉的、被解剖过的尸体。
那些极美的,如水晶般轻盈、仿佛一碰便碎的蝴蝶,便落在这些尸体之上。
随着它们的吸血,身后的水晶蝶翼也逐渐从粉红色变成了暗红色。而尸体上则浮现出了一个类似“无限”的符号。
而尼古拉斯二世正非常认真的,拿出一片极薄的、看上去形状像是枫叶般的透明叶片,按向了一具还有热度的新鲜尸体。
尸体的皮肤被非常小心的切开——尼古拉斯二世正从中拓印着什么。
安南很快意识到了他在做什么。
——尼古拉斯二世在收集人体神经。
结合那几具只剩下骨骼的尸体、被剖开腹部的尸体、肌肉层被小心分开的尸体……安南突然知道,尼古拉斯二世在做什么了。
他顿时睁大了双眼。
“他这是在……
“从头开始,创造人造人?”
安南没有忘记,尼古拉斯二世的记忆中,所有关于人造人的知识、全部都被神明们删除了。
他只是一具连记忆都被修改过的思念体而已。
但他却又回到了这一条道路上……在没有任何人指引他、也没有人误导他的情况下,不知道尼古拉斯二世到底是发了什么疯,结果他又回到了“人造人技术”的方向上!
而且,那些尸体都是新鲜的。
虽然不知道尼古拉斯二世是从哪弄来的……但它们存在的时间,就算加上保险用的结界、最多最多也就是三天。
而考虑到安南抵达诺亚的时间就在昨天。
他可能也是从昨天开始,重新开始进行这项实验的!而如今他甚至已经完成了采样……他的实验进度极快!
假如安南没有意识到他,可能在安南离开诺亚之前、他就能恢复这项被封印的禁忌技术!
安南甚至在铁笼中,看到了一些还活着的、瑟瑟发抖的孩子们!
数量非常多,至少有超过四十人。
他们的眼神异常惶恐、表情极为无助。
而腓力的头颅、连同一小部分的脊椎,都漂浮在一个营养罐中,双目紧闭、没有任何仪式。而这个罐子则连在更大的仪器上……而那个营养罐中的液体,则让安南感到异常的熟悉。
——那深红色的液体,正是液态的贤者之石。
腓力与这些孩子,似乎是用来进行另一项实验的……或者,也有可能是作为实验或是仪式的材料。
“这是现在正发生着的事。”
无面诗人意味深长的说道:“那么,安南……你会怎么做呢?
“立刻阻止他?还是……先等他实验结束?
“只需要三天时间——这项技术,就会被他开发出来。而腓力也会死去,如果那个时候杀死他,无疑收益才是最大的。”
如同恶魔般的低语。
一旁的萨尔瓦托雷虽然什么都没有看到,但他还是第一时间看向了安南。
他沉默着、没有说任何话来影响安南的决策,只是目光中有些忧虑。
而安南下意识的紧了紧身上属于萨尔瓦托雷的外套,毫不犹豫的开口道:“这还用问吗?”
他的眼中光芒明亮如昔:
“——当然是去救人了!
“我看到血蝴蝶了,他现在肯定就在血蝴蝶谷!已死之人无法救回,但既然让我看到还有孩子能救下来,我就一定能救下来!”
他说着,双手伸向虚空。
安南飞快的编辑着任务——将所有能叫来的玩家,全部都聚集过来。
——又要开boss了!
安南的回答,反而让无面诗人怔了一下。
她像是完全没料到这种答案般,沉默的、怔怔的望着安南。
仿佛透过安南,看到了什么东西一般。
“……既然如此。”
仿佛从梦中惊醒,无面诗人的声音小了一些,也变得没有那么尖利:“既然如此,伙伴。”
她走过来,举起洁白而幼小的手:“加油吧。”
安南啪的一下,抬起右手用力的拍向无面诗人举起的手。
“自然。”
他理所当然般的答道。
无面诗人深深呼了口气,整个人顿时坍塌、化为了黑泥。
那是仅能用“五彩斑斓的黑”来形容的胶体之躯。
“那就……再见了……伙伴……”
粘稠而浑浊、仿佛无数声音叽叽喳喳同时响起一般的杂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黑色的淤泥自然的消散在所有的缝隙中。
无面诗人完全消失在了地下室中,仿若她从未来过。
第四百三十章 童年的梦想
——自己的生活,已经被彻底改变了。
王守义——或者说“十三香”,他已经非常清晰的意识到了这件事。
就如同童年的梦想一般。
他在很小的时候,就曾做过异世界的梦。
应当是每个人在小时候都有过的奇幻想象——打开自己的衣柜,发现竟然连通着新奇无比的异世界;或是穿过什么人迹罕至的小巷,就会来到全是妖怪或是什么的地下集会;再或者是每天与自己的同学、朋友一同在梦中冒险,等到醒来再恢复普通人的身份,进行自己的日常。
当然……这种充满传奇浪漫主义色彩的幻想,在长大之后就不会再有了。
倒不是因为成年人的想象力被扼杀了。
而是因为,长大之后的幻想,通常会变得更加现实一些——通常集中在“我要是有钱该多好”、“我要是能突然发一笔横财该多好”、“我要是不用上班还能有钱该多好”之类的……
……虽然后面这部分的幻想,至今还没能完成。
但前半部分却反倒已经落地了。
他与哈士奇,每晚都真的会前往异界冒险——带着自己的不死之躯,前往新奇而未知的异世界。
他们可以随心所欲的冒险。
不用顾虑经费问题,也不会在奇奇怪怪的地方遇到太强的敌人。与其说是从头打到尾的mm,倒更像是异界旅游模拟器。
因为总的来说,这还是一个充满秩序的世界。
小巷中不会有什么动辄杀人的恶人,野外也不会有着吃人的狼。绝大多数的任务,都可以在进战之前解决;反过来也是一样,随时都可以用暴力手段终止任务——只需要能够付出合理的代价。
与此同时,也没有什么“主线任务”催命一般的推着他们到处跑。
就像是某个挂着复国的主线任务的王子,天天到处钓鱼野餐吃喝玩乐一样……
噩梦到处都是……走官方渠道的话,每个城市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找到一大堆——只要是想解密、想升级,每天都可以进入不重样的噩梦。
通关了这些噩梦,不光是能升级、偶尔还能拿到强大的咒物。无论是自己用,还是与其他玩家互相交换、亦或是拿出去卖,收益都相当高。
而且净化了噩梦之后,当地的权力者还要感谢他们——如果是没有身份的野生超凡者净化了噩梦,那么他们是身份不明的危险人士。
但安南已经给了他们合法的、有迹可循的超凡者或是圣职者身份。
他们净化噩梦,反而可以算是在“一线”从事净化作业。
除了净化噩梦本身的奖励,还可以获得当地管理者的感激、提高当地声望的同时获得金钱奖励。
而如果噩梦打累了,也可以搭乘地铁前往不同的国家、不同的城市,体会各个地区的风土人情。而每个城市都有各自的任务线,住满一周还可以帮忙开传送点、从而获得一批额外的经验……因此只是旅游,也可以平稳升级。
在不同的巫师塔或是咒性材料店打工学习,搜集各种法术书与神秘典籍后抄录上传,也可以获得经验与声望。这些声望又可以用来提高自己的权限,从而去看到其他人抄录的典籍,来进行“网课学习”,用这种方式来强化自我。
据说初期刚“开服”的时候,玩家们除了杀人外、几乎没有正常获取经验的途径。
能探开的地图范围很小,周围还有空气墙。能净化的噩梦只有“画廊”副本、而且数量更是极为有限……所有玩家都集中在一起,住在不那么宽敞的房子里、一起讨论着攻略净化着同一个噩梦。
十三香感到相当可惜。
——如果在那个时候,就被选中并进入这个世界就好了。
那样的话,一定可以留下相当美好的回忆。
不过那时也肯定没有现在这么舒适……在不违法的领域内,可以在任何国家、任何城市中生活,可以从事几乎全部行业。
甚至可以不提升自己的等级,而是去做个厨子跑个商也是完全可以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十三香甚至感觉最近工作都变得更有激情了。身体也不再那么沉重、疲乏了,像是又回到了大学时期一样……
今天十三香完成了节目的录制后,耳朵里塞着蓝牙耳机、看着小说听着歌就上了地铁。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后,他甚至丝毫没有疲惫感——这与平时在公司里摸鱼玩游戏,等文案写好稿子时的“工作”不一样。他不仅几乎一次就录完了这期节目,甚至还被人夸了。
说是他现在的声音,都比之前要好听的多——言语中充满了感情,听起来让人更舒服、也更有感染力了。
虽然这大概只是状态好转而带来的错觉,但十三香认为这与自己在“游戏”中的经历,应该是有关系的。
——那并非是虚构的世界,而是真实无比的“另一个世界”。而他们都是被神明选中的冒险者。
虽然至今为止,玩家们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被选中……
但他们的确是从这趟凡人终其一生也不可得的奇幻冒险中,得到了飞速的成长。
根据论坛上的说法,现在所有玩家几乎都不再生病,精神状态也都好转了许多。之前因为暴饮暴食和缺乏锻炼而肥胖的人,体重也在飞快减轻;那些天天不接触阳光、饮食不均衡还在偶尔,因而变得皮肤粗糙的主播们,他们的皮肤状态也有了非常好的改善。
简直是变了一个人的程度——而通过这种渠道,认识的其他玩家、更是形成了一个极为密切的关系网。
所有的玩家,没有一个是完全的“废人”。
所有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技之长,只是许多人暂且怀才不遇……而更关键的是,他们所有人都是广义上的“好人”,至少三观不会出现强烈的冲突。
经由这种“共同的秘密”作为无形咒缚,十三香已经从中认识了许多人。这让他们的节目又获得了一批广告赞助,这让那些其他工作人员的生活也能得以保证。
“……嗯?”
