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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腊七小雪     百草记年txt下载     百草记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干儿子

    “你得去见见那些人。”那个男人语气有些无奈的对华荣月说。

    “见那些人干嘛?浪费时间而已。”华荣月冷笑道。

    “不能这么说。”那个男人又好声好气的道, “好歹还是要见一面的,花面那个人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单凭借你一个人的力量, 你是肯定没办法打败他的。”

    华荣月不耐烦的“啧”了一声。

    其实按照男人手下的那帮人来看, 现在华荣月对待这个男人的态度已经是非常不恭敬了, 非常值得拖出去打一顿。

    然而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外面鸦雀无声。

    ……

    这也不是华荣月第一次甩脸子看了, 毕竟她身份特殊,她就算干什么,那个男人也不会太教训她, 最多也就是半开玩笑的说两句。

    可是今天,他的态度非常坚决, 看样子华荣月非去不行了。

    华荣月在心里暗暗的叹了口气。

    那个男人这么软磨硬泡的,无非就是希望华荣月去见一见武林中那些数一数二的掌门人。

    曾几何时,华荣月还在记忆里一边看着天易楼被江湖各大门派打上门来后的场景而暗暗吐槽呢, 这不知不觉中, 也轮到她需要见这些掌门人, 商量怎么再一起对付她自己的时候了。

    华荣月说不想见这些人的时候固然表演成分居多,但也未必没有一分真心。毕竟她知道跟这群人见了面聊的内容就只有一个, 那就是该怎么样干掉花面。

    不过华荣月还是有点事情想要了解的,那就是……上辈子跟男人合作过的门派到底有哪几个?

    ……华荣月站在那个男人的后面, 脸上戴着一张面具, 百无聊赖的看着前面进来的人。

    现在她暂时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也不能暴露自己的声音,只是站在那个男人的身后,充当着一个并不尽职尽责的侍卫。

    那个男人也只是让华荣月这么简简单单的看着而已,华荣月看着今天这么庞大的架势, 心里还挺感慨的。

    这么大的规模,这么多的重要人物,恐怕这些人上次举办的江湖聚会还是选拔武林盟主吧。

    她最终在“软磨硬泡”之下,还是答应跟这个男人前来这边看一看了,然后她看见的第一个进门来的人,居然就是一个熟人。

    哎呦……这不是昆仑派的掌门人吗。华荣月在心里蛮有意思的想到,上辈子在天易楼那边,华荣月对这位大哥可是记忆犹深啊,上来就是一套昆仑剑法,那速度快的人眼睛都跟不上,最后让易大佬当胸一脚直接踹翻了。

    这人刚进来的时候看见那个男人,就微微一笑,然后忽然看见了后面站着的华荣月时,表情就立刻僵在了那里。

    华荣月在心里默默的翻白眼。

    咋滴,大哥你是害怕被外人看见你一个昆仑掌门居然还跟六扇门的高层私下里勾搭吗?你都已经这样了,难道还怕被看?

    “这是……”那位昆仑掌门看着华荣月,用手指着她,礼貌的对着男人问到。

    “不用紧张。”那个男人看着他笑了笑,“他是我的义子,是绝对不会把这件事给说出去的,我今天带他来,就是为了让他见见世面。”

    “哦。”昆仑掌门一听见“义子”两个字,脸色瞬间就变得缓和了下来,甚至还对华荣月打了个招呼,华荣月头都没抬。

    貌似这位昆仑派掌门人也没在乎华荣月这种爱搭不理的样子,他更看重的其实是华荣月的身份,所以依旧笑呵呵的。

    华荣月心说这群掌门人平时一个个表现的风光霁月的……暗地里也都不是蠢人吗,恐怕也都收到了不少消息。

    他们的消息尽管没有花船这么多,但应该也足够让他们在这个时候做出正确的判断了。

    一个又一个的江湖大人物推门进来,基本上每个人都经历了一番昆仑派掌门人的步骤。华荣月一直在后面安静发呆,看似好像对周围没有一点关心,实际上心已经渐渐的沉了下去。

    都来了。

    凡是她记忆里稍微有点印象的,几乎都来了。

    她长长的吐了口气,甩了甩自己的脑袋。

    “好久不见,您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一位稍微上了年纪的女剑客走了过来,对着那个男人笑道。华荣月认出来了这是峨嵋派的掌门人,当年在天易楼表现的特别狠的一个女人。

    “哪里。”那个男人笑道。

    峨嵋派掌门人走后,华荣月似乎隐隐的有些预感,所以在下一个人推门进来之前,就先抬起了头。

    ——进门的是一个看起来很英俊潇洒的剑客,脸上能够看得出意气风发的样子来,华荣月也不奇怪他为什么意气风发,毕竟以这个年纪,能够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就足以证明他的能力了。

    只是华荣月的内心有些许微妙。

    ……她也不是没听说华山派貌似最近出了点事端的消息。

    据说老掌门去世之后,新上来的是一个之前在华山派名声不显的人,所以华荣月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吴妄言。

    这些事情对于花船来说都不算什么机密,但或许是华荣月心里有道槛,所以一直都不肯去看有关于华山派的消息,就像是它全然不存在一样。

    吴妄言在这些人中的年纪终究还是小了一大截,所以乖乖的坐到了最末尾的位置,离华荣月这边算得上最远,华荣月看不见他的人影以后,才算彻底的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华荣月也几乎一瞬间想到了上辈子吴妄言一直以来对易大佬表现的爱搭不理的样子,以及这辈子华山派与六扇门之间的种种暗地交流。

    行吧,这种事情……还是早点看清楚比较好。华荣月可能是害怕易大佬一不小心情绪激动,再突然闹出什么事来,所以半哄半劝的在心里说:“大佬啊,咱们有些事得想开点……”

    但今天或许是个黄道吉日,易大佬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华荣月劝了半天,突然间觉得自己白劝了。

    今天来的这群掌门人未必都是冲着男人的面子来的,恐怕还有不少都是冲着“六扇门”这三个字来的。

    六扇门对于所有的江湖人来说,都是一个绕不开的东西,尤其是越往上爬,跟六扇门需要打交道的地方就越多。

    当然最能让这群江湖人们团结在这里的,恐怕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那就是大家都清楚今天他们今天要讨论的对象是谁。

    “吱呀。”

    门又被推开了,新进来的这个人已经算迟到了,有不少人都略微不善的看向了门口,结果进来的这个人出乎了所有人包括华荣月自己的意料。

    ……

    ——易孤舟冷冷的走了进来,然后也没有看这屋子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只是安静的找了个角落。

    有掌门皱起眉头来,虽说天易楼在江湖上一直是亦正亦邪的,但对于大部分掌门来说,他们还是不喜欢跟天易楼一起行动的。

    毕竟……杀手吗,江湖上虽然没有不杀人的,但跟一群杀手们混在一起,传出来名声终究是不怎么好听。

    在场最大跌眼镜的人,其实正是华荣月本人。

    华荣月看着易孤舟,手都莫名颤抖了,她心说这是个什么情况?反了,反了,这辈子连天易楼的居然都过来凑这个热闹了?

    哦,也不算凑热闹。

    华荣月在心里暗暗的想,天易楼背后的掌控者就是那个男人……所以易孤舟这会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就是太震撼她这个天易楼“前楼主”了,让她颇有种莫名其妙的背叛感。

    华荣月忽然感觉易孤舟似乎是抬头朝着周围看了一眼,她愣了一下,直觉上意识到易孤舟好像是在看她,硬着头皮装作不知道,只是低着头玩手指。

    过了一会,易孤舟好像才把眼睛收回去。

    “好了,人都到齐了。”那个男人笑道,“咱们开始吧。”

    华荣月往后面靠了靠,脑子里忽然浮现出这样的画面——江连焕一个人像她现在这样站在人群之中,环顾着周围的这群掌门人,心里估计已经骂了无数句脏话,却还是只能默默地在这里站着。

    “今天六扇门邀请各位来到这里,只是为了一个人。”那个男人声音缓缓地道。

    他这么认真的说起话来,还挺能唬住人的,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感受到了那种扑面而来的压力。

    华荣月就站在后面,好似一个装饰物。

    “花面这个人最近越来越猖狂了,我们也是逼不得已。”下面有一位女掌门突然开口说道。

    “阿弥陀佛。”一位少林寺的方丈表情特别的慈祥。他道,“老衲并不杀生,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那个男人听了之后,在上面笑着点了点头,他说:“如今,把诸位叫到这里来,只是为了让大家能够商量出来一个法子,成功的将花面这个为害江湖的祸患给除掉。”

    华荣月在后面默默的挠了挠头,心说好家伙,叫了这么多人过来。你这是生怕花面死的不够干净啊。

    “……而且,我还带了我干儿子过来。”正说着话呢,那个男人突然把华荣月从后面一把推了出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个就是我干儿子,来给诸位掌门打个招呼。”

    华荣月深吸了一口气,心说那男人之前交代过的桥段果然来了。

    她面具下的眉眼一垂。

    ……屋子里陡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杀气。

    在场的每一个人几乎瞬间都汗毛一炸,有一些敏感的人甚至要拔刀出来。

    一些掌门人瞬间就站起了身,浑身都紧张了起来,朝着四周不停的扫视着。

    华荣月几乎一瞬间就敏锐的察觉到了那个男人眼中陡然迸发出来的兴奋之情。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一直以来最想要的东西啊。

    江湖中绝对的力量和绝对的统治力啊……

    “犬子无能,不堪大用。”那个男人忽然笑着拍了拍手道,“好了,好了,将杀气收回去,要好好的招待我们这些贵客们了。”

霍庄的“主人”

    那天的事情谈的非常成功, 毕竟所有人在华荣月释放晚杀气之后,就再也不敢在会议上多嘴了,整个过程进行的非常顺利。

    华荣月也终于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应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工具人, 那个男人非要把她给拉过来, 估计就是为了让她充场面的。

    会上华荣月感觉有不少人的目光一直偷偷的看着她,她估计都是猜测自己身份的, 所以她一直低头玩手指。

    华荣月详细的听了这群人计划着如何潜入花船,如何杀死花面,每一个步骤都反复确认四五遍, 她一边听, 一边觉得这个场景有些可笑。

    可笑归可笑,华荣月目前还真没什么办法,有些事情她是可以避免的,有些事情则完全避免不了。

    像是一些太过细节的东西, 例如他们打算在什么时间派出间谍进花船刺杀花面这一类的, 华荣月还是能够轻松避免的。但是如果他们想通过利用这段时间混乱的花船内部人士来搞出些骚操作的话, 那华荣月就有些束手无策了。

    毕竟华荣月自己也知道, 花船最近来的人确实是很杂, 就像一个充满了各种混乱气体的罐子,一不留神就会爆开。

    这不是简单知道了就能避免的问题,这是明明就摆在面上,但却让人无从下手的问题。

    华荣月看着那边新站出来的几个人,他们都是天易楼的杀手。

    那个男人特意交代他们,让他们混进花船里面策反,最重要的策反对象就是华荣月最信任的那几个手下,就如同上辈子策反易玲珑手底下的那群人一样。

    这些天易楼的杀手们男帅女靓,关键时刻皮相也是能够杀人的利器。

    华荣月看着这些杀手, 心说这一次究竟会有多少人被策反呢?

    散场以后,华荣月一个人找了个角落待着,看着各种各样的人从自己面前缓缓的走过。其中不乏有人想跟她打一个招呼的。

    她对于这些人一概不理,只有一个人来到她身边时,她微微抬头看了一眼,易孤舟皱着眉对华荣月道,“你……”

    “快走吧,大人。”华荣月还没等说话,身后就有人叫了她的名字,她就只看了易孤舟一眼,然后转身就跟着叫她的那个人离开了。

    一场会议下来,华荣月的心情非常不好,她已经可想而知接下来的时间里花船被渗透的跟筛子一样的情况,倒不是说她想法悲观,关键是财帛动人心,美色动人心,这是这个世界上避免不了的事情。

    但这场会议倒也不能说全是让华荣月糟心的事情……其实还是有点意料之外的东西的。

    ……

    就比如他们突然提到了一个地方。

    这个话头的开端,是一个人突然提到,最近他们门派正极力的想要找间谍混入疯子之中,但却一直不得要领。

    最近江湖上面的疯子好像都已经逐渐的找到了自己的组织一样,不再像以前那样容易靠近了,他们彼此之前已经形成了一种内部的交流活动,一般人都没办法进入,所以有时候即使是他们想要抓人都抓不到。

    然而此时此刻突然有一个人插了话

    他说这附近有一群疯子们私底下举办的一个“交易平台”,这个地方是一个很有手段的疯子建立的。

    他曾经在那里得到过不少消息,有些消息甚至是连他自己都有些意想不到的,只不过那个地方十分的危险,他曾经去过那里一次之后,刚巧就出了件大事,然后他就再也不敢去了。

    就在这人提完那个地方以后,旁边也有好几个人连连点头,表示他们知道那个地方,曾经也去过那里,还证实那个地方确实是一个很棒的地方,非常的隐蔽,人数众多,而且在疯子里面的名头很响。

    华荣月当时靠在墙角,越听越觉得他这个描述非常耳熟,等她一抬头,看着说话那个人时,就突然间明白了他们说的地方是哪。

    ——最开始说话的那个人身穿着一身白衣,脸上有着一对非常有特色,让人过目不忘的八字眉。

    华荣月看着这个八字眉,突然就想起了自己还青涩的当年——其实就是不久前她去霍庄的第一次,也是跟路留生撞上去的那一次。

    当时这个八字眉也在场,华荣月那时候就觉得这个人格外的有特色,没想到今天居然能在这里看到她。

    这里有一个细节——那就是在听见八字眉说的话之后,华荣月看见那个男人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眉。

    她瞬间意识到这个男人应该是知晓霍庄这个地方的存在的,而且说不定……

    霍庄,也是这个人曾经布下去的暗棋之一?

    华荣月自打那晚过后,就从来没用过自己的真实身份出现在霍庄里面,她一直以来对外宣称的身份都是蛇女。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曾经她听说过霍庄最开始的出现似乎是因为一个神秘人的拜访,但是在她上任以后,那些神秘人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那个地方你们确实可以去。”过了一会,那个男人轻声的说道。

    底下的人听见这个消息,全都露出了一丝惊讶,因为听那个男人的口吻,他好像对那个地方也不太陌生一样,尽管那里的环境怎么想都不太可能跟面前的男人相配。

    “实不相瞒。”那个男人微微的笑了一下,“那里确实曾经是我布下的一枚暗子,只不过后面我本以为它没用,所以将它废弃了,没想到废子居然也能起死回生。”

    他的话刚说完,下面就炸开了。

    “什么?”

    “真的吗?我曾经也去过那个地方,真的完全意料不到。”

    “没,没想到啊,那个地方居然是大人布下的棋子。”

    “是啊……”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个消息给震惊到了,主要是虽然他们刚刚没有说话,但几乎每一个人都已经知道了八字眉说的那个地方是什么。

    这些掌门们跟曾经被控制了所有信息渠道来源的易玲珑不一样,他们应该是知道了许多消息的,而霍庄其实也并不是什么渺小的组织了。江湖上曾经有传言——接近八成的疯子,都去过霍庄。

    那里是一个绝对的疯子圣地。

    而今,在听见这个男人漫不经心的对着这些人说出这么一个地方居然曾经是他的弃子时,所带来的冲击力绝对是震撼的。

    华荣月站在这个男人的后面,总觉得自己的眉毛直跳。

    这男人虽然在面上努力的表演和蔼可亲,但华荣月心知经过自己放杀气还有他自爆的环节过后,他在这群江湖人眼中的形象一定是极其深不可测的。

    如果华荣月不亲手参与进这里面的一些事情,恐怕她也会这么认为。

    这男人也不自己主动的提,要的就是这种漫不经心的装逼范。

    华荣月发现自己其实已经触摸到了一些这个男人的性格——这个人本身应该是一个很自负,控制欲爆棚的人。

    就像华荣月跟他聊天的时候,也曾经不止耍了一次“小性子”,但这个人一直以来都装作温和的样子,实则只不过是因为确认华荣月的身家性命着实都被掌握在他的手中。

    他甚至很享受那种能够把华荣月的情绪给拿捏在手里的感觉。

    正因为他确认自己能够完全的控制住一个人了,他才会装出这副样子来。

    这或许就是他的恶趣味之一。

    此时也有人谨慎的提了出来,“那这枚弃子……时隔这么久了,大人您是否还能握在手里呢?”

    “没什么问题的。”那个大人笑了笑,“虽然这枚棋已经换了……但终究都是我的棋,我想让它怎么办,它就只能怎么办。”

    底下的人听了以后又连连惊呼,华荣月却站在后面把那个男人看了个通透。

    估计……当初的那个蛊虫就是这个男人给霍家的,所以他才敢说这种话。

    正因为那蛊虫完全属于这个男人,所以他才不害怕霍家突遭变故,也不害怕蛇女上位,因为他清楚——蛇女想要上位,依靠的还只能是他给的那只蛊虫。

    只要他想,那么无论现在掌控霍家的人是谁,他都能轻而易举的将其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华荣月吐出一口气,她的脑海里同时闪过了好几个地方,类似于之前林七娅所待的秋水庵等等……这些估计都跟霍庄是一样的。

    甚至于可能江湖上最为独特的大势力也就只剩下了两个地方,一个是华荣月所在的花船,另外一个是十八亭。

    前者是华荣月开着上帝视角一手创立起来的,后者是因为跟其他疯子有着血海深仇,而且里面的规矩森严,似乎有着自己的一套血腥制度,所以才会保持着自己的独立性。

    也就只有这两个地方才勉强在那个男人的手底下幸存了下来。

    “你看见这群人了吗?”等那些人走了之后,那个男人忽然出现在了华荣月的身后。

    他对着华荣月笑着道,“他们现在每一个人都对着你卑躬屈膝的,只不过是因为知道你掌握了他们的生死罢了。一旦让他们看清楚你,那你会被这群饿狼给撕成碎片的。”

    华荣月听着男人的口吻,微微的皱了皱眉,道,“你醉了?”

