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章 噩梦:梦中梦
“太棒了……”
安南低语着:“我逐渐理解了一切……”
那是非常重要、非常重要的问题。
——首先,在噩梦中是无法再度进入第二个噩梦的。因为噩梦本身就是梦界用灵魂制造的投影。虽然无比真实、甚至可以视为历史的另外一个方向……但它并不会影响到现实。
而投影自然不可能产生投影的投影。
也就是说……在噩梦中,是无法进入新的噩梦的。
这也是分辨噩梦与现实的主要途径。
安南之所以会在这个噩梦中,断断续续的出现诸多噩梦碎片,是因为这个噩梦本身的特殊机制就在于此。
但这是“特殊性质:幻梦”的问题。
而与发生的“畸变”无关。
它既然发生了畸变,就说明这个噩梦的某个部分悄无声息的被置换、产生了不可复现的某种随机变化。
安南甚至寻找了半天,这个噩梦的“畸变”到底发生在哪里。
他很在意这件事。
之前“伟大狩猎”的畸变,应该就是因为卡芙妮本人、跟着安南一起进入了那个噩梦。因此它发生了“不可重复”的改变。
也就是那个噩梦中的卡芙妮,并非是当年的卡芙妮、而是由未来的卡芙妮所扮演的卡芙妮。
如果安南再度进入那个噩梦,恐怕卡芙妮的许多应变都会有所不同。
因此,去查探畸变位置是很重要的工作。
可就在刚刚一瞬间……
安南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这个噩梦的畸变……到底发生在了哪里。
——因为这个噩梦,是一个完全无解的死局。
“呵呵……哈哈哈……”
安南突然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是真切的喜悦。
那是完成了解密的满足。
——绝非是知晓自己的快乐即将被霜兽吞食前,所能产生的情绪。
嗅到了新鲜的“喜悦”与“满足”,那些霜兽纷纷不安的、抓挠着笼子的边缘,原本安静无比的地下室中,却产生了诸多杂音。
老人准备释放霜兽的动作,也突然停滞了。
他疑惑的转过身来,沉默的看向安南。
他没有说话,但已然向安南提出了无声的问询。
而安南也只是摆了摆手,收敛起了笑意。
“老师,”她恭敬的问询道,“我们如何才能成为超凡者?”
“你先活过狼吻仪式再说。”
“不,我的意思是……如果一个普通人要成为超凡者,那么他最后做的一件事——是什么?”
安南询问道。
老人沉默了一会,答道:“在积累足够的力量后,进入一次噩梦。
“就比如说能够穿过暴风雪的你,以及经过特训的梭罗尼克。你们两个就已经达到了这个标准。
“因此需要在这个时候,从噩梦中生还一次——用从噩梦中得到的纯净诅咒力量,将自己的灵魂腐蚀穿孔。通过咒缚打出的‘孔’,来源源不断的获取外界的诅咒之力……只有能够随着时间流逝,恢复已逝的诅咒之力的,才能被称为是超凡者。”
“——也就是说。”
安南轻笑着,打断了老人的言语。
他慢慢直起身来,用从容平静的语气说道:“我要成为超凡者的话,就一定要通过一次噩梦,对吧?”
“对。”
“但这不可能。”
安南平静的说道。
属于安南的声音,与属于贝拉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于地下响起:
“——因为这里,就是我的噩梦。”
下一刻,整个噩梦就开始摇晃起来。但是幅度并不大,就像是程度很轻的地震一样……
无论是沉默如冰山一般的老人、还是低垂着头的梭罗尼克,都变得僵滞不动,如同人偶一般。
很快,天花板一块块塌陷了下来,将捆缚着霜兽的笼子砸开。
但霜兽却没有趁机袭击安南,而是呜咽着躲在笼子里面,缩在角落中。还有极少数则从笼子中跑出来,试图逃到外面去。
——然而外面只是一片虚无。
所以安南,永远也不可能达成【成为超凡者】的主线任务。
为什么安南在进入这个世界之后,立刻就能掌握属于狼人的全部能力?如同他在噩梦碎片中,成为侦探时就能拥有侦探的力量一样?
要知道,他曾经进入“噩梦:白塔”的时候,可是不会半点原主的欺诈能力与读心能力的;在他进入“噩梦:画廊”的时候,也没有掌握画师的艺术天赋,他甚至看不懂那些画。
真正的答案只有一个。
因为究其根本……
这里根本就不是安南所进入的、真正属于他的噩梦。
——这个世界是虚假的。
“为什么你让我成为贝拉,而不是我自己?因为连你也看不懂我自己吧。”
安南嗤笑着:“为什么让我看到丹顿的死亡恐惧?你在暗示我什么?侦探先生的噩梦碎片,又想告诉我什么?警告我,不要抱持多余的理智吗?从潜意识中植入,要我顺着身体的本能而行动吗?
“——可身体的本能,又是谁给我的?”
一个永远也无法达成主线任务的噩梦。
一个支线任务本身就需要进入噩梦的噩梦。
以及……一个在噩梦中,与“自己”发生对话的噩梦。
“你想告诉我什么?你想误导我什么?”
安南的声音,逐渐脱去狼人贝拉的声音,变回他那清澈透明的声音。
他身上属于贝拉的脸与皮肤,也在开始片片瓦解。
残余在他脸上的,属于“贝拉”的脸,只剩下了随后一片。
安南将它捏起,抛向空中。
贝拉最后一片皮肤,在空中逐渐化为灰烬。
他凝视着逐渐瓦解的噩梦,凝视着那片虚空。
——卡芙妮是导致“伟大猎杀”发生畸变的“相关要素”。
那么,让他的噩梦发生畸变的、被检测到的“相关要素”,又是什么?
答案仅有一个。
安南看着虚无的天空,平静的发出最后的询问:
“而你把我困在这里……又想做什么?
“——窃梦者,丹顿先生?”
在虚无消逝的瞬间,安南眼前浮现出被遮蔽已久的几行字。
那才是他真正的主线任务——
【主线任务:醒来】
随即,这行字下再度浮现出大片的小字:
【逃出被改写的噩梦(已完成)】
【收集至少七枚恐惧碎片(3/7)】
【找到并杀死窃梦者丹顿的残余意识】
第四百二十一章 安南真正的噩梦
——这才是真正的主线任务。
在虚假的梦境坍塌后,安南才终于进入了自己真实的噩梦中。
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濒临破碎的世界。
往下看去,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而一块像是巨大的船一样的断壁残垣、正向下缓缓沉没着。
重力的方向,也是完全破碎的。甚至有些建筑物碎片,是呈现180度倒置过来的模样。
“看上去就像是要钻出来一个界外魔来和我唠嗑一样……”
安南忍不住吐槽道。
他如今正处于接近深坑底部的位置。抬头望去,在诸多高矮不同、断裂的石墙上,都挂着大小不同的画。
但与“噩梦:画廊”不同的是,这里的每一幅画上的内容,都是非常简单的内容。
要么是眼睛、要么是耳朵、要么是嘴巴。
而且眼睛和嘴巴还在以不同的频率张开闭合。
那应该都是安南见过的某人的特征。
——能判断出这件事,是因为安南在诸多画像中,一眼看到了萨尔瓦托雷那标志性的、带着黑眼圈的疲倦眼睛。
说实话,缺觉缺到这个程度还没嗝屁的人,安南见的真不多……
安南抬头望去,深红色的昏暗天空,原本应该是太阳的位置、却只有一只巨大的、冰蓝色的眼球。
如果安南没有猜错的话……那正是安南自己的瞳孔。
一束冰蓝色的光,顺着眼球的方向在地面上扫视着。被那光照到的地面,眨眼间结了一层薄冰,并在目光移开后很快消散。
“……所以这是个跑酷游戏?”
安南有些意外的喃喃道:“要避开这个光吗?照到就会即死还是什么……”
这七枚恐惧碎片,又该如何搜集?
他现在已经收集到了三片。
其中两片,应该就是从那两个噩梦碎片中获得的。第三片可能是安南自己的恐惧……
突然,安南注意到远处有两副画已经被烧毁。还有一幅画上面钉着一把散发着虹色光芒的匕首——安南看的很清楚,那是自己的“另一只眼”。
“……我懂了。”
安南微微眯起眼睛。
如果按照每个人的记忆碎片,都会产生一个子噩梦的话……这里应该存在六十三个噩梦碎片。
那么进入噩梦碎片的机制,一定是显而易见的——
——入口是这些画。
那些自己不认识的人的眼、耳、口所组成的画,就有极大的概率是被萨尔瓦托雷添加进来的意志碎片。
难道是因为我经历的第一个噩梦是画廊,所以它也改变了我自己的潜意识……
“——唔。”
就在这时,天空中的眼睛扫视了过来。
安南没有怀着任何侥幸心理,第一时间躲在了离自己最近的掩体中。
他扫视一圈,向前跑了两步、跃了起来。
那是非常明显的,被倒置的重力——
安南跃到一半,就被“吸到”了左侧……又或是说,他在向着左侧的、墙壁指向安南的建筑碎片坠落下去。
以防万一,安南选择猫咪般灵巧的翻转身体,以四肢着地的姿态、轻巧的落在地上。
他稍微停滞在原地,缓解了一下眩晕感,便再度冲上前去。
几度跳跃过后,安南靠在身后的墙壁上。
这是为了防止自己在进入噩梦碎片的时候,被天上那眼球照到。
……现在的问题是。
窃梦者丹顿到底躲在哪里?
难道他在某个碎片中?那这个找起来可没完了……
还是说,得至少集齐七个恐惧碎片,才能去寻找丹顿?
可要是不抓住丹顿,他会不会又乱改噩梦内容?
安南一边思索着,一边安静的扫视着眼前的画。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些画中应该就有通往恐惧密室的入口……
“这是……本杰明的眼睛?这是谁的嘴巴……好像是卡芙妮?但这里还有卡芙妮的眼睛……”
啊,是这个——
终于,安南察觉到了一个很陌生的瞳孔。
因为安南从未见过,如此冷淡的灰色瞳孔。否则他肯定会有印象……
而那画中的灰色眼睛,很快察觉到了安南的目光。
它的目光与安南对上的瞬间。
所有画着“嘴巴”的画,突然同时发出了声音。
嘶喊声、咆哮声、哭泣声……在安南四面八方传来。
这次安南面前,没有像是信号不好的电视一样出现抖动,而是整个暗淡下去。
在光再度亮起的时候,安南已经得到了新的身体。
——这次是一个身材很好的年轻女人。
她穿着白色的高领毛衣和拖鞋,似乎是正在自己家中。
安南往窗户外面望了一眼,突然怔了一下、有些失神。
窗外是……蓝天白云。
安南从未见过如此清澈、如宝石般的天空。
诺亚的天空就像是所有的工业城市一样……虽然也能看到天空、但抬起头所看到的,却总是明亮的灰色。这应当真的是因为诺亚的工厂太多的缘故。
而凛冬更不用说——穹顶之上,唯有呼啸不止的暴风雪。
但这里却……
安南忍不住向着窗户走去。
“嗯……”
她有些不太适应新的身体重心,但好在走路还是没问题的。
从窗里向外望去,那绮丽的美景让她有些失神。
那是与现代高楼大厦的模式非常接近的奇景。
一眼望去,建筑物至少有十层以上,以奇异的四楼一组、或是两楼一组的模式存在着。在每一组高楼中间,都有看上去像是电梯、又像是琉璃色的吸管一样的东西。
这些管道上探出金色和银色的、如同血管一般的脉络,缠绕到邻近的建筑物上,散发着明灭不定的光芒。或许是因为配色的缘故,不仅没有恶心的感觉,反而在日光之下、有股神圣的感觉。
安南还看到了两个巨大的神像——至少有二十层楼高。看起来大约是百米左右……
一座是骑着红马、披着红甲、戴着红色头盔的英武骑士。祂反手握持着一把巨大的、造型极为夸张的六刃长枪,看上去像是随时要将枪尖砸入面前某人一样。那武器像是长枪与钉头锤的结合,无论是穿刺还是砸砍都会无比致命。
而另外一座,则是一个白发白肤白袍,散着长发的赤足幼童。从背影上来看不太清男女,祂双手向前摊开、掌心向上,微微低头如同在说着什么。
——安南一眼便知,这正是红骑士与曜先生。
这里是教国?
这就是……教国吗?
第四百二十二章 置之死地
安南之前也有想过,传说中建立在云顶之上的教国……到底会是怎样神秘的国度。
没想到,第一次见到教国的风景,竟是在他人的噩梦中……
虽然名字是叫“教国”,但这里的科技却反而相当发达。
安南能看到,天边盘旋着的蒸汽飞艇;街道上有类似三轮车一样的车子、无需马匹也能飞速前进;金色与银色的管道中,向每家每户输送着什么东西。
有些像是塔楼一样的建筑外壳是镂空的,转动着诸多繁复的齿轮。许多大约一米粗细的巨大管道、顺着建筑物扭曲蛇形。
这看起来比诺亚要繁荣多了……
怪不得教国人看不起其他国家的人。
这是非常合理的。
光是安南扫这么一眼,就能确定这至少有超过两百年的技术断档……
“——砰!”