但就在这时,十三香突然察觉到……那个“迷雾大陆”app的右上角,突然出现了一个红点。
这是新功能?
是有信息来了吗?
十三香下意识的点了上去——在那一瞬间,他意识到了不妙。
——万一自己要是在地铁中昏倒了该怎么办?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这是自己多虑了。
展现在他面前的,是新式的cg——说来令人讶异,这个包装为“迷雾大陆”的迷之游戏,他们的技术竟然又进行了新的升级。
湛蓝色的数据网络,将十三香周围的视界瞬间包围。
但十三香手中、身下传来的触感,却又告诉他、自己仍然在地铁上,而且他随时可以退出这一cg、也不会因为在观看cg而失去意识昏厥过去。
他甚至可以“看到”自己的手机、周围的乘客。就仿佛自己有两对眼睛……一对眼睛看向现实、一对眼睛看向另一个世界。
他一开始还惊异于这种极新奇的体验。
但很快,在十三香“身边”浮现出来的新宣传片,就立刻吸引了十三香的注意力:
“——我终将死于一场盛大的悲剧之中,这是我已被确定的命运。”
第四百三十一章 三分之一的英雄
画面开始,便是腓力用手抓着一把烤肉,在畅快的咀嚼着。
“我承诺,不会留下任何后代。并在我死后,将王位传给卡芙妮。如果陛下您想要摘下我的人头,这个机会我也可以给您……只要给我十年的时间就好。”
腓力的脸上,露出一个很有诚意的、恭敬的笑容。
“……你这是逃避。”
安南并没有出现在画面中。
但他的声音,却在十三香耳边极轻的响起、甚至让他感觉到些许瘙痒。
“陛下,我是为自己而活的。”
腓力非常清晰的说道:“我即使是逃走,也是挺胸抬头、义无反顾的逃走——”
随即,画面突然一转。
“腓力殿下……昨夜遇刺了。”
在安南面前,一个低着头的男人、以有些颤抖的声音,缓缓说道。
而在安南身后,维克多微微眯起双眼。
安南握紧了手中的三色权杖。
“——他不可能死。”
安南平静而冷淡的声音在画外响起:“更不可能会自杀。”
而画面则是安南俯视着王宫,看着外面对此一无所知的人们像是蚂蚁般走来走去。
安南的声音幽幽响起:“是有人要谋害他。”
紧接着,一个十三香从未听过的沉稳声音,从身边隆隆响起:
“尼古拉斯二世希望能够使用腓力作为材料,激活自己作为‘天车’的可能性……”
在这声音响起的同时,十三香便看到一个白发绿眼的年轻男人、与之前已经被玩家们杀死的承灵僧贝尔纳迪诺的灵魂出现在了同一个地方。
那个人,应该就是尼古拉斯二世。
而这个时候,承灵僧还没有得到贤者之石……他身上的气息远没有之前焚烧泽地黑塔时那么恐怖。
——他早已与尼古拉斯二世认识!
“我答应你。”
尼古拉斯二世注视着贝尔纳迪诺,低声答道。
而贝尔纳迪诺嗬嗬的笑着,露出一个恐怖的笑容。
透过那个笑容,十三香恍惚间看到了熊熊燃烧着的泽地黑塔。
烈火焚烧的噼啪声,如恐怖的幻听般在耳边响起。
在声音稍小之后,燃烧着的泽地黑塔变成了一束明亮的烛火。
安南将视角从烛火移到伊丽莎白置于身前的、那白皙而修长、同时却还有着诸多茧子的双手,随即向上缓缓拉起。
长公主伊丽莎白沉声道:“根据我们的调查,杀死腓力的是一位堕落者……
“——而且是【尼古拉斯学派】中的一员。”
“尼古拉斯二世?”
安南急促而疑惑的声音响起。
“是尼古拉斯二世。”
长公主伊丽莎白缓缓答道:“他的真名是……尼古拉斯·弗拉梅尔。”
安南再度将目光投向蜡烛。
随着烛火变得明亮,身边响起了“老面包”达里尔的声音:“如果真是他的话,你最好做好准备。”
“卡芙妮说……”
阿尔伯特王子的声音也在身后响起:“他的灵魂像个恶魔。”
下一刻,水滴滴落的声音突然响起。
火焰瞬间被浸灭——画面仿佛被血雾浸润,变得模糊了起来。
一只血色的蝴蝶翩翩起舞……孩童轻声吟唱的、给人以些许恐怖感的童谣,在耳边响起。
随着蝴蝶落在一只四肢残缺的孩童尸体上,他那死不瞑目的惊惧表情让十三香心中陡然一惊。
他的身下是尚未干涸的尸体——而周围看着他的,是关在笼子中的孩童们。
老人、年轻人、小孩……诸多尸体堆放在一起。
那是屠杀了一整个村落,才能得到的“素材”。
鲜血汇聚在一起,宛如湖泊。
猩红色的蝴蝶翩翩起舞,俯身下去吸吮着尚未干涸的血迹、如同飘落的樱花一般。
而尼古拉斯二世则在切割一具尚有余温的尸体;腓力的头颅则泡在罐子中、放置在容器中。
尼古拉斯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顺着镜头望了过来。
他翠绿色的瞳孔变得浑浊而冷漠。
随着他随手甩动着手中的手术刀,鲜血飞溅——像是覆盖住了镜头般,将眼前的世界遮的模糊。
在画面再度一转之后,这片血污正巧挡住了“无面诗人”的身体。只能让玩家们听到极具压迫感的、属于神明的声音。
“……这是现在正发生着的事。”
无面诗人悠然道:“那么,安南……你会怎么做呢?
“立刻阻止他?还是先等他实验结束?”
“这还用问吗?”
安南毫不犹豫的回应道。
他的眼中光芒明亮如昔、即使是血污也无法这份光芒。
“当然是去救人了!”
“你自己一个人?”
玛利亚的质疑声传来:“那样你会孤立无援!
“谁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帮手——”
“我绝不会孤立无援。”
安南的声音清晰无比的传来:“因为总有人会与我同行。”
——十三香屏住了呼吸。
他本身就是做游戏资讯节目的主持人。
对于“宣传片”这种东西,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
他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新的boss出现了!
在诺亚王国即将回归和平的时候,因自己的私欲而打破均衡、刺杀了腓力王子——甚至可能与之前泽地黑塔被焚烧的惨案直接相关!
一个被卡芙妮与老面包都评判为“极度危险的恶魔”,屠杀了一个村落用于研究的堕落巫师……
其实在之前,有某个瞬间。
十三香还在想——最初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解救几十位村民而已。为了救几十个人这种“小事”,召集所有玩家们来打团本……是否算是小题大做了?
但听到安南的声音之后,他顿时为自己的“游戏意识”的感到羞愧。
因为他反应了过来——这并非是虚拟的数据。
而是活生生的人!
不需要为了“拯救全世界”,而与灭世的魔王战斗。毁灭一个村落的,也并非只是土匪强盗。
哪怕魔王只是要毁灭一个村落——也不能因为“救下的人数量太少”而置之不理。
哪怕只是为了救下一个人!
只要亲眼看到有人需要帮助,而且他们能够给予确实的帮助——就不可能置之不理!
