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援军”
“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在狭窄的二楼走廊里炸响,还没回过神儿来的黑帮打手们诧异的扭过头,眼睁睁看着那个刚推开门的家伙脑袋后面爆开一团血雾,直挺着倒在走廊里;猩红的血浆和其它液体一起地板上流淌。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几秒,数不清的叫嚷和谩骂声在走廊里炸裂开来。
“有埋伏!”
“是近卫军的渣滓?!”
“上,弄死他,为好兄弟小迪克报仇!”
“对,要让他付出代价!”
回应他们的是左轮枪的嘶吼…从门后伸出的枪口,对着长廊不间断扣响扳机,漆黑的铅弹在墙壁跳跃着扯拽出肉眼难辨的残影,炫目的火星和血浆一并飞舞,在凄厉的惨叫声中撕开血肉,砸断骨头。
枪声和惨叫声中,黑帮打手们果断抛弃了倒在地上不断抽搐喷血的“好兄弟”,怂的和他们刚才叫嚷的一样争先恐后。
打光子弹的安森从腰后掏出自己的配枪,同时把左轮扔给一旁捂着耳朵面色惨白的索菲娅:“你身上还有子弹吧,装满它!”
慌慌张张的接住自己的左轮枪,被枪管烫到的少女一边手忙脚乱的装弹药,一边紧张的问道:“喂,你刚刚不是说有援军吗,在哪儿呢?!”
“就快到了!”
安森不紧不慢的回答着,右手拔枪对准二楼的楼梯入口开了一枪,地板上炸开的火星让某个露头的家伙又缩了回去。
虽然左轮六连真的很爽,但安森是临时被索菲娅拽出来的,除了弹仓里的身上并没有几发子弹;援军赶来之前,他还得靠这点存货和对面周旋一阵。
紧咬着下唇的索菲娅手忙脚乱的给左轮枪装好子弹,一声不吭的递给安森,双手不停地颤抖。
“不用紧张,紧张没意义。”看着已经慌了神的少女,安森继续安慰道:
“放心吧,这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
“砰!”
话音未落,一道火光在墙壁上炸开,迸溅的铅弹像雨点似的砸在门板上,震耳欲聋的枪声从楼梯入口的方向炸响。
黑帮们开始开火了。
喇叭枪,左轮,老式滑膛枪,突火枪…各种各样老掉牙的,自制的火器咆哮,数不清的铅弹、石子和被火药炸成碎末的垃圾,对着狭窄的走廊尽情喷洒。
浓烈到呛人的硝烟中,死死顶在墙后的安森倾听着那仿佛源源不断的枪响声,悠闲地甚至能掏出怀表看时间,同时可惜手边没有一杯手磨咖啡或者朗姆酒。
这也算是咒法师的优势之一:绝佳的距离感和判断力,让他很清楚身后这堵墙根本不可能轻易被铅弹,或者门外那群黑帮手里和鞭炮差不多的火器砸开个窟窿;同时也不用像躲在战壕里的侦察兵一样,冒着被流弹打死的风险探头观察,凭声音就知道自己和敌人之间隔着多远。
但在不知情的索菲娅眼里,这就完全是另一幅景象:
安森·巴赫…这家伙好像完全不知道恐惧为何物,哪怕被敌人团团包围依然能悠闲地故作镇定,在他身上感觉不到一丝紧张的情绪。
这家伙,他究竟……
就在少女疑虑重重的时候,窗外的旧墙街中突然传来马车疾驰和整齐划一的排枪声,密集的枪声犹如骤然间袭来的暴雨般,在街道上空回响。
刚刚还紧张万分的索菲娅立刻露出了惊喜的神色,这么整齐的排枪声绝对不是黑帮能办到的:
“是援军到了?!”
“是的。”安森收起怀表,轻笑着看向少女:
“是近卫军到了!”
“近卫军?!”
喜悦在少女的脸上连一分钟都没有停留,惊愕中混杂着有些难看的表情盯着安森:“他们不是已经搜过一遍了吗,为什么会回来?!”
“很简单,因为我在这里。”安森一边回答一边抽空对走廊另一端的黑帮还击:
“还记得在圣艾萨克学院门外那次吗?”
“圣艾萨克学院…啊!”索菲娅恍然大悟。
因为某个小说家至今下落不明,安森·巴赫已经成了近卫军眼里的重要线索;为了抓他甚至疯狂到在教会学院埋伏的地步。
只要有了这个前提,就不难想到近卫军的高层一早搜过一遍报社之后,又发现他们眼下最大的线索跑到旧墙街的时候会是什么想法——哪怕只是误会,他们也不会放过这万分之一的可能。
为了抓住德拉科·维尔特斯,这帮人早就已经歇斯底里了,为了万分之一的可能动员一整支军队,也没任何只得奇怪的地方。
想清了这一切的索菲娅先是为自己的聪明机智得意,随后又立刻冲安森骂道:
“为什么你一开始不告诉我被近卫军跟踪了?!”
“我以为你知道呢!”安森真诚的看着她,右手伸出门朝外还击:
“而且这不是正好吗,要是一开始就把他们甩掉这会儿可就没有援军了——我说了,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
“这叫什么计划,让近卫军再搜查一遍还能剩下什么线索?!”
“现在最重要的是活命,活下去才是第一位的——反正你也没找到什么线索不是吗,完全没有损失啊!”
“那是因为某个打乱了我计划的混蛋,否则我早就找到了!”
“恕我直言,尊敬的索菲娅小姐,这些都只是你的一厢情愿而已。”
“你再说一遍?!”
正当两人还在争吵的时候,报社大楼门外的近卫军已经集结完毕,在一声声急促的军号声中,整齐划一的排列成三列横队。
“近卫军——徐进射击,前进!”
没有警告,没有威胁,挥舞长刀的军官毫无征兆的下达了象征着死亡的命令。
浓烈的硝烟中,整排整排的铅弹向报社大厅内横掠而过,黑帮们那孱弱的火力几乎在第一轮就被打了个精光,随后就一轮轮的齐射中遭到单方面的蹂躏。
随着充满节奏感的军靴声,保持着三段射击的近卫军稳步向报社大门推进,来不及躲闪或者试图逃命的黑帮打手们,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抱怨够了吗,我的索菲娅大小姐。”
听着楼下越来越密集的枪响声,安森站起身,将左轮枪还给少女:“拿好它,小心着跟在我们——就像我们一开始说好的那样。”
“你要干嘛?”
“当然是跑路了!”安森耸耸肩,一脚踹开被铅弹打得四分五裂的房门:
“否则呢,难道您希望明天报纸的头条是‘总主教千金身陷黑帮,热心近卫军积极营救’吗?”
第六十一章 我很抱歉
“我说,谁能告诉我这特么是怎么搞的?!”
浓烈到看不清人影的硝烟之中,躲在两具尸体和被炸烂的大门组成的“掩体下”的维萨姆大声叫嚷着,右手的燧发喇叭枪不断朝大门的方向射击。
这种老古董一样的“燧发霰弹枪”在狭窄的环境中拥有堪比手榴弹的威慑力,几十颗铅弹从向外扩张的枪口喷涌而出,雨点似的在大厅内扩散开来;四五支喇叭枪从不同的方向轮番射击,在墙上和地板上砸开一片片的火星。
在这样不间断的“火力威慑”下,保持着三列横队的近卫军在收割了最后几个倒霉蛋的人头后,逼近的步伐止步于报社大门之外,士兵们开始朝大厅内开始自由射击。
铅弹在喷涌的硝烟中四下纷飞,密集到足以将一个大活人打成筛子的火力,让攻守双方形成了十分短暂而且脆弱的“恐怖平衡”。
之所以短暂,是因为两边的弹药都没有多到能打一天的地步;之所以脆弱,是因为近卫军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攻进去。
像报社所在的这种楼房为了节省开支,都是被设计成前后两面形,楼房正中央用一堵承重墙切开,这样一座楼房就能当成两座来用。
反过来说除非黑帮手里有能炸开墙壁的火炮或者武器,否则只要被近卫军堵死在屋子里面,他们就是死路一条。
“砰!”
一发流弹穿过大厅,在墙壁上砸开一道火花,从一个蹲在墙后的倒霉蛋太阳穴钻进去,从左到右钻开了整个脑子,喷涌而出的血浆在墙上留下酷似长角恶魔的图案。
“特么这帮渣滓,我晚餐都要吐出来了!”
骂骂咧咧的维萨姆举起喇叭枪,对准大门的方向一边扣下扳机,一边大叫着:“近卫军的老爷们,开个价吧!”
“我们也是守法的王国子民,主动纳税是我们的光荣!”
回复他的是一轮整齐的排枪齐射。
该死,真特么的该死!
被打得不敢冒头的维萨姆趴在自己兄弟的尸体下面,嘴里依然骂骂咧咧,颤栗不止的牙冠甚至连烟斗都咬不住,一不留神掉在地上,在他格外珍惜的条纹外套上烧了个缝不好的口子。
该死!
这帮不知道发什么疯的近卫军渣滓,打算在这儿把他们赶尽杀绝!
头皮发麻黑帮头目甚至忘记去捡掉在地上的烟斗,颤抖的右手还在本能的给手里的喇叭枪装填弹药,耳畔不断传来弟兄倒地的惨叫。
他家里还有和自己一样因为被地主赶出来,在自己罩着的工厂里上班的老婆;有才六七岁大就已经学着黏火柴盒,一大早跑去四条街外的旅店外卖花和报纸的女儿。
他才刚刚来到这座被乡下人称为“天国”的城市四五年,才刚刚从满是烂泥和臭水沟的窝棚里搬到了廉价公寓,才刚刚有了足够在靠近旧墙街的地方租一栋公寓的钱,才刚刚知道了这座城市有成千上万人,过着以前自己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
他还不想死!
“当啷。”
就在这时,一个细不可闻的声音从他被烧出洞的条纹外套中掉了出来。
那是一只精致的透明玻璃瓶,瓶口纯银的圆箍上纂刻着繁琐的花纹,木塞的顶端是一个暗红色的原初符文;暗绿色半透明液体静置于瓶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看到它的一瞬间,惊慌失措的维萨姆表情突然间凝固;闪烁着某种异样的光芒而又颤栗不止的瞳孔中,倒映着某个戴着单片眼镜和瘦高礼帽的身影。
……………………
“黑法师?”
旧墙街的街道中央,带着若有若无假笑的近卫军军官背着双手,警惕的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三个人:
“抱歉,但我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
“您不需要明白,阁下。”三人中为首的一个上前半步,他是个不算高的中年人,戴着顶在克洛维王国不常见的三角帽和一身皮质黑色大衣,半张脸都藏在高耸的衣领下的阴影中:
“事实上您什么都不需要知道,您只需要知道自己必须立刻让开路,把您的士兵们都带走,然后假装今天没来过这里,更没遇见过我们…这就够了。”
听着对方那貌似彬彬有礼却实则毫不客气的话,近卫军官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这不可能。”近卫军官冷冷道:
“我们接到了情报,这座报社大楼里藏有关于钢铁苍穹号凶杀案嫌疑人,德拉科·维尔特斯的重要线索——即便有枢密院的授权,在近卫军彻底将这整个大楼搜查完毕之前,任何人也都不得进入!”
“别忘了…这里是克洛维王国,不是秩序教会的圣都,三位审判所的审判官大人!”
近卫军官的咆哮,让为首的中年人微微露出一丝惊愕的表情:
“你知道我们?”
“我巴不得不想知道。”
近卫军官低头啐了口:“什么地方只要有你们这帮人出现,就准没什么好事。”
中年人像是没听见他说的话一样,回过头和身后的另外两人对视了一眼,彼此默契的点点头,让近卫军官警觉的上前一步:
“喂,你们要干什么?我说了这里已经被近卫军控制了,你们……啊!”
没等他反应过来,中年人猛地一记肘击撞在他的面部,惨叫的军官捂着脸扑倒在地。
“既然您知道,那我就不用再多做解释了。”
声音听起来温文尔雅的中年人轻声开口,从皮质大衣下掏出比普通手枪足足长一倍的左轮,漆黑的枪口直接顶在了军官的额头上:
“最后重复一遍:带着您的士兵们离开,无论被谁问起都假装今天没来过这里,更没遇见过我们。”
“相信我,有些事情不知道…是一种幸运。”
中年人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无奈的叹息。
就在这时……
“轰——!!!!”
一声毫无征兆的巨响从报社大厅内传来,其中还夹杂着士兵们的惊呼,接连不断的枪响声和某种野兽般的咆哮。
“队长。”
站在中年人身后的另一个审判官突然开口,轻柔的嗓音中夹杂着些许焦急的情绪:“我们没有时间了。”
“好吧。”温文尔雅的中年人低下头,凝视着,带着深深的歉意扣住了左轮的扳机:
“…我很抱歉。”
第六十二章 死亡号角
情况好像变得有点儿不对劲了。
躲在半掩着的门后,不断打量着身后楼梯入口的安森露出了警觉的表情。
从刚刚开始,楼下的报社大厅内就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枪响声,近卫军就死死的把守着大门的位置,没有任何试图突破或者要攻进来的迹象。
这一点没有任何值得奇怪的地方,或者说倒要称赞一声负责指挥的近卫军官经验丰富,在欺压无组织暴动者和单方面屠杀的技能上经验丰富,轻车熟路。
按照“常规剧情”:顶不住近卫军火力的暴动者会试图谈判,投降,无序的溃散和主动送死,然后在一轮轮排枪下被乱枪打死;剩下侥幸苟活的家伙会钻进楼道里做最后的无意义抵抗,近卫军则会一层一层楼“清场”,像清理卫生那样将剩下的老鼠们一个一个捏死。
而安森的“完美计划”就是趁着黑帮逃命和近卫军清场的时间点,想办法利用楼层间的房间,逃跑和清场的时间差躲开两拨人,在尽量不引起动静的前提下,带着索菲“潜行”离开大楼。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你在等什么?”
躲在他身后的少女突然开口道,颤抖的嗓音中带着一丝紧张:“有什么问题吗?”
“呃…差不多吧,出了点小状况。”
安森有些尴尬的挠挠头,轻笑着举起右手朝少女伸出两根手指:“有个好消息和坏消息,先听哪一个?”
面色有些苍白的索菲娅瞪大眼睛,没有一丝犹豫的开口道:“坏消息。”
“…先说好的吧。”停顿了一下的安森笑着说道:
“看样子,我们应该已经安全了。”
“那坏消息就是近卫军已经控制了报社,我们马上要变成他们的俘虏了?”索菲娅焦急的追问道。
“…恭喜你学会抢答了。”
安森尴尬一笑,右手竖起了大拇指。
“那现在该怎么办啊!”
得到肯定答复的瞬间,少女本就失血的面色更加苍白了几分,惊恐不安的她甚至想到了明天报纸的头版标题:
“总主教千金身陷黑帮,热心近卫军积极营救!”
“惊!富家少女为何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弗朗茨千金与旧墙街黑帮的真相,不看后悔!”
啊啊啊啊啊…为什么克洛维城有这么多没良心的报纸啊!
索菲娅的内心在悲号,她简直不敢想象要是被父亲路德·弗朗茨知道这件事,自己会是怎样的下场!
“我们去顶层的阁楼。”在犹豫片刻之后,安森做出了决定:“近卫军这次来的很匆忙,他们不会很认真的搜查整个报社大楼的。”
“那…万一呢?”少女还是不太放心。
“那我就负责把他们引开,你再趁机逃走。”安森安慰道:“他们是冲我来的,你只要小心点儿就不会有事。”
这份“承诺”让少女沉默了片刻,明亮的眸子里闪烁着名为“尊严”的光芒。
“安森·巴赫阁下。”
“嗯?”
“如果待会儿你被近卫军抓起来了,请不要担心,我一定会全力营救你的——我们两人之间的恩怨是一回事,但这次的事情…是另一回事。”
“好,我知道了。”
安森笑了笑,并没有怎么在意。
他现在的主要目的是尽快让索菲娅回去,顺便想办法靠近并且观察一下藏在报社大楼顶层里的“东西”。
虽然很清楚自己这么做是在冒险,但安森真的很好奇,究竟是什么能让布洛恩这个黑法师的亲信那么果断的选择逃跑。
蹑手蹑脚的两人小心翼翼的离开推门离开,一前一后的朝走廊另一端的楼梯走去——这栋报社大楼的设计十分诡异,一二层和三四层的楼梯井竟然是分开的,中间还要靠狭窄的走廊连接。
而现在这诡异的设计唯一的好处,就是让两人不用靠近很可能已经被近卫军控制的底层。
沿着走廊向楼梯井方向移动,安森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猜测着近卫军的目的。
首先肯定是因为“钢铁苍穹号”和圣艾萨克学院的两次。让连续被抽耳光的近卫军不甘心这么轻易放过自己,但这只是表面现象;
“安、安森……”
问题的核心依然是德拉科·维尔特斯…这个话痨小说家身上的秘密似乎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也许自己和他的相遇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巧合;
“安森……”
如果米勒·维尔特斯的死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意外,那么又会是因为什么理由,让近卫军对这么一个小说家恐惧到这种地步;
“安森!”
“嗯?!”
惊醒的安森扭过头,看着面色惨白的少女突然死死拽着自己的袖子:“怎么了?”
下一秒,答案揭晓。
浑身颤抖的索菲娅僵在原地,惨白色的脸上写满了惊恐;一个倒在血泊中的身影像坏掉的提线木偶般不断抽搐着,正从她的身后缓缓爬起。
“砰!砰!砰!”
惊愕的安森没有片刻犹豫,一把将少女拽到身后,猛地将那突然冒出来的身影踹倒在地接着连补三枪,喷涌的枪焰在胸口上炸开一个血洞,抽搐不止的“尸体”终于停止了挣扎。
“这是什么东西?”
躲在安森身后的少女声音里带着完全无法掩饰的颤抖,充斥着恐惧的瞳孔却完全无法从地上已经停止活动的尸体上挪开:
“魔法?”
“大概吧。”
安森随口应付道,死死地盯着地上那具被自己“杀死两次”的尸体,同样惊愕的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因为楼下就有近卫军他也不敢轻易打开“异能”,以免被某个拥有洞察类血脉之力的天赋者察觉,结果就是导致自己对下面正在发生的情况完全一无所知。
但不论发生了什么,都不会仅仅是“复活”一个死了的尸体那么简单,恐怕是……
就在这一瞬间,隐隐察觉到什么的安森猛地抬头,狭窄的长廊里,倒在血泊中的“尸体”正一个接一个的从地上爬起,扭曲抽搐的关节支撑着他们早已冰冷的血肉,将失去光辉的眼珠投向长廊的尽头。
安森心头一阵恶寒。
“索菲娅,跑!别回头,快跑!”
浑身一激灵的少女没有犹豫,扭头朝着楼梯井的方向狂奔。
“跑到阁楼,锁死门,不论谁敲都不要开门,知道了吗?!”
大吼着的安森站在原地深吸口气,从腰后弹药袋里掏出铅弹紧紧攥在掌心,将【聚焰】拓印在上面——不论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自己都没有继续隐藏的必要了!
举枪,抬手,然后射击;拓印着魔法的铅弹在半空中化作燃烧的火流星。
“轰!”
金红色的耀眼光芒在狭窄的走廊中绽放,将一个接一个冲上来的“尸体”瞬间吞噬,被火焰灼烧的血肉在空气中发出“滋滋”的声响,伴随着迸溅的烈焰发出震颤耳膜的爆炸声响。
但火焰并不会让尸体感到畏惧,更多浑身抽搐,姿态狰狞的“活死人”正从对面的楼梯口涌上来——挥舞着钉棍,榔头,伐木斧和锤子,互相拥挤着,推搡着朝已经被点燃的走廊而来,仿佛正被什么力量驱赶着。
“啊啊啊啊啊啊——!!!!”
充满穿透力的哀嚎声从脚下的报社大厅内传来,无比凄厉的声音充斥着某种震颤心神的力量,仿佛能牵动人的灵魂,催促着活死人们加快了步伐,不顾一切的踏过被点燃的血肉,朝安森扑来。
这什么情况?!
头皮发麻的安森看着还在源源不断涌上来的“活死人”,甚至就连刚刚已经被【聚焰】打爆脑袋和心脏的尸体,也再次从“滋滋”冒烟的血泊中爬起,抽搐着,蠕动着朝自己而来。
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布洛恩在离开时那似笑非笑的玩味表情,一种非常不妙的恶感涌入安森的脑海。
布洛恩…黑法师…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在雷鸣堡时那么谨小慎微,宁可让即成为施法者也不敢轻易动手的梅斯·霍纳德教授,为什么会这么堂而皇之的在克洛维城制造旧神派事件?
这是把路德总主教和克洛维的秩序教会都当死人了吗?!
