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此心光明 亦复何言 (w字,求月票!)
十一月的海滨之都街道上流动着湿冷的潮气,令许多市民瑟瑟发抖,裹紧衣物,而今年的冬天比起以往更冷一点。
不过位于拍卖所中心办公室的大贵族厄马斯却并不在意。
身为东海天龙贵族的血裔后代,虽然在与翼人混血后,不再有他们祖辈操控水流,化身大龙的能力,但是抵御区区寒潮却是轻而易举。
更别说有着暖气供应的拍卖所,即便是在海洋都要冰冻的急冻天灾下也能保持温暖,令人惬意。
比起这个,他更需要苦恼的是外城区会有多少流离街头的家伙会被这突如其来的寒潮冻死,尤其是最近马上就要展开年末拍卖会,有众多势力的大人物将会齐聚此处。
那些人平时死就死了,也没人会在乎,尸体太过碍眼才是真的不好。
“算了,多发点炭薪福利吧——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永远不是问题。”
有些嫌麻烦地签署了一则福利发放的通知,摸了摸已经没有多少头发的头顶,厄马斯知道这一消息将会让整个海滨之都的所有民众都对‘法尔塞斯家族’感恩戴德,但他已经过了会为民众的欢呼而激动的年龄:“可惜钱再多,也没办法让浅海渔获的收成增加——最近这么十几年来接连不断,愈演愈烈的寒潮,实在是影响太大了。”
“厄马斯大人,第二鉴定室那边遇到的了麻烦,他们没办法确定客人提供的货物品质,可能需要您亲自出马。”
此刻,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在厄马斯允许对方进入后,一位穿着得体的侍从便进入室内,微微低头,向他汇报:“而且根据描述,那几位客人本身也非常……古怪。我们不好判断如何对待他们。”
“什么事情都要我出手,那我还要雇佣你们这些人干什么?”
啧了一声,厄马斯的语气有些恶劣,但他还是起身,将手中批阅的文件放下,准备起身去看看情况。
作为统治海滨之都的大贵族,法尔塞斯家族的一员,厄马斯的职责就是负责拍卖所的相关事宜。
这位年过中旬的老男人很清楚自己的手下不会什么小事都朝自己汇报,真的出现了,那么就必然是颇为重要,他们的确难以解决的难题。
“假如是假冒伪劣的产品,亦或是伪装过的假奇物,那么就告诉他们我们不收——假如还纠缠不休,便把公证人都叫上,我们开出证明后,直接把那假货用锤头砸掉,指不定这还能做成一款节目。”
行走时,他摇着头叮嘱位于身后的侍从:“总之,我们欢迎一切客人,但并不欢迎骗子和暴徒。”
“不是,大人。”
而侍从有些支支吾吾,他的面色古怪:“问题不是太差……而是太好。”
“嗯?”
“那位客人带来的源能金属强度和质地,都超乎了我们仪器的观测上限,这事儿不同寻常,大人,我们根本没办法定价,所以只能让您出马。”
厄马斯停下了脚步,他皱眉:“究竟是什么东西?”
“晶体级的无暇金属,大人,比我们现在源能炉心用的还好的源能钢。”
而当快步赶来的厄马斯一路小跑来到拍卖所的鉴定室时,他看到的就是鉴定师汗流满面的样子。
虽然此刻夕阳已落,鉴定师对面老者面容在灯光照耀下依然清晰。
白发,衰老,但是却充满威严,老者红色的恶魔瞳孔证明了他体内魔鬼的血脉,而那高大的身材与其说是他自我介绍口中的学者,不如说是一名退役,甚至是现役的骑士。
迎面夕阳的光辉,老者的身侧坐着两个孩子,一个是魔化者,另一个是精灵血脉的小孩,虽然看上去只是普通的孩子,但是他们的实力都有凝魂,而且对源能的控制都很好。
这可不一样,厄马斯轻轻吐出一口气,他的表情瞬间就严肃了起来——哪怕是法尔塞斯家族,同龄的孩子都很难有这样的水准,哪怕可以媲美,也是倾注了大量资源培育出的家族未来。
对方究竟是什么人?
“大人……”
看见厄马斯的到来,鉴定师立刻就像是被拯救了一样起身,他让出位置,恭敬地站在一旁:“在下才疏学浅,实在是难以定价……”
那位白发老者并没有说话,只是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请见谅。”
微微点头,厄马斯也没有多话,他坐下来,然后拿起桌上的仪器和晶体金属锭,这位心光阶的贵族双目亮起一圈荧光,鹰枭般瞳孔扩大,通过仪器凝视着眼前的金属锭。
“……一丝一毫的晶体缺陷都没有,不可思议,匪夷所思……”
“结构完美,切割也堪称完美,还有强韧程度……这究竟是什么等级的源能技艺?!”
越是看,就越是震惊。
厄马斯原本心中还在怀疑这是不是手下们的大惊小怪,但现在他自己也算是被彻彻底底地惊愕到了。
深呼吸了一下,平静心中的讶然和紧张,这位贵族抬起头,冷静地看向眼前的白发老者:“你好,先生。”
“请问这样的无暇金属……您有多少存货?”
“伽沙。”
而白发老者没有直接回答,他示意一旁的黑发男孩取下他身后的箱子:“给这位先生看看。”
“是的,教授。”
龙人少年利落地将背后的金属箱取下,他将其放在桌上,令整个鉴定桌都微微一震。
随后,他打开了箱子,一摞摞码放地整整齐齐的无暇金属锭就这样展现在所有人眼前,释放着柔和的源能光芒,倒映在众人的脸上。
“这样的,我有十箱。”
苏昼环视着在场众人的表情,以及私下的窃窃私语,平静阐述道:“假如确定就要,明天我都可以带来。”
——当然,假如他愿意,一千箱都没问题,但是那就太过了,也没必要。
厄马斯强行抑制住自己手的颤抖,他捋了捋自己的褐色胡子,然后张开口,吐出一口气。
“十箱……怎么会这么多!”
一箱无暇金属就已经足够可怕,可以制造几个工厂用的大型源能炉心核心零件,十箱足以制造一个移动都市核心城所用的巨型源能炉心。
这还是一般的无暇金属,他眼前的这一箱无论是从哪个角度都更加高级,足以与昔日那些灾境强者亲手一点点雕琢出的神钢比拟!
“七千万,底价。”
厄马斯低声道:“放心好了,老先生,您绝对不会亏的——一般的无瑕金属锭,一块五万帝国币,是您身前那位鉴定师三年的工资,足够买下一家小店面,而您这里一箱有着十五块。”
“可我没办法昧着良心说您手中的货物是普通的无瑕金属……差的太远了,十倍的价格我觉得很妥当,您真的能拿出十箱同等的无瑕金属的话,那我们可以对着圣日签订契约,您的货物或许会作为年末拍卖会的压轴出场!”