就在这时,安南突然听到大门传来巨大的声响。
那不是敲门的声音……倒像是醉汉一脚踹在了门上一样。
安南顿时屏住呼吸,瞬间将注意力投了过去。
但她并没有条件反射性的问一句“谁”。
直接踹门的人……不需要询问这种事。
倒不如说,装作不在家会更好一些。
她闭上眼,感知了一下自身。
这具躯体有法力值,大约是青铜阶中段水平,精通的学派是敕令学派。但是她并不能使用失能学派的法术……而安南也完全不会敕令学派的法术。
除此之外,她的躯体过分柔弱。反应速度非常慢,躯体也没有什么肌肉——恐怕也没有学过用剑,就算是有心算无心、用这具身体也不一定能刺杀成功。
但好在,桌角有一枚银币。
安南飞快抓住银币。
她察觉到,这枚银币被擦的锃亮——但她看起来不像是缺钱的样子。
它似乎是经常被握在手中……是用来占卜的吗?
她还会先知学派的法术吗?
念头电转,安南思考的同时动作并没有停滞。她略微犹豫了一下,将拖鞋脱下、小心并迅速的将鞋子藏到桌子下面。
紧接着,她哒哒哒跑到卧室的衣柜前。
……不,等一下。
她犹豫了一下,扒住了衣柜的上层,努力跳了一下。
没跳上去。
“——咚!”
门口再度传来巨响。
而安南再度尝试了一次,这次终于跳了上去。
她努力的向里面爬了爬——将叠好的被子推到外侧,而自己则蜷缩起来。
幸好她个字很矮,所以能缩在极小的木柜中。
随后安南将衣柜的门小心翼翼的关上,呼吸变得悠长而极轻。
“——咚!”
终于,第三次巨响传来。
数个脚步声从门口传来。
“展开录音球!”
一个男人命令道。
下一刻,像是用手机接近音响时一般。
强烈的、“嗡——”的噪音,在空气中响起。
窸窸窣窣的、像是极多虫子在窗户上爬一样的摩擦声;又像是数十人在窃窃私语一般的低语声,在空中反复回荡着。
“心灵底噪已完全展开,敕令法术完成阻断!”
有人很快应道。
第一个声音低声道:“目标不一定在家,仔仔细细的搜!但不要造成破坏……搜索之前记好原本的位置,最后记得复原。”
“不要活的,重复一次,不要活的!见面就动手!”
“是,队长!”
另外的声音稀稀拉拉的响起。
安南微微皱紧眉头。
……这群人在做什么?
她原本以为,这可能是一伙袭击年轻女性的恶徒……但现在看来,似乎是在专门针对敕令巫师?
甚至不是捕获,而是直接击杀?
为啥啊?
如果是绞杀夺魂巫师或者破坏巫师,安南倒是能理解……偶像学派也姑且能理解。
可敕令巫师是吃你家米了还是怎么了?
一群打工仔而已,而且青铜阶的敕令巫师,除了能分辨真名、毒素、诅咒什么的实用能力之外,也没有多少空间能力可言吧……
倒是阻断敕令法术这件事,对安南来说倒是无所谓……毕竟他原本就不会敕令法术。
突然,脚步声撞入了这个房间。
安南顿时屏住呼吸。
不出意外的……来人稍微观察了一下卧室,就直接瞄上了衣柜。
他砰一下粗暴的打开衣柜,随后立刻向后退了几步、用手枪指向衣柜中。
“啧。”
他遗憾的咂了咂嘴,将衣柜门微微合拢。
和安南预料的一样——上面的空间实在是太过狭小,看上去就不像是能藏下一个人。但也因此,不会有人会想着这里可能会有人。
“……咦?”
但下一刻,男人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安南心中一紧。
她反应了过来——是桌下的拖鞋被发现了。
如果要伪装自己不在家,那么拖鞋应该放到门前才对。
然而不知道,门到底第几下才会被撞开的情况下……贸然往门口跑并不是聪明的行动。
说不定她刚跑过去,对面就把门撞开了也有可能。
但没办法,这拖鞋当时实在是没有什么地方能藏……她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
毕竟她只听到了一个踹门的声音。
假如只有一个人的话,她匍匐在这里、利用咒缚“最后之作”的变身能力,说不定是能出其不意完成反杀的。
但现在看来,至少有四个人。
就算安南能解决其中一人,也无法解决剩下的三人。反而可能会被直接堵死在这个小房间内……
最好还是等他们离开为妙。
“嘶……”
男人看到桌下的拖鞋后,陷入了沉思。
他嗅了嗅空气,提着枪在房间内徘徊着。
安南缩在极小的空间内,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过了好一阵子,外面才传来声音:“找到了吗?”
“没,她好像不在家。”
男人应了一声:“回去吧?”
“哦。”
外面不冷不热的应了一声:“记得复原。”
随后男人便开始恢复他的翻找痕迹,在路过衣柜的时候、顺手关上了衣柜的门,也彻底挡住了安南的视线。
他的脚步,很快向着门外的方向移动。随后安南听到了卧室门关上的声音。
……这就结束了?
安南怔了一下。
也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她一样,反应这么快就藏起来的……而且说不定会下意识的开口问一声“是谁”的……
——不对!
安南的瞳孔,瞬间收缩到极致。
他……
为什么要关门?
卧室原本的状态,就是没关门的啊!
下一刻,衣柜再度被人突然打开。
安南面前并没有人。
唯有一把闪烁着银光、蚀刻着咒文的手枪,指向了衣柜上方的小空间中。
那个男人正侧身躲在衣柜侧面,将枪口隔着被子指向安南。
“大小姐,能麻烦出来一下吗?”
男人温和的声音响起:“我们没有敌意,只是想问你一些事……”
“……好。”
里面停顿了片刻,轻轻应了一声。
——砰!
下一刻,男人咚的一下、毫不犹豫将衣柜门关上。
砰!砰!砰!砰!
里面顿时传来少女的惨叫声。
不假思索着,他向着安南所在的位置连连开枪,同时不断向后退去,并且高声呼喊着:“我找到她了,帮助我!”
这是惨叫声已然很快平息。
很快,脚步声踏踏赶来。
四人一股脑涌入卧室,带着那个不断发出噪音的球。并且进屋之后,没有任何沟通便连续不断向着衣柜上方的射击。
这里已经没有回应,但他们仍是非常谨慎的向里面倾泻子弹。
随后,又沉默了半分钟。
里面也没有任何声音。
“我来看一下。”
带头的那个男人声音传来。
“不,队长!”
另外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我来!”
那人缓缓走上来,谨慎的将衣柜门打开。
他已经做好了,打开门之后看到死状凄惨的女性尸体的心理准备……
然而却只看到了,那里蜷缩着一个黑发黑眼、肌肉强健、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
他眼中灼灼,燃着的尽是愤怒之火。
子弹将他的上衣打烂,露出里面白皙而强健的肌肉。在他身上打出一个个小坑,甚至直接嵌在他的躯干表皮,无法贯穿。
下一刻,强而有力的拳头探出,一拳打断了年轻人的鼻梁骨!
如同鱼儿跃出——强力的大理石身躯直接跳在了年轻人的胸口。安南张开的大手,将年轻人的头颅从正面握住,借势推倒他的头颅、将后脑狠狠扣在了地上!
只是一见面的工夫,安南便已将一人杀死。
他回过头去,那灼灼的目光看向剩余三人。
总是微笑着的“大卫”,此刻表情却是阴冷无比。
“希望你们能给我一个解释。”
安南平静的说道。
他的左眼闪耀着光辉——那是属于白银阶的咒缚之光。
“……先生,这是误会。”
看到这光,领头的那个中年人沉默了一会,还是认了怂。
他尽力不去看地上的那人,低声说道:“我们无意与您作对,只是奉吾主之命,搜集一些材料……”
“谁的命令?”
“勒索与守诺之神,庇护主。”
男人很快应道:“祂是异国的正神,银爵士的从神……他们向我们索要一些敕令巫师的脊骨。这是真的。”
他的态度非常真诚,不像作假。
……脊骨吗?
又是贤者之石?
安南缓缓点了点头。
非常好。
一切都很合理。
他缓缓走向中年人,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弛。
“——原来如此。
“可你们平白无故袭击了我,还让我赔上了那个女人……”
安南拖着长音,缓缓走了过去。
——说真的,如果碰上别人,说不定真就被骗过去了。
教国人恐怕根本不知道……庇护主根本就没离开过诺亚。
而现在明显不是五月,庇护主根本就没法和国外的人沟通!
剩余三人迟疑着,下意识的退了半步。
虽然安南现在什么法术都不能用,但不代表他没有足够的威慑力……毕竟无论是大卫还是他本身,可都是货真价实的白银阶。
而他们几个,应该都是普通人。
——真是弱小的恐惧。
不过她真正恐惧的,应该只是“被人猎杀”而已。
安南走到中年人身边,手心毫无预兆探出一截银刃,将领头中年人的心脏贯穿。
“但我大卫不相信你们的鬼话!”
安南咧着嘴角,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将银刃缓缓抽出。
看着那恐怖的笑容,剩余两人畏惧着退了两步。
他们虽然手中有枪,却根本不敢和安南对抗。
这可是白银阶的超凡者——
但他们显然看不到。
安南的健康度……被他们扫射之后,已经只剩下了9%。
为了引他们上当,安南是中枪之后才变身的大卫、目的就是吃几发子弹,发出惨叫、证明他们真的击中了。
——如今他的心脏中,正嵌着一枚子弹。
他几乎走几步路,就会掉一截血。
然而安南脸上,却是一脸反派的傲慢笑容。
正是这表情,震的两人不敢逃离、也不敢攻击——
第四百二十三章 是你在窥视我吧,丹顿?
“嗬嗬……”
安南眯起眼睛,发出低沉而傲慢的笑声:“真话呢?
“到底是谁……让你们来找她的麻烦?”
“最后之作:大卫”的身高足有一米八,全身肌肉无比壮硕而强健——在穿着外衣的时候还不是很明显。可在他的上衣被子弹打烂之后,立刻就变得极具威慑力。
看着两人沉默不语,安南左手攥起一枚卡在肩膀上的子弹。
在两人惊恐的注视之下,他如同把玩核桃一样、将子弹慢慢攥成了一团。
——而安南的健康度,也因为这个动作而再度下去了3%。
“罢了。”
安南叹了口气,一脸无聊的摇了摇头:“我厌了。”
他一拳打了过去、将离自己最近的那人直接打倒在地。
他抬起拳头的时候,那个人便已然下意识的蹲伏下去。
但安南却仿佛最开始就直到他的动作一般。
他最开始蓄力冲拳的落点、便正好是那人蹲到一半的位置!
从另外一人的视角上来看,仿佛是那人故意将头撞向了安南的拳头一样——
这个躯体就如同大理石雕像一般——重达五百余斤的石像壮汉,一拳打出的力道就连铁剑都能直接打断。
这一拳打在鼻子上,那人直接闷声倒地、昏了过去。
最后一人下意识的抬起枪来,对准安南。
安南却是咧开嘴,毫不畏惧的瞪视回去。
“你不如……开枪试试看?”
他说着,缓缓的、极具压迫力的,抬起握持着银色利刃的右手。
安南站在原地,如同一尊雕塑一般。
他用右手大拇指,指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冲着这里开枪——如何?”
低哑的声音令人畏惧。
其中蕴藏着的杀气,几乎让那人握不稳扳机。
……当然,安南的动作如此迟缓。是因为他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的石之心,已经因为之前的那一击而完全崩坏了。
即使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的生命也会逐渐流逝。
“不敢的话,就把枪给我。别浪费时间。”
那人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慢慢将枪口倒转过来,将枪送到了安南手上。
“我们也只是受雇于人,大人。我无意与您作对,还请给条活路……”
那人卑微的低声说道,逻辑非常清晰:“您有什么想问的,我都可以回答;我也可以留下联系方式,如果您以后还有什么事需要我来做,也都可以来找我。”
安南暗自啧了一声。
若是他最开始知道,这一伙人全是普通人、一个超凡者都没有……他直接就原地变身杀出去了。
这的确是他考虑错误。
之前几个恐惧碎片太偏向解谜,以至于让安南下意识的形成了“如何用副本内已有的东西进行破解”的惯性思维。
却没想到,还会有人的恐惧本身,就是“无法求救的恐惧”。
这个女巫师的恐惧,与丹顿的恐惧稍微有些类似……或者说,巫师们都会恐惧于“无法施法”的恐惧,这也是很正常的。
……但是,这恐惧碎片毕竟不是真正的噩梦。
既然不是从梦界摘取的记录,就说明这肯定是这个死去的巫师本身就掌握的情报。
——教国人怎么会在搜集脊骨?
难道赫尔墨斯学派贤者之石的制备方法,已经流传到了教国?
这不太可能。
……还是说,这里又再度混入了丹顿的恐惧?
想到这里,安南开口发出了粗鲁的声音:“在那之前,先把你们的钱都给我。”
“……啊?”
听到这样的要求,就连仅存的那个幸存者都怔住了。
安南有些不耐的低声咆哮道:“喂,你什么意思?
“你是要让我用手,去碰那种脏东西吗?”