安森一边后退射击一边思考着导致眼前局面的缘由,这种越是紧张就越是无法停止思考的习惯,某种程度上已经变成他的本能。
“噗嗤,噗嗤,噗嗤……”
被烈焰灼烧的血肉中泛起诡异的“气泡”,焦黑的骸骨包裹着融化血肉,从火焰中狰狞着爬出,混杂着还在不断从楼梯口涌出来的活死人,在燃烧的长廊中哀嚎不止。
尖锐的惨叫声还在不断从底层的报社大厅中传来,逐渐夹杂着剧烈的震动和爆炸引起的轰鸣,让安森脚下的地板和周围的墙壁都开始变得摇摇欲坠,不断有抖落的灰尘在震动中倾洒而下。
越来越感觉不妙的安森,开始一点一点朝身后的楼梯井靠近,同时为了节省本就已经不多的弹药,开始拉长每次开火射击的间隔。
怎么说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就算下一秒整个二楼都塌掉,仿佛也没什么只得奇怪的地方啊…忍不住在内心吐槽的安森,故作轻松的勉强翘起了嘴角。
“轰——!!!!”
几乎就在他这么想的下一秒,整个报社大楼都在震耳欲聋的巨响声中为之一颤,犬牙交错的龟裂缝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安森的脚下展开。
倒吸口凉气,安森果断扭头逃命。
脚下的地板正迅速的土崩瓦解,在被烈焰附着的长廊中哀嚎的活死人正接二连三的被塌陷的缝隙吞噬,像被无形触手从深渊的缝隙中拖拽回地狱。
“轰——!!!!”
又是一声巨响,地板破碎,墙壁塌陷;夹杂着血肉的砖石与尘土轰然崩塌,朝着正下方的报社大厅倾洒。
发现自己来不及的安森抢在最后一刻收回了脚步,双手抱头蜷缩着身体,以最安全的姿势重重摔落在地。
片刻后,轰鸣声渐渐归于沉寂。
蜷缩在地上的安森稍微松了口气,缓缓松开了抱住脑袋的手臂,一边站起身一边看向看向刚刚巨响声传来的方向。
然后……
然后他就怔住了。
在一片废墟之中,他看见了一只眼珠。
一只布满了血丝,一眨不眨盯着自己,充满了好奇打量着自己的眼珠。
一只从废墟瓦砾中伸出,长在一根长长的,肉囊似的触手上,不断溢出类似“眼泪”的,粘稠的,散发着浓烈恶臭味道的,深黄色液体的眼珠。
“这、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目瞪口呆的安森脱口而出。
话音落下的刹那,长着眼睛的触手突然像盯上猎物的毒蛇般猛地一颤,扯拽着划破空气的尖啸声,猛地向他扑来。
“砰!”
就在他短暂失神的瞬间,一声枪响划破死寂,触手前端的眼珠瞬间在安森面前爆开,变成数不清的浓浆和碎肉,在空中绽放。
下一秒,一道旋转的银光猛地从空中掠过,将触手一分为二;被拦腰斩断的触手发出充满穿透力的哀嚎,无力地瘫在废墟瓦砾之中。
“铛!”
清脆的利刃敲击声响起,安森顺势望去——那是一柄造型奇特的“短柄斧”,钉入墙壁的斧刃下是一支大口径的燧发枪。
这是…燧发斧?
不,这东西的口径比燧发斧还要大,而且还是短柄斧的设计;能用这种武器的人只能是……
“圣徒历五十五年,一名被审判所追捕的施法者逃到克洛维城外……”
一道温和的声音从安森背后传来,带着无可奈何的叹息:
“他自知无路可逃,又不愿意面对永久的监禁;在绝望与恐惧的边缘,向他所信奉的伪神——命运掌控者艾顿祷告,祈祷能获得自由。”
“他成功了。”
“那个施法者,将他全部的魔力投入到一瓶清水之中,利用伪神赐予他能够扭曲现实的力量,以彻底失去魔力作为代价,令清水变成了足以抹杀‘死亡’这一意义的魔药。”
“在药效彻底丧失之前,所有被波及到的地方都会失去‘死亡’的概念,变成无论如何都不会死去的存在。”
安森回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带着三角帽,一身皮质黑色大衣的中年男人,右手仍保持着抛出飞斧的姿势,紧抿的嘴角低沉的开口道:
“因此,圣徒历五十五年,所有在那场追捕中幸存下来的审判官们,给这个魔药起了个特殊的名字……”
“死亡号角!”
第六十三章 你的罪孽,皆已赎清
“旧神派…即便已经过去千年,这些古老的邪恶信仰依然在折磨着这个世界,用祂们独有的恶意玷污着整个世界,让最脆弱的灵魂去面对最歇斯底里的疯狂。”
“维萨姆,一个普通的破产农民,一个纺织厂的搬运工,一个好丈夫和不太称职的父亲,在他生命最黑暗,最绝望的时候,遇到了他根本无从拒绝的诱惑——就和每个可悲的堕落者一样。”
“他们不是不知道那是有毒的糖果,他们很清楚自己在走一条不归路,他们每一个都心存侥幸,都认为自己会是幸运的那个。”
“因为在落地粉身碎骨的那一刻之前…堕落,是一件充满诱惑且令人愉悦之事……”
保持着沉默的安森,一声不吭的看着面前的中年人在废墟前垂首,用低沉而充满丧意的自言自语,微微眯起的眼睛上下打量。
略显纤细的三角帽,藏在皮质大衣下的简易金属护甲,还有对方右手垂在大腿旁边那支枪管长到夸张的左轮枪…在“前安森”的记忆中,只有一个特定的组织和人群会穿着这种服装,使用超越常人能使用的武器。
秩序教会,宗教审判所的审判官。
圣徒历四十七年的“第二次公序会议”,放弃了对世俗干涉权的秩序教会,但依然保持了在宗教信仰方面的绝对控制权。
宗教审判所,就是这一权力的最高体现。
这是一帮就连秩序之环的狂信徒也绝对不会喜欢的“自己人”——他们是猎人,是刽子手,是为了铲除一切不符合秩序之环信仰的存在无所不为,拥有“独立审判权”的教会执法者集团。
嗯,基本上就是安森最不想面对的一群家伙。
如果说裁决骑士团还要讲证据,秩序教会的教士抓人还得将**律…宗教审判所的审判官们只需要一句“怀疑”就足够了。
竭力平复着呼吸的安森从地上站起来,警惕的盯着那个始终在自言自语,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审判官,故意露出了些许慌张的表情:
“那个,请问……”
“五分钟。”
中年人突然抬手打断了安森,空出来的左手从大衣里掏出一只泛着金属光泽的怀表:
“距离‘死亡号角’魔药的四十分钟药效结束,还有五分钟。”
“在那之前,服用了魔药而变异的维萨姆,和因为魔药在空气中散播而造成的感染者——包括那些尸体——可以被伤害,但都无法真正被杀死。”
“我的同伴和近卫军已经封锁了周围,剩下的就是尽量拖过这最后的五分钟;再给他最后的致命一击,另外…虽然不知道您是谁,还请尽量活下去。”
中年人再次叹了口气,缓缓侧目看向安森的同时,右手指向他身后:“另外再给您一个建议:如果接下来还有战斗的话,您可能会需要这个东西。”
顺着对方指的方向,扭过头的安森看了看钉在墙上,整个斧刃都没入墙壁的燧发斧;犹豫了一下的安森很是勉强的朝对方笑了笑,比划了下右手的左轮枪:
“谢谢,但我还是对自己的枪法更自信。”
嗯,主要是因为这种时候说“你能帮我拔出来吗”实在是有点儿不合适……
中年人微微颔首,并未有任何坚持,静静的看着手中的怀表等待。
“轰——!!!!”
两人谈话间,面前的废墟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坍塌掩埋的废墟瞬间崩裂;伴随着朝周围炸开的气浪,四散开来的烟雾中多出了一个身影。
缓缓放低抬起的手臂,瞪大双眼的安森表情间流露出一闪而过的惊愕。
从废墟中走出的“维萨姆”浑身上下满是被打爆的枪眼,右臂和左腿只剩下空荡荡的断袖,仅剩用来支撑身体的右腿小腿也被削掉大半,左臂则扭曲的完全不成形状。
他的胸腔部位被炸得没有一块完整的肌肉和肋骨,肺叶和原本应该在躯干中央的内脏只剩一堆挂在骨头上,看不出形状的碎肉;被打穿了两三个窟窿的心脏不知道依靠什么支撑,依然在应有的位置上不停跳动着。
仅剩还算完好的头部,依靠只剩左半边的脖颈支撑着;从眼眶中拖出的眼珠拖拽着两条长长的肉囊似的“触手”,其中刚刚被中年人斩断的一条还在抽搐着,从伤口处喷涌着有浓烈恶臭味道的,深黄色液体。
明明已经是死到不能更死的模样,却仍有生机。
几乎在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安森就立刻想起了某个挥舞着撕裂大剑,同样渴求着新鲜血肉的帝国骑士。
下一秒,伴随张开的嘴和源源不断溢出的血浆,凄厉的尖叫声从维萨姆的喉咙中炸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几乎就声音响起的瞬间,没有丝毫犹豫的安森果断蹲下,双手死死捂住耳朵。
感觉着刺耳般剧痛和几乎无法抑制的晕眩感,紧咬着牙关的安森拼命抬起头;和靠近角落的自己不同,几乎是站在维萨姆正面的中年人面色惨白,伫立在原地的身影像快要跌倒似的摇摇欲坠,额头上的血管一根根的爆出。
尖锐到充满穿透力的哀嚎声中,一动不动中年人像是被齿轮催动的提线木偶,紧握着左轮的右手直挺挺的一点一点抬起,将漆黑的枪口对准了维萨姆的胸膛。
“砰!”
枪焰喷涌,中年人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抛飞出去,直挺挺的撞在了身后的墙壁上,将早已老旧的廉价撞得粉碎。
几乎是同时,飞出的铅弹在维萨姆的胸口再次爆开一个血洞,这一次是靠近锁骨的位置;喷涌而的血浆夹杂着碎裂的骨渣,让仅剩半个脖颈支撑的脑袋摇摇欲坠,千疮百孔的身体瘫倒在地。
下一秒,诡异的低吼声从报社大厅的瓦砾与废墟之间响起;黑暗的血色中伸出一只又一只不甘死亡的手,拖拽着早已冰冷的死躯从干涸的血泊中爬出。
它们摇晃着,爬行着,蠕动着,从大厅内的每一个角落中涌出,扬起癫狂的嘴脸,像渴求血肉的食尸鬼,从黑暗中迫近。
瘫倒在地的维萨姆抽搐着,血肉模糊的身躯蠕动着,用仅剩的眼珠儿恶狠狠的盯着陷墙壁的中年人,喷涌血浆的口中仍在不断的哀嚎: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非要置我于死地?!”
“我做错了什么?!我们做错了什么?!”
撕心裂肺的咆哮声仿佛是某种号角,遍布大厅的活死人像发疯般向被钉在墙上的中年人扑去。
“砰!”
一枪点爆了距离自己最近的活死人脑袋,左手从袖子下抽出刺刀的安森径直冲了上去。
虽然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个中年人,也对很可能会和近卫军一样不论死活抓自己的审判所全无好感,但眼下他不能眼睁睁的站在一旁,看着这个可能唯一知道怎么干掉“维萨姆”的审判官被活死人吃了!
门外有近卫军,底层的阁楼里有总主教的亲女儿;无论接下来事情会演变成什么模样,眼下还是和这个中年人并肩作战最有利。
空旷的报社大厅内再次响起左轮枪的怒吼,不断扣动着扳机的安森一个一个给靠近中年人的活死人“点名”;察觉到危险的活死人立刻转身,低吼着朝向着那喷吐枪焰的身影而去。
“我们只是想活下去!”
“我们只是想在这个城市里,和所有人一样活下去!”
“我们已经一无所有,为什么连活下去的权利都不陪得到?!”
看着成群结队朝自己涌来的活死人,头皮发麻的安森耳畔再次响起了维萨姆不甘的悲号。
他的右手伸向腰后的弹药袋,已经掏空的袋子里只剩下一个圆滚滚的柱状物。
下一秒,扯拽着浓烈白烟的黑影从安森左手抛出。
“轰——!!!!”
爆裂的火光瞬间照亮了整个报社大厅,裹挟着烈焰与热浪的活死人们凄厉的哀嚎着,从火海中继续不顾一切的朝安森扑来。
就在这一刻……
“噗!”
血肉与骨头的撕裂声在安森耳畔响起,单手挥舞着燧发斧的中年人不知何时站在他面前,冰冷的斧刃将活死人一分为二。
“做得好!”
大声呼喊着的中年人,对着悲号涌动的火海举起了那支大到夸张的左轮,将安森保护在身后:“只剩两分钟了,剩下的交给我吧!”
“保持冷静,坚守你的内心!”
喑哑而又有些丧气的嗓音,此时此刻却在呼喊着最能安稳人心的话语。
这一秒,看着对方的背影的安森突然间不由得心生敬佩——尽管自己有绝对的把握躲开刚刚冲出火海的活死人,但对方也完全可以扔下自己,直扑目标。
不过这份“敬佩”,也仅仅持续了一秒……
“还有…尽量不要受伤!”
嗯?
这莫名其妙的提醒,让安森表情一愣;就在他还在困惑的时候,中年人直接揭晓了谜底:
“死亡号角这种魔药可以通过体液和飞沫传播,有十分之一概率是会造成传染的!”
“没有提前服用过抗体的普通人一旦感染,身体出现变异的几率是百分之百!”
我…这种事情不是一开始就应该提醒吗?!
强忍着从背后打黑枪的冲动,面色有些发黑的安森立刻喊道:
“我知道了!”
得到答复的中年人就像是收到了某种信号般,挥舞着燧发斧狂奔着冲进了火海,右手喷吐着枪焰的左轮不断撕裂者挡在他面前的血肉,在充斥着哀嚎的火海中铺出一条鲜血之路。
“铛!”
一声沉闷的金属碰撞响起,劈落的燧发斧和维萨姆左手的喇叭枪撞在了一起;扭曲的不成样子的左臂用一个人类绝对无法办到的姿势握着枪柄,从眼眶中伸出的眼球不甘的瞪着中年人:
“为什么?!”
哀嚎的维萨姆尖叫着:“你们有什么理由非得杀死我?!”
“我做的一切事情都只为了活着!我没有杀死过任何人!”
冷漠的中年人依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紧握着斧柄的左手扣下了燧发斧的扳机。
“砰!”
碎裂的弹丸从枪口中喷涌而出,夹杂着从枪口喷涌的火光一并撞在维萨姆的胸膛中央!
鲜血喷溅的刹那,残存的心脏和仅剩的血肉一并在数十枚铅弹的风暴中四分五裂;饱受摧残的脊椎骨在撞击中发出一声声哀鸣;上涌的鲜血,将维萨姆的尖叫堵在了喉头。
几乎连一片完整血肉都不剩的维萨姆再次倒地,只有被触手包裹着的眼珠漂浮在空中。
“为什么……”
溢血的嘴角微微张开,发出低沉的哀鸣。
下一秒,中年人右手的左轮枪顶在了维萨姆的头顶,藏在三角帽与衣领间的冰冷目光,与漂浮在空中的眼珠对视着。
“放过我吧,我可以告诉你们很多事情……”颤栗的眼珠像是突然间察觉到了什么,开始对中年人哀求起来:
“我可以告诉你们黑法师的下落,还有我们经常会面的地点;我见过他的真面目,我知道他还控制了哪些黑帮,我知道……”
“维萨姆。”
中年人毫无征兆的开口,用哀叹打断了对方的求饶:
“你是一个普通的破产农民,一个纺织厂的搬运工,一个好丈夫和不太称职的父亲,一个甘于对生活妥协的黑帮首领。”
“在濒临绝望之时,你选择了一条不归路,将希望寄托于邪恶的旧神派虚无缥缈的承诺,成为了被对方所利用的棋子,落得了一个从开始就不可能避免的下场。”
“我,劳伦斯·贝尔托特,以宗教审判所的名义和秩序之环赐予我的权柄,在此宣告:”
“你的堕落,于此终结。”
话音落下,凝视着充满哀求的眼珠,中年人郑重的扣下了扳机。
“砰!”
滚烫的铅弹没入维萨姆的颅腔,夹杂着头皮和碎肉的头盖骨应声碎裂,混杂着乳白色的血浆顺着枪口的方向喷涌而出。
这一次,浑身千疮百孔的维萨姆,没有再爬起来。
站在后面的安森,默默的望着中年人的背影,仍在自言自语着:
“你的罪孽,皆已赎清。”
第六十四章 审判所的邀请
“…圣徒历一百年一月24日12点35分,位于王都旧墙街一栋报社大楼再次出现煤气泄露事件;一群暴徒分子趁机占领大楼,并以重要财务和人质为要挟…”
“…英勇无畏的近卫军第一时间赶至现场,与暴徒交火并迅速将其全员击毙;近卫军司令亲信向本报记者表示,此次事件再次证明战争时期执行全城戒严的必要性,不过一切骚乱仍在可控制范围…”
“…另据知情人士透露,此次事件背后疑似有旧神派活动迹象;为防止邪恶的异端对我们的信仰造成危害,秩序教会已高调宣布介入,并建议虔诚的信徒们对周边形迹可疑人士保持警惕,如有发现应及主动汇报…”
“…如果您对此事件后续发展仍有兴趣,请积极订阅《克洛维真相报》,本报纸近期有一系列促销活动,详情请参考……”
“啪!”
一声闷响,安森将手里的报纸拍在桌上。
“所以…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嗯…误会?”
昏黄的煤油灯下,轻声咳嗽的安森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一男一女,带着略有点迟疑的语气开口询问道。
话音落下,四面封闭的阴暗房间内,压抑的环境中突然洋溢起某种尴尬的气氛。
“呃…基本上是这样。”
坐在左边的年轻人搓了搓手,带着无所谓的轻笑看向安森:
“我们…咳咳…教会收到了关于德拉科·维尔特斯和黑法师有关的线报,于是我们在德拉科极有可能会出现的《克洛维真相报》报社大楼的顶层准备了一个诱饵,希望能让黑法师上钩。”
所以我在报社大厅里感知到的东西,其实是秩序教会设下的陷阱…内心一阵吐槽的安森随口问道:
“那么…那个‘诱饵’是什么东西?”
“哦,你说那个啊……”眯起眼睛的年轻审判官轻笑道:
“那个保密。”
安森嘴角一抽。
嗯,也对,这种秘密怎么可能轻易告诉别人…安森无所谓的耸耸肩,反正他从一开始也没报什么期望。
“不过…唉,其实告诉你也没关系,反正也不算什么多重要的秘密。”年轻审判官话锋一转,侧目瞥了眼身旁一头长发,始终沉默不语的女审判官:
“是大魔法书——诞生于圣徒历前二十年到元年之间,邪教旧神派的最重要的圣物之一。”
表情随和的年轻审判官轻笑着解释道:“据说,那上面记载了从古至今所有的魔法和关于三旧神陨落的真相!”
所有魔法?!
安森的表情微微有些诧异,但很快就注意到对方话里的问题:
“据说?”
“您反应很快啊,安森·巴赫阁下。”年轻审判官眼前一亮,笑嘻嘻的点头道:
“根据秩序教会的记载,《大魔法书》总共分三部分,十二卷,四十八册,对应旧神派信仰的三个邪神:黑魔法之王穆特,超凡的布鲁托,命运掌控者艾顿。”
“在过去将近百年岁月中尽管绝大部分都下落不明,但教会一直在竭力搜寻,并且掌握了大量线索。”
“目前我们已知的是整个克洛维城内有四十八册大魔法书中的四册,现在克洛维大教堂封藏着其中一册,换句话说还有至少三册散落在整个城市当中,而黑法师一直都在试图将这四册集合成完整的一卷……”
“我明白了。”安森点点头:
“所以你们打算用手中的这一册大魔法书,引诱黑法师露面?”
“他毕竟是圣艾萨克学院的教授,没证据想直接抓他还是有点儿难度的。”年轻审判官微笑着耸耸肩:
“当然,最后计划失败了,黑法师没上钩,只是派了个被他控制的黑帮,还把那帮麻烦的近卫军给招惹了过来,再之后的事情…呵呵,您应该都知道了。”
近卫军围剿黑帮,不甘去死的黑帮头目维萨姆打开了黑法师留给他的“死亡号角”魔药,察觉到情况不对的宗教审判所及时清场。
“所以…你们找我来做什么?”
弄清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安森很是疑惑的问道:“黑法师,近卫军,黑帮…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年轻审判官没有立刻回答,转而与身旁的女审判官对视一眼,表情玩味的看向一脸无辜的安森:
“恰恰相反,安森·巴赫阁下,这里面每一件事情都与您有关。”
“什么意思?”