    “对……刚刚一时开心,就喝了几杯,也算是醉了吧。”那男人笑着说道,“毕竟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我就算醉一场又何妨?”

    “小心谨慎点。”华荣月皱着眉道,“你这样如果一不小心,可是容易出差错的。花面那个人虽然现在看起来并不像以前那样了,但也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华荣月,你知道我最欣赏你哪一点吗?”那个男人忽然间问到。

    华荣月一愣。

    “我最欣赏你的地方在于,你无论什么时候都显得那么认真,无论是疯了还是疯了。所以你是这个世界上最认真,也是最偏执的人。”那个男人笑道,“而我喜欢偏执的人。”

碎纸

    华荣月不觉得这男人说的是什么好话, 因为她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这个男人的未尽之意。

    ——因为性格偏执,只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东西,所以会很好的控制。

    这样的一个人却对上辈子的易玲珑没有信心, 甚至想要让江连焕杀了她。华荣月突然间觉得易大佬上辈子在疯子的这个问题上也未尝不是赢了一次,虽然没有赢到底。

    其实华荣月觉得如果自己哪怕是表现出来一点点不服从的样子, 那么这个男人恐怕都会直接将她杀了,就像林七娅, 她也算是听这个男人话的人,这男人控制着林七娅, 未必就不能控制的了花面。

    但他仅仅是因为嫌这样做有风险, 或者说他并不完全信任林七娅这个人, 毕竟林七娅这个人一看就不是甘愿被控制的人,所以就要硬生生的把花面给搞死, 培养出华荣月这么一个绝对服从于他的人。

    华荣月其实觉得如果不是变成疯子会有各种各样的负面影响, 甚至可以还会导致丧命,那这个男人会毫不犹豫的亲自上, 而不是现在处心积虑的培养她。

    这次会议之后的第三天恰好就是霍庄的聚会开始的日子, 华荣月少有的打扮了一下, 出席了那一次聚会, 而同时这一次参加聚会的人异乎寻常的多。

    “今天来了好多人啊。”华荣月淡淡地对着身边的手下说道, “你说对吗?”

    “可能是因为最近咱们这里的名气越来越大了吧。”那人弯下身子, 谦恭地道。

    华荣月微不可查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笑了笑,“或许……是因为最近江湖太乱了吧。”

    那个在霍庄生活了很久, 属于最早归降于蛇女那一批人的手下默默的咽了下口水。

    华荣月一边装作百无聊赖的样子看着聚会上面的人,一边用眼睛在这附近搜索着熟悉的身影。

    今天来了几个熟人,不过他们估计也并不是今天的主角。

    而今天的主角……正应该是她旁边的这个手下。

    “……没想到大部分人来这里交流的信息, 居然都是有关于花船的啊。”华荣月翻看着桌子上面的消息,随手翻了翻,这个现象也不是第一次出现了,但最近的情况尤为密集。

    这其中又有三分之二的内容是有关于花面本人的,华荣月看见了“花面喜欢什么样的女人”,“花面喜欢吃什么样的食物”,“花面有什么朋友吗”之类的问题。

    最离谱的是一个人问花面脸上的面具是一张可以摘下来的面具,还就是花面本来的脸呢。

    好家伙,这位大哥说的应该是面具成精了啊。

    华荣月又在这一堆里面翻了半天,本来只是想当个开胃菜的,其实有些东西她看了也觉得很有意思,她也总算是明白为什么有些人喜欢问别人眼里自己究竟是什么样子的问题了。

    花船最近暗地里风雨飘摇,这里也不乏是有人想给自己找一条出路才会来这里的。尽管现在花船的大部分人对此还是一无所知,不过那种若有若无的不安感还是能够被每个人感觉到的。

    但即使是这样,花船来的人也络绎不绝,因为对于那些暂时还不想让自己那么疯的疯子们来说,有这样的一个地方,对于他们来说也算是一个天堂。

    华荣月愿意相信跟着自己当年从秦淮河出来的那一批人是绝对不会背叛花面的,但是后面来的这群人她就不敢保证了,毕竟……人心难测啊。

    她刚刚这么感慨完,却冷不防的在这一堆交易里面看见了一个很特殊的问题。

    在一张纸上,有一个人用熟悉的笔迹写着,“究竟用什么办法,才能打动花面让他出手帮忙救一个身份非常特殊的人?”

    华荣月心里微微震动了一秒。

    她默默的把这张纸折起来,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在她身后的那个手下似乎非常想看这张纸上面究竟写了什么,不过终究还是不敢多言。

    没想到啊……没想到。

    这年头人心果然是最难掌握的东西,有时候即使是有着两世记忆的华荣月,也捉摸不透。

    华荣月内心里叹了口气,她的视线在会场里扫了一圈,不过并没有扫到那个熟悉的人。

    然而此时,她却忽然觉得心头一动,并不疼,只是微微的有一些麻痒,还带着些不舒服的感觉。

    华荣月转头看了眼身旁的那个手下,他现在正面目狰狞的看着她,就像是想要将她生吃了一样。

    现在吗?

    华荣月看了眼身后那些还没来得及散场的人们。

    她心中笑了,心想这人耐性未免也太弱了一点,本来还以为他最早也要再过一会才能下手的,没想到现在就已经忍不住了。

    “快!”那个手下面目狰狞的看着华荣月,“把你刚刚藏起来的那个纸条给我!”

    华荣月看了那个手下很久,他的头上全是冒出来的冷汗,一直等到他的手都开始颤抖的时候,华荣月才慢慢的把口袋里面的纸条拿出来,递给了他。

    那个手下没想到蛇女居然真的把纸条给他掏出来了,瞬间大喜过望。他的脸上一边挂着恐惧的汗珠,一边两眼放光的把那纸条接过来,等到他看清楚了上面的字,他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嗤笑,随手将纸条撕成碎片,扔在了一边。

    华荣月看着那张被撕成碎片的纸,面无表情。

    那手下看着华荣月道,“我知道你现在应该很难受,就像是有无数只虫子在你的身体里面到处钻一样,实际上我也体会过这种感觉,所以我知道没有人能够不惧怕这种感觉。”

    “你什么时候给我下的毒?”华荣月轻声问。

    “哈。”那手下听了华荣月的话后笑得有些癫狂。“下毒?是你自己太蠢罢了。”

    他似乎还想继续说什么,但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惧怕,然后闭上了嘴。他看着华荣月道,“如果你不想你体内的那只虫子顺着你的肚子钻个孔出来的话,那你就乖乖的听我的话,否则我就杀了你。”

    “你好像……很害怕的样子啊。”华荣月看着这人,忽然间笑着说道,“怎么?你都已经将我毒成这样,还会惧怕吗?”

    “少罗嗦。”

    华荣月忽然感觉身体里面有某个东西一动,她催动了一下内力,硬生生的给自己逼出一口血来。

    血被她吐到了地上,跟周围惨白的环境相比,简直是触目惊心。

    那个人看见蛇女吐了血,瞬间心里一松,然后对华荣月说:“老实点,现在就立刻把你所有的小心思都收起来,否则你就死定了。”

    “我知道了。”华荣月柔声的道,“请问接下来您有什么吩咐?”

    “把霍庄的这些人,全都给我叫过来,让他们看一看,谁才是真正的主人。”那个人狂笑着说道。

    外面的人听了他的吩咐,匆匆忙忙的跑了下去,不一会,霍庄的人全都出现在了下面,每个人都穿着雪白的衣服,整齐划一,每个人都面无表情的看着上方。

    “哈哈哈……”那人看见这一场景,笑得癫狂,仿佛整个霍庄都已经变成了他的囊中之物,就连蛇女也已经是他的手下败将。

    华荣月转头看了一眼身后,冷不防都觉得头皮发麻。

    本来霍庄这地方就不点灯,又所有人都穿白衣服,常年居住在这里的疯子们又都阴沉沉的没点活气,整个地方看起来就好像阴曹地府一样……

    也就只有这人才能对着这样的场景这么开心的笑起来了。

    不过这跟华荣月之前设想的有些差不多,她认为那个男人不会亲自出面的,毕竟幕后黑手当惯了以后,已经习惯性的躲在后面操纵棋子了,所以多半还是会对她的身边人下手。

    那人笑了好久,貌似终于是笑够了。他看了一眼还依旧时不时吐血的蛇女,表情阴冷的道,“从今天开始,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华荣月恭敬的低头道,“是。”

    ……

    那个人走了以后,华荣月把地上的那些碎纸片一张一张的捡了起来,上面有的地方已经被人踩过了,所以显得很脏,不过倒也不是辨认不出来字迹。

    屋子里面静悄悄的,看似好像只有华荣月一人,刚刚那人去“巡视”霍庄去了,华荣月装作体力不支倒在一边,还让那个手下担心了一会,毕竟他也是第一次操纵蛊虫,不懂得轻重,生怕一不小心就把蛇女给整死。

    估计那个男人应该特意跟他交代过不要把蛇女弄死了,毕竟霍庄现在规模大了,骤然换一个人接手可能会出问题的。

    那人让华荣月在这段时间整理好霍庄收到的各种信息与资料,然后再统一交给他。

    华荣月把这些纸片放在桌子上面仔细展开,然后拼了起来,深深地叹了口气。她对着身后一处空无一人的地方说道,“取些浆糊来吧。”

    她刚拿起了一支笔,旁边就莫名的多了一碗浆糊,华荣月一点惊讶的感觉都没有,随手拿来一张新的纸,将这些碎片拼拼凑凑,最后终于全都粘在了一起。

    ……

    那个刚刚变成霍庄“老大”的手下现在正在外面带着一群手下巡街。

    他看着周围那些面无表情的人,忽然间又大笑了起来。

    “没想到啊没想到……我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然而他更没有想到的是,刚刚被他“击败”的蛇女正在做什么。

    ……此时此刻,她正坐在屋子里,执着一杆毛笔,唇角带着一丝血色,安静的在那张碎纸上写着一行又一行的字。

痛苦

    在华荣月给无面写完回信之后又过了一些日子, 之后就快要进正月了,这段时间花船依旧在吸纳着从江湖各个地方前来的疯子们,而六扇门也在暗地里跟江湖上的大部分门派达成了共识, 彻底要在不久以后将花船给击垮。

    华荣月夹在左右两股势力之间,其实也已经不像原先那样游刃有余了。第一是现在势力之间的矛盾实在是太多,第二是那个男人那边最近也开始了大规模的行动。

    有时候华荣月需要在一群疯子里面,跟着他们做出许多那个男人安排下来的事情。那些事情往往都是不能见人的, 只能藏在黑暗里面的, 华荣月几乎又有了自己已经回到了天易楼的错觉。

    也是这个时候,华荣月才发现自己没有自己想象中对疯子的事情那么适应良好。

    毕竟之前在花船她基本是不用真正掺和疯子内部的事情的,只需要出手镇压就好,但是在这里她倒是不能使这样的性子。

    所以非常神奇的一件事,是华荣月在那个男人的手下经历到的肮脏的事情比她在花船经历的要多得多,虽然花船里面疯子众多, 而那个男人手底下正常人更多, 可是华荣月还是能从她做的那些事情上面感受到一些不适感。

    她也是头一次感受到花船对她有多么的宽容, 宽容到她几乎忘记了曾经一年在天易楼的经历, 以为她看到的这个世界就是江湖的常态了, 但那个男人又狠狠地给她上了一课。

    华荣月在那群人之中, 不能像花面一样对那群人厉声阻止,相反,她还要加入到里面, 还要装出一副对这个东西非常喜欢的模样。

    这对于她来说不亚于生吞了一只蜗牛。

    华荣月深吸了一口气。昨天晚上她几乎一夜没睡, 今天早上匆匆忙忙跟着六扇门的那群人出来, 这已经是这周她第三天通宵了。

    “华捕头!快来吃东西啊。”华荣月听见身后有人叫她。

    她揉了揉眼睛,笑着对身后说了一声,“来了!”就走了过去。

    今天跟华荣月出来的人都算是华荣月之前在六扇门的手下, 跟华荣月的关系都算挺好的那一种,所以华荣月跟他们在一起心情还算是稍稍放心了一点,有种稍微又找回了自己节奏的感觉。

    长期浸润在那种疯子的氛围里是很可怕的一件事,华荣月确信自己没有疯,但是待在那群疯子之中,时间长了以后,就连她这个正常人都差点要跟着入戏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华荣月最近睡眠不足的原因。人缺觉的时候,脑子总是要不清醒一点。

    “柳蕊,你最近身体怎么样?”身后有几个人一边吃东西一边问唐柳蕊。

    “嗯……好的差不多了。”唐柳蕊小口小口的咬着自己刚刚拿过来的烫手的地瓜,一边偷偷的看了眼还站在那边的华荣月,就转过头来对着问她话的人笑了一下。

    “你们说什么呢?”正当他们说的开心的时候,华荣月也走了过来,那群捕快立刻转头对华荣月笑着道,“没说什么,问唐捕快身体怎么样了。”

    “没,没事,我们就随便说说而已。”唐柳蕊瞬间对华荣月挥手,让他不要放在心上。她其实有点心虚,毕竟她身上的伤其实也算是跟华荣月有关系,她害怕华荣月心中多想。

    “对了,你今天出来没事吧?”华荣月也关切的问,看不出来有什么不高兴的样子,唐柳蕊看着华荣月关切的表情,忽然间觉得自己多虑了,于是笑着道,“没什么事了。”

    华荣月也随意的坐在了这群人的旁边。

    其实今天除了这些她原来的手下外,并没有其他人跟华荣月他们来——最起码明面上是这样的。华荣月看了一眼那边几个开开心心吃东西的小捕快,心说这时候他们要是知道自己身边有不下三十个六扇门的捕头盯着会不会被吓死。

    她基本上也没有亲手带过他们几次,跟他们接触的大部分时间反而都是在她身为“易玲珑”出任务的时候,所以这会她能带他们出来,对于这群小孩们来说,自然会有种兴奋感。

    尽管华荣月在“目”里的名声一直都是“那个扮演易玲珑只有其表没有其内但凑合凑合也能用”的人,但是在这群刚进“目”的小孩眼里,华荣月这个人还是比他们强一大截。

    华荣月明面上的身份跟这群小捕快们还没有分开,所以华荣月还是有带孩子的义务的。这也让华荣月莫名的松了口气。

    这几天她见到的那些六扇门的人不是把她当炸,弹,就是把她当神像,反正都供起来就对了。华荣月自己都能感觉到在他们身边那种压抑的感觉。但是在这群自己曾经的手下们在一起,他们对此是一无所知的,所以华荣月反倒是能得到一时的平静。

    即使这种平静……也只是表面上的。

    但华荣月可以在他们面前,装作自己还是六扇门的那个温柔的华队长。

    华荣月正在一个人静静的思考人生的时候,身边忽然有人来到了她的耳朵边问,“华队长,我们刚刚在那边看见了个奇怪的人,你要不要去看一眼?”

    “嗯?”华荣月听了之后皱了下眉头,转头对着后面的那群人笑着说:“别吃了,咱们要出去干活了。”

    “好!”六扇门的人们纷纷扔下了自己手中的饭,跟着华荣月站了起来。

    华荣月今天带着他们是过来接触一下他们即将在六扇门要担任的工作的——就是寻找到街上发疯的疯子们,然后将他们绳之以法。

    这种活基本就是这群六扇门新人之后的日常了,华荣月也就是随意带他们出来碰碰运气,走了一上午都没有遇见一个,吃着饭的时候居然自己上门来了。

    ……

    “就是这个家伙吗?”华荣月看着那个躲在墙角的疯子,几乎就感觉到了一种眩晕。

    这场景跟她昨天晚上经历的某个场景有些太像了,华荣月现在看见这人的背影几乎都有点ptsd,甚至喉咙里泛上来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昨晚那个男人带着华荣月去进行了一场“猎杀行动”,主要是让华荣月变得更加像花面,在将来取代花面的时候不会被别人给认出来。

    另外这男人还有另外一个目的,他担心越来越多的疯子会加入花船,壮大花船的规模,所以他干脆先下手为强,趁机处理掉周围的那些小型的疯子组织。

    华荣月在外面疯了一个晚上……在疯的时候,她甚至感觉到了一种不属于自己的兴奋感……然而清醒过来,她却只想吐。

    冷静,冷静。华荣月在心里劝了自己几下,然后温柔的转头对着跟在她身后的那群人小声的说:“这人看起来应该的确是个疯子了……暂时还看不出来是什么组织的人,不过对于这样的人,咱们一定要格外的小心……那么现在,谁想上去制服这个疯子?”