七千万,并不算是一个大数字。
一台源能工业母机就要几千万,一栋位于海滨之都的别墅也要几千万,就算是厄马斯自己,家产全部算起来也数倍凌驾于这个数字,而他执掌的拍卖会能过手的宝物,数亿帝国币的都有。
但重要的并不是钱,而是意义。
这是战略材料,足以让一个移动都市,再制造出一个核心城,制造出一个卫星城,开拓领土的无价之宝!
“是吗?那先生您的诚意很足,很难想象贵族也有良心。”
在厄马斯的眼中,那位白发的老者笑了起来,他从容不迫地示意那位黑发少年关上箱子,然后平静道:“我还以为你们就打算给个几十万了事呢。”
厄马斯身后,有些随从和鉴定师骚动了一瞬,但很快被厄马斯用眼神压了下去。
“大人,这不是钱的问题……”
即便如此,还是有个鉴定师轻声道:“这……”
“好了,闭嘴。”
粗鲁地打断对方的话,厄马斯当然知道这不是钱的问题。
能精炼出这个等级的无暇金属,要不说对方身后有灾境强者,要不就是说对方身后有一个技术等级超越他们想象的巨型精炼厂,一座庞大的工业移动都市。
——冷静,冷静,厄马斯,假如真的如此,那绝对不能让长久的买卖变成一锤子买卖。
按捺住已经躁动起来的心,中年男人闭上了眼睛。
海滨之都之所以能发展起来,一是依靠力量的强大,因为强大力量带来的稳定。
法尔塞斯家族一直以来都有灾境强者驻守,若非如此,依照阿斯莫代帝国的贪婪,这样一个商业中心还能保持中立地位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二是依靠诚信。买卖这东西一就是一,二就是二,贪小便宜,就赚不到真便宜,如若海滨之都不实事求事,不占一点便宜,那它也不会成为南境贵族和东部天龙联合认定的中转交易场。
三,则是平等和宽容。也正是因为如此,在这个地方有着埃安世界所有种族的代言人,而魔化者中的强者更是都汇聚于此。
谁想要攻打海滨之都,就要面对一群强大的,有着家人在其中的魔化者大军——他们可能是南境传说中的流浪骑士,可能是东海中猎鲸的勇士,可能还是在北方山脉中与蛮族作战的荒野猎手。
但更同样的,他们都是魔化者,他们都将家人安置在了全世界对魔化者最好,也是最安全的这座城市中。
厄马斯必须承认,他刚才心中的确升起了将眼前这一老二少抓住,询问这等无暇金属来源的想法。可仅仅是一瞬,这种弱智一样的念头就被驱散。
先不谈他们背后可能存在的力量……单单是对方本身。
厄马斯抬起头。
老人,和小孩——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几个人群之一。
敢于以这种姿态外出行走,证明对方的确有着自信。
厄马斯一眼就能看出,眼前这位白发老者实力,最多也就是凝魂阶——灵辉阶的特征,灵魂贯穿全身根本就没有显化,而心光阶的心象幻影更是没有半点影子。
但是可能吗?
仅仅是直视对方的双眼,作为心光阶强者的厄马斯,就感觉到自己的双腿正在战栗。
一种源自于灵魂深处,生命本能的恐惧,敬畏,还有……还有‘相信’的感觉,正在油然而生。
就像是,只要诚心诚意地待他,相信他,他就一定会给予自己相信的结果。
完全看不透。
咽了口口水,中年贵族擦了一把汗。
——就连小孩子都这么强,老人岂不是更加深不可测?
而似乎是察觉到了厄马斯一瞬间的动摇,一直坐在老者身旁,好奇张望四周的白发男孩转过头,看向了中年贵族。
蓝色的菱形瞳孔凝视着对方,他提醒一般地说道:“没有头发的大叔叔,你们很有来头,也很强。”
“假如你们出手的话……院长可能没办法留手,说不定,一不小心就会把你们杀了,那个时候我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这句话一出来,沉默就降临在整个鉴定室。
甚至能看见厄马斯太阳穴处正突突直跳的血管,以及那闪闪发亮的秃顶。
当然,并非是愤怒,而是一种被看破心思的恐惧。
“你——”
苏昼和伽沙都惊讶地转过头,看向洛亚。
而说出这句话后的洛亚并没有察觉不对,但其他人沉默的氛围反倒是吓到了这孩子。
他眨了眨眼,然后缩头进衣领,小声嘀咕道:“我,我说错了吗……”
“没。”
而苏昼笑了笑了,他转过头,揶揄地看向眼前的或惊或怒的众人:“好孩子,就该这么说——说实话不应该被斥责。”
此刻,男人的心中,不由得赞叹出声。
——这孩子,单论阴阳怪气和天然黑这方面……或许颇有天赋啊!
有我年轻时的三分模样了!
在寂静中,鉴定和交接的过程很快就完成并结束。
厄马斯并没有为难,也没有做出任何阻碍,他依然态度良好的做好了后续所有的工作,并同意了苏昼的要求,将基础的底金交给苏昼。
海滨之都的交易一向光明正大,而且迅速简单,这是数百年来流传下来的良好传统。
毕竟和这么点小利益和脸面比起来,海滨之都的名声更加重要,凭借良好的信誉和专业的态度,他们能赚到千百倍于骄横的钱。
所有人,包括感染者,所有人都相信海滨之都。
这信誉本身,就是海滨之都真正的财富,是需要数百年才能建立起来的巨大牌匾,响彻整个世界。
不过,苏昼还是记得,那个毫不犹豫就压榨自己生命,为海滨之都奉献的魔化者。
是的,魔化者本身寿命就不长,没有良好的疗养,所有魔化者都命不长久,与其苟活,不如绽放自己的生命,为有意义的事情,譬如说保护他人,维护秩序而奉献。
更何况,这样还能拿到充裕的补助金,让自己的孩子和家人都有所依靠……这难道很难选择吗?