安森眨眨眼,表情真诚的追问道。
“黑法师,近卫军,黑帮。”
年轻审判官稍稍收敛了笑容,在昏黄的煤气灯下,右手竖起三根手指:
“如果没有您提供的情报,我们大概还要过很久才能发现黑法师的真面目,这次的行动自然无从谈起;”
“近卫军之所以会出现在报社大楼,则是因为您身上关于德拉科·维尔特斯的线索;”
“至于黑帮,在这件事上貌似您是无辜的;但如果考虑到您与梅斯·霍纳德…也就是黑法师之间的关系,似乎同样存在着某些间接上的关联。”
“安森·巴赫阁下,恕我直言,但也许您自己也都没有察觉到。”年轻的审判官微微翘起嘴角:
“当您乘坐钢铁苍穹号列车,踏在王都中央西站月台的地砖上时,您就已经成为了这场风暴的核心之一,并且扮演着某个很重要的角色。”
“作为秩序教会的执法者组织,宗教审判所不可能无视您的存在。”
“……明白。”
沉默了片刻,叹口气的安森很快就恢复正常,表情凝重的看着对方:“需要我做什么?”
虽然很想避免,但会出现在这种情况也在意料之中;毕竟对方是秩序教会,不可能这么简单就对疑似旧神派的自己放松警惕。
“咳咳咳!”年轻审判官清了清嗓子,双手撑在桌子上,带着有些过于殷勤的微笑凑近前来:
“那个,尊敬的安森·巴赫阁下,请问……”
“您对宗教审判所有没有什么兴趣?”
“啥?”
安森直接愣住了,目瞪口呆的看着年轻审判官。
“哦,您没有听清吗?那我再说一遍,您有没有兴趣……”
“不不不…我听清楚了!”安森连忙抬手打断,表情错愕的看着兴致勃勃还想再说一遍的年轻审判官:
“您要我加入审判所?!”
震惊到说不出话的安森,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时此刻自己的心情。
异端邪恶组织施法者萌新,收到教会最强执法集团入职邀请怎么办?!
“您看起来很惊讶啊,嗯…不过也不难理解。”
年轻的审判官耸耸肩,轻笑一声:“不过您误会了,我们不是要您加入审判所——那需要一套很严格的信仰审核和成堆的手续——我的意思是,希望您可以考虑跟我们合作。”
“合作?”安森挑挑眉毛:
“怎么合作?”
“具体的事项要等您答应之后再谈,现在还不能告诉您…但我可以告诉您一个大致的方向。”年轻的审判官笑了笑道:
“据我所知,您的风暴团眼下还在招募军官对吧?”
安森点点头,这件事并不算什么秘密。
“等到招聘正式开始的时候,我们希望您能留出…呃…三个名额给我们。”审判官轻笑着伸出右手,朝安森比划了一下:
“放心,不用非得是什么重要职务,我们也不会干涉您的指挥,只要是能让我们在大部分时间自由行动就行。”
“就这样,随便什么都可以?”安森有些疑惑的问道。
他大概能猜到对方是打算用这种方式监视自己,但原本以为对方会强制要求类似副官或者卫队长一类的职务,没想到居然这么好说话,和“前安森”记忆中的刻板印象完全不同。
注意到安森表情的变化,年轻的审判官轻哼一声,很是自嘲的笑了笑:
“啊…是的,我明白您的困惑;确实,宗教审判所虽然名声在外,但绝对不是什么好名声;所有关于我们这帮人的小报故事和传说,大概也都和平易近人没什么关系。”
“您比如说我就在《克洛维真相报》上看过一个,说一个秩序之环信徒最幸福的时刻,就是在半夜被审判官敲门问‘这里住的是汉斯吗?’,他能开心的回答‘不,他住我隔壁。’哈哈!”
“……抱歉。”
“没关系,这些我们都习惯了,比这更恶毒一百倍的我们都习惯了。”年轻审判官开心的摆摆手:
“但其实仔细想想就知道,我们也只是帮普通人,选择了一个稍微特殊点儿的职业而已;是的,我们有时候会显得很混蛋,但那只是工作要求罢了;我们也有一个家庭要靠薪水和津贴养活,也要为房租和孩子上学发愁。”
“这么说吧,安森·巴赫阁下,我之所以会选择当审判官,除了信仰,更重要的理由是这份工作比文职的薪水多了三分之一,一年领六次补贴,还能在教会申请小额的无息贷款。”
不,您的这个职业可不仅仅是“稍微特殊”这么简单…安森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冲对方连连点头:
“我明白,明白。”
“您能明白真是太好了!”年轻的审判官松口气:
“当然,我们绝对不是白白让您付出——我也明白,这种好像被人监视的感觉绝对不好受——作为回报,我们可以向您开放宗教审判所的藏书室和武器工坊。”
“审判所的武器工坊是秩序教会的半独立机构,拥有使用超越整个秩序世界水平的技术权限,可以为您打造特殊的武器、护甲和道具。”
“至于藏书室…那是审判所用于培养新人的教育机构;我们拥有比绝大多数古老家族更完整,更优秀的血脉之力培养方式。”
说到这儿,年轻的审判官突然神秘一笑:“甚至…就算你想成为掌握魔法的施法者,也不是不可以。”
嗯?!
安森再一次怔住:“你、你是说……”
“没错,和很多人想象的不同,我们并不排斥施法者。”年轻的审判者理所当然的点点头:
“当然,为了防止审判官因为魔法的力量而遭到异端信仰侵蚀,任何在宗教审判所登记在册的施法者都必须接受两名到两名以上的审判官监视,一举一动都要向上汇报,所以愿意成为施法者的审判官并不多。”
“如果您真的有这方面的打算,我建议您最好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年轻的审判者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我明白了。”安森郑重的点点头。
这一点倒算是意外之喜——虽然安森并不打算从审判所得到更多关于咒魔法的知识,但无论如何也给了自己除黑法师之外的第二种选择。
更重要的是如果某天自己快要暴露了,也可以通过接受审判所的监视来避免上蒸汽阀的下场。
“很好,碰巧我该说的也都说完了。”年轻审判官轻笑着,从口袋里取出一枚有些花哨的青色怀表,“啪嗒”一声摁开表盖,从侧面连续弹出三个完全不同的表面:
“嗯,更巧的是我还有四十分钟就该下班了;安森·巴赫阁下,恭喜您现在可以离开了;您的书记官正在外面等您,有任何需要都可以通过他向我们反应;不涉及到机密或者特殊情况,我们都会在七个工作日内回复您。”
说完这一大串,年轻的审判官主动站起来,十分自然的朝安森伸出右手:
“克洛维大教堂,求真修会次等审判官科尔·多利安,很高兴为您服务。”
安森愣了下,但下一秒立刻起身,脸上同样露出了爽朗的笑容:“克洛维王国,王家陆军中校安森·巴赫,乐意为您效劳。”
“我有种非常好的预感,安森·巴赫中校。”名为科尔的审判官嘴角上扬,用力握住了安森的右手:“我们一定会相处的很愉快的。”
“我也希望是这样。”
用力握着对方的手,同样面带真诚,笑容爽朗的两人又寒暄了一阵;依依惜别,像送多年老友一样的科尔目送着安森离开,直至他同样依依不舍的关上了房门。
“砰!”
伴随着重重的关上的房门,科尔·多利安长舒口气,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扭头看向坐在右侧,全程沉默的女审判官:
“怎么样,塞拉,有没有看出什么?”
“只有一件事。”
轻柔的嗓音响起,长发少女缓缓仰头,一双看不见瞳仁的血红色眸子望向科尔·多利安:
“这个叫安森·巴赫的男人,从他踏进门的那一刻,无论表情和语气如何变化,他……”
“不曾有一瞬,放松过警惕!”
第六十五章 蛋糕
听着这个不是回答的回答,科尔·多利安眉头一挑,表情很是意外。
“在刚刚的四十五分钟十七秒内,他的注意力始终保持着高度集中。”名为塞拉的女审判官继续补充道:
“但这是因为我是从他坐下的那一刻才开始观察他,不排除从进门前就已经在保持这个状态。”
“在这种状态下,除非使用一些更直接的方式,否则至少现阶段我还无法读取他的意识内容。”
“所以我们的这位安森·巴赫中校的确如资料上所说的,是个心思缜密的家伙?”科尔挠挠头:
“你觉得他有没有可能是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或者有过类似的经历?”
“不排除这种可能。”双目血红的长发少女轻声答道:
“普通人——即便是天赋者——很难在将近一小时的时间内,保持高度集中性的思维活动;这样水准的专注度,已经有初阶施法者的水准了。”
“能证明吗?”
“很难——即便是初阶施法者,只要掌握了‘隐秘’技巧,除非主动暴露,否则彼此都无法产生反应。”塞拉摇摇头:
“并且安森·巴赫还是一个觉醒的天赋者,他的血脉之力同样能对微弱的黑魔法产生压制效果。”
“假设他还是信奉黑魔法之王的施法者,即便我们刚刚看到的都是他精心编制出来的幻觉,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考虑到他与黑法师之间的关系,并非不可能。”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我们还要放他离开?”科尔·多利安愈发诧异的反问道:“像这么可疑的家伙,就算拘捕个三四天应该不成问题吧?”
“没错,但前提是没有弗朗茨家族的干涉。”
一声略有些丧气的沙哑嗓音毫无征兆的响起。
双眼猩红的塞拉抬起苍白而纤细的右手,“啪!”的一声打了下响指;空荡荡的桌子对面,原本安森的位置旁多出了一个些冷漠的中年人。
“劳伦斯队长?”
“我们收到了来自弗朗茨家族的‘请求’…就在刚刚。”劳伦斯·贝尔纳特淡淡开口道:
“路德·弗朗茨总主教的长女,索菲娅·弗朗茨小姐愿意以自身信誉为担保,要我们在拿到确切证据之前,不得用任何形式扣押安森·巴赫中校。”
“就因为这个?”
年轻的审判官耸耸肩:“我以为宗教审判所是半独立机构,是不受各个教区最高负责人管辖的。”
“科尔·多利安…如果你真以为这个世界上有某种‘独立’的存在,那只能证明你的确是一个表里如一,从不用颈部以上思考问题的男人。”
塞拉叹息着摇头,藏在长发之下的姣好面容流露出一丝轻嘲:
“幸好…我们优秀的次等审判官只是在为加班问题抱怨,不能在回家前去一趟象棋俱乐部喝咖啡了。”
面对长发少女的冷嘲热讽,科尔·多利安翻了个白眼:
“对,我知道求真修会三分之一的运转资金来自克洛维大教堂,就像我知道我们并惹不起那位高高在上的路德总主教大人一样。”
“还有…塞拉你又在读心了,这事我记得咱们有过约定的对吧?!”
面对男同事悲愤的质问,矜持的长发少女挑了挑眉,轻哼一声将头转了过去。
劳伦斯·贝尔纳特一声不吭的看着自己的两个部下,并没有介入这场小小的矛盾,转而朝科尔·多利安问道:
“现在几点了?”
“六点三十分了。”
年轻的审判官欢快的答道,同时不忘了多嘴一句:“如果不是因为不能拘捕安森·巴赫,我还有四十分钟就该下班了。”
劳伦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样…你们把今天的材料整理下,做完收尾工作就回去吧。”
“没问题,可…今晚谁值夜啊?”
“我。”
劳伦斯站起身,从大衣下取出自己的三角帽戴上,拍了拍科尔的肩膀:“帮我在值班室煮一壶咖啡,顺便让内务室的人多准备一份标准餐。”
“哦,好的,我记住了。”
“那我先暂时出去一会儿,七点的时候来交班。”
吩咐过的劳伦斯点点头,转身朝门走去。
“队长。”
双目猩红的塞拉突然开口拦住他。
“还有什么事?”
“那个小女孩儿,她一般七点之前会在王冠酒馆卖报纸。”塞拉轻声道:
“如果没有,那她应该在后巷和卖花的花农一起,最喜欢哈德森面包房的樱桃蛋糕。”
劳伦斯的表情怔了下,旋即和塞拉相视一笑,转身离开了房间。
只有站在旁边的科尔·多利安满脸的莫名其妙,看了看房门又看了看塞拉:
“什么小女孩儿,你刚才和队长在聊什么?”
“一件和脑袋里只有工作和津贴的家伙,绝对无关的好事。”
略微翘起嘴角的塞拉如此总结道。
…………
当安森终于松口气从宗教审判所的审讯室内走出来,发现自己正站在克洛维大教堂内某个走廊里时,某个“忠心耿耿”的书记官艾伦·道恩已经在走廊的尽头等他了。
依旧是精致而一丝不苟的黑色正装,硬领白衬衫,锃亮的小皮鞋,梳着大人模样的头发,还有怀里永远看起来很沉很沉,装着无数封文件的皮包。
“秩序之环庇佑,安森·巴赫大人,您终于出来了!”
在看见安森从门后走出来的瞬间,上一秒还像木偶似立在原地的书记官立刻激动的小跑上前:“所有的手续都已经办好了,您现在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真是的!堂堂秩序教会的军官居然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被当成旧神派嫌疑犯抓起来,这种事讲简直闻所闻;秩序之环在上,我简直不敢想象,这会对您的事业和声望造成何等打击……”
听着书记官边走边一刻不停的抱怨,跟在他身侧的安森朝着长廊外走去,脑海中不断思考着得失。
最首当其冲的,当然是来自审判所的监视:
作为秩序教会的顶尖执法集团,按照“常规剧本”,自己现在早就该被关进某个暗无天日的牢房里,被用各种闻所未闻的手段折腾到死去活来,直至将所有知道的情报全吐出来为止——而且绝对是字面意思的“吐出来”。
现在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这个舆论形象绝对和“和气生财”没半个铜板关系的组织居然对自己这么客气。
认真思考过后,安森认为除了自己的演技足够逼真外,大概就是弗朗茨家族给了审判所不小的压力,让他们不敢冒然动手。
这对路德总主教当然只是一件小事,但安森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相较于秩序教会的某些铁律,路德·弗朗茨似乎更在乎克洛维王国和弗朗茨家族的利益。
另一方面,安森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根据那位叫科尔·多利安的审判官说法,梅斯·霍纳德教授一直在搜集散落在王都内的大魔法书。
虽然不明白是为什么,但这似乎能解释黑法师经常冒出低阶军官在王国境内周游,并且会对某个话痨小说家和近卫军同样上心。
安森猜测很可能是德拉科·维尔特斯搜集的情报,或者米勒·科尔特斯的死牵扯到大魔法书的某一册。
虽然这仅仅是他的猜测,但的确能解释很多问题:例如布洛恩会出现在报社大楼,就是因为那里出现了关于大魔法书的线索。
而在感知到大魔法书后选择离开的理由,大概是发现并非自己想要的那一册,猜到了这是审判所设下的陷阱。
这么解释的话,很多貌似“巧合”的局面似乎就都说得通了。
“……当然,除了这些令人不开心的事情,您忠心耿耿的书记官还有一个非常好的消息要向您宣布。”
在絮絮叨叨的抱怨一大堆后,艾伦突然骄傲的挺起胸膛,带着点小骄傲的看向安森:“尊敬的安森·巴赫大人,我已经成功为您申请到了中校军衔的津贴。”
“然后风暴团的第一笔预算也已经打到户头上,总计五千金币;其中三千已经用于支付物资订单,场地租借的前期定金开支,还剩下两千金币可以供您随时取用。”
“另外作为您忠心耿耿的书记官,我稍微做了一些逾越的行为。”艾伦低着头,毕恭毕敬道:
“考虑到您和陆军之间的矛盾,如果是正常向军工厂下订单和招募士兵的话,百分百会遭到他们的阻挠;即便最后一切顺利,也必然会被对方勒索更高的价格。”
“所以我想办法绕了个圈子,不论场地租用还是武器购置,包括招募的士兵用的都是其它名义;因此虽然反基本符合您的预定标准,但稍微会有一点点小小的不同。”
说着,小书记官还吃力的举起右手,用大拇指和食指向安森比划着,小心翼翼的望着安森的表情:“这样的结果您可以接受吗?还是说……”
“没关系,就这样吧。”安森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乎。
说真的,在经历了雷鸣堡之战一触即溃的友军,毫无战意的老兵,满脑子跑路的副官,只会送死的新兵,只配听响的“砰砰炮”,冒烟不炸的手榴弹,粗制滥造的前膛枪……
在经历了这一切,以及这一切组成的只用十九天奇迹般攻下雷鸣堡,“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征召军之后,再大的困难在安森眼里,都不算是困难。
“既然如此,我会安排所有筹备工作尽快进行,争取四天之后将大部分工作准备就绪,您就可以开始正式招聘军官了。”
艾伦·道恩欢快道:“那么今天您的行程就只剩下最后一项——有人临时提出预约,希望见您一面。”
“谁?”
“非常抱歉,出于必要的礼貌,我不能提及这位年轻女士的名字。”
书记官彬彬有礼的摇头,站在原地指了指对面的房间:“她现在就在祷告室内等您。”
安森看了看门,又看了看停下脚步的艾伦:
“你不一起进去?”
“不,我确认过了,她只想见您。”
“只想见我?”
“只能是您一个人。”
“……”安森愣了下,沉默了半天才开口道:
“你确定这不是什么陷阱?”
“绝对不是。”提着皮包的艾伦“砰!”的一声,用右手拍了拍他那单薄的胸口:
“我以我对您的忠诚作为保证,这绝对不是陷阱。”
谢谢,但我不太相信你的忠诚……
在心底吐槽了一句,安森踏着脚下冰冷的地板走上前,深吸口气,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门;空荡荡的祷告室内,一双大眼睛猛地看向自己。
安森诧异的怔在原地。
“莉莎?!”
“安森!”
瞪着通红通红的大眼睛,眼泪如洪水决堤的小女孩以残影般的速度冲上来;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的安森只感到胸口一闷,整个人像被十二磅实心弹命中似的,“咚!”的一声撞在背后的门上。
“怎么了,你怎么会在这儿?”
抱着怀里的小女孩儿,来不及喊疼的安森龇牙咧嘴的“轻笑”着问道:
“谁带你来的?”
莉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抽着鼻子抬起头,哭的满脸都是眼泪鼻涕:
“安森是不是真的要赶走莉莎了?”
嗯?
愣了一下的安森随即笑道:“这个问题我们不是已经讨论过……”
“莉莎不想被安森赶走!”没等他说完,哭的泣不成声的莉莎反应更激烈了,死死贴在安森身上:
“求求你,不要赶走莉莎好不好!莉莎不想再像以前那样睡在外面,不像到处找吃的东西,不像再被野兽叼走,被人赶走了!”
“安森想让莉莎干什么都行,莉莎愿意给安森当散兵队长,愿意去上学,愿意当个好女孩儿,愿意做安森想的一切事情,只要别赶莉莎走就行,好不好!好不好?!”
抱着哭个不停的莉莎,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安森只能不停的安慰,一遍一遍的拍着小女孩的脑袋。
过了会儿,差不多哭累了的莉莎终于稍微停止了颤抖,渐渐恢复了平静。
“咕。”
听着耳畔那熟悉的声音,长松口气的安森微微翘起嘴角:
“饿了吗?”
“嗯。”
小女孩轻微的点头,攥着他衣服的手没有任何想松开的迹象。
“想吃什么?”
莉莎犹豫了一阵,像是在和“做个好女孩”和自己的**作斗争:
“……蛋糕。”
第六十六章 风暴团!
清晨,腓特烈大街的街道上,一辆带有秩序之环的标志的四轮马车缓慢的行驶;拥挤的街道和两侧正常营业的商店,咖啡馆和俱乐部,令人完全无法感觉到战争带来的影响。
为了抵消旧墙街事件会对安森造成的“不利影响”,某位忠心耿耿的书记官发挥了超常的效率,仅用三天时间就完成了大部分前期准备工作,风暴团的成立正式进入倒计时。
坐在舒适的教会公派马车上,满怀期待的安森望着车窗外的景色,手中捧着一份书记官特地带来的《王国忠诚报》。
这是一份专门面向军官,从名字到内容透露着忠诚气息的报纸,在头版头条用加大加粗的字体写着一行无比醒目的标题:
“红月镇的枪声,‘新年战争’步入关键转折点!”
“一月19日夜,三万帝**对王国西南边境红月镇发动突袭,十三名村民及时发现了这群鼠类的丑陋行径,及时鸣枪示警,赢得了宝贵战机……”
“…双方彻夜激战,红月镇在炮声中毁于火海;次日清晨5点三十五分;帝**被吾王英勇的王家陆军吓破狗胆,三万逃兵抱头鼠窜,我军缴获旗帜武器无数……”
“…谨慎的忒尼德准将在赢得胜利后,仁慈的放弃了追击;他向本报记者表示,这场红月镇之战标志战局的逆转,‘帝国不可战胜’的失败主义言论彻底破产,并准备为十三位英勇牺牲的村民建造纪念碑,以祭奠这场关键性的胜利……”
放下手中的这份“捷报”,安森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书记官:
“为什么要让我看这个?”
艾伦·道恩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转而带着有些神秘的笑容上前凑了凑:
“安森·巴赫大人,您对这场红月镇之战怎么看?”
怎么看?