与是否和安南同行无关。
那并非是为了等级、经验、装备等利益的“farm”。
仅仅只是——为了正义。
一个光是说出,都会尬到脚趾扣地板的词。
一个他早就不相信了的词。
地铁靠站,十三香再度睁开眼睛。
他快速走出大门……先是快走,随后是慢跑,之后全速奔跑起来。
——就如同童年的梦想一般。
他也曾梦想过,成为超人或是假面骑士……为了无辜的哪怕一位路人、而与邪恶者拼死战斗。
而如今,他终于有了这个机会、圆这样一个梦想。
并非是“突然发一笔横财”、“过着不用思考也不用努力的日子”这种梦想。
而是比那更早……更为纯真、更为清澈的梦想。
——想要成为某个人的英雄。
仅仅只是为了哪怕一个人生命、与成年人嗤之以鼻的正义,战斗致死也绝不后退的英雄。
十三香全速跑回了家中。
他自己都惊讶,自己居然能跑得这么快、气息这么稳——
来不及洗个澡、点上外卖。
而是一头扎到了床上——灵魂潜入梦界之河,向着雾界飞去。
等待链接的时候,他一瞬间有了自己是超人,正在飞往事发地点的错觉。
虽然这里的战斗不会真的死掉……
“——但就算我是三分之一的英雄,总该没问题了吧!”
第四百三十二章 仪式:断缘之厄
血蝴蝶谷的位置,就在拿塔郡的南方不远处。
拿塔郡在诺亚王国的最西北角。在地图上,大约是十点钟方向左右的方向。
从拿塔郡出门,往南翻过维伦山、便是一处村落。
这里生活着的村民,与拿塔郡那些法外狂徒并不是一路人。
这已经是接近文明边界的城市了……在人迹罕至的同时,也意味着许多咒性材料易于获取。很多贩卖咒性材料的商人,都偶尔会前来这里与村民们交换一些材料。
从这里再往东一段距离,就是泽地黑塔了。
不少泽地黑塔的巫师,也都会前来这里与村民们交换生活物资。
——事实上,这个村落本身就是一个仪式。
因为从维伦山再往南,正对着的便是血蝴蝶谷的入口。
泽地黑塔正是用这个村子本身的“生机与文明”,来作为结界的枢纽、封禁了血蝴蝶谷。防止任何一支血蝴蝶打破结界并离开。
只要被血蝴蝶咬伤,就会得到无法痊愈、还可以传染的奇怪病症——只要受伤就会血流不止,如同血友病一样……而他们的血液一旦离开身体,就会变成新的血蝴蝶。
必须使用主教级的强效驱散诅咒神术、或者干脆将全身的血液置换一次才能进行治疗……单纯的吃药或者使用治疗的神术、仪式都是完全没有用的。
最多只能将伤口恢复到健康的程度,如果再次受伤、又会恢复之前的状态。
而如果杀灭了这些血蝴蝶,它们也会立刻在血蝴蝶谷中再生;其数量始终保持在一百七十八只,如果增加了新的、最开始诞生的也会减少。
因此,泽地黑塔便将整个血蝴蝶谷全部封禁——用山崩堵住了两头,又使用结界封住了正上方。之后又将外部的血蝴蝶全部杀死……于是血蝴蝶就重生到了牢笼之中。
一场灾难就这样被消弭了。
这个结界并非只有“阻挡”的效果。
世间从不缺少蠢且坏的恶徒……这样重要的结界,自然也要看考虑如何防止他们从外部突破。
而泽地黑塔所想到的办法,就是利用维伦山脚的无名村落,遮掩血蝴蝶谷的入口。
他们使用了名为“断缘之厄”的大型仪式。
这个仪式,实际上是一种诅咒——大致来说,它的效果是让某个人再也看不到自己的爱人、或者是什么关键的物品。以此达成让他们在街上擦肩而过,或者哪怕背靠着背、也永远找不到对方的恶毒效果。
通过这个效果,泽地黑塔的巫师们将这个诅咒仪式中的“甲方”设置为整个无名村落中的人、而将乙方设置为血蝴蝶谷上方的结界。
然后泽地黑塔的巫师们,再让村民们热情的招待客人,并建造了大量空余的房屋,用于给村民们和旅客们居住。
通过诅咒的连携,就形成了一个奇妙的效果。
凡是从这个村子往前走、或者是准备在探索完回到村子——也就是说,凡是将这个“村子”当做落脚点或是出入点的人,都被断绝了和血蝴蝶谷上空结界的“缘分”。
他们看不到那个结界,而结界本身又遮蔽了血蝴蝶谷内部的一切。而血蝴蝶谷的南方、又是那一望无际的毒沼……唯一的入口就在这个无名村落。
这就导致所有听到那个传说的人,都会从这个无名村落、往西边的群山中探索“血蝴蝶谷”。
但他们却什么都看不到。
因此,血蝴蝶谷就成为了“传说中”存在的地方。
很多人甚至怀疑它是否真的存在……因为许多探险家都没有找到它的真实所在。
而“仪式:断缘之厄”的核心,都被雨果塔主随身保管。只有他可以解除这个仪式,从而将血蝴蝶谷暴露出来。
以前的“血手兄弟”之所以在拿塔郡大开杀戒,留下了“窗户上的血手”的传说。
实际上就是他们试图寻找血蝴蝶谷……却最终没有找到。
——而如今,这个仪式被打破了。
安南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此刻就站在这无名村落的残骸之中。
是的,残骸。
房屋已经被完全焚毁,尸体七零八落的散落着。
他们之中绝大多数都是成年人——拿着农具、弓箭与猎枪,死在街头巷尾。
一眼便知。
那是超凡者留下的法术痕迹。
有的人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拍飞出去,面部与胸部的骨头坍塌变形、整个人嵌在熊熊燃烧着的墙壁上;
有的人被从地上探出的一排坚固黑色地刺贯穿、歪斜的倒在地刺上、鲜血凝固在地刺上,使得它们在日光之下显出一种与众不同的红褐色;
有的人则被淹死在了干枯的平地上,有的人则凭空燃成灰烬,有的人如柴火般干枯,有的人则像是高空坠落……
看起来,就像是这里曾经过诸多巫师一般。
但安南却知道……这些都是尼古拉斯二世做的。
他那边的实验体中,绝大多数都是老人、女人和孩童,只有大概六七位是成年男性。
大概就是在“捕获”的这个阶段中,有战斗力的村民——比如说屠户、铁匠与猎人这种职业的持有者,抗拒他的捕获,并被他的法术杀死了太多。
剩下的人吓破了胆,被尼古拉斯关在了笼子中——拖入了血蝴蝶谷。
尼古拉斯显然是意识到了这个仪式的本质。
但他并没有那个胆气,像是承灵僧一般直接杀到泽地黑塔、对抗雨果塔主。
或者也有可能是承灵僧死在了泽地黑塔,让他不敢再重复他的行为。
而尼古拉斯沉默了这么久,显然是琢磨出了另外一种破解“断缘之厄”的方式。
既然这是通过这个无名村落来从命运层面进行遮蔽的仪式……
他干脆就将所有的村民杀死或是掳走、村内不留一人,并将所有的产业、所有的住宅田地全部破坏并焚烧——从概念上,来让这个村落不再存在。
——但安南知道,尼古拉斯二世如果真的是想要前往血蝴蝶谷,他其实根本用不着这种复杂的方式。
他是黄金阶的超凡者,手下还控制着许多的堕落者。
他既然都研究出来,血蝴蝶谷的遮蔽手段是“仪式:断缘之厄”,他就完全可以直接翻越整座山脉——从崎岖的群山中,花费半个月的时间翻到血蝴蝶谷中。那些能够轻而易举杀死普通人的虫蛇猛兽,根本伤不到他。
——他绝对知道这个办法。
但尼古拉斯二世却没有这样做。
第四百三十三章 对人心的考验
恐怕是因为,尼古拉斯二世的目的并非只是“进入血蝴蝶谷”。
而是“带着足够多的试验品”前往血蝴蝶谷。
破坏这个无名村落,只是为了获取材料而已。
假如袭击外界的人类聚集地——除非是在地下,否则几乎不可能获取这么多的“材料”。在他开始试验之前,就一定会被人们发现。
这个无名村落,本身就在文明边缘。
即使整个村子被毁灭,两三天内也不会被人发现;而即使被人发现了,也不一定会被发现的人汇报出去。
安南已经检查过了整个村子。
尼古拉斯没有拿走任何财物——而它们都被堆在村落的正中间,一片空白的广场中。因此也没有被焚烧。
凡是进入到村子的人,都可以看到这一堆财物。
他们只要拿走其中任何一份……就不一定敢于将这个消息汇报出去,否则他们自己也会被视为“嫌疑人”。因此他们拿走这些财宝后,可能还会人为的帮助尼古拉斯二世遮掩痕迹、伪装村民们离开的痕迹。
原本会来到这里的人,不是什么行商就是冒险家。他们大概率不会对这份财富视而不见。
而反过来说。
就算他们真的对它们视而不见——前来调查的人又是否会视而不见?