脏东西……?
是,是指……“尸体”吗?
那人怔了一下。
很快他反应过来,这可能与这位强者的咒缚有关……
“是,是……请稍微一等……”
他立刻应道,将自己的钱包交给安南。
安南打开一看,发现里面大约有十几张钞票,以及四五枚银币——以普通人的级别来说,这已经很多了。
他装作不经意般取出一枚银币,平淡的说道:“就这?
“买巫师的命……只用这点钱吗?”
“不、不——当然,还有更多。但都在队长那里……”
那人畏缩着小声答道,低头路过安南。
事实上,安南专门留下他这条命,自然也是经过计算的。
在安南杀死第一人的时候、在安南向他们缓缓逼近的时候,这个人往后退的步数是最多的,也是脸上畏惧之色最明显的一个。也正因此,他才会落到所有人的最后面。
安南在他身后,突然开口询问道:“所以,到底是谁?
“别用什么庇护主的名头糊弄我……我是出过国的。一边找一边回答我,立刻!”
“是,大人……我们只是凛冬的佣兵而已。‘疮头’老巴特上个月给了我们这个单子,还给了我们那个记录了【心灵底噪】法术的录音球。但具体的幕后老板是谁,我们也不知道。”
“也就是说,对方不是一定要敕令巫师的脊骨?或者不一定是要她的脊骨?”
“那倒不是……”
那人一边伏在地上捡着东西、一边头也不敢回的低声解释道:“他还额外提供了反制夺魂法术与偶像法术的办法,但只有敕令巫师能够在见面之前、就封禁对方的法术。因此猎杀起来最安全。
“而具体的地点……则是我们另行调查的。”
他一边回答着,一边心中隐约升起一阵疑惑。
他突然开始怀疑,以这个男人的粗暴风格,为什么要躲在衣柜里?
而且……这家的女主人呢?
明明最开始的时候,听到了她的惨叫声来着。那个地方如此狭小,按说不可能藏下两个人——
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回过头去。
“——砰!砰!”
两声枪响,毫无预兆的响起。
已经变回了少女身体的安南,毫不犹豫开了枪。
因为这具身体的控制力比较弱,安南没有直接打头的自信,因此第一枪是瞄着他的背部去的。
但第一枪却是打偏了——原本安南想要打中肺部或者胃部、第二枪再补头,结果第一枪直接偏到了肩膀、第二枪则意外的偏到了颈椎的位置。
“你为什么要回头啊……”
安南叹了口气:“这种时候装傻不是更好吗?”
她在之前那句话出口之后,就立刻变身回来。
之后,她紧急使用银币修补自己身上的创口。如今银币还没完全用完,就将自己的健康度恢复到45%了。
原本安南是想要等回满血,再把那人杀掉的。
——毕竟“大卫”的躯体是大理石质地的,银爵的治疗神术无法作用于它身上。安南想要回血,就必须变回原身。
可只要变回去,就肯定有冷却时间。无法立刻变回来……而那个少女又完全没有战斗经验,用那具身体来战斗可算了吧。
如果是燧父用来修复机器、或是雅翁用来修补雕像的神术,反而可能会有些用……
安南眼前昏暗明灭,再度回到了那个破碎的世界。
又获得了一枚恐惧碎片的同时,安南的健康度已经落到了45%。他的身上出现了诸多弹孔,向外缓慢的渗血……甚至有些影响他的动作了。
而安南之前进入的那副画,如今已经彻底燃成了灰烬。
但安南却微微眯起眼睛。
突然,他开口道:
“——丹顿,你是在看着我吧?”
第四百二十四章 反客为主的安南
“你或许有我所有的记忆,以至于能伪造出那种程度的虚假噩梦……但你显然是没有脑子的。”
安南依靠在身后的墙壁上,缓缓开口道:“如果你有和我一样的智慧,是不会留下这么多的漏洞的。”
自然,安南的话没有任何回应。
但那无所谓。
在这次噩梦中出来后,他已经完全理解了丹顿的逻辑。
丹顿能够幸存在自己的噩梦中……应该是因为,萨尔瓦托雷低估了黄金阶超凡者的力量,将丹顿的大脑作为咒性材料,加入到了药片中。
灵魂被染色后,从本质上就已经跨越了“人类”这个族群的极限。
那是货真价实的非人。
毕竟丹顿被夺走的只有脊骨和灵魂——虽然他的灵魂也被抓走,但他的大脑仍然是完整的。
也因此,这份咒性材料才会被萨尔瓦托雷作为入梦秘药的主材料。
萨尔瓦托雷想必是没有料到……即使失去了灵魂,即使大脑被搅打成浆甚至可能还煮沸、过滤过,但最终制成的药片中,依然会存留有丹顿的意志碎片。
但也幸好,仅仅只是碎片而已。
或许是因为没有灵魂的缘故——丹顿的行动非常机械。
换句话来说,就是不懂得虚则实之的道理。
他的所有行动都有明确的目的。
他将安南拉入到伪造的“噩梦:狼吻”中,目的应该是为了让安南接受狼吻仪式。
安南原本持有被反转的冬之心,已经被剥夺了全部的负面情绪;如果他再被狼吻仪式在噩梦中剥夺掉全部的正面情感……他还能剩下什么?
——只会剩个空壳而已。
到了那时,丹顿的意志碎片就能够趁虚而入……占据安南灵魂的一角,重新拥有能够思考的身体、以及拥有能够施展法术的超凡灵魂。
“但你根本意识不到,我的记忆力到底有多好——你也无法在这个空间内对我读心。因为你已经失去了施法能力,只能从我说的话中获取资讯。”
安南嘴角微微上扬,平静的说道:“否则你不可能不知道——
“我认出来的画,比我说出口的要多的多。
“——所以,我已经看到了你的小动作。”
是的,小动作。
安南最开始跳过来之前,就已经认清了这面墙上的画。
这面墙共有八幅画,两副来自卡芙妮、一副来自卡芙妮她爸,两副来自老面包,一副来自一一,一副来自酒儿。
而另外一幅,则是一枚黑色的瞳孔。
是的,黑色——而不是灰色。
但在安南将目光移向那副画的时候,它就悄无声息的变成了灰色。
或者说,变成了另一幅画。
然而这只是让安南有些怀疑。
毕竟他也是有可能会记错的……
但在安南离开噩梦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之前没有说出口的——一一的嘴巴和酒儿的耳朵,从墙上消失了。
“也就是说,你有着一定程度的权限,能够控制我的噩梦。之前制造的假噩梦,应该也是这种程度的技术。
“但你能控制的部分很微小——你在节约力量,或是在担心我会看破。所以你的策略就是……将你事先调好的噩梦,直接送到我面前。
“我之前就奇怪。为什么燃烧的两面画,都在我远处?如果我没有移动过的话,应该不可能看到这么远的画才对。
“答案很简单——因为我会看向哪副画,根本无关紧要。我的噩梦是由你亲自安排好的顺序。”
安南平静的答道。
“在第一个噩梦中,你通过自己的恐惧碎片,来暗示我‘丹顿的确已经死了’,试图让我放弃对你的【警惕】;
“而之后你又告诉我,理智会让我困顿不前、驻足原地,以此让我抛却【理性】,不要迟疑的向走廊深处走去——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我接受狼吻仪式。”
但那个时候,丹顿就失败了。
安南过于理性而冷静。
因此他意识到了虚假噩梦的漏洞所在。
然而之后,丹顿却并没有认输——
“紧接着,你又将我丢到了必须凭借【外力】才能通关的死局之中。我的行动模式,想必也是你算计好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使用‘大卫’的力量,让我回想起这份力量。
“之前的两个恐惧碎片中,你通过快节奏的噩梦、不让我想起这份力量,是为了狼吻仪式不要受到多余因素的干涉……那么问题来了,你为什么现在又希望我用了呢?”
安南平静的说道:“因为你希望我在这个世界……也使用‘大卫’,对吧。或者说,你希望我们在对峙的时候,我能够将身体更换为‘大卫’。
“如果这是一个陷阱的话,你在接下来的三次恐惧碎片中,都会向我强调这个概念——你会专门选择‘不变身就无法通关’的噩梦,为了让我形成惯性思维。目的就是在我与你对峙的时候,下意识使用这个能力。具体的原因我不知道,但想必也与你翻盘的手段有关。
“你自己没有灵魂,因此无法进入噩梦之中。如同机关造物也无法入梦一样……所以你不可能在恐惧碎片中。你一定就在这里。
“为什么天上那颗眼睛是我自己的?我到底在看什么?我在寻找什么?”
答案已经很清晰了。
天上那颗眼睛,预示着的是安南的“自视”之心。
它所搜寻的,就是丹顿。
虽然说起来有些奇怪……但这于黎明之前的夜空下,破碎的石船、应当就是安南的内心世界。
而丹顿就是这个世界的“病毒”程序。
那个眼睛在搜索的……不是安南、而是丹顿。
——那就走个程序吧。
安南一动不动,靠在墙壁上叹了口气:
“我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你还要继续吗?”
安南话音落下,没有任何回应。
“……还是说,在接下来三个小副本结束之前,你连实体都没有?
“那未免也太可怜了叭?”
安南毫不犹豫的嘲讽着。
丹顿依然没有出现在安南面前。
“那成,就走个程序吧。”
安南只是把头往后面倚了一下,懒洋洋的说道:“我受伤了,懒得跑路了。
“想让我进哪个噩梦,你自己去把画拿来——自己动,明白了吗?”
在短暂的迟滞之后。
安南面前属于卡芙妮嘴巴的那幅画,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的嘴巴。
在对视的瞬间,周围再度传来嘶喊声、咆哮声、哭泣声——
“——闭嘴!”
安南清冷的声音落下。
在他声音落下的瞬间,嘈杂的声音突然平息了。
在非常安静的氛围下,安南再度跌入到了新的噩梦中——
他察觉到自己的左手和右脚,被手铐锁在手术台上……他的右手旁放着一把小锯子,而他正上方有旋转着的巨大钢锯、缓缓逼近。
他非常理解这一幕是什么,以及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但看着这一幕,安南却没有丝毫慌张。
回忆着之前的那一幕,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果不其然……
他的猜测是对的。
“虽然这是噩梦……但这终究也是属于我自己的梦。”
和之前的噩梦不同。
安南这次进入的,是他自己的梦。
丹顿能够修改他的噩梦,恐怕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假如换一个人的噩梦,他反而可能就无法修改了。
毕竟他可是真正的【窃梦者】。
关于梦境的操作……即使失了智、无法施法、只依靠本能在行动,无疑也能称得上是世界一流。
安南尊重他的技术。
“但这……毕竟是属于我自己的世界。”
安南慢慢闭上眼睛。
他的身体瞬间膨胀起来,化为坚硬的大理石雕像。
“大卫先生”只用两拳,便将连接着自己手腕的镣铐,直接从手术台上打了下来。
是的,不是镣铐断了。
——而是手术台被他打断了。
第四百二十五章 有说一一,老竖锯了
“……灵魂的,印记?”
萨尔瓦托雷重复着这个单词,脸色逐渐开始变得难看起来。
“是的。”
亚历山大·罗宾沉稳的点了点头:“灵魂被染色之后,其实已经能算是不完全的半神了。
“如果长时间生活在某个固定的地方,逸散的要素之力甚至可以无意识的将周围的环境浸染、将其逐渐改造为适合自己的环境。如果要素之力聚集过多,甚至可能会残留一部分的意志。
“比如像是诺亚的血蝴蝶谷、或是凛冬的风暴之塔,那扭曲世界的异象,就是在强大超凡者死后留下的烙印。”
听到这话,萨尔瓦托雷深呼吸了两下。
他再度确认道:
“……所以,会被要素浸染的,也包括尸体吗?”
“应该说是躯体——就算超凡者没有死去,无论是留下的一只手或是一块骨头,也都可能会逐渐改造周围的世界。
“不过要素之力主要储存在脑部,因此只要处理恰当的话,问题就不严重。”
亚历山大团长如此说道。
他微微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还是说你做了什么?”
这位曾经的冠军剑士——如今已经快要到六十岁的老骑士团长,正穿着一身看上去与他十分不衬的白色西装,坐在诺亚第一银行的会客厅。
那方正而威严的面容,日晒色的皮肤,被精心打理的红褐色短发,再加上那让人联想到雄狮的金橙色瞳孔,以及那标志性的刀疤……比起银行家、董事长这一身份,果然还是更适合被称为“战士”或是“将军”。
……若是平时,萨尔瓦托雷甚至连直视他都不敢。
过多的杀戮与战斗,在这个年已过百的男人身上凝出了一层血腥与硝烟的气息。
萨尔瓦托雷刚刚进阶白银,正处于感知力过于敏锐、意志却不足的境地,更是难以抵抗这股威慑力。
若非这件事直接涉及到安南的安危……他才不会来到这里,和这个麻烦的男人交流!