思考着这些,苏昼自然也没有拖延废话。
他在购置了大量燧光大师和拂晓所需的专业炼金器械和材料,以及孩子们想要的各种礼物后,便带着这些物资回到了初耀舰。
毫无疑问,孩子们都高兴极了,在进入海滨之都的这一天晚上,所有人举办了一个颇为盛大的宴会,哪怕是拂晓看上去都很开心。
银翼的妖精甚至打开了初耀舰的三百六十度全视角屏幕,带着所有孩子感受了一下可以同时看见四面八方的感觉,引得一片惊讶的呼声。
苏昼笑着在一旁,端着一杯酒,便喝便注视着这一幕。他的本体不喝酒,但是斯维特雷的身体大几率嗜酒如命,一杯寡淡的清酒下去,都能让他轻叹感慨。
“这个城市,对魔化者真的很好。”
一瓶喝完,苏昼走到甲板上,他眺望着远方城区内,那即便是在黑夜中也宛如太阳一般闪亮的高大楼宇,男人喃喃自语:“魔化者缺少的尊严,缺少的‘被需要感’,缺少的安全和平等,它全部都提供了。”
“甚至,比想象中的更好。”
但是,毫无疑问。
海滨之都的源能炉心,也一样需要灵魂作为添加剂。
而这个添加剂的来源,自然同样是魔化者。
苏昼相信温情脉脉,也相信在这个黑暗的世界中,假如有海滨之都这样的明灯,魔化者就会像是扑火的飞蛾那样,心甘情愿地被这个城市燃烧……但真的如此吗?
苏昼将十箱无暇金属都交接给拍卖所后,本来打算直接拿着底金走人,不管拍卖结果,直接一路东驱,朝着陨石降落的方向飞驰而去。
但他决定多留几天,多看看这个城市的情况。
并不仅仅是冲动。
苏昼本质上,是想要更加了解这个世界。
观察的结果,颇为奇特。
魔化者占据了海滨之都绝大部分底层执法者的职位,甚至就像是苏昼遭遇过的翼人登记者那样,作为海滨之都的脸面出场。
这令绝大部分魔化者感觉到了自己被重视,被尊敬,也令绝大部分被执法的人员也胆战心惊,不敢反抗。
毕竟,和魔化者战斗,要冒着自己也被感染成魔化者的危险,与这种可能性相比,稍微轻一点的罪责,都还不如直接接受为好。
但同样的,很少有魔化者成为执法者部门的高层。
海滨之都美名其名曰,每一个种族都有着一席之地,所以大陆上的各种精灵,矮人,魔鬼,龙人,翼人,海妖等种族,都在相应职位有着相关种族的安排,而且还需要三十年以上的资历,其中魔化者自然就没有多少。
对于这点,所有人都并不在意,毕竟魔化者自己也都知道,他们的寿命不长,很难活到有足够资历的时候……而且魔化者归根结底不是一个整体,他们也有各自的种族。
除此之外,苏昼还发现,底层的体力劳动人员,和可以单独行动技术人员,魔化者占据绝大多数。
矿工,农夫,搬运工,港口工人,加工员,维修技师……他们大多是这些职位。
至于为何,原因很简单,因为魔化者在这些方面有着相关的职业金补助,海滨之都官方政府,也即是法尔塞斯家族以武力监督所有公司和商会发放这笔补助金。
而魔化者同样有着自己的报纸,自己专门的生活社区,甚至是专门的社区餐馆,专用超市……他们有着种种并不起眼,但是却颇为实惠的特权。
海滨之都,真的非常照顾魔化者,而且照顾的程度属于听上去理所应当,实践起来并不困难,最多就是多花点钱,也并不夸张的程度。
就是因为这样,整个世界,稍微有点实力,有些价值的魔化者,就都蜂拥而来。
仅仅是这么几天,苏昼便在港口看见了几位意外染上魔化病的学者,他前身曾经在专业报告上看见过名字的教授来到此处定居。
在埃安大陆的其他地区,如若染上魔化症,即便原本是教授,也会被人戒备提防。
而在海滨之都,他是教授,就仍然会被人尊敬。
这样一来,除非是因为极其特别的原因,但凡是有的选,魔化者都会来到海滨之都周边。
然后,成为‘它’的力量。
——这不是对魔化者挺好的吗?
有些时候,苏昼会这么想。
他真的从这些措施中,体会到了法尔塞斯家族昔日制定这一措施时,心中满怀的‘爱’。
如果,那真的是‘爱’的话。
然而,就在苏昼正在全城乱逛,从大大小小每一个方面,观察这个城市居民生活情况,试图继续解析这座奇妙大都会之时。
厄马斯却神神秘秘地单独找了上门。
“请问什么事,厄马斯先生?”
此时苏昼和这位中年贵族已经有些熟悉,被邀请至对方办公室的他看了一眼对方位于耳后的腮,没有头发的顶部,以及那有着明显翼人特征的鹰眼,不禁笑道:“更多也没有了,这次我们只带了十箱,你也知道,这玩意不可能大规模出产。”
“不不不,斯维特雷先生,和您背后的势力无关。”
而厄马斯一脸神神秘秘,他此刻正在自己的办公室招待苏昼:“实话实说,您的货,我们法尔塞斯家族会吃掉一半,剩下来的一半会拍卖,最终计价依照拍卖价来。”
“凭这个,我在家族内已经受到了褒奖,但最近我却听到了你们将要离开海滨之都的传闻……”
“哦?那我真是小看你们的情报收集能力了。”
苏昼挑起眉头,他记得他就在买东西的时候随口说过一句买完了物质就该离开,没想到法尔塞斯家族作为海滨之都的统治者,眼线居然到了随口一句自语都能知晓的地步。
“很失礼,先生,这很对不起。但说实话……”
厄马斯也知晓苏昼并不在乎这点小事,所以他笑着致歉后,便肃然起来,将话挑入正题。
“您这次前来,难道真的不是为了‘那个’东西吗?”
……
【斯维特雷教授,我们该走了吗?】
一段时间后,已经拆下来了自己一只手,正在自我维修的燧光大师察觉到了重新回舰的苏昼,他头都没抬:【不过可能需要再等一段时间,为了争夺陨石,天龙贵族已经开始和驻守东部的第二十三集团军开始对峙了,我们大可以等到两边发生冲突的时候再过去,那个时候就没有人拦我们。】
【不过奇怪的是,根据教团那边的消息,延霜军和北边的蛮夷部落并没有打起来——那边情况安静的有些令人害怕,所有的消息都被封锁了,教团的线人都无法潜入进去。】
说着这些内幕,燧光本以为教授会回答自己几句。
结果回过头来,他却发现苏昼正紧皱眉头,一言不发地站在舰内,似乎正在思考什么,
“……燧光。”
过了一会,苏昼抬起头,他严肃地看向同样肃然起来的机械炼金大师,他沉声道:“这个世界,能让人长生不老的神物很多吗?”