    她说完这句话,看着那些小捕快们眼睛里充满了跃跃欲试的神采,但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来。

    华荣月看了一眼他们,眼睛里一直带着笑,最后说:“好吧好吧,那么第一个人就让我来做一个示范吧,你们在我后面跟着就好。”

    她说完了这一句话后,就听见她身后的那些人长长的松了口气,华荣月笑着摇了摇头,转身朝着那边慢慢的走了过去。

    那个人一直在墙角背着人,华荣月小心的走了过去,然后轻声的问,“请转过头来看着我好吗?我是衙门的人,我不会伤害你的。”

    那群人小心翼翼的也跟在华荣月的背后围了过来,华荣月倒是不担心这个人会伤到六扇门这群未来的花朵,毕竟这里有几十个捕头围着呢,真正应该点蜡的是这个可怜的疯子。

    “请转过头来,真的不用担心,但如果您不转过头来,我可能就要强迫您把头转过来了。”华荣月说着就想上手将这个人的头转过来,结果就在这个时候,那个人的身体猛地一阵颤抖,然后缓缓的转了过来。

    他好像是非常恐惧的样子,所以抖得很厉害,眼睛周围都是红的,似乎刚刚哭过。华荣月看着这个人慢慢的转过来,一开始她的表情还是在这群小捕快们面前惯用的温柔表情,可是在这人彻底跟她对上眼之后,华荣月脸上的表情也在瞬间就僵了下来。

    那个人在听见华荣月的声音时大概还以为华荣月是个特别温柔的人,所以就在她的引导下转过头来了。

    而他此时此刻看着华荣月,身体颤抖的速度不旦没有变弱,反而跟筛糠一样。

    华荣月的手冰凉。

    她心说原来她刚刚觉得眼熟并不是因为幻觉……而是因为这人就是昨晚的“猎杀行动”里面的漏网之鱼啊。

    那个人看着华荣月,已经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用一根手指指着华荣月,嘴里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声音。跟在华荣月身后的那群捕快们都不知道他要说什么,还以为这就是疯子的正常反应,还有人心中想原来这个就是疯子啊……

    唐柳蕊眉头微微一皱,觉得有哪里不对。

    她顺着那疯子的手指慢慢的看见了华荣月的脸,那张脸上的温柔此时此刻像是被凝固了的血,她看着那眼睛里面的情绪就像是三冬里突然被人临头浇下一盆冰水的样子,完全冻住了,也冰封了一切。

    华荣月脑子里一片混乱,甚至昨晚的情景不断的泛出来,跟眼前这一幕开始重合……正当她突然想用轻功逃走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然后对她柔声的说:“让我试试吧。”

    华荣月转过头去,看见唐柳蕊走到她的身边,道,“我突然又来了点兴趣,这个人就让我来试试吧。”

挽回一切

    唐柳蕊把这个人给抓起来了, 她的胆子倒是很大,就算是伤还没有好利索,也比其他人胆子大上许多。

    反正她动手的时候,其他人站在她的身后看着, 有好几个人看着她的眼神都带着小星星, 唐柳蕊倒是没关注那么多, 她最后将这个人成功的给抓到手的时候, 才发现这个人像吓破了胆一样, 连站起来都很困难。

    华荣月在唐柳蕊抓人的时候也渐渐的恢复了神志,她躲在一个安静的角落, 大脑终于又重新开始了运转。

    昨天跑的那几个人居然跑到了这里啊……

    那其他几人说不定就在这里,这样说起来的话,这附近都需要封起来了,还需要将无关人员送走, 因为太过危险。

    那些藏在角落里面的人跳了一个下来, 来到华荣月的身边问她接下来需要什么对策, 华荣月凑近他的耳边小声的说了一遍, 他听了后点了点头,转身又离开了。

    华荣月重新走了回来, 对着这群她的手下道, “大家先把这附近一片的人们全都清出去, 让这里不要有外人, 每个人都拿上信号棒, 如果遇上奇怪的人, 就及时通知我。”

    她的手下几个人接到任务之后陆陆续续的走出去了,这边只剩下几个打下手的,华荣月转头看了一眼他们, 本来她想让他们也去别的地方的,但是突然间想到如果身边没有一个人,那么那些藏在暗处的人说不定就要出来指手画脚了。

    一想到这里,华荣月的肚子里就窝了火,她笑着对这些人道,“你们几个人就跟着我吧……咱们慢慢的朝着这边走。”

    “好!”剩下来了四个人,唐柳蕊也在其中。

    她跟着华荣月往前面走了一段,心中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以她的眼光看来,刚刚华荣月那一秒是真的突然间僵住了的,唐柳蕊甚至觉得华荣月那一刻看起来眼光中透露着一种杀意。

    这男人是谁……才会让华捕头露出那样的表情呢?唐柳蕊想起了刚刚华荣月对他们说的话,“这是附近某个小组织里面的疯子……既然有一个出现在这里了,那他们的同伙说不定也就在附近,咱们需要把他们一起抓起来。”

    ……就这样的一群人,值得华捕头对他们露出那样的表情吗?

    唐柳蕊最近虽然不经常在外面了,但是在档案室里面待的时间长了,看到的一些东西要比别人更多,知道的事情也更多。

    她知道最近华荣月在六扇门里面露面的时间变少了,似乎就从那天他突然被人叫出去的时候开始的。

    在这之后,唐柳蕊从档案室接受到的有关于花船的消息就开始成倍的增长,有些东西比较内部,唐柳蕊看了之后,也只能皱眉。

    光从这些文字上面,就可以闻到一股透出来的血腥气,尽管她没有亲眼看见过,不过最近花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她还是清楚的。

    今天华荣月的表现一定不对,她偷偷的观察着华荣月,希望能找到他为什么会突然间僵在了那里。

    唐柳蕊心情非常的复杂,她一方面对华荣月十分的敬重,而另一方面,她却担心华荣月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毕竟华荣月……

    唐柳蕊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决定跟华荣月去套套话,如果华荣月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觉得自己或许不得不做出一些她不想做的事情了。

    “华队长,你以前出任务的时候也经常遇到这种事情吗?”跟在华荣月身后的一个人小声的问到,华荣月并没有回头,但听声音应该是笑得,“经常啊……你们以后应该也会是这个样子的,习惯了就好。”

    “那这也太危险了。”后面的人莫名的感慨了一声,华荣月道,“那你就需要勤练武功,加强身手……哪天遇到这种危险的情况,也不会太手忙脚乱。”

    “我知道华队长的身手就特别棒!”那个人突然间笑着说:“跟华队长在一起心都踏实了……觉得肯定不会出什么事了。”

    “是吗。”华荣月淡淡的说了一声。

    “对啊,华队长是六扇门对手下最好的几个队长之一了,华队长你不知道,有好多新进来的人都想调到你的手下呢。”

    华荣月刚想说什么,就忽然看见远处放了一根烟花,她眉头一皱,对着这些人道,“我去那边看看!”就猛地一个轻功跑了过去,速度飞快,转眼就将他们都扔在了身后。

    “等等,华队长!”她后面的那群人都冲着他喊道,有一个人说:“没用的,别喊了,让华捕头先过去,说不定会更好一些。”

    “我也同意。”唐柳蕊道,“咱们现在追上去吧。”

    华荣月追到了那个人的身边,她看见躲在墙角的是一个女人,这女人明显比刚刚的那个被吓破了胆的要胆子大许多,所以看见华荣月的时候,也是微微的愣了一下,不过紧接着反而被逼出了凶性,对着华荣月道,“是你?”

    华荣月一言不发的往前面走,脚步声在这条巷子里回荡着,莫名的有些瘆人。

    旁边的那个发现了这女人的小捕快听了她的话就觉得莫名有些奇怪,怎么这女人刚见了华队长一眼就认出来他了?

    不过他很快就自己琢磨了起来,莫不是华队长在假扮易玲珑的时候跟这女人见过面?这样这女人能够认出来华队长倒也不是很奇怪了。

    他心里其实不光是紧张,还有点莫名的小期待,毕竟他们这群人对于这种事情从来都是掺和不进去的,现在能亲眼看见也是件很难得的事情。

    这人觉得此时此刻的华捕头跟平时似乎有了一些说不清楚的差别,华荣月素颜的长相本来就属于比较温和的那种的,即使是上辈子天易楼的人都承认这一点。再加上华荣月平时的穿着打扮也都是朝着温和的方向努力的,所以华荣月给人的亲和力很强。

    但现在,同样的一张脸,同样的穿着,现在的华荣月却让这小捕快莫名的不敢上前,甚至在一旁看着他时都觉得心慌,不由自主的就想把头低下来。

    华荣月缓缓的逼近了那个女人的身边,这女人以为旁边的小捕快就是华荣月的手下,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能暴露华荣月身份的话。

    她看着华荣月阴狠的笑了笑,手上出现了一把刀,直直的朝着华荣月冲了过来。

    有那么一瞬间,跟在华荣月身后的那个小捕快几乎以为自己面前的华队长已经换了一个人,他看着华荣月缓缓走过去的身影,莫名的心中颤,这是他在六扇门待了这么长时间以来从来都没有过的一种感觉。

    难道说假扮易玲珑真的能够让人的气质变化这么大吗……那华捕头还真是一个很神奇的人啊,怎么会前后的差距大到这种地步?

    他脑子里的想法也就只有短短的一瞬间,就看见华荣月已经一脚将这个人踹在了脚下。

    那速度干脆利落,让身后的捕快感觉就像是踹在了自己身上一样,让他吓得一哆嗦。

    那个女人被华荣月这么一脚踹下去,就几乎已经动不了了,只剩下在地上喘气的力气。

    华荣月轻描淡写的落了地,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她回头淡淡的看了已经傻了的捕快一眼,道,“把这人看好了,不要让他乱动。”

    那捕快脑子都短路了,只是呆呆地点了点头,看着华荣月的动作。

    华荣月说完了话,就伸手将这人的四肢卸了下来,就在那女人想要喊的时候,华荣月手微微一动,下巴也应声脱臼了。

    “这样就好了。”华荣月看着女人,轻抚着她的下巴,柔声地道,“这样无论你想说出来什么,也都说不出来了。”

    在华荣月身后的那个捕快看着华荣月,猛地打了一个寒颤。

    ……

    “然后呢?华队长就又走了?”

    唐柳蕊他们好不容易赶到这里,结果就发现华荣月已经消失不见了,只剩下那个小捕快还在原地,那个小捕快看见他们过来了,就跟他们重复了一遍刚才华荣月来这里的情况。

    那个现在既不能动,也不能说话的女人就被捆了扔在一边,就凭她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是有她的朋友过来想要救她出来恐怕都做不到,因为她这副样子只能拖后腿。

    唐柳蕊走到了这个女人的身边,看着她的眼睛。这女人的眼睛很漂亮,也很灵动,此时这双眼睛里面的情绪很乱,她看见唐柳蕊过来的时候,拼命的眨了几下眼睛,然后从喉咙里发出了几声模糊的声音,却听不清她想要说什么。

    唐柳蕊心想,这个女人如果此时此刻会说话,那她会对他们说些什么呢?

    这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唐柳蕊刚刚站起来,就看见那个捕快对着她招了招手,她过去了之后,就看见这个男人有些纠结的看着她说:“柳蕊……你说华捕头这个人是不是……可能有有两种性格啊?就是一个性格特别温和,还有一个性格特别残暴冷血的那种。”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唐柳蕊问。

    “因为……说不出来,刚才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看现在还没退。”这捕快道,他还没说完,就听见唐柳蕊道,“你们先在这里待着,我这就去找华捕头。”

    “唉,等等!”

    唐柳蕊并没有听身后任何人的话,而是直接的朝着华荣月的方向跑了过去。

    必须……找到华荣月,唐柳蕊咬着牙想。

    最起码,她要做那个能挽回一切的人。

真话假话

    华荣月此时此刻已经追到了下一个人的身边, 那人也同样的认出了华荣月。

    他看着华荣月,表情有些扭曲的道,“你这个阴毒的人。”

    华荣月缓缓的朝着他走过去, 表情没什么波动, 那个人喊了一会, 反倒是自己把自己的心态给喊崩了, 直接跪在地上求华荣月放过他。

    对于这样的请求, 华荣月并没有理会, 而是直接出手给了他一个痛快。

    “哇……华队长, 你好厉害啊。”跟在华荣月身边的这个小捕快明显要比上一个心大, 他看着华荣月一脸羡慕的说道。

    华荣月转过头, 对他轻声问, “你说……刚刚看见有三个人沿着那条巷子里面躲进去了?”

    “对。”那个捕快疯狂点头。

    华荣月在心里默默的对了一下数字, 加上这三个, 那逃跑的人就找的差不多了。

    她转头朝着巷子里走过去,那个小捕快跟在她的身后屁颠屁颠的走, 问, “华队长,你小心点, 他们可有三个人呢。”

    “对付这种一对多的情况有几种办法。”华荣月这个时候居然还有心情来教这个男生,“首先要听, 在这种巷子口, 要通过风声和呼吸声,分辨他们的位置还有举动,辨别他们的动向。”

    她说话的时候,那个捕快就跟在她的身后,表现出了非常努力听的样子, 不过慢慢的表情开始变得很纠结。

    “然后是试探。”华荣月淡淡地道。

    “例如咱们离对方已经这么近了,他们一定能听见咱们说话的声音,所以他们知道咱们要来抓他们了,这时候,他们的心里一定会随着咱们的话产生一定的波动。”

    她清晰的听见在她说完这句话以后,躲在墙角处的人呼吸声变得重了一些,脸上就慢慢的出现了一丝笑容。

    跟在她身边的那个捕快还是听不见什么,不过听着华荣月的这句话表情也跟着怪了起来,开始小心翼翼的朝着那边看了过去。

    “最后,最重要的一点是……”华荣月小声地道,“如果你有碾压一切的实力,那么这些东西就都不再需要了。”

    她说完了这句话之后,一跃而起,猛地出现在躲在墙角里的那三个人面前,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脸上的表情染上了惊恐。

    他们上一秒还听着华荣月在离他们很远的地方说话,没想过华荣月怎么突然间就已经到了他们的面前。

    被华荣月扔下的那个小捕快也目瞪口呆的看着华荣月刚刚离去的地方。

    由于速度太快,他的视网膜上都只留下了一片残影。

    华荣月在那一刻表现出了惊人的爆发力,她直接一脚将为首的一个人给踹飞了出去,然后借着反弹回来的力量,将想要背刺她的那个人给撞翻。

    “华,华队长呢?”唐柳蕊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过来,那个被华荣月落下的捕快指了指角落里,唐柳蕊飞快的朝着那边跑了过去,将那个有些茫然的小捕快给扔在了身后。

    “华队长!”唐柳蕊一边跑一边喊,“华队长,等一下!先不要动手!”

    她转过了这个拐角,却看见了让她浑身寒颤的一幕——华荣月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一个人,他的眼神里面几乎没有任何一丝感情,身体紧绷的就像是即将捕猎之前的豹子一样,唐柳蕊即使这会离华荣月很远,都能感受到那种窒息的压力。

    她那一瞬间,在路上想过的种种都在脑海里面过了一遍——

    有关于花船最近貌似出现了很多状况的这件事,唐柳蕊也并不是不清楚,不过对于华荣月,她在此之前其实一直是有一种盲目的信任的,不然也不会一直都不向别人倾诉这件事。

    而现在的局势在唐柳蕊看来,都已经到达了一个相当危险的境地了,坦白的说,唐柳蕊觉得换作是自己,她可能都会在这种情形之下做出一些不怎么理智的事情来,就连她最近这段时间心情一直很压抑,也是因为看了那些档案里面的文字而已。

    光光看文字都会这样,她不知道被卷入其中的人遭遇的会是什么。

    唐柳蕊不清楚华荣月这下子会怎么样,但不得不说她看见这个样子的华荣月心里属实是升起了一丝恐惧之意,她看着华荣月,对着他最后喊道,“停下来!”

    华荣月的动作微微的顿了一顿,唐柳蕊看见他转头惊讶的朝着她这边看了一眼,眼中的神情是有些茫然与不解的,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唐柳蕊知道自己的表情是什么样子,她也清楚的看到了华荣月在跟她的眼神对视上时发生的变化。

    华荣月的表情似乎是猛地僵硬了一下,这种僵硬比刚刚的那一种还要明显,唐柳蕊看的很清楚,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这种感觉她暂时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猛地心里就变得不舒服了起来。

    华荣月虽然转头跟唐柳蕊对视了一秒,但手上的动作还是没有停,她的手已经将对面那个人的胳膊给卸了下来,听着他发出了一声惨叫,然后熟练无比的掐住了他的下巴,阻止了他咬破自己口中的毒丸。

    唐柳蕊呆呆地站在那里,觉得自己身上都是木木的。

    华荣月将这三个人放倒之后,猛地低下头,避开了唐柳蕊的眼睛。唐柳蕊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自己身边响起了一阵风声,然后是好几个人落到了地面上。

    这些人一窝蜂的朝着地上的那三个人跑过去,期间有几个路过了唐柳蕊的身边。

    唐柳蕊下意识的给他们让了路,发现他们身上虽然都穿着黑色的衣服,不过从一些暗纹里,也依旧可以辨认出他们是六扇门的人。

    那些人来到了华荣月的身边,有一个人回头对华荣月淡淡地说了一句,“好了,这里暂时没有你的事情了,你可以下去了。”华荣月面无表情的道了一句,“是。”

    唐柳蕊一直到这群人出现在她的眼前时,她才模模糊糊的回过神来,心想,哦……这几个人不是华捕头想要私下里杀了的人……而是六扇门交代要抓捕的人。

    对了……他们现在的确是在进行着六扇门的任务。

    她现在正在想什么,怎么前言不搭后语的……

    华荣月慢慢的从唐柳蕊的身边经过,唐柳蕊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拽一下他,却被他忽然避开,然后默不作声的继续往前面走。

    唐柳蕊愣住了,她记得华荣月好像从来没有像刚才那样明确表露过自己的情绪,他是一个十分内敛的人,这好像还是唐柳蕊第一次从他的身上看见类似于耍脾气的小动作。

    等到她回过神来,想要再去找华荣月,却发现他早就已经消失在了眼前,不知道去了哪里。

    ……

    时间过去了足足三天了,到了现在,唐柳蕊也早就已经明白了自己那天不小心闹了个乌龙,而且还是很严重的乌龙。

    她也不清楚自己当时脑子里是怎么想的,反正莫名其妙的就朝着最坏的方向去想了,现在想来,唐柳蕊忽然特别生气自己当时为什么会在最后用那种眼神看着华荣月。

    她想找华荣月道歉,尽管这个道歉的理由恐怕她都说不出口,但是她还是想找到他跟他说对不起,哪怕用一个瞎编的理由。

    然而这几天华荣月像是在故意躲着她一样,以往唐柳蕊想要找是绝对能够找到他的,但这几天却一直不见他的人影。

    唐柳蕊这几天的心情很不好,这点她身边的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大部分人都不清楚为什么,只有曾经拿华荣月逗弄过她的一个男人笑着道,“你想找华荣月啊?我告诉你他最近躲在哪里。”

    深夜时分,一间屋顶上,华荣月正一个人坐在那里,安静的看着明晃晃的月亮。

    她听见身后似乎有动静,于是转头过去看了一眼,结果忽然看见了一个这几天一直在躲着的身影。

    “你怎么到这来了?”华荣月觉得有点尴尬。她本来都是故意躲着唐柳蕊的,结果这会居然被人直接找上门来了,这让她有种被人戳破了小心思的感觉。

    “我……没什么事。”唐柳蕊上来之后也有些尴尬,两个人在那边僵了一会,最终唐柳蕊在离华荣月两米外的地方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屋顶上面的风虽然不激烈,但这个季节冷的刺骨。唐柳蕊坐在这里一会就有些后悔了,尤其是头顶上的那个大月亮,明晃晃,冷凄凄的,照的人从骨子里都散发着一股寒意。

    “我那天其实……”唐柳蕊的话还没说完,就忽然被华荣月扔过来的一件衣服打断了。

    华荣月道,“多冷啊,这边不太适合晚上待着,咱们一会下去吧。”

    唐柳蕊抓住衣服,她其实知道华荣月的内功应该不会在这种地方觉得冷的,应该是看出来她冷,所以才会这么说。

    而且他刚刚好像有意无意的打断了她想要说的话。

    华荣月的表情依旧很平静,就像之前唐柳蕊每次见到他时一样,温柔而内敛,看不出任何剧烈的波动。

    唐柳蕊深吸了一口气,忽然间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你……累不累啊?”