但现在,他也十分感激纸姬。
幸好纸姬多了个心眼。
她托萨尔瓦托雷向亚历山大团长询问一下,那个“窃梦者”的处理方式如何。
虽然纸姬的确是货真价实的神明,然而她却并非是从超凡之路上飞升而来的神……而是被自己的创造者、自己的爱人所凭空创造出来的“造物之神”。
因此纸姬并不了解超凡之路。
而亚历山大不同。
他虽然只是白银阶的超凡者,但毕竟是冠军剑士。
——他可是真正意义上的“冠军”,还是邪神信徒与黑巫师的猎杀者,而且还是银爵教会的高层。对于超凡之路与堕落之路的秘密,可能整个诺亚都不会有几个人比他了解的更深。
萨尔瓦托雷没有隐瞒。
他直接将自己制作入梦秘药时,额外添加的东西告诉了亚历山大。
他现在很是有些后悔。
在本杰明原本的配方中,是没有这个步骤的。这是他作为“炼金术师”的能力,告诉他可以在这个方向上给予修正。
其实如果这里没有加入黄金阶巫师的大脑,或者窃梦者丹顿的要素之力与噩梦无关,那么这倒也不算是错……
但萨尔瓦托雷原本只是想让安南能够以更稳妥、更安全的方式进入噩梦……却没想到,这反而会害了安南。
“——你真是个废物,萨尔。”
在他心底,那个沙哑的声音阴冷地响起:“配方已经在你手上了,这种事都做不好?”
但这只是个失误……
“这真的只是失误吗?这难道不是因为你的傲慢与得意忘形导致的失误吗?”
影子发出如同恶魔般的低语,仿佛要摧毁萨尔瓦托雷的神智:“如果你在制作之前就去向亚历山大询问,再或者你给塔主写信问一声,你会犯这种错误?别说是什么时间不够……那都是借口。这会耽误你半天时间吗?
“不要找借口,这就是你的错。你成为炼金术师之后,是不是有些得意忘形了啊?嗯?连烟都抽起来了,是不是还打算酗酒了?是不是还想给自己制造一些特殊的药物?
“说真的,萨尔。如果你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就把身体让给我。”
影子总比自己更加强大。
是的……萨尔瓦托雷一直都知道这件事。
只要将身体让给影子,一切问题都可以得到解决。
自己也不会因为各种失误而犯下错误……甚至已经犯下的错误,也可以得到弥补。
“……我知道了。”
萨尔瓦托雷低语道。
“嗯?”
影子顿了顿,发出沙哑低沉的嘲笑:“终于遭受不住失败了吗?想要放弃了吗?随时都可以……那就把身体交给我吧。”
“——我要亲自解决这件事。”
萨尔瓦托雷缓缓说道:“我想救安南出来。”
看着他,亚历山大脸上的表情逐渐收敛起来,变得严肃。
“如果需要的话。我来帮你,黑塔之子。”
团长发出沉稳的声音:“但是……你有计划吗?”
“有的。”
萨尔瓦托雷简单的答道:“我们现在立刻赶回去,我在路上改造一下‘入梦秘药’的接入点。这样我们在安南身边的时候,就可以用秘药直接进入他的噩梦里。
“……至于战胜丹顿的事,就交给你了。”
“放心,别小看我。我多少也是个圣职者……对噩梦可是很了解的。而且就算无法击败丹顿,只要帮助安南逃出来就可以了。”
亚历山大认真的说道:“丹顿最后的意志被困在小小的药片中,无法逃脱。我们无需与他立刻拼个你死我活……只要让安南不要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落入他的陷阱就好了。”
“我听你的,团长。”
萨尔瓦托雷应道。
但与他们所想的不同……
在噩梦之中,安南并没有落入丹顿的陷阱之中、被噩梦摧毁神智变成傀儡。
而是正在恐惧碎片里面,大搞破坏——
砰!
安南一拳锤下,便将钢质的手术床直接砸扁;两拳垂下,就直接把床打了个窟窿出来。
是的,手铐本身虽然没坏、但是手铐与手术台链接的地方被打掉了……如今安南甚至能挥舞着锁链,cos一段塞拉斯——当然,考虑到只有左手连着手铐,而手铐尽头还有被自己敲下来的一块铁床,说不定是陈可汗……
“就这?”
安南嗤笑着,将自己脚腕处的锁链打断。
他看到那个电锯,就已经理解这个恐惧是什么了。
——这是面对“必要代价”与“生死抉择”时的恐惧。
按照丹顿给安南布置的流程,应当是让安南用那个钝锯、把自己的左手锯断。
毕竟这只是噩梦而已,不会留下残疾、没有什么是不能做的……只有敢不敢承受这份痛苦的分别而已。
是承受漫长的、不可中途放弃的痛苦……亦或是接受慢性的死亡?
有说一一,老竖锯了。
两种方式,应该都可以从噩梦中逃出去……但安南却选择了第三条路。
往左还是往右?
——中间的路不是很宽敞吗?
“真是可惜,没法用拳头修理你……”
安南在坐起身来的瞬间,恐惧碎片便依然被他打破。
他靠在墙壁上,抬起头来,平静的说道:“还有两次机会。
“继续。”
第四百二十六章 人类啊,没有羽翼,尔等何以向上
“——继续。”
安南眼中的感情,没有丝毫波动。
如果以为这种事就能让他动容,那也未免太过天真了。
他已经打定主意要杀掉丹顿,无论是什么、也不能让安南扭转这种想法。
不过是死亡与痛苦的抉择而已……人生不是本就如此吗?
丹顿依然没有出现。
安南眼前画面再度一转。
这次没有画像的叫嚷,世界很安静的发生了转变。
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进入了极昏暗的某个像是巨大笔筒一样的世界——下面是密密麻麻的人头,而正上方则是唯一的光亮。
他自己则正抓着一根极细的绳索,正往上爬行着。
这根绳索仿佛快要断绝了一般、崩的非常直。
安南仿佛感觉都了什么一样。
他低下头去、看到自己身下仍有许多人抓着这根纤细的绳子。
无数的人像是柯南里的小黑一样——看不清男女老少,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人头聚集在自己身下,就像是密密麻麻的、顺着蜜糖排成一排的蚂蚁一样。
一开始安南还没反应过来。
但低下头看到这无比熟悉的场景后,让安南眨眼间就反应了过来。
这是……芥川龙之介的《蜘蛛丝》?
“……原来如此。”
安南已经理解了恐惧碎片的基本规则。
在堕入深层噩梦的瞬间,他就意识到了这恐惧的正体是什么。
——要么是某个拯救者或是先行者“对愚昧凡人的绝望”,要么就是“在离终点只差一步时失败的绝望”。
丹顿无非就是想看到安南气急败坏,扯断蛛丝时的暴怒……要么就是想要在安南爬到最高点的时候,看到蛛丝突然摔断时的绝望。
“呵……”
安南突然笑出了声。
他向下扯着嗓子喊了一声:“下面的小心了!
“继续往上爬的话,这蛛丝会断掉的!”
发出警告之后,安南便没有再行理会下面跟着的人。
只是专注的往上爬。
虽然这个噩梦是蜘蛛丝,但安南不是犍陀多。
他自然会给下面的人以机会……但这并非是慈悲与怜悯,仅仅只是“公平”而已。
他们当然有向上爬的权力。
只要不是故意往下爬、或是挡其他人的路……向着更好的光明之处前进,安南没有阻挡他们做这种事的**。
——即使在人群聚集起来后,就会迎来必至的毁灭也是一样。
安南并没有命令他们放弃求生、或是暂缓求生的立场。
分清自己要做什么、该做什么、能做什么……是非常重要的才能。
这些人并非是他的下属,也不是他的仆从;安南不是他们的拯救者,也不是他们的家长、更不是他们的主人。
安南也不是非要爬出这座地狱……他没有那么强烈的**。
只是理所当然的做着应做之事。
因为与向下相比,向上会更好一些。
那么就应向上爬去——仅此而已。
如果安南与他们一同坠落,那么这也是他们的选择所带来的、必至的命运。
安南会乐于看到其他人承受他们愚蠢盲行的代价……或者说,报应。
但他绝不会主动干涉。
因为他不应该成为他们的报应。
安南向上望着光,专注的在蛛丝上爬行着。
不出意外的。
就像是安南最开始所料的一般,在安南接近顶端的时候,那根蛛丝突然断掉了。
诸多人重新跌回深渊。
安南也不例外。
“啊,失败了。”
在空中坠落时,安南脑中平淡的浮现了这样的念头。
“……能从这个恐惧中出去了吗?”
但在安南一直坠回深渊时,他却没有掉落一点健康度。
他落入腥臭的血池之中,脑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念头:
——现在,过去了一秒钟。
而下一刻,银色的丝线再度凝结。
“……哈,原来如此。”
安南突然笑出了声:“每失败一次,才只会过去一秒的……‘永远重复同样失败的恐惧’吗?的确算是个很强大的大招了,对普通人来说,可能会让他们精神崩溃吧。
“真是奇怪,外面难道发生了什么吗?你突然下这么重的手……是担心有人把我从梦里救出去吗?”
浸没在腥臭的血池之中,安南的嘴角微微上扬。
然而安南的声音却是那样冷漠。
“——可别去想这么好的事啊,丹顿。
“不要想着有人会来的——是你才对。”
他回过头去,与那些“小黑”们对视,在他们眼中敏锐的捕捉到了恐惧与失落。
是在这里重复了许多次的失败了吗?
第三次,还是第五次?
不可能更多了,他们的意志已经开始涣散了。再多的话,他们就要失去神智了。
也罢。
那就让他们承受苦难吧。
那就让他们去失败吧。
那就让他们一蹶不振吧。
“——但只要能振奋精神,与我一同爬行的。”
安南缓缓伸手,握住脆弱无比的蛛丝,高声喝道:“那就一起来!”
于是,第二次坠落。
紧接着是第三次。
第五次。
第十次。
跟随着安南爬行的人越来越少……在第十二次的时候,就只剩安南一人爬行。
但最后,安南仍然会在仅差一步时坠落。
但与那些仰望着安南的人不同的是……无论他失败多少次,都还会再度往上爬——
这并非是反转的冬之心所导致的结果。
而是安南在穿越之前,就拥有的特质。
——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了一分钟。
并非是安南因为自己的错误而失败。
而是因为他人的失误、因为无端的苦难……或是因为——所谓的【命运】。
若是普通人的话,或许早已气急败坏了吧。
“真好啊……”
安南喃喃道。
他的瞳孔越发闪光。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过着顺风顺水的生活……
安南都快要忘掉,这种约束自己的感觉了。
他以前起床时绝不赖床,不抽烟也不喝酒。绝不吃的过饱,也不会在工作时摸鱼。上床之后就不再玩手机,睡前三个小时就停止进食。
过着如此节律的生活——除了因为那份宝贵的理性之外。
另外一部分的原因,可能是因为安南享受着这份“强制约束”自己时的受难感。
——就如同苦行僧一般。
现代生活苦行不易,但在诱惑极多的现代、仅仅只是保持理智和节欲便已是苦行。
但没想到,仅仅只是过着苦行般的生活——强制学习、强制工作……甚至强制游戏通关,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安南才察觉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了不起的人。
“从这点来说,我倒是要感谢你啊……丹顿。”
第一百次坠落时,安南眼中的光却是越发闪耀。
继续。
坠落。
继续。
坠落。
——继续。
安南脑中浮现出了他曾经在某个游戏中,千百次见过的那句话——
“人类啊……”
安南低语着,再度握紧绳索。
——没有羽翼,尔等何以向上?
“可能是,因为我……不太正常。”
可能连安南自己也没有察觉。
他的嘴角……是一个大大的、灿烂的笑容。
而他的眼瞳,比星辰更加璀璨。
“——继续!”
第四百二十七章 我乃西西弗斯
连光都没有、只有腐臭鲜血的深渊。
连言语都无法发出的所谓“同伴”。
那是万物皆无的地狱。
除却脆弱无比的蛛丝之外,再无半分可借之物。
——真正的、无法逃脱的绝境。
在每次“用尽全力而后失败”时,时间才会过去一秒。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可以互动的、可以调查的东西;没有任何可以使用的力量,甚至连通关目标都没有给出。
仅仅只是让他重复失败。
如同昔日西西弗斯所受的苦难一般。
安南确信,这的确是无比绝妙的陷阱。
因为就算在这里,拥有无限的体力——甚至从高空摔下也可以立刻复活,但人的精神终究是会疲惫的。
并非是困倦。
而是麻木到绝望……直接从精神上摧毁一个灵魂的全部神智。
这个恐惧碎片的难度,并不在于脆弱的蛛丝本身……而在于未知。
未知带来的是无尽的恐惧。
那是“我究竟还要在这里失败多少次”的恐惧。
与之前的恐惧碎片截然不同的规则——其他的恐惧,只需要“果断的逃离”或者“勇敢的进入”那份恐惧之中,就可以从中离开。
因为,无论是“力量突然无效化”、还是“无法被阻止的牺牲”,或是其他的什么……都只是一时的、短暂的恐惧而已。
唯有“不断失败的恐惧”,是能够持续一生的——是无法依靠“撑一撑就过去了”这样的念头挺过去的。
难道失败过了之后,就不会继续遭受失败了吗?