【……并没有多少。】
沉吟了一会,燧光摇头道:【你也知道,源能是一种危险的能量,普通人接触就会有魔化病,而职业者不到灾境,也无法依靠源能塑造完美躯体,至多活个几百年。】
【而哪怕是灾境,也不能说安安稳稳……不谈灾境强者需要抵御天灾,单单北方蛮荒部落南下的战争,每一次决战,要不就是我们的灾境强者败北,要不就是他们的灾境强者死完……这就是战争。】
说到这里,哪怕是机械造就的脸,燧光也露出了‘嘲讽’的笑容:【更何况,这些灾境强者,越是活着,就越是痛苦。】
【他们的灵魂太过强大,与这个世界联系的太过紧密,所以,每一次魔月轮转,对于他们而言都是一次折磨,让他们的灵魂躁动,几欲破开躯壳……那是彻彻底底的折磨,只有历经了一切的灾劫的强者才能忍受,并享受这一切。】
“魔月的光辉吗……我来到这个世界,也就一个多月,还从未见过魔月之光。”
心中如此思索,苏昼摇了摇头:“我是说,令普通人也可以长生的奇物。”
【这……】
燧光放下了自己正在维修的手臂,他站起身,来回渡步,苦苦思索:【传闻中炼金术的至高造物,贤者之石,便有着类似的功效,但是说实话,不说贤者之石本就是传说中的造物,哪怕它真的存在,又凭什么让人长生?】
【反过来,普通人长生又有何用,活得越久,得魔化病的可能性就越高,我很难想象还有这种东西存在。】
【不过。】
说到这里,燧光停下了脚步,他抬起头,看向苏昼,目光闪动着莫名的光辉:【传闻,帝国皇室掌握有可以让亲近他们的贵族延寿的技术……虽然说,接受‘馈赠’,就等于被皇室彻底掌控,但我却知晓这边消息并非虚假,逐光教团中有几位叛教者正是因为接受了皇帝的馈赠,这才背离誓言,脱离教团。】
【斯维特雷教授,你究竟知晓了什么消息,居然让您开始询问这个话题?】
“一个消息。”
苏昼点了点头,他平静道:“要打乱计划了,燧光,还有拂晓。我们要在这个城市多呆大半个月,直到拍卖开始为止。”
“我们可能遇到了比圣日陨石更加重要的事情。”
“究竟是什么事情?”
拂晓的声音通过舰内的法阵而来,她一直都在旁听。
“神木。”
而苏昼直接道,他抬起头,看向海滨之都核心城的方向:“厄马斯先生告诉我,海滨之都从上个纪元的远古遗迹中,得到了古老文明献祭给诸神的祭品,一种可以让人长生不老的‘果实’。”
“他为我展现了那果实的部分气息,我迅速就察觉,那东西可能并非果实,但绝对是一种强大无比的植物的一部分。”
说到这里,苏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认真地说道:“那是神木的根须主体……亦或是树芯。”
“我几乎可以确定,那就是妖精乃至于诸神纪元之前,世界巨树时代,那颗巨树残留下来的部分身躯!”
……
海滨之都。
第一核心城中心,法尔塞斯家族所在地。
地底深处的核心城炉心之上,隐秘的钢铁密室中,厄马斯紧张地摸了摸自己的头顶,面对着眼前一众威严的老人。
“厄马斯,你和那位斯维特雷教授教授接触的时间最强,你说,他是否就是那位帝国皇室正在暗中通缉,开出了五百五十万赏金的叛军导师?”
沙哑的声音响起,一个消瘦的人影拍了拍桌,慢条斯理道:“话说回来,他是不是根本就没改名字?”
“的,的确。”
深呼吸了一下,面对家族长老团,厄马斯褐色的胡须都忍不住颤抖,但他知晓现在表现好的话,肯定会有所加分,于是便沉声道:“三长老,对方的确就是那位斯维特雷教授,虽然他将自己伪装的更老了一点,但是无论是身材还是细节,甚至是身边带着的孩子,都和帝国给出的消息一模一样!”
“嗯。”
听到这个消息后,消瘦的三长老点了点头:“看来这位斯维特雷教授敢于再次现身,应该是背后真的有所依靠……十箱超等无暇金属,他的背后,有一位灾境的金属系炼金术师,亦或是施法者啊。”
“萨维,你觉得怎么样?”
被称之为萨维的二长老是一位身着轻甲的年轻男人,他虽然样貌年轻,但只是因为身为神意强者延缓了衰老,他听见自己堂弟的话后,便摇摇头:“帝国的通缉,和我们海滨之都有什么关系?东境的叛军背后支持者不就是我们吗?”
“找机会和这位斯维特雷教授教授的强者打好关系,这才是重中之重。”
“是啊。”另外一位阴影中的长老也同样摇头:“赏金才五百五十万,外加一个子爵头衔……哈哈,打发乞丐呢?这位老先生一箱无暇金属带来的利润就比这些都高了!”
“但他为什么来我们这里?难不成是知道我们要改装源石炉心,所以特意送上大礼示好?”
“这样的战略资源,哪个势力都是自己用都嫌不够,我觉得,应该是斯维特雷教授背后的那位灾境强者,因为魔月光辉愈发炽盛,以至于需要‘延寿之物’,所以才来我们这里建立交流。”
“哈,为什么就不能是那位斯维特雷教授自己呢?”
就在长老开始各自交流,议论起来之时,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别忘了,如若情报属实,这位斯维特雷教授的实力可不容小觑。”
“他在五分钟内就从艾文德城外城区一路打进了核心城,在没有摧毁伯爵府的情况下,几乎是虐杀地将艾文德伯爵那小家伙撕成了碎片——是,艾文德那小家伙实力不足为虑,可别忘记,这一切都发生在五分钟内!”
说话的,是排序第五的那位长老,他与厄马斯是近亲,也负责和苏昼的交涉。
这位年纪较轻,腰间挎着长刀的法尔塞斯家族长老语气有些轻佻:“能让一位心光高阶,能够施展‘燃灵之术’的帝国皇派贵族,在五分钟内败亡……想想吧,他起码是神意级,还是中高阶的实力,而且掌握有禁忌的秘法。”
“别忘记,斯维特雷教授可是上一任皇家炼金术师协会的副会长,更是大图书馆的管理员,他的实力固然不如他背后的那位强者,但也不是可以轻视的。”
“所以我们将‘长生火木’的消息告诉了他。”
二长老平静地说道:“这就足够了。”
“所以我们不告诉他,帝国方面的探子,也同样找到了他这个消息?”
有人疑惑道:“最近他一直都在全城行走,也没怎么遮掩容貌……但凡是有心的情报探子,早就发现他就在海滨之都的消息了!”
“笑话。”
微微摇头,二长老嗤笑道:“你凭什么觉得,那位教授没有发现?”
“他甚至就是故意全城晃荡,来吸引那些探子的!”
如此感慨,名为萨维的男人抬起头,看向港口所在的方向。
“这位教授,深不可测啊!”