    她说完之后半天没听见华荣月的声音,以为他不想回答,转头却发现华荣月正在看着她。

    “这个问题是个好问题。”华荣月抬起头来道,“但我不敢回答你。”

    “为什么?”

    “因为就算说出那个字,目前也是不允许的。”

    或许是因为此时是黑夜,就算头顶有着明晃晃的月亮,但现在说话仿佛也比白天要隐蔽的多,华荣月忽然又道,“况且,就算我真的说出来了,现在又有谁知道我说的那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呢?”

    唐柳蕊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却又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现在能够把假话说的天衣无缝,把真话说的如同戏言。”华荣月道,“每时每刻都是如此。”

    唐柳蕊那边安静的要命。

    华荣月忽然回头对着唐柳蕊笑了笑,笑容中仿佛又恢复了以前的神采,对着她道,“行了,行了,不要再悲春伤秋了,这一点都不符合你的风格,快点下去,再待一会感冒了。”

    把唐柳蕊赶下去以后,华荣月脸上的笑意才渐渐的淡下来,不一会,一个人从下面爬了上来。

    “那个小姑娘对你好像很有意思。”这人笑着对华荣月道,“要不然等事情结束了以后……这小姑娘要杀要剐,随你处置?”

    “好。”华荣月嘴边挂上了淡淡的笑。

    “正好,这样没有眼色的小丫头,我早就已经受够了。”

第一次骚乱

    “不是, 都说了最近这边没什么陌生人了吗,怎么还天天往这边跑啊。”萧翰一脸的头疼。

    “忍忍吧,最近外面不确实挺吓人的吗。”齐大夫抬起头来道, “如果不是这样, 谁也不想这么冷的天气出来啊, 对吧?”

    华荣月点了点头,她转头将自己手中写完的纸递给了李静怡, 道, “来,小怡,照着这个抄一遍。”

    李静怡现在每天除了跟华荣月习武外, 还要读书,华荣月写的一□□爬字, 会的全是数理化, 但易大佬的字特别好看, 而且读过的书也特别多。

    李静怡以前在自己家里的时候,也不是什么书都没读过的, 但她读的那些东西跟易大佬脑子里的那些东西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儿科。

    毕竟易大佬读过的书都是有关于权谋,兵法之类的东西,没人会闲的没事去给易玲珑看女戒。

    被逼着学东西的李静怡第一次有了痛苦的表情, 华荣月看着她的表情特别想乐, 仿佛找回了自己的青葱岁月……但她这种快乐并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李静怡很快就收敛起了自己所有的表情,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了华荣月幸灾乐祸的笑才这样的,这让华荣月有些抑郁。

    “静怡一天天的都在看什么呢?”齐大夫好奇的抬头看了一眼她正在写的东西,结果被李静怡一把抢了过去,藏在了背后, 小声的说:“秘密。”

    “他们俩只要一凑到一起,是绝对不会弄出什么好事的。”萧翰道。

    华荣月权当萧翰是最近太闲了,毕竟他现在成天待在百草堂,平时最大的事情就是应付那些上门来的六扇门捕快。

    “嘶……这样看着,还着实有点吓人啊。”阿折正在对面大娘家朝着这边看,他看见六扇门的人已经好几次上门来了,每一次上门都让他心惊胆颤,尤其是那个总是一脸不耐烦的男人出来开门的时候。

    阿折自己都佩服那个男人的大心脏,假如他自己要是有什么东西藏在心里,他表面上倒是能装的像没事人一般,但绝对不会在别人面前反复横跳,就像生怕人家看不到一样。

    这就是花船内部高级人员的实力吗?

    阿折点了点头,没想到出了天易楼以后,他居然还能学到这么多东西,阿折忽然觉得自己又领悟了许多,这让他对自己如何提高又有了一丝新的领悟。

    华荣月默默的从门口走过去,看着忽然一脸坚毅的阿折,心中想这孩子怕不是哪里有些问题……怎么突然就露出了这么斗志昂扬的表情?

    ……

    花船内部产生的第一次大骚乱,是从今天晚上开始的。

    无数个美丽的姑娘忧心忡忡的躲在她们的闺房门口,小心地探头看着外面。

    花街上面依旧灯火通明,但是在街上行走着的却都不是以往那些美丽动人的姑娘们,而是一群头戴面具,身穿深色长裙的人。

    “姐姐,上面究竟是……怎么了?”有个小姑娘小声的问一个戴着面具的人,那个人回头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回答她,只是小声的对她说:“不要乱问。”

    这一句话,就足够让这些从小颠沛流离的姑娘们浮想联翩了。

    无数头戴面具的人从花街走了出来,朝着周围的大街小巷里走去,旁人见了这群人,还有她们脸上那独特的标志,全都识趣的让开,不去触碰她们的霉头。

    “丢了多少啊?”华荣月蛮有兴致的说:“才丢了这么点?”

    “已经不少了。”清秀小帅哥听着她的语气,有些无奈的道,“毕竟也就来了三四个人而已……要是拿的太多,他们岂不是跑的就要变慢吗?”

    华荣月语气中带着遗憾的道,“亏的我给他们准备了一箱子呢……结果就拿了这么几本,真是白费了我的心血。”

    清秀小帅哥知道华荣月是怎么坐下来一点一点的写好那些东西的,事实上他一直很奇怪一点,就是华荣月究竟是如何能编出来那么多明明就是虚假的,但一看却那么像真实的消息。

    这些消息基本上都是跟花船最近的动向有关的,清秀小帅哥如果不知道最近花船的近况,光是看着这些文件,就一定会觉得花船是一个特别压抑的地方。

    在这里,人人自危,所有人都担心自己在这里会不会被阴晴不定的花面给突然杀掉。

    这些文件里有花面下令要“关注”某些人的命令,也有花面因为疑心而决定处理某些人的命令,以及其他各种看起来就疑神疑鬼,却又神经病的格外真实的命令。

    清秀小帅哥当时看见这些东西的时候,思路其实诡异的跑偏了一秒,他心说这些东西……莫不是花面大人曾经真的有这种想法,所以才会写出这种东西?

    但下一秒,他又把这个想法甩在了脑后,说实话,他这么想无非就是因为这些东西太过写实了,但任何跟真正的花面相处超过三天的人,都不会认为他会写出来这种东西来……

    这些东西当然不是华荣月自己想出来的,她只不过翻了记忆中易大佬疯的最厉害的时候下的一些命令而已。

    当年易大佬被吴妄言忽悠的够呛,曾经对自己最忠心的手下下手,但内心里又充满了犹豫,再加上她那个时候确实精神状况不太好,所以下的那些命令都疯的格外真实,格外有味道,华荣月看着觉得挺有意思,干脆改了改用在了这里。

    “这次的消息又是从林七娅那边露出去的对吧?”华荣月淡淡地说:“行啊,有两下子,被看的这么紧居然还能搞出这种小动作,比某个人强多了。”

    “比……谁?”清秀小帅哥微微一皱眉。

    “一个你不认识的人。”华荣月将剩余的这些废弃的文件整理到了一起,然后对清秀小帅哥道,“现在终于到了花面已经彻底丧失理智的时候了……你等等吧,再过几天,江湖上就要传出风言风语,到时候跑的人要更多。这些丢失的文件里面的内容,我估计不超过三天,经常来咱们这卖包子的那个大娘都能知道。”

    “……那咱们就一点表示都没有吗?”清秀小帅哥小声的问。

    “表示什么?”华荣月抬起头来好奇地看了他一眼,“我本来就看名单上的那些人不顺眼,早处理掉早好。”

    “那个名单里面,可是有怜大人……”清秀小帅哥提醒道。

    “嗯,我知道。”华荣月淡淡地说:“她前不久应该是去找了六扇门的人了,而且拿的还是失踪的小琴的头做的投名状。”

    ……

    清秀小帅哥的表情忽然一片空白,华荣月突然间转过头来对他笑着道,“话说你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吗?那可真是一段惊人又令人作呕的回忆啊……”

    “不,我不想……”清秀小帅哥瞬间捂住了华荣月的嘴。

    他抓了抓自己的头,显得一副很焦躁的样子,问华荣月,“那青姑娘呢?”

    “哎呦,这个就更厉害了,她直接找到我的老朋友头上了。”华荣月回想起前不久从无面那边“莫名其妙”收来的一封信——在她以蛇女的身份给无面寄去了“建议”之后,笑了笑道,“只可惜……我的这位老朋友最近应该是在讨我的欢心,所以毫不犹豫的就把她送给了我,还有一些其他人的名单。”

    “那小沈……”

    “这人是商人那边派来的卧底,那几家商户贼心不死,最近想趁着花面出事的时候把他弄成傀儡,我念着旧情给过小沈几次机会,没想到他一次都没有把握住。”

    “小玉……”

    清秀小帅哥一个个的问了过去,华荣月坐在那里,一边喝茶水一边用戏谑的语气跟他交代完了这名单上那几个人的状况,在差不多二十分钟之后,清秀小帅哥的脸上已经一片空白。

    “想开点。”华荣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虽然我刚知道的时候其实也没有比你好多少,不过你要这样想……”

    她的语气忽然就变得开心了起来,“对于外人来说,他们看到的只是花面想要将自己最忠诚的手下给杀了,这对于他们来说,绝对算是一个好消息,而对于咱们来说……不就可以借刀杀人了吗?”

    ……

    “不应该。”清秀小帅哥半晌无话,最后只摇了摇头。

    “这些人本来都是跟我们一起从秦淮河上出来的,怎么现在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一直站在角落里面不说话的蝴蝶女手指微微的握紧,然后突然间愤怒地道,“我去杀了他们!”

    她刚出去没两步,就被华荣月给喊了下来。

    “你们都要想开一点。”华荣月走到了窗台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她端起酒又重新喝了一口,眼前的一切似乎和曾经天易楼的时光重合,在天易楼曾经出现过一次大规模的背叛事件之后,易玲珑当晚喝了整整一坛酒,喝得醉醺醺的,第二天提刀,亲自追到地方去杀了那些人。

    那时候是易大佬的巅峰期,她提刀追到那些门派里面的时候,所有人都被震惊的目瞪口呆,但没有一个人敢惹怒她,最后乖乖都交了人。

    那才叫做真正的快意恩仇。

    可是很难说,那一次事情之后,易大佬究竟寒了天易楼多少人的心,使得日后有多少人在六扇门打上来的时候选择了袖手旁观。

    眼前这一幕跟上辈子的似乎无限接近于重合,但在某个关键之处,却永远也找不到接点。

    她端起酒杯来喝了一口,忽然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纯粹的感情,人都是会变得,对于有些人来说,钱,权,美色才是最重要的。”

    身后的两个人安安静静的。

    “但是对于有些人来说,这些东西同样重要,又不是那么的重要。”华荣月平静地道,“既然这是他们自己选的路,那就任由他们去吧,仗着往日的情面,日后谁输谁赢,谁生谁死,全看天命。”

    她说完后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蝴蝶女静静的看着,目光竟有些痴了,而清秀小帅哥则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有时候觉得花面未免看的太通透了,尤其是在某些事情上,简直就像是预料到了后期的所有发展一样,这有时候也会让他心惊,但最重要的是,花面这种性格,有时候会给人一种过度安心的感觉。

    ……就是有时候显得跟活了很久的老头子似的,一点年轻人的乐趣都没有。

    “那过几天消息传出去后在花船里闹事的人,还有退出花船的人,是不是就静观其变,先不用管他们了?”清秀小帅哥弱弱地问。

    他本以为花面会回答是的,毕竟这些人闹事会弄的局势更乱一点,说不定能让躲在背后的那些操盘手把脑浆都互殴出来,谁知道花面一转头,声音提高道,“管,怎么不管?”

    “啊?”清秀小帅哥茫然。

    “找个人把他们的名字给我记下来。”他听见花面咬牙切齿的说:“趁着这次机会搞事的,无论他们来花船有多么艰辛,以后再也别想进我花船的门。”

影后

    花面的那几封信件果然“无意”间被爆了出来, 一夜之间,江湖上所有人都知道了花面的那个消息,每个人都能绘声绘色的说上那么一两段。

    对于花船内部来说, 这个事也不算小, 因为那些被花面指名要杀或看管起来的人在众人眼中都是了不得的“大好人”,有许多都是曾经跟着花面一起从秦淮河上过来的,实打实的忠臣。

    所以也就不妨碍有一些人在看见这个名单之后心中忽然就生出了一丝浓浓的不满之意。

    华荣月悄悄打听了一下这些人的身份, 心里稍微宽慰了一点。当年跟她从秦淮河一起出来的那些姑娘大部分都是震惊且茫然的, 不过其中有一部分的人居然就真的在震惊之后完全信了花面的话。

    另一部分人则是虽然很震惊很伤心,不过暂时都没有对花船做出什么背叛的事情,选择继续留在花船里, 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

    ——毕竟就算花面在她们眼中再过分, 但终究是对她们有恩之人。

    这已经让华荣月觉得很了不得也很愧疚了, 她开始庆幸自己当年一时热血上头做出来的决定,现在看起来除了给花船带来了比较大的经济负担外, 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当然除了这一部分人以外,其余后期加入花船, 或者干脆奔着花面这个人过来人们就有些失望了,而最近这些天里, 花船里面就属这群人人心动荡。

    他们大部分都属于在外面漂泊在外了许久的疯子,虽然里面一些人神志都已经不清楚了, 不过本能却强的可怕。

    大部分的疯子到了疯的后期, 几乎都是用本能来做事, 但他们都清楚——生活在一个残暴的疯子手下说不定会活的很好,但生活在一个残暴却比他们更疯的疯子手下,傻子才会觉得这样的未来有前途。

    这群人未必对于花船有多么大的归属感,排除一部分真的在花船待出了感情的, 有一些人就开始身在曹营心在汉了,所以对于这些人,想要劝他们回头,难于登天。

    不过华荣月琢磨了一下,找来了前些日子明面上跟她闹掰了的几个手下——其中以曾经在宴会上跟花面怼了个天翻地覆的陈厉为代表。

    “你们最近在花船下面招人,主要是找那些……呃,看起来比较想干掉我的。”华荣月一边啃着橘子一边道,“你就跟他们这么说,说花面现在不行了,快完了,你以后如果想要在这花船里面吃香喝辣的就得跟我……我将来要干掉花面成功上位,然后有人想要加入你们就收下。”

    这几位现在正坐在桌子周围的,除了陈厉以外,分别有想刺杀花面但是刺杀未遂的;为了劝诫花面想要用美人计结果失败然后怀疑人生的;在华荣月出现的路上凭借着自己出神入化的轻功突然出现然后抱大腿的;以及辞职信都写好,准备归隐山林结果被半路截胡的……

    这么几个人,现在坐在桌子旁边,都沉默着,沉默着……

    他们大多在表面上都已经跟花面闹翻了,而且闹翻的很真情实感,是连影帝来了都说不出什么不对的演技——毕竟无论多么厉害的演技,都比不过最真实的反应。

    而这几个现在看起来像是有些怀疑人生的人,那都是华荣月从花船里面千挑万选出来的人才。

    “然后过来投奔你们的这群人,你们看着收拾收拾,跟他们说过几天应该有人想要上门来杀了花面,那个人实力很强,但需要有人在里面做内应,到时候你们就安排他们等着。”华荣月道,“至于这些人后面怎么办嘛……到时候人家真的杀上来,就送去做炮灰好了,总不能让别人捡漏,这些人应该挺好用的。”

    ……沉默,又是熟悉的沉默。

    “唉,对了,陈厉,你不是最近在那谁底下当卧底吗?还有乐乐。”华荣月又拿了另外一个橘子,“他们这些人也可以当做你们手里面的筹码,你就跟他们说有许多花船的人投奔到你们的手下了,这样他们说不定会更看重你们一点。”

    华荣月这回说完,倒终于不是沉默了,一个小姑娘怯生生的举起了手道,“我,我也要这么跟无面说嘛?”