略微思索了一下,安森带着十分肯定的开口道:
“我不知道帝**为什么要调动三万人‘偷袭’一个小小的红月镇,但是我知道王家陆军这仗恐怕输得挺惨。”
虽然战报写的和二流战争小说一样,但仔细观察的话还是能发现许多端倪的。
村名及时示警,说明红月镇已经知晓敌人存在,有着充分的准备开战的;在夜晚还占据着防守方的绝对优势前提下,竟然还能“彻夜激战”,让三万敌人活着“抱头鼠窜”,最后“仁慈的”放弃了追击……
这说明了两件事:第一,这是场试探性质的“偷袭”,帝**并没有占领红月镇的准备;第二,红月镇的守军被打得狗胆破裂,驻地被炸平了也不敢主动出击,是眼睁睁看着敌人离开的。
“不愧是安森·巴赫大人,一眼就看穿了藏在报道背后的本质!”
听到这个答复的书记官立刻眼前一亮,毫不犹豫的吹捧道:
“按照秩序教会内部得到的情报,驻扎在红月镇的忒尼德准将仅遭遇了不到五千帝国轻步兵的偷袭,并且在敌人没有任何重武器的前提下一度溃败,靠着巷战和火炮优势才没有丢失阵地。”
“但经历了这一战,忒尼德准将的第三军已经损失惨重,伤亡超过三分之一,尤其损失了大量服役三年以上的老兵,已经失去战斗能力;另外据不可靠消息,陆军正准备放弃红月镇,将防线撤到更北面的区域。”
安森点点头,感觉和自己的猜测基本一致:
“这是个坏消息吧?”
“不,恰恰相反!”小书记官眼神里散发着某种异样的光彩:
“对安森·巴赫大人您和风暴团来说,这是个前所未有的好消息!”
嗯?!
愣了下的安森,一时间有点儿不太能理解他的脑回路。
“我在教会一位打字员朋友告诉我,驻扎红月镇的第三军是临时被抽调,组织‘西南突破’的核心部队。”艾伦·道恩立刻补充解释道:
“为了这个计划,陆军向中央行省的几个军工厂下了一大笔订单,采购了不少步枪和轻型火炮。”
“现在第三军损失惨重,进攻计划被迫转为防御,陆军不再需要这么多的轻型火炮和步枪,转而向军工厂订购用于防御的重型火炮。”
“这也就意味着几家军工厂会一下子多出好几个违约订单,这时候我们只要立刻跟进,就能用低于眼前的价格,立刻买到已经堆在仓库里现成的军需物资!”
看着书记官激动的表情,隐隐有些被感染的安森也忍不住追问道:“那订单呢?”
“已经缴纳了首付款,只有市价的四分之三。”艾伦微翘嘴角:“但我让他们按照原价开了发票——省下来的预算,我替您存在了三家银行的四个户头上。”
他小心翼翼的将四张存折递给安森,还不忘补充一句:
“…全都是不记名的。”
“……”安森·巴赫。
看着存折上那一串串的数字,安森突然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误解了这个小书记官。
这么主动熟练的帮自己挖教会的墙角,应该不会是路德·弗朗茨埋在自己身边的间谍吧?
嗯…还不行,得再观察观察。
差不多一小时后,终于穿过了街市和广场的公派马车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白厅街。
一个在内城区稍微有些“特殊”的街区。
最早这里曾经是奥斯特利亚王室的御用林园和休闲场所,“白厅”之名便出自林园中精致小巧的白色别墅。
圣徒历八十年前后,由于城市迅速扩张和铁路兴起,这座御用林园被王室出售,几经周转到了铁路委员会的名下,准备改建成蒸汽列车站。
但等到正式开工的时候,原本都已经定址的“王都中央东站”突然被改到了现在的“中央西站”,吸引了无数人投资的白厅街,最后变成了克洛维历史上第一起“重大烂尾项目”遗址,被无数走上天台的投资者们彻底遗弃。
之后的许多年,不少富商或者贵族试图在这里建设住宅区,工甚至商业街,手里攥着这么一个烂尾项目的铁路委员会也一直想把这块地皮贱卖或者转让;但不知道是不是多年前蒸汽列车项目的诅咒,所有试图承包这条街道搞开发的投资者,最后全部无一例外的破产了。
这种诡异的迹象令更多的投资者望而却步,也让一处面积宽阔,交通便利的街道变成了无人打理,乞丐和流浪汉群聚的“贫民窟”。
不过作为一个虔诚的,口诵秩序之环追随三旧神的信徒,安森对这种“诅咒”是完全不信的——如果白厅街有一个能影响整个街区的施法者在,克洛维城早就是旧神派的天下了。
通过秩序教会的关系,他仅用正常价格的三分之二就租下了街区内一个废弃的工厂——围墙,宿舍楼,公共活动室,沙地,仓库…连带着一整套基础设施,他连军营都不用建了,全都是现成的。
甚至因为急于甩掉这个卖不出去的烫手山芋,铁路委员会连带着周围的地皮也当成公共用地一并租给了他,只要定价的四分之一,连押金都不用,只需要按时缴纳水费和煤气费就行。
而在无视了所谓的“诅咒”之后,白厅街简直是最理想的风暴团驻地。
首当其冲的便是它的地理位置,作为前“王都中央东站”的选址地,它位于内城区范围内,却又和贫民窟、工厂、棚户区组成的外城区相距不远,交通极其便利。
空旷的环境也极其适合这支刚刚组建的治安军,能有效的防止被市民围观新兵训练的丢人日常——在真正形成战斗力之前,风暴团还是越低调越好。
除此之外,这里和最近的近卫军驻地也有半个小时的路程;考虑到双方已经水深火热的关系,这一点的重要性不亚于上一条;并且有军营做掩护,安森也能光明正大的避开近卫军的监视。
交通便利,位置良好,环境隐蔽,价格亲民…安森觉得整个克洛维城都应该没有这么符合自己需求的地段了。
当然,从小书记官的口中安森也得知了铁路委员会愿意这么痛快的交出地皮,除了急于脱手之外,更重要的是路德·弗朗茨总主教的态度。
以地皮作为交换,秩序教会将不会停止自圣徒历九十五年后对克洛维王国“大十字铁路计划”的贷款,支撑铁路委员会的正常运转。
眼下因为和帝国的战争,中央行省内许多做进口和大宗原料贸易的商会濒临破产,连带着铁路委员会的也开始面临经营困难,仅靠军工厂和北港的煤炭订单维持运营。
从圣徒历九十九年开始的“新年战争”,眼下虽然战火仍局限于边境,但已经在过去数月间不知不觉的开始影响整个王国;在繁华的王都上空投下看不见的阴影。
“尊敬的安森·巴赫大人,我可以问两个问题吗?”
马车停在工厂大门外,小书记官艾伦·道恩突然开口道。
“问吧。”
将存折放进大衣口袋里,刚刚挖了秩序教会墙角又间接的发了笔“国难财”的安森心情还算愉快。
“那么第一个。”坐在靠椅上的艾伦往前凑了凑,紧紧抱着怀里的皮包:
“我能理解因为眼下战争爆发,大量优秀兵员都被陆军和保安公司撬走,您不得不招募那些没有接受过任何训练的人,但为什么要招募那些福利所里的流浪汉呢?”
“我们有充足的预算,完全可以从各个工会雇佣到足够数量的失业工人,他们和他们的家人很需要这份工作,肯定很乐意参军。”
“没错,但那也就意味着我们需要和工会的人谈判。”安森解释道:
“我们有八个连队的编制,光是作战士兵就需要一千人,算上全部的勤务兵,后备兵这些不需要战斗的人手,差不多要一千五百人。”
“如果要从工会雇佣,他们肯定能猜到我们急缺人手并接机漫天要价,一千五百人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抽成也不少了,而这笔钱肯定到不了工人手里;我们最后可能会多花一大笔钱,雇佣一群对我们毫无感恩甚至满腹怨言的士兵。”
“但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哪个希望人越多越好的福利院,加上战争爆发带来的大量流民,他们肯定急于甩掉这些包袱,在和我们谈判的时候也不会拿出一堆让人匪夷所思的条件,甚至会主动配合我们。”
“原来如此!”艾伦非常配合的恍然大悟:
“虽然都是毫无经验的新兵,但通过福利院却可以避免士兵因为入伍时遭到剥削而产生怨言;并且福利院中的流浪汉大多是单身,能多省下不少的安置费用。”
“除此之外,工会的失业工人对未来的生活仍存在预期值,会希望能得到和过去相当乃至更好的待遇;但流浪汉却不存在这样的问题,他们只希望尽快脱离痛苦的深渊,稍微予以一些福利,都能让他们感恩戴德。”
“这样的做法非常符合腓特烈一世陛下那句著名的名言:恩惠与甜头要一点一点地给予,痛苦却要想办法尽可能一次性地施加。”
“说的没错。”
渐渐开始习惯小书记官吹捧的安森点点头,表示自己就是这个意思:
“那第二个问题呢?”
“第二个……”艾伦面色微微一变,但立刻恢复了正常:
“只是个有些好奇的小问题而已,如果您不想说的话,我的意思是…为什么您要给这支治安军起名叫‘风暴团’呢…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哦,你说这个啊……”
没注意到他表情变化的安森挑挑眉毛,很是随意的轻笑道:“这是因为一个…呃…非常古老的预言,一个预示着某个叫‘风暴’的东西注定名扬世界,却始终没有实现的预言。”
“原来如此。”小书记官再次恍然大悟:
“所以您起这个名字是对这支军队寄予厚望,希望它有朝一日能够名扬世界?”
“名扬世界?不不不……”安森连连摆手:
“我就是因为这个预言始终没有实现,才特地起这个名字的——希望它能保佑我永远不要名扬世界,能在克洛维城里安安稳稳过日子就好。”
“……”艾伦·道恩。
第六十七章 面试
推开根本没上锁的大门,迈过彻底锈掉的铁丝网和半人高的杂草丛,安森和艾伦两人朝着工厂内部走去。
按照铁路委员会派来的负责人,一个长得很有二手房中介气质的谢顶中年人的说法,这座工厂建于九十七年,厂房仓库面积开阔且设计合理,员工宿舍通风良好又节省空间,拥有克洛维王国最先进的自来水煤气管道系统,工厂破产后两年至今依旧完好,只要稍微打扫就能立刻投入使用。
站在堪比野外丛林的荒地上,望着杵在地平线上的那三座堪比荒村古堡,褪色又风化严重的灰白色砖头房,安森再次深刻理解了什么叫“中介的话不能全信”。
虽然整个驻地“实物与宣传严重不符”,但对新兴的风暴团却无所谓;军营本身就不需要很舒适,如果不是教会和弗朗茨家族足够有钱,安森宁可把维修驻地的预算投到武器装备上,多买两门帝国进口的轻型火炮。
甚至这样的状态很符合他的“预期”——破成这样的工厂,只要再用脚手架之类的稍微伪装一下,那就任谁也想象不到这里居然是一座军营了。
再考虑到即便有充足的军官队伍,新兵从训练到初步成型也至少需要三个月;这就意味着接下来整整三个月的时间,安森可以躲开近卫军的监视,躲开秩序教会的命令,躲开黑法师的“大计划”…藏在谁也不知道的军营,安安稳稳,舒舒服服的练兵,顺便磨练自己的咒魔法和血脉之力。
等到三个月后,自己对血脉之力的掌握能更进一步熟练,咒魔法至少也能稳稳步入二阶段,向更高层的三阶段进发,同时手里还会拥有一支由八个连队组成的加强团。
这么一想,简直完美!
当然,像这么充满想当然的计划,存在纰漏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比如说某个热衷侦探小说和冒险,还常常有着惊人脑洞的大小姐……
“你那是什么眼神啊?”
站在散发着浓浓油漆味儿,只有一张桌子和零星几把椅子的“前工厂财务室”,现在风暴团司令部内,一身干练黑色男士礼服的索菲娅·弗朗茨小姐坐在团长的位置上,身后跟着乖巧可爱的小女仆安洁莉卡。
少女矜持的摆弄着手中的怀表,用理所当然的眼神看着目瞪口呆的安森·巴赫,将礼帽扔给身后的小女仆,露出如瀑长发:
“看你的样子,简直就像在问为什么我会在这儿一样,这么唐突的态度不觉得对一位女士非常不礼貌吗?”
望着索菲娅那略有不满的表情,欲言又止的安森抬起头,有点儿不确定的看了眼身后的书记官。
在看到艾伦疯狂摇头表示同样一无所知后,他又将目光转向安洁莉卡;忠心耿耿的小女仆立刻躲开他的视线,悄悄的吐了吐舌尖。
“所以…您来的目的是什么呢?”安森只得开口问道。
“如果我没记错,今天是军官们面试的日子对吧?”索菲娅挺起腰身,干练的金色双排扣礼服和贴身的白衬衫展现出优雅的曲线。
安森挑了挑眉毛,有些意外的问道:“您也打算参加?”
“当然不是,您才是风暴团的军事主官,聘用和任免军官是您的权力,任何人都无权干涉——包括我和我…我们的秩序教会的总主教大人。”
稍显冷漠的少女微微昂首,像在表达着些许的布满:“但是,作为风暴团的主要投资和账户管理人,聘用军官这么重要的人事项目,我姑且还是有有权旁观的。”
“只是旁观?”
“只是旁观。”少女加重了语气,矜持的轻哼声:
“安森·巴赫阁下,我虽然不懂军事,但还没到不问世事的地步——‘任人唯亲’或者‘走门路’之类的词虽然不好听,但有时也是出于各种原因的无奈之举。”
“我也可以理解,您作为一个被陆军排斥的年轻军官,为了凑齐能够运转一千人军队的军官,必然也是需要和各方面做利益交换的;所以今天无论您聘用什么样的军官,我都可以以弗朗茨家族的名誉向您保证,不会有任何横加干涉的行为。”
所以您今天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为了旁观而旁观?
不过她肯当面保证绝对不干涉面试,这也算是个好消息…吧?
看着表情矜持,眼神里却闪烁着狡黠光泽的索菲娅,安森感觉恐怕没那么简单。
“咳咳!”
就在这时,站在安森身后的小书记官上前半步,清了清嗓子,微微躬身行礼:
“安森·巴赫大人,还有索菲娅·弗朗茨小姐…抱歉打扰你们的谈话,但已经到面试时间了。”
听到这话的少女微微蹙眉,从椅子上起身。
“这么快,都已经来了吗?”
“我们通知的时间是上午十点整,现在是十点三十分——按照事前通知,他们应该在门外的厂房里等候面试。”艾伦看了眼手里的怀表,点点头道:
“这还要多谢王家军事学院的埃里希教员,多亏他伸出援手,才能让我们的人畅通无阻的在学院里发放传单;作为投桃报李,他希望我们可以尽可能多招募一些散兵科的军官。”
安森点点头,这样也算情理之中,何况他自己就是从散兵科出身的:
“一共有多少人?”
“投简历的总共有二十五人。”艾伦回答道。
有点儿少啊…安森微微蹙眉,一个千人规模的团至少也要五十个军官才能撑起来,这总共才只有一半。
不过眼下前线战事吃紧,军官稀缺的情况也很正常。
“把简历给我,让他们都进来吧。”安森叹了口气道。
“是。”
艾伦毕恭毕敬的将一沓简历递给安森,转身推门而出。
不过很快他就又推门进来了,微笑的脸上表情有些古怪。
“怎么了?”安森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不是没人来?”
“不,这倒没有……”艾伦有些勉强的在脸上挤出一丝微笑:
“我觉得,二位还是亲自出来看一下比较好。”
嗯?
安森和索菲娅对视一眼,彼此面面相觑。
一分钟后,推门而出的两人站在二楼走廊上,看着人山人海,被无数个脑袋和军装挤满了的厂房大厅,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小书记官会是那副表情。
“这、这……”
表情错愕的索菲娅屏住呼吸,看着楼梯下黑压压一片的身影:
“这到底有多少人?”
“差不多一两千吧……”
安森的表情同样好不到哪儿去,有点发懵的瞥了眼身后的小书记官:“不是说只有二十多个吗?!”
“递交了简历的确实只有这么多,但……”艾伦看了眼索菲娅,压低嗓音凑到安森面前:
“好像是因为‘红月镇大捷’的报道,让前线战斗失利,伤亡惨重的消息在毕业生的圈子里传开了。”
“……”安森·巴赫。
“怎么办?”有些紧张的索菲娅将目光投向安森:
“这么多人别说一天,就算一个月也面试不完!”
很快,大厅中立刻有人注意到楼梯上多出了几个身影,原本安静的人群立刻发出了吵杂的声响,本就封闭的厂房像是炸开的油锅般,一片鼎沸之声。
“所有人——肃静!”
挺着瘦小单薄的小身板儿,站在楼梯口的艾伦踮起脚尖,扒着栏杆朝下面大声喊道:
“克洛维大教堂治安军,风暴团总指挥,陆军中校——安森·巴赫大人到!”
话音落下,小书记官毕恭毕敬的侧身行礼,侧过身留出正中央的空位。
沉默了片刻的安森走上台前,背着双手看向那黑压压的人群和一双双望着自己的眼睛。
“诸位…作为风暴团的团长,在面试正式开始之前,有两件事情我认为有责任要告诉大家。”
面带微笑的安森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的开口道:
“首先虽然风暴团的薪酬水准高于一般的王家陆军,但工作也比一般的军队辛苦——我们只有三个月的时间,将一群根本没受过训练的流浪汉变成训练有素的新兵。”
“在此期间除了基本工资之外,没有额外津贴,没有休假,三个月内不准离开军营,除非失去行动能力否则不批准任何假期,为保密起见更不准有任何探视。”
话音落下,走廊下的人群鸦雀无声,望向安森的眼神中没有丝毫动摇。
面不改色的安森顿了顿,再次轻笑着开口道:
“其次,我们这支军队的纪律比普通的王家陆军要更加严格:行贿、贪污、无故殴打士兵,吃空饷,倒卖物资,冒名顶替……”
“以上罪名被发现一次,立即上报宗教审判所;炮决,或者乱枪打死。”
“做好准备的勇士们,请在十分钟后自行到司令室登记,我将亲自负责诸位的面试工作。”
沉寂的大厅内仍旧鸦雀无声。
微微一笑,背着双手的安森在索菲娅惊异目光的注视下转身回到了办公室。
…………………
“你在干什么?!”
散发着浓重油漆味的司令室内,目瞪口呆的索菲娅脱口而出。
“我做什么了?”
表情悠然的安森拽开长桌后面的椅子,找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坐下,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望着都快把震惊写在脸上的少女,还有一旁和书记官窃窃私语,然后“哇!”的一声叫出来,倒吸口冷气的小女仆。
“做什么…这是你该告诉我的事情!”
望着安森那“无辜”的表情,索菲娅的脸色更难看了:
“贪污行贿,吃空饷倒卖物资就要乱枪打死…照你这个标准,克洛维王国三分之二的军官都得被枪毙!”
“还有,上报宗教审判所?求真修会是半独立机构,根本不会服从克洛维大教堂的命令,如果真出了事情你要怎么办?!”
“所以告诉我,你刚才在哪儿胡说八道到底想干什么?!”
面对着有些歇斯底里的索菲娅,全程保持微笑的安森一言不发,真诚的目光始终与她四目相对,直至少女稍微冷静下来为止。
“说完了吗?”
安森轻笑着开口道。
面色发黑的索菲娅一声不吭,完全不想和某个骗子交谈。
“艾伦。”
“在!”
紧张兮兮的书记官立刻答道。
“出去看一下,厂房大厅里的先生们都还在吗。”安森平静的开口道:
“如果还在的话就让他们别等了,都进来面试吧。”
“是!”
得到命令的书记官浑身一激灵,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看着被狂奔的艾伦撞开的房门,激动的少女突然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旋即恍然大悟道:
“你是在用这种方法筛人?!”
安森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她的猜测。
“可用这种方式又能筛掉多少?”
索菲娅微微蹙眉,同时冷笑一声:“这种幼稚到极点的威胁,只要稍微思考一下就不难猜到只是个幌子罢了,即便是刚毕业的学生也不可能这么简单就……”
“安森·巴赫大人,我把他们所有人都带进来了。”
话音未落,小书记官的声音再次在门外响起,零零散散的几十名军官陆续走进了房间,在长桌前按照身高和彼此肩上的军衔,排成了一个八乘八的方阵。
六十四人,不多不少。
索菲娅的表情完全僵在了脸上。
微笑的安森在桌子上敲了下,背着双手起身看向这些“千里挑一”入围的军官们:
“诸位,恭喜你们通过了面试,从今天开始大家就都是光荣的风暴团的一员了;我知道你们现在有很多想说和想问的,但都可以等到之后再讨论。”
“请将你们的简历留下,或者没有带简历的人可以之后再寄过来;四个工作日后,我会在军官会议上正式宣布大家的职务。”
“现在,作为风暴团的最高指挥官,我安森·巴赫中校,向大家宣布我的第一条命令——全体解散!”
话音落下,表情各异的军官们面面相觑的望着彼此,在确认安森并非开玩笑之后,一个接一个鱼贯而出。
空荡荡的司令室,只剩下尴尬的站在旁边的书记官和小女仆,还有一脸微笑的安森和表情僵在脸上的索菲娅。
整个风暴团,一千人治安军的军官选拔,就…这么结束了?