与此同时,初耀舰内。
“等我差不多将凝魂阶和灵辉阶的功法完善完毕,也就该是时候出手,扫灭这地方的皇室探子了。”
自己的房间中,苏昼坐在床上,闭目冥思。
他当然很清楚,海滨之都作为独立于势力外的强盛中立势力,城内肯定有许多探子。
而自己为敌的那个阿斯莫代帝国的探子,绝对不在少数。
大摇大摆,几乎以原型出去晃悠,不被发现只能说明对方业务水平不合格,而那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苏昼也并不在意被发现——帝国不派出一个集团军来围剿他,那初耀舰就算不改成飞行形态都能跑掉。
而假如派出一个集团军……那就大不了飞呗。
傻了吧,爷会飞jpg
科技代差,就是这么不讲道理,苏昼甚至还打算过段时间为初耀舰表层涂山一层大周天岚甲的符文,让战舰可以飞的更快,跑的更快,还有一层空气护盾作为防御。
不过在此之前,苏昼更加注意的,还是自己的修行方面。
尤其是今天刚刚得到的,被那些家伙,称之为‘长生火木’的神木碎片,更是令他明白,这个世界的水很深。
自己的实力虽然不弱,爆发起来也绝对够强,但是对于本地土著的强者而言,还没有碾压性的优势。
所以,他必须早点完善自己的根本修法,提升自己的实力。
现在,苏昼就正在修行。
凭借他教导诸位孤儿院的孩子,从中自我领悟到的细节,以及伽沙,洛亚和塞涅卡修行传承传递来的反馈,苏昼已经得到了最基本的资料。
他已经可以开始彻底的整合自己所有的力量。
此刻,苏昼的灵魂深处,能够看见,赤色的光辉,青蓝的光辉,青色的光辉,蓝色和黄色的光辉,全部都融入一体,没入那最中心的青蓝色的火焰中。
那是所有的传承,最终融为一体。
微弱的,没有颜色的火焰开始燃烧。
正如同昔日燃烧在苏昼心头,那一朵名为愿望的火。
它正在静静地燃烧,绽放光明。
依照正国传统,传道塔里面那罗里吧嗦的起名方法,这一修法应该名为‘烛照诸天降三世正法’亦或是‘昼明天地不灭真身’。
这一修法以后要传给其他人的话,那或许真的要叫这个名字。
但至少现在,对于苏昼而言,并不需要那么复杂的称谓。
“斩我,革我,证我。”
他低声自语:“我所有的道,都是为了我心中的正确而走,为此,我不仅仅需要确定道路的方向,更要确定我这个人,我这灵魂的纯粹和正确。”
“明白自己可以干什么,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确定自己需要干什么——然后,就是行动起来,做应当做的事情,想要做的事情,以及正确的事情。”
“‘明心’一词,足以阐述我道。”
微笑着睁开眼,苏昼的眼眸中有光辉闪过,整个初耀舰都亮起了一圈并不起眼的淡淡光晕,且正在不断地扩大,直至占据了整个港口,笼罩了小半个城市,无人察觉。
这光芒,就像是普通修行者的灵辉那样,是修行者的灵魂与躯体融合,绽放的超凡之光。
但是苏昼灵魂的光芒,超越了躯体,甚至凌驾于这片天地。
那是一种神通,道术,魔法,能力……一种思维的扩散,心灵的印证。
甚至已经不仅仅是灵魂。
遥远地彼方,正在闭目冥思,修行‘燃烬之法’的西塞罗忽然睁开眼睛,他摸向自己心口,疑惑地男人感觉自己的内心通明,仿佛所有繁杂的思绪都被光芒照耀,所有痛苦的磨难都被理解和结构,变成了奋斗的力量。
广袤大地上,有着更多更多正在修行这一引导术的人,甚至包括芙妮雅这样的先驱探索者在内,也都惊讶地从睡梦亦或是修行中苏醒,他们感应到了一种光,一种动力正在从心灵深处勇气。
而对这一切,苏昼都并不在乎。
他只是再次闭上了双眼。
——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第二十六章 年终拍卖会 (7200)
双月的光辉一明一暗,魔月在并未癫狂时的光还算是宁静,而封印之月自始至终都宛如老旧的街灯一般晦暗,令大地上交错着银黄二色的光。
港口的初耀舰内,舰桥处。
抬头仰望头顶八万年也未曾变化过的月光,银妖精的记忆逆着流淌,仿佛回到了往昔的时光。
自诞生至今,八万年的历史,四百多年的人生,有太多太多值得回忆。
但最令拂晓无法释怀的,却只有一个问题。
“为何总是我,总是我能活下来?”
仰卧在舰长座上,在这无人打扰的寂静夜晚,银妖精凝视着月亮的形状,她不禁喃喃自语:“四个纪元,十七个文明,数百个国度,上千位君王,百亿众民……苟延残喘至现在的,为何只有我这一只小小的妖精?”
虽然是疑问,但是拂晓很清楚答案。
因为自己弱。
因为弱小,所以可以被机器摆布,轻松地凝滞时光,活到文明重新兴盛的时代。
这本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拂晓的本质是战舰银妖精,这一人造妖精族裔的完全形态本来就是需要和自己操控的事物合体。
就好比拂晓倘若和初耀号合为一体,那么她的实力,说不定可以飙升至心光乃至于神意。
可也就仅此而已。
什么也不能改变。
她并不能选择。
拂晓知晓,所有希光结社的孩子,都在随着斯维特雷教授学习一种全新的引导术,不仅仅可以增强灵魂,更可以遏制魔化症的恶化。
他们正在追逐力量。
或者说,追逐选择的权利。
正因为昔年孤儿的经历,所有人都很清楚,在这个埃安大陆之上,只有拥有力量,才能追逐,决定自己命运的走向。
强大,多么美好的词汇。
拂晓羡慕这个词汇。
“可是,不弱小,就活不下来。”
缓缓闭上双目,妖精收回羽翼,她倦缩在舰长座中,轻声叹息:“倘若不能活下来,我就无法记住那些应该记住的人。”
——但是,强大,就能选择自己的命运。
不知为何,拂晓的脑海中,忽然响起了一个人的声音。
那声音究竟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已经不是很清楚了,唯一能记住的,是那温和无比的语调。
“拂晓,你的人生才刚刚破晓,你还没有体会过这个世界的许多。”
“我们选择让你活下来……是希望你能快乐,幸福,能有……属于自己,而并非‘战舰伴生妖精’的人生。”
“你应当把握自己的命运,拂晓。”
选择,和生存。
此刻,拂晓本以为自己会心乱如麻。
但是这个时候,她却不知为何非常镇定。
一阵淡淡的光晕自战舰内部亮起,然后穿过舰桥,化作一圈不断膨胀的光球,朝着四面八方,整个港口和城市扩散而去。