这个村落并不贫穷。
他们独占整个群山的咒性材料,又有许多野兽能够捕猎。这里也不是什么禁猎区……他们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富裕,而所有的财富聚集在一起,足以让能够担任“担保者”的小贵族们动心、更不用说是执法者了。
反过来说——
他们又如何证明,自己没有拿走一部分的财物呢?
他们又如何证明自己与行凶的“盗匪们”并不相识呢?
在这份财宝的诱惑之下,就连执法者也可能动摇。会想要把报案人灭口在这里……
——毕竟他们作为“代理人”,缺的就是钱。
只要他们有足够的钱,就能摆脱代理人的身份、成为自己的担保人,成为人上人。更何况,这是足以改变整个家族命运的一笔横财。
而且,这里是在深山之中,没有任何人会看到。
也没有任何人会关心这些村民——他们大概都已经死绝了、被掳走了。倒不如说如果死绝了更好。
这正是“绝户财”。
不远处甚至还有可以用来背锅的“拿塔郡人”。
安南必须承认,尼古拉斯二世虽然只是一个思念体,但他对人心的把控……的确足够精准。
触手可得的、明晃晃摆在地上的……仿佛明摆着告诉自己的,“用于封口与帮我收尾”的见者有份的“礼物”。
在那瞬间,一夜暴富的**、想要改变命运的**,都会为之高涨。
与此同时,嫌麻烦的心理也同样会占据高地。
谁都不希望,与自己毫无关联的麻烦事影响到自己。
更怕其他人若是知道这件事后对自己的猜疑。
怕闲言碎语,也怕惹祸上身。
怕自己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还要背上黑锅——
如果不是那位总是自称是安南伙伴的“泄密诗人”第一时间前来泄密,恐怕等到他们得知这件事,就已经是几个月之后了。
“……我知道的。”
安南目视前方,喃喃自语道:“他的想法是正确的。”
就算是安南也不能要求,其他人看到这份摆在地上的财富而不动心。
这的确是一份拿着不那么安心的钱、但它既不是偷也不是抢。
只是需要“保持沉默”而已。
只要什么都不做,拿着钱回头离开……就可以获得自己十辈子也赚不来的钱、一夜之间就能成为人上人。还可以避免自己与自己的家人,都陷入到麻烦与灾难的旋涡之中。
谁又能抵抗住这样的诱惑呢?
安南的确是可以的。
他说不拿就不会拿。
但安南也知道,自己不能要求其他人也这样做——那就是道德绑架了。更不用说,他们根本不知道尼古拉斯在做什么,如果他的研究成功又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不知者无罪。
从这点来说,尼古拉斯二世算是赢了半局。
他击破这个仪式的封印、并布置出的这个“现场”,正常来说足以拖延几个月的时间。
那个时候,或许安南他们还在调查被后面那些人,人工抹除的痕迹。
在几波人互相扰乱的巨大谎言之中,浪费宝贵的时间——直到尼古拉斯研究完毕。
但无面诗人,却将这个谎言第一时间戳破。
祂给了安南一个“螳螂捕蝉”的时机。
如果安南没有猜错的话,无面诗人应该是想要看到自己舍弃掉那些已经失去了家园与所有家人的孩子们、等待尼古拉斯研究出结果。
恐怕祂已经想好了嘲笑自己冷血的言语,或者是“不愧是你啊”之类的阴阳话。
但安南却选择了另一条路。
这并非是与无面诗人作对。
如果安南没有猜错的话……
无面诗人的“伙伴”、“共犯”、“同事”,从最开始就不是自己……而是第一周目的“黑安南”。
“真是让你失望了呢。”
安南低声喃喃着,深吸一口气并向前走去。
“陛下,您要去哪?!”
之前站在安南身后、怔怔的望着那些财宝的雅各布,突然惊觉般抬起头来,看向独自一人走向血蝴蝶谷的安南:“您不是要等待援军吗?”
“他们已经在赶来了。”
安南答道:“他们比我们稍慢一些——因为他们是先传送到的拿塔郡。不过他们已经在路上了,最快的应该在三分钟后就会进入到这里。”
“那陛下,您在这里再等几分钟……”
“——我要先去救人。”
安南说着,瞥了一眼堆积如山的财宝:“而这些东西,应该算是那些孩子们的财产。
“如果他们死了,那么自然可以算是我们这些复仇者的报酬。但如果他们还没有死的话,这些东西依然是有主人的。
“你可以拿一些,他们到了也可以让他们拿一些。但最后要经过这些孩子们的同意才能拿走。等他们的人数稍微多一些后……你就带着他们一起跟上来。”
安南平静的看向雅各布:“你能找到我的足迹,对吗?”
与安南对视了一会,雅各布羞愧的低下了头。
“……是的,陛下。我能……”
他意识到了。
这是安南察觉到了他的贪欲,却不想与他同流合污……因而选择了一种“视而不见”的方式,悄无声息的离开。
恐怕那些援军们,也是对这些财宝抱有贪欲吧。
安南并不想阻止他们,也不希望他们因为安南的面子与权威而“不敢”动这些财宝……他洞悉了人们的贪欲,承认了这份**、却不愿加入其中。
察觉到这个事实。
雅各布却意识到……自己心中的贪欲之火,似乎也被愧疚之心所压熄了大半。
“——我一定会追上来的。”
雅各布再度抬起头来,坚定的说道。
安南嘴角微微上扬。
他知道雅各布是个聪明人。他已经知道自己这个时候离开,是要做什么了。
只是给他、还有那些玩家们留点面子。不点破、不揭穿——如同对孩子的自渎之举心知肚明的父母一样。
“那我就负责,把孩子们救下来。”
安南说罢、便回过头去。
他快步走向血蝴蝶谷,对着身后的雅各布挥了挥手。
只是雅各布并不清楚……
除了这个原因之外。
安南还想在玩家们还没有到的时候……与尼古拉斯二世,私下谈些东西。
一些没有必要让玩家们知道,徒增他们心理负担的东西。
玩家们作为正义的勇者,只要击溃魔王即可。
至于魔王曾经是谁、魔王想要做什么,都不需要去了解、更不需要去讨论。
比如说……
安南想要知道,尼古拉斯二世,到底为什么突然要做这种事。
明明最开始,安南还以为他是一个无害而随和的人。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随着安南接近血蝴蝶谷,他感觉自己的左肩逐渐变热。
他肩膀上的“无限”符号、同他的瞳孔深处,都开始亮起光芒。
他甚至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开始逐渐变得灼热。
安南发自内心的,想要质问对方一些东西。
——他想要制裁些什么、审判些什么。
并非是为了公义……也有可能,只是为了自己。
第四百三十四章 比人更配为人者
“……大致,算是完成了吧。”
尼古拉斯二世低声喃喃道。
他后退了两步、微微扬起头来,欣赏着自己崭新的造物——
需要说明的是,那并非是人类。
更不是什么“人造人”。
它甚至没有头颅。
脖子之上的位置空空荡荡。
而下面的躯体又充满了违和——就像是一只衰老而干瘪的巨大狒狒一般。
外部的包裹使用了老人的皮肤,以此取得“衰朽之皮”的概念。而在这枯朽的蒙皮之下,却是鲜活的内脏——光是心脏就足有七个、另有四个刻下了符文的肝脏。脾脏和肺只有一组,而且只有肺是这个躯体原生的部分。
其余的内脏、筋肉与肌肉全部都被掏空。
在空荡荡的皮囊之下,只有刻下了加固符文的骨骼。因为人类的骨骼并不足以支撑他的构思,尼古拉斯二世还杀了几只狒狒,来获取更为粗大的骨骼。
皮囊之下的心脏并不起到泵动血液的作用,它们甚至都没有连在血管上,而是互相连接着……最大的心脏取自一个一米九的年轻男人,而最小的心脏则来自一位不足一岁的婴孩。
这些心脏以骨片为连接,在胸腔中组成了一个巨大而怪异的发动机。
看起来就像是汽缸一般。
尼古拉斯二世拿出一块洁白的手帕,随意的擦拭着指尖的鲜血。
之后,他取出一只纯铜质地的不透明针筒——并在储存着腓力头颅的罐体中,抽取了一份贤者之石、注入到了巨大而畸形的“心脏发动机”之中。
随后,这心脏就逐渐开始无端的泵动。
他之前拓印下来的神经标本,则被他蚀刻在一只血蝴蝶身上。他将这只血蝴蝶放置于头颅的位置,并用类似锅盖一般的扁平头盔,将血蝴蝶固定在了原地。
这样它就只能钻入到这幅具体的皮肤之中,融入到这具躯体的血液之中。
在尼古拉斯二世的注视下,那看起来像是巨型无头狒狒般的怪异造物,像是充气一般开始逐渐膨胀起来——
按照尼古拉斯二世事先刻好的符文、规划好的大致形状……在贤者之石的催化之下,血肉与神经飞快的被“创造”了出来。
——那是接近三米高的黑色巨人。
仅是手臂就比尼古拉斯二世整个人更粗、仅是一根指头就比尼古拉斯二世的手臂更为粗大。
肌肉逐渐膨胀到了惊人的程度,那是会让人联想到绿巨人的程度。胸腔外部的并非是骨骼、而是栅格状的黑色金属板,皮肤外面也逐渐生成了一层像是甲壳、又仿佛有金属质地的纯黑色保护层。
即使没有头颅、双手撑地的坐着不动,也充满了威势。
充满了帝王般的威慑力。
尼古拉斯二世深深呼出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了些许安心的神色。
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这就是你……屠杀一个村落,也想要创造的东西吗?”
