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一章 美的结晶
“他画的可真是太差劲了。”
美味风鹅毫不犹豫的答道。
在亲眼见到纸姬之前,美味风鹅一度觉得那个画师画的真牛逼。
他甚至能从画像中,品味到那么一丝魔性——光是欣赏着纸姬的容颜和身姿,就能让美味风鹅目不转睛的看上半天。
美味风鹅相信,报社的编辑肯定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把这幅画放在报纸头版。
但亲眼看到纸姬之后,美味风鹅才知道真相……
原来纸姬的容貌,仅仅只是原封不动的复刻下来,就已经是顶级的“魔画”了。就连美味风鹅这超凡者级别的意志力,都完全无法抵抗。
虽然不知为何,周围的路人却像是完全看不到自己和纸姬一样……就在路上照常行走。
那位所谓的“知名画家”奈杰尔·埃利奥特,给纸姬画出来的肖像画,画出来的简直“就像是人”一样。
这么说可能有些怪……
虽然容貌有大约九成相似,但那不可名状之美、“美之锚点”的意味,却是半点都没有表现出来。
不光是美味风鹅这种超凡者,就连普通人看到这幅画也绝不会入迷。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缩水”能描述的了。
这是正儿八经的“干货”——加水泡发之后能膨胀好几倍的那种。
“实际上,他已经很努力了。”
纸姬只是温柔的轻笑一声,一边反手从身后摸向自己的画板,一边解释道:“他不是超凡者,又不小心看到了我的脸……当他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
“他那是凭借着短短一瞬间的‘印象’来重现出来的形象。我也看了他的画了,画的其实挺不错的。而且他的观察力也值得赞扬……能将一眼扫过时产生的朦胧印象提炼、还原出来,这足以说明他的才能相当不错了。”
纸姬如此为那位画师认真的开脱道。
虽然对方并不在这里,甚至绝对不可能听到这番对话。但纸姬也对那位画师没有任何苛责与批评……
美味风鹅突然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那似乎是“爱”。
应该并非是指向那位画师,而是指向所有画师的爱。
——纸姬眷恋着画师。
所以,她才叫纸姬吗……
不知为何,美味风鹅不太愿意用“祂”来称呼这位女神。
“不说那些,看看你的画吧。”
纸姬把一幅画抽了出来。
她笑着,将那副画递给了美味风鹅。
……我能有什么好看的?我自己照镜子的时候看多了去了……
美味风鹅心中吐槽道。
但他却是很乖巧的接过了那副画,礼貌的展开画卷。
可在他看清楚那副画后,却是突然怔住了。
的确是他自己的容貌。美味风鹅一眼就能看出。
但除此之外……
——就没半点一样。
他身上城卫军服装,被纸姬画成了破旧却干净的红色僧袍。他赤着脚踩在雪地上、双足满是伤疤。
他的眉毛上染着白色的霜痕,眉心深深紧锁着、显露出无尽的苦闷和犹豫。他的脊背挺拔,肩膀稳定宽阔,头顶有着细微的伤疤和擦伤,表情沉默眼神坚毅。
他左臂向下垂在僧袍内,攥紧的拳头能看出他内心的纠结和动摇。而右手则掬着一捧暗红色的血,置于自己嘴前、却迟迟没有饮下。
他凝视着手中泛起涟漪的血池,陷入了回忆与沉思之中。
而在他身后则是巨大的、正在落下的夕阳与雪景。阴影打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他下巴的轮廓。
不知是不是错觉……
美味风鹅看着这个“自己”,甚至隐约能感受到“他在想什么”。就仿佛自己真的是持杯女的僧侣,
……这是什么神仙艺术照?
美味风鹅大大的动摇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先截了张图。
“……我想买的话,要付出多少钱?”
他有些迟疑的问道:“还有……我的感情有这么激烈吗?”
“我的规矩向来是看着给。但你仅有一次机会。”
纸姬温和的说道:“我不会告诉买主,每幅画值多少钱——只有你开价比它的真实价值高的时候,我才会卖给你。但如果你开的价不到,我就不会收你的钱……而是免费送给你一份,价值相当于你之前开价的纪念品。
“正如我之前所说的,我给你打五折——你只要开价有它真实价值的一半,我就把它卖给你。现在这幅画还没有名字,如果你为它起的名字能得到我的认同,我就给你再打五折。
“至于你的情感……当然没有这么夸张啦。
“这是恰当的虚构,为了将这份我所洞察到的美更好的展示出来,我将这份情感、**与意志的冲突,萃取、抽象并纯化,最终的效果就是这样的——它是你的**与意志的结晶。如果每天注视着这幅画冥想,你的意志力也会在感受这份苦闷中得以提升的。”
纸姬露出绝美的笑容,坦然道:“所谓画师,就是捕捉生活中无处不在的‘美’,并将其提炼、具现出来的职业。
“作品应有其生命——我是这样认为的。”
“……您真是一位了不起的画家。”
美味风鹅心悦诚服的赞叹道。
这是他第一次与这个世界的神明面对面的谈话。
而纸姬的器量与洒脱,也深深折服了他。
若非是他完全对绘画一窍不通,恐怕现在已经为纸姬献上忠诚了吧……
这个世界的神明……都是如此有魅力的存在吗?
美味风鹅联想到了之前见到的腐夫与银爵士。
银爵士自是不用多说。
就连作为敌人、作为“怪物”的腐夫,美味风鹅虽然迫于祂的威势、无法直视,却也感受到了祂身上那种缠绕着的优雅、从容与亲切。
“但我……我没有什么钱。”
美味风鹅无奈的说道:“能赊账吗?或者用等值的物品交换?”
“概不赊账,但是允许以物易物——在银爵士的见证下,我会公允的、以其应有的价值进行回收。”
纸姬笑眯眯的说道,同时催促着:“先为它起个名吧。”
“……我想不出什么好的名字。”
美味风鹅沉默了许久,还是诚实的答道:“我能给出的只有这些——”
他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腰带。
那里存放十瓶打火机般大小的金属瓶。
“十瓶恶魔之血吗……”
纸姬却仿佛能看穿美味风鹅一样,微微皱眉。
她略一沉思,开口再度问道:“要不你先试着起个名字?”
她这话一出口,美味风鹅心里就有谱了。
十瓶恶魔之血的价值,应该比这幅画的二点五折多、但是比五折要少……虽然不知道是怎么算的。
恶魔之血的进价不到十镑,但在王都一瓶能卖八十镑;而这十瓶又是作为三百镑的抵扣工资送给的美味风鹅……
但不管怎么说,开价高点是好事。
万一买不下来,也能得到等价的赠品。
理性来说,相比较一幅不知道有什么用的画,换取赠品是更理智而稳定的选择。
但美味风鹅还是想试试看……
“……《悬崖前的僧侣》,可以吗?”
他皱着眉头看着画,沉思许久,才试探性的问道。
纸姬歪着头,思索了一会。
“如果这个画名是其他人给出的,我就不会卖。”
她眯着眼睛,露出让美味风鹅突然联想到安南的可爱笑容,轻声笑道:“但既然是你本人所说的……这个名字本身就又是另外一重矛盾所在。从这个角度出发,它的价值反而就因提升了画本身的价值,而得到了提升。
“等值换算的话……你所给出的赠品,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了。”
纸姬说着,伸手触碰了一下美味风鹅的腰带。
下一刻,美味风鹅就感觉到腰带内侧的瓶子,突然全部消失了。
“我走了,小哥……有缘再见。”
纸姬声音落下的同时。
她的身形如幻梦般消失。
在美味风鹅的目光离开纸姬的瞬间,美味风鹅察觉到自己脑中对纸姬容貌的印象迅速变淡……眨眼间便不剩分毫。
……这或许是大脑为了自我保护而进行的“降压”处理吧。
美味风鹅沉默着,将画卷小心谨慎的卷好。
周围的路人,也纷纷向穿着城卫军服饰、拿着画卷的美味风鹅投来好奇的目光。
——先不巡逻了。
总之,先找妖怪老师他们,帮忙把这幅画藏起来……
第三百六十二章 一键恢复出厂设置的安南
见到安南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有些疏远冷淡,无面诗人微微怔了一下。
随后祂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带着鸦面的女孩脱口而出:“你现在已经失去记忆了吗?”
“……为什么这么说?”
安南挑了挑眉头。
尽可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他随口发问道。
他刚刚突然注意到了一个词。
——【已经】。
仿佛无面诗人并不为自己不记得祂而感到惊讶或是悲伤……只是没有预想到,这件事会发生在这个时候。
如果这一推测是正确的……
那么对于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的“另一种可能”,就有了决定性的证据。
自己或许……并非是在穿越后,就抵达了冻水港的海滩上的。
当前的证据有三。
在“噩梦:白塔”中,玛利亚无意间提过她的弟弟性格很好,可凛冬家天生就具有冬之心、感受不到快乐;
在“噩梦:伟大狩猎”中,过去的、年龄还很小的安南,却与自己做出了类似的选择;
而最关键的是……
“真理之书”只有在新的概念已经诞生后,才会开始逐渐显现。
银爵士不可能诞生在文明发生“贸易”之前,红骑士也不可能在“战争”发生前诞生。因为让祂们成就神明的真理之书,在那个时候还尚未出现。
唐璜身上出现真理之书碎片的时间,显然比安南醒过来的时间要早很多的。
如果说,安南穿越的时间其实要早很多——只是因为某件事而失去了在这个世界上的记忆。
那么很多事就能得以解释了。
但这样,却会出现另外一个问题。
五年前镜中人举行禁忌仪式、冒险将自己置于死地而后重生登神的原因,就是当时已经没有新的、空白的真理之书了。
如果真理之书出现的时间,早于“噩梦:白塔”的发生时间,那么镜中人似乎没有冒险的理由……
但面对安南的旁敲侧击,无面诗人却是沉默的思索了一会。
“我不能告诉你。”
出乎安南的预料,无面诗人最终如此答道:“这是你自己的决定。”
“……我自己的决定?”
这出乎意料的答案,让安南自己也吃了一惊。
不,等等……
安南突然察觉到了什么。
他想起来了。
最后一次见到本杰明的时候,他曾经从本杰明那里得知,在自己身边残留有“利维坦的气息”。
而“利维坦”是神秘女士所豢养的三头巨大怪物之一。
其地位,应该相当于最高级别的“使者”。
如果这个名字与安南所知的,地球上的那个“利维坦”是同一种东西的话,它应该是一种巨大无比的、生存在海底的海底雌兽。“利维坦”这个名字本身就有“裂缝”、“旋涡”的意思。
仅凭一个名字,和“怪物”的身份进行断定并不理智,可能会犯先入为主的错误。
但考虑到自己登陆时的地形,安南姑且可以认为,这个世界的“利维坦”,的确是生活在海中的。
……那么,如果之前的安南对自己的“失忆”,是有所准备的呢?
按照安南的行事风格,自己会出现在冻水港,应当便是某种暗示。因为他就算失去记忆,实际上也没有必要来到诺亚的,更没有必要首先来到冻水港……腐夫已经离开,老祖母即将醒来。再加上有玛利亚的庇护,回到凛冬是更方便的选择。
利维坦既然能把自己送到冻水港,应该也能把他送回凛冬。
除非,冻水港本身就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安南很快联想到了什么。
因为冻水港的特殊之处,就只有“噩梦:画廊”。
画廊的特殊机制“重演”,是一旦失败就会失去之前产生的记忆的噩梦机制。
而会产生这个机制的原因,是因为“画廊”其实并非是完全的、过去发生的事。
噩梦的本质,是梦界资讯以灵魂为基石、在现实中的投影。
而画廊的特殊之处在于,构成了这个噩梦的灵魂——也就是艾蕾,她在骸骨公的保护下、并没有真正死去。
艾蕾对于之后的事,依然能获得新的记忆;其他人进入噩梦后所发生的事,对她来说仍是“正在进行中的现实”。
而不像其他噩梦那样,是“过去所发生的故事”。
换句话来说……
“……是因为敌人的攻击吗?”
安南试探性的发问道。
如果自己真的是失忆……那么曾经的自己、不让现在的他得知真相,无非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安南突然有了必须主动舍弃掉大量记忆的需求,同时他又有不能被夺魂巫师翻阅、查看的关键记忆,只能选择“恢复出厂设置”。
比如说记忆被什么东西所污染;或者为了达成某个目的、满足某个条件,而必须忘记某件事,回到“无知”的状态。
当然,也有可能是单纯的遭遇了袭击、或是受到重创唯有这样才能活命……
而面对安南的询问,无面诗人不禁发出了有些尖锐的笑声:“这是不可能的,安南。
“你可能忘掉的东西有些多。我姑且透露些情报,让你放心吧。
“在诺亚有我、有银爵士,在地下联邦有尊敬的两位女神,在凛冬有老祖母,在联合王国又有纸姬、石父和双首歌者,在教国也有那三位正神……如果你说的那个敌人是腐夫,那么祂还不太配。
“祂太年轻了。祂根本不知道,安南你对于这个世界的价值到底是什么。”
“……我意味着什么?”