“用理智想想也知道吧,这是不可能的。”
这只是属于成年人的童话而已。
为了给自己的失败附加价值,使得失败不那么“失败”……为了安慰自己的安慰剂罢了。
安南并不需要那种东西。
——失败就是失败。
无法成功,因而失败,仅此而已。
不需要借口,不需要理由,不需要为失败附加虚伪的价值——
因为,人原本就不应畏惧失败。
“人原本就不该在失败面前踏足不前。”
安南再度握紧蛛丝。
孤身一人,在无光无声的深渊中,向上奋力攀缘。
那些人早已放弃追随安南。
他们只是沉默的,抬头望着安南。
望着不断失败的安南。
在祈愿他会成功?
不。
更多的……恐怕是在期盼着、等待着安南何时才会放弃吧。
然而在安南脸上,却没有他们想见的那份痛苦、那份挣扎。
唯有快乐。
专注。认真。聚精会神。
用尽全力的——去失败。
“没有人做的,我来做。”
——三百次。
“没有人牺牲,就由我来牺牲。”
——五百次。
“没有人坚持……就让我坚持到底。”
——七百次。
那早已不是正常的人类所能拥有的毅力。
如同苦行僧的修炼一般……虽是向着胜利而行,但失败也是宝贵的收获之一。
那些幸灾乐祸的人。
那些等待着安南放弃的人。
……他们甚至都已经放弃了这种情感本身,逐渐将安南作为神明、作为一个符号来憧憬和膜拜。
而安南却依然毫无变化。
并非是忍受痛苦。
而是享受痛苦。
不……
在这份仿佛永恒持续的地狱中,安南逐渐捕捉到了自己的本质。
准确的说,他是在享受“活着”。
就像是在无聊的时候,连说明书上的文字与报纸上的广告,都能细细阅读好几遍一样。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过去了多久。
甚至就连自己最初的目的、对丹顿的杀意,都因时间的流逝而变淡了。
仿佛在梦中渡过了艰难困苦的一生。
——但即使在最绝望的时刻。
在安南已然彻底化为血人的时候……他那冰蓝色的瞳孔中,仍然闪耀着纯粹的光辉。
“休息够了吗?”
安南便再度高声喊道:“只要能振奋精神,与我一同爬行的——
“就跟上来!”
没有高昂的应许。
没有热烈的气氛。
唯有沉默。
唯有沉默的追随者们——
并非是全部,而是稀稀拉拉的数十人。
但在安南再度坠落之后,还有新的人加入进来、也有人从绳索上退下。
那并非是毫无意义的追随与模仿。
仅仅只是,不能对此视而不见。
即使早已知道,目标的终末是失败……
但望着眼神如此璀璨的人在努力的向上爬,又如何能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尝试失败。
习惯失败。
适应失败。
而后——
“——去战胜失败。”
这就是人类的命运。
安南缓缓地、第六百六十六次握住蛛丝。
“有人随我来吗!”
他的眼中璀璨闪耀。
外面已经过去了十多分钟。
但安南脑中,却根本就没有“拖时间等待萨尔瓦托雷”的念头。
如同向着必败之海大笑着发动远征的船长。
从前几次开始,安南就没有再低头去望向那些追随自己的人。
或者说……安南从最开始就确信,一定会有人追随自己而来的。
因为向着高处挣扎——这件事本身,就足以填满一个人的心灵。
安南也从来就不需要有人追随,以此来提供前行下去的决意和信心。
可他注意到……这次却没有一个人去跟着安南向上爬行。
又不像是他们再度放弃了。
而是抬起头来,沉默的目送着安南。
就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一样——
也唯有这次。
安南孤身一人,爬出了狭窄的瓶口。
他再度与碎石与墙壁的夹角间醒来。
之前所经历的一切,仿佛只不过是梦一场。
但那灿烂的笑容,却像是火焰所留下的烙痕般,残留在了安南的脸上。
他缓缓睁开眼睛。
那璀璨的光辉,也从安南的眼底闪耀。
“……六百六十六,兽之数吗?”
终于爬出了地狱,完成了原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安南心中自是欣喜的。
——但更让他愉悦的,是丹顿屈服了。
是的,这个噩梦本身并没有尽头。
它只是在重复毫无意义的失败而已。
然而不断体验失败的安南,还没有退缩……可设计这个关卡,试图将安南谋杀于此的丹顿,却反而在一成不变、甚至愈发兴奋的安南面前畏惧了。
他正是畏惧于安南的无畏无惧。
简直是疯子,是狂徒。
却又仿佛带有某种神性一般……
如同刚刚挣脱茧壳的蝴蝶一般,挣扎着举起双翼。
“——你再次认输了,丹顿!”
安南扬声大笑,畅快的大笑着:“你拥有我的全部记忆,也无法击败我!
“你以为你能杀死我?
“我乃失败者!我乃狂徒!我乃西西弗斯!”
凡是无法杀死我的,必能使我更加强大!
安南无比确信。
如今的他,与被无限坠落地狱折磨前已经不同了。
虽然可能变化不算很大,但的确是发生了改变、产生了变化。
“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丹顿。”
安南睁开双眼,望向眼前的画像。
他的眼神璀璨如星辰。
辉煌的、单薄的火焰,在被冰封的湖底燃起。
这一重又是一重的死亡陷阱,同样也被安南转化为洗濯内心的试炼。
“你还将……送给我怎样的礼物?”
第四百二十八章 最后的试炼
曾经的安南,敢于为了某件事、某个目的而果断的舍弃记忆。
安南能够相信,这种决绝的、彻底的舍弃,的确是自己所能作出的行为……
可安南绝不可能因为一些小事,就随意放弃一切。
对安南来说,细节的记忆本身就是莫大的财富。
因为他的确有着这样洞察人心的才能。
那么反过来说……又有什么东西,是安南宁愿舍弃这一切也要追求的呢?
毫无疑问。
正是那份从未被【冬之心】所冰冻过的,激烈而炽热的正面感情。
如今安南彻底明白了。
——安南原本的所持有的,纯净的苦行之欲。
——由被反转的冬之心带来的、毫无恐惧的心。
——无法阻止的、不断重复的失败。
尚未被冬之心所冰封的苦行之心,面对失败的折磨时,只会有热诚与执着可言;而被反转的冬之心可以燃尽安南面对失败时的倦怠、绝望和恐惧;永无止境的、无限重复的失败,又让安南不会去寻求第二个答案,毕竟做着同样的事,却渴求不同的结果,此乃愚者之行。
在这三者的交缠作用之下,痛苦的折磨便化为了无比荒诞的快乐。
愈大的痛苦,所带来的便是愈大的快乐。
——这是唯有安南才能通过的关卡。
这不是坚持就能抵达尽头的考试,而是缺少任何一片钥匙,都将永恒在谷底徘徊的封印。
如果安南没有那份苦行之心,他只会想着要重复多少次才能被萨尔瓦托雷所救;如果安南没有被反转的冬之心,他早就在无穷无尽的失败中绝望自杀了;如果安南没有面临如此绝境,他必然会开动脑筋、寻求另一解。
丹顿绝对没有想到,他所设计的陷阱却化为了最好的磨刀石。
这是足以改写人格的一场历练——在经历这场噩梦之前的安南与现在,绝对不是一个人。
“从这点来说,我必须感谢你。丹顿。”
就算之前的记忆已经模糊如梦。
安南也绝不会忘记自己在深渊中攀援向上的狂喜。
“我从未感觉过……我的状态这么好。”
安南感受着心中那份欣喜与雀跃。
他的灵魂是如此璀璨。
他清晰的感受到了……灵魂深处有什么辉煌的力量觉醒了。
安南也无比确信。
丹顿在梦世界对自己进行的谋杀,如今已然毫无意义。
“再来,丹顿!”
他大笑着,眼中的光辉如此璀璨:“我要看看,你还能带给我什么!”
“——会如你所愿的。”
终于,一个沉闷的声音在安南面前响起。
坐在另外一侧画像前,和安南动作完全一致的幼童。
那是安南的镜像。
同样冰蓝色的瞳孔,同样的衣着。
但安南的头发是黑色的,而对方是白色的。
以及最为关键的不同——安南的瞳孔如夜空下的星辰般璀璨。
而对方的瞳孔,则是平静如水、毫无感情的深邃冰湖。
虽然双方从未谋面……但安南立刻确信,对方正是窃梦者丹顿。
或者说,是丹顿的意志、借助安南的记忆而重构的灵魂虚像。
他不能说是完全的丹顿。
而是结合了丹顿与安南的全部记忆,而诞生的新结合体。
——但记忆这种东西,并非是越多就越强的。
曾经的安南愿意舍弃记忆、从头再来,正是因此。
“就是你想要夺走我的身体?”
安南嘴角上扬,突然露出一个大大的、灿烂的笑容:“有意思,你胆敢出现在我面前?”
虽是开怀无比的笑容,但却意外的让人感觉到发自内心的寒冷。
面对安南的质询,“丹顿”沉默了一瞬。
“我的确大大低估了你。”
“丹顿”缓缓开口道:“按照我原本的计算,这份至纯的恐惧就算困不住你……应该至少会让你出现绝望之心才对。你是一个享乐主义者,一个任性妄为的疯子,
“你已经比记忆中的你更强了。”
“那不是理所当然?”
安南脸上的笑容并未有半分衰减:“每一分、每一秒的我都比上一刻的我更加强大。
“我尚未衰老,进步理所当然。你掌握的是几个小时前的我,而如今的我已然不同。”
“这就是天车之书的力量吗?升与变之道……”
丹顿喃喃道。
“——错了,丹顿。”
安南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
他认真的说道:“这是我的力量。是由我的意志所抵达的结果。
“正是昔日的我选择了抛弃所有曾结霜的感情与记忆——如今的我,才会在心灵上没有任何弱点。
“就像是掺入了‘丹顿’的成分之后,我的纯度就变低了一样。”
“纯度——有用吗?”
“丹顿”平静的反问道。
面对“丹顿”意料之中的反问,安南更是开怀大笑:“不愧是你!不愧是我!这种程度的接梗……真是太好了!
“给我最后的噩梦。”
安南注视着“丹顿”,平静的说道:“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早就已经为你准备好了。”
“不会是玩过的东西吧?”
“当然不会,而且非常简单、相当简短。”
“丹顿”闭起眼睛。
而在他附近的那副画,再度消失、化为某个老人的瞳孔。
安南毫不畏惧的望向那副画。
刚刚才在他心底觉醒的,如同火苗般的狂性,催促着他冒险。
越是接近死亡、越是体验失败……他心底的力量就越是澎湃。
下一刻。
安南眼前画面再度一转。
他躺在了病床上。
他的身体极度衰弱,睁开眼睛也只能看到模糊无比的东西,张开嘴都很难说出话来。耳边听到的细小的声音如同凿子在凿他的脑子一般,无比吵闹。
周围尽是人,他也不认识,他也看不清。
他感受到有人坐在自己身边,握着自己苍老的手;他也感受到有人在角落里低声抽泣,有人在屋外踱步。有人在看自己,有人不敢看自己。
而安南则莫名的感觉到,自己大限已至。
死神已经站在自己床头,下一口气吐出的时候,可能就是自己的末路。
安南突然明白了。
这次不是限时解密的密室逃脱,不是与人斗智、挣长段的角色扮演,甚至不是反复失败、充满制作者恶意的平台跳跃……仅仅只是无比简单的,“往前走”的游戏而已。
只要安南接受自己已死的命运,这个无比简短的、连方向都没有的小游戏就结束了。
——但安南如果接受自己已死的命运。
他还能醒来吗?
第四百二十九章 狂徒之心
安南的呼吸变得愈发艰难,喉咙中有痰卡着。
他完全睁不开眼睛,用尽全力也只能让眼皮微微动弹一下。
安南感觉到自己全身尽是痛苦……不是发生在某一处,而是在全身皮下、内脏中、骨骼中尽是疼痛。但幸好,他的咒缚仍然在起效。
这让这份痛苦被削弱了无数倍——然而即使被削弱了无数倍,安南也能清晰的感受到这份痛苦。
他的咒缚所能起到的作用,就是让安南更平静一些罢了。
那是前所未有的虚弱感……
别说询问和聊天,安南甚至连发出悲鸣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每次呼吸都变得更加衰弱、更接近死亡。
……原来如此。
这就是衰老、病死的感觉吗?
安南心中若有明悟。
那并非是突然呼出最后一口气,就能够终止的人生。
而是一点一点死去。就像是逐渐熄灭的火光一般……
突然,安南看到了什么——
那个最为热切的,握着自己手的中年女人……似乎是“自己”的女儿一样的人。她的身上突然亮起了高光。
即使安南无需睁眼,也能看到她的形象了。
(……这次终于要结束了吗,可折腾死我了。老爷子可算是要咽气了……)
随着安南的左眼微微发热,极轻的低语声在安南心底响起。
……这是,【天使的左眼】?