听到这声音,尼古拉斯二世挑了挑眉头。
他回过身,直起身子来默默望向了从远处走来的安南。
“我该如何称呼您?”
他平静的问道:“凛冬大公?安南陛下?新任天车?”
“随你怎么称呼。”
安南轻呼一口气,低声轻语。
在安南深呼吸时、从他口鼻中喷出的气息,第一时间便化为了白色的薄雾,缠绕于安南身边。
他身边的空气,甚至都降低了十几度。
安南每一步踏过,都会留下一个由霜痕组成的、清晰无比的足迹。而尼古拉斯二世只是听到他的声音,就隐约感觉到了一阵发自内心的寒冷……就像是穿着潮湿的单衣站在冷风中般。
那些血蝴蝶缠绕在安南身边,却不敢接近。
如同飞蛾被光所吸引、也终将焚灭于烛火。
——安南那裸露在外的左肩,正有一道与血蝴蝶叮咬的痕迹所类似的,宛如“无限”标识一般的烙痕,正放出极为夺目的璀璨光辉。
正如安南的瞳中之辉。
那是无色而又无限之光。
仅仅只是直视那道光,就足以溶解凡人的心智。那些血蝴蝶只要接近安南瞳中或是肩上的“无限之光”,就会逐渐变得透明、像是泡沫幻影般渐渐融化。
“你所追求的,不应该是人造人技术吗?”
安南质问道:“不依靠于任何亲本,而进行的凭空造人。强壮、美丽、健康、智慧……”
“——人类的更完美形态。”
尼古拉斯二世打断了安南的话:“没有欺骗、不会背叛、不存在误解。那是根除了人类的一切弊端,而诞生的新物种。
“是【比人更配为人者】。我将他们取名为‘超越者’,而他们自己则更愿意称呼自己为‘觉醒者’。”
他滔滔不绝的讲述着过去的故事。
安南顿了顿。
他问道:“你找回了自己的过去?”
“我的过去?”
尼古拉斯二世却是突然嗤笑出声:“那真的是‘我’的过去吗?
“我——真的有所谓的过去可言吗?”
听到这话,安南就反应了过来。
尼古拉斯二世……
或者说,名为“尼古拉斯二世”的思念体,恐怕已经知晓了他自己真实的身份。
“人类——”
名为“尼古拉斯二世”的虚妄之物,口中吐出了憎恨的言语。
低沉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与憎恨同等程度的绝望:“人类,自古以来都活在虚伪之中。
“欺骗他人,欺骗自我。所谓的‘愿望’不过是说着好听的,最终当我真正舍弃一切、向着理想前进的时候……无意间回过头去,却发现所有人都没有动。
“所有人都站在原地,沉默的看着我。
“没有人支持我。更没有人崇拜我。翠玉之塔传承至今的‘将一切升华至更完美的境地’这样的箴言、让我付出了一生的箴言……最终,就连塔之主都没有把它当真。
“只是把它当做笑谈,当做口号。把它当真的只有我。”
注视着安南瞳中之辉,“尼古拉斯二世”心中涌起的黑暗情绪,不受控制的变得激昂。原本不会再说给任何人听,失望至极的言论、也在那光芒的诱导之下脱口而出。
宛如扑火的飞蛾。
宛如在烛火亮起之后,变得更加清晰的阴影——
第四百三十五章 镜里·镜外
“——我【憎恨】着人类。”
在短暂的沉默后,“尼古拉斯二世”口中吐出了低沉的言语。
在他那缺乏感情的声音中,唯有“憎恨”一词显得如此鲜活。
或许这是因为,在他虚假的生命这种、唯有憎恨真实无比——唯有这份真实无比的恨意独属于他自己。
“‘我’曾经所创造的人类,毫无疑问是更优于人类的崭新物种。如同昔日精灵取代人类,创造出了辉煌的雅瑟兰帝国……让‘觉醒者’创造觉醒者帝国,难道不好吗?”
名为“尼古拉斯二世”的幻灵,发自内心的问道:“这个世界终将毁灭——灰雾终是越积越多,所有人都会被囚禁于大结界之中,而大结界则会向内探索。
“人口却在逐渐增加……没有战争消耗人口、也无法获得额外的资源,人类那渴求更好未来的心、终会让他们开始内部淘汰。
“最终所面临的只有毁灭——因为人类之间不可能达成共识。与人类相比,人类之外的物种都是敌人;与自己的国家相比,其他国家的人都心怀敌意;与自己家乡的人相比,其他地方的人各有各的缺点;与自家人和至亲好友比起来,即使是同乡也能够牺牲。
“最终,每个人都希望得救的是自己。是以自己为中心的‘少数人’,所有人都是自私的……越是如此,所有人都越不可能得救。”
“尼古拉斯二世”仰起头来,毫不犹豫、也没有半分迟疑的大声说道:“只有我的答案是正确的!
“若是人类不能团结一心,那么他们就绝对无法度过这必至的末日!比起耗尽所有资源后等死,不如在这肮脏的泥土中,诞生崭新的伟大文明——
“能够毫不犹豫的牺牲个体、作为个体被牺牲也绝不会有任何怨言的‘群体思维’!所有人的思维都被联通、知识被共享……因为没有‘个体’,所以毫无意义的娱乐不会再存在,每个人都是‘更伟大者’的一部分……”
“——应该说,每个人都是‘尼古拉斯’的一部分才对吧。”
安南打断了他的话。
滔滔不绝的“尼古拉斯二世”,却像是被雨淋灭的火苗般,变得沉默了下来。唯有淡淡的烟气还在雨中摇荡。
“尼古拉斯当年被处死的原因,可不是因为他创造了更伟大的人类。而是因为这个所谓的‘觉醒者’们,与旧人类有着生殖隔离。”
安南平静的说道:“说的更清楚一点吧。
“如果当年‘尼古拉斯’真的是想要‘毁灭旧世界’的话,为什么他自己的意识,却也在人造人的思维网络之中?
“而如果他想要的是拯救这个世界,为什么要特别隔离出所有的旧人类、在新世界中不给他们留下丝毫位置?
“如果他想要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势力,又为什么让这些人造人伪装成正常的人类、打入到普通人类之中夺取权力?”
安南嗤笑着:“答案很简单了。或许在尼古拉斯的计划中,的确有着‘拯救世界’和‘毁灭旧人类’的子项目,但那并非是他的主要目的。
“从最开始,他所想的就不是让这个世界从灰烬中重生——而是让自己成为新帝国的皇帝、新世界的神。
“而在这之前,他所想的主要内容——便是报复这个世界。报复那些旧人类,培养自己的势力、用尼古拉斯口中所不屑的‘虚伪的才能’,来夺取他们的权力和财富。”
安南幽幽道:“那么,究根到底。
“——你们难道不是同一种人吗?
“我的朋友们对你这种思想,有个学术性的用语。”
安南的嘴角微微上扬,嗤笑着:“叫做……又想从事服务型行业,又想树立标志性建筑。”
“咳、咳……”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尼古拉斯二世”突然呛咳起来。
他面露痛苦的神色——像是呕吐般用力的低头咳嗽着,最终却只咳出了一些染血的冰碴。
那是在安南和他对话的时候,通过将一些语气词悄无声息的更换成发音类似的“霜语”,使得【霜寒之语】的诅咒法术无声无息间浸没了他的身体。
足以用言语呼唤暴风雪的秘言、其中寒冷彻骨的诅咒全部都被灌入到了“尼古拉斯二世”的肺部。
“是……霜语的诅咒吗?”