安南困惑的发问道。
听无面诗人的说法,好像自己与许多正神都有交流……
但闻言,戴着乌鸦面具的女孩却是顿了顿,随即果断的摇了摇头:“我可是守密之神。”
“那就只提一下,什么时候能……”
“我拒绝,拒绝~剩下的全部拒绝~”
不等安南说完,无面诗人便将双手在面前交叉,大声胡乱唱着不成调子的歌,盖过安南的声音,强行打断了安南的话。
祂看着安南苦恼的样子,发出了古怪的笑声:“我说怎么纸姬突然跑到诺亚来了……原来是来找你的。你什么时候想去见祂了,就离开这里,去街上逛逛吧……纸姬能闻到你的味道,不用你去找祂。”
“……可就算你这么说……”
我也还是对纸姬没有任何印象啊。
“哈哈哈哈,别这样,安南。忘却不是坏事。知识是有分量的,越是有力的知识就越是沉重。你还没有负重前行的觉悟……和能力。”
“白银阶也不够吗?”
“不要套我的话,我是不会说的。两位女士也是一样。但如果你运气好碰到幸运小姐,祂说不定会多说两句。”
身形单薄的少女笑眯眯的说着,身体逐渐再度融化成黑泥,声音也逐渐变得模糊起来:“既然确定现在不是叙旧的时机,我就先走咯。
“现在这个时候,诺亚可不是什么安全的好地方……不过你既然会选择到这里来,应当也是女士的计策。
“女士教导我们,秘密如果说出口,就会失去魔力。一切顺其自然便好……”
黑色的淤泥发出重重叠叠的尖锐、潮湿的声音,大笑着融入大地之中:“我会好好看着你的,伙伴——
“——我会好好的把这一切全都记录下来!”
第三百六十三章 曾经的安南
等到无面诗人彻底消失后,一直过了半分钟。
空气中那种四处充斥着的、让皮肤微微酥麻的轻微震颤感,才终于渐渐消散。
即使在它完全消散后,安南也还依然感到自己的皮肤上,传来噼啪的颤动感。
就像是持续性的听到噪音后,来到安静的房间时耳中也会时不时有幻听一样——
像是被寒风浸透身体后,回到温暖的房间也会忍不住战栗。并非是皮肤发寒,而是骨骼、血肉都注入了液态的“寒意”。
——此乃“残留”。
也就是那些“影响”名字的来源与本意。
若是使用大规模的超凡力量,就会在世界上留下刻痕,得到相应的影响。这也算是超凡力量的代价之一。如同安南目前唯一的歪曲法术一样……只要使用,就会得到影响。
如同用石子在河底刻下的凹槽一般……虽然随着时间的冲刷会逐渐散去,但在散去之前依然会持续性的影响周围的世界。
同理——那些持有真理的存在,本身就是概念的显化。
祂们仅仅只是存在,就会让周围一定范围的世界被真理所异化。而这种基于灵魂层面的影响,只有直觉敏锐、专精于感知能力的超凡者才能感受到。
越是年迈、强大的神明,越能约束起自身对外界的影响;而越是新神……甚至还没有掌握真理的强大存在,越会对周围造成破坏。
也正是因此,无面诗人出现时对安南造成的异常感才会弱于骸骨公,甚至稍微注意一下的话还能完全收拢、隐藏起来;银爵士行走在街上,都不会被任何人的灵感所察觉到。
而像是“利维坦的残留”,甚至在她离开后许久,都依然会存在于沙滩上。
这里有一个问题。
那就是……
安南自己也是能产生影响的。
他记得很清楚。
在他看到萨尔瓦托雷那面能够揭示灵魂本质的魔镜时,直接通过观察自己的灵魂而得到了影响……
甚至还是高阶影响。
这是否说明……安南的灵魂已经产生了一定程度的异化?
可安南的灵魂又的确没有升华。
不只是没有承载物的问题。
安南最开始的时候等级这么低……而在他进阶白银的时候,也的确清除出去了许多杂质。
——就算安南这实际上是二周目,但他也不可能是真正意义上的“洗点重练”。
考虑到无面诗人所说的,“知识是有重量的”、“你还没有必要负重前行”。
莫非……
一周目的安南,其实走的是仪式师的道路?
安南脑中浮现出了这样的念头。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一切就都解释清楚了。
——瓦西里·曼宁对安南提过,早在腐夫来袭前一年,十三岁的安南就已经孤身一人离开了凛冬。而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很少。
安南体弱至此、又没有侍卫,为何大公能放心他自己孤身一人离开凛冬公国?
除非安南根本不是孤身一人。
他身边的确“没有人”,但是有神。
仪式师的力量来自于超凡知识。而安南作为凛冬之名的继承者,他比曼宁兄弟都要更加适合学习这种知识……同时安南又是一位穿越者,他开蒙的时间也远比普通人要早,在他十三岁的时候通过仪式得到了自保的能力、认识了诸多神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安南之前才能在材料缺失的情况下,强行举行“仪式:先知的残片”,并在没有副作用的情况、完成了一小部分……他当时的确看到了未来的碎片。
因为安南本身就是一位失去了记忆的仪式师!
他虽然失去了关于这些仪式的记忆……如同忘却了所有的技能。
但他对于仪式的亲和度和熟练度却还依然存在!
“原来是这样……”
安南喃喃道。
老诺兰笑呵呵的走到安南身边:“您现在还有什么疑问吗?”
“……你早就猜到我失去记忆了?”
看到他这反应,安南挑了挑眉头,毫不客气的反问道。
这位样貌平凡的老人,脸上慈祥温和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
“只是推测而已……之前并不是非常确定。
“您小时候可是说过,长大后要娶卡芙妮的——虽然老头子我当时没在场,但也听我的大儿子说过。”
……真的假的啊?
安南顿时有些迟疑。
不过仔细想想,这似乎的确是自己能说出来的话……
如同他现在扮演一个十三四岁的美少年狂刷玩家们的好感一样……假如让他扮演一个**岁的小孩,安南也会考虑自己这个年龄段、这个身份到底能捞到什么好处。
仗着“童言无忌”的天真大旗,顺势口花花刷好感,准备给自己日后诓个容貌地位性格都不错的老婆……的确是安南能做出来的事。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倒是可以解释卡芙妮对自己的态度了……
这样就必须调整对卡芙妮的态度了。
虽然自己现在并不记得了,但这也是曾经自己所做的事。
现在自然也要负责。
……更何况,卡芙妮的确很可爱。
只是……
安南斜了老乌鸦一眼。
虽然对杰兰特家没有什么意见,但这种明打明的跟自己表示“我接下来要利用您了喔”的态度,还是让安南感觉有些别扭。
或许这就是自己缺失了作为上位者生活的十四年记忆后,带来的后续影响之一。
曾经的安南,肯定已经适应了何时何地都会被人利用的情况吧。
“无面诗人也是您请来的?”
“不,这倒不是。”
老人立刻申辩道:“是祂得知您来到诺亚了,才临时找了过来。在那之前,我并不知道您与无面诗人是相识的。
“当然,我更不知道您与这么多真神有联系……”
——以无面诗人的名义,我对此会严格守密。
诺兰对安南如此承诺道。
一旁的尤金·杰兰特也顺势对无面诗人发了守密之誓。
“那我想请问一下,”安南沉思良久,开口询问道,“你们对‘尼古拉斯·弗拉梅尔’有多少了解?”
“丹尼索亚王国那位吗?”
老乌鸦平淡的答道:“他的行动一直在我们的监视下。包括他的行动路线、与所有人的交易、收的徒弟与助手,和他进行的实验。
“他曾试图避开我们的监视。但很快他就发现,诺亚遍布我们的‘眼睛’,他哪怕是大贤者也做不到这点。”
“不,我的意思是……你们对他曾经做过的事,有什么了解吗?”
安南补充道。
诺兰和尤金对视一眼。
尤金接过话头,开口问道:“是他曾作为翠玉塔之主的事吗?”
“不,是他曾经背叛了所有人类……险些导致纪元之灾的事。”
安南仔细看了看两人的表情,突然笑道:“看来乌鸦也是有所不知的嘛。”
怪不得……他能够在王都通行无忌。
看来国王陛下真的不了解尼古拉斯身上发生的事。
虽然目前还没有石锤,但也必须以防万一。
感受到了安南并无恶意的嘲笑,诺兰也是无奈的笑道:“我们只知道我们所知道的。”
他说着的时候,尤金从酒柜最高处取下了一瓶酒。
老人起身,亲自为安南倒了一杯酒。
这是碧绿如玉的酒液……单看颜色像是猛毒,却没有任何味道。
“这是‘春之赠礼’,是埋骨教会的恩赐之一。仅仅只是为您润口,并非是情报的代价。”
诺兰简单的解释了一句,随后认真的开口道:“我们这里除了卖情报,同时也是收购情报的。
“还请您详细说一下,殿下……价钱好商量。”
第三百六十四章 不存在的骰子
“人类的背叛者……”
尤金送着安南离开后,诺兰独自一人坐在地下室的座位上,给自己倒了一杯碧绿色的美酒,注视着酒面低声喃喃道。
他的表情很是复杂。
怪不得自己没有得到关于尼古拉斯的情报。
与他表现出来的若无其事不同。
早在安南提到这件事之前——甚至在唐璜前往冻水港前,老诺兰就开始怀疑尼古拉斯了。
因为尼古拉斯的情报,实在是太干净了。
他用各种手段确认过了。
不知为何他没有死去,也不知为何他来到了诺兰,不知道他是如何穿越的国境……甚至不知道他身上到底带了多少东西、他的力量比过去强还是弱。
但只有一点可以确定。
这个男人,的确就是一百多年前“死去”的尼古拉斯。
而和安南这边的情报对应后,之前的许多困惑才终于得以开释:
一个黄金阶的巫师——甚至还是专精于转化学派的巫师,为什么连他曾经的发明、他的研究成果和转化产物都查不到?
哪怕是白银阶的转化巫师,都能留下流传数十年的伟大发明。而黄金阶更是如此……
没有对力量足够执着、足够坚定的“异质**”,是无法顺利将自己的灵魂染色的。
踏上超凡之路,几乎什么都不需要。只需要足够的机智和应变能力,能够顺利通关至少一个噩梦、能够有一位引路人愿意做守密人就可以了。
而进阶白银,就需要积累足够的力量——在进阶白银的最后一步中,如果灵魂被诅咒侵蚀过重,那么“咳出杂质”的这个环节甚至可能致命。
决定生死的分界线,大约是65%。
被诅咒侵蚀超过三分之二的话,剩余的力量已经不足以支撑灵魂的存在了。
直接崩塌掉的灵魂,连独立噩梦都无法支撑……只会融入到自己刚刚净化的噩梦中。
而侵蚀度只要高于25%,在进阶之后就会有一段时间的虚弱期。需要几日时间的恢复期,才能正式得到白银阶的“纯净之力”——也就是所谓的“第三发育期”。
在这个世界中,超凡学者们将婴儿出生后到他们成长到四五岁,能够下地奔跑、吃喝拉撒学习说话能力俱全的过程,认为是“第一发育期”,也即是“心智的充盈”。
而在十二三岁到十六七岁这段时间,则认为是“第二发育期”,也即是“身体的充盈”。
第三发育期,便是“灵魂的充盈”。
如同婴儿到稚童的心智觉醒,儿童到少年少女的身体成熟——在进阶到白银后,灵魂才刚刚凝结、成熟。一切涉及到灵魂的超凡力量,都在这个阶段才开始进行。
如果灵魂不够纯净,绝对无法安全的度过这次进阶的。
而黄金阶的进阶……
或者说,“染色”之位。
进阶仪式的死亡率,高达15%。
虽然不到二成,但这实际上是非常高的死亡率了——要知道,所有人都知道进阶仪式只有一次、不能失败,而且他们都是在准备万全、相信自己能够进阶成功的情况下,才会选择进阶的。
而阻拦这道门槛的,就是“**”。
或者说“执念”。
染色阶的这个“色调”的来源,就是**本身。而且进阶方向,必须与**方向相同——如果**本身是得到完美的**,那么它就无法在转化巫师这一方向上顺利进阶到黄金;如果他渴求得到真正的智慧,就无法用狂战士系的职业完成进阶。
这就是“职业”的意义。
**本身是模糊不清的。即使是渴求在战斗中死去、渴求战斗与荣耀的真正勇士,也必然有着被男女之情缠绕意志的瞬间。
而“职业”的存在目的,就是一个有着大致形状的“土坯”。
将合适的**引入其中,煅烧成型……然后再细细打磨。
进阶的过程中,会持续性的燃烧自身的执念。
此乃“锻炉”之仪式。
在铁锅中,是无法将铁烧成铁汁的。想要焚烧灵魂、引出要素,就必须要铸造更高级的锻炉。
如同持杯女所说,“人欲乃亘古不变之基”。从古至今,从天神的陨落到街头的斗殴,任何事件中都必然存在“**”的影子。
唯有**所铸的熔炉,才能煅烧自己的灵魂。
而如果在进阶完成前执念耗尽,就会变成失去心智的空壳。
而这样的空壳,是非常贵重而稀有的超凡材料。
名为“死之蛹”,或者也可以称为“人面蛹”。
如同最终没有挣出茧壳的蝴蝶。
已经失去了虫的身躯和身份,却也称不上是蝶。只是介于两者之间的中间态而已。
也正因这种混沌的定义,死之蛹可以在任何仪式中,替代任何生者作为祭品……哪怕某个仪式需要黄金阶超凡者的自我牺牲,也可以用它来代替;即使是指名的、必须由某人来进行的仪式,也可以用它来代替。
——每个“蛹”都可以替代一个人。
因此,它也是最好的,用来偏移诅咒用的材料。
看上去像是植物人一样,但是无论是灵魂和肉身都没有任何损伤……甚至得到了黄金阶的部分力量,无需进食饮水也能持续性的生存。
但那仅仅只是生存而已。
进阶黄金的失败者,从此不再具有任何**,就像是从这个世界剥离出去了一样。
他们不会再采取任何行动。包括听、说、坐、行,包括吃喝拉撒、睡眠娱乐、甚至连自我保护的本能都会消弭——就算是用针扎在对方的瞳孔上,也不会得到任何反应。
虽然身体和灵魂,在客观上都依然存在,而且非常健康。但就和死了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诺兰从最开始就知道……尼古拉斯,绝对有着非同寻常的“渴求”。
每个黄金阶超凡者,都不可能随意行动。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与自身的执念有关。
而尼古拉斯更是这个世界上目前仅有的“大贤者”。继承了古代炼金术师们一切追求的他……目的只能是贤者之石。
可他甚至连贤者之石都已经完成了。
那么他还能渴求什么呢?