在这光芒中,一切的困惑都静谧了下来——并非是因为困惑被解答,而是因为困惑不再能影响人的思绪,人们不再关心则乱,而是可以镇定,冷静地思考。
拂晓睁开眼,她疑惑地看向光芒浮现的方向。
那是斯维特雷教授房间所在的方向。
此刻,房间内,大致完成‘明心正法’初级篇的苏昼,睁开了双眼。
明心修法汇总了包括神圣几何在内的诸多修法,其根基要点在于神木之法。
即便在多元宇宙中,神木的基础也是夸张的可怕的那种,哪怕是当初的苏昼,以他那本体的天赋再加上不死血,也没办法在纯粹的灵力储备上超越神木一系。
虽然苏昼也很少依靠本体的灵力储备去压制敌人,但现在恰好有个重新开始的机会,那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以苏昼为中心的空气中,银青色的气脉正在朝着四面八方衍生,就像是一条条血管,一道道根须要扎根在大气中那样,吸纳,提纯那些难以被普通人利用的源能,有轻微地气流在房间内旋转,响起了一场小小的风暴。
淡淡的慧光从他身上发出,那是和智慧树如出一辙,但是有着微妙不同的光芒。
作为智慧树精魂的持有者,施肥官,苏昼对智慧树的了解远胜于其他神木——这一次凭借轮转不朽法,他彻底将智慧树的部分特性融入了自己的修法,而源于慧光的‘明心之光’便是其中之一。
智慧树的慧光会给予人灵感,让人更富有智慧。但同样的,慧光也会让人领悟一些没什么用出的古怪知识,譬如说‘红烧肉加啤酒烧味道更好!’‘原来如此,刚才那个游戏我应该上上下下左右ab就可以通关!’。
明心之光也是同样:对于友方单位,它可以安定疑惑和迷茫,令人心思澄清,可以看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后再进行思考。
而对于敌方单位……就会快进到‘道理我都懂,但是鸽子为什么这么大?’这种的心灵透彻。
换而言之,就是心灵澄澈到根本忘记思考了。
至于什么是友方,什么是敌方,纯属自由心证。
此刻,苏昼也察觉到,拂晓正在自己的房门外,似乎是在迟疑犹豫。
所以他便干脆地开口:“有什么事吗?拂晓女士?”
“如果有事,请进,我还没睡。”
话音落下,又过去了一段时间。
咔哒。
银妖精扇动着钢翼,有些迟疑地飘进了苏昼的房间内。
“……很熟悉的气息,斯维特雷教授。”
她轻声道,语气带着浓厚地疑惑:“这不是魔鬼的气息,也不是人类的气息……这更像是树人,是树人们初始大树的气息。”
“令人心中安宁,身躯轻盈,仿佛置身于畅快的梦乡……”
自语到这,妖精微微一顿,随后,拂晓便认真地道:“你究竟是什么种族?”
“难道说,你真的是初始大……”
“我不是。”
而苏昼平静地打断了他。
他并没有多说什么:“但我可以是。谁都可以是。”
然后,又是沉默。
“我能学吗?”
似乎是怀着极大的勇气,困惑,还有一些试探,少女外观的银妖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学习……您的修法?”
拂晓此时的语气,仿佛正在期待有人拒绝她。
倒不如说,她一说出来就后悔了,可是却又心怀期待,想要人代替她带了,这样复杂无比的心情难以用言语描述。
又畏惧,又期待;又踌躇,又不甘。
她等待着眼前教授的回应。
“好。”
对此,苏昼只是轻笑着点头应允。
“谁都可以学。”
时间过得很快。
从十一月中旬开始,海滨之都便迎来了一阵颇为怪异的日子。
每天早上,都能看见有大队大队城卫兵亦或是巡逻卫士匆匆跑过街道。
他们步履匆忙,神色肃然,仿佛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但很快,这些人便都无功而返,悻悻而去。
根据周围的居民描述,每一次城卫兵出动,都是因为一起神秘的失踪事件。
在半夜的某个时刻,突然会有一阵闪光穿过黑夜,随后窗户震鸣,孩童啼哭,紧接着便是一家窗户破碎,屋内主人不知所踪,简直就像是被神隐了一样可怖。
不过,根据一些喜欢半夜溜出去溜达的半大孩子的证言所述,他们看见有一个高大的影子将一个人影倒提着在天上飞,可惜速度太快,他们没有看清楚影子和人影的具体相貌。
失踪案件,这对于承平已久的海滨之都而言可是大事,就连死人都没这么稀罕。
毕竟在埃安大陆,一时口角都会引得他人暴怒,意图使用暴力解决问题,所以死人相当常见,有不少都是意外因素。
反倒是绑架,因为太过刻意,意外地有阴谋要素在内。
毫无疑问,为了寻找线索,城卫兵们迅捷出动,搜寻了一下那些被绑架者的住房……
这下就尴尬多了,他们在那里发现了许多间谍情报,包括并不限于海滨之都的人口统计,重要设施分布,移动城市源能炉心所在,军队大致情况。
发现这些东西的时候,愤怒和尴尬的气氛波及了整个部队——很容易想象持有这些东西的人究竟是什么职业。
他们是帝国方的间谍。
而每一天早上出现的特殊失踪案,失踪者都是帝国方的间谍这点,就更突显了城卫军以及海滨之都特殊情报部队的无能……并令他们困惑。
“先不谈这些家伙是怎么被找到的——我就当有特殊情报渠道。”
为首的海滨之都情报队长,法尔塞斯家族的一位成员在自己的办公室,指着身后的图版,对队员们肃然道:“如此多的帝国间谍,正在收集我们海滨之都所有的关键设施情报,这代表着什么什么?我觉得毋庸多言。”
“帝国方对我们图谋不轨,接下来的日子要比以往更加谨慎十倍!”
“是,长官!”
“可恶!”
与此同时,海滨之都某个不起眼的小楼中,一位身着阿斯莫代帝国华服的年轻人愤怒地用拳头锤击桌面,他眉头紧皱,恶狠狠地注视着眼前汗流浃背的下属:“我们在海滨之都的情报网络,在最近这么十几天内已经被拔掉大半了……那是我们花费了几十年时间才慢慢布置好的网络!”
“现在,他们消失不见,就如同扫离屋内的蜘蛛网,即便再次找回来,也满是破裂的丝线——不谈皇帝陛下会因此震怒,哪怕是第三集团军的少将怒火,我们也承担不住!”
“而我们现在却连一个解释都没办法给他们,我们别说是得知敌人的正体,甚至就连我们的人死没死都不清楚?”
“大,大人……”
面对这位年轻军官的怒火,情报人员只能颤抖着回答:“我能确信,我们的人的确没事,但是现在他们的状况很不好,或许在某种昏迷,亦或是特殊的精神状态,没办法用源能交流……”
“那就想办法叫醒这群废物!”