“尼古拉斯二世”的幻灵恨恨的说道:“你也和他们一样卑鄙……”
“这是正常的战术,我的朋友。”
安南耸了耸肩,悠然道:“你以为我在做什么?像是热血漫男主一样试图说服你吗?你以为自己还能洗白之后加入我的队伍吗?
“你不会真是这么想的吧?那你可就错了——”
安南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
他周围环绕着的血蝴蝶突然化为血色的冰晶,坠落于地。
而他身边的大地则染上了一层霜白。
“虽然从最开始,我就知道自己必须杀你……但最开始,我还钦服于你的才能。
“真正引起我的杀意的……还是你自己。”
“是因为我拿他们做实验?还是因为我对普通人下了手?”
“尼古拉斯二世”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在他无声无息的进行治疗的情况下,这反叛的思念体,面色就逐渐开始变得红润了起来。
他嗤笑着:“你们这些君主……对外发起战争时、对内推行政令时,甚至于征税时、评判时,哪个不比我杀人杀的更多?
“因为你们的愚蠢而死的人,难道不比我杀死的更多?混乱的治安、不完善的法律、亦或是贵族们权力的倾轧……为什么我只是随便杀死了几百人用于伟大的实验就要被审判,而因为才能不足间接杀死了几千、几万人的恶徒,却至多只是‘渎职’?
“难道愚蠢就不是罪过吗?”
连名字都是虚假的幻灵、记忆都被外力所修改的思念体,注视着安南,一字一句发出质问:“而我——从诞生之初就是罪过?
“杀死了‘我’还不算,连灵魂被抹除之后、仅仅只剩下些许残片的‘思念体’,也能被利用!等我发明出了能够对抗恶魔的‘毒尘’,最后的下场是什么?
“——是作为天车的养料!”
“我对你不幸的命运表示哀悯。”
安南低声说道:“但有一点——你从最开始就搞错了。
“自己的不幸,都不能作为伤害他人的借口、更不是正确的理由。你恶意使用自己的技术,试图让人类从根本上灭绝……如果你所持有的‘间接有罪论’真的生效,那么世上杀人最多的刽子手、最不可饶恕的罪人——也正是你自己。
“只是很可惜,你似乎从来没有将这套善恶论套在自己身上。”
安南的瞳孔仿佛能够映照人心。
只要注视着安南的瞳孔,就再也无法说出违心之言。
“——你能解释吗?”
“我所淘汰的,只不过是愚昧、虚伪、无能的旧人类……”
“也就是说,你认为愚昧者不配有人权、甚至不应该活着,是吗?”
安南打断了“尼古拉斯二世”的发言:“你真实重视的,到底是到底与法律……还是你自己的理想?”
他并没有对此做出回应。
只是淡淡的说道:“这是必要的牺牲。一百个蠢货、一千个蠢货加在一起,都不如我一个人对世界的贡献更大。
“毫无疑问,我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人,那么就应该由我来引导这个世界的方向。而不是被什么规矩、传统、道德与法律所束缚……只有蠢货才会去管道德和法律,因为他们同样需要这些东西来保护他们自己。
“但我不需要。就连神明也必须依赖于我的智慧,连神明也无法摧毁我的记忆,我的存在无疑是永恒的。”
他深深看了一眼安南:“至少……我可比一位年幼的大公、被诸神养在温室中的宝宝、甚至来自异世界的灵魂,对这个世界要重要的多。
“说到底,这个世界也不需要什么正义。”
“尼古拉斯二世”低声感叹着:“他需要的……只是我而已。
“统一五国,消除灰雾,带领新人类走向全新的境界……我都有着确切且详实的规划。即使没有天车之力,我也能做得到。这正是理性与智慧的极限……但既然你撞在了我面前。”
“尼古拉斯二世”的声音之中饱含杀气:“多获得一份筹码,倒也不错。”
“当真是……谜语越答越膨胀,谜题越答越解消。”
安南低声喃喃道:“我现在已经能【理解】你了。但正是因为我对你有了足够的理解……”
他左手握紧三色权杖,右手将把头发束成马尾的发带捋下、随手丢到一旁。
纯白色的长发如同被逐渐点亮,散发出了纯澈的光辉、自行漂浮起来。
“我才真正的意识到——我必须在这里,将你杀死。”
安南的声音逐渐带上了隆隆的回音。
他的眼神清澈无比。
无关杀意。无关憎恨。无关使命。
只是如同镜里镜外的两人,在镜子碎裂的刹那、终有一个要死去。
第四百三十六章 苏醒的魔灵
暂命名为“尼古拉斯二世”的幻灵,是无法说服的。
——安南已经理解了这件事。
他说的话越多,安南对他的“理解”也就越深。
那是一个傲慢到无药可救的灵魂。
他忍受不来同学与导师的“愚昧”、“不求上进”,便发誓要成为翠玉之塔的塔之主、以此掌控黄金阶才能掌握的“禁忌炼成”能力。
他忍受不了那些在他看来蠢到无可救药、却偏偏掌握着权力与财富的上位者,于是创造出了足以毁灭人类文明的“觉醒者”,试图自己获取那些权力。
……从最开始,他所厌弃的就不是那些随意挥霍“权力”的贵族们,而是在质疑着,“那份权力为何不在自己手上”。
极端的精英主义。
在他眼中,能成为“精英”的只有自己一人而已,其他人都是一些无法同行的愚者。
他的确拥有着举世无双的才能……甚至就连神明,也必须依赖他的智慧。
而这个思念体便以此认为,自己的存在对这个世界来说是“必需品”。
既然是必需品,自然就比“非必需品”的地位要高——因此他理所当然的将自己视为比任何东西都更重要的存在。
从这点来说,这个幻灵的扭曲程度,甚至远比他的本体更为强烈。
至少当年的“尼古拉斯”研究人造人的时候,还知道这不是一件好事、需要躲起来研究……而如今,他却已经敢光明正大的将自己扭曲而偏激的思想说出口来,并奉为真理。
因此,安南是无法说服他的。也根本就没有说服他的必要。
“以前曾经有人教过我……杀人要诛心。”
安南轻声说着,握紧了手中的权杖。
他身后纯白色的长发便宛如通电发亮一般——变得极为明亮谣言、且无风自动飘扬起来。
他那带有三重回音的低语声,彷如来自天堂。
“那我就先来证明一件事吧——
“你引以为傲的才能……也就不过如此。”
随着安南的话语落下。
霜痕猛然间向外扩散——血蝴蝶谷中充满自然气息的深绿色密林,眨眼间便被纯白色的霜痕所覆盖。
那是【霜寒之语】。
在安南的三重回音之中,其中一重始终在以“霜语”在进行叙述。因此安南的“讲述”,本身就是一种无迹可寻的攻击。
在霜痕扩散之时,尼古拉斯二世的发丝也被霜痕所覆盖。
而在这时,霜寒之气已然无声无息间、随着他的呼吸而浸没他的肺部。他的血液流速大幅降低、关节处长出了冰碴。
尼古拉斯二世从对话结束之时,就已经低下头去、没有与安南的瞳孔对视——为的就是避开失能学派的诸多曈术。
这是来自“沉默术士”学派的法术。
虽然安南所掌握的,只有作为基础的“怠惰之眼”。
“——【百病不侵】!”
尼古拉斯二世的声音中,充斥着威严的味道:“【坚定不移】!”
双重敕令的约束之力同时降临他的身体,几乎将他肺部冻结的寒冰顿时被瓦解。
“百合花……”
尼古拉斯二世开始低声咏唱,准备进行转化。
或者说……开始进行“禁忌炼成”。
如同昔日学长与学姐进行共鸣施法,试图将一块区域与太阳内部进行置换。
虽然安南拥有百分之百的“光辉”要素深度,但他毕竟还没有抵达黄金阶、没有掌握要素。如果被抛到了太阳正中,就算是安南也会在一瞬间就被烧死。
——但既然早就知道,对方会用什么能力。
安南就没有给尼古拉斯二世咏唱的机会。
随着声音突然变得凝滞、空气中的阻力大幅增加、冰碴浮现于空气之中……
被“三之塞壬”扩增三倍的霜覆力场,将尼古拉斯二世瞬间冻成了冰雕!