“我早该想到的……”
诺兰叹了口气。
一位炼金术师掌握了贤者之石……他还会想要做什么?
恐怕只有一个答案。
——他想要成为造物主。
而对于一个造物主来说,“旧世界”是不需要的。
他有着足够的能力,从零开始创造一个世界……一个独属于他的世界。
而他所需要的,仅仅只是时间和资源。
原来这就是尼古拉斯的消息被完全抹除了的原因……
“那可是所谓的‘人类的更完美形态’喔。”
尖锐嘶哑的声音在地下室中响起。
诺兰的影子突然化为实质般的黑泥,从他身边涌起。
一条黑泥般形成的手,满怀恶意的将老诺兰的酒杯提起,倒入了阴影之中。
随后,一个与诺兰的容貌类似,却只有二十多岁的青年头颅,从老诺兰耳边浮出。
祂脸上狂放而恶意的笑容毫不遮掩:“你怎么看呢,诺兰?”
“无面诗人。”
诺兰没有起身,依然坐在沙发上低了低头,权当行了一礼:“我就知道您没走。”
他刚刚当然撒了谎。
或者,也可以说是守密之行。
因为他并非是无面诗人的枢机……而是无面诗人的教宗。
“我倒是觉得,他很可怜。”
老诺兰叹了口气,注视着酒面平静的说道。
“是怎样的经历,才会让他决定创造一个‘不会背叛也不会被背叛’、‘不存在误解’的所谓‘高级物种’?又是怎样纠结而复杂的念头……才会让他们‘与自己之间存在生殖隔离’?
“——能够实现创造生命的半神,又怎可能是靠投骰子来决定一切。”
第三百六十五章 我觉得不行
“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跟着尤金绕到了南门,安南停了下来、转身礼貌地对样貌平凡、却莫名给人以可信感的青年笑着点了点头:“我就随便逛逛……纸姬应该会找上来的。”
“没问题吗?你还拿着报酬呢,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是否可能会不太安全?毕竟纸姬也不会立刻找上来。”
尤金·杰兰特有些担心的看向安南:“我记得你没来过王都吧?这里有很多的隐秘和禁忌……别说是凛冬人了,就算是诺亚出身的外地人,也不一定都能了解。
“举个例子,我们杰兰特家的府邸之所以会这么大、装修如此豪华,是因为我们家与王宫是直接相连的。”
“直接相连?”
“是的。”
样貌平凡的青年回答道。
“你还记得那个喷泉吗?”
“有很多雕像的那个吗?”
“是的,”尤金点了点头,“你也注意到了吧,那上面很多都不是杰兰特家的人。因为这原本就不是杰兰特家的后花园……
“如果绕过那个喷泉继续往北走,就是王宫的后花园了。”
尤金答道:“你注意到了那些护卫吗?
“那并非是伯爵府的护卫……或者说,不单纯是。那是诺亚的近卫军与隐秘部队混编的驻守部队。”
……怪不得。
安南恍然大悟。
他一开始还有些奇怪,为什么区区一个伯爵府,里面会密密麻麻待这么多人……那墙壁甚至能算得上是城墙,楼梯上都有好几层的护卫。瞭望塔和屋顶上的巡逻部队就更不用说了。
就算是国王的宫殿也不过如此——
当时安南还略有迟疑。
看到伯爵府内部的那个镜廊后,他甚至产生了“大人您莫不是要反”的感觉。
……如今看来,这不是老乌鸦装潢过度。
而看看那个华丽的镜廊、巨大的喷泉、还有那些诺亚历代伟人的石像走廊……
恐怕伯爵府原本就是王宫的一部分。
这么看来,乌鸦一家的政治地位,可能与安南一开始的想法不太一样……
……他们似乎,也不太需要卡芙妮作为增加影响力的砝码。
安南看了一眼尤金。
虽然长相完全不出众,以贵族的标准来说更是普通到了极点,甚至是落在人群里都会立马消失的程度……但他的脑子是真的很好使。
安南什么都没说,尤金就立刻意识到了安南在忌惮些什么——他们交易两清,安南不希望乌鸦家借着自己的面子而增加影响力、提高自家在国王面前的分量。
于是尤金就很快拐着弯告诉安南,杰兰特家族的政治地位非常特殊……并不缺他这一份影响力。
也不愧是老乌鸦最信任的一个儿子。
恐怕以后杰兰特家族,和隐秘情报机关“独眼乌鸦”也会交给他吧……
于是安南立刻改变了话题,没有就之前那件事继续谈下去:
“王宫的后花园?是银爵士的教宗赐福的那片吗?”
“对……你还有印象的吗?”
尤金有些讶异。
安南笑了笑,模棱两可的答道:“肯定也不是全忘了啊……”
——虽然真的是全忘了。
“不过我也不知道,我记得的是不是你说的那个。我记得那个花是蔷薇科的,花瓣是近乎透明的玉一般的纯白色、而枝和叶却都是紫罗兰的颜色。是真的很美。”
“啊,你说的是圣银花田。这代教宗的赐福。”
尤金很快答道。
“这代?”
安南注意到了他的用词。
尤金点了点头:“其实每代教宗,都会在王宫内赐福些什么东西。这也是传统了……其实几乎所有的花田,都是被教宗赐福过的,但因为是不同的教宗,所以效果也不一样。有很多花田并非是观赏型的,而是作为咒性材料使用的。”
“但圣银花田不是离我们最近的,它离王宫是最近的……离这里最近的是晶湖花田。下次可以带你去看看。”
“那就下次吧。”
安南笑了笑。
所谓的“下次”,就是“你不跟我说的话我就不带了”的客套说法。
尤金这时又询问道:“如果你实在担心的话,要不我乔装一下再带你出行?
“难得你来了一趟王都,我有很多地方想带你去玩玩……恐怕等你回国,就再也来不了了吧。”
安南察觉到,尤金这是在询问自己……等自己回国后是否立刻即位。
于是他笑道:“还不一定呢。
“但就算我想来,可能姐姐也不愿意的。光是允许我暂时待在这里,她就已经很恼火了。”
他在提醒尤金——我对诺亚很有好感,而且我姐姐玛利亚是知道我在这里的。
尤金也察觉到了安南在言语中暗藏的意思。
他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和聪明人谈话……是真的很舒服。
“乔装打扮就不必了。”
安南打趣道:“您原本也不显眼,指不定乔装过后反而更显眼了呢。
“但我还是个孩子,有些地方请不要带我去。姐姐会生气的。”
“卡芙妮殿下也会生气吧?”
尤金笑眯眯的说道:“在纸姬到来前,就由我来带您随便逛逛吧。”
他继续往前走,安南则跟在他身后。
他并没有再提之前安南拒绝他跟随的话语,而安南也没有再说这件事。
互相留点脸面——这也是聪明人之间的默契。
而尤金的存在,也的确给安南省了不少麻烦。
尤金并没有收敛起他的存在感。他只要跟在安南身边,便根本没有宵小敢于靠近他们。以诺亚王都的治安,虽然不可能在王宫附近有什么小偷或是乞丐之类的人,但更麻烦一些的家伙却有可能存在。
安南的感知非常敏锐。
这种距离下,在自己被人盯上的瞬间,安南就能分辨对方的危险性与敌意。
可那些对自己心怀叵测的家伙们,在看到尤金的瞬间,眼神中就溢出了难掩的恐惧与敬畏。
这也让安南意识到……这个对自己格外热情友好的青年,似乎也并非是什么善人。
“说起来,你对报酬满意吗?”
尤金走在前面,开口问道。
安南耸了耸肩,正要回答。
可他却突然感觉到眼前一白——仿佛有无数充盈着的光,淹没、摧毁了整个世界。整个世界只剩下了白茫茫一片。
他立刻意识到这是幻觉。
但不等安南做什么……他就感觉到自己的左肩被人从身后轻轻拍了拍。
安南顿时一惊——
这个距离下,他的感知应该能够看到身后那人才对。
可即使自己被拍了,他却依然没有感知到身后有人。
“稍微……打扰一下,可以吗?”
那是一个出奇温和的、慢吞吞的声音。
安南回过头去。试图用肉眼观察来人的身份。
那人的年龄看上去约有二十六七岁,比安南预想的要年轻许多。他穿着有许多口袋的咖啡色夹克,脖子上戴着一枚直径约三四厘米的小型怀表、怀表被放在胸前的口袋中。
他带着一脸温柔而寂寞的表情,双手带着白色的丝质手套、手背上画有复杂的法阵——单看黑色的部分是一个法阵、而如果计算红色的线条又是另外一个法阵、计算蓝色的线条则还会变化,同时计算红色和紫色又是新的法阵……
“在这么问之前,你已经打扰到我了,先生。”
安南礼貌的回应道。
“没事。”
青年既无恶意也无善意,如同神明般平淡的笑着,两手摊开、在他十指之间萦绕着白色的丝线般的光:“我也不是在征询你的意见。
“请跟我走一趟,可以吗?”
“——我觉得不行。”
一个清冷的女声在白茫茫的世界中响起。
第三百六十六章 绘虚之笔
安南已经意识到了,眼前这个突然将自己拉入幻觉中的温柔青年,就是他之前与诺兰提到过的尼古拉斯。
该说是,说曹操曹操到吗……
虽然看上去一副温柔而又忧郁的无害模样,像是个伤春悲秋的文艺青年一样。
但尼古拉斯说话的时候却不是那么客气——甚至隐约间,还能品味到到一丝神明般的悲悯与傲慢。
然而尼古拉斯此刻面对着的人……正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神明。
听到那个清冷女声的瞬间,安南便感受到空间中浮现出了奇异的波动。
歪曲的、昏黄色的痕迹,如透明的柠檬色果冻般,在纯白色的空间中飞快浮现。
如同眼前的世界是一片白色的画布,有人拿着沾满昏黄色颜料的画笔在空中随意涂抹一般——
数道带有奇异美感的弧线,将尼古拉斯团团围困。看上去,就像是尼古拉斯身边绽放出了带有水墨风格的诸多花瓣一样。和他完全不是一个画风,但因此而显得极具美感。
一个仅能以“美”形容的白发少女,就像是被人用画笔在空中速写出来了一般——飞快的拥有了黑白线条所组成的形体,随后又被涂上了颜色。
“是纸姬吗。”
尼古拉斯平淡的答道:“许久不见了……纸姬大人。”
“尼古拉斯?”
纸姬微微皱眉,警告道:“他不是唐璜·杰兰特。是安南·凛冬——退去,否则我将攻击你。”
“其实我对安南殿下没有敌意的,纸姬大人。”
青年温声笑道。
但他嘴上这么说,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止。
他手背上的图案,看上去就像是颜色极为复杂的蔷薇科植物一样。
不同的花瓣有着不同的颜色——黑色、红色、蓝色、紫色、黄色,均匀的分布在每一片花瓣上、几乎所有的花瓣与相邻的花瓣颜色都不相同。在激活不同颜色的纹路后,立刻就会形成完全不同的回路。
随着他左手的黑色、紫色和右手的黑色、红色、蓝色回路被点亮,之前萦绕在他双手指尖的、白色丝线般的光,也瞬间如同有了生命一样,化为了不断膨胀的、半透明的柔软光团。
就像有人吹气一般,光团飞快的膨胀了起来、像是一口巨大的铜钟般,拥有了新的形体,将尼古拉斯包裹于其中。
但光团继续膨胀下去的时候,便接触到了周围那水墨风的昏黄色痕迹——
接触到那一道道滞留在虚空中的昏黄色痕迹的瞬间,光团的内部便被固定在了空中……就像是时光暂停了一般。
而这时,纸姬已经出现在了安南身边。
“后退,安南。”
纸姬发出清冷的声音。
她背对着安南,挡在安南面前。她的左臂直直垂下,左手如反握着长匕首般,攥着根长约二十四五公分的大型毛笔。
安南清晰的看到,毛笔上染着昏黄色的颜料。
而她的右手则水平举起,将安南完全挡在身后。
她右手的指缝间,夹着一根红色的铅笔和一根不断滴落着湛蓝色墨水的钢笔。
在光团被昏黄色的痕迹暂停了时间后,纸姬灵活无比的右手五指便飞快舞动着——
空中飞快积起了暗蓝色的雷云。
在雷云下面,赤色的雷光飞快开始开始积蓄着。暗红色的可怖雷霆,缠绕在云层中……空气中甚至隐约可以嗅到奇异的臭味,就像是暴雨过后的微风一样。
而在短短的数秒过后,一道赤红色的闪电从天而降——狠狠击在了光团之上、将其瞬间击碎!