“哦,现在才刚刚十二点啊。”
看着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少女,微翘起嘴角的安森掏出怀表,“啪嗒!”一声摁开表盖:“索菲娅小姐,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不错的咖啡馆,就在腓特烈大街。”
“回去之前,有没有兴趣一起去喝杯咖啡?”
第六十八章 最强血脉之力
虽然安森“竭力”挽留,并表示这是为了之前圣艾萨克学院的事情道歉,但索菲娅·弗朗茨还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只留下小女仆安洁莉卡不停的道歉,小跑着匆匆跟上索菲娅的脚步。
显然,在经历了这么一场和想象中“大相径庭”的面试之后,再美味的咖啡对她大概也是味同嚼蜡。
目送着少女有些失魂落魄的背影,安森不由自主的翘起了嘴角。
“看来,今天是安森·巴赫大人大获全胜了呢。”
站在一旁的小书记官立刻不失时机的吹捧道:“有了今天的教训,想必以后索菲娅小姐也不敢再轻易干涉风暴团的人事变动了。”
“大获全胜?教训?”安森挑挑眉毛:“你在说什么啊?”
“我说您的手腕真是巧妙极了。”
艾伦微微颔首,不动声色的语气里透着奉迎的味道:
“放低身段,假装对索菲娅的到来浑然不觉,面对突发事件临危不乱,让索菲娅小姐没有插手余地的同时还无法提出任何异议。”
“虽然这么对待一位高贵的女士,还在其背后暗中嘲笑稍微有些不太绅士;但如果考虑到旧墙街事件造成的影响,再怎么严苛的人也不会对您的做法有异议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安森摇摇头:
“还有…我笑了吗?”
“您一直在笑,就没停过。”小书记官十分肯定的点点头,抬起右手,用食指和拇指在嘴角旁轻轻搓了搓,比划着弧度的大小:
“大概有这么…呃,一点点。”
送走了不请自来的索菲娅·弗朗茨小姐,安森和小书记官又交谈了一阵,交代了之后风暴团驻地的改造工作。
虽然安森自己是很期望风暴团能像她的名字一样,永远在“要火不火”的边缘游走;但这样的做法显然不可能让他最大的股东兼甲方满意;费了大力气才将治安军编制弄到手的秩序教会,需要让这只军队能在动荡不安的王都内刷一点存在感出来。
为此,作为驻地的废弃工厂整个都要进行改造——士兵和军官的宿舍,公共食堂,操场,马厩,炮兵靶场,弹药库,紧急通道…据说某位小姐还有计划将废弃工厂对面的楼房一并盘下,作为风暴团的行政办事处。
总而言之在看到了整个计划的真正规模后,安森十分确认自己手中的这个风暴团最多只是个开始,路德总主教真正的计划,恐怕是要建立一支军团级的万人治安军!
不过这些事情他并不需要操心,或者说从一开始就和他关系不大。整个建设项目的负责人是自己忠心耿耿的书记官艾伦·道恩,外加秩序教会派来的一百五十二名“行政人员”;作为军事主官的安森,只要在他们提供的项目选择上打钩就行。
将忙碌的小书记官扔在满是油漆味的司令室内,坐着教会公派马车的安森继续前往自己下一个目的地。
腓特烈大街南段,克洛维王国宗教审判所总部。
“求真…俱乐部?”
看着眼前漂亮的白色三层楼房,大门上的花体字招牌,两侧的咖啡馆和裁缝铺,还有身后热闹非凡的腓特烈大街,愣在原地的安森突然心生一种无与伦比的荒谬感。
秩序教会的执法者集团,旧神派的死敌,异端信徒和叛教者的刽子手的大本营…就建在闹市区?
这种地方不应该是在城市下水道,荒村古堡或者克洛维大教堂的秘密地下室,那种一年四季暗无天日,阴冷潮湿住一年绝对会犯风湿病的地方吗?
带着迫切想吐槽的冲动,走下马车的安森伸出右手;还没等他来得及敲门,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就已经出现在门后,热情的直接迎了上来。
“下午好,安森·巴…啊,现在该改口叫团长大人了!”
推开门的年轻审判官欢快一笑,毫不见外的冲安森伸出右手,仿佛两人已经是多年的老友:“科尔·多利安,还记得我吗?”
“当然记得。”
安森轻笑声,十分配合的露出些许后怕的神情:“第一次被审判所当成旧神派嫌疑犯抓走,想这么快就忘掉可不容易。”
“啊哈哈哈…您可真幽默。”
紧握着安森的右手,年轻的审判官将安森迎进俱乐部客厅,还不忘随手关上房门。
客厅并不算宽敞,一条吧台和靠边的旋转楼梯就占据了三分之一的空间;紧锁的窗帘和昏黄的煤气灯营造着淡淡的温馨,两侧墙壁里的嵌入式书柜上摆放着精装的书本和崭新的报纸,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和优质烟草的气味。
“说实话,您这么快就过来,稍微有点儿出乎我的意料。”
将安森一边迎到吧台前坐下,科尔一边端来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热情的将一杯递到他面前:
“通常类似您这种情况除非被逼无奈,否则是绝不会主动和我们打交道的…十次里面,差不多有八次都会假装‘忘了’还有这回事。”
“那有用吗?”接过咖啡的安森随口问道。
“当然没用。”
科尔轻笑着抿了口咖啡:“但人们——我是说绝大多数——就喜欢干自欺欺人的无用功;偷税漏税的富商喜欢捐款,为所欲为的贵族喜欢伸张正义…虽然都是无用功,但只要坚持自欺欺人下去他们就会感觉很舒坦,说不定还很得意呢。”
说得好,一听就是那种特别有道理而且没营养的废话…安森迎合着笑了笑:
“我有一个问题……”
“为什么堂堂宗教审判所的大本营,居然会建在人来人往的闹市,而不是克洛维大教堂的秘密地下室里面对吧?”
没等安森说完,年轻的审判官就接过了话头,一副玩味的表情看着安森。
“呃…你怎么知道的?”
“很简单,我虽然不会读心术,但你也不是头一个问这个问题的人了。”科尔耸耸肩,翘起的嘴角慢慢上扬:
“嗯…虽然我能告诉你无数个标准的传奇小说开头,但真实情况其实很简单——因为我们的资金很宽裕,租得起腓特烈大街的楼房。”
“另外我们求真修会,或者说所有的审判所分部,每年处理的异端事件平均都在五十起以上,频率差不多是一周一次;对我们来说这里既是大本营更是类似疗养所,一个能让我们放松身心,忘记工作的地方。”
看着表情了然的安森,年轻的审判官突然狡黠一笑:
“另外,我们在克洛维大教堂的确有一个秘密地下室的总部。”
“……”安森·巴赫。
“好了,闲聊就到此为止。”
放下手里的咖啡杯,科尔·多利安深吸口气,表情郑重的看着他:
“安森·巴赫阁下,按照我们双方的约定,在接下来的几个月内您的日常行为将受到求真修会的监视,以排除您与旧神派——尤其是黑法师的勾结嫌疑。”
“作为回报,我们将向您开放求真修会的武器工坊和藏书室;武器工坊的事情之后再说,藏书室的话,您可以选择要求我们提供血脉之力方面的建议,或者…成为一名拥有一定自由,但需要受到审判所监视的施法者。”
“那么…您的选择是什么?”
“血脉之力。”
安森毫不犹豫道。
首先咒魔法自己有黑法师提供的资源,不需要再有额外的了;另外考虑到自己同时和教会与旧神派都有关系,一旦拿捏不住中间的平衡,很容易让自己被误会成二五仔的。
相较之下还是血脉之力更实用,也不用担心会暴露身份之类的问题;况且在天赋者比例远低于帝国的克洛维王国,小家族出身的安森很难能得到血脉之力方面的教育。
散发着咖啡香味的房间,突然间安静了下来。
科尔·多利安面无表情,一动不动的和安森四目对视着,吞咽了下喉咙。
“你确定?”
“我很确定。”安森点点头:
“有问题吗?”
“问题?不不不…没什么问题。”笑了笑的科尔连连摆手,抿着嘴有些犹豫道:
“我就是想知道…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像您——我是说接触过旧神派的特殊人群,不是都会对魔法很好奇的吗?”
安森微微蹙眉:
“您…很希望我成为施法者吗?”
科尔表情一僵:“你看出来了?”
“很明显。”安森点点头。
“有多明显?”
“…非常明显。”
“……”
沉默的审判官端起咖啡喝了口,掩饰着这片刻的尴尬。
“呃…我的确有这方面的想法,出于某种原因。”他放下咖啡杯,轻叹了口气道:
“但如果你已经下定决心,我也一定会尽量帮助的,毕竟这终究是你的选择——好了,现在告诉我,你的血脉之力觉醒了吗,能力是什么?”
面对科尔的疑问,安森先是点头,紧接着摇头。
“觉醒了但不知道自己的能力?哈哈…还真是很有克洛维王国的特色呢。”科尔笑了笑:
“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克洛维王国好像的确不怎么重视在军官中培养天赋者,倒是更愿意把资源向战术方面的培训倾斜。”
“不过这没关系,克洛维王国至今也才几百年光景,大部分天赋者,都是传承自奥斯特利亚王室从洛兰家族继承到的‘圣杯骑士’血脉,不出意外的话您应该也是。”
说到这儿,科尔也稍微收敛了一点儿轻佻的表情,逐渐严肃起来:
“多余的像七大血脉的传承,还有各种血脉之间的不同这些废话我就不说了,您之后可以自己去藏书室查阅;同时圣杯血脉的天赋者,我就稍微和您分享一下这种血脉之力的特点吧。”
“首先,您应该知道七大血脉之力每一种能力是固定的,但会因为每个天赋者的理解不同而产生变化,偶尔还会诞生出新的‘血脉’。”
“这其中最著名的要属赫瑞德家族的‘龙骑士’血脉和沃顿家族的‘狂猎骑士’血脉,两大血脉之力光是分支血脉就不下几十个,完全不同的力量种类更是多达数百。”
“但在七大血脉之中,‘圣杯骑士’是一个特例。”
“特例?”
安森警觉的挑了挑眉毛:“什么意思?”
“意思是在秩序教会至今对‘圣杯骑士’天赋者的记载中,没有出现过任意两个天赋者的能力重复。”科尔解释道:
“除此之外,这些天赋者们的能力终生都未曾有过变化。”
“举个简单点儿的例子,我在十二岁加入教会,十五岁觉醒血脉之力——在不受伤的前提下,我的力量,感官,反应能力…所有的身体机能都是常人两倍以上,致死量的鸦片膏最多也就让我咳嗽一下。”
哦?安森心中微微一惊。
“很强的能力,对吧?”科尔深深地看了安森一眼:“我猜这大概和我潜意识中,认为‘圣杯骑士不会受伤’的想法有关。”
“我在十五岁获得了这份力量,今年二十五岁;整十年的时间,我的能力既没有变异也没有产生过任何变化;和其余六大血脉之力相比,圣杯骑士血脉不存在变异的可能,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定性了。”
“但是…我们拥有其余六大血脉之力都没有的一样东西。”科尔“啪!”的一声打了个响指:
“那就是生命力!”
嗯?
安森愣了下,望着科尔那神秘莫测的表情是,试探着开口问道:
“你是说…觉醒了圣杯骑士血脉的天赋者都…命硬?”
“可以这么说——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圣杯骑士血脉的天赋者的确更难被杀死。”年轻的审判官点点头:
“除此之外,生命力顽强也意味着我们的身体素质要超越其他天赋者,能承受更大强度的训练。”
“你知道,血脉之力对天赋者而言就像是身体的一部分,使用血脉之力和用耳朵去听,用眼睛去看没什么两样,只有高强度的针对性训练,才能让它更灵敏,更强健,更有力。”
“从这个角度上说,我认为‘圣杯骑士’血脉,足以称得上最强血脉之力!”
第六十九章 你怎么在这儿?
最强血脉之力?
看着年轻审判官那严肃到有些好笑的表情,安森猜不到对方究竟只是随口说说,还是真这么想的。
不过回想起雷鸣堡之战时的种种,他又忍不住赞同对方的观点——如果自己的命不够硬,如果自己血脉之力的能力是“复活”,自己根本不是变异的克罗格·贝尔纳的对……
等等,等一下。
如果“安森·巴赫”的血脉之力的能力不是复活,那自己就不会失忆,没有失忆他也不会在被人莫名其妙的杀掉之后又“醒过来”,他没醒过来自己…也就不会穿越?
想到这里,才因为“圣杯骑士是最强血脉”有几分窃喜的安森心情立刻晦暗几分。
“当然,这一切都是我的主观臆断,只能为您提供一些参考。”
端起咖啡杯,科尔·多利安的嘴角再次露出笑意:“七大血脉每一种各有特色,很难真正区分出强弱;而且实际上从圣徒历前两百年至今,‘龙骑士血脉’一直是公认的最强血脉之力。”
“哦,为什么?”
“因为掌握着‘龙骑士血脉’的赫瑞德家族是骑士王后裔。”抿了口咖啡,科尔耸耸肩:
“还因为从圣徒历前两百年开始,这个家族始终都把持着帝国皇帝的位子。”
“相较之下其余血脉就没那么幸运了——‘海骑士’的贝尔纳家族名声不显,‘圣杯骑士’洛兰家更是一度差点儿绝嗣,靠着奥斯特利亚家族续了命,‘狂猎骑士’沃顿家族倒是出过一代‘征服者’皇帝,但也只有那一代而已,根本不足以撼动赫瑞德家族的地位。”
还真是完美的答案…安森有点儿无奈的放下手里的咖啡杯:“那既然现在我还不能完全确定自己的血脉之力,又该怎么训练呢?”
虽然自己拥有血脉之力这件事无需隐瞒,但底牌这种东西永远是不嫌多的。
“这没关系——宗教审判所拥有从众多家族的血脉之力传承中提炼出了一套完整的,科学的培训体系。”科尔像是早有准备的开口道:
“即便不清楚血脉之力的类型和能力,我们依然有办法将您培养成合格的天赋者。”
不愧是秩序教会…安森眼前一亮,带着些许好奇追问道:“那具体是什么呢?”
“跟我来。”
年轻的审判官站起身,表情神秘的带着安森朝客厅边缘的旋转楼梯走去。
俱乐部的二楼是一个半开放的大厅,两侧的阳台和从窗外照进屋内的阳光让房间显得十分宽敞。
站在楼梯口的安森看着房间内的陈设,整个人愣住了。
“怎么了?”科尔扭过头,冲着安森眨眨眼。
“…我有几个问题。”
沉默了片刻的安森,指着墙角旁的黑色平板,还装着护栏、齿轮和传送带似的东西:
“这个是什么?”
“这个啊,这个叫跑步机。”科尔抱着肩膀,十分简练的回答道:
“据说是某个负责监狱和惩罚犯人的审判官设计的,用来热身和锻炼心肺很不错。”
“那旁边的呢?”
“那是划船器,一个艾德兰水手出身的审判官发明的。”科尔欢快的耸耸肩:
“这东西除了锻炼肌肉之外还能活动脊椎,是劳伦斯队长的最爱。”
“那窗户下的架子是什么东西?”
“那叫铁匠架——看见上面的杠铃了吗,这东西能协助你完成很多训练,是一种很简单但特别适用的装置。”
科尔插着腰,翘起的嘴角带着些许骄傲:“如何,是不是很惊讶?全部都是审判所的顶配,据我所知整个克洛维王国只有王宫内有套和我们一模一样的。”
沉默的安森表情僵住。
所以,传说中宗教审判所用来训练审判官,众多家族的血脉之力传承,融合了的顶级培训机构…就是个健身房?
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会不会是自己的行踪和底细已经暴露了,这个叫科尔·多利安的审判官在想办法拖延时间,一边糊弄自己一边通报秩序教会?
想到这里,安森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半步,右手自然的垂在大腿一侧。
年轻的审判官眉宇微微一颤,忍不住笑了笑:
“当然,我知道这些和传说中那些古老家族的…呃,‘秘密传承’在看上去还是有点儿差距的,既不神秘也不奇幻。”
“但你仔细想想啊,既然说‘血脉之力’是我们身体的一部分,那么它的强弱也会反应在我们的身体上;一个整天咳嗽只能坐轮椅的佝偻病人就算拥有最强的血脉之力,又有什么意义?”
“反过来说在,只要身体素质够强本身就会强化我们的血脉之力,更何况身为天赋者的我们即使没有能力,基础和.asxs.本就要比普通人更高。”
“至于那些血脉家族的‘古老传承’,嘿嘿嘿……”科尔的轻笑中突然多出了几分不屑:
“没有任何不尊重的意思,但抛除无聊的神话,大概都是些‘虽然不知道原理,但貌似有用’的经验之谈。”
“总而言之,作为一个从这种古老家族里出来,从小听这些神话听到耳朵长茧的小儿子;安顿·巴赫阁下,我真诚的建议你不要相信那些见鬼的神话,要相信科学。”
相信科学,一个教会审判官告诉我要相信科学……
看着表情凝重不像在开玩笑的审判官,安森拼命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虽然他大概理解对方的意思了:
“那我该怎么做?”
“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劳伦斯队长…啊,就是那天在报社大楼里干掉维萨姆的审判官,他才是。”科尔耸耸肩:
“通常新晋审判官每天训练四到六个小时,但您是军事学院出身又上过战场,我猜应该能节省不少无用功。”
“这样吧,时间上您可以自由些但尽量每天都来,我会把这件事告诉劳伦斯队长,给您一份详细的计划书,包括训练强度和饮食标准;楼顶藏书室有不少关于各种血脉之力区别和变种介绍的藏书,虽然我觉得没什么意义,但多了解一些也是好的。”
“另外这栋俱乐部的地下室里有一个小型靶场和格斗室,我们也都会向您开放使用——虽然我觉得您应该用不着。”
“这也不一定。”安森轻笑着开口道:
“我的枪法很烂,还是需要一个不会被人看见的地方练习的。”
“您还是这么幽默。”
科尔笑了笑,显然没把这句话当回事,半随意半邀请的开口道:“想试试看吗?”
“就现在?”
“当然,如果您现在不着急离开的话。”年轻的审判官耸耸肩:
“您的书记官在武器工坊下的订单也已经到了,正好可以试试看。”
犹豫了一下,安森没有拒绝。
在科尔的带领下,两人沿着螺旋楼梯回到客厅,从吧台后的小门走进地下室的靶场。
“咔嗒。”
科尔·多利安从角落里提过一只手提箱,在安森的面前打开;里面放着一支左轮枪,一只口哨和一块怀表。
“不得不说您的书记官消息真的很灵通,这三件全部都是宗教审判所的标配。”科尔笑了笑,从手提箱里取出那支安森曾经见过的,比普通配枪长一倍的左轮:
“首先是这支‘匕首’——圣徒历九十年的经典款,从它诞生之后秩序教会的审判官已经有十年没换过配枪了。”
“它最大的特点就是威力足够大,用的是和利奥波德步枪同一类的纸壳弹,弹容量六发,一枪就能贯穿铁皮包裹的实木门板,或者打爆某人的脑袋。”
“缺点是后坐力也不小,然后因为威力太大经常会在击中目标的同时让铅弹碎掉…呃…虽然在我们看来这并不算什么缺点。”
如果目的是打爆敌人的脑袋的话,的确不算是缺点…抽了抽嘴角的安森,从科尔手中接过“匕首”。
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沉重感,这支左轮不仅枪管长度是普通配枪的两倍,重量也差不多是两倍,但很神奇的是过长的枪管握起来依然平衡,并没有出现重心偏移的情况。
“是件不错的武器。”
“您喜欢就好。”科尔不动声色的笑了笑,从箱子里又取出口哨和怀表:
“审判官口哨,有四个音阶;附带一本音谱,必要的时候可以用它向周围的审判官传递信息。”
“审判官怀表…啊,这个是只有钟表和指南针的初版款式,但时间和稳定性是普通怀表的两倍——两样都是很实用的装备。”科尔介绍道,将手提箱推到安森面前。
所以为什么只有那支左轮枪有自己的名字,口哨和怀表就只能加上“审判官”的前缀…内心忍不住吐槽的安森接过口哨和怀表,放进了自己上衣的口袋里。
“这三件装备全部免费,算是我们求真修会与您合作的诚意。”合上手中的箱子,科尔冲安森笑了笑:
“之后如果您还需要某些特殊的武器或者装备的话,就要请亲自或者让您的书记官到我们的武器工坊下订单了——当然,只收成本价。”
“谢谢。”微微一笑的安森随口问道:
“那么审判所的武器工坊在哪儿呢?”
“隔壁。”
“嗯?”
“就在这家俱乐部的隔壁。”科尔顿了下,抬手指了指头顶:
“您知道的,俱乐部左边的那家‘老阿尔弗雷德裁缝店’就是。”
嗯?!
安森真的惊了——堂堂宗教审判所,总部是俱乐部,培训机构是健身房,武器工坊是裁缝店…你们真的是一群正经的审判官吗?!
“为什么?”