安南怔了一瞬间,才反应过来。
下一刻,那个一直在角落里抽泣的年轻女人,终于大声的哭了出来。
那是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时从喉咙伸出迸出的嚎泣。
她身边的那个男人深深叹了口气,将女人抱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无声的安慰着。
而在这时,那个年轻男人身上也突然显出了光。
(……真是的,还不如快点死。珍妮都好几天没睡了,这样下去她的身体肯定会受不了的……)
在名为珍妮的少女嚎啕大哭之时,如有实质的悲伤如诅咒般在房间内四处扩散。
原本没打算哭的人,也忍不住有些哽咽。
他们眼中下意识溢出泪水,但他们甚至自己都察觉不到自己眼中流出过眼泪。而流泪的人,心中也不尽然是悲伤的。
就在安南自己的眼角,也忍不住有些湿润了。
一个中年男人突然站起来,低垂着眼、抽泣着,伸出不住颤抖的手、拿着手帕擦拭着安南的眼角。
“老师……”
他用有些哽咽的声音,低声诉说着。
那庄重的心态,任谁看起来也是悲痛万分。
但安南眼中,他却突然被高亮所标示:
(……好,终于找到机会来表达【孝心】了。老师的家人现在看到了我的诚意,之后我用老师的名头出去卖画赚钱的时候,他们碍于面子,应该也不会出来点破我了……)
紧接着,屋内一个又一个的人,在安南眼中逐渐亮了起来。
窸窸窣窣的、充满恶意的低语声,在安南心中响起:
(……老师的遗产,应该也没我的一份吧。那我明天就把画室里的画拿走吧……)
(……也不知道二叔的遗产,能填满小马林的赌债吗。这明明是绝症,之前浪费这么多钱续命做什么,折腾老爷子吗……)
(……真是报应啊,活该。若不是爷爷当年阻止我和贾斯廷结婚,现在也不至于没钱找教士……)
(……浪费了我一个多月的时间了,可算是要死了。这下可好,我工作也没了……)
随着安南越是接近死亡,周围的人越是悲痛。
但在他们心底燃起的恶意,却也越发浓重。
那或许不能称为恶意。
——只是对安南之死的期盼。
久居病榻的老画师,早已在长久的、接近死亡的旅途中燃尽了家人和学生们的悲伤。
安南脑中的这些噪音逐渐淡去。
他周围的一切突然变得安静下来,身上的疼痛也消失了,整个人陷入完全的宁静之中。
……他想起来了。
在最初病倒的一段时间内,他们还不是这样的。
——自己也不是。
“不要再浪费钱给我治疗了,我这病是治不好的……”
“别这么说!有钱不给老人治病,像话吗?”
如同倒叙一般,安南眼前浮现出四个月前,自己刚刚病倒时的景象。
人们眼中的是焦急与紧迫,言语与行动中的,是热切而实在的“爱”。
但在那之后不久,这份爱就完全燃尽了。
生活中的琐碎,病榻前消耗的精力、心力和财力,逐渐与昔日的“爱”持平,甚至溢出。
不知从何开始,那份期盼着“最终挺过去”的心,就渐渐变成了期盼着“早些死去”。
或是一成,或是三成,或是五成。
他们所表现出来的仍是过去的那份爱,然而在老人眼中,他们心中所想的什么一览无余。
……想要重新唤起那份爱。
——就唯有死去。
让那份疲惫、烦躁、痛苦、悲伤全部涤净,化为怀念。
——就唯有死去。
想要被人们恨着,想要不被人们厌恶,想要不给人们添麻烦……
——就唯有死去。
……这才是你想给我展示的吗,丹顿?
安南看着老画室倒叙播放的人生,脑中浮现出了这样的念头。
并非只是让自己在噩梦中死去。
以此混淆自己对“生”与“死”的认知。
而是让安南心中种下“我活着便是错误”的念头,让安南产生“人们在期盼着我死去”的想法。
……然后丹顿要做什么?
在外面,引爆这份自灭欲吗?
“——这可真无聊。”
安南深深的叹了口气:“还不如上一个陷阱有趣。”
在安南面前,噩梦突然支离破碎。
他重新睁开双眼。
眼中的璀璨稍微暗淡了些许,但眨眼间便重新满溢。
“太弱了,实在是太弱了。”
安南叹了口气:“为什么这个是绝杀?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这种程度的恐惧,实在是太弱了……我连一分一毫的,‘我应死去’的念头都不会有。”
“……居然,真的……”
安南对面的白发少年,有些难以理解的皱紧眉头:“你这个人……没有心吗?
“当爱你的人厌恶你的时候,你连一丝一毫的愧疚都不会有吗?你甚至不想让他们放弃拯救你……”
“——那是自然。人们厌恶我,与我何干?我又不是为了他们而活的。”
安南叹了口气,晃晃悠悠站起来。
他脚下的断壁残垣,突然震荡了起来。
七枚恐惧碎片集齐……整个噩梦突然颤动了起来。
零零碎碎的建筑物碎片逐渐旋转起来,聚集在一起;虚空之中,建筑物勾勒而出,将断壁残垣的缝隙填满。
原本破旧成碎片的船,眨眼间重新变得整齐。
终于,安南认了出来。
这艘船的全貌。
这才是……他所经历的第一个噩梦。
本杰明用约翰的灵魂、唐璜·杰兰特的全部诅咒,制造出的人工噩梦。
——那艘船。
“喂,别搞错了,丹顿。”
安南俯视着仍然靠着墙的白发少年,极平静的说道:“我不是圣人,不是神,也不是王。
“外人如何,与我无关。我管不了这么多,我能管的只有自己。
“就像是之前的蜘蛛丝噩梦一样——我跟他们说,让他们追随我。可我有回头等他们吗?我有给他们期许吗?我有发出命令、指挥他们吗?
“我规定他们必须跟上我吗?我要求他们不得背叛了吗?他们退缩的时候我有说过一句话吗?”
安南畅快的大笑着:“别闹了,丹顿!
“不正常的疯子只有我一个,他们爱怎么做就怎么做。我牺牲也不是因为我想要回应他们的请求,而是我想要达到这个目的,所以我不会需要报酬;那么我被厌憎、不被需要的时候,也不会对他们做出什么回应。
“他们喜欢玩这个名为‘生活’的游戏,我就带他们玩。但我不想带的时候,谁也不想强迫我帮他们;他们若是不喜欢玩就回去接着过自己的生活。说到底……
“他们如何期许,从来就与我无关。”
第四百三十章 噩梦:梦中梦,通关!
随着安南的声音落下。
他与白发少年所处的船长室外,那颗巨大的、冰蓝色的瞳孔,也终于照了过来、并且不再移动。
不知为何,安南心中若有明悟。
他没有移动,只是平静的接受那光的照耀。
冰蓝色的光照在安南背后,打出一道长长的投影、正好将蹲伏在地上的“丹顿”笼罩。
——果不其然。
安南“自我审视”的目光,对如今的安南没有半分伤害。
之前他在噩梦中所受到的伤害,反而开始不断被弥补。
而随着安南的气息逐渐变得稳定,在安南对面的“丹顿”,却反而逐渐蜷缩了起来,气息变得越发衰弱。
七枚恐惧碎片被安南全数集齐。
这个世界有谚语,一个人最多只会连续倒霉七次。因为“七”是幸运与意外之数——他向安南直接出手的机会,一共只有七次。
七次一过,“意外”便结束了。
如今反而是安南的主场了。
那天上的自视之眼,是如同防火墙一般的机制。
它的存在,就是为了寻找、并杀灭“丹顿”这个意识领域的入侵者。
而这个“丹顿”,实际上算是一种“木马”——他结合了安南的记忆,自然也有部分属于安南的情感,有部分属于安南的意志。
他会被判定为“改变了的安南”。
原本来说,他是不会被“自视”之眼扫出来的。
在之前丹顿入侵其他人心灵的时候,用到这种手段时、从未失败过一次。
然而唯有安南不同。
——安南对自己的形态、对自己的心灵,有着无比的确信与肯定。
安南内心万分确定,自己绝不会改变……或者说,安南早已知晓自己的变化方向。
哪怕只是中间掺杂了一点杂质,也会被安南立刻毁灭。
……这份对自己的坚定与严苛,简直不像是人类。
“你失败了。”
安南挑了挑眉,双手抄在口袋里俯视着“丹顿”:“知道为什么失败吗?”
“厨师不看菜谱看上兵法了?”
“丹顿”下意识的回应道。
“——喔喔喔,不愧是我!”
然而安南却对此没有感到意外与错愣,反而是伸出手来,非常兴奋而愉快的为他用力鼓掌:“接得好!”
“……你不是要杀了我吗?”
“丹顿”从阴影中抬起头来,以复杂的目光看向安南:“现在你能做到了。”
“我能。”
安南答道:“但我不相信你。
“我不相信你只要被我杀死在这里,就会如此简单的死去——我要更干净、更彻底的毁灭你。”
随着安南的声音,周围的世界再度颤动着。
世界再度改变了。
船长室逐渐坍塌、被压平。立体的世界逐渐化为平面,随后化为高高的山峰。
那颗冰蓝色的瞳孔,变得更为巨大、甚至贯彻天地之间。
但这次,随着安南一起投入新世界的……还有“丹顿”本身。
他在反客为主的安南面前毫无抵抗能力,被固定在斩首台上。
这站首台的形状,与安南从苍白公主那里见到的一模一样。
是斩断不死的审判台。
——它足以将一切终结。
“你为一己私欲,擅自修改他人的记忆。”
安南的声音,在天空中隆隆的响起。
“你窃夺他人的地位与身份。
“你欺凌弱者,肆意玩弄、蛊惑他人的意志。
“你以‘夺取’为生,以‘盗窃’为手……你是个心灵的窃贼,丹顿。”
“这是什么,要审判我吗?”
“丹顿”忍不住笑道:“但我们夺魂学派的理念便是如此啊。我可是从小被如此教育的嘛。
“都是‘人人为我’而已。‘个体软弱而有限,只靠自己一人更是什么都做不到,必须善于利用他人的力量,才能在这个世界中活下去、才能走得更高’。
“既然目的是利用他人,那么外壳是否道德、有什么意义吗?”
那是如安南一般的诡辩风格。
以混淆概念为刀,以探寻本质为矛。
但安南本身并没有被他扯着鼻子走。
因为这本身就是属于安南的智慧。
“的确,利用他人的力量达成自己的目的——这一本质并没有错。这也是人生的一种选择。”
出乎预料的,安南并没有否定这件事。
他只是轻声答道:“只是你习惯了以窃夺为生,习惯了伸手即得的生活,就会让自己的灵魂变得懒惰、不思进取、不图改变;
“你自认是强者,随意玩弄弱者的命运与心灵,就会让你变得傲慢、行事不再谨慎;
“你对他人的过往不加尊重,就会让自己的意志也变得软弱、心灵不够坚韧。
“在你过去所遇到的每项挑战中,你都选择了最为卑劣、最为简单的答案。而这份逃课,终究将你送到了你亲手所造的地狱之中。”
——即是,如今,现在,此处。
“你的失败是必然的。就算没有碰到我,也会碰到其他人。而在最后的最后,你终究还是会失败。
“——因为你原本就是个失败者,因此才会到我这里来。”
正是如此。
——失败。
丹顿对安南所灌输的全部恐惧,都是各种各样的、不同场景的、不同类型的【失败】。
说到底,这是因为丹顿他自己就持有着对失败的强烈恐惧。
因为他自己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
并且他深深的畏惧于自己的失败,畏惧于以不可阻挡之势击败了自己的贝尔纳迪诺……这份恐惧被深深铭刻于大脑深处,至今仍未开释。
身份被识破的恐惧。
力量无效化的恐惧。
犹豫不决的恐惧。
无力抵抗的恐惧。
自我牺牲的恐惧。
反复失败的恐惧。
以及,面对死亡的恐惧。
——啊啊。
原来如此。
一切都明白了。
丹顿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这并非是……安南的恐惧。
而是他自己的恐惧,化为的噩梦。
——因为安南的记忆与丹顿的记忆,被他全部吸取之后,反而混淆了。
虽说要谋杀安南、要困住他的心灵……但丹顿却本能般的制造了,由自己的恐惧所化的噩梦。
这就是为何有的关卡,安南如此轻易的就通过了的原因。
不是他的梦境控制能力太弱。
而是因为他自己心底对【失败】的恐惧,仍未消散。
“是啊,我失败了啊……”
丹顿苦笑着,缓缓将斩首台上的头颅慢慢垂下。
他玩弄梦境数十年,竟是不如连夺魂巫师都不是的安南对人心的掌握透彻。
这真是,何等的……
在他心生死志的瞬间,头上高悬的、无绳的斩首之刃呼的落下。
轻而易举的,将丹顿的脖颈斩断。
“——何等的讽刺。”
无需读心。
安南平静的接着丹顿最后的话,如此说道。
他眼前的世界,瞬间化为一片黑暗。
噩梦:梦中梦——
——完全通关。
第四百三十一章 进阶:胜利骑士
【噩梦已净化】
【以指定身份净化噩梦,评价提升】
【逃离被改写的噩梦,评价提升】
【收集七枚恐惧碎片,评价提升】
【彻底清除丹顿的思维印记,评价提升】
【让丹顿承认自己的失败,评价提升】
【完成了一次自我审视,评价提升】
【在第一次进入此噩梦时便完成净化,评价大幅提升】
【完成了一次强效净化,评价大幅提升】
【综合评价——s+】
【得到公共经验18000点,感知+1】
【完成了一次自我升华,意志+5】
【得到副本通关奖励:最初的职业上升3级】
【在当前拥有的职业中,检测到职业(银骑士)最先被掌握】
【隐藏要素已破解:100%】
【可领取第一阶段奖励(完成度90%时获得)】
【可领取第二阶段奖励(完成度100%时获得)】
【当前净化率为63/63——噩梦已终结】
【基于噩梦的所属地区,你得到了银爵士的圣光印痕】
【当前总印痕:63(银爵士)】
……结束了。
安南深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
如果算上“蜘蛛丝”那个根本就没有设置通关方式的死局噩梦的话……这的确是他所经历的噩梦中最为困难的。
这才是扭曲级的噩梦。
黄金阶的超凡者死后留下的噩梦,就险些将安南困死在了里面。
更高级的噩梦又该怎么办?