    “你就不用了啊。”华荣月对着小姑娘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无面最近还得求我办事呢,他敢不给你好脸色看你就回来告诉我,然后我来收拾他。”

    ……

    会议结束以后,这群人从密室里出了门,然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比他们大概提前一个月知道的陈厉莫名的就有了种骄傲感。

    他看着前面那几个怀疑人生的人,对着他们拍了拍肩膀道,“放松,花面大人就是这个样子的,习惯就好……”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有个男人愁眉苦脸的道,“我连将来去哪里隐居都已经找好了……”

    “那就按照你的原计划来。”陈厉道,“大人之所以找上我们,就是因为大家表面上已经跟花面闹翻了。现在即使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大人的主意,也最好还是按照原定的计划来走,这样在外人眼中看起来才最真实。”

    “那我……还继续联系我那隐居地点的人去?”这男人的表情有点狰狞。

    “好主意。”陈厉点了点头,“到时候那块地可以充公,大家没事一起去那边玩什么的,你掏钱。”

    “我算是明白了……原来你小子一直以来都在坑我们。”一个女人伸手指着陈厉的鼻子,嘴角笑得有点古怪,陈厉往后微微的偏了一下头,依旧还是那副特别淡然冷漠的样子,“没有,这一切都是花面大人的安排。”

    “少嘴硬了,你肯定也是被花面大人吓了一跳吧?你也真的吓到我们了……谁能想到你跟花面大人一直在搞这种事情。”剩下的几人毫不留情的就揭穿了陈厉。

    陈厉倒也没有反驳,只是淡淡地说:“这种事情,其实也都不重要了…….我唯一想要知道的是,第一个来找我的人,会是谁呢?”

    ……

    怜大人自打消息传出来以后,这三天就若有若无的收到了不少人怜悯又担忧的目光。

    她就在那张名单里面。

    作为花船最为“忠诚”的几个老人——在外面所有人看来,她这一次遭遇的完全是一场无妄之灾,她在花船内的名声极好,所以即使是在这种时候,也有人宁愿抱着冒犯花面的过错,在私底下跟她擦肩而过的时候,偷偷的跟她对视一眼。

    有许多都是曾经从秦淮河里面一起出来的姑娘,这些人有不少都是跟她从小长大的,她们亲同姐妹。

    怜大人这几天也都没有怎么出门,在别人看来,她这是在故意避嫌,免得被花面看见了觉得尴尬,或者当场翻脸,直接要了她的命。

    但其实怜大人自己心里清楚,她这几天晚上做的都是噩梦,梦中,她被花面活活的折磨死了。

    又或者,她梦见了小琴的脸。

    小琴死的时候,一直用着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恐怕天塌下来,她都不会有这种眼神。

    怜大人又一次从睡梦中惊醒,结果突然看见身边有人,她惊恐的道,“谁?”

    “别怕,姐姐。”她听见了一个熟悉且幽怨的声音,“是我。”

    “……青姑娘?”怜大人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你怎么来了这里,快回去!”

    青姑娘现在正坐在她的床边,表情实在是有些忧郁,怜大人看了以后,心里更揪得慌了。

    那名单上面的其他人她都看过了,几乎都是对花面忠心耿耿的人,而她,则是莫名其妙混进这里面的一个卧底。

    这件事恐怕谁都不知道。

    怜大人一想这件事,就狠的牙痒痒。

    花面这个人疯了,糊涂了,但偏偏有的时候就会那么精明一下。

    别人眼中,花面将她写在那些命令里简直就是胡闹,但在怜大人眼里简直就是当头一棒。

    她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除了她以外,其他在花面名单上面的人大概都是被花面给弄错了,所以她混在其中,表现的不是那么的显眼。

    如果换作是今年年初的花面……恐怕都不用她说什么,那些花船的人就会冲上来,一拥而上将她撕的粉碎了。

    怜大人抬起头,她一看见青姑娘这副样子,脑子里就不由自主的想她是不是已经偷偷的哭过好几天了。

    毕竟这姑娘一直以来都对花面忠心耿耿,她看见那名单上面有青姑娘的时候还曾经在心里偷偷的鄙视了花面一会。

    居然连青姑娘都要杀了,怪不得这人现在身边没有一个忠心耿耿的人。

    “别哭。”怜大人柔声的道。她一直以来都是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在这花红柳绿的花街当中,倒是一抹亮眼的风景。

    “姐姐刚才梦见了什么?”青姑娘抬起头来问。

    怜大人心里揪了一下,但很快意识到青姑娘脑中应该是怎么想的,就低下头,有些哀怨的叹了一口气。

    “我刚刚,梦见了大人,心里正高兴着呢,结果……”

    青姑娘听她说完,眼中也慢慢的挂上了泪花。

    “你,你别难过。”怜大人知道这种时候想要隐藏住自己的身份,最好的就应该是先发制人,她表现的一副受了天大委屈,却不愿意多说的样子,擦了擦眼泪,强颜欢笑道,“青姑娘你一向身体不好,别多想,我觉得大人就是一时气愤,并没有真的想对你做什么……”

    她发挥了自己此生最牛的演技,硬生生的劝慰了青姑娘半个小时,最终总算是让青姑娘那张哀怨的脸上出现了一点点笑容,她最后长叹了一口气道,“唉……青姑娘你先回吧,你我现在身份特殊,如果让别人看见了,又徒增口舌。”

    青姑娘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这间屋子,怜大人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的柔弱慢慢的淡了下来……

    ……

    在巷尾处,青姑娘的脸色也缓缓的阴沉了下来,那张写满了疲倦的脸上莫名显得有些阴冷。

    “花面这个人可真下的了手啊,对他那么忠心的人,他都要杀了。”青姑娘心中冷笑着想,“他这样糊涂了倒是挺随我的意,只不过……可不能把我给牵扯进里面啊……”

以彼之矛

    “花面最近疯的有点厉害啊……”某间小小的屋子里, 赵烨一个人长吁短叹的说:“这样他真的能够救下华队长吗?”

    “能。”无面仰躺在长椅上道,“他就算再糊涂,他也是蛊王, 而且如果他都救不了你华队长,那天底下恐怕就没人能行了。”

    “真的这么严重?”赵烨有些茫然,他脑子里还停留在华荣月在六扇门属于一个万金油人物的印象, 结果忽然发现他怎么就变成了这么重要的人了?

    “花面这人到底什么来头,我现在也不知道。”无面淡淡地道, “以前在六扇门的时候, 我做梦都想知道花面的身份, 等到我出了六扇门, 到了这,我以为这下子肯定能知道了,没想到就连这边的人也对花面的底细一无所知, 这人就像从石头缝里钻出来的一样。”

    他手中拿的是一封信件, 这信件已经被撕的七零八落的了, 是后面被人拼接好的, 无面收到这信的时候自己也很茫然, 他都猜不出来这信究竟经历了什么,不过那上面写的字是“花面这个人性格很特殊, 只要你相信他,他就绝对不会背叛你。”

    ……这位霍庄的庄主也挺有意思的, 无面眯着眼睛回想着自己偶尔在去那里的时候会看见的那个一身白衣的女人。

    不过霍庄庄主的这份回话倒像是知道什么内情的样子, 无面现在倒是对蛇女没什么兴趣, 他大部分的兴趣都集中放在了“那个男人”身上。

    最近吴明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所以跟无面交代的事情特别多,无面有时候泡一杯茶, 能听吴明从早上一直说到晚上。

    吴明如果要是没了,那榜单上“画师”这个人估计就会空了,可惜……无面想。

    他以前中过毒,之后为了保持理智,一直常年让自己瘸着一条腿,却没想到这些都给他造成了隐患。

    无面有时候也想,自己现在能够变成无面也真是莫名其妙的一件事,仿佛背后有一只手在安排着他的人生一样,他本来都已经做好要一辈子待在六扇门的准备了,结果就像一场梦一样,他醒来后,人居然在十八亭。

    这些事情无面当然都没有跟自己身边这人说过,他总觉得赵烨这种傻白甜跟他出来纯粹是拖了后腿,不过倒也并不是一无是处。

    最起码他背后的那个蝴蝶就非常有意思。

    “最近……其实有人过来找咱们来了。”赵烨小心翼翼的道,“就昨天晚上……有个人忽然拦住我,问画师现在已经要不行了,我究竟有没有跟花面夺权的想法,如果有,他会帮忙,但条件是让我喝下他们递过来的一杯酒。”

    “那你怎么不喝呢?”无面把信放下后问他。

    “我怎么能喝?我又不傻!”赵烨一副极端嫌弃的表情,甚至还抖了抖,无面叹了口气,说:“你这还不傻?换成别人,估计巴不得喝下去呢。”

    赵烨翻了个白眼,显然对于他说的话不敢苟同。无面倒是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皱了皱眉,“我以为十八亭里面也算安全的,没想到现在居然也已经被安插进了那个人的人手……”

    他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于是又一次看起了放在手边的那封信。

    “只要你相信他,他就绝对不会背叛你吗……”

    ……

    花船今晚的宴会比较特殊,因为宴席上面第一次弥漫着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感。

    怜大人高高的坐在上面,她的地位算得上船上很高的了,可她今天坐在这里一言不发,只是安静的喝酒。

    下面还有几个人也同样在席上,就像前几天来找过怜大人的青姑娘,小玉之类的……对于这样的宴席,在往日里一向是花船众人欢歌载舞的场合,但偏偏今天,就沉默的可怕。

    “来,喝酒啊。”花面在上面招呼着,似乎并没有提起前几天那件事的打算,他的背后坐着蝴蝶女,正抱着一只琵琶弹奏着,怀里抱着林七娅。

    怜大人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目前来看,花面暂时还没有想提起这件事,这对于她来说算得上一件好事,虽然在她看来,对于在场的一些人来说,她们恨不得让花面早点提起这件事来,好跟着他当面对峙的。

    怜大人来之前,担心了好久,生怕有人提起这茬,然后花面一生气干脆大杀特杀。

    现在看起来大家都还好。怜大人小心的看了一遍周围的这些花船姐们们,松了一口气。

    看来是她把花船的众人想的太不稳重了。

    花面一边喝酒,一边搂着怀里的林七娅,林七娅看着宴会上面这种古怪的氛围,微微的笑了笑,然后又悄悄的给花面倒了杯酒,轻声的在他的耳边说了两句话。

    “青姑娘,不知道能不能起身一舞呢?”青姑娘正坐在下面喝酒呢,听见这句话,手中的酒杯突然打翻,浸湿了自己的裙子。

    众人都把目光看向了她。

    林七娅的唇边微微露出了一丝冷笑,这人是花面最忠心的几个手下之一,对花面曾经有种近乎于迷恋的痴狂,那时候林七娅还总有些担心自己地位会被牵连呢,后面可能是花面并没怎么回应她,所以这姑娘慢慢的才变得正常了起来。

    但是即使这姑娘正常了,林七娅也看她不顺眼,所以今天就要在这里借刀杀人。

    青姑娘心里一沉,她看着上面的林七娅,知道让她跳舞这提议是林七娅提出来的。她以前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确实装过一段时间疯狂迷恋花面的迷妹……反正花船最不缺的就是这个,学都能跟着学出来。

    没想到她当时随随便便演的一段居然让林七娅给记恨上了,这个时候特意翻出来给她穿小鞋……

    呵,女人啊。

    青姑娘看着被打翻的酒杯,犹豫了一会,咬了咬牙,还是站了起来,低头不肯看周围的任何人,尤其是不看最上面的花面。

    她的眼眶渐渐的红了起来,过了一会,却还是走出了座位,来到了宴席的中央。

    青姑娘在秦淮河上的时候曾经也做过舞女,跳起来婀娜多姿,就像那随风摆动的莲叶一般。

    但她往日跳的舞都是轻柔的像羽毛一样,今日却格外的急促,就像那只莲叶正置身于狂风暴雨之间,空有一肚子的叹息,却无嘴可言。

    花面坐在上面静静的看着,没有说任何话,不过手中的杯子倒是渐渐的放下了。

    林七娅看着青姑娘,漫不经心的想,这种时候就算委屈也没什么用了……这世界上最容易离间的就是人心。

    就算是曾经在花船的老人,看到眼前这一幕应该也会心寒的吧……只可惜,花面现在一颗心都挂在她的身上,连这样的美人也不愿意多看一眼。

    今天在宴席之上的其实并不是华荣月,而是清秀小帅哥。如果真的是华荣月,那么说不定她会感慨一句演的真好,就凭这个演技,青姑娘留在花船都算屈才了。

    尽管是演的,但简直跟易玲珑记忆里曾经被她污蔑的那些忠诚之人的表现没有任何差别,尤其是这个欲语还休的眼睛,简直能勾人。

    一曲终了,青姑娘一个人静静的跪在下面,等候花面发落。

    清秀小帅哥也是个老油条的,他回想着来之前花面交代他的那几件事,又看了看跪在下面的青姑娘,心说就这一场宴席上,不知道有多少个组织的人在盯着看,今晚过去,又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听见这宴席上发生的事情。

    花船被人渗透成这个样子其实是挺被动的,这让他不得不感慨那群人的厉害老道。

    ——但这也让他越发的佩服花面,竟然在这种局面下,还能想出这种神奇的应对方法。

    他清了下喉咙,看着无数的人看了过来,似乎是犹豫了一下,不过紧接着又变成了多疑的态度。

    “起来吧。”他声音缓缓地道,但青姑娘却跪在地上,死活都不肯起来。

    场中的人又沉默了一会,就有那实在看不过去的人,冒着生命危险走了过去,拽起了青姑娘,强行把她拽走了。

    此时此刻,宴会上强行被伪装出来的和平被第一次打破。

    怜大人正低头想着事情的时候,忽然听见花面叫了她的名字,“小怜。”

    她心里一个激灵,差点以为自己出了什么差错,连忙抬起了头,却只听见花面沉默了很久之后道,“你们……是不是都对我心中有怨?”

    “不敢!”怜大人吓得连忙低头,她生怕自己再晚说一会,自己的项上人头就要没了。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场中都是寂静无声的。

    ……

    “唉——”花面长长的叹了口气,怜大人听着他的声音响起,让人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今天在这里的都是咱们自己人,所以有些话也就直说了,我之前是对你们很不满,对你们都有所猜忌,这是我的不对。”

    花面说完之后,下面的人纷纷跪地,嘴里都说着“不敢,不敢。”

    “那既然这样吧,我给你们一次机会,来验证你们的忠诚。”花面缓缓地道。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青姑娘,声音缓慢又令人毛骨悚然地道,“不如你……去六扇门,来帮我做卧底去验证你的忠诚,怎么样?”

半个多月

    华荣月现在想想怜大人当时那个惊愕的表情, 还是有点想乐,想想她当时听见那句话时的心情,华荣月觉得她没有伸出手来挠自己就已经很不错了。

    她怜大人好端端的一个六扇门卧底, 被华荣月特意派到无面那里,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华荣月一点都不怀疑江连焕还有吴明这两个人的手段,实际上她现在就怀疑宴席上有两个是他们的卧底。

    当着这么多卧底的面,对一个她自己的“忠臣”说让她去当卧底的事情,而且还说的像是一种赏赐一样……在任何一个头脑正常的眼中看起来都像是花面脑壳有病。

    不过华荣月觉得当无面那边接到消息, 自己这里来了一个花船这边派来的忠臣之后,凭无面那个手段,说不定会把这姑娘活活玩死……

    同理,被华荣月派到六扇门的姑娘下场也不会有多好, 华荣月自己就打算跟那个男人偷偷的打小报告, 以那个男人的性格,不找个机会把这个姑娘弄死,华荣月就跟他姓。

    一番宴席过后, 花面喜笑颜开,下面那几个姑娘脸色都有些惨白, 看起来非常的可怜。

    有人走到她们身边, 不忍得说:“你们别放在心里, 花面大人他……唉, 总之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你们多了一个可以证明自己的机会对不对。”

    被他安慰的人脸色没有一丝好转,反而变得更加的惨白了,别人都以为她们是伤心欲绝,没有一个人真正清楚她们此时此刻的脸色为什么会究竟这样不好看。

    身为卧底,现在居然要被派到另外一个地方去做卧底, 别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她们的心里头却是拔凉的。

    这样一来,花船的消息她们一定是收集不到了,还要多冒着一重被拆穿的风险,而就凭借着花船眼下的这个氛围,也不知道她们的身份被传出去了多远……

    说不定这里面的间谍就她一个人呢?那些姑娘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想到。

    ……

    “我一直很相信大人您的实力。”坐在那个男人对面的某个门派掌门恭敬的说道,“只不过……最近江湖上面的传闻您应该也已经听说过吧?”

    “花面这个人虽然脑子已经不清不楚了,但江湖上面一直都有传言,能够杀死他的只有易玲珑。除了他以外,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杀不死他。”

    “可易玲珑自从今天八月份出现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踪迹了,如果大人您想杀了花面,那您能用什么办法呢?”

    华荣月看见这男人在听完这一番话之后就笑了,是那种很志得意满的笑容,他说道,“来啊,玲珑。”

    在对面那个掌门惊恐的目光里,华荣月慢慢的从后面转了出来,面无表情。

    “这,这是……”

    掌门的脸非常的惊恐,他认出来了华荣月就是前段时间被这个男人带过来的那个所谓的“干儿子”,男人看着惊恐的掌门,微微的笑了一下道,“不知道掌门觉得……现在怎么样呢?”