巨大的轰鸣声,在闪电落下的同时响起!
甚至就连大地都传来细微的震颤与酥麻感。
在赤色的落雷消散之后,空气中甚至都有噼啪的细碎红色电花不断噼啪跃动着。
与此同时,湛蓝色的冰霜也在地上飞快勾勒成型。暗蓝色的冰之枷锁,从大地蔓延而上——将尼古拉斯的双脚死死固定在地上,并继续向上蔓延。
而在此时,天空中第二道赤色的落雷已然开始积蓄。
但就在这时。
尼古拉斯手背上的回路却开始飞快闪烁。
或者说……是在飞速切换。
被赤色雷霆劈碎的虚幻光团,从即将消散的残骸中探出了数条尖锐的白色曲折光路。随后光路前段又生出了尖锐的利刃,如同猎犬般自主向安南奔行而来。
如同电路板上的痕迹一样,曲折的光路在空中飞快蔓延,试图避过纸姬、向安南刺来。
但奇怪的是……安南却并没有从中感受到丝毫杀意。
……难道尼古拉斯是真的对自己没有杀意?
那他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面对尼古拉斯不听劝告的行动,纸姬凛然的面容上没有丝毫动容。
她抬起左手的画笔,在空中飞快添了几笔。
昏黄色的痕迹同时落在虚空中,将那几道光痕凝滞于虚空中。随着昏黄色向着光痕蔓延,更多的部分时间被暂停——而又有数道光痕,在昏黄色蔓延过来之前,从光痕的末端继续分裂出去,向着安南飞去!
“你到底在想什么?”
纸姬微微皱眉。
她的右手中突然又多了一只短柄的毛笔。
随着她甩动手中的毛笔,数十个金属色的颜料点被甩飞了出去,在空中化为一面面钢铁盾牌,精准无比的落在那些蔓延而曲折的光路之上。
随着一道道吱呀的酸响声响起,钢铁盾牌眨眼间便被光路所凿穿。但随着这些盾牌的破碎消失,穿过盾牌的那些锋利的光痕,却也被一同化为了白色的颜料、滴滴答答落在了地上。
但也就在这时,安南再度望去……尼古拉斯已经消失在了这片纯白色的空间中。地上那些寒冰组成的镣铐,已经变成了湿润、开裂的陶土。
然而尼古拉斯突然逃掉这件事,似乎并不让纸姬惊讶。
她只是将几支笔都收回腰间,回过头来、有些关切的蹲在安南面前。
见到纸姬的瞬间,安南也被那股超越反智的“美丽”所震慑。但他却很快清醒了过来,并没有像老鹅那样出现幻觉、得到新的影响。
……就像是自己早已习惯了这份“美”一样。
但这也很合理。
因为安南本身就是这份美的复制。他甚至自己也持有尚未完全觉醒的“美丽”之要素。
让安南有些讶异的是……纸姬凑过来的第一反应,是摸了摸自己的头,又伸出一只手捏了捏自己的脸。
“没事吧,安南?”
纸姬平视着安南,一边轻轻抚摸着安南的头发,一边关心的轻声询问道:“他伤到你了吗?”
第三百六十七章 漏水型纸姬
“没有。不如说您来的非常及时。”
安南笑了笑,语气轻快地答复道。
他没有追问尼古拉斯跑到哪里去了,也没有问询纸姬是怎么找过来的。
安南只是发出柔软而极轻的声音,对纸姬有礼貌的谢道:“感谢您能前来救我……我也不知道,被他抓走会发生什么。”
纸姬闻言,露出温柔的浅笑。
她双手上下搓了搓安南的脸颊,又轻轻捏了捏。
“不错,终于是有点肉了……”
纸姬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板起脸来劝道:“但还是记得要多吃点东西。
“虽然诺亚没有凛冬那么冷,但在冬天也不会差太多,你身体又弱。不多吃点,要是着凉了不耽误事吗?
“尤其是多吃点肉。你现在还在长身体,不用担心身材的问题,而且锻炼远比节食要健康的多……每天早晚有在锻炼吗?我看你已经进阶到白银阶了,霜剑术练得怎么样了?有落下吗?”
听到纸姬这话,安南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古怪。
怎么听起来,这说法莫名的有些熟悉?
有一种饿,叫你妈觉得你饿……
总感觉纸姬与自己的关系,似乎不太像是“伙伴”之间的关系……
那种长辈的包容感……稍微有点像是之前银爵士给安南的感觉。
但又有微妙的不同。
银爵士和安南说话的时候,要比纸姬亲切而疏远的多。就像是邻居家的大叔、或是舅舅伯伯之类的关系一样……只是夸奖,并不责备。
而纸姬对安南的态度,倒有点像是姐姐、妈妈或者老师的感觉一样……
“怎么了,安南?”
纸姬看安南不说话,又有些担忧的摸了摸安南的头。
她双手扶在安南头侧,像是在给安南的头按摩一样,两手从头上一直捋到后颈、反复而熟练的摸着安南柔顺的头发。而安南也乖巧的眯着眼睛,站在原地没有反抗。
不知为何,安南自己也感觉这一幕有些熟悉。
就像是曾经发生过很多次一样。
就像是自己与纸姬的关系并不陌生一样……
……但这应该不太可能。
之前安南从银爵那里得知,老祖母对这个从自己的肖像画中诞生出的新神,一直持有一种复杂的感情。
说讨厌还不至于,但却是明确表示出来的不喜欢。
与因此,纸姬并没有去过凛冬公国。
如果纸姬与安南相熟,那么只能是出外游历的那一年中发生的事。恐怕当时保护安南的神明中,就有纸姬的存在。
因为纸姬原本就是游历各地的伪神,并不会长久的待在某个地方。
祂会在世界各国旅游……行走于真实与虚假的夹缝中,卖画来养活那些信奉自己的穷困画师们。
……不过这么看来。
虽然老祖母对纸姬有些疏远,但纸姬似乎对老祖母那边挺上心的?
安南没有多想。
他只是摇摇头,试探性的问道:“你知道我……可能会损失记忆吗?”
“你跟我说过的……”
纸姬点点头、刚想说什么,便突然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样,满怀歉意的说道:“啊,抱歉。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这可能会影响你的决心。”
“决心?”
“嗯,与圣骸骨有关……再多的我就不能说了。”
纸姬不仅没有怀疑安南,反而宽慰道:“不要想太多。你当时会这么做,是跟大家都商量过的,也是经过几位大人反复考虑、确认无误的。
“一切都在我们的计划之中,至今为止还没有脱轨。你也不用太过紧张……就算你失去了记忆,你会得到的也比以前更多。”
“……我是想要得到某个圣骸骨的认可吗?”
安南紧皱眉头:“我之前不是超凡者?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如何进阶黄金呢?”
“啊,这个要跟你提一下。”
纸姬听到这话,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补充道:“你先不用着急进阶黄金。先拿到属于你的圣骸骨再说……无需签订圣契、只要得到即可。在持有真理之书与圣骸骨的情况下,进阶黄金是很重要的。
“你如今拥有了被反转过的冬之心,已经拥有了与几枚圣骸骨签订圣契的资格了;与此同时,你也得到了虹色的灵魂,与你契合的圣骸骨早晚会自己找上来的……你只需要顺从本心即可。”
虽然嘴上说着“再多的就不能说了”,但安南一问,纸姬还是忍不住说了许多。
您这也没保密什么东西啊……
这筛子漏的水也太多了也……我就算没仔细问,现在都已经了解个大概了都。
原来如此,是为了圣骸骨吗?
这的确很有可能。
曾经的安南,在被冬之心浸染的十三年中,性情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这足以影响他的心智、改变他的性格,让他无法再被圣骸骨认可。
这消息很有可能是正确的,只是并不完全。
按照自己的性格,他肯定不会把所有的信息、资讯都告诉同一个人。
尤其是不会随便告诉他人,那些远远超出他们能力极限的情报。
将布满陷阱的藏宝图赠予他人,同样也是谋杀之罪——已经超出对方的能力极限、却同时又在被人渴求的东西,足以毁掉一个人的人生。
安南虽然偶尔也会利用他人、也尝尝会谋害敌人,但他不会伤害朋友。
所以安南可以断定,纸姬所知道的必然不是完全的版本——因为她会为自己担心,所以她所得知的,必然是“安全的、无需为安南担心的版本”。
具体如何,还是得问问银爵士……
先帮银爵士把腐夫的问题处理一下吧。
以银爵士那个说话喜欢藏半截的商人性格,指不定处理腐夫这件事本身、就与安南之前的计划有关呢。
“纸姬,你认识刚刚那个人吗?”
“他是尼古拉斯,第二位赫尔墨斯,堕落之路的引领者。许多堕落者,都是经由他的手诞生的……我听说影魔也在你那里。影魔就是他的学生。”
纸姬摇摇头,警告道:“你最好也离他远一些。他是一个很危险、很疯狂的人。”
“——但他又很重要?”
安南沉声追问道:“是吗?”
第三百六十八章 毒尘(第三更!)
安南刚刚看的很清楚。
之前纸姬与尼古拉斯战斗的时候,她根本就没有下死手,这很奇怪。
那些笔并非是被纸姬从腰间抽出的,而是直接浮现在她的手中;并且眨眼间就能染上她心中所想的颜色、在虚空中飞快的勾勒出想要的图形……
这意味着,纸姬取出多少支笔、就能同时发动几重攻击。
而纸姬并没有直接对尼古拉斯发动过攻击。她的目的,仅仅只是驱逐尼古拉斯……而不是杀死或是惩戒他。她甚至根本就没下重手,仿佛很忌惮他受伤一样。
从尼古拉斯那边的话来看,他显然与纸姬也是互相认识的。
纸姬听到安南的询问,忍不住赞叹道:“不愧是你,安南……
“你就算失去了神秘知识,却依然能精准的判断出这一切。”
她说着,情不自禁的又捏着安南的耳朵,左右轻轻摇晃了一下他的脑袋。用力揉了揉他的头发,又凑过去深深吸了一口安南身上的味道,才终于把安南放开。
纸姬脸上情不自禁的露出了绝美而放松的笑容,就像是被安南治愈了一样。
她把蹲着的姿势改为半跪,抱着安南的背把他拉到怀里来,然后一边慢悠悠的摸着他的头发,一边随口道:“但你也不用太紧张,他来到诺亚是跟雅翁大人报备过的,有着特殊的使命。
“而且作为他的监视者,石父如今也在诺亚……所以他才会把你拉到这里来。就是为了避开石父。”
“这里哪里?”
“这是未成形的噩梦,位于现实与噩梦的夹缝。这是一种已经失传的转化产物,如今是尼古拉斯的独有手法。你要感兴趣的话,我之后去找他要一些。”
纸姬显然没有在意尼古拉斯,只是如此随口说道:
“他在制作贤者之石的时候……你应该还记得贤者之石吧?他收集材料的时候,顺便也收集了一些尚未变成噩梦的、属于超凡者的灵魂。并将它们巧妙的制成了空白的噩梦,可以随时将他人的意识吸进来。
“这就如同让他人做了一个与现实无缝衔接的、以自身为主视角的,没有任何内容也没有诅咒的噩梦一样。尼古拉斯招募他的学生的时候,就是通过这种噩梦,把那些堕落之路的适格者拉进来。”
“也就是说,这是在噩梦中?”
安南有些讶异。
他的系统,第一次没有在进入噩梦的时候触发提示。
还是说,这是因为这个噩梦没有诅咒,因此不存在“主线任务”的原因?
……怪不得他没有感受到杀意。
在噩梦中杀死自己,的确不会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尤其是这种不含诅咒的空白噩梦,在这里死了恐怕连侵蚀度都不会增加。
可问题是……
“那他为什么要攻击我?”
安南百思不得其解。
这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还是说……
“他要做的事,与我有关吗?”
“不,完全无关。你完全不用担心他会攻击你……他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纸姬非常确定的说道:“他来到这里的使命,与精灵有关。”
……和精灵有关?
难道是咒能?
安南微微皱起眉头。
但他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不可能是咒能。
雅翁作为古老的正神,必然是不会允许咒能重现于世的。
……可精灵除了咒能之外,还有什么能被神明注意的特殊之处吗?他们不是除了咒能之外一无是处的文明吗?