根据纸姬的说法……在扭曲级以上,还有更高级的噩梦。扭曲级的噩梦,是黄金阶的超凡者死后所凝结的。
那么更为强大的真理阶超凡者,还有圣者与神明在死后,同样也是会留下噩梦。
——统称为【异界级】的噩梦。
也就是这个世界的最高级噩梦。
那个与其说是噩梦,不如说是“梦世界”。因为灵魂涉及到“真理”的时候,他们死后所凝结的噩梦,就已经具有了属于世界的特性。
那就不再是从梦界中获取的资讯的投影了。
而像是用嘴吹玻璃时出现的空洞一样——灵魂在梦界中开辟了一个小世界。
那是完全乖离的、混乱的、具有特殊性质的噩梦世界。
最为独特的一点在于,和其他的噩梦完全不同,异界级的噩梦本体根本就不在这个世界中。这个世界仅仅只是一个钥匙、一个门而已。
在异界级噩梦中死去,就是真正的死去了。而且是在异界死去,想要复活都很困难。
也正因此,当这种级别的强者即将死亡的时候。
他们都会直接冲到迷雾深处。
毕竟他们都是能够在迷雾中行动的。
目的就是为了防止异界级的噩梦在大结界内出现,进而导致毁灭性的灾难。
这也是为何圣骸骨的寻觅与回收是一件很困难的工作。
不仅大多数情况下,不仅需要深入迷雾……而且还要通关异界级的噩梦,才能把圣骸骨带回来。
好在圣骸骨也是有自我意识的。
只要不被镇压、封印,当出现适格者的时候,它们也是能自己飞回来的……
“初见就完成扭曲级噩梦的强效净化,的确值得庆贺。但还是不能骄傲。”
安南从床上爬起来,将枕头调整了一下,靠在上面轻声念道:“解密奖励,全部领取……咦?”
就在这时,安南突然看到,银骑士后面多了一个【可进阶】的提示,在一闪一闪的。
那是确认分配三点等级的提示。
他将注意力集中过去,看到浮现出了一行新的提示:
【银骑士lv20+3(可进阶):胜利骑士lv3(主属性体质/意志)】
【关键词:强韧、续航、抗性】
【精通:环境(噩梦)、抵抗负面状态、缠斗】
【进阶需求:意志与体质均超过20,力量与敏捷均低于20;通关上一个噩梦时,在无失误的情况下连续失败超过一百次,并最终取得胜利;上一个噩梦的评分在a及以上;仅能通过骑士系职业进阶而来】
……这是,新的进阶职业?
安南犹豫了一瞬。
这个职业,似乎是一个坦克系进阶。
他还记得,银骑士的职业精通,除了噩梦之外,还有“单打独斗”和“围斗”。这应该就对应了银骑士的治疗能力,以及氪金战斗能力。
对于安南来说,他的确和银骑士这样的氪金战士相性不是很合……如果有合适的进阶的话,倒也不是不能进阶。
毕竟银骑士进阶的话,只会损失【银之手】和【银刃击】两个技能,其他都不会损失——那些神术都是通过圣职者系兑换而来的,银骑士所提供的只有高额的体质加成而已。
银骑士每提升一级都会默认增加两点体质,然后随机在力体敏三个身体属性上再加一点。
如此高额的体质加成,在青铜阶时的确是很高、甚至高到有些吓人……可到了白银阶,有了“霜语者”作为比较时,安南又觉得它的加成有点弱了。
——点了!
安南犹豫片刻,还是点下了那个进阶。
毕竟他的确不是很适合银骑士……
他终究是老祖母的直系后代,早晚要回凛冬公国的。到时候顶着银骑士这个骑士系职业回去,也不太好跟老祖母交代。
而且,胜利骑士的这个进阶需求实在是异常困难。
若不是这次有丹顿的杀意,想要完成这个条件都非常困难。
越是稀有的职业,越是想要进阶试试看——
哪怕是抽到实用性不太高的高稀有度卡片,也比抽到更实用的低稀有度卡要开心的多。
安南相信,这应当算是玩家的本能了……
好在,这个职业并没有让他失望。
三级的胜利骑士,让安南的属性面板很快变成了这样:
属性:力量15、敏捷16、体质37(+5)、感知48、意志31。
——每级胜利骑士,都可以增加两点体质和两点意志!
这的确是比银骑士要加的更多……而且是正经的白银阶职业。
白银阶职业的共同特性,就是升级时会提高意志属性。
因为白银进阶黄金的时候,是会有硬性的意志要求的。
这也是亚历山大团长至今没有进阶黄金的原因之一。
而胜利骑士的技能,也没有让安南失望——
第四百三十二章 咒缚:西西弗斯之心
安南仔细的查看着胜利骑士的技能。
“……这个职业,还真不错啊。”
他惊叹着。
——不愧是极稀有的职业。
连续一百次的无失误失败,最后还得成功……安南甚至怀疑,这个职业到底会不会有十个人曾经进阶过。
胜利骑士lv23:【凛冬剑术lv10(max)】,【霜剑术lv10(max)】,【触类旁通lv1】,【胜利意志lv1(max)】,【辉煌剑lv1】,自由技能点3
一级的【银之手】与【银刃击】,变成了【胜利意志】与【辉煌剑】两个新技能。
胜利意志是只需点一级就是满级的被动技能。
他的效果是,当力量与敏捷之和低于意志属性的时候,可以每日一次的、以意志属性代替力量或敏捷属性来进行任意判定。
每十点意志属性,可以额外增加一次【胜利意志】的使用机会。目前安南的意志属性是31点,也就是说他每天可以使用四次。
这也是安南第一个见到的,必须压低属性、才能触发效果的技能。
——毫无疑问,这是非常强力的技能。
甚至强力到有些吓到安南了。
它实际上的意义,是每天数次“力量或敏捷属性临时翻倍”的爆发机会。
要知道,【全力一击】这个剑术技能需要消耗三倍的体力,才只能临时增幅30%的力量。
而且在对拼的时候,哪怕是十次增幅30%,可能也比不上一次增幅100%的效果更具决定性。
而辉煌剑则是同时与意志和体质属性都有关的技能:
它的描述是,“将意志燃烧至极限,增加与意志属性正相关的伤害豁免能力(当前为豁免31%)、并储存所承受的所有伤害。再次使用此技能以将吸收的伤害全部斩出,形成巨大的光芒斩击;自身生命值越低,光芒斩击的威力便会提升的越多,在健康度低于30%时达到最高”。
这个技能每日只能使用一次,是真正意义上的“大招”。
简单来说,就是蓄力阶段挨打可以加伤害,最后斩出去一道光炮。
它最大的价值,在于这个蓄力时间非常灵活。
它被视为一种引导法术。
只要安南不使用其他的引导法术,或是使用咏唱法术的话,就可以一直维持蓄力状态。即使使用其他剑术发起攻击,也不会打断蓄力。
如果安南装备了【精灵之手】,那么在蓄力状态下还能额外再使用另外一个引导法术。并不会影响安南的状态……相当于一个半永久的伤害豁免。
于是安南毫不犹豫的,直接将三个自由技能点全部点在了【辉煌剑】上。
每一级的辉煌剑,都没有形成质变。只是额外追加的伤害提高了……
但在辉煌剑达到lv4的时候,终于触发了第一个特效:
【lv4时:此技能伤害额外增加50%】
……安南的心态很是复杂。
这么久了。
他终于有了点boss的样子了……
——虽然变成了一个背水佬,但多少也是个boss。
他那金色的“稀有精英”模板,终于有了些许的说服力。
“终于有了第一个大招了啊……我的第一个正经的范围攻击技能。”
安南立刻就感觉【银刃击】不够香了。
果然还是新职业爽到啊。
不过既然这个技能的释放形式,是“斩击”。
那么它或许与安南的第一个咒缚能够交互,进一步提升伤害。
“‘胜利骑士’……吗。”
安南喃喃自语道。
一个技能是压低属性才能触发,一个技能是压低状态才能使用。
他莫名感觉到有些讽刺。
“算了,领取解密奖励。”
安南叹了口气。
准备接受自己的奖励。
他的“光辉”要素,原本就有63%的觉醒深度。而在“伟大猎杀”的那个噩梦中,安南就已经提升到了73%,而再计算上通过要素萃取、所能提升的程度,那时就已经到了95%。
如今再接受这个,安南就正式跨越90%的门槛了。无需追求100%的觉醒深度……因为安南已经可以在安全范围内,实现“光辉要素”的完全萃取了。即使燃烧部分灵魂来训练,剩下这部分也可以很快补完。
接下来就要追求其他的四个要素了。
——“智慧”、“荣耀”、“美丽”、“严格”。
算上基本已经提前完成觉醒的“光辉”,和天生掌握的“霜”。这就是安南所掌握的六大要素。
唯有完美通关扭曲级的噩梦,才能稳定、安全的提升要素的觉醒深度。而要素的觉醒深度虽然不直接等于觉醒率,但它可以视为“资质”。
或者说,是“继承”到噩梦主人所持有的要素的觉醒深度。当然,前提是自己也要有这部分的要素资质才行……否则是不会触发相关奖励的。
这就是很多超凡者在进阶黄金前,压制自己的状态的原因之一。
除了寻找适合自己的进阶与仪式之外,他们在寻找适应自己的扭曲级噩梦,来吸取噩梦主人的要素之力,来提升自己的觉醒深度。就像是在修仙模拟器中,金丹品级不够高的话飞升无望一样。
至少超过90%的觉醒深度,才有希望在不嗑药的情况下完成要素的完美结晶。当然,如果是真理级超凡者或是神明的直系后代,那么他们天生就有一项要素是100%觉醒的。
不过,一阶段就需要完成度90%?
那么二阶段又是怎么触发的……
安南思索着。
在他确认之后,他眼前划过了两道痕迹:
【得到副本解密奖励:要素(光辉)觉醒深度上升20%】
【得到副本解密奖励:咒缚“西西弗斯之心”】
“……咦?”
安南轻咦一声。
这是他第二次在噩梦中得到额外咒缚。
……别是丹顿最后的诅咒吧?
安南有些忧虑的点开看了一眼。
“……”
他突然沉默了。
【西西弗斯之心(禁忌型):你不可因失败而绝望。】
【此咒缚附着于自身,无维持费用且自动触发,在满足条件后自动解除】
【当你的任意判定连续失败三次、并再度尝试进行判定时触发——】
【在此次判定成功前,你适用于此项判定的所有能力临时+1】
【此咒缚可无限触发,但每次触发此咒缚时侵蚀度+1;如在同一判定上多次触发,则在第二次触发时侵蚀度追加+2,共计+3;在第三次触发时侵蚀度追加+3,共计+6,以此类推】
【一个失败者最后的赠礼,以及敬意——丹顿】
这就是你……最后的波纹了吗?
第四百三十三章 来迟一步的萨尔瓦托雷
“胜利者……吗。”
安南喃喃道。
从丹顿所架构的噩梦,与他为自己设置的陷阱中……安南能够感觉得到,丹顿终其一生都在为了“胜负”二字而纠结。
“……真是,何其无聊。”
安南低声喃喃道。
丹顿心中充斥着近乎病态的,对“胜利”的偏执。
他心中有一股莫名的自卑感——他或许曾渴望获取他人的认可却求而不得,或是也曾连续在用尽全力之后跌入谷底。
从他自己的恐惧碎片中就可以看出,丹顿心中最为恐惧的,是自己的力量突然失效。
这点就可以充分说明,丹顿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一清二楚的。
可他明知如此,却依然敢于执行如此冒险的任务。
——为了神明而窃国。
他并不渴求永生,按说就不该信仰腐夫。
“或者说……他的目的并非是帮助腐夫,而是操控王室。”
如此一来,安南也能理解——为何丹顿控制了四王子这么久,却始终没有找机会袭击去亨利八世、直接修改国王的记忆?