    “您……您让我想一下。”掌门的头上都出了冷汗,“让我想一想,我再做出决定。”

    那个掌门出去了之后,这男人用戏谑的语气对华荣月说:“他很害怕你唉……玲珑?”

    “你的恶趣味太厉害了。”华荣月淡淡地道,“如果你能不用这么恶心的语气喊我玲珑,那我想我会很高兴的。”

    “哈哈哈哈……”男人听完了以后仰天大笑了一会,又道,“不是我喊的奇怪,是你没有听习惯而已,如果你听习惯了,那么无论别人怎么喊你,你都不会觉得奇怪的。”

    “你……确定?”华荣月挑起了一边眉毛,默默的看着男人。

    看着男人过于有信心的样子,华荣月在内心里默默的翻了一个白眼。

    这是男人拿华荣月出去招摇撞骗的第一天。

    男人看着华荣月,已经好几次的感慨道,“如果让六扇门的那群人过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那么他们绝对不会认为你是假的易玲珑的。”

    华荣月对于这些掌门们几乎是一骗一个准,本来这些人有些是不想归顺于这个男人的,毕竟上一次聚会上面,这男人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个好相与的,有些掌门自己有自己的小心思,但这些小心思,都在看见了“易玲珑”之后烟消云散。

    这人居然能找到失踪许久的江湖第一人,易玲珑。能够找到易玲珑也就罢了,易玲珑居然还称呼这个人为干爹?

    那个男人一直最津津乐道的,是天易楼的那群人。

    其他的门派的人看见华荣月以后,尚且还需要男人解释才会明白华荣月的身份,但天易楼来的那几个人在看见华荣月以后就直接惊恐的道,“易玲珑?”

    “你看,就连天易楼的人都这么相信你就是易玲珑。”男人笑着道,“可见你这个易玲珑当的真的是很成功了。”

    华荣月心说那是因为当年江连焕这个人瞎搞得时候曾经带她以易玲珑的身份去天易楼瞎逛了很长时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而已,江连焕要是知道自己当年的布局居然起到了这个作用,怕不是要直接气死。

    “您看易玲珑那个人……是不是有点眼熟?像是曾经咱们曾经见过的某个人?”

    华山派从那个男人那里出来以后,吴妄言手底下的那些人对他说道。吴妄言也莫名的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可是死活却想不起来他是谁。

    “唉……可惜了。”他摇了摇头,莫名的感慨了一句。

    “可惜什么?”华山派的人不明所以。

    吴妄言想,可惜这人居然一门心思的归属了那个男人,华山派知道的东西要比别的门派更多一点。毕竟就连华山脚下,都有着一个疯子村。

    这属于很久以前遗留下来的,曾经华山派也参与过疯子之间的事情,甚至更早一点的蛊的诞生,可能就跟那个村子有关,但时至今日,华山已经丧失了对疯子的控制权,甚至一些机密的资料也都已经被夺走了。

    所以当他当上掌门以后,他才知道,蛊王这种东西居然是靠着情感来控制理智的。

    如果能够掌握住蛊王的情感,恐怕就能够称霸天下了,换作是华山派的人掌握了情感,那么天下第一的门派就应该是华山派了。

    可惜啊……蛊王想要认主不容易,也不知道哪个男人用了什么方法,才达成了这个结果。

    吴妄言脑子中的想法只闪过去了这么一瞬,也就这么微微的一瞬,可能跟上辈子的某个时刻产生了微妙的重合,也可能没有。

    但上辈子为何那个男人最终选择将易玲珑给杀了呢?明明天易楼就掌握在他自己的手里。

    或许就因为上辈子的吴妄言也曾经在某一刻闪过这样类似的想法,在背地里生出了无数事端,才让那个男人决定这样做,又或者那个男人只是单纯的觉得易玲珑的恋爱脑很让他烦……

    反正上辈子的那些事情都已经随风而去了,没有人能够知道上辈子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知晓曾经的吴妄言内心里的想法。

    ……

    又过了三天,大部分的掌门都给那个男人传来了回话,他们的回话是:“可以。”

    华荣月这几天帮着那个男人整理这些回信,这个男人现在并不信任别人,单单只信任华荣月,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让华荣月把信一封一封的拆开,然后给他读。

    这就苦了华荣月了,她每天看着这些东西都觉得自己脑袋里面哇啦哇啦的,这种时候,她莫名的就想起来了上辈子参加那种单位的节目排练的事情……

    观众们看到的东西也就那么短短的几分钟,但他们看见的也都是最光鲜亮丽的东西,可后面那些舞者们急匆匆的冲到后台换衣服,抽时间往自己脸上排队上妆,工作人员们拿着大喇叭撕心裂肺的冲着演员们喊,让他们排练的时候整齐一点,场面一片混乱的时间,观众们是一点都看不见的。

    而现在,华荣月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拿大喇叭的人。

    最黑色幽默的是,这幕戏的名字叫“杀死易玲珑”。

    华荣月这几天都有点可怜上辈子的那些来杀易玲珑的人们了,在策划组织的时候,他们应该也度过了一段实属不易的时间吧。

    “你说什么时候杀了易玲珑最好?”那个男人状似有点天真的问华荣月,“除夕那天怎么样?”

    “……我觉得不是很好。”华荣月默默地道,“大家那天都盼着回家过年呢,如果强把大家都拽过来,那他们可能会不开心的。”

    “好吧,好吧……”那个男人似乎是有些无奈的看着华荣月,“那全都依着你,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华荣月想了想,说了一个跟除夕相差时间不多的日子,那个男人听了以后,喜笑颜开的说:“好了,这件事可是你定的。”

    华荣月掐指一算……也就半个多月了。

    有点紧,不过还行。

    可见这辈子她废物演的挺成功的,居然能让男人这个决定下的这么早。

    华荣月一边自嘲的想着,一边拆信,在拆开某一封信的时候,忽然间一愣,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怎么了?”那男人问。

    “您上次找我来商量的事情,我觉得我们可以好好的考虑一下。”华荣月一字一句的念出了信上的字,末了又念出了这封信的落款。

    “——十八亭。”

可怜人

    这几天六扇门的人看华荣月的目光都有些可怜。

    原因是他们听到了一个传闻——真正的易玲珑好像已经出现了。

    “不会吧……真的假的, 易玲珑不是早就已经死了吗?之前六扇门还确认过那么多回,要是他没死透,那六扇门不就出了大差错了吗?”

    “不清楚……不过一开始我也不信,架不住外面传的有鼻子有眼的。”

    “外面还说易玲珑在江湖上已经失踪了半年呢, 其实按照华捕头进六扇门的时间来算, 易玲珑都应该消失两年了……”

    “这两年易玲珑都一直没在江湖上现身过,偏偏在这个时候出来了……你说他是不是因为那个什么……”

    “嘘……”

    华荣月一向是个心大的人, 但架不住一群人成天在背后用幽灵般的眼神看着她, 时间一长她也有些烦了。

    不过真正因为这件事而闹得沸沸扬扬的,也都不算六扇门里面最顶级的那一批人。

    “你说易玲珑怎么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呢?”那天华荣月回六扇门, 刚好碰见了很久以前教过她武功的一位老大爷。华荣月笑着对老大爷说:“您就别操心了。我都没怎么上心呢, 更何况您了。”

    “唉, 你年纪小, 不懂事。”那个老大爷看着华荣月, 莫名的长吁短叹的。

    华荣月好笑的看着大爷叹气了半天, 然后说道, “就算真的易玲珑出现了,又能怎么样?我这个冒牌的到时候也就该退休了。”

    “你傻啊,现在真的易玲珑如果没有出现,那你就是江湖上面的那个易玲珑了。”老大爷凑过来小声的道, “但是现在他出来了, 你觉得他第一个应该会来找谁算账?难道不是过来找你吗?”

    抱有跟大爷同样想法的人有好几个,华荣月还遇上搞几个同事最近劝她不要往外面随便跑的。然而真实的情况是……

    ……

    “玲珑,下去看看。”华荣月耳边的有个人喊道,“那边是不是花船的人。”

    “都说了不要叫我玲珑了。”华荣月熟练的反驳了一句,那人笑着道,“这可不行, 这是大人特意叮嘱过的,现在最好先熟悉熟悉,以后才不会觉得别扭。”

    华荣月翻了个白眼,然后持着刀跳了下去,刚好就出现在了下面的那个姑娘身旁。

    那姑娘整个人吓得一哆嗦,一个劲的往后面缩,声音惊恐的道,“不是我!不是我!”然后被华荣月一把捂住了嘴,小声的在她耳边道,“嘘。”

    ”就是这个人吗?”从后面的屋顶上跳下来了一个人来到了华荣月的身边,仔细的端详了这姑娘半天,期间华荣月一直在死死地捂着姑娘的嘴,这姑娘拼命的挣扎着,眼睛瞪的溜圆。

    “对,是她。”等到这人确认了以后,他抬起头来笑道,“就是那个对花面最忠诚的几个女人之一,把她带走。”

    “是!”

    ……

    前几天刚刚被派到这边的青姑娘地方还没熟悉透呢,结果今天就忽然被人抓了过来,现在一转眼自己就被捆到了地牢里面。

    这地牢阴森森的,人站在里面仿佛骨子里都要受风了。青姑娘想要挣扎,但胳膊却被死死地用铁链捆住。

    “来,让我好好的看看。”就在她挣扎的时候,有一个人走进了地牢里面,一个人抬起她的下巴看了看,然后笑道,“真漂亮的姑娘,只可惜,就连这样的姑娘,居然也没入的了花面的脸。”

    青姑娘,“?”

    “她对花面情根深种。”这时候从牢房外面又走进来一个人,这个人青姑娘认识,正是白天把她抓进这里的人,“以她对花面的一片痴心,她一定知道花面的不少事情……哪怕花面不愿意告诉她太多,她平时观察花面观察到的东西应该也足够了,这世上没有一个姑娘是对情郎不上心的。”

    青姑娘,“???”

    华荣月看着这位……前花船成员,兼十八亭成员,兼现任六扇门间谍的青姑娘,心里默默的给她点了根蜡。

    这姑娘昨天下午到的六扇门,好不容易顺着花船给她的路子混进来,仗着六扇门还和花船有些商业合作,想着要好好规划规划呢,结果就让人给抓进来了。

    华荣月严重怀疑这姑娘连六扇门究竟有几个部门都没有搞懂呢,旁边的男人示意华荣月把堵着她嘴的布条拿出来,青姑娘开口第一句就是,“我冤枉啊!”

    “你冤枉什么?”那人周了皱眉头,“我告诉你,你不要想着耍小聪明,就你的身份,早在一周以前就已经有人通知我们了,我警告你,少跟我来这一套,老实交代,把你知道的有关于花船的消息全都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华荣月在审问开始的时候就悄悄溜走了,借口这审问太没劲,看着没什么意思,然后就走了出来。第二天吃饭的时候听说青姑娘招了满满十大页,人都被打的半死不活的,据说中途还试图蒙混过关,假装骗审问的人说自己是十八亭的卧底。

    “这人对花面倒真的是情根深种,这种时候了,居然还想着替他遮掩,说的有头有尾的。”审问的那个人笑着对华荣月说道,“要不是我问她一些十八亭最基础的事情她都回答不上来,这姑娘说不定还真能蒙混过关。”

    华荣月当时一口豆浆差点就喷出来。

    这青姑娘为啥对十八亭的知识了解的比个六扇门的人还少……因为无面压根就没让她进过十八亭,一直忽悠她在花船潜伏着当卧底。

    要说无面这张天花乱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还真就忽悠住了这个姑娘,让她一直心甘情愿的在花船里面当着所谓的“卧底”,这姑娘对十八亭的了解程度恐怕还没对六扇门的多。

    这青姑娘真的是有的没得都招了,只求快点解脱的那种。华荣月看着那十大页的招供莫名其妙的感慨道。

    恶人还得恶人磨啊。

    “现在对花面忠心耿耿的人又消失了一个了。”那个男人那天对华荣月搞来的说,“玲珑,你知道一个人最可怕的是什么嘛?”

    “不知道。”

    “就是当他陷入到绝望之中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会帮他。”这男人道,“这世界上能够对你忠心耿耿的人不多的,花面这样的人永远都不会明白,他看着手底下对他忠诚的人有很多,但其实并没有几个,少一个,那那个人就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是。”

    次日,精神状况已经不太好的青姑娘又一次的出现在了花街上,穿着五颜六色的裙子,头发乱的跟鸡窝一样,在街上一边走一边开心的喊着,“我是最爱花面的女人!”,“我不是卧底啊大人一定要严查啊……”,“我招!我是因为太爱花面了,所以才会那么说去骗你们的哈哈……”

    花街上一片混乱。

    华荣月在上面慢慢的喝了一杯茶,看的有些于心不忍。她旁边的蝴蝶女走过来小声地道,“别看了。”

    “今天说不定会有很多人被吓到了。”华荣月道,“陈厉他们手底下的人还好吗?”

    “还,还好……陈大人说有很多人都偷偷的找了他,好像是因为之前他在宴会上面的表现让许多人都觉得他这个人很靠谱,于是大家最信任的就是陈大人……”

    “行啊。”华荣月感慨了一句,“炮灰怎么样都不嫌多啊。”

    “啊,还有……”蝴蝶女又道,“之前因为大人您传递消息不方便,所以特意在百草堂附近安排了一个传消息的人,这人最近有点想回花船来,要答应他吗?”

    “嗯?他为什么想回花船?”华荣月有些茫然。要一般人想回花船也就算了,但她想了想她对门的阿折,天天不是吃就是睡的,偶尔陪李静怡练练剑,大娘成天投喂好吃的,还成天夸他,都胖了一圈了,感觉他一天天小日子过的挺潇洒的,为啥还费尽心思的想要回花船?

    “他说他喜欢的人在花船里。”蝴蝶女小声地对华荣月说:“现在在百草堂那边太不方便了,所以想回来。”

    “啊……这样。”华荣月突然有点愧疚,原来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居然棒打鸳鸯了,直接弄出来一对异地恋。

    她想了想,反正也没多长时间了,就对蝴蝶女道,“你告诉他,他的事情我准了,但让他再等几天,应该也不会很久,等他回来之后,他喜欢哪个姑娘,我亲自帮他们俩撮合。”

    “是。”

    下面的青姑娘已经被人给制住,然后拖下去了,所有花船的人都眼睁睁的看着,一些没有参加过当天宴会的姑娘们都茫然的看着,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有些知道的事情很多的姑娘,眼神在灯影下忽明忽暗。

    “最近六扇门里,好像有不少人都在可怜我啊。”华荣月笑着道。

    “只希望,他们过段时间集体来花船的时候,不要被我太过吓到。”