而且从“第二位赫尔墨斯”的称呼来说,纸姬显然是知道尼古拉斯曾经是做过什么事的。
虽然这位“赫尔墨斯”居然没有形神俱灭、只是被关押了起来,这稍微让安南有些讶异……但也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尼古拉斯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天才。
如果被他直接毁灭掉,那就太浪费他的才能了。
而以尼古拉斯曾经所犯下的罪行,也的确需要一位神明随身监视他。
……虽然说是这么说。
但安南总感觉,这里有哪里不太协调。
就好像自己忽略了什么东西一样……
“能再透露一些吗?”
安南迫切的询问道:“我想知道更多……这不能让我放心。
“我就不问我以前的事了……”
他的声音变得更加稚嫩而柔软,近乎撒娇一般对纸姬轻声询问道:“我只是想知道,尼古拉斯来诺亚是想要做什么……纸姬大人……”
之前纸姬透露了更重要的消息,安南再询问不那么重要的情报,她就有很大的概率会把它也说出来。
一个人只要会漏一点消息,就必然会漏更多。这与天性使然,而与品德并没有太多关系。
纸姬显然有些遭受不住。
与严厉的老祖母想必,纸姬更像是一个溺爱孩子的温和长辈。
她无奈的说道:“是毒尘。
“他来到这里,是为了制造毒尘的。”
“毒尘?”
安南第一次听到这个东西,他立刻追问道:“毒尘是什么?”
“一种以心性纯洁的堕落者为原料,炼制出的特殊武器。它对恶魔和那些异界种来说,就像是强酸对于普通人一样……仅仅只是沾到就会造成巨大的伤害,与此同时它对人类又不会有任何伤害。”
……异界种?
安南心中一紧。
说起来,玩家算不算是异界种?
那……自己呢?
“我觉得,他可能就是想试试看毒尘是否有效,或者想从你身上采集什么东西。毕竟你也算是半个异界生物……”
纸姬认真的说道:“你在王都的这段时间,我会一直陪着你……如果你之后的身体有什么不适,记得第一时间跟我说一声,千万不要隐瞒,知道吗?”
“嗯,我知道的。”
安南乖巧的答道。
于是纸姬站起身来,伸手拉住安南的手。
她张开右手,腰间悬挂的最大的一支笔——如双手大剑般的巨型长毛笔。
看起来就像是那种公园老大爷在地上写字的那种大毛笔。
随着纸姬将它高高扬起,毛笔的尖部突然染上了纯澈的墨色。
如同劈落长剑般,纸姬翻转手腕、将其直直劈下!
下一刻,墨色自天而地直直甩落,通天般的墨痕将天地一分为二。
充斥着无限白色光辉的噩梦空间,被通天般的墨柱从中间轻而易举的劈碎。
空间并没有像玻璃般破碎。
而是如同被墨痕浸透的清水般,眨眼间被开释的墨痕侵蚀、向周围扩散。充满着无限的光的世界,被这逐渐融化的墨痕腐蚀到薄而透明,最后彻底消失。
就像是笼罩着夜空的白雾一般——等到白雾散去,星和月再度变得清晰。
安南眼前只是一花,便再度回到了之前的世界。
仿佛刚刚只是过去了一瞬间。
尤金还在安南面前,一边往前走着,口中一边嘟哝着:
“……其实我觉得,父亲给你的报酬有点少了。这个情报……咦?”
他说着,突然好像察觉到什么,警惕的往身后望去。
看到纸姬的瞬间,尤金的瞳孔微微一缩、随后他毫不犹豫的咬破了自己的舌尖——痛苦让他立刻从幻觉中挣脱了出来。
随后他恭敬的低下头,注视着自己脚下的地面,对纸姬功行礼、称颂她的尊名:“纸姬……”
“你可以回去了。”
纸姬发出清冷的声音:“安南我来陪。”
“……是。”
尤金沉默了一瞬,恭敬地应道。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也不敢还嘴、甚至不敢看安南一眼——此刻纸姬还握着安南的手,站在他身边。
尤金怕自己看到安南的瞬间,不留神瞥到了纸姬。
纸姬右手牵着刚到她胸口的安南,表情随意的站在街上。
她似乎突然有所察觉,往身后瞥了一眼。
她像是看到了什么一样,嘴角微微上扬。
而安南看着这一幕,突然感觉似曾相识……
……是了。
这正是自己从那个仪式中,看到的属于“未来的碎片”!
第三百六十九章 世界之血
尼古拉斯缓缓从椅子上睁开了双眼。
他那平静如水的湖绿色瞳底中,是既无恶意也无善意、如同神明般的温柔与悲悯。
他左右活动了一下头颅,稍微舒缓了因长时间静坐不动而显得有些僵硬的颈椎。
尼古拉斯轻轻呼出一口气,伸手向后捋过自己白色的长发,将它束成马尾,又从桌上取出一截绳索将其捆住。他伸手将桌上的仪器推开到一边,从试剂架上拿起一瓶小拇指大小的天蓝色药剂,一饮而尽。
就在这时,尼古拉斯身后传来了一个沉稳而苦闷的中年男性的声音:
“你刚刚去哪里了?”
“稍微出去了一趟。”
尼古拉斯伸手擦了擦嘴角,回过头来轻声答道。
而在他身后,并没有任何活人。
只有一尊与人等高的石膏像盘坐在地上。它脸上的苦闷表情让人联想到哲学家,双目微闭在思索着什么。
但这石像却抬起头来,瞥了一眼尼古拉斯。
那沉闷的中年人声音从它口中涌出:“你喝了‘愈魂灵药’。你的灵魂受伤了吗?”
“嗯,被纸姬的‘红色’和‘黄色’伤了一下,问题不大。祂虽然也拿出来了‘蓝色’的笔,但没有用它来攻击我。”
尼古拉斯平静的答道:“我的灵魂是偏橙色的,吃一次‘红色’的攻击还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你怎么惹到纸姬了?”
石像发出沉闷的声音:“她脾气还是很好的吧。”
“我看到安南了。”
尼古拉斯微微笑了笑,又取出一管淡黄色的油状试剂,一饮而下后才轻声说道:“去跟他打了个招呼。”
“……安南·凛冬?”
石像微微一顿,才继续说道:“他来诺亚了吗?”
“嗯,刚来。但和石父大人你之前跟我说的不同,他的灵魂不是雪色的……而是虹色。”
“那说明他的仪式成功了。”
石父沉着的说道:“但这与你的工作无关。
“安心工作,不要去接触安南了。”
“可我的工作就是制作毒尘,而安南就是最知名的异界种吧?我需要一些他的血液和灵魂碎片,才能确定毒尘对异界种也有效。”
“不要多想,你的工作只是制作毒尘,仅此而已。姑且不论安南是特殊的,就算毒尘对异界种有效,也不是让你攻击其他异界种的借口。刀匠也不能用人试刀……你这已经接近禁忌了。”
石父平淡的说道:“而且,你拿到他的血液和灵魂,真的只会用来实验吗?不要忘记你的创造者是怎么死的。不要忘记赫尔墨斯的传承是如何断绝的。不要低估神明的记忆力。
“——不要试图触碰禁忌。”
“好,我知道了……我不会犯父亲大人犯过的错误的。”
尼古拉斯无奈的叹了口气:“所以我们摊牌吧,石父大人。所以你们要毒尘,到底是打算用来做什么?你让我来制作这个东西,不断更换配方、又一直不告诉我你们的目的……这是在无端的增加我的工作量。
“我需要知道它的用途和目的。这是非常合理的需求……你们对赫尔墨斯学派的炼金术并不了解,但我了解。”
闻言,他身后的石像沉默许久。
随后那人形石像站了起来,走到尼古拉斯身后。
“……说来,也是时候了。”
石父沉声说道:“你知道精灵是如何灭亡的吗?”
“是因为咒能吧?”
尼古拉斯流畅的答道:“利用诅咒作为传导媒介,抽取世界本身的力量作为能源。是不完全的创造之力……有限的程度的‘心想事成的能力’。
“咒能抽取的,就是世界之血。咒能原本是能自然恢复的,可随着精灵族群的扩大、以及咒能的使用规模逐渐扩大化,它逐渐削弱了世界的壁障,让世界和其他的世界逐渐重叠……因此被世界所诅咒。”
“这就是你们了解到的部分吗。”
石父点了点头,平缓的说道:“大致是不错的。只有一点需要我更正一下。
“这个世界,原本就在和其他的世界发生碰撞、发生重叠。噩梦并非是这几个纪元才有的东西,而我们的世界有着诸多真理之书作为世界的脊柱,燧父又让我们得到了要素之力作为受肉……其他的世界就更加难以对抗我们了。
“而无论虚界也好,梦界也好,亦或是梦界尽头的其他世界也是一样……唯有在咒能削弱了我们世界的壁障后,才会偶尔出现‘世界塌陷’的意外,将我们世界的某个生物永久性的流放到其他世界。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在不使用咒能的情况下,会有其他世界的生物被流放到我们这里来?”
尼古拉斯很快领悟到了石父的意思。
这就像是两艘船的碰撞。
如果必然会导致一方受损……那么在完全停止咒能使用后,迷雾世界就会逐渐恢复元气。那么,虚界或者梦界中的生物,就可能被破碎的世界流放到这边来——就如同这边的生物被流放到其他世界一样。
对于世界来说,这无疑是一种胜利。
可对于生存在世界上的渺小生灵来说,与“永远失去几个陌生人”相比,“从异界降临的恐怖生物”是更关乎于他们切身利益的恐怖灾难。
“你能理解就再好不过了。”
石父看了一眼尼古拉斯,伸出石头质地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梦界还算是比较稳固……但虚界这几年已经逐渐开始破碎了。目前入侵的规模还比较小,所以红骑士和寂静女士还能拦得住,但随着虚界的破碎、会有越来越多的虚界生物跌入梦界和现界。
“不过这对我们来说,或许也是机遇……要知道,‘真正的贤者之石’,就是虚界之血。”
“……所以你们才会把我唤醒吗?”
尼古拉斯面色复杂的低声说道:“因为我继承了父亲大人的记忆和能力?”
“因为他是‘第二位赫尔墨斯’,而你是‘第二位尼古拉斯’。”
石父平淡的答道,祂的语气没有丝毫变化,如同真正的石像一般:“赫尔墨斯当年能够搜集要素之力,人工制造贤者之石……你或许也能够将来自虚界的入侵者变成新的贤者之石。我们需要的不是对所有异界生物都能造成有效杀伤的赫尔墨斯毒尘,而是一种能够‘将虚界生物尸体的力量萃取、提炼出来的便携消耗品’。
“既然虚界生物必然会落入我们这里,那么我们要做的就不是思考如何缩小影响、减轻灾难……而是这件事能否化为有利之影响。最终,我们给出的答案是——能。
“虚界生物的残骸,如果能够制造为类似贤者之石的东西,并通过精灵的咒窖反哺给世界,就能让世界中流动的要素之力进一步提升……以后或许不只是黄金阶,只要白银就能点燃要素之火。
“甚至、或许……有朝一日,我们能把这些该死的迷雾彻底驱散。让大地重新沐浴在阳光之下。”
第三百七十章 各自的继承人
“对了,萨尔。”
克拉伦斯靠坐在实验台前,一边细心打磨着自己的长指甲、一边随口说道:“你知道吗,你外面那个小学弟来诺亚了。”
“诺亚?你说王都吗?”
萨尔瓦托雷在另外一个桌子前,有些讶异的抬起头来:“我倒是知道这件事……但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知道很奇怪吗?”
克拉伦斯笑了笑:“我可是夺魂学派出身。”
他微笑着,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比划着指了指自己的双眼,又向萨尔瓦托雷的双眼指了指。
“——你们知道的东西,我也就知道了。”
“从龙井茶那边看到的吧?”
萨尔瓦托雷立刻反应了过来,轻声笑道。
克拉伦斯耸了耸肩:“是啊。
“虽然我已经警告过他了,不要在夺魂巫师面前胡思乱想,但他反而想的更多了。甚至比我跟他说之前,还要更加详细……”
“这肯定是需要专门训练的呀。”
萨尔瓦托雷无奈的笑了笑:“你这是吓唬小孩子啊。”
“小孩子就是该吓唬一下。”
克拉伦斯推了推眼镜,板着脸提出了相反的观点:“被我吓这么一跳,总比出去后被别的夺魂巫师把脑子都搜干净了要强的多。”
“我倒是不这么觉得。”
萨尔瓦托雷挠了挠自己蓬松的头发,那懒散的脸上是有些困扰的表情:“你要是一直这么吓唬他们,他们可能都不敢接近你了。
“没法积累对抗夺魂巫师的经验,等他们离开黑塔怎么办?”
“我管他们怎么办。”
克拉伦斯哼哼了两声,没好气的说道:“一个个上课不好好上,也没有那个耐心去努力练习如何屏蔽、伪造自己的思绪。就算是被别的夺魂巫师直接改换记忆和心智,也是他们自找的。”
“别这么说啦……”
“咱们泽地黑塔又不是没有夺魂学派,这里这么多关于转化学派的书呢,一个个的只要自己学不到就不看……你们转化学派倒是不缺塔主,我们夺魂学派就没几个有能力又有自我控制力的聪明人。一个个要么是心怀不轨、要么就是蠢货、要么就是心怀不轨的蠢货……其他学派的,也不重视与夺魂学派的对抗。”
克拉伦斯抱怨道:“可我改换他们的心智,如果让他们感觉出来,他们就觉得这是阶位压制、谁都能办到;如果让他们感觉不出来,他们甚至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心智被改变了。
“你这让我怎么教啊?”