“为什…没有为什么啊。”科尔眨眨眼,很是理所当然的笑了笑:
“眼下负责审判所武器装备的老阿尔弗雷德以前是个裁缝,干了这行之后依然没有扔下这方面的兴趣;我们考虑了一下就让他在总部旁边开了家裁缝店——这很正常。”
不,这怎么听都感觉不正常…安森换了个问法:“那如果我去这家店买身衣服的话……”
“当然可以,老阿尔弗雷德手艺很好的,而且收费也不贵。”科尔轻快的答道:
“他一般只做宴会用的礼服或者正装,不过这两年生意不太好,普通的大衣或者帽子也做,我们求真修会一年四季的衣服就全都包给他做的…还有什么问题吗?”
“…只有一个问题。”安森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宗教审判所在克洛维城里,到底有多少产业?”
“哦,原来你是想问这个啊!”年轻的审判官恍然大悟,随即冲安森灿烂一笑:
“这个保密。”
“……”安森·巴赫。
嗯,想想也是。
两人又闲聊了一阵,一边交谈着一边走到靶场前,对着已经千疮百孔的固定靶射击。
对于配枪“匕首”的威力,科尔·多利安的形容没有丝毫夸张的地方:从枪焰中激射而出的铅弹不是从靶上穿过,而是在上面直接炸开一个弹孔;四分五裂的铅弹如同霰弹般朝周围扩散,砸开片片火星。
同时后坐力也不是一般的大,掌心和手腕传来的冲击力,让安森几乎以为自己握着的是一支真正的利奥波德步枪。
威力很大,弹道很稳,是专门针对施法者的武器——因为大概也只有杀死施法者的时候,才需要打爆对方的脑袋或者心脏…安森如此总结道。
直至硝烟浓密到几乎看不见人的时候,两人终于停止了射击,摔着酸痛无比的胳膊离开了呛人的地下室。
回到客厅,才发现天色已经是傍晚了。
“有兴趣一起吃个晚餐吗?”看了眼窗外已经升起的月亮,右臂自然下垂的科尔热情的邀请到:
“您知道的,我们总部旁边有一家咖啡馆,那里的……”
“不用了!”安森连忙拒绝,生怕对方再告诉自己那里也是个什么秘密机构:
“我有个妹妹还在家等我,不能让她等着急了。”
“哦?”科尔眼前一亮:“您还有一个妹妹,真羡慕您!”
“她今年才十二岁。”安森不动声色的笑了笑:
“但我已经不是她的对手了。”
“哈哈…看不出来,您居然这么爱开玩笑。”
科尔·多利安将安森送到门口,主动上前拽开门:
“那我们就明天再见了,安森·巴赫阁下。”
“好,那就……”
面带微笑的安森,话语突然间戛然而止。
一双略有些困惑的冰蓝色眸子,不知何时在俱乐部门外停下了脚步。
“安森·巴赫?”
“你…怎么会在这儿?”
第七十章 千年家族
“安森·巴赫,你在这儿做什么?”
背着双手的布洛恩脚步停在求真俱乐部门外,纤细挺拔的黑色正装和硬领白衬衫,托举着一只高顶丝绸礼貌,潜伏在帽檐下的冰蓝色眸子闪烁着疑惑的光芒。
像是会在街头拐角,咖啡馆靠窗座位遇见的朋友。
就在布洛恩出现的同时,正要告别的科尔·多利安忽然停住了要关门的右手;嘴角挂笑的年轻审判官眨眨眼,好奇的在门外的两人之间打量。
这一刻,微笑的安森身体钉在原地,感受着同时从身后和身前投来的目光,两侧的鬓角微微渗出些冷汗。
怎么办?
自己要怎么解释,才不会让黑法师的亲信和教会的审判官在腓特烈大街上掐起来?!
内心一团乱麻的安森挑起僵硬的嘴角,拼命克制着自己的心跳,回首望向年轻学士:
“布洛恩,你怎么会在这儿?”
年轻学士微微耸肩,背在身后的右手举起一只封好的纸袋,左手的细长手杖指向俱乐部一旁的咖啡馆:“烟草。”
“这家咖啡馆的烟草非常不错,价格稍微贵了些,但很值得。”
“是啊,的确不错。”安森煞有其事的笑了笑:
“我的房东博格纳夫人也很喜欢,她说虽然看起来和普通的高级烟草没什么不同,但却有一种独特的风味。”
布洛恩微微颔首:“你呢?”
开口询问的同时,冰蓝色的眸子却停在了科尔·多利安的身上。
“我…我是这家俱乐部的会员。”安森很快控制了住自己的情绪:“你看…梅斯·霍纳德教授提醒过我,在王都生活要多参与一些社交活动。”
“这位是科尔·多利安,我在求真俱乐部认识的新朋友。”
“这位是布洛恩,我在圣艾萨克学院的校友,我们俩都是梅斯·霍纳德教授的学生。”
后退半步,面带微笑的安森,无比真诚的主动为两个人互相介绍道。
话音落下的瞬间,安森几乎能感觉到两人视线碰撞的火光。
“科尔·多利安……”
眯起眼睛的布洛恩上前半步,将手杖夹在腋下,主动伸出右手:“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那个大名鼎鼎‘异端刽子手’的血脉,真令人深感荣幸。”
“哪里哪里,曾祖父也只是位尽职尽责的普通审判官,砍下两百个施法者的脑袋什么的不过是以讹传讹的传说而已。”
满脸堆笑的科尔立刻握住了布洛恩的手,眼神中对年轻学士充满了敬佩:
“您居然是那位声名卓著的梅斯·霍纳德教授的学生?哦…居然一下子就认识了那位教授的两个学生,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有嫉妒了!”
表情冷漠的布洛恩感受着手掌间传来的力度,轻轻勾起了嘴角。
两人你吹我捧,各自一副相见恨晚的表情;如果不是咒法师的能力强化了自己的观察力,注意到两个人的手一个攥住手杖,一个已经垂在枪套前侧,安森说不定就真的信了。
……信才有鬼了。
“嗨,说真的,您和安森应该经常来这里坐坐,我们求真俱乐部的设立初衷,就是要让人毫无拘束的享受阅读的乐趣,非常适合你们。”热情无比的科尔开始主动邀请道:
“要是情绪沉闷,我们的地下室还有私人靶场和一个特殊的小地方,可以尽情的发泄一下,让心情好起来。”
“这样的话,我也推荐您有时间来一趟圣艾萨克学院。”
布洛恩微微一笑,冰蓝色的眸子也变得无比温和:“虽然平时学院是封闭的,但梅斯·霍纳德教授偶尔会在假日举办一些私人课程,我可以为您留一个靠近黑板的位置。”
看着两人眉来眼去的模样,安森拼命克制着自己嘴角抽搐的冲动,微笑着不断点头,偶尔插嘴说两句没营养的废话。
在足足三十分钟的交谈过后,三人终于彼此依依不舍的挥手告别;科尔·多利安再三邀请布洛恩一定要常来求真俱乐部做客,并表示会为他准备一份绝对意想不到的“惊喜”。
不苟言笑的年轻学士只是点头,微笑着和安森登上了同一辆马车。
………………
“他们终于盯上你了?”
摇晃不止的车厢内,这是沉默且表情恢复冷漠的布洛恩,在马车终于离开腓特烈大街之后的第一句话。
目光凝重的安森重重点了点头:“那个人……”
“科尔·多利安,求真修会次等审判官,拥有圣杯骑士血脉的天赋者。”布洛恩打断了他:
“我对他的了解仅限于梅斯·霍纳德教授的评价:一个毫无信仰,可以为了工作微笑着打爆别人脑袋的伪信徒。”
“宗教审判所派这个人和你交涉,证明他们还没有找到绝对的证据,或者说他们眼下只能确认你和梅斯·霍纳德教授的关系,认为你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
“如此一来,他们会针对性的对你进行监视,但考虑到你已经是秩序教会治安军的最高指挥官,这种监视必然是被动且充满弹性的。”
“在这样的前提下依靠身份便利,秩序教会乃至宗教审判所的全部计划,都不可能绕过身为治安军最高指挥官的…你。”
说到这儿,深吸口气的布洛恩,嘴角露出些许的弧度:
“干得漂亮,安森·巴赫阁下。”
这一瞬间,内心松口气的安森用略有些激动眼神望着对方,压低嗓音沉声道:
“一切都是为了黑法师,为了旧神派的大计划!”
好险好险…差点儿以为自己要被当成叛徒了。
不苟言笑的布洛恩满意的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烟斗点燃。
所以你真的是来买烟草的是么…安森紧抿着嘴角,对着吞云吐雾的布洛恩沉声道:“事实上…为了争取我对他们的信任,求真修会已经告诉我了他们的一部分计划!”
“哦?”年轻学士眼前一亮,表情中带着意料之外的惊喜。
“通过从近卫军手中了解到的情报,他们已经知道了梅斯·霍纳德教授正在搜集散落在克洛维城内的大魔法书。”安森开口道:
“因为教授在圣艾萨克学院的地位,让他们不敢轻易动手;所以打算利用自己手中的一册作为诱饵,让教授自己主动暴露身份!”
“他们还打算利用秩序教会的治安军作掩护,进一步加强对克洛维城内旧神派活动的控制…这只是我的猜测,但我认为秩序教会和审判所的目的恐怕还不止于此。”
“他们…很可能也在试图干涉眼下帝国和克洛维王国的战争!”
话音落下的瞬间,布洛恩托着烟斗的右手突然暴起了青筋: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因为路德·弗朗茨总主教建立的治安军,远远不止是现在的规模。”安森一边解释一边从怀中拿出一份折起的文件,递给布洛恩:
“最初我以为这支治安军的出现,仅仅是出于教会对近卫军能力的不信任,但当我知道路德·弗朗茨总主教想要建立的,其实是一支万人规模的治安军时,我就发现自己可能想错的。”
“不,他并非出于对近卫军能力的不信任,才想要建立治安军;而是在看穿了近卫军不值得信任后,认为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红砖街的暴动,旧墙街事件,还有闹得沸沸扬扬,到现在都还没完的钢铁苍穹号凶杀案;近卫军已经无能到人尽皆知的地步,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被取代只是时间问题。”
“而就在这个时间关头,秩序教会建立了一支直属于他们,可以在王都内拥有开火权的治安军……”
布洛恩微微蹙眉:“你的意思是…教会在趁着战争爆发导致王都治安混乱的机会,扩张自己在克洛维王国的权利?”
“我认为不无这个可能。”安森默默道,内心深处为自己扯淡的能力十分自得。
也许路德·弗朗茨真的有这方面想法,或者说他并不是要让教会而是自己的家族控制这支治安军,否则也不会安排索菲娅·弗朗茨小姐来监管预算。
但只要枢密院和奥斯特利亚王室还没有愚蠢到变成发了霉的橙子,他们就不可能将这支治安军的控制权完全交给秩序教会。
这里面应该还有别的利益交换,弗朗茨家族和秩序教会肯定也是付出了某些代价的;但那些和安森无关,他现在只想着怎么把黑法师和教会糊弄过去,安安稳稳的领自己每个月的津贴和薪水。
“第二次公序会议之后,教会就无时无刻不想着重新插手列国事务,甚至干涉王国内政…他们想要这些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安森继续道:
“对教会而言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控制一个王国的首都警备;成千上万的军队,无孔不入的眼线,遍布全城的监控点,还有藏在阴影中的审判所……”
“拥有了这一切,他们就能直接干涉王国政治,甚至是影响到最高决策——再对教会布满的国王,也不敢在身边有可能藏着一个审判官的情况下,做出任何对教会不利的决定。”
“王国内政会落入秩序教会之手,克洛维城将再无旧神派容身之处,秩序世界将回到圣徒历元年之前的黑暗时代。”
他故意做出落寞的表情,用沙哑的嗓音为自己这段现编的东西增色几分。
望着一点不像是在开玩笑的安森,布洛恩久久不语。
过了很久,直至马车驶入白湖公园的时候,他才终于抬起那冰蓝色的目光,说了句让安森有些匪夷所思的话:
“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了。”
嗯?安森愣了下。
他明白什么了?
面无表情的布洛恩却没有做任何解释,闪烁的目光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按照梅斯·霍纳德教授的计划,这场战争决不能轻易终结——只有代表着秩序世界的诸王国,都被克洛维王国和帝国点燃的风暴卷入其中,并且将鲜血流干,之后…属于我们的,属于所有旧神派的‘大计划’……”
“才有实现的可能。”
布洛恩微微扬起嘴角:“没错,我终于明白了…梅斯·霍纳德教授,他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会让你打入秩序教会的内部,让他们自以为得意的完成他们的阴谋。”
“因为混乱的秩序无法令克洛维王国发挥出全部的力量,只有铲除掉无能的近卫军,才能让奥斯特利亚家族放开手脚,依靠高效且专业的警备军去动员这座城市的全部产能,将最后一块钢铁,最后一个青壮年送到战场上,与帝国血战到最后一刻。”
“秩序教会…宗教审判所…路德·弗朗茨…他们的小聪明,将彻底毁掉过去近百年建立起的平衡,为他们自身的毁灭开掘坟墓!”
看着隐隐有几分兴奋的布洛恩,安森在心底叹了口气。
也许自己上辈子选错了职业,不该去参军的。
当个演员或者励志师什么的说不定也挺合适。
“那么,教授的意见是什么呢?”安森开口问道。
布洛恩立刻正色起来:
“梅斯·霍纳德教授命我通知你,眼下既然秩序教会利用旧墙街事件,正式介入了原本由近卫军一手操控的王都治安,那么我们不如反过来利用这一机会。”
“有一件事他们没说错,教授的确在搜寻王都内大魔法书的下落,但这仅仅是顺手为之,并不是这么重要的事情。”
安森神色郑重…既然梅斯·霍纳德这么说,那证明这件事的确很重要。
“教会的目标应该是通过治安军削弱近卫军的权威,我们完全可以帮他们一把。”布洛恩抽了口烟斗:
“为了搜索大魔法书的下落,教授在克洛维城内控制了许多黑帮和底层工会;我会在之后的几个月陆续向你透露一些他们的情报,让秩序教会抢在近卫军前面,以此麻痹秩序教会和审判所,最好能造成‘黑法师正在竭力搜寻大魔法书’的假象。”
“另外,教授还让我将这封信交给你——关于‘奥古斯特’家族的研究,已经有了下落。”他将一封信递到安森面前:
“据说…这是一个存在了千年,并且被灭亡的血魔法家族!”
第七十一章 大魔法书
【亲爱的安森·巴赫教友,当你在看到这封信时,我希望你正坐在壁炉前的沙发上,手边有一杯咖啡和一只烟斗,因为这很可能是我给你写过的最长的一封信。】
【因为我的内心,我的情绪,我急促的呼吸和就快冲出胸膛的心跳…我…立刻重写一封或者修改,对此时此刻的我都是不可能的。】
【奥古斯特…是已经存在千年,上溯三旧神时代,最古老的血魔法家族之一!】
昏黄的煤气灯下,看着那几乎要划破纸面的感叹号,端着一杯手磨咖啡的安森意外的挑了挑眉毛。
嗯,这的确算是个大新闻,是个非常了不起的发现,但…值得让一个黑法师激动到失态的地步吗?
【亲爱的安森,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和我同样激动,我们正在揭开某段历史真相的神秘面纱;一个在圣徒历前三百年前后仍有影响力,与克洛维王国最古老家族卢恩不相上下的家族,被抹杀的一干二净——这其中肯定存在不为人知的事情。】
【但真正的关键并非在于历史的真相,而在于这个姓氏本身。】
【接下来我要讲的内容涉及到旧神派世界最深层的核心机密,是全世界绝大多数人都永远不会接触到的领域,只有一小部分的我们和我们的死敌才知道的事情。】
死敌?
愣了一下的安森立刻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秩序教会。
【在旧神的追随者中,施法者被分为三等——是的,我相信认真好学的你一定还记得我们在咖啡馆的一课并记了笔记,尤其是五个阶段与使命的部分。】
翻阅信笺的右手一顿,安森立刻从怀里掏出了已经有些破旧的日记本。
【当你理解自己所追寻的道路为何物,真正掌握而非简单运用魔法的力量,理解了生命的意义与自己的使命,你…将在某个你必定会感觉到的时间点,跨越无法跨越的边界,进入下一阶段。】
【你将超越‘人’的范畴和所有已知的生命形式,成为另一种‘存在’。】
另一种存在?
安森放下了端起来的咖啡杯,听黑法师的意思,“不是人”似乎并不仅仅是血法师的专利?
【即便在施法者群体之中,他们也是极为罕见的存在,而且因为长相、外貌…肉眼所见的一切,对他们都已经毫无意义;除非主动承认,否则谁也无法断定他们的身份。】
【这些施法者们在千年之前有着‘图托儿’的尊号,寓意为‘长者’或者‘导师’;现如今,被我们的死敌称之为‘亵渎法师’】
看到这里的安森瞳孔骤缩,立刻想起了黑法师带着高顶礼帽和单片眼镜的形象。
他能够在大庭广众之下显露身为施法者的身份,还能以约翰·內斯的名字潜伏在雷鸣堡征召军之中不留下一丝痕迹。
这是不是证明梅斯·霍纳德同样是一位“亵渎法师”?
作为索菲娅·弗朗茨口中“克洛维城最出名,最优秀的施法者”,这一点的确不无可能;而他前后几次所展现出的实力,也明显超越了“普通施法者”的水准;如果他真的“成为另一种存在”,也并非是什么令人感到惊讶的事情。
抿了口咖啡,安森继续看下去:
【而就连渎神的秩序教会也未必了解的是,在‘亵渎法师’之上还存在另一个等级,一个无比接近三旧神,甚至于可能已经取代了‘神’的等级。】
【他们…被称为‘使徒’。】
【关于他们的存在有着种种传说,多数认为他们是三旧神体系的终点,是三旧神意志的化身,掌握了永生不死的力量,因为从未有过使徒被杀死的记载。】
【所有有关‘使徒’的记载都早于圣徒历前六百年之前,数量稀少,并且即便有也只是某些只言片语形式的作证;唯一能准确证明他们存在过的原因,是这些‘使徒’们几乎每一个都与某个‘家族’,有着十分紧密的联系。】
【是的,我亲爱的安森,看到这里我想你肯定已经猜到了…奥古斯特,或者说开创了这个家族的第一代奥古斯特,就是一位血魔法的使徒!】
激动不已的文字直接冲出边缘,在信纸上留下了一块巨大的墨点;安森几乎能看到坐在书桌前的梅斯·霍纳德竭尽所能让自己冷静,潦草字迹也重新变得工整优雅:
【我无法用言语形容我此刻的心情,这是前无古人的发现——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奥古斯特’将会是有史以来第一个陨落的使徒。】
【在古老的黑暗时代,所有的施法者群体都是以家族的形式存在;那么这个血魔法家族将隐藏着超越我们想象的秘密。】
【亲爱的安森,这个秘密也许将为我们打开一扇大门,一扇通往魔法顶端的大门!】
嗯?!
就在视线落在最后一个单词时的瞬间,安森突然感觉后颈传来一阵冷意。
有人在自己的书房内,而且就在自己的正后方。
警觉的安森立刻全身绷紧,清醒的理智开始思考对方的身份。
现在是晚上十点半,博格纳太太和莉莎都已经回卧室睡觉了;如果是小偷或者强盗不会蠢到走进有人的房间,更不可能跑到还点着灯的书房。
那么会在这个时间点潜入的,只能是想干掉自己的人。
会是近卫军吗?
感受着身后那微弱的,越来越靠近的脚步声,一动不动的安森故作自然的缓缓放下右手的咖啡杯,左手大拇指伸向袖口内,按住紧贴着腕部的刺刀刀柄。
三步、两步、一步……
“啪!”
一杯咖啡放在了安森的桌子上。
“哟,安森。”
表情错愕的安森扭过头,怀里抱着托盘的莉莎正冲他笑。
不等他开口询问,瞪着大眼睛的小女孩就抢先一步解释道:“人家刚才发现你还没有睡觉,就去厨房倒了一杯咖啡给你。”
“博格纳夫人说了,好女孩儿都要学会煮咖啡才行。”
煮咖啡?
看了眼桌子上那杯黑乎乎的冷水,安森试着端起杯子放在面前闻了闻,又试着晃了晃杯子里的液体,完全一动不动。
嗯,这是一杯很稠的咖啡。
轻轻的放下那杯疑似黑色泥浆的液体,安森微笑着看向莉莎:“嗯,看起来很好喝,就是有点凉了。”
“真的?”莉莎笑得两眼眯起月牙:
“那莉莎去给你加热一下?”
“不、不用了!”安森赶紧拦下她,僵硬的笑了笑:
“我手里这杯还没喝完呢,等会儿我自己去热就行。”
“嗯…好吧。”
稍微有点儿失落的莉莎点点头,朝安森点点头,抱着托盘转身朝书房外走去。
“莉莎!”
就在小女孩即将踏出房门的瞬间,突然听到身后的呼唤,眼前一亮转过身来:
“怎么了?”