出事了

    “静怡, 门关上了吗?”
    “关上了。”李静怡道,“怎么了?”
    “没事。”当着小孩的面,齐大夫不愿意说太多, 就简单地道, “快点回去睡觉吧, 明天还要早起呢。”
    “好。”李静怡回了屋子,躺在床上, 耳朵里还能清晰的听见隔壁传来的声音。
    “你说那帮人天天打打杀杀的图个什么呢?”
    “这谁知道……总感觉最近挺不安全的,咱们就是几个无名小卒, 小心点, 应该也不会有人找到咱们的头上来。”
    “那你可想多了……江湖上那群人们杀起来才不管什么普通人不普通人呢。”
    “唉……”
    “不过你也别灰心,我爹说咱们这边最边不太平, 不过暂时还不关咱们的事, 等到真的要出事的话,那我一定提前通知你们。”
    李静怡躺在床上静静的看着天花板, 她伸手摸了一下自己放在枕头下面的剑。
    今天华荣月又没有回来。
    外面夜黑风高,一个人的身影从屋顶上穿过。
    华荣月这几天都一直没有回百草堂,最近事情已经到了最紧张的收尾处了,华荣月一是忙的没什么时间, 二是害怕会给百草堂带去什么麻烦。
    要问华荣月这几天究竟是在干嘛……简单来说就两个字, “造势”。想当年六扇门带着一群人去杀易玲珑的时候, 整个江湖都翘首以盼。他们其中有不少人甚至都没有看见过易玲珑一眼, 也从来没和天易楼打过什么交道, 但是他们就是对这种事特别上心。
    那时候整个江湖好像都盼着易玲珑死一样,别提有多么热闹了。
    而现在,华荣月他们现在声势不足,所以就要努力的造势。华荣月这几天主要就在这一片疯跑, 拼命的营造出“易玲珑归来”的那种王者霸气。
    这几天江湖上沸沸扬扬的,到处都有人传他们看到了易玲珑。而与此同时,传的更加沸沸扬扬的是易玲珑想要杀了花面的传言。
    人人都说易玲珑和花面之间即将有一场大战,而且人们都觉得易玲珑这次来势汹汹,颇有已经准备了许久的感觉。
    华荣月听见对面的声音,忽然间停了下来,她看着从那边走出来的一个男人,眼神格外的冰冷。
    “哎呦……我听说这边今晚很热闹,所以就过来看一看……没想到,还真的看见了个不得了的人物啊。”墙角那里走出来的正是华荣月许久没见的小乞丐,他依旧是那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过仔细的看,他现在的手都是紧握着的,这是无法控制的一种状态。
    华荣月看着路留生,她现在的表情有史以来第一次这么冷,其实一直以来华荣月对待路留生都以一种轻松逗弄的态度的,就算是黑衣人的时候也没那么严肃,但是今晚不一样。
    她刚刚出去做了些事,现在还浑身都是杀气,根本就没有心情来跟路留生嬉皮笑脸。
    “你是……路留生?”华荣月冷冷地道,话一说出口,她自己都被自己的语气给冻的一哆嗦。
    华荣月最近已经很长时间没在晚上说话了,毕竟平时也根本就用不着她开口。
    有时候她也挺佩服路留生的,听了华荣月的话后非但没有怎么生气,反而还笑着对华荣月道,“没想到易玲珑居然认识我。”
    “大人,他……”旁边跟在华荣月身后的人看了眼站在那边的路留生,向着华荣月请示道。他们在路上突然碰见这么一个人,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有些麻烦。
    “不要跟他纠缠,走吧。”华荣月看了一眼路留生,什么话都没有多说,转身就离开了这里。
    身后的那群人也陆陆续续的跟着她离开。
    路留生的笑容仅仅保持在华荣月离开之后的一分钟之后,他忽然脸色猛地苍白了起来,膝盖一软,整个手都抖的不停,像是抽了风一样。
    他摸着自己的心脏,总觉得它快要从胸膛中跳出来。脑子里不由自主的就想到刚才那个人看他的那一眼……
    太恐怖了,如果不是不是他真的想知道那件事,他不会就这样过来的,现在看来,他也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通。
    路留生强让自己动了起来,想起来了刚才那人看他的眼神,那一刻他真的以为自己看见了阎王,眼神就像刀子一样。
    他苦笑了一下,这个易玲珑……真的是那个人吗?
    今天……也算是开了眼了。路留生苦笑了一下,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稍微清醒一点,才步履蹒跚的走了回去。
    华荣月今天可能是出门没看黄历,刚看见一个熟人,转头又看见了一个熟人。她正往前面走呢,迎面忽然走过来一个脸上戴着雪白面具,眼睛上面没有任何孔洞的人。
    那人好像就堵在华荣月的必经之路上,等见到华荣月他们注意到了他,才抬起头来,用沙哑的声音道,“你终于来了。”
    华荣月皱了皱眉,还没等问为什么这家伙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就好像故意在这里等着她一样,她身边的人忽然间纷纷倒下,倒的悄无声息的。
    是毒。
    华荣月猛地意识到刚才为什么她觉得这附近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味道,由于本身体质的原因,所以她对于毒一类的东西并不怎么上心,不过如果自身带蛊,那么对于一般的毒药其实都会有一些抗性,她身边的这几人都算是身体带蛊的人,就这也没能抵挡得住这种毒药,恐怕这药也是十八亭才有的。
    她看向了对面的无面,心说不愧是最擅长弄各种药的十八亭,看来她也得对这东西上心点,省的哪天就着了人家的道。
    无面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手中突然多了一把刀。他以前最喜欢用的是剑,但去了十八亭之后,也跟着华荣月一样用起了刀。
    华荣月猛地离开了原地,就见无面瞬间出现在了她刚刚所在的位置。她连忙低头一躲,正好避开了无面的刀锋。
    “躲得还挺快的,藏头露尾的东西。”无面低声地说道。华荣月没想明白为什么无面居然会想不开来刺杀易玲珑,不过她现在也隐隐约约察觉到有一丝不对。
    刚刚的那个毒虽然并不能要了她的命,但也的确不是一般的毒,她感觉到自己身体里面有一丝急躁的感觉,那种感觉说重不重,说轻不轻,可是难受的能让人发疯。
    “没想到你居然挺到了现在,看来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无面道,“拿你来做这药的实验也好,毕竟除了你之外的人都立刻就死了。”
    华荣月当时心里面有一百句话想要骂,但她骂不出来,她刚才就感觉自己的情绪有些不对了,再加上这个药一刺激,现在分分钟想要杀人,于是她拼了命的压抑着自己的杀意,毕竟她现在还清楚的记得对面的人是江连焕。
    “既然现在你已经动不了了……那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是被谁派出来的傀儡吧。”无面的动作猛地加速。
    华荣月招呼了两下后越发觉得不对劲了,她不想跟无面动手,因为她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如果动手一定会做出许多疯狂的事情。
    于是她转身就跑。
    无面在华荣月的身后紧追不舍,华荣月一边压抑着自己那种疯狂的杀气,一边装作不敌一般的逃之夭夭,她自己都要被气乐了,也不知道是气无面这招式太过流氓,还是气他这会居然不知好歹,还敢主动追上来。
    两个人你追我赶的时候,无面向着华荣月投掷了一枚飞镖,华荣月猛地低下了头,然后看着那飞镖扎在了她身后的那个窗沿上,发出了“砰”的一声。
    如果是平时,华荣月一定会让自己的手下小心一点,不要发出太大的动静来。但现在她已经顾不得了,只能换个方向继续跑。
    那户人家听见外面奇怪的声音,觉得很好奇,于是就把窗户推开看了看,刚打开就看见窗户沿上那几乎快戳透的匕首,瞬间就吓了一跳,正在这时,那边又有声音响了起来,他顺着那边看过去,就慢慢的张大了嘴……
    华荣月和无面一路上闹出来的动静挺大,不一定有人知道他们俩究竟在干什么,不过这些人倒是能够认出来月下的“易玲珑”。
    华荣月跑着跑着觉得无面这家伙未免也太过烦人了,实在不行先回头给他个教训吧。正当华荣月这么决定的时候,无面身上的杀气也猛地暴涨……
    他的实力骤然达到了一个华荣月之前从来没有见过的地步,然后无面的手猛地伸了过去,探向了华荣月脸上的那张面具……
    ……
    天明时分,华荣月站在百草堂的门口,脸色莫名的有些苍白,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努力的挤出一个笑容,然而这个笑容挤了半天都有些怪怪的,最后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强行让自己的表情恢复到平时最正常的状态。
    她本以为屋子里是没有人的,结果一推门就发现了一个人。
    “你怎么在这?”华荣月惊讶的看着路留生,还有他旁边的黄娇,“怎么你也来了?”
    “过来歇歇。”路留生道。他总不能说是因为昨天他遇见那群人以后实在是有些心神不宁,于是准备先来这缓一会再回去的吧?
    “倒是你,你又是从哪回来的?”路留生挑起眉毛看华荣月。
    华荣月还没说话,就突然听见外面有孩子撕心裂肺的声音响起。
    “出事了!出事了!昨天晚上出事了!”

易玲珑出山

    那小孩的声音格外的刺耳, 在这安静的早上听得让人心中一紧。
    华荣月假装无事般的回头,她一回头,身后的路留生就死死地盯着她, 想要从她身上看出来什么, 不过并没有成功。
    有不少人都跟着小孩去看, 华荣月也不紧不慢的跟了过去。
    路留生和黄娇也跟在华荣月的身后,两个人到了昨晚华荣月和无面交手不远处的地方,看见衙门的人在那里围了一片,不少人正在查验地上躺着的那些人的身份。
    这些人当然是查不出来的, 毕竟都算得上是那个男人手底下养的死士。昨晚无面真的是抱着要把她给杀死的心态来的, 所以用的毒药特别狠辣。
    华荣月自己没什么感觉, 不过很显然对于这些人来说, 那种药特别的痛苦, 所以他们现在全都躺这了。
    其实换作平时, 华荣月应该是有时间来处理这些人的尸体的,不过昨天中毒了以后她也不太舒服, 于是找了个地方好好的缓了一会, 这些人就没来的及收拾。
    她回头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帮一把手的, 结果忽然就看见路留生一直在盯着她,眼神就跟钉在了她身上一样,让华荣月莫名的有些毛骨悚然。
    “你……你看我干什么?”华荣月有些害怕的问。
    “没什么。”路留生把头转了过去。
    那边衙门的人还在找旁边的人问有没有线索,就在这时, 一个人举起手来, 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道, “我知道这些人是谁杀的!”
    “是谁?”衙门的人连忙把他叫了过来。
    “我看见了。”这个人斩钉截铁的道,“是易玲珑。”
    周围顿时一片哗然。
    “昨天半夜我听见外面有声音,就偷偷的往外面看了一眼, 刚好就看见易玲珑了。”那个人道,“我平时经常听说书先生说书,所以我一眼就认出来他了,而且当时有一个人一直在追他,那人脸上好像戴着一张面具,易玲珑走路不太稳当,像是受伤了。”
    “你,你别瞎说啊。”衙门的那群人听了之后脸色都差点跟着变绿了,他吓唬这个人道,“乱说可是要坐牢的!”
    “我……我也看见了!”后面忽然有人道。
    “其实我也看见了,昨天半夜我出来小解来着……”
    短短的两分钟内,接连站出来了十几个人,那衙门的捕快听了以后,意识到这件事已经不是自己可以管得了,于是道,“你们几个,随我到衙门来,把你们昨晚听到的东西都好好的复述一遍。”
    华荣月知道这时候自己应该也跟着回衙门了,于是就跟着走了过去,她过去的时候,身后的路留生就一直看着她,黄娇或许是因为上一次的事情有些不待见华荣月,所以一直都没怎么理华荣月。
    “你看什么呢?”黄娇问。
    “我在看……这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人。”路留生缓缓地道。
    他想起来了最近江湖上自己遇见过的越来越多的走火入魔的人,轻声叹了口气。
    尽管他就是个小乞丐……他也只不过是想让这江湖上的人别变得那么快而已罢了。
    ……
    六扇门里面的人都行色匆匆,对于他们来说,遇见了这种事情绝对算得上是大事了。
    华荣月算得上是台风眼中心的人,尽管这件事准确来说关系最大的人就是她,但是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人来找她,大家都像是故意不刺激华荣月一样,不让她知道太多跟这件事有关的东西。
    “基本上已经确定了……那个人应该就是易玲珑,易玲珑的确还活着。”一个捕头对颜盛说道。
    颜盛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这真是件太过不可思议的事情了,谁能料到华荣月都已经假扮易玲珑两年了,居然还冒出来这么大一个乱子?
    如果这件事情是真的……那后续要变动的事情真的是太多了。
    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是——不知为何,这个人并没有出来澄清前两年的那些事情其实并不是他做的,颜盛不知道这是对方正在寻找冒充了他的人是谁,还是单纯的给六扇门一个面子。
    给六扇门一个面子……颜盛自嘲的笑了笑,单纯的从他隐藏了两年之久都没被发现来看,他的确可以用得上这句话。
    只不过这么说对六扇门简直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跟他交手的那个人脸上戴着面具吗……”颜盛若有所思的道,那捕快道,“对,有好几个人都这么说了,只不过他们没看清那面具是什么样子,因为许多人都只是从侧面看见那个面具人的。”
    一提到面具这个东西,颜盛其实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花船。
    在花船,面具简直是一个人人必备的东西,除了花船,就不会有第二个地方如此面具泛滥的,所以颜盛顺理成章的就想到了最近一个特别流行的传言。
    据说易玲珑这次出山,就是为了杀死花面这个人的,在江湖上的大部分人看来,这是一个充满着正义感的举动——因为他们很恐惧和憎恨花面。
    只有颜盛知道,自己的头都要被弄大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之前六扇门里不是信誓旦旦地说花面才是易玲珑吗,而这个新出来的易玲珑就像是当众对着他们的脸上扇了一巴掌一样。
    还是说他们之前搞错了,毕竟之前他们对花面的身份一直以来都只是推测,所以这一切都只是他们自己瞎猜的?
    乱了,全乱了。
    现在事情这个样子,颜盛丝毫都不敢再相信自己的判断了,如果要是有人跟他说之前他们认为花面是易玲珑的整个事情都是错误的,而且花面其实知道了他们误会了这件事,所以一直以来在耍他们,那颜盛是绝对相信花面那个性格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
    但是与此同时,你要跟颜盛说那个新出现的易玲珑才是花面放出来的障眼法,那他也信。
    不得不说,即使现在花面的脑子已经“不太清醒”了,他在大众心里留下来的印象还是那么的坚固稳定,现在颜盛一听见他的名字,心里就不由自主的生出一阵阵寒意。
    如果暂时把最近冒出来的这个易玲珑当作是真的易玲珑的话……颜盛想,那么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出来?八成就是想要借着天底下的势,杀了花船,成为新蛊王的。
    而昨晚死的那些人……八成就是这个新冒出来的易玲珑杀死的,这些人据仵作说全员都是疯子,那他们出身于花船的机会会更大。
    就是这样的一群人,如果这个新冒出来的易玲珑把他们杀了,那证明这个新的易玲珑跟花船最起码是有一定敌对关系的。
    这个易玲珑的确在杀花船的那群人。
    另外有好几个人都提到他们看见易玲珑像是受伤了的样子,颜盛觉得这点需要好好的注意一下,这说明这个易玲珑现在可能还没有逃走太远,就在这附近养伤,那么这一片居民如果多留心一下,说不定就能找到他。
    颜盛将脑子里的这些东西都一一捋顺,然后就叫了华荣月进来,尽量温柔小心的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她。
    华荣月一听挑起了眉毛,心说好吗……那个男人的手下直接就变成了花船的人了。
    不过他估计也不会怎么反对,甚至还会很开心。
    毕竟他一直想做的事情就是造势,那么对于他来说,这岂不是一个造势的好机会吗?
    “如果那个易玲珑最近真的就躲在这里的话,那么你一定要小心一点,最近最好就不要行动了,一定要保全自己……”颜盛一字一句的交代了这些话。
    其实他很担心易玲珑突然出现在这附近,是为了杀死华荣月的,毕竟易玲珑传闻里一向不是那种心怀宽广的人,无论哪个版本的都不是。
    “好,我知道。”华荣月笑着道,“放心吧,这种事情我还是能分的出轻重的……”
    晚上华荣月回家的时候,看见好多商户都成了惊弓之鸟,不少人的门窗都关的死死地,更甚者还有人钉上了木板。
    她回到百草堂的时候,看见百草堂也早早的关了门,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不过当她一推门进去,就发现屋子里面还挺热闹的。
    “哎呦,荣月你可算回来了。”齐大夫一看见华荣月回来就一脸的唉声叹气,“你不知道,今天下午六扇门的人过来,把所有的金疮药都拿走了,生怕有人潜进来偷拿。”
    “这不都怪那个易玲珑吗。”萧翰“切”了一声,“都说他是个侠客,居然敢刺杀花面,这不一听说他来,大家也都怕的要死吗,哪里侠了。”
    “咳咳。”黄娇清了清嗓子。
    “你们俩在这干什么?”华荣月惊讶的看着路留生和黄娇。路留生看着华荣月,懒洋洋的挥了挥手,黄娇看见是华荣月,就又把头转了回去。
    “华大哥。”李静怡走了过来,虽然她还像平时一样的面无表情,但华荣月总觉得她眼睛亮晶晶的,“六扇门的人说易玲珑在咱们这边藏着唉!”
    “藏着就藏着呗。”华荣月摸了摸李静怡的头发,笑着道,“那人多危险啊,你可别觉得好玩就往上面凑,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哼。”黄娇背着华荣月冷哼了一声。
    华荣月全当没听见了,她去后面换了个衣服,回来的时候听他们正在聊有关于易玲珑的话题,或许是因为这次八卦的主角是第一个离他们这么近的人,所以他们连八卦的语气都带着一种不同的味道。
    “我听他们说……易玲珑是为了刺杀花面才来这边的,那他能不能杀了花面啊?”黄娇担心的说道。
    ”我觉得……不一定。”路留生高深莫测的说道。
    “啊?为什么不一定啊?哎呀你别乱晃,快说啊……”
    “我觉得肯定不行。”萧翰斩钉截铁地道,“花面是什么人啊,别说是易玲珑了,就连六扇门出手都不一定杀的了他,区区一个易玲珑怎么能行。他去刺杀花面,无异于以卵击石。”
    华荣月出来看了看,黄娇低着头坐在座位上,似乎是很失落的样子。
    “我倒觉得不一定。”李静怡忽然间说道,“这世上的事情有所为有所不为。”
    李静怡特别坚定的说道,“如果这世上讨厌花面的人那么多,那么如果有人想要杀了花面,那他就一定会成功的。”