“好啦好啦,消消气。”
萨尔瓦托雷无奈的拍了拍克拉伦斯的肩膀,安慰道:“说是这么说,你也得考虑一下他们的接受能力吧?
“如果最终他们没有掌握这项能力,那么这一切最终还是白费。作为导师,除了自身的知识与能力之外,‘更能让学生接受、学会的教导方式’,本身也是教学能力的一种。”
“说得轻巧……”
克拉伦斯嘟哝了两句,弹了弹自己刚打磨好的指甲。
随着清脆的骨骼交击声响起,白玉色的、由马人指骨所制造的指甲,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纯白色的微光。
在克拉伦斯自己眼中,被他指甲掠过的空中,产出了细小的、纯黑色的裂纹。
马人是能够直接用自己的肉眼窥视未来,用手拨动命运之弦的种族……这是它们生而有之的超凡能力。
但也正因此,反而养成了马人们的胆怯而冷漠的性格。
从开始的时候就能看到注定的结果——并且能够看到每次自己改变未来的时候,再次看清未来会再次通往哪个方向。这就让他们无需具有“面对命运的毅力”。
因为一切都只是“尚未发生的事”而已。
一旦习惯了“自己看到的东西必然会发生”,他们就很难拥有对抗未来的勇气。
失去了坚持到底时获得的莫大喜悦。
失去了从未知的苦难中铸成的坚韧意志。
又失去了在途中得到的,因未知的获得的“短暂、无意义的快乐”……
对马人来说,未来获得的小惊喜、小喜悦,相比较终点时的目标来说都是“毫无意义的”。可如果一切都为了追随“最终的意义”,那么一切都会变的毫无意义。
与此同时,在全族都拥有未来视的情况下,个体的未来视也无法在族群内产生更大的优势。甚至相反……马人的眼睛,可以用来辅助窥视未来的仪式;而马人的指骨,则能够用来制作改变命运的道具。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马人懦弱而淡漠的性格,也完全是因为他们的这种天赋所造成的。
“……就如同马人一样。没有力量的人,窥视未来毫无益处。”
克拉伦斯语气低沉的说道:“对于这些没有才能又没有觉悟的学生,我的建议是不要让他们毕业。”
他说到这里,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萨尔瓦托雷:“说起来,萨尔。你现在进阶白银了……虽然是炼金术师,但也该带学生了。
“当你开始带学生的时候,你应该就懂我的心情了。”
“不会的。”
萨尔瓦托雷胸有成竹的说道:“我早就想过这一天了……我其实还是挺期待的。其实当时本杰明老师教我的时候,我就想过我以后带学生会是怎样的了。
“虽然这么说对他老人家不太礼貌……但是本杰明老师,是真的对我们不太上心。
“我当时就想过,如果我以后当了老师,肯定不会像他这样。我要耐心的给学生解答问题——除了教给他们法术,还要教会他们做人。”
萨尔瓦托雷看向克拉伦斯,认真的答道:“说真的,克拉伦斯学长。他们都只是十四五岁的孩子,我觉得他们‘如何思考’、‘如何生活’、‘如何学习’,也同样应该由我们教给他们。”
“十四五岁已经不小了。而且本杰明大师当时……”
克拉伦斯欲言又止。
本杰明大师当时的精神状态,显然已经不太对了。当时他能不把你杀了,说明你已经很优秀了……
不过这些话,萨尔瓦托雷是肯定体会不到的。
他摇了摇头,换了个话题:“行了,萨尔。瓦托雷那边最近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黑塔生活这么有序,我怎么可能让她出来。”
萨尔瓦托雷显然心情不错:“如果人生也能如此按部就班就好了。”
“那这样的话,我建议你先去看看新进的一批学生。之前我去找龙井茶的时候,看到一个可造之材。我从他身上看到了挣脱命运的痕迹……不仅才能方面是天才,也有相应的意志与毅力。”
克拉伦斯突然想到了什么,对萨尔瓦托雷提了一句:“就是最小的那个孩子……十岁的那个。”
“……能让你觉得天才?怎么,他不适合夺魂学派吗?”
萨尔瓦托雷有些讶异的看着自己这位好友,他所尊敬的学长。
克拉伦斯一直在寻找自己的继承人。
龙井茶是他很喜欢的一个学生。
只是可惜……他并没有选择夺魂学派。而且龙井茶对敕令学派的确契合度更高。
评价这么高,却依然让给自己……那就只能说明,这是一个转化学派的天才。
萨尔瓦托雷顿时起了些兴趣:“那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冯·霍恩海姆。”
克拉伦斯答道。
第三百七十一章 灰天鹅安全保险公司
酒儿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她把手中染血的斧头在被砍成两截的尸体上擦了擦,有些寂寞的喃喃道:
“怎么安南到了王都,也不来找我啊……
“难道是剧情还没开到吗?非要要等咖啡小姐到王都才行?”
“……酒儿小姐?”
在她身后,两个打扮整齐、身体强壮的男人小心翼翼的躬身询问道:“您刚刚在说什么?”
“不,没什么。”
酒儿懒洋洋的答道:“再问就砍死你们。”
闻言,那两个明明比酒儿高出不止两头的男人,顿时如寒蝉般噤声不敢言。
她这边已经在王都里面混熟了。
最近这两天,她顺利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
最开始,酒儿是学着rpg游戏里一样,跑到酒馆里去点了杯牛奶,想看看能不能打听到点情报。
结果情报没打探到,却惹了一身骚。
有一伙人看到孤身一人待在酒馆里的酒儿,就想要问问她是否想要从事一些地下行业的工作……
但等他们凑过去后,还没说两句,就看到酒儿不耐烦的单手提着比自己还高一截的精钢斧头站了起来……于是他们顿时就怂了。
好在那个领头人非常机智。
在王都,超凡者的存在并没有像是小地方那样隐秘。
至少这些灰色行业的从事者与相关者们,肯定是要有所了解的。
这里多少也是诺亚王国的都城……一座拥有超过四百万常驻人口的大型都市。仅是王宫的占地面积就超过十万平方米,光是一个分区面积就超过罗斯堡的全部领地。
光是常驻于此的黄金阶超凡者便已然接近两位数。白银阶、青铜阶的超凡者们更是不计其数,甚至就连银爵士,有时都会在街上行走闲逛。
如果搞不清楚自己的定位,万一碰上了敌对的超凡者,恐怕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毕竟超凡者的咒缚和个人能力千奇百怪,灵魂位阶也不决定于直接的战斗力、再算上仪式的问题,青铜阶的超凡者比白银阶能打也不算奇怪。
而且普通人,无法完全理解“噩梦”和“诅咒”的机制,只能对这些自己无法掌握的力量敬而远之。
毕竟想要成为超凡者,也不是特别容易的事。
这依然是要看才能的。
光是在自己的道路成为娴熟者、完全理解并熟练自己的基础职业(10级),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甚至想要得到普通职业的锻炼,也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的。
无论是锻炼身体、苦练剑术;亦或是接受潜行者的残酷训练,培养对毒药和陷阱的认知;或是找到自己的野兽伙伴,并与之长久、亲密的居住在一起,培养出足以心灵共鸣的灵性……都需要天赋、资源和长久的努力。
而到他们抵达道路的尽头时,还要保证自己的年龄不会太大。至少要保证思维还具有足够的敏锐性,以及有足够的灵性、智力和运气,让自己能在梦中维持思维清醒、顺利的完成解密并净化噩梦。
这实际上是非常困难的事。
噩梦对于任何持有超凡力量的人来说,都仅仅只是一个较为困难的解密游戏而已。
可普通人是无法在噩梦中维持清醒的。对他们来说,这就是实实在在的、毫无逻辑的噩梦。没有超凡者布置仪式,让他们在梦中强行维持清醒的话,就只能依靠个人才能……以及运气了。
如果在职业抵达尽头的情况下,哪怕是碰运气解决一个噩梦,也足以踏上超凡之路了。
天赋、资源、能力、人脉、运气——缺一不可。
而为了有效控制超凡者的数量,以此减轻在超凡者死去后出现的噩梦对周围居住环境的污染……普通人非常不容易通过官方途径来接触超凡之路。
如同巫师们所说的一样——他们要先考究个人才能,至少不能被普通人轻易杀死;然后要考虑心性和道德,要确定他们不会走上歪门邪道、也不会利用超凡力量去“太过分”的谋取私利。
客观来说,这肯定是好事。
无论在基于普通人的安全考虑,亦或是控制噩梦在大人口都市中的密度,都是必要之举。
但从另外一方面来说,这样的策略却也让普通人离超凡的世界越来越远——几乎完全阻断了他们对超凡世界的了解途径。
普通人在对超凡者了解不深的情况下,无法判断诅咒和噩梦的具体来源。
对于他们来说,“杀死超凡者”甚至“接近超凡者或者他们的尸体”这两件事,都可能会导致自己被诅咒、噩梦缠身。
甚至很多普通人是分不清超凡者和仪式师的——他们甚至怀疑,如果自己惹怒了超凡者,就会被超凡者暗中咒杀。
于是在这种知识垄断造成的威慑力下,那些察觉到酒儿是超凡者出身的黑帮们,甚至都没有试探过酒儿的实力,就立刻对她开出了极高的薪水,聘请她担任打手。
当然……虽说是打手,然而酒儿的地位还是很高的。
如今酒儿穿着灰色的高领长风衣,踏着黑色的长靴。胸前还别着自己的职业铭牌,上面写着“灰天鹅安全保险公司特别技术顾问酒儿”,下面则标着公司地址“诺亚圣伯尼区钱袋街117号”。
“灰天鹅”所负责的,是整个圣伯尼区的地下拳场、赌场与夜总会。这些行业都属于银爵士的从神,偶尔会被人们戏称为“保护费之神”的勒索与守诺之神“庇护主”的领域内。
换句话来说,在圣都诺亚——无论你是老鸨还是毒贩、是杀手还是盗贼,都得老老实实纳税。
是的,就算是盗贼的盗窃收入、和杀手的任务收入,也必须报账并纳税。否则会被银爵教会的银骑士直接找上门来。
而在诺亚,“抗税”最高可判死罪。
并非是由王国执行,而是由银爵教会来执行。
但反过来说,只要缴足税、甚至主动为福利事业而捐款,即使是灰色产业也能成为正规的公司。
当然,这个公司的业务是否合法、里面有多少犯罪者的问题,就不由银爵教会管……而要转由警署和律政厅负责了。
像酒儿这些“特别顾问”,基本上也不会用来干什么辛苦活。毕竟本质上,这不是为了招揽他们,而是要让他们不与自己作对。
要招揽一位超凡者,可不是他们能付的起的价格。
而且性价比也太低了。
毕竟他们是正规合法的公司,如果有超凡者来捣乱,完全可以直接报告银爵教会处理。
酒儿所负责的,仅仅只是“处理一下搞事的人”而已。
没有超凡者敌人、甚至没有集结成群。
她所见到的最难对付的敌人,也就是拿着手枪的醉汉而已。
她连斧头都用不上——冲锋过去一拳打在腰上、再补了一个耳光,战斗就直接结束了。
她刚刚砍死的这个敌人,是敌对帮派的一位资深潜行者。这个男人用陷阱炸死了灰天鹅的三个人,其中还有一个小头领。于是他们就派出了酒儿进行“残酷的报复”。
至于替罪者也会由公司准备。
酒儿所要负责的,仅仅只是“足够有震慑力的杀戮”而已。
而她对此也喜闻乐见。
虽然不多,但多少也是经验不是……
第三百七十二章 承灵僧的即死能力
说起来,这样的活似乎可以多接一些啊……
想到这里,酒儿的心思顿时活泛了起来。
她回身跟自己的两个小弟吩咐道:“之后如果有这样的任务,可以优先分配给我。我大多数情况下还是比较有空的。”
“……这样的任务?”
男人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能杀人的都行。即使是超凡者也没问题。”
酒儿随口答道。
反正她的同伴们也快来了,如果遇到打不过的正好开个招募……
想到这里,她美滋滋的轻笑出声。
如同小女孩挥舞捡到的树枝一般,她随手轻飘飘的挥舞了一下手中的战斧。沉重的精钢战斧在空气中卷起呼啸声,发出尖锐的鸣啸声。
两人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见到他们这样,酒儿忍不住笑道:“别这样,我伤不到你们……我手里有数的。”
“……您说的是,大小姐。”
两人顿时面色一苦,连声应道。
被分给酒儿的这两个“小弟”,都是灰天鹅的精英员工。他们身体强壮,擅长使用步枪和徒手搏斗,并且了解跟踪和反跟踪的相关常识,只是没有职业传承而已。
但在酒儿这边看来,他们的战斗力大约也有个七级到八级的程度。手持枪械的话,甚至能够打赢十级的剑士。
单论巷战,即使是正规军恐怕也打不赢他们。
他们真正负责的任务,其实是时刻监视酒儿的行为、保证她不与其他地下帮派势力接触、阻止她做出一些不动脑子或是可能损伤公司利益的事情……这些是正常的职责。
而因为酒儿的体型和年龄,他们还有额外的职责——负责吓退、或是强行赶走那些不长眼睛的人,免得让酒儿有借口发飙杀人。
他们可是看的很清楚。
酒儿杀人的时候,不光毫无心理压力,甚至一脸美滋滋的表情。
那并非是嗜血狂人那样享受杀人过程时的疯狂笑容、也不是因为杀人后能拿到钱而喜悦。倒更像是因为自己完成了什么重要的使命、或是在游戏中胜利一样的纯粹的欢欣。
纯粹为了杀戮本身而喜悦。
……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就算他们是黑帮,也绝不会这样。
这简直是怪物!