原因很简单。
因为丹顿并非是对权力的狂热追捧,而前往的诺亚王都。他并非是发自内心的想要谋夺王位……他的**在于,他要依靠自己的力量,来将王室玩弄于股掌之间。唯有在他人的规则之下,取得胜利才会变得有意义。
而且并非是行刺,而是潜伏十数年——如同游戏一般,操控着四王子,来如丹顿所愿的、执行他想要的一切命令。
打算按照游戏规则,等待腓力王子以合法手段继承王位。
腐夫不愧是对信徒筛选最为随意的神明。
就连完全不信仰自己、也对自己所赐予的力量无所谓的信徒,只要有用的话也能一并接受。
或者说……不愧是连老祖母也敢得罪的神明。
这大概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反正腐夫连升华仪式都没完成,结果就反而成为了毫无弱点的神明……而祂自身的特点,就是生命力特别顽强,因此虽然最为弱小、甚至可能与强力的黄金阶超凡者都无法对抗,却也不怎么在乎来自其他神明的威胁。
“比较能苟”这么个优点,就是能让他这么沉得住气。
像是骸骨公的仪式场,如果能深入灰雾之中、再突破骸骨公亲自设下的诸多陷阱和结界,就能将它强行拆掉;而镜中人的仪式场,只要能够穿越到过去,也能将其打断。
腐夫就不一样了。
他的仪式至今还没完成……因此连拆都没法拆。
因此他也是最弱的神明——只有七分之一的神力。
当年腐夫所架构的升华仪式,原本是为了给他的君主所用的。而在他被君主所背刺后,他为了保命,就自己将仪式改动了一下、来强行完成自我升华。
这一结果,也就是他的升华并不完善。
他必须让七个国家的王室直系子嗣,完成“永生者”仪式。并在七个永生者中成为最后的幸存者,才能成为真正的神明。
而在那之前,他只不过是七分之一的神明罢了。
顺便一提,他完成的那“七分之一”的永生者,就是他自己。
——腓力的计划,就是与腐夫一样,成为真正的“永生者”。如果他之前完全没有掌握任何超凡之力,也可以凭借分到的力量,瞬间成为白银阶超凡者中的上位存在。
“永生者”并非只是长生不老的那种程度。
他们毕竟是神之候选者。
除却没有完成“四轮的运转”、没有获得“要素的完美精华”之外,其他的工作都已经完成了。腐夫比他们的优势所在,也就只有这两点而已。
一旦成为永生者,其生命力就将远超普通的神明;唯有其他同样持有“永生”真理的永生者才能将其杀死。
或者说,是将属于对方的那份“永生之力”夺走。
唯有下定决心断绝王室之血、完全抛却血脉与亲情的暴君,才能成为永生者。因此最后的胜利者,才能够称为“永生者之王”。
之前安南并不知道腓力想要做什么。
现在他大约有所理解了……
从丹顿这边的情况来判断。
——腓力应该是想要反杀腐夫。
虽然不知道他的自信是从何而来的。
但假若如此理解,那就可以解释,为何腐夫会如此果断的放弃了一个黄金阶的信徒与一个王室子嗣;为何腓力明知腐夫的仪式,却没有丝毫反抗。
因为他也在同时利用腐夫。
不愧是最屑的神,就连自己的信徒也比别人要更屑那么一点。
骸骨公直呼内行。
“这都是什么事啊……”
安南叹了口气,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就在这时,他的房门被人砰的一声匆匆推开。
一脸焦急的萨尔瓦托雷,与面容沉稳、身材魁梧的亚历山大团长冲了进来。
他们看到正准备起身的安南,动作顿时僵住了。
亚历山大仔细的看了一眼安南,顿时摇了摇头、暗自松了一口气。
而萨尔瓦托雷还僵在原地,表情都凝固了、不知该进该退。
安南挑了挑眉头,轻笑道:“你是来救我的吗,学长?
“真可惜……你来晚了。”
“……来、晚了?”
萨尔瓦托雷干巴巴的重复道。
“是的。”
安南说着,看了一眼床边的那瓶药片,将其抛给了萨尔瓦托雷。
“——因为我已经自己把问题解决了”
他如此说道:“你这个医生,不称职啊。”
萨尔瓦托雷有些狼狈、笨拙的接住药瓶,凑近一看。
他才注意到,那瓶子里的药片已经失去了那种诡异暗淡的光泽、就像是普通的药片一样。而且每片都正好从正中间断成两片。
“诅咒已经……被完全净化了?”
萨尔瓦托雷喃喃道。
他怔在原地思索片刻,突然小跑着冲到安南身边,捧住他的脑袋、仔细的打量着安南的表情。
“别看了。”
影子在他心中扫兴的答道:“的确是安南。
“你看不出来吗?他甚至比之前更加自信了,怕是丹顿被他吃下去了吧。真是可怕的男人。”
……抱歉,我什么都没看出来。
萨尔瓦托雷在心底喃喃回应道。
毕竟他没有那种透过眼神看穿内心的神奇技能。
不过看上去,倒是感觉安南心情的确不错……
端详了许久,他才唉声叹气的把手挪开:“我都不知道该祝贺你平安归来还是打你一拳……我白担心了你这么久。”
“那就祝贺吧。”
安南笑道:“这毕竟是你的问题,不是吗?”
“唔……是。”
萨尔瓦托雷心不甘情不愿的哀叹一声,承认了下来:“抱歉了,安南……”
“无需道歉,祝贺即可!”
安南大笑着说道:“至少在结果上,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他的瞳孔璀璨明亮如星辰一般,笑容是萨尔瓦托雷从未见过的灿烂。
直到此时,他才终于相信安南是真的没事,松了一口气。
虽然被吓了一跳、白紧张了半天、搬了强力的救兵,又费劲心力制作出了能够侵入他人噩梦的药丸……而如今完全又用不上。
但萨尔瓦托雷还是发自心底的认为,药这种东西——用的人越少、反而是越值得庆贺的。
如果有朝一日所有人都用不上了的话。
那么他作为制药者,理应高兴、而非悲伤。
第四百三十四章 半真半假之物
“这里就是丹尼索亚吗?”
林依依抬头打量着四周,好奇的问道。
虽然联合王国的官方名字,是丹尼索亚及菲尔德群岛联合王国。但“丹尼索亚”与“菲尔德群岛”的繁荣程度,是真的完全不一样。
之前林依依为了获得进阶条件,在宝钻岛停留了一天。
虽然并没有拿到什么关键性的道具……但也算是得到了情报。
——“宝钻岛护卫骑士”这个超凡职业,如果想要进阶成“湛蓝圣卫”这个白银阶的坦克职业的话,必须要在宝钻岛上进阶。
而且需要购买宝钻岛的特产——蓝宝石镜。
当然……众所周知,蓝宝石不一定是蓝色的。
这种名为“蓝宝石镜”的仪式道具,是用粉、蓝、黄、绿、白、灰六色的碎宝石,拼合成的一种非咒性仪式道具。要求是,任何一种宝石,都不能与其他的同色宝石相邻。
湛蓝圣卫的进阶仪式需要自己购买一些碎宝石、镜子和黏合剂,在敕令巫师特制的“无罪房间”中进行黏合。然后用这面镜子与反射夕阳的光芒、照在自己脸上的情况下入睡。
宝钻岛的碎宝石的确非常便宜,甚至可以说是白菜价。
并非是形容,而是真正意义上的白菜价!
宝钻岛四分之三的面积,都是由一条极为富饶的红、蓝宝石矿脉构成的。而且这条矿脉在千年前就受到过诅咒,会吞噬接触到矿脉核心的生物,并吸收诅咒与血肉源源不断的产生新的宝石。
这种规则后来被宝钻岛上的矿场主了解到。他们就开始有意识的进行血祭,以此来延续矿脉寿命。
宝钻岛没有农田、没有铁矿、没有煤矿,唯一能参与的工作就是挖矿。大约有超过五万人的本土矿工在不断开采宝石,这只是登记在册的宝石矿工,还不算那些从其他群岛来的、接受雇佣工作的流民们。最近十年间,光是联合王国出口的宝石与宝石相关产品就超过一吨,其中百分之百都来自于宝钻岛、区别就是有没有经历二次加工罢了。
而湛蓝钻塔本身就建造在矿脉之上,它能源源不断的从矿脉深层自动挖矿。
在宝钻岛,只有比鸽子蛋更大的红宝石,才能算的上昂贵;蓝宝石就更不配了,它们的价格普遍不到同等品质、大小的红宝石一半。
而如果是五克拉以内的碎宝石……那价格基本上不比同等分量的玻璃昂贵多少。
它们主要的用途,是用来卖给丹尼索亚的服装设计师们,打磨后作为新品流行衣服上闪闪发亮的装饰物;或是给敕令巫师作为施法材料用。
林依依也是刚刚知道,敕令巫师的许多法术是需要宝石与矿石粉末作为施法材料的……
念着“出来旅游多少要带点土特产”的想法,林依依用自己的所有零花钱,买了两兜碎宝石。
每兜是一百五十克。
留半兜作为施法材料,分半兜给大家作为土特产。剩下那一兜回诺亚倒卖一下,应该就能直接拿到启动资金了……
虽然理论上从宝钻岛离岛的时候,不能携带超过100克的宝石,否则要支付一些税。但好在达利园老面……老主教还是比较有牌面的,似乎有很多大人物都认识他,林依依不仅没有被搜身、也没有被敕令巫师检测。
甚至还被那位大人物送了一件花朵形状的宝石发卡……是用五片花朵形状的粉钻和以诸多蜜黄色蓝宝石镶成的花心制成的。
说实话,老沉了。
林依依肯定是不敢收。
但达里尔主教却是示意她直接收下。
于是林依依当机立断的就收了下来,像是个春节拿红包的时候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的孩子一样,脸上乐开了花。
但即使是如此富饶的宝钻岛,在城市风格上也和诺亚的乡下地区一般无二——甚至感觉上基建还不如冻水港做得好,起码冻水港曾经也是有画廊、有剧院的……虽然如今已经被废弃了。
雅翁与银爵士,都是将自己的常驻城市直接公布出去的神明。就如同忌惮着随时可能出现的银爵士,大家被迫变得儒雅随和有礼貌的诺亚人一样,丹尼索亚这边的环境也被雅翁所改变了。
丹尼索亚的王都,同样也叫做丹尼索亚——毕竟诺亚王国与丹尼索亚王国,都是以“神存在的都市”为核心,而建立起的国家。
但与银爵士不同的是,雅翁平时并不会经常出来逛街。
他始终待在自家的居所中。
那是一家综合性的事务所,看起来与丹尼索亚内的其他事务所没有什么差距……除了这家的老板是一位正神之外。
很多梦想着一夜成名的画师、作家、剧作家、服装设计师和诗人,都会定期将自己的作品寄给雅翁,其中的优秀作品和过差的作品都会得到雅翁的回信;而歌手与演员,也都会参加雅翁定时举办的,类似选秀的某种大型仪式……然后挨喷。
是的,挨喷。
雅翁与纸姬最大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他对于艺术的瑕疵没有半点容忍。
无论是再好的作品,雅翁也都一定会指出它的不足之处。而且祂所指出的缺点,必然是真实存在的、一针见血的重大缺陷……因此接受意见的艺术家们也会很容易恼羞成怒。
除非是雅翁特别顺眼的选手,才会友情给对方提两句极为关键的指点。
否则他就是一个史前大喷子。
……但让他们怒不起来的地方,在于雅翁的确是比他们强。
面对蹩脚的歌手,雅翁可以当场来一段华丽无比的唱腔;面对演技尴尬的演员的时候,雅翁也可以用同样一段演出吊打对方。绘画、雕塑、写作等房间就更不用提了……
雅翁本人甚至就是诸多艺术流派的开创者与改进者,是真正意义上的活着的祖师爷。而且他从未停止过学习、钻研与创作,随时可能会有新的作品问世,每部作品都是当时毫无疑问的“最好”,而新作则又是“最好”。
而尼古拉斯墓地的钥匙,就在雅翁手上。
守护尼古拉斯墓地的结界,就是雅翁亲自设计、守护的。
然而根据保密协议,林依依并不被允许前往墓园——首先就必须提防有人趁机将尼古拉斯释放、复活的可能,打着来检查尸体的名义偷窃尸体,这种套路也是很常见的。
林依依也不敢和雅翁待在一起。
虽然她远远见到了雅翁……戴着贝雷帽与眼镜,面容消瘦的老人,长得像是个老年版的zun、又像是消瘦了两圈往上的手冢治虫一样。
——看起来脾气就不是很好。
而且其实也不怎么用看,他们毕竟只是来确认一下。
尼古拉斯那边情况如何,在林依依他们离开诺亚之前就已经心里有数了。虽然不知为何,银爵士和雅翁对这件事格外的淡定,总让她觉得有些奇怪……
但当达里尔主教回来的时候,林依依才意识到,事情可能比她想的更严重。
“出事了,一一。”
达里尔主教沉声道。
“尸体果然不见了?”
“比那更严重。”
达里尔主教深吸一口气。
他摸着自己的光头,缓缓说道:“因为……尼古拉斯的尸体还在坟墓中。”
“……尸体还在?!”
林依依顿时愕然。
达里尔点了点头:“不仅如此,而且结界内根本就没有人进出过的痕迹……至少最近五年间完全没有。”
而透过林依依的视角观察这件事的安南,也顿时愕然。
他也立刻意识到,问题可能严重起来了。
如今的尼古拉斯,已经承认自己是真正的尼古拉斯了……一切证据都指向,他就是“尼古拉斯一世”,只是忘却了些许记忆,以为自己是人造人。
可假如说,真的尼古拉斯并没有复活……
——那么王都中的那个尼古拉斯,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