十八亭的小间谍

    华荣月觉得李静怡这小孩挺有觉悟, 居然无师自通了群众的的力量才是最强大的这个道理,就是放在这里听起来莫名的有些让人心堵。
    她没接话茬,这个话题也就这么过去了。
    吃完了午饭, 华荣月又出门逛了一圈, 她发现有不少人都还在讨论易玲珑这件事。虽说易玲珑在大家看来也不算什么好人,但是跟花面比起来, 似乎大家更容易接受易玲珑的,所以有很多人其实讨论起这件事来很兴奋的。
    “你听没听说易玲珑现在可能藏在咱们这?”有个大娘道, “怪不得今天早上六扇门挨家挨户的问呢……”
    “私心说,我还真不想让六扇门的人逮到易玲珑。”旁边另外一个人道, “毕竟易玲珑是想要杀花面的, 如果他要是能把花面给杀了, 那就太好了……”
    “是啊,那就太好了……”
    华荣月在那边默默地听了半天,一个人忽然来到了她的身边, 在她的耳边小声地说:“大人叫你过去。”
    “知道了。”
    ……
    华荣月过去的时候看见那个男人的脸色也说不上是喜是怒, 毕竟昨天晚上死了那么多的手下, 再怎么样也算不得开心。
    但那个男人一觉醒来, 估计底下的人也告诉了他全城的人都在讨论易玲珑想要杀花面的这件事,他有再大的怒火也不好意思发脾气了。
    “昨晚你遇见了谁?”男人问。
    “是花面。”华荣月低下头来淡淡地道, “我不知道他居然主动找了上来。”
    “……”那个男人似乎是沉默了一会,然后摇了摇头,“罢了, 你能从他的手中活着出来,已经实属了不起了。只不过这个时候,他怎么会突然找上了你?”
    华荣月默默地低头不吭声,心里把江连焕骂了八百遍。
    都怪他这时候突然间杀了出来, 害她这个理由编的不清不楚的,还得帮忙给他背黑锅。
    “算了。”男人道,“这件事以后再提,先看看十八亭那边派过来的人。”
    他不提这茬,华荣月都快忘了,他一提,华荣月才想起来自己前几天看见的那些投诚组织里面,写了十八亭的名字。
    这在当时还是个非常震撼的事情,毕竟十八亭跟那个男人可以称得上是血海深仇的那种,而且十八亭里面的人普遍都比较头铁,据说他们渗透了很久,也只能渗透那么几个内部人员。
    华荣月倒是蛮能体会为什么十八亭那么难渗透的,那种地方华荣月又不是没有去过,一般长期能在那里潜伏下来的间谍,基本上都是奔着立地成佛的目标去的,稍微不那么能吃苦的疯子都待不下去。
    所以华荣月其实偷偷的整理过一份有关于十八亭内部间谍的名单给过无面的,不过并没有告诉他究竟是谁给的这份情报,她也不清楚无面究竟有没有收到。
    “十八亭……”华荣月故意沉默了一会道,“那个地方我曾经有所了解,那里的间谍……不是那么容易背叛的。”
    “今时不同往日。”那个男人笑着道,“最近听说画师的身体一直不好,十八亭内部也都是一群疯子,疯子多的地方,野心也就格外的强烈,今天来的人据说是一个争夺位置的失败者……”
    “失败者……”
    华荣月刚想讽刺一句您不是最讨厌失败者的吗,就看见门被推开了,从门外走进来一个人。
    这人的脸是纯然陌生的,这人的体态也是全然陌生的,但不知道为何,这个人一进来,华荣月就忽然浑身汗毛一竖。
    “这是十八亭的老人了。”那个男人对华荣月笑着介绍道,“也是画师的老朋友,只不过画师这次出了事以后,就不怎么喜欢跟他见面了……”
    “不是不喜欢跟我见面了,是直接抛弃我了。”那个进来的人语气淡淡地说道,“他害怕我去闹事,挡住了他最喜欢的心肝儿的上位路。”
    华荣月听着听着,身体慢慢地缓和了下来。
    她知道这男人是非常靠谱的,如果不是确认了好几次,他是绝对不会把这个人带到这里来的,所以这个人的身份等信息一定是对的上的。
    这人不高不瘦,不矮不胖,长着一张平平淡淡,让人过目就忘的脸。华荣月感慨这人其实真正适合的职业应该是搞暗杀,这要是在天易楼,那一定会是重点培养对象。
    “玲珑。”那人下去后不久,华荣月忽然听见男人喊道,“这几天你跟着他,如果他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立刻处理掉,不用再来通知我了。”
    “是!”
    ……
    华荣月晚上去找那人的时候,那个人正在屋子里面,安静的坐在床上,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这么早就准备休息了吗?”华荣月问。
    她随手一挥袖子,点燃了桌子上面的蜡烛,屋子里面明亮了起来。
    那个人好像并不喜欢说话,华荣月也没怎么在意,随便找了张凳子坐了下来。
    那个男人嘴上没有明说,但华荣月知道他对于这个从十八亭过来的人是十分看重的,不然不会特意派了她过来,要知道,她现如今的地位也是今非昔比。
    “玲珑大人,那您看,我就先……”旁边带华荣月进来的那个人一脸谄媚的笑着对华荣月道。
    这个人之所以笑得跟朵菊花似的,是因为他曾经有幸看见过华荣月一次出手……大概在一个月以前,对当时的那个惨烈血腥的状况比较有印象。
    现在即使他不说,华荣月都能从他的语气里听出来那种略微惧怕的感觉来。
    这倒也不奇怪,毕竟在这里,每个人面对着华荣月都是这副样子。
    华荣月从不习惯到习惯只用了短短三天的时间,她淡淡地说:“去吧。”那个人就感恩戴德的离开了,临了还帮忙把门给关上了。
    这里的每个人都觉得华荣月是个活阎王,杀人不眨眼的那种人。华荣月其实也不介意,毕竟把她当活阎王是那个男人所期待的,再说了,这样她其实还比较省事。
    “这里的一切都要听从大人的安排。”华荣月淡淡地对这个人道,“凡是你不懂得地方,问我就好了,不过在这里需要提前知道几件事。”
    “第一,不应该问的东西,不要乱问。第二,不应该看见的东西,不要乱看……”
    华荣月的声音特别的冷,这也是这段时间她在这里磨练出来的技能,她又压低了声音问了一句,“听懂了吗?”
    “……听懂了。”
    这人面目表情有些木讷,华荣月觉得他可能有点傻,眼神瞅着也呆呆木木的,怪不得画师看不上他,不愿意选他当接班人,就这心里还没点数吗,换她她也不选。
    不过这个人身上的唯一优点,可能是他的手特别的修长。华荣月看着这个人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那双手看着简直就跟这张脸不是一个妈生出来的那样,好看的画风都脱钩。
    华荣月交代完了事情以后,转身就想要离开这里,顺便把这人叛逃的消息给无面抄一份过去。她转身想要离开的时候,却突然听见身后的人问,“你在这里……是什么地位?”
    这话听起来就有点莫名的像在挑衅的样子,华荣月眉头一挑,对身后的人道,“就是下次如果你再敢问我这种话,那我当场把你杀了,都没人会来找我的地位。”
    她寻思这个新人有点莽啊,你一个二五仔还敢这么嚣张。当场就释放了一点杀气过去,然后满意的看见对方身上也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那新人似乎也是被杀气给刺激的够呛,所以华荣月看见他的手猛地一握,不过慢慢的可能意识到自己是在别人家的地盘里,而且是以一个二五仔的身份,所以沉默了一会,终于还是把手放了下来。
    唉……这就比较有觉悟。华荣月赞许的点了点头,看来也不是太傻吗,马上就意识到自己是寄人篱下了,这样她还能少动点手。
    或许日后也能让这个人死的更痛快一些。
    “好了,我知道了。”她又听见这个人说道,“请回吧。”
    “哼。”华荣月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这里,反手重重的关上了门。
    屋子里沉寂了许久,那盏刚点了不久的灯突然又熄灭了,仿佛是被一阵风给吹灭了一样。
    等到华荣月回了百草堂后,她怎么着都觉得心里不舒服,就好像有件事被自己忘了一样,那件事应该很重要,可是她死活想不起来。
    她在柜子里翻来覆去了很久,然后忽然间明白了那种古怪的感觉来自于什么地方。
    ——她今晚去找那个人已经很晚了,本以为对方是准备睡觉所以才灭了蜡烛,但是她记得自己当时看见的桌子上的那根蜡烛……好像还是新的。
    似乎并没有人点它一样。
    ……
    华荣月没想起这茬前还微微的有点睡意,想起来这茬后是彻底睡不着了,开始在床上翻来覆去。
    “嘶……”过了一会,她跟牙疼似的抽了口冷气。
    算了,睡吧。华荣月用被子把脑袋一蒙。
    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三天

    华荣月自打那天跟江连焕一不小心彼此都露馅以后, 就有种破罐破摔的感觉,干什么的时候也不背人了,偶尔在揍人的时候还让江连焕帮忙看风。
    江连焕好像也有点破罐破摔的感觉, 从那天起就在华荣月的面前特别淡定,甚至连装都不带装的了,有一天他中途大概是有十八亭的人过来找他, 当时华荣月跟江连焕正坐一起,他当时对着华荣月打了个手势, 然后特别放心的就出去了……
    以华荣月跟江连焕搭档的经验来看, 这手势的意思大概是“我出去了,你掩护”。
    华荣月当时默默地盯着江连焕离开, 心说你稍微尊重一下我, 好歹我在这里也是个“太子爷”的身份……
    但她还是特别熟练的帮江连焕想好了他不在的理由,甚至还贴心的给他在有人找他的时候打了掩护。
    可以说两个人配合的是天衣无缝,但华荣月和江连焕从来都没有明说过什么, 两个人都像是隔了一层窗户纸。
    华荣月猜不透江连焕到底过来干什么, 要说是为了情报吧……十八亭也没至于像花船那么惨, 连几乎算得上是内定的继承人都要过来套情报了。要说是为了名利,那也更不可能。
    反正有时候华荣月确实是挺不自在的, 因为在六扇门里跟在这里不一样, 虽然二者都是需要华荣月穿着打扮好伪装成易玲珑的样子,再出门干些打打杀杀的事情……
    但是一个是所有人都知道华荣月是个好人,华荣月也知道自己是个好人。她之所以扮演易玲珑完全是“迫不得已”的。
    而另外一个是华荣月在别人的眼里,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她在别人眼中, 甚至还很享受杀人的那种快感。
    这两个一对比起来,华荣月的心境其实是有很大的变化的,只能说幸好华荣月心态还算放平了, 不然有她好受的。
    花船前段时间对于外面所传的易玲珑要来杀花面的消息一直都没什么反应,直到最近好像才如梦初醒一般,开始向外面放出话来,什么狗屁易玲珑的,只要来了花船,就让他有去无回。
    外面都在传,最近易玲珑和花面之间一定会有一仗,虽然具体时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但以易玲珑的性格,他不会忍得下这口气的。
    华荣月其实也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什么时候会让她去那边,她隐约觉得差不多快要到时间了,所以才让花船那边放出了风声来催一催。这个时间全凭借着那个男人的心情来决定的。
    然而当华荣月那天打开那个男人给她的包裹,看见里面那身跟花面一模一样的面具时,她的呼吸才猛地一窒,继而又慢慢的沉静了下来。
    “怎么了?”给华荣月送面具的那个人大概一直在观察着华荣月的面部表情,所以在看见华荣月这个样子之后就问道。
    “什么时间?”
    “三天之后的子时。”
    “好的,告诉大人我知道了。”
    华荣月回去洗了把脸,然后把面具放好,此时此刻她脑子居然是格外的清醒。
    她一个人盯着水盆沉思了一会,最近这几天花船肯定是不能再回去了,但是消息一定是要送回去的,那么她只能去找……
    对门的阿折原本还在安静的吃着瓜子呢,今天对于他来说,也只不过是归隐江湖之后再普通不过的一天。
    他正坐在外面晒太阳嗑瓜子的时候,就忽然看见窗台上蹦上来一只小小的黄鸟。
    “真稀奇……你怎么在这个时间点突然过来了?”阿折熟练的用手指逗弄着小黄鹂,看着它使劲的把脑袋往手指上面蹭。
    在这小黄鹂蹭的时候,阿折无声无息的从它的腿上解下来一张小纸条,然后将它放走。
    一般来说这个时间点冒着风险来传递消息,那肯定就算得上是大事了。阿折小心翼翼的拆开那张纸条,然后看清了里面的那两个字,上面只简简单单的用朱砂笔写着,“三天”。
    尽管这纸条写的如此简单,但是阿折看到的时候,忽然就瞬间明白了里面的含义,紧接着头皮发麻,一股寒意从他的头顶升起。
    “阿折,过来吃饭了。”后面的大娘喊阿折的名字,阿折转过头,若无其事的说:“大娘你先吃吧,我突然想起来有个东西忘了买了,我出去一趟。”
    “哎呀,什么东西不能吃完饭再买啊?”大娘对阿折道,“行吧,那你路上小心点,回来的时候顺便给我带两卷白线。”
    阿折应了下来,然后马上就出了门。
    他先是立刻朝着胭脂水粉店走了过去,但立刻发现周围好像多了许多莫名其妙的人。这些人对于普通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曾经是天易楼杀手的阿折来说,简直就如同夜色里面的萤火虫一般显眼。
    阿折想要进那家脂粉店,但很快就发现就属那边的人最多。他停下了脚步,瞬间调转方向去了出镇子的路,结果刚走到半路就被人跟踪了,逼得他不得不装作是去旁边的集市买东西,才躲过了一劫。
    “这帮家伙……”阿折有些咬牙切齿,“怎么看的这么严?”
    他许久都没有这种感觉了,想当初他还是天易楼杀手的时候倒是经历过这种危险的场景,可他算下来都退隐江湖快一年了。
    阿折有些不甘心。他没想到这件事情居然来的这么猝不及防,其实江湖上最近的风声他都还是知道的,可是突然间收到了这种算得上是能震惊整个江湖的消息,他还是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这种时候,消息当然是要越早送到越好,多那么一分钟,可能都会让整个江湖的局势产生一个大翻盘……只不过,阿折看了看周围的那些密密麻麻的人,又看了看自己。
    他的武功一向不算很强的那种,当年在天易楼能够脱颖而出,靠的是口舌上面的能耐,但眼下,他就算再能说,恐怕也没办法把这份东西给忽悠出去。
    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办?
    阿折想了想纸条上面鲜红的“三天”二字,又想了想现在还在店里面等着他回去的大娘,忽然间扯了块布,把自己的脸蒙上了。
    ……
    华荣月这边正在一心一意的磨药材呢,她磨地很慢,很认真,很仔细的样子,就跟她往常磨药材的那种认真劲几乎一模一样。
    齐大夫正在旁边给客人摸脉,然后开药方,万浮莲和萧翰这两个人依旧打情骂俏,旁边的李静怡正在练字,一切都是岁月静好的样子。
    华荣月好像跟以往一样的悠闲自在。她慢慢的把药材包好,递给了面前的人,笑着对他道,“慢走”,就好像她在百草堂这两年以来的每一天一样。
    “唉,荣月,你今天晚上不走了是不是?要是不走的话,就帮忙把后院的鱼给收拾一下,今晚咱们炖鱼汤喝。”齐大夫对华荣月笑着道。
    “嗯,不走。”华荣月道。
    她中规中矩的在百草堂度过了一天,看着外面渐渐落下去的太阳,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景象,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再看到几天。
    或许是知道华荣月这两天心情应该不算太平静,所以那个男人始终都没有来找她,尽管华荣月知道那个男人应该挺忙的。
    这周围的各处都让那个男人给堵上了,华荣月连那个叫阿折的情报人员有没有把消息传回去都不知道,似乎那个男人早就已经计划好了一切,这样做既可以防止外人知晓他的计划安排,同时又可以阻止内鬼往出传递消息。
    不过华荣月下午隐隐约约的听见那边有人说这里好像失踪了一个人,而且那人就离百草堂不远,当时一群人都出去找那个人去了,她也不清楚那人到底是不是阿折。
    华荣月的心情不算好,当然在那个男人还有他的手下看来,她此时此刻的沉默应该是因为激动。毕竟这意味着三天之后,或许她就能杀了花面了,这对于“华荣月”来说,的确是个值得激动的事情。
    本来华荣月的心情已经糟糕的一塌糊涂了,甚至已经到达了每分每刻都心神不宁的地步,但她还是得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甚至还得保持自己的冷静,就连对着李静怡,她都不能表露出来什么。
    华荣月头一次发现想要彻彻底底的伪装居然是一件这么难得事情,也头一次发现自己的天赋不错,这一天下来,李静怡居然都没看出来什么。
    她哄完李静怡回去睡觉,忽然就觉得心身俱疲,只想一个人坐在这里静静的发呆。而此时此刻忽然有一个人站在窗外,敲了敲她的窗框。
    “你来这里干什么?”华荣月面无表情的看着在外面站着的江连焕道,“谁让你来的?”
    “大人让我来的。”江连焕大大方方的道,“不过我进来以后,就不能再出去了。”
    华荣月看了他一会,他已经掀开窗户跳了进来,站在了地上。他笑着看华荣月道,“好歹也一起做过几天的同事了……我看你好久都不出来,以为你有事,所以特意去问的大人。”
    华荣月依旧冷冷地看着他,然后突然问,“现在你知道我在做什么了吗?”
    “大概知道了。”江连焕笑着坐了下来。此时此刻外面大概有十几个人正在观察着这屋子里面的动静,华荣月知道,她觉得江连焕也知道。
    “那你还跟过来?”华荣月嘲讽地道,“我跟你说,这两天,这个医馆进来容易,但是出去……可就难了。”
    对面的人没有回华荣月的话茬,过了一会,突然莫名其妙地道,“我曾经有一个朋友。”
    华荣月没说话。
    “我那个朋友以前想要做一件傻事,当时我应该阻止他的,可是我晚了一步,这件事我觉得我会后悔一辈子。”
    他抬起头来,“看”着华荣月道,“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把我当朋友,不过为了我以后不会再后悔,所以我现在过来了。”
    他瞎了,所以看不见华荣月脸上的表情,实际上就连华荣月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的。她过了一会道,“你这人未免有点太爱多管闲事了。”
    “多管闲事吗……还真是新奇的评价,以前从来没人这么形容过我。”江连焕揉了揉自己的下巴,笑着道,“反正到时候我跟着你去,无论是好是坏,我都陪你走到底,也能让我这从穷乡僻壤来的人跟着长长见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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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草记年介绍:
聽聽聽聽女主无cp 聽聽聽聽——————————— 聽聽聽聽易玲珑,无人见过其面目,无人知道其性别,不过江湖传言,这是个貌若好女的男子。 聽聽聽聽他武功高强,冷若冰霜,一把匕首仿若可以杀尽天下所有生灵。 聽聽聽聽他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却又有着一股和其他江湖人不一样的特立独行。 聽聽聽聽他的事情可以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身为刺客里面一个独树一帜的存在,他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个传奇。 聽聽聽聽…… 聽聽聽聽“我跟你说我男神事迹呢,你听见了没有?” 聽聽聽聽“听见了,听见了。还有事没您?没事我去积酸菜了。”华荣月摆了摆手转身走了。 聽聽聽聽“哎?不是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有没有意思,好歹配合一下我吧,我男神现在正在干什么呢?你能掐会算,给我算一下。” 聽聽聽聽华荣月,“……” 聽聽聽聽——如果,我算的没错的话,你男神估计,八成,可能,现在正在个小医馆里积酸菜呢……百草记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百草记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百草记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