而在他们发现,这大小姐这身上居然没有悬赏和通缉的时候,就对她更加畏惧了。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她一直很好的隐藏起了自己的疯狂和罪行!
于是这两人更加战战兢兢了。
他们前天被酒儿带去酒吧,给她点酒——因为酒儿看起来太过幼小,酒吧老板不给她酒——在酒儿喝多了之后,变得更加暴躁、抱怨着什么听不懂的话……又是什么考试、又是什么安南的,他们一度打算付完钱就先跑出去躲一下得了。
但不知道酒儿是否看出了他们的念头——她直接喝止了他们的动作,并让两人试着握了握自己的武器。
他们尝试性的打算提起酒儿的武器后……那被她随手扶在桌旁的战斧落下来、差点直接把其中一人劈成两半。
那战斧比酒儿还高一头不止,在钢轴外部还裹了一层减震用的硬木长柄。那战斧的斧面就比酒儿头还大。
而这么大个玩意,是实心的。
甚至还被安南处理过,用仪式额外加了配重、并硬化了锋刃。
在军队中,这至少是身高一米九以上、体重两百斤起步的猛男才能驾驭的武器。只要挥落就能把人砍成两半的程度。
而且猛男用这个,还得是双手。
可酒儿只需要单手,就能提起这把战斧像是教鞭一样随意挥舞——甚至她对于用拳头锤爆他人的头颅,或是用斧头熟练地将人腰斩没有任何心理阴影。
这让公司高层也搞不太清楚,酒儿的职业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量?为什么对杀人如此习惯和喜悦?
是堕落刽子手?还是处刑官?
亦或是红骑士的猩红勇士?
这都有可能。
他们甚至不敢确定,酒儿的真实年龄到底有多大。
公司内甚至有人在暗地里推测,酒儿可能是会将人杀死后、能够将自己的灵魂转移进去的超凡者。因为的确有超凡者有这种类型的能力……
这也让他们对酒儿更加畏惧。
不过事实上,狂战士这个职业其实并不稀少。
甚至可以说相当普遍——
在决斗场中,就有一些狂战士;而在战场上还有更多。凛冬公国更是大量出产狂战士。
狂战士的特征,一般来说是带着青铜腰带、**着遍布伤痕上半身,体型精瘦却肌肉虬结。而那些如干涸血迹一般的咒缚,都会烙在他们自己的躯干上——等到战斗的时候,他们就会熟练地用单手撕破自己身上的咒缚、瞬间狂化。
而且是那种直接将皮肉撕开、露出内脏或是骨骼的程度。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皮肤干净细腻、面容精致,全身看不出任何肌肉的酒儿会是一位狂战士……
倒不如说,外形与普通幼女没有任何分别、却拥有普通人三倍以上力量的狂战士,本身就可以说是一种特殊的职业了……
但就在这时,却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喔,这位大小姐……现在方便说话吗?”
“喂!老头你——没……”
两人顿时心头一紧,回头便斥喝道。
——这可是他们都不敢招惹的大小姐。
但当他们看清身后那人的时候,声音顿时就低了下来。
那是一个如同虾米一样、蜷缩在纯黑色轮椅中的老人。
他低垂着头,披着白色的、因为长久使用而稍微有些发黄的兜帽。裸露在外的双手缠满了暗黄色的、发干而失去弹性的绷带,绷带上还写满了密密麻麻的、仿佛在游动的黑色符文。
如同木乃伊般,充满了暗沉的死气。
老人兜帽之下呵呵低笑着,露出如尸骸般枯黄的牙齿、尽力作出一个和蔼的笑容。
他再度重复道:“这里方便说话吗,大小姐?”
“……抱歉,阁下!”
两人反应飞快,顿时向老人低头致歉。
他们非常清楚。
在王都,最不要得罪的就是“怪人”。
而老人也没有怪罪他们。
或者说,老人从头到尾都没有看一眼他们。
而被老人注视着,酒儿也渐渐板起了脸。
她谨慎的握紧了手中的战斧,稍微松了松自己的外套、将长风衣的扣子解开了几枚。
这种压迫感……
那两个凡人可能感受不到。
但是已经接近白银阶的酒儿,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颤抖。
仅仅只是听到声音,身体就在畏惧。
灵魂都在觳觫不止……无数阴风仿佛在自己的躯壳之中穿行。
——酒儿认识这个人。
从龙井茶的视角中看到的……名为“贝尔纳迪诺·特勒肖”,伪神“敲钟佬”的教宗。
真正的黄金阶强者。
“承灵僧”这一职业目前唯一的使役者。
“有什么事吗。”
酒儿谨慎的询问道。
老人呵呵笑着,低声询问道:“你有没有兴趣……换个地方住?”
“……我现在住的很好,暂时不需要。”
你他妈这是性骚扰啊。
酒儿沉默了一会,开口礼貌的答道。
老人却微微摇了摇头:“我没有问你。”
“什么?”
酒儿一愣。
下一刻,她突然感觉到一股极强的、无形的阴寒之风穿透了自己的身躯。随后她突然失去了自己全身的触感。
她突然听到了重物落地的声音——酒儿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握着战斧的身躯、突然无力的跌倒在地,然后眨眼间化为了黑灰。
而她则变成了半透明的姿态,茫然无措的站在原地。
在她周围,是数十——乃至上百的灵魂。
人类的灵魂。
马人的灵魂。
精灵的灵魂。
以及——恶魔的灵魂。
而在酒儿如今的视界中,却看到了老人的另一重姿态。
那是一个只有腰部以上、又失去了双手,与其说是“坐在”轮椅上、不如说是“摆在”轮椅上的,没有头发的慈祥老人。
看上去就像是惨遭车祸的x教授一样……
酒儿脑中浮现出了这样的念头。
“——我询问的是你的灵魂,大小姐。”
在灵魂视角下,老人的声音不再那么嘶哑而丑陋,而是温暖而慈祥:“你是异界之人,对吧?我没有看到你剩余的寿命……你还是个不死人。
“你是否听过……‘天车之书’这个词?”
老人空洞的双眼中,闪烁着纯白色的火焰。
第三百七十三章 纸姬的面子果实
从安南来到诺亚,已经过去了三天。
但即使如此,安南还是没有把王都内的情况打探清楚。
——因为诺亚实在是太大了。
就算有纸姬能够带着安南短距离传送,不用走回头路……三天的时间,也只是够他们俩勉强逛完了王宫所在的圣维克多区而已。
他们的收获也是不小的。
王都也终究不愧是王都——在纸姬的带领下,安南甚至看到在犄角旮旯的小巷里,还有光明正大贩卖咒性材料的,叫做“哈尔古董店”的店铺。
价格低廉一些的,有“纯净水”和“投火而死的飞蛾灰烬”,稍微难搞到的有“奴隶主的手指”、“杀过人的古董剑”和“骗子的脸部皮肤”,还有高端而昂贵的“永燃不熄的湛蓝火花”和“擂鼓之心”等。
甚至还有一些咒物贩卖——只是安南看不上而已。
听纸姬的说法,这甚至是正规商店。
就连王国所属的官方超凡者和仪式师,他们的材料也是要从这里购买的。保质保量的同时,还能保证新鲜——凡是可以现做的,都是可以定做的。以此保证最长的保鲜日期。
而且因为这里实在是太过正规……
以至于如果没有相应的身份证明和购买许可,甚至无法从这里买到一定级别以上的咒性材料。
安南自然是没有身份证明,也是没有身份许可的。
——但这就是纸姬带他来的原因。
纸姬直接刷脸,让这里的店主认识了安南。
虽然店主也不知道安南到底是什么来头,但他显然是认识纸姬的。
纸姬作为雅翁的从神,几乎可以说是所有的神明中,第二喜爱旅游的神了。
比她跑的更勤快的,就只有同样作为雅翁从神的“吟游诗人之神”,被人称为双首歌者的那位双性神了。
祂有着“瘦削的女性”与“肥胖的男性”两个头颅,因此能同时发出男性与女性的声音,再算上变声可以覆盖所有类型的音调、发出所有类型的声音、驾驭所有类型的歌,甚至可以自己和自己男女对唱。
而祂同时还是一个刻薄、乖僻而机智的神。
但他主持正义的方式,比较奇特……而又不被人喜欢。
他往往喜欢以化身为丑陋矮小的潜行者的样子,混入到其他人身边。比如说加入某个佣兵团,亦或是参与某个邪恶的计划,再或者是潜入到某个当权者的家中。
然后在自己被意外发现、被识破身份或是搜集到想要的情报后,就会在雾中显露出自己怪物般的真身,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即兴编成歌曲或童谣,然后唱着远去。
被祂传唱出去后,那些隐藏在暗中的罪恶勾当就会被揭露无疑——因此很多受了冤屈的底层民众,都将双首歌者的存在作为一个传说而相信着,希望祂有朝一日能来到自己这里。
但那些对神明了解的更深的人,就会发现这并非完全是为了宣扬正义。
双首歌者是有着双重思维的神明——祂厌恶邪恶,但祂同时也会作恶……因此祂也厌恶着自己。
祂会试图诱骗他人作恶,以此钓鱼执法。有一些平时其实不会作恶、甚至偶尔会帮助他人的人,在高额的利益面前被诱惑并作恶后,也会被双首歌者把他的事迹变成朗朗上口的童谣、传唱出去。
但祂同时也是公平的。因为祂所扮演的那个“丑陋的侏儒”或是“破了相的盗贼”等形象,也同样会被祂写到自己的诗歌中,同样被祂自己痛骂。
祂就是这样性格乖僻、怀疑一切善意又憎恶一些恶行的矛盾神明。
——甚至矛盾到多了一颗头颅的程度。
而一些较大的事件,甚至会被双首歌者编成华丽而恢弘的歌剧。
这位神是不认识安南的。当然,祂认识可能也不在乎。
听纸姬的说法……
双首歌者如今就躲藏在王都中,如鬣狗般寻找着“巨大的罪恶”。
这也是纸姬为什么一定要与安南结伴而行的原因。
哪怕不被人袭击、绑架……但要是被双首歌者所诱骗而名誉受损,对安南来说也是非常巨大的损失。
而能认出双首歌者的,只有其他的神明。
黄金阶的超凡者也不行。
因为他同样也掌管着“伪装”、“欺骗”和“编造”的领域。
但纸姬毕竟不可能一直跟着安南。
虽然纸姬很喜欢和自己并没有实际血缘的“后辈”,可她还是有工作的。
纸姬是所有画师的庇护者。
她要游历世界各地,卖画挣钱来养活那些有着艺术梦与作画的热情,却因为才能、渠道和资金的限制而穷困潦倒的画师们。
也就是几乎所有画师都懂的神秘仪式——将自己实在卖不出去的画“回收”给纸姬。
纸姬会视他们创作这幅画时耗费的心血、投入的激情,而非是它本身的艺术审美价值而给出一定的保底……足以保证那些用心画画的画师能够正常生活、以及继续学习绘画的钱财。
而她并不会把这些画拆解或是毁掉。
她在世界各地都有银行与仓库,专门用于储存、收藏她收到的这些甚至被它们的创作者视为“失败品”的画。假如日后画师出名了、或是怀念自己的旧作而想要拿回这些画,只需要给出成本价——也就是他们当时卖画时得到的钱,就可以把它们再换回来。
除此之外,在画师们死去后,纸姬也会根据他们的遗嘱,偷偷把属于他们的画用防水纸包好,放回他们的坟墓中、或是交给他们的家人。以免他们在死后作品才出名……而那时作品全都都已经被卖给纸姬了。
纸姬并不在乎这些画升值后,自己能得到多少钱财。
她甚至都不会索要保管费——
那些画师可能以为,纸姬可以直接将这些画化为力量,他们才会心安理得的献祭。但实际上,对于足够杰出的画纸姬的确是可以将它吸收来强化自身的……
然而绝大多数被献祭到纸姬这里的画,都远远不够资格。
这显然需要大量的钱财……甚至可以说是海量的钱财。
如今她能被银爵请来保护安南的安全,并非是因为她闲的没事干,而是因为银爵给了她足够的钱。
毕竟有了纸姬这个保底后,和平年代投身于绘画行业的年轻画师,也是越来越多了……
纸姬又不想通过违法渠道得到钱财,以此让人们迁怒到那些无辜画师身上。
她只能不断制造自己的咒物画作,卖钱来养活他们。
人类并不是瞎子。
对于这样的神明,人们自然也是投以尊敬之情的。
比如说古董店的老板。
虽然他不认识安南,但仅凭纸姬对安南的担保……安南就直接得到了这里的最高权限。
当然,这件事也会被汇报到王宫中、被独眼乌鸦们收集起来。
不过,安南当然不会在意这种事。
第三百七十四章 龙语词典
除了“哈尔古董店”这种与官方对口,正大光明开在王宫附近的材料店。
纸姬还带着安南去了地下交易密集的圣伯尼区,找到了虽然并不正规、货品质量却算是可靠的“老爹杂货铺”和“艾伯塔旧书店”。
这两家店的老板,都曾购买过纸姬的画,因此也都对能拉着纸姬手的安南非常客气,起步就是所有商品永久八五折、看上啥就能买啥。
安南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一度以为是瓦西里在王都开了个分店。
结果一问,居然还真差不多——因为这是“老爹”曾经的学徒开的店。听到安南认识“老爹”,那人顿时表示可以再给安南打个九折。
这里的材料比“哈尔古董店”要少很多。但店长发下过“永不泄密”的守密誓言、如果泄露客人的秘密就会烈火焚身而亡。无论从他这里购买什么东西都不会泄密、也布置有极为严密的防监视措施,是绝对安全的地下商店。
而无论在“哈尔古董店”买什么东西,肯定是要被汇报上去的。
这也是纸姬为什么要带安南来的原因。
而“艾伯塔旧书店”对外伪装的身份,是一家贩卖旧书、孤本、珍本的旧书店。但实际上,他们也在偷偷贩卖神秘知识。
这是货真价实的非法店铺。
安南从那里买了一本《论太阳之第八曜》,和《银币的诞生与最初的流通》,打算学习一下曜先生和银爵士领域的仪式。
他毕竟与银爵士现在关系还是很不错的。
学会与银爵士有关的仪式,无论是在现实中还是在噩梦中,都能用得上……而安南也的确有点好奇银爵士的真名。
哪怕只是用作日后与银爵士联络的方式也好。
只要念出真名,就会被银爵士感应到——而这个名字本身也可以作为材料加入到仪式中。
而“曜先生”也是如此。
安南今年冬天时准备进行的仪式“冬日寒息”中,如果加入曜先生的真名,则可以进一步强化这个仪式的效果。
曜先生还持有净化的领域,也具有对亡灵和恶魔的净化能力。对于之后可能要对抗恶魔的安南来说,这是一个不错的能力准备。
除此之外,安南还搞到了一本稍微有些破烂的龙语词典。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是……安南发现这个龙语词典的对照语,居然就是安南刚掌握不久“霜寒之语”。
但这非常合理。
霜语者的力量本身就与老祖母有关。在安南掌握了霜寒之语后,还无法解析老祖母的言语时……他大概就知道老祖母使用的应该是龙语了。
而且他大致翻了一下词典——他这两天优先在看那本关于曜先生的书,所以暂时放下了。而安南从这词典中发现一件事,那就是“霜寒之语”可能是直接从龙语中演化出来的。
就如同法语和拉丁语的关系一样。
龙语非常的复杂,它有一个基调,类似于阴性阳性,而如果正确发音则会具有操控对应温度的能力。比如说将温度提高,或是将温度下压。
这或许就是为什么,正神中唯二的两头龙,分别是老祖母和燧父了吧。
分别代表了冰与火的两位正神——
“嗯?”