“……不,没什么。”顿了顿,面色微变的安森扬起嘴角:
“晚安。”
“…哦,安森也晚安啊。”
愣了下的小女孩有些莫名的看着他,默默转身离去。
望着莉莎的背影,心情稍微有些复杂的安森决定暂时还是不告诉她关于“奥古斯特”家族的事情比较好。
为什么梅斯·霍纳德会出现在雷鸣堡,为什么他会对奥古斯特这个姓氏如此感兴趣,为什么他会在克洛维城搜寻大魔法书的下落,为什么他会那么执着于所谓的‘大计划’,为什么身为施法者,还要甘冒风险继续留在圣艾萨克学院担任历史系教授……
看着手中的信笺和一旁的日记,许多曾经无法理解或者不明白的事情终于都有了解释。
梅斯·霍纳德,他所渴望的并不是‘大计划’或者‘历史的真相’,他一直在寻找成为‘使徒’的方法!
当然这一切还都仅仅是安森自己的猜测,并没有任何确切的,甚至能完全说服自己的证据;即便都是真的,他也并不打算插手。
对秩序教会和宗教审判所而言,自己目前最大的“利用价值”就是掌握着关于“黑法师”的线索;在风暴团真正拥有一定战斗力之前让黑法师显露出一定程度的威胁,可以略微提高自己在秩序教会眼中的重要性。
唯一的问题在于按照审判所的说法,《大魔法书》记载着从古至今所有的魔法和三旧神陨落的真相。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这东西对黑法师究竟有什么用处?
面无表情的安森深叹口气,端起桌上咖啡杯喝了一大口;然后一个不留神,拿的是莉莎送来的那杯。
“噗——!!!!”
………………
“我真是万万没想到,身为‘刽子手多利安’的后代,你居然会问这种问题?”
求真俱乐部客厅内,手捧着一本《艾萨克·兰德生平》的塞拉坐在靠窗的沙发上;嘴角挂着轻蔑笑容的女审判官,甚至懒得抬头去看某个问了“愚蠢问题”的同僚。
“我又不是我的曾祖父,也没有砍下两百个施法者的脑袋,怎么会知道这些?”书架旁的科尔翻了个白眼:
“并且我认为不懂就问是一种非常优秀的品质,总比不懂装懂的要强——还有我没问,你怎么又在读心了?!”
“你究竟想不想知道?”
“……请讲。”
偷偷瞥了眼满脸“哀怨”的科尔,塞拉低头轻哼一声,继续翻阅着书页:
“秩序教会关于《大魔法书》最早的记载,是圣徒历前五十八年,一个并非施法者的教会学者通过某些不为人所知的手段,编纂了如今的《大魔法书》,记载着从古至今所有的魔法和三旧神陨落的真相。”
“圣徒历前二十年至元年,艾萨克·兰德无意中得到了《大魔法书》,并且由此引来了教会的追捕,并在圣徒历元年死于一场爆炸,之后……”
“等、等一下!”科尔·多利安连忙抬手打断了女审判官:
“你是说圣艾萨克曾经得到过完整的《大魔法书》,而且他的死不仅仅是因为他研制出了最早的蒸汽机,还因为他是个旧神派——秩序之环在上,这要是真的那也太令人惊讶了!”
“不,真正令人惊讶的是你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看着自己愕然的同僚,塞拉面无表情道:“亲爱的科尔·多利安,我一直认为良好的出身能带来良好的教育,感谢你纠正了我这一错误。”
“哦,没什么,塞拉你太客…不对,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涨红脸的科尔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还有我想问的不是关于《大魔法书》的科普,而是为什么黑法师这么想得到它?!”
“如果黑法师只是个对旧神派感兴趣的历史系教授或者普通的施法者,也许他真的会对《大魔法书》感兴趣,但很明显他不是;他要么是已经达到第五阶段的施法者,要么就已经晋升为‘亵渎法师’。”
“这个等级的施法者,为什么会对一本旧神派界的《百科全书》感兴趣?”
对于自己无知的同僚,女审判官贴心的给出了“提示”:
“因为艾萨克·兰德。”
“圣艾萨克?”
科尔的表情更茫然了。
塞拉翻了个白眼,再一次刷新了自己对同僚无知程度的下限:
“因为艾萨克·兰德不仅仅是一个秩序之环的信徒,蒸汽机的发明者和差分机的设计者,一个旧神派信徒,还是第一个或者说唯一一个,同时掌握了三大魔法的施法者。”
“什么?!”
“科尔·多利安,你现在的表情简直像是第一天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婴儿。”
叹息不已的塞拉合上了手中的书,面无表情的看向震惊到下巴都快掉下来的科尔,十分“贴心”的轻声问道:
“需要我再告诉你,为什么艾萨克·兰德能够成为那么‘了不起’的施法者吗?”
“……不,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连连摇头的年轻审判官一脸受到过分惊吓的表情,有些精神恍惚的在沙发上坐下,长长的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所以…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哪件事?”
“…圣艾萨克是旧神派还是个施法者的事。”
“我不太确定。”塞拉稍微想了想:
“十分钟之前我以为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但好像并不是这样。”
“…那好,我换个问法。”科尔试着用一种不那么丢脸的方式:
“在这件事情上,究竟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我不知道。”塞拉再次摇摇头: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知道的。”
“……”科尔·多利安。
第七十二章 卫队长
又是一个雾蒙蒙的清晨,克洛维城的冬季似乎就从未有过任何的好天气;在这被乌云笼罩的日子里,漫天飞舞的雪花再也不能带来些许的愉悦。
而在与这严酷冬季一墙之隔的博莱曼大街55号房间内,坐在有着温暖壁炉的客厅里的安森,正“愉悦”的享受着一顿丰盛的早餐。
面无表情的他正襟危坐在餐桌前,带着一丝夹杂着疲惫的僵硬微笑,看向某个正在厨房和客厅之间来回穿梭,无比忙碌的娇小身影。
略有些宽大的针织白色连衣裙和粉红色的围裙,再搭配一双充满了“糟粕思想”的红色高跟鞋,精致可爱的莉莎欢快的像翩翩起舞的蝴蝶,从已经被黑烟笼罩的厨房里端来她尽心准备的餐点。
一杯热咖啡,芝士,燕麦粥,鸡蛋,培根和半个烤苹果;这些组合起来,便是属于自豪的克洛维人“中产阶级”的早餐——是不是真的没人知道,反正报纸和博格纳夫人都是这么说的。
轻轻用勺子舀起盘中的白水煮蛋,彻底煮烂的蛋白和蛋黄已经混杂在一起,化作看不出形状的乳白色液体,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下嘴。
面不改色的安森微微一笑,从旁边拿过一整块燕麦面包,将“蛋液”均匀的涂抹在已经化作焦炭还在冒火星的面包表面。
最先与舌尖接触的,是鸡蛋润滑感和白开水的清香,那独具匠心的口感让安森嘴角勾起微笑——他根本不用闭上眼睛,就能想象到小女孩儿在灶台前挠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把糊掉的鸡蛋捞出来的可爱模样。
当唇齿发生触碰,夹杂着燕麦颗粒的面包便紧随其后;小麦的芬芳和燕麦的清香,都在天真烂漫的少女点燃的熊熊大火中魂飞魄散;只剩梆硬的木乃伊,在他的牙齿间“嘎吱”作响。
但这一切仍未抵达极致的巅峰——皱巴巴只剩核的烤苹果,犹如怒放的鲜花般打开了安森的味蕾,令他以极大的感动,小心翼翼的去享受在火海中只剩下残渣,泡在一坨芝士酱里面的炭烤培根。
每一次的咀嚼,每一次的吞咽,每一次的回味…全都是前所未有的体验,充满了超乎寻常的猎奇刺激感,兴奋的让安森面色僵硬,额头青筋暴露。
用尽全力将最后一小块苹果核从喉咙口咽下,端起冰冷而宛若泥浆的手磨咖啡——或者说冷水泡咖啡粉——当粘稠的黑色液体终于一滴也不剩的流进温润的喉咙时,安森的眼角留下了仿佛荣升天国的激动眼泪。
那是…彻底解脱了的幸福——暂时的解脱了。
“很美味,简直超乎想象。”
看着站在餐桌旁抱着托盘,满脸期待的莉莎,表情真诚的安森毫不吝啬的赞美道:“我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为什么要这么问?”
“因为…因为莉莎是第一次做,自己都还没有尝……”
“唉!不用尝,你相信我就行了,难道你认为我会骗你吗?”
“那、那安森再也不会赶走莉莎了对吧?”
“当然不会,这么能干还听话的莉莎,我为什么要赶走呢?”
激动的小女孩儿涨红了脸蛋,祖母绿色的眸子里闪烁着有害羞的光泽:“既然这样,那莉莎以后就天天都给安森做……”
“不——!!!!”
面色惊变的安森立刻表示拒绝,脸上的微笑越来越僵硬:“不、不用了!”
“为什么?”莉莎歪着小脑袋。
“因、因为……”一脸真诚的安森眼神疯狂闪烁:
“这、这主要是因为…呃…我是想说…其实吧…嗯…以后你可能就没时间做这些了!”
“没…时间?”
表情困惑的莉莎突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黯然的委屈道:“安森…还是要让莉莎去上学吗?”
“当然不会。”微笑的安森果断否认,右手不动声色的将入学通知书藏进了袖口:
“之所以会没有时间是因为…我为我们亲爱的小莉莎准备了一个惊喜!”
“惊喜?”
莉莎的表情更困惑了。
“对,惊喜!”安森十分用力的点头,从口袋里掏出纯银色的审判官怀表,精致的透明表盘上指针上已经走到十点三十五分。
抱着托盘的少女十分敏锐的注意到了这一细节:“安森现在要出门吗?”
“没错。”安森突然神秘一笑:“所以亲爱的小莉莎,你该去换衣服了——我们得出趟远门。”
“唉,莉莎也要去吗?!”
…………………………
白厅街,风暴团驻地,废弃工厂的大门外。
望着安森·巴赫脸上古怪的表情,孤零零站在荒地里,浑身落满积雪的小女仆低声叹了口气,就连一贯的微笑也变得有些僵硬。
“…亲爱的安洁莉卡,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为难,可今天真的非常非常关键——上次那个该死的骗子耍了我们一次,今天是正式军官正式任命的最后期限;如果想抓住他的把柄的话,我们就只有这次机会了!”
“…但你知道,有了上次旧墙街的事情,父亲路德对我的监视已经越来越严了,要是再不告而别的话他肯定会……”
“…总而言之,整个任命环节你都不用插手,安静坐在一边看着就好;这该死的骗子现在肯定很得意,绝对会任命一大批有名无实,让他能轻松掌握整个风暴团权力的无能之辈——你只需要在一旁静静的看他表演,然后记住那些人的名字就好了……”
脑海中回忆着索菲娅·弗朗茨的叮嘱,小女仆再次无奈的叹息,在几双奇怪的眼神中一声不吭,寸步不离的紧跟在安森的身后,朝破旧的大门内走去。
经过连续几天的紧急赶工,整个废弃工厂——风暴团驻地已经初具规模,稍微有了些军营该有的样子。
虽然即便以秩序教会的财力,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将废弃工厂改造成军事要塞;但仅仅是平整土地,修复煤气和自来水管道,顺带着建立一些简易工事还是能办到的:
工厂四个角落里,原本的杂草丛已经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四座拔地而起的木质哨塔,几个工人正围在哨塔底端,准备依托着哨塔在旁边修建半永久的石质塔楼。
哨塔周围,一群新兵已经在教官的带领下,开始进行最基本的练习——八百多名面黄肌瘦,刚刚离开福利院的士兵们背着崭新的利奥波德后装燧发枪,有气无力的在教官愤怒的咆哮声中围着哨塔跑圈儿。
几乎无时无刻都有掉队的倒霉蛋儿,在愤怒的教棍和同伴们恐惧的目光中下凄惨的哀嚎不止。
安洁莉卡对为什么安森会特地要求一定要全部配置后装枪,以及军官严苛到残忍的训练方式毫无兴趣;真正令小女仆在意的,是这些士兵们身上毫无装饰的灰色军装。
在她的印象中无论是正规军还是那些保安公司的佣兵们,都尽可能的让军装显眼夺目一些,这样的军队看起来才足够有气势,能够对敌人和那些暴动者们产生足够的震慑——哪有让士兵们只穿着衬衫和灰色大衣上战场的军队?
难不成…这个男人连军装印染的钱都贪污了?!
带着连某种恶意满满的猜测,小女仆紧跟在安森身后朝工厂厂房——驻地大楼走去;两门六磅炮,四门三磅炮,四门一磅炮和两门榴弹炮,总共十二门火炮依次排列两侧,在大门外组成了一条“长廊”。
因为前线战争吃紧,整个克洛维城已经找不到多少合格的骑兵了,找得到的安森也绝对雇不起;所以干脆就把留给骑兵的预算全部换成火炮和重型四轮马车,组建一个师级的炮兵连。
安洁莉卡完全不明白,这些既笨重又缓慢的火炮在城市里到底有什么用处?
不过索菲娅并没有吩咐过这些,小女仆也就没有过多在意。
跟着安森来到司令室的门前,令安洁莉卡有些意外的是除了小书记官之外,就连和安森坐同一辆马车来的小女孩也没有进去;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应该不会因为索菲娅小姐报复自己吧?
就在小女仆忍不住胡思乱想的时候,一阵敲门声从司令室外传来。
“请进。”
稍微清了清嗓子,安森沉声道。
安洁莉卡扭过头,推门而入的是一位穿着厚重大衣,带着黑色圆礼帽的中年人;他有一双深陷的眼窝,略有些下垂的面颊看起来略有些丧气。
“下午好,安森·巴赫中校。”丧气的中年人摘下帽子,露出一头乱糟糟有些发白的褐发,坐在安森面前:
“我的名字叫劳伦斯·贝尔纳特,陆军上尉,炮兵科出身。”
“哦,您竟然是一位炮兵?”安森眼前一亮:“真是太好了,我们这支军队正缺少一位炮兵指挥官——请问您在这方面有过多少经验?”
“毫无经验。”劳伦斯温和的笑了笑:
“事实上今天来这里后我才第一次见到真正的火炮,看上去真的很有气势。”
安洁莉卡:“?!”
“是吗?”安森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似的点点头:
“那么您的数学成绩怎么样,一名炮兵军官需要很好的数学,尤其是几何学——已知直角形三角形一边长3,一边长4,请问第三条边的长度?”
“7。”劳伦斯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答得好!”安森立刻起身,用力握住了劳伦斯的右手:
“从今天开始,您就就是我们风暴团的炮兵连长了——出去的时候,请记得将下一个人叫进来。”
“没问题。”
震惊到双眼瞪圆的小女仆,目送着笑呵呵的劳伦斯·贝尔纳特转身离开;还没等她来得及说什么,第二个人就已经走了进来。
这是一位身材十分纤细的女性,有着令小女仆光看就觉得眼红的浓密长发,表情如冰山般冷漠,让人完全无法想象她笑起来会是怎样的风情。
“塞拉·维吉尔,陆军中尉。”冷漠的女军官在位子上坐下,默默的凝视着安森的双眸:
“我希望任职风暴团的内务副官。”
内务科出身的女军官,稍微有些奇怪但至少比刚才的正常…惊魂未定的小女仆点点头,一动不动的盯着女军官漂亮的后背。
“一个合格的内务副官,需要对军队上上下下所有事情都有所了解,并且口风严密。”安森轻笑着开口道:
“塞拉中尉,请告诉我从走进大门直至我的办公室这段路,你都注意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塞拉面无表情道。
“哦,塞拉中尉,你在军营里什么都没看到吗?”
“不,这里不是军营,更不是白厅街,更不存在一个叫风暴团的组织。”塞拉冷冷道:
“就连塞拉·维吉尔这个人也是不存在的,这里什么也没有。”
“可我们都看见你了。”
“我否认,你们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塞拉面不改色:“我,军营,白厅街,风暴团…都只是你们的幻想,你们正活在自己的梦里。”
“……”安洁莉卡。
“恭喜你,塞拉中尉!”安森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们的内务副官了——出去的时候记得叫下一个人。”
塞拉一声不吭站起身,梦游似的转身离去。
望着女军官离去的背影,安森扭过头刚想要和小女仆说什么,门外就突然响起了一道欢快的声音。
“唉,这么快就轮到我了吗?!”
两人同时抬头望去,一个脸上写满了快乐的年轻人冲进房间,不等安森开口就直接坐在了他面前,大声自我介绍道:
“我叫科尔·多利安,陆军散兵科上尉,今天是来应聘散兵连长的!”
“非常好,我们这支部队眼下最缺少的就是优秀的散兵指挥官!”激动的安森立刻抱起肩膀,和科尔四目对视:
“科尔·多利安上尉,身为全团侦查和先导,散兵连长需要对他所负责的战场了若指掌——告诉我,从旧墙街到红砖街最快的方法是什么?!”
“找个出租马车的车夫!”科尔爽朗的笑道:“他们每个都认识路!”
“啪!”
小女仆一巴掌拍在脸上。
“您正是我们急缺的人才!”安森翘起嘴角,用力拍了拍科尔的肩膀:
“从现在开始,我正式任命您为第一散兵连连长——出去的时候记得把门外的人叫进来。”
“好嘞!”
科尔·多利安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快乐的夺门而出。
过了会儿,穿着灰色军装还背着一杆博尔尼步枪的小女孩儿从门外走进来,瞪着闪亮闪亮的大眼睛:
“安森?”
“莉莎,通知他们所有人休息三十分钟。”安森从口袋里掏出怀表,微微一笑:“让艾伦·道恩准备午餐,三十分钟再继续面试。”
“是!”
莉莎板着脸朝他敬了个军礼,背着步枪飞快的转身离去。
安森点点头,正要起身的时候看见小女仆一副惊呆了表情,瞪着自己的眼睛里仿佛有一万个问题要问。
于是他微微一笑,用有点儿不好意思的口吻道:
“不好意思,忘记告诉你了,她的名字叫安森·巴赫。”
“是我的卫队长。”
第七十三章 弗朗茨家族
“真是太可怕了!”
粉红色的少女卧室内,歇斯底里的小女仆用最最高亢的咏叹调,对自己的主人表达着此刻的心情:
“我的小姐,幸亏您当时并不在场,否则安洁莉卡都无法想象您究竟会…人家的意思是,原本安洁莉卡一开始还以为您对安森·巴赫先生有什么误解,或者只是想找他的麻烦…但是大错特错!”
“他就像您说的那样——不,他甚至比您说的还要恶劣,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骗子,无耻之徒,这种人肯定是彻头彻尾的旧神派!”
“安洁莉卡……”
索菲娅望着自己的小女仆,惺忪的睡眼中带着一丝困惑:“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不重要!”
安洁莉卡突然冲上来,跪坐在床边一把握住索菲娅的双手,坚定不移的目光与她四目对视:“重要的是安洁莉彻底卡明白了,索菲娅小姐您才是对的。”
“从现在开始,您的女仆将坚定不移的站在您这边,与您并肩作战,一起揭开安森·巴赫先生那丑恶的嘴脸——嗯,还有他身为旧神派的罪证!”
小女仆紧紧地抿着嘴唇,坚毅的目光表明着她的决心。
还没睡醒的索菲娅沉默了一阵,昏昏沉沉的面颊上突然露出冷笑:
“…所以,亲爱的安洁莉卡,你以前都不是站在我这边的?”
“呃……”尴尬的表情从小女仆的脸上一闪而过,随即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安洁莉卡的意思是,这次尤其站在您这边。”
“哼。”
索菲娅轻哼声,略微表达着自己的不满,脑海中却在想着另一件事。
恍若昨日的旧墙街事件,已经是十多天之间的事情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即便索菲娅想,也瞒不过父亲的眼睛,但这不是关键。
那天的晚上,父女两人进行了一场十分漫长的谈话。
路德·弗朗茨的话语十分温和,完全没有因为自己可爱的女儿瞒着自己没去沙龙,而是跑到旧墙街的报社大楼,参与到近卫军与黑帮枪战,审判所的行动而有哪怕一丝丝的恼怒。
就像他一贯放纵索菲娅和德拉科·维尔特斯接头,“代表”弗朗茨家族与小说家谈判与合作,甚至跑到黑法师的旧神派聚会上,去“调查线索”一样。
他甚至以自己的名义,“请求”宗教审判所除非有明确的证据,否则不准对安森·巴赫实施强制关押;
但索菲娅在看到父亲端起咖啡杯,语重心长的宽慰自己时,她就知道父亲真的生气了。
很多年前路德维希·弗朗茨下定决心要投身军旅时,父亲也曾经这么“宽慰”过自己的兄长。
这让索菲娅终于有了一丝危机感——路德维希是父亲唯一的长子,即便再怎么惹恼父亲看,他依然能权利继承家族的遗产和事业…而自己不同。
她完全能想象得到如果这样的情况没有任何转变的话,自己会落得怎样的下场:一场奢华的酒会,一次“巧合”的偶遇,一位年轻有为的贵族,一场令人羡慕的婚姻,一笔无比丰厚的嫁妆……
然后,永远和弗朗茨家族的事业告别。
作为路德维希“替代品”的她甚至比许多教会执事更了解,克洛维大教堂究竟掌握着何等恐怖的财富,执掌教会多年的弗朗茨家族又膨胀到了何种地步。
拿一笔小钱,嫁给某个能给路德维希未来带来收益的家族…绝不是索菲娅·弗朗茨为自己规划的未来!