即使只有短短的一瞬,【坚定不移】的咒言之威就将寒冰崩开。
但只是争取到的这一点时间,已经打断了尼古拉斯二世的第一次咏唱。
而在他脱困而出的同时,天空中已经开始飘落极寒的暴雨。在安南身边氤氲着的白色霜气的冻结之下,“心念如雨”唤来的暴雨落地之前,就已化为了极为厚实的暴风雪。
——这是“心念如雨”所未曾具有的形态。
这暴风雪,甚至会让人联想到凛冬公国的荒野。
仅是霜雪的厚度,就足以将视野所屏蔽,雪花锋利到能够割伤眼球、划伤皮肤的程度。极寒之气在暴风雪落地前,就已然将肢体冻僵。
而在暴雪之中,一身纯白、长发纯白、皮肤也白皙如雪的安南,便宛如雪地中的白狐,在跃起之后便隐没了身形。
毫无疑问,这是安南用于对抗“禁忌炼成”的能力。
如果尼古拉斯二世不想与安南同归于尽,“禁忌炼成”就必须要取一个对象。无法选取安南为施法对象,意味着他只能使用以声音为媒介的敕令法术。
——仅仅只是青铜阶的夺魂系法术。
甚至还是安南从副本中获取的“额外掉落”。
搭配“霜寒之语”,却足以在这密林之中制造出主场——心念如雨的基本效果,就是感知“雨中”所有生物与建筑物的位置。
就像是声呐一般。
在安南心中,“挡住了雪”的位置都变得清晰无比。
但尼古拉斯二世却没有慌张。
他最快速度理解了这到底是什么法术。
随即他还是在原地开始咏唱法术:
“百合花冠。略。略。”
极简短的咏唱一气呵成。
他身后蹲伏在地上的黑色无头魔物仿佛得到了生命一般,突然站了起来——只是三步跨出,就走到了装着腓力头颅的机器附近。
它一把将装着腓力头颅的罐子,从仪器中扯出。
随后,他便将那个罐子、用力的按在了自己脖颈处的那个封禁着血蝴蝶的金属外壳上。
——打个比方的话,就像是将水桶放入带有尖刺的上置型饮水机。
尖刺将盛放着腓力头颅的罐子顶破、在气压之下里面的液体咚咚的向下流入。而像是丝虫般的红色丝线,则向上攀附在腓力的脖颈处、钻入了他的脑壳。
尽管腓力算是比较胖的类型。
但相比较巨人般的狒狒魔物,他的脑袋简直小到诙谐的程度。比例上来说,就像是在人类的脖子上,按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猫头一般……
第四百三十七章 安南·光辉形态
而在巨人在满地找头的时候。
尼古拉斯二世仍然在高速炼成。
“——略。密藏山。略。”
他挥起手来,淡黄色的微光一闪而逝。
舍弃咏唱的高速炼成,让正片山谷的大地之下、瞬间浮出了诸多的尖刺。
这些尖刺宛如活物,在感应到重力的瞬间就会弹起——姑且这能否伤到安南倒是另当别论。
但仅是如此,也足以让瞎子般的尼古拉斯二世获得较广的侦测视野了。
与超凡感知自带的小范围、高精度的区域感知搭配使用,至少能避免沦为瞎子的地步。
因为不知道安南消失的这段时间,有没有在雪中安置陷阱,所以尼古拉斯二世会更倾向于站在原地不动、对安南被动还击。
但也奇怪。
在安南呼唤暴风雪、遮蔽住尼古拉斯二世的视线之后,他就一直再也没有出现了……
甚至就连感应都无法感应到。
这说明安南应该连走都没有走动……
突然,什么东西极速飞来、卷起了风声。
“——狮鹫。”
尼古拉斯冷漠的念了一句。
他站在原地动也没动,周围的空气便眨眼间塑为无形的鹫狮子之爪、轻而易举的撕碎了大气,卷起了堪称台风般的风刃,甚至在刹那之间吹散了暴雪中的一条道路。
仅是这一道风刃,就足以瞬间斩裂城墙。
在村落中,其中有一间民居便是被这样,从其中一面墙穿透进去、将埋伏在里面的人直接撕成碎肉、并将对侧的墙壁一并劈碎。
而这种程度的法术,仅仅只是一句不能“略掉”的单词,所随意唤起的活暴风而已。
尼古拉斯二世顺着被短暂清空的暴雪望出去……
那似乎是一枚银币的碎片。
——等等。
尼古拉斯二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面色骤变。
他反应了过来——
安南之所以要唤起暴风雪阻挡他的视线,并非是为了阻止他使用禁忌炼成来杀死安南、也不是为了创造偷袭他的战术环境。
安南一直没出声也没移动……应该是在尼古拉斯二世的感知范围外,准备着某种仪式!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变得明亮了起来——
原本天空因为暴风雪的降临而变得阴沉昏暗,而如今就像是什么东西在正上方闪耀着一般……
尼古拉斯二世猛然间抬起头来,看向天空。
只见一道纯银色的灿然光华,宛如升到天空中的星星一般……从天空的最高处亮起。
就像是多了一颗银色的太阳一般。
——那是来自老面包当年的推销。
名为“达里尔的银焰轰袭”的仪式神术,当年花了安南一百八十枚圣光印痕——这是安南购买的最为昂贵的银爵士的神术。
而在此时,它正发挥出了自己的作用!
这个神术需要至少五百枚银币,可以在二十公里内安全释放。
安南将这个仪式布置在了那个无名村落之中——仪式所需的银币,正是从尼古拉斯二世用于“贿赂”来访者的那堆财宝中所藏着的。
他在见到尼古拉斯二世之前,就已经完成了仪式大半、并将作为定位用的银币放在了自己的口袋中。
他作为“暗器”抛向尼古拉斯二世的银币,正是那个用于定位银币!
尼古拉斯二世为了找寻安南,而在周围布下的地刺、反而成为了制约他移动的障碍物;
他之前自作聪明留下的银币,也化为了将他瞬间重伤的大型神术的燃料!
只见一道纯银色的火柱,宛如水银形成的瀑布一般、从尼古拉斯二世的正上方,轰然倾下!
“——略!”
尼古拉斯二世疾声高诵。
他来不及使用更复杂的守护法术,只能第一时间将自己身边的大地化为坚固的木藤,飞快的从地上钻了出来。
足有成年人大腿粗细的“藤蔓”,像是食人花般高高扬起、螺旋着闭拢,将尼古拉斯二世包裹在其中。
下一刻,它们便开始逆着银火向上飞速蔓延。
诸多藤蔓缠绕在一起,眨眼间便形成了如同螺旋钻头般的木质高塔。
并且随着它们缠绕上升,互相之间就会缠绕的越发有力、变得愈发紧实。
而那些银色的灼热火焰落下之时,那潮湿藤蔓却是瞬间爆燃!
水分被眨眼间烤干,爆裂的火焰极速燃烧、红色的火光与银色缠绕在一起,周围的空气被高温所扭曲、变得模糊起来。
落下的暴雪刹那间被清空,水汽被烤干、地上的霜痕融化,连同脚下的草地都燃烧了起来,眨眼化为枯干的灰烬。
庇护在尼古拉斯二世身边的藤蔓,眨眼间便已彻底烧尽——但眨眼间便有新的藤蔓随之涌起。
倒不如说,尼古拉斯二世将脚下的泥土转化为生机勃勃的藤蔓、而不是什么坚固的壁垒,正是希望它们能够持续转化、源源不断的再生!
——并非是被烤死的部分获得了新生。
而是新生的藤蔓毫不犹豫的顶了上去——替代了被灼烧的部分。
但是,即使如此。
那些藤蔓能够抵抗大火,却不可能同时抵抗高温。
尼古拉斯二世的皮肤眨眼间变得通红。
就像是蒸笼中的螃蟹一般。
他的瞳孔飞快的充满了血,肺部被灼烧到近乎干竭。
然而之前他所咏唱的【百病不侵】的敕令,却让他依然保持清醒并且不死——
在意识都要被融化的高温之中,连闭上眼睛都无法保护眼球的焦热地狱中,他一边从口鼻中喷出鲜血、一边高声咏唱:
“烬与炭之母!醒转者!苍天的花冠!无花果——”
而包裹在外的藤蔓,也在争取着时间。
这些并非是被尼古拉斯二世新炼成的造物。
而是在之前的那声“略”中,被随手催化的新生命。
从诞生之初,它们唯一的目的便是死去——前赴后继的舍弃自己与同族的生命,以此庇护尼古拉斯二世的安全。
——众生为我。
这正是尼古拉斯二世的炼成思想。
正如同他对“人造人”的态度一般。
也和他所发明的,【尼古拉斯学派贤者之石】一样。
尽管他曾经在承灵僧面前,多次表示自己讨厌暴力、讨厌过于粗暴的手段……但在眼前这种紧迫的情况下,尼古拉斯二世所能做出的选择、毫无疑问正是他最为本能的处理方式!