年轻军官抬头一瞪,他的语气恶劣且带着浓厚的嘲弄:“别忘记你们的职责,现在马上就要到年终拍卖会,我们正需要情报的时候,结果这群废物却一个接着一个被人发现……哈,他们甚至戒备了起来,如果没有正当的理由,我作为帝国的使者,居然连这栋小楼都不能出去!”
“格纳斯,我甚至怀疑,帝国在海滨之都的情报系统中,是不是有一个位于高层的叛徒……”
这位军官的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威胁和质疑。
而他所说的内容,也毫无疑问正是这位情报长官所忧虑的。
确实,依照情报网络被拔掉的速度,有一个间谍才是合理的解释。
可是,他找不到这个间谍,而且依照合理性,只有他是间谍,才能在短短十几天内就将繁复的帝国情报网络连根拔起。
为了消除自己的嫌疑,不让自己位于帝国的家人被当成燃料烧了,这位情报长官知晓自己必须竭尽全力。
但是,没有线索就是没有线索,就像是再怎么无能狂怒也做不出数学题那样。
当摆着一副黑脸的年轻军官差点把这位地方情报长官逼的跳墙,却也依然没有得到任何情报,窥探出对方有半点背叛了的马脚后,他便干脆地请这位情报长官离开,自己一个人恢复平静,皱眉坐在办公椅上。
“奇怪……格纳斯的确没有背叛,这点我还是能确认的。”
他喃喃自语:“难不成真的只是凑巧行动,并不知晓我们第二,第三军团的真正目的?”
“那究竟是谁这么大胆,居然敢挑衅帝国的威严?”
心中急速流过几个同样位于海滨之都,实力强大,且对帝国怀有敌意者的名单,年轻军官心中自语:“不对,他们都没有那个实力……哪怕是那个斯维特雷教授,就算他真的是神意强者,可他为什么不直接杀了那些人?”
“难以理解……”
帝国二十八支集团军,其中前四支集团军,就是皇帝近卫,阿斯莫代皇室真正的核心力量。
其中,第一集团军拱卫巴别塔,第二,第三集团军驻守首都周边,而第四集团军巡视中部地区,清扫盗匪和流传的魔化者聚落。
而这一次,身为第三集团军,科伦西亚少将直系的军官,来到海滨之都的目的,正是为了年终拍卖会中,那个已经在帝国高层中人尽皆知的‘长生火木’。
皇帝对远古时代的源能植物很感兴趣,这是帝都圈内众所周知之事,上一位为陛下提供了一株远古植物根茎化石的人如今已经成为了一位新的边疆伯爵,没有人可以忽视这个等级的封赏。
更加重要的是,海滨之都核心城的源能炉心……是源自于上一纪元的古老造物。
若非如此,如果不是能源充沛无比,他们也不可能一直施行优惠政策,将海滨之都逐渐打造成这样的庞然大物。
“只有皇帝陛下才有资格拥有那样的宝物——无论是长生火木还是圣日引擎,都是如此。”
有些阴郁地站起身,年轻军官抬起头,看向窗外的内城区:“而这座海滨之都,说是无比繁华,但居然和恶臭的魔化者为伍……任务结束后,立刻就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当真是不想在这个有着污秽空气的肮脏之地多呆半刻了!”
与此同时。
就在被袭击的帝国方疑神疑鬼,互相恐吓试探时。
苏昼却从已经被明心之光洗的晕晕乎乎的诸多帝国暗探口中,分析出了那一支帝国使团此行的目的。
已经进阶了的男人,面对那些仅仅只是隐秘,硬实力最高不过灵辉的密探时,基本上是完全的碾压,一手一个就可以像是提猫咪后颈一样全部抓回来。
“果然,是为了神木的树芯啊……虽然这个世界的人并不知晓神木真正的价值,但是珍稀之物永远都是宝物,哪怕仅仅只是最微不足道的长生之力,也会令人无比渴求。”
“而且,海滨之都的源能炉心,居然有一个也是圣日碎片铸造的吗……难怪他们似乎对魔化者的灵魂并不苛求,也有着余力施行种种优惠政策。”
如此感慨道,苏昼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而在他的面前,是十几个正在辛勤劳动,将各类物资搬运至初耀舰内的身影。
他并没有杀死这些被自己掳来的帝国方暗探,只是将他们的表象稍微掩饰了一下后,当成希光结社的劳工使用——毕竟也不可能总是让苏昼自己亲手去搬运物资,他的事情还挺多的,譬如说带着孩子们学初中数学,不能浪费在这些事情上。
在工作完成后,苏昼打算过段时间,将对方和自己有关的记忆删除,就重新放回去。
为什么这么做?
最重要的还是没有必要。
哪怕是敌人,苏昼也没有胡乱杀人的打算。这些帝国暗探固然是间谍,可他们身上却并没有沾染血腥,也没有做出什么真正意义上的恶事。
毕竟作为暗探,最重要的就是不引人瞩目。
为恶必然会被发现,想要做个不被人怀疑的人,就必须是个好人。
不管是否是本性如此,至少密探们没有为恶——为恶的那几个已经死了。
剩下的这些,就没有必须伤害的理由。
甚至,苏昼不仅仅没有伤害这些人,还顺便将燃烬之火这一修法也传递给了他们——哪怕不是魔化者,也可以修行这一修法,缓缓提升自己的灵魂纯度。
说实话,苏昼半点也不介意这点,他相信,这样反而会让这一修法在帝国方迅速地传播,在移动都市圈内扩大自己的影响力。
到时候,再加上西塞罗正在固定村庄中的宣传,不需要几个月的时间,就会有相当一部分人开始主动传播这一修法。
“唔,西塞罗做的很不错啊——就这么几个星期,他居然已经将引导术传播了超过七十个村庄,数千人?”
静下心来,微微感知,苏昼骤然一惊:“好家伙,他是怎么办到的?!”
答案是病毒式广告和免费发放!
就在苏昼所不知晓的埃安大地之上,一艘挂着红色大横幅,上面写着‘免费发放源能引导术,童叟无欺,对魔化症特效!’一行大字的越野车,正在不断地爆炸中横穿旷野。
剧烈的轰鸣就像是雷鸣,仅仅是出现就引人瞩目,倘若再加上驾驶座上的那个正在满脸兴奋地大呼小叫,时不时举起喇叭,来一句经典宣传词的红发女人,哪怕是苦修士都会忍不住为之侧目。
“来一来看一看啊,免费高等修行法,可以遏制魔化病,可以凝聚灵魂的上好修法啊!”
“原价一万九千九百九十八帝国币,现在不要钱,通通不要钱,免费白送了啊!”
“不要觉得是假货,你们这些穷鬼仔细想想有什么地方值得被我们骗嗷!”
“不需要你们买,我们强制送上门!”