她渴望冒险,渴望不用在沙龙里只是和那些无聊的人一起讨论,而是真正接触到被隐藏的真相,魔法,异端信仰,决定世界命运的瞬间。
但她更明白一旦自己失去家族和父亲的庇护,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在自诩公平和开放的克洛维王国,吸烟室和枢密院依然是男人的天下;想要一份正经工作的女人,只有在家政公司和纺纱厂应聘才不会因为性别丢掉工作——多年帮助父亲会见那些工会头目,工厂老板的她一清二楚。
“…所以,我的小姐,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安洁莉卡怯生生的话语令她收回了思绪,微微蹙眉的她下意识的将右手食指点在唇下。
怎么办?
针对黑法师的调查已经被父亲完全交给了求真修会,安森·巴赫也完全在他们的监视之下,根本没有自己插手的余地。
即便自己能找到任何线索,发现德拉科·维尔特斯的行踪,找到安森·巴赫是旧神派的证据,只会让父亲更加坚定把自己嫁出去的决心而已。
“你刚刚说…他任命了一大群自己的亲信?”
小女仆立刻用力点头:
“不懂数学的炮兵连长,不认路的散兵连长,至于那位内务副官小姐…哦,安洁莉卡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也许精神医院才是她应该待的地方。”
“对了,他还让自己的妹妹当他的卫队长——那个可怜的小女孩儿,她还没有自己背着的步枪高呢!”
小女仆从表情到语气都充满了愤懑之情:“这样堂而皇之安插亲信,为了贪污军饷连自己妹妹都不肯放过的小人,肯定会把治安军变成他的提款机器!”
“是吗,但路德维希说他只用十九天就攻下了雷鸣堡。”
“黑幕,肯定有黑幕!”小女仆咬牙切齿道:
“说不定这就是旧神派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好让他打进秩序教会的内部;或者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情况,比如说雷鸣堡其实是一座空城之类的!”
看着比刚开始的自己还激动的小女仆,索菲娅先是叹息一声,紧接着嘴角开始不由自主的上扬,姣好的面容上勾起一轮上弦月:
“呵呵呵…那不是很好吗?”
唉?
看着突然间神色骤变少女,小女仆吓了一跳,像做错了事情似的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凑上去:“索、索菲娅小姐,你……”
“我想通了。”表情玩味的索菲娅突然道:
“亲爱的安洁莉卡,我终于想通了。”
“您…想通…什么…了?”
被她吓坏了的小女仆结结巴巴着。
“黑幕——就是你刚刚提醒我的那个。”
突然间趴在床上的少女任由长发披散,手掌交叉支撑着下巴,灼灼目光与小女仆四目对视:
“安森·巴赫,德拉科·维尔特斯…他们每个都擅长骗人的把戏,撒谎对他们简直和呼吸一样自然,想抓住他们的把柄或者线索,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更不用说,这些‘男人’还有着我没有的优势;所以如果要打败他们,我就不能用他们的方式。”
“我…索菲娅·弗朗茨…要用自己的方式来俘获他们!”
“自己的方式?”
小女仆小心翼翼的看着索菲娅。
“砰!”
一枚刻着秩序之环的金币腾空弹起,在空中腾转了几圈后,稳稳的落在了索菲娅的掌心。
……………………
在享受了一顿蒜蓉香肠,土豆牛肉炖菜和冰镇的提尔皮茨朗姆酒组成的晚餐后,心满意足的安森终于从早餐的噩梦中恢复了许多。
实话实说,克洛维王国陆军的标准餐并不好吃,和博格纳夫人做的“家庭美味”更有天壤之别;但只要能让莉莎不再做饭,他真的一点儿也不介意天天吃这些。
享用过晚餐,安森将碗盘推到桌子一脚,从地图桌上取过军官们的简历和花名册,一边喝着朗姆酒一边翻阅起来。
整个面试过程很成功,甚至可以说非常成功;六十四名军官,四分之三是刚毕业的新人,剩下的四分之一是多年服役,卡在没有贵族头衔而无法晋升的老兵。
按照克洛维王国律法,没有贵族血统的军人一般只能到中尉,上尉就是极限;就像某个当了多年连长,始终在背黑锅和背黑锅路上的卡尔·贝恩副官一样。
至于安森这种小贵族加军校出身的“职业军官”,中校基本上就是他的“人生巅峰”——这也是路德维希在和他做交易时,直接拿这个军衔开价的理由。
听起来很残酷,但实际上克洛维王国的军制在整个秩序世界,已经称得上很“公平”了——在帝国,没有骑士头衔的平民永远别想指挥一个连;东边的伊瑟尔王国更恐怖,少于四分之一精灵血统,就只能当一辈子大头兵。
经验丰富的老兵们可以担任连长,年轻人除了埃里希教员安排过来的“关系户”,都可以委派去担任伍长、排长、副官和内务长这种最基层的职务,负责新兵的训练和日常工作。
最快一个半,最慢三个月,度过了磨合期的军官们,和逐渐从训练与饮食中恢复体能的“流浪汉新兵”,就能让风暴团形成最基本的战斗力,完美达成秩序教会(甲方)的预期目标。
当然,前提是某位少女千万别再给自己找麻烦了。
安森叹了口气——每当这个时候,他都怀疑为什么自己没有在钢铁苍穹号上没有狠下心,让那个话痨小说家被近卫军乱枪打死?
“咚咚咚!”
一阵清脆的敲门声,小书记官毕恭毕敬的走进了司令室,将怀中抱着的文件放在桌子上安森抬手就能碰到的位置。
“这就是今天最后需要您过目的文件了,安森·巴赫大人。”艾伦·道恩沉声道:
“上面还附有您明天的行程——白天是您要求的求真俱乐部,下午是风暴团军事会议,晚上如果有时间请去一趟克洛维大教堂,总主教希望近期见您一面。”
“好的,我知道了。”安森轻笑道:
“辛苦了艾伦,你可以回家了。”
“这一切都是我应该做的。”小书记官点头道,微笑着离去。
就在快走到靠近门的位置时,他突然停下脚步,原地转过身来:
“安森·巴赫大人。”
“嗯,还有什么事吗?”
“那倒没有。”小书记官摇摇头:
“只是有些好奇,为什么您今天要故意激怒索菲娅小姐的女仆呢?”
“当然,我很清楚您在风暴团内安排一些‘自己人’的需求——包括亲爱的莉莎小姐,但这种事情只要交给我,完全可以处理的不留痕迹,没必要非得让她发现不是吗?”
艾伦·道恩的表情很是困惑:“我并不是反对您这么做,但主动激怒控制着风暴团预算的索菲娅小姐,并非很明智的选择不是吗?”
安森笑了一声:“你想知道?”
“不,只是好奇罢了。”小书记官毕恭毕敬的微微颔首:“如果您不想,我可以立刻忘记这个话题。”
“没关系,我可以告诉你。”安森故作随意的耸耸肩:
“因为他们全都是宗教审判所的人。”
“啊?!”艾伦瞪大了眼睛:
“您、您是说……”
“没错,他们全都是被派来监视我的,确保我真的不是个旧神派。”安森点点头。
“这、这么说,连莉莎小姐也……”
“不,她不是;我只是想把她带在身边而已;毕竟接下来我要一直被审判所监视,她一个人在家很不方便。”
嗯,就是这样,绝对和可爱的小莉莎做的“美味早餐”没有半点关系。
“那、那您故意在安洁莉卡面前让他们丢丑,是因为……”
“没什么,只是想确认一下秩序教会那边知不知道这件事情罢了;哦,另外就是顺便让他们明白自己的本职工作是监视我,不要插手风暴团的事情。”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震惊不已的小书记官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即很是愤懑的怒道:
“过分,这简直太过分了!明明您只是被一起意外事件牵扯进去的普通人,却要为自己根本没做过的事情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
“作为您忠心耿耿的书记官,我…艾伦·道恩决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为非作歹,一定会为您讨回这个公道——告诉我吧,安森·巴赫大人,您想让我怎么做?!”
“公道什么的就算了吧。”
抬头望了一眼急着表忠心的书记官,安森摆摆手道:“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就行了。”
“请讲!”
激动的艾伦上前一步,完全是准备就义的架势。
“如果,我是说如果……”安森幽幽道:
“如果某一天,我和秩序教会,或者弗朗茨家族的利益出现分歧的时候,作为前教士和我的书记官,你会站在哪一边?”
激动的艾伦表情一怔。
过了很久很久,仿佛经过了天人交战的小书记官抬起头,用十分真诚的目光望着安森:
“尊敬的安森·巴赫大人,作为您忠心耿耿的书记官……”
“我存在的意义,就是避免那一天的到来。”
第七十四章 安森,工具人
坐在回家的出租马车上,抱着已经睡熟了的莉莎,表情若有所思的安森看着车窗外的夜色。
昏黄色的煤气灯点亮了内城区的每一个角落,但夜晚的克洛维城依旧显得十分冷清;寒冷的冬季和逐渐崩溃的治安,让大多数商铺都早早关门;只有街头巷尾的酒馆,和奢华如宫殿又灯火通明的高楼内还在传来热闹的气氛。
虽然说是随口一问,但安森也已经至少想到了六七种有可能的答案,小书记官的回答差不多是他所认为的概率最低的一种。
对方的坦诚让安森有些出乎意料,但稍微换个思路去想,说不定还能算一件好事——只要自己没有任何“明确背叛”的行为,弗朗茨家族可以容忍任何事。
甚至胆子更大一点儿…就算自己施法者的身份也暴露,但如果不和弗朗茨家族的利益发生冲突,那也是没有关系的。
比如某个突然变得“好说话”的宗教审判所。
尽管没有双方都没有明说,但以“前安森”的记忆做参考,一般像自己这样有嫌疑又无意中和某起旧神派事件发生牵扯的“无辜人士”,最好的下场也是一到十年的监禁。
如果当天索菲娅·弗朗茨不在场,如果自己不是教会治安军的指挥官,如果没有路德总主教……
安森绝不相信,那个总是笑嘻嘻的次等审判官——科尔·多利安阁下,会对自己那么亲切而又热情。
嗯,说不定会是另一种“热情而又亲切”。
从这个角度上说,也能证明路德总主教和弗朗茨家族的权势有多恐怖,连凶名在外的审判所也要给他们面子。
摇晃不止的车厢内,沉默的安森不停地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
自己要完成风暴团的工作,继续糊弄黑法师,同时想办法让求真修会的审判官相信自己是无辜的——三件事各自独立,但实际上彼此却存在着矛盾。
如果专注于风暴团的工作,求真修会也许不会在意,但黑法师那边就会察觉到自己有问题;
如果要糊弄黑法师,始终在监视自己的审判官们就会盯上来,试图通过自己抓住能证明梅斯·霍纳德就是黑法师的证据;
无论自己怎么做,风险都很高;并且就算完美通关,收获的也仅仅是对方的“信任”,还是摆脱不了工具人的宿命。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做掉黑法师和他背后的旧神派组织,但这么干的风险已经超出自己的承受极限——梅斯·霍纳德教授很可能已经达到“亵渎法师”或者说“导师”的级别,严格意义上说大概已经不算人了!
安森不清楚克洛维城的宗教审判所实力如何,但从旧墙街一战的情况来看,他们肯定不是黑法师的对手。
况且自己现在还有了额外的工作,那就是决不能让黑法师察觉到莉莎的身份…疲惫的叹了口气,安森拍了拍怀中少女的小脑袋。
谁能想到这个连“父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家伙,居然是一个千年血魔法家族的后代?
莉莎第一次公开出现是在雷鸣堡的骑兵突袭围攻阵地之前,那个时间点假扮成“约翰·內斯”的黑法师很可能还没有,或者刚刚跑路不久。
从他事后的反应判断,应该没有听到过“莉莎·奥古斯特”这个名字;但他肯定知道第一列兵团来了群“新兵”,至于有没有和莉莎碰过面就不好说了。
无论有没有,都一定要尽量避免两人正面接触的可能…如果她真的是“血魔法使徒”的后裔,恐怕一个照面就要露馅!
就在安森开始从缜密思考朝胡思乱想过度的时候,摇摇晃晃的马车停在了博莱曼大街的路灯旁。
睡眼惺忪的莉莎揉揉眼睛,打着哈欠从冰冷梆硬的座椅上爬起来;安森稍微松了口气,将车钱递给马车夫,和莉莎一前一后登下马车,朝55号房门走去。
快走到房门外的时候,仍旧迷迷糊糊没睡醒的莉莎突然瞪大眼睛,脚步钉在了原地。
表情有些错愕的安森顺着她目光望去,发现房门旁那个煤气爆炸的“老约翰咖啡馆”,居然灯火通明的开着门。
这才刚刚一个多月,这么快就恢复营业了吗?
惊讶了一秒钟,安森立刻明白了她在想什么:“莉莎,想吃蛋糕吗?”
瞪着大眼睛的少女一声不吭,抿着嘴用力吞咽着口水。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看着欢天喜地的莉莎拿着钥匙,一路小跑的登上楼梯;叹了口气的安森无奈笑了笑,独自朝咖啡馆走去。
兴许是太晚的缘故,整个咖啡馆显得十分冷清;除了吧台一位穿着红马甲的服务员在擦拭着手里的咖啡杯,还算宽敞的房间就只有两个穿着大衣的客人,在一幅油画下的两人桌前悠闲的喝咖啡,抽烟斗。
“您好,请问有什么能帮忙的?”服务员放下手中的杯子,站在吧台后朝安森微笑着问道。
“给我准备一小块蛋糕,要打包带走的。”
“好的,我们这里的草莓蛋糕非常不错,只要两块半银币,可以吗?”
“可以,打包吧。”
点头的安森从怀里掏出钱包,他现在有路德维希的支票和在雷鸣堡时“贪污”的军饷,还有中校津贴和风暴团的预算账户,彻底不差钱了。
以安森现在的收入水准,至少可以雇一个管家外加一个女仆,或者干脆搬到高档酒店去住;不过考虑到保密的风险,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有点儿奢侈的想法。
五分钟后,双手端着蛋糕盒的服务员有些紧张的回到吧台,小心翼翼的放在安森面前:“您的蛋糕,先生。”
“谢谢。”
将零钱放在吧台上,提起蛋糕盒的安森转身离去。
“咔嚓。”
就在他朝店门迈步的刹那,身后突然响起了某个非常熟悉的动静。
那是左轮枪叩开击锤的声响。
“不用谢,安森·巴赫阁下。”服务员冰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还透着一点点的小紧张:
“真想感谢的话,那就请跟我们走吧。”
感受着顶在后颈位置的枪口,提着蛋糕盒的安森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怪不得这家咖啡馆这么快就重新营业了呢。
“近卫军?”安森问道。
“聪明。”
服务员冷笑。
就在他开口的瞬间,店内的两个“客人”也从怀中掏出了配枪,一前一后对准了安森。
“既然您那么聪明,就请不要再试图反抗;否则的话,我们并不介意在风暴团的团长身上开几个窟窿。”
“是吗?”安森笑出了声:“这里是博莱曼大街,有保安公司的人巡逻,三个路口外就是红砖街——你们就不怕把教会的人招来?”
“我们还真不怕。”
服务员自得的轻哼了声:“您好像忘了我们的身份——近卫军有权要求拥有正规执照的保安公司配合我们的工作,博莱曼大街的保安公司的人,今晚都在另外一条街道巡逻。”
“更何况,您以为在经历了圣艾萨克学院的事情后,我们会只派两三个人来抓您吗?”
嗯?!
就在安森警觉的瞬间,头顶的天花板上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这是……
“说实话,我们真没想到您居然会主动走进这家咖啡馆。”服务员继续道:
“真正负责逮捕的四个人就埋伏在您家里,我们三个只是预备队罢了;没猜错的话,他们现在正在抓捕您的妹妹,莉莎·巴赫小姐呢。”
哦?
听着服务员得意洋洋的话,表情突然有些古怪的安森突然自觉松了口气。
很快,又是一阵急促的打斗声从头顶的天花板上传来;足足持续了一分钟左右,才终于恢复了平静。
“很好,看来已经结束了。”服务员继续得意道:
“安森·巴赫阁下,如果不想让您的妹妹受伤的话,就请跟我们……”
话音未落的刹那,被枪口顶着后颈的安森猛地屈膝,整个人以上半身自由落体的状态坐向地面,同时右手已经伸向藏在衣服里的“匕首”。
服务员先是一惊,但瞬间就恢复理智,毫不犹豫的扣响了扳机。
“砰!”
枪焰一闪而过。
铅弹从服务员的下颚钻入,在皮肉与脂肪层间灼烧,在碰触到颅骨的瞬间粉碎,碎裂的弹丸在颅腔内扩散,伴随着浓白与鲜红的液体,一同从头顶激射而出。
连惨叫都来不及的服务员被一枪点爆了脑袋,只剩躯干的身体像间歇泉似的喷涌着血花,直挺挺的朝身后仰倒在地。
噗通!
污血横溢。
就在他倒下的同时,花了一秒钟反应过来的两个近卫军立刻拔枪射击;密集的枪声不间断的从咖啡馆内袭来,在地板和门板上炸开一个接一个的枪眼儿。
被压制的安森躲在吧台下面,小心翼翼的将草莓蛋糕放在角落里;伴随着太阳穴的一阵刺痛,整个咖啡馆的情景瞬间映射在他的脑海中。
两个近卫军的配合十分默契:一个站在原地继续射击,另一个则悄悄的移动到吧台一侧,一边射击一边朝安森的位置靠近。
非常优秀,堪称内行…计算着对方和自己之间的距离,安森默默的在心底为他们点了个赞,顺便从怀中掏出银口哨咬在嘴里。
三步、两步、一步…紧握着左轮枪的近卫军移动到了安森身侧,左手从怀中掏出了匕首。
“嘀——!!!!”
尖锐的哨声在咖啡馆中炸响,让毫无准备的两个近卫军眼前一黑,下意识捂住了耳朵。
就是现在!
抓住这瞬间的停顿,安森以极快的速度从吧台后冲出,举枪对准了咖啡馆内的另一个近卫军——在同伴发动突袭的瞬间,为了避免误伤他肯定会停止射击。
换句话说,这一刻他的枪管里肯定没子弹。
“砰!砰!砰!砰!砰!”
这是防止万一的五连发。
攒射的铅弹在近卫军身上炸开一片接一片的血雾,血肉模糊的身影一阵颤抖,抽搐着倒在了血泊中。
就在这片刻的间隙后,打算偷袭的近卫军终于从晕眩感中恢复过来;耳畔接二连三响起枪声的他先是一惊,紧接着发现自己居然没死。
然后…他就看见安森朝他突然一笑,扔掉左轮枪转而抡起了拳头。
“咚!”
简简单单,平凡无奇的一拳砸在他的胸口;传来的却是肌腱撕裂,肋骨断裂的剧痛。
这、这怎么可能?!
惊愕的近卫军涨红了面颊,难以置信的看着塌陷下去的胸口,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就看到数不清的拳影朝自己袭来。
“咚咚咚咚咚咚……!!!!”
十秒钟后,口鼻溢血的近卫军瘫倒在血泊中,胸膛整个凹陷下去。
平复了急促的心跳,站在血泊中的安森有些意外的打量自己完好无损的双手。
咒魔法【锐风】…卖给自己魔法书的那个咒法师的确说过,这个魔法只要完成拓印,不论在手上还是刀剑上,效果没什么两样
和利刃一样锋利的拳头…嗯,的确有点儿诡异。
稍微松了口气,从地上捡起蛋糕盒的安森推门迅速离开了咖啡馆,头也不回的朝家门狂奔而去。
虽然对莉莎很有信心,但毕竟对方这次有四五个人,如果真有什么万一的话…略有些紧张的安森冲上楼梯,“砰!”的一脚踹开了房门。
当他看到眼前情景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四个近卫军的尸体,以彼此相互扭打的姿势缠绕在一起;一个人用匕首捅穿了另一个人的喉咙,一个人用手枪打爆了另一个人的脑袋,一个人活活掐死了自己的同伴,然后被另一个人挖出了眼睛。
他们就这么躺在客厅地毯的血泊中,在没有碰到一件家具的前提下,彼此杀死了彼此。
抽动了下喉咙的安森将实现转向壁炉旁:莉莎正晃着小腿坐在沙发上,开开心心的吃着草莓蛋糕;一身学士袍的布洛恩坐在她的对面,表情冷漠的抽着烟斗。
听到身后动静的两人同时将目光转向门口,看着表情诧异的安森,布洛恩冷漠的脸上略微露出些许笑容,冰蓝色的眸子里闪烁着莫名的暖意:
“欢迎回家,安森,教授有一件任务要我交给你。”
“关于大魔法书的下落…我找到了一些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