他讨厌的并非是暴力,而是“自己所不擅长的暴力”。
银色的火光宛如救世亦或是灭世的天火,不断灌入到大地之中。周围的大地不断崩裂着、在开裂的缝隙中涌起灼热的银色液体,并且在常温下飞快凝固。
那苏醒的巨人魔灵畏惧的不断后退,不敢靠近中间那颗“光中的螺旋塔”。
而这份灼热则混杂着极为刺鼻的味道充斥在空气中,将天空之上的暴雪完全驱散。
安南则已经漂浮在了天空中。
他身后的肩胛骨与腰间各自刺出一对光翼,一对高举指天、一对下垂遮身。
因为事先就已经有所准备——安南的双肩与两侧腰部都没有布料,因此这次变身并没有爆衣。
而安南身后的长发凝成光线般的光触手、其长度已经超过了两米,分为左、下、右三束,正巧漂浮在四片光翼的三个缝隙中。
安南的头颅则是正上方的第四个。
他的左手随意握持着三色权杖,而权杖头部的水晶球与安南的瞳孔都已然光化。
安南直视着能够将凡人瞬间灼瞎的银色光柱,向前方伸出右手。
周围骤然一暗。
周围所有的光芒全部聚拢而来。
璀璨的银光约束在安南手中,眨眼间便化为一道至少三米长的巨大光剑!
第四百三十八章 湖中之龙
足以将整个天空照亮的绚烂光芒,瞬间再度变得昏暗。
光流肉眼可见的聚拢着,甚至在空中能看到一道道透明的痕迹,在安南的光剑周围形成了旋涡般的幻影。
周围的整个世界,都因为这光芒的缺失、而变得昏暗了起来。
甚至连那苍银的熊熊烈焰,都因此而变得暗淡了起来。那光芒不再灼眼、也不再仿佛要将整个世界燃尽般咆哮着燃烧,就连噼啪的燃烧声似乎都变轻了不少。
整个世界就像是手机屏幕突然进入到了夜间模式般,刹那间从明亮转为昏暗。
只有安南握在手中的银色光芒明亮如新。
在那光芒的映衬之下,仿佛连火光都能投出阴影。
这并非是单纯的“光辉要素”的操作。
——而是名为【辉煌剑】的光芒斩击。
能够将自己承受到的伤害,加倍返还的复仇技能。
如果安南是一个boss的话,这甚至都不能算是输出循环、只能算是软狂暴的强制团灭。
但在面对尼古拉斯二世的时候,安南并不打算用这个技能,在最后关头反杀。
这算是安南对尼古拉斯输出的尊重……
他现在可是在越级战斗——白银打黄金,尼古拉斯的法术几乎不会有半点豁免。
而尼古拉斯二世是敕令加转化双专精的炼金术师……任何一次成功的禁忌炼成,精准的打在安南身上、都是能够造成溢出伤害的程度。
他如今可没有之前萨尔瓦托雷给他的防猝死药剂。
名为【萨尔瓦托雷派,希望之心灵药】的救命灵药——能够让安南免疫因瞬间重创而导致的昏迷,还能在受到超出生命极限的伤害时、仍然战斗一段时间。
而且对于尼古拉斯二世来说,这种程度的转化合剂在他面前能否生效都不一定……
毕竟他“生前”就已经完成了【至高的冠冕】,如今在他复活后甚至就立刻又恢复了这一特性。是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炼金术师”。
……当然,这里还有一个问题。
主要教导转化法术的巫师塔,一共就只有泽地黑塔与翠玉塔。而除非是“本格转化巫师”,不可能会有人进阶成在整个白银阶段都毫无战斗力、甚至连青铜都打不过的炼金术师。
换言之,如今的炼金术师除了尼古拉斯二世之外,就只有萨尔瓦托雷学长了。
因为萨尔瓦托雷学长很不幸的,无法在尼古拉斯二世手中抢到“至高的冠冕”。
所以尼古拉斯二世有冠冕在手的情况下,是可以使用崇高假身的。
安南打断对方的咏唱,再遮蔽对方的视野、拉开距离之后直接原地搓大招,趁其不备直接来一炮——这就是欺负尼古拉斯二世战斗经验不足的打法。
【银焰轰袭】这个神术本身就是攻城仪式。它可以一炮直接把对面有结界保护的城墙融掉,如果尼古拉斯二世没有反应过来的话,这一炮过去他至少要大残。
但很可惜……这种抢占先手的策略,不可能连续成功。
在尼古拉斯二世最后关头反应了过来,勉强防住了这一击的时候,安南倍感遗憾。
既然起手没秒掉,对方必然会召唤崇高假身。
那么,安南就需要让自己获得要素之力——有了要素之力,才起码能抵抗对方的要素之力。
这里安南使用的是【辉煌剑】lvmax时获得的新效果。
【在解放“辉煌剑”后,直至战斗结束将激活“辉煌之光”状态】
【辉煌之光】原本是黄金阶的技能。
它的技能描述是“在同时拥有【正义】、【牺牲】、【慈悲】、【光辉】、【胜利】、【荣耀】六种要素中的两种以上时,最低的一方得到最高的要素50%的觉醒深度加成。”
也就是觉醒深度只有10%的【荣耀】,可以获得【光辉】一半的觉醒深度——直接抵达60%。
虽然安南如今还没有到黄金阶,因此无法发挥【辉煌之光】的主动效果——也就是“将此六种要素之力中,已觉醒且可使用的要素,全部附着于剑刃之上”。
但【荣耀】这个要素,本身就是可以附着于剑刃之上的。
以【光辉】的要素制造剑身,以【荣耀】加固剑身,以【霜剑术】附着剑身。
安南就能够在白银阶,获得能够抵抗崇高假身——至少不会被穿防秒杀的能力了!
目前没有一个玩家抵达黄金阶……
这意味着,他们被尼古拉斯二世攻击时,一切防御、招架和闪避都是没有意义的。
假如t不住boss的话,根本就打不出输出来。
人越多,反而会越混乱。
既然如此——
就让自己来承受伤害!
漂浮于空中的安南,像是审判末日的天使。
他高举长度已然暴涨至超过五米的纯银光剑,对准正在给自己“装备”腓力头颅的“无头狒狒魔灵”。
虽然不知道尼古拉斯二世为什么要唤醒它,但以防万一还是先砍死再说。
——毕竟打boss的基本原则,就是出啥打啥、出啥躲啥。
周围的光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拢而来。
在安南一剑劈下的瞬间,就连聚拢而来的光华都被这霜痕所冻结——
因此,从剑刃之上飞出的也并非是弧月般的剑气。
而是如同子弹穿过了弹道凝胶一般……就像是窗户上的霜华在空气中自发蔓延,而最顶端则是一道绚烂的、不定形的光华。
那到光华落在狒狒魔灵身上的瞬间,便将它整个冻结。
而紧随其后的光芒如水般浸入冰雕。
它猛然间亮起光华——
既没有巨大的声响,也没有腾起的火焰。
只是在冰雕裂缝中,有细微的发光冰雾无声的喷出。随着极轻的爆裂声响起,冰雕便从内部直接爆开,大团的冰雾逸散于空中。
——只是一击而已。
被安南这混杂着要素力量的攻击命中之时,那魔灵便已瞬间击碎、散落一地。那在空中凝固的霜痕,也在攻击命中的同时破碎、留下一道悬浊于半空、久久没有散去的霜雾。
明明一击便将这巨大的魔物轻易击碎,但安南却没有放松警惕。
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他没有看到自己获得经验的提示。
也就是说……
这个东西明明已经碎了一地,却依然还没有死!
但安南已经来不及补刀了。
因为此时,炙烤了整整十秒钟的银色天火,已经终于停止了攻击。
那甚至不能算是天上落下的“天火”——就算说是“卫星射线”之类的招数都绰绰有余。
在足以将城墙灼化的“银焰轰袭”结束之后,地面就已经被璀璨的银色裂纹所布满。
空气中回荡着极具刺激性的味道……那是融化的银、与烧焦的植物与大地混合在一起的气味。
而失去了意义的藤蔓也自行解开。
里面就像是刚打开的蒸笼般,散发着热腾腾的白雾。
在这种足以轻易将人闷死的蒸汽中……如果尼古拉斯二世不做应对的话,现在大约已经骨酥肉烂了。
但尼古拉斯二世的咏唱,却依然还在其中响彻:
可那声音已经与最开始不同了。
它变得低沉、古怪。
在火光熄灭的同时,里面的声音同步响起:
“第三个拂晓亦如火般熄灭……”
一个巨大的,强壮的,坚固的。
布满漆黑鳞片的“手臂”,从中探出、将覆盖在身上,保护他免遭火焰吞噬的藤蔓,全部撕碎。
正在不断膨胀、变化的躯体,发出了低沉的龙语:
“此刻——天地醒转。”
那是与霜鳞之龙的外貌近乎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漆黑如炭的巨龙。
如果安南是龙的话,这便是它湖中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