就在这时,安南突然若有所思,看向远方。
在安南身边,拉着安南手的纸姬敏锐的察觉到了身边少年的步伐微微一顿。
她立刻停下来,转过身来关切的询问道:“怎么了?
“是看到了什么想买的东西吗?尽管说就好,我这里还有点钱。”
“……不是,当然不是。”
安南连忙摇头。
纸姬本身就缺钱,他可不好意思找纸姬要钱。
只是安南看到了论坛中,酒儿似乎在求救……他就立刻切换到了酒儿那边的视角上。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熟人。
——贝尔纳迪诺·特勒肖。
酒儿被他的力量,轻而易举的把灵魂打出了身体;而玩家的躯体是由天车之书的力量制造的。在灵魂离体的瞬间,酒儿的身体就失去了生命,因此她就被算作死了一次。
按照正常的流程来说,她现在应该立刻得到了新的身体才对。
可是在贝尔纳迪诺的约束之下,酒儿却依然在保持灵魂状态。
这是安南第一次见到……能够阻止“玩家重生”的人。
——黄金阶的承灵僧。
同时役使着数十灵体,甚至包括恶魔和马人这种天生超凡种族的灵魂……这代表他能够像是卡芙妮那样、随心所欲的操纵某种存在;也能像是白银阶的先知巫师一样,随时读到未来。这些都是仅靠灵魂就能做到的事。
安南甚至还看到一个仪式师打扮的灵魂。能被他看上的肯定是最优秀的仪式师,这让他可以及时看破、破解他人的仪式,或是听从仪式师的建议布置即时仪式。
而从之前龙井茶看到的情况来看,这个老人所拘役的灵魂,甚至能够直接干涉现界——
这实际上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哪怕是苍白之女,她们想要干涉现界也要让自己从灵魂状态下显现出来。
无需显形就能干涉现界……对于灵魂位阶低于这些幽灵的超凡者来说,这也属于无法察觉的黑暗圣堂武士。
再加上他那能够随心所欲的将他人灵魂抽出躯壳的能力……和两个能力未知的魔眼。
——贝尔纳迪诺绝对是安南无法对抗的敌人。
而且从贝尔纳迪诺的询问来说,他的确对安南有着明确的敌意。
目前来说,这是比尼古拉斯更危险的敌人……
安南非常清楚这件事。
所以他直接走了另外一条道路:
“我需要去救一下我的一个朋友,纸姬大人。”
安南立刻向纸姬语速飞快的求援道:“她就在这附近。具体位置是往前七条街再往右转两条街。她面对的敌人是一位承灵僧,能够将他人灵魂拔出的老头。这个人在向她询问是否知道天车之书——”
一开始纸姬听到安南的话,只是紧皱眉头。
但当她听完之后,立刻严肃了起来。
“承灵僧……是贝尔纳迪诺?”
纸姬低语道:“他为什么要问天车之书?”
显然,对于这种稀有职业来说,职业名基本上就可以直接精确定位到个人了。
尤其是贝尔纳迪诺本身就是一位教宗。
他与神明的关系就比常人更加密切。
“不用怕。”
纸姬简短的思考后,给出了更加简短的回答:“我给你做主。”
随后她直接一把抓住安南,右手掌中浮现出一只粉笔。
下一刻,纸姬和安南顿时化为白色的粉末、消散在了空中。
第三百七十五章 饵(第一更)
……天车之书?
酒儿隐约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总感觉似乎从哪听过、或是对它有本能的什么理解……但她确信自己绝对不知道它是什么。
酒儿对自己的记忆力还是很有自信的。
这或许就是不足二十岁的年轻人的骄傲。
不像是和她同居的那个废杠子,已经逐渐把她的记忆力,连同学到的知识都退一送一的还给老师了……
“我不清楚。”
酒儿沉思良久,非常认真的开口回应道:“我想您应该能看出来,我是真的不知道。”
就算贝尔纳迪诺·特勒肖已经失去了随心所欲操控心灵、读取记忆的能力,但他曾经在夺魂巫师阶段学会的,通过表情、动作等方式判断对方情绪和状态的能力,可是不会被遗忘的。
而且酒儿相信,贝尔纳迪诺会把自己的灵魂拖出来问话,肯定是因为在灵魂状态下自己会更不容易撒谎、或是他能够更简单的识别谎言——
这才是合情合理的情况。
而面对酒儿的答复,如美术教室里的石膏半身像般失去四肢与双眼的老人却只是平和的微笑着,一言不发。
不……
酒儿突然联想到之前龙井茶看到的宝石双眼,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与其说老人失去了双眼与四肢。
倒不如说,是他主动将这部分都换成了没有灵魂的义体。
所以在灵魂视界下,才无法看到这部分的灵魂。看起来才会是只有上半截身体漂浮在轮椅上……
而贝尔纳迪诺的双眼都是由最顶级的宝石打造的咒物——那么他被绷带裹起来的四肢呢?他的皮肤呢?
莫非……也都是咒物?
贝尔纳迪诺是将自己整个人都改造成了咒物吗?
这是为了什么?
增加实力?还是续命?又或是别的什么……
或许是灵魂状态下,酒儿的感知能力有所增加。
她突然从这个微笑着的老人身上,察觉到了一股不是很明显的、冰冷而粘稠的恶意,像黑色而滑腻的淤泥般,贴附在自己的皮肤上。
但那股恶意,却并非是指向自己……
酒儿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愈发模糊。
她突然间产生了奇妙的幻视。
——在贝尔纳迪诺身后,仿佛有一个模糊不清的、由无数黑色灵体构成的半透明巨人拔地而起。
巨人和老人一样只有上半身,但它却有着淤泥般的双臂,以及金色的、如同星云般缓缓旋转着的“独眼”。
……不。
那好像不是幻觉。
在巨人浮现出来后不久,灵魂状态下的酒儿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都开始迅速变得阴冷而粘稠,地面被奇异的黑泥所覆盖。
……这是什么?
——是怖拉修还是替身使者?
酒儿脑中一瞬间浮现出了这样的念头。
在她被黑泥接近的时候,就像是下雨时的阴风吹透自己的身体一样,感觉到了一阵阴冷。就和之前灵魂离体时感受到的“无形的阴寒之风”一模一样。
在黑泥真正触及到酒儿的时候,她感觉到了强烈的麻痹感——一句话都不能说出口来。
但她仅仅只是麻痹而已。
灵魂状态下的酒儿却看得很清楚——
那由半透明的黑色淤泥构成的巨人身下,黑泥沿着地面飞快蔓延了出去。在黑泥接触到那两个“小弟”的瞬间,他们的身体便立刻失去生命,向后倒了下去。
硬要形容的话……
就像是黑泥“黏住”了灵魂、又拍开了身体一样。没有任何抵抗能力,便已然瞬间去世。
但与已经走上了超凡之路、因而拥有气态灵魂的酒儿不同。
那两个人仅仅只是普通人。
他们的灵魂根本就没有成型——在身体倒下、灵魂被迫离体的瞬间,他们灰色暗淡的灵魂暴露在空中的同时,就像摔碎的内脂豆腐一样破碎瓦解,剩余的“粉末”也都被那黑泥所吸收了。
……为什么要杀他们?
酒儿心中一瞬冒出这样的疑惑。
并非是说不能杀,而是完全没有必要。
他们之前看到贝尔纳迪诺来找酒儿麻烦的时候,完全没有试图保护酒儿,而是毫不犹豫的回过了头去、不敢看也不说话。
除了最开始那两句话,后面甚至全部都是在灵魂状态下询问的……最开始的部分,也根本没有什么保密的必要?
但即使如此,他们却依然被贝尔纳迪诺杀害了。
——甚至把灵魂都直接捏碎。
虽然看起来很轻松,但这并非是举手之劳。
也不是随手杀死。
那能够让酒儿感到莫大的恐惧、甚至毫无抵抗之力失去生命的,可能是高度衍化的要素之力……也可能是黄金阶得到的别的什么。但必然是黄金阶才能获得的高阶力量。
而酒儿记得很清楚。安南跟她讲过,黄金阶与白银阶是不同的……到了黄金阶,一些力量使用起来代价就很大了。或是要燃烧寿命,或是有别的什么缺陷。
所以即使到了黄金阶,很多超凡者也依然会使用被强化的普通技能战斗,而非是直接开大招。
而杀死她的那个力量,必然来自黄金阶。
白银阶的程度,不至于让酒儿连检定都没有过、挣扎都没有挣扎一下就立刻猝死。
用这种力量对付他们一个青铜、两个凡人……显然是贝尔纳迪诺想要防止他们透露出去什么情报。
……可到底是什么?
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听到。
除非让他们保密的,就是“看到了他”这件事本身……
酒儿快速思考着。
如果只是普通的生死压力,恐怕她现在早就已经发狂了。但在这份危机可能扩散到其他人身上的时候,酒儿反而恢复了理智。
她必须要做到些什么——
至少要得到些情报!
“你想要做什么?你要得到什么?”
酒儿尽量无视被捏碎的两个灵魂,也不去思考自己是否有可能会被抹杀的可能性。
只是维持着镇定的神态,开口追问道:“天车之书吗?或者你想要给我发布其他的任务?”
“安静些,大小姐。”
老人脸上维持着慈祥温柔的笑脸,轻声说道:“你提醒我了。我得让你安静些。”
他瞥了一眼酒儿,身后的黑影巨人也同步的将那星云般的独眼指向了酒儿。
在唯有灵魂状态下能感受到的沉重压力下,酒儿的灵魂顿时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她清晰的感觉到一股奇异的、微弱的吸力指向自己的灵魂,并且逐渐加大。
仿佛要将自己吸进去一般,看起来非常危急、紧迫。
——但也仅仅只是“仿佛”。
酒儿作为当事人,自己心里清楚……就这种吸力再吸个一天,也不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影响。
这是因为贝尔纳迪诺虚弱无力吗?
显然不可能。
那么只有一个答案了——
在意识到那个结果的瞬间,酒儿顿时浑身冰凉。
——她恐怕、只是一个鱼饵。
贝尔纳迪诺真正要对付的……是抵达诺亚王都不久的安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