她哈哈大笑,一边口吐狂言,一边喧哗着蛊惑人心的宣传词。
如果不看副驾驶座上西塞罗那张了无生趣的脸,以及正在车后座上模仿芙妮雅一举一动,正捏着小拳头挥舞的塞西莉亚,这一切简直完美无比,带着一种狂野的美感。
似乎还嫌弃这样的宣传还不够劲,芙妮雅打了一个响指。
登时,车厢后方,一个箱子就这样在轻微地爆炸中被弹射而出,朝着不远处不明所以的城镇投掷而去——而在这箱子中装着的,全部都是绘有简单图示,最简略语言的燃烬之火修法。
不断洗脑的声音会在法术的作用下萦绕任何一个村庄三日之久,而箱子内部的廉价打印书籍如果想要扩散,那么足够让整个旷野中的居民全部都人手一本。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此时此刻,芙妮雅简直就是一幅人来疯的模样,她大笑着出击,然后又扯出一条巨大的横幅,准备挂在稍后将会路过的一个村庄的篱笆上。
修行了燃烬之火已经有一段时间,作为天赋远比西塞罗好的先驱空间冒险者,芙妮雅已经可以明显感觉到,自己灵魂中的杂质被净化了许多,思维更是变得通透。
正因为如此,她才为这修法中蕴含的种种知识而感到不可思议和感慨。
然后,愈加为自己的选择而感到得意!
“哈哈哈,不愧是我,这个修法背后起码也是一个a级的开辟支线,甚至是更高等级的顶级任务!”
狂打着方向盘,在将一箱宣传单和修法典籍丢进一处村庄后,芙妮雅操控着越野车在荒地中漂移,她此刻简直想要高歌一曲:“果然,生为探索者,就要敢于下决断!这个和烛昼有关的隐藏任务奖励,我拿定了!”
烛昼,在多元宇宙的探索者们口中,固然是一个典型的乱入boss。
但是同样的,祂也算是一位不请自来的大型任务发布机!
无论是什么世界,但凡只要有烛昼出现,就意味着动乱,变革,再造,维新,纷争和对立。
祂发布的任务,要不就是拯救世界,要不就是打碎旧世界,重铸新天地。
只要跟在烛昼后面,且不被烛昼干掉,就绝对能吃任务吃到饱,也可以探索更多未知的可能性!
芙妮雅自信自己除了喜欢搞点爆炸,平时也有点胡作非为,性格也不怎么样,更是有点人来疯外和习惯性恶意口嗨,平日还喜欢和朋友恶意剧透小说电影游戏结局外,总的来说还算是个好女孩。
烛昼不会杀她,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了——接下来最重要的就是扯上关系!
“圣日在上,这个疯女人怎么精力这么充沛……让她歇一会吧,我现在一开口就想说‘今年过节不收礼’……”
而西塞罗的想法就很简单了——已经连续十天没有好好睡过觉,基本全天都在听巨大声响的广告洗脑,男人感觉自己不仅快要聋了,更是马上就要精神衰弱。
要知道,在宣传不管用的情况下,大部分时间也是西塞罗亲自出马,以魔化症患者的身份亲自示范,才能让多疑的村民相信修法的真实。
他是**和精神的双重疲惫,西塞罗的实力也怎么高,现在支撑不住很正常。
“不行,即便我受得了,但是塞西莉亚受不了!”
深呼吸了一下,男人决定好好和芙妮雅这个来头神秘的女人好好聊一聊:“女士,我觉得……”
可他话刚刚说了一半,就闭上了嘴巴。
因为芙妮雅也闭上了嘴巴。
两人看向车窗之外,地平线所在之地。
就在此时。
遥远的地平线彼端,突然升腾起了一道烟尘。
而后,伴随着剧烈的源能波动,一艘金黄色的璀璨移动战舰,就这样以飞一般的速度,朝着大陆的东方飞驰而去。
庄严的舰体,宛如城堡一样的舰身,坚不可摧的战甲,以及那铭刻在外壳之上,硕大无朋的圣日图腾……=
“那是圣日教会的战舰……”
即便是不拘小节如芙妮雅,在看见那个金黄色的战舰涂装后,也不禁神情严肃了起来:“这么浩浩荡荡,那群怪异的死脑筋,拜太阳的蠢货,他这们是要去哪儿?”
分析了一下,探索者敏锐地察觉到了事物之间的关联:“东方……他们是要去海滨之都,还是说,要去陨石坠下的方向?”
她猜对了。
但却并不仅仅如此。
此时此刻,埃安大陆上的每一处,都有类似的移动舰队正在前进,正在从四面八方,朝着那位于东南一隅的海滨圣地移动而去。
帝国,延霜军,圣日教派,逐光教团,索莫斯商会,东海贵族联合……
或是庞大,或是娇小,或是先进,或是破损。
不一而同,加起来足以构成一座小型移动都市的舰队,正在朝着海滨之都所在的方向汹涌而来。
马上,便是十二月,年末。
海滨之都,年终拍卖会。
要开始了。
第二十七章 燃薪神木 (8000,求月票!)
海滨之都,十二月中,冬日,核心城的大钟敲响了十六下。
凛冽的风与雪花在城市上空飘荡着,云层遮蔽日光,但是巨大的都市仅仅依靠自己的灯火就无比明亮,苍色的雾气萦绕于高楼顶端,但是市区的街道上却一片火热。
外城区和内城区中,满是悬挂的彩灯与帷幔,它们在冰雪中飘扬,伴随着烤肉和美酒的香气。而公演的管弦乐团宏大的齐奏声在露天剧台处免费演出,震撼人心的隐约直抵寒风与云端之上。
这是埃安大陆东南区域习俗的一部分,年终的狂欢节,庆贺新的一年即将到来,它将会持续两个星期,直到新年的第二天为止。
在古老的过去,狂欢节的本质其实是本地居民收割完所有粮食,又种下冬种,第一场和第二场大雪之间无所事事,用喝酒吃肉来打发时间,并庆贺一年辛勤劳作结束的日子。
这庆贺的时间逐渐演变成了节日,如今更是成了一种文化,一种促销的手段,所有商家都喊着年末甩卖降价,而众多被节日气氛煽动的居民恰好此时有着余粮,花费起来自然大手大脚一点。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种庆典。
而庆典,就需要享受。
“不准偷偷喝酒,塞涅卡,你帮我看好其他孩子,这些小家伙什么都想试试。”
外城区,初耀舰买下的一片狂欢场地中,高大的白发男人俯下身,将正偷偷靠近一瓶果酒的洛亚一脸丧气的脸蛋揉搓至变形,苏昼将苦笑着的塞涅卡拉来,嘱咐对方道:“实在不行,就找拂晓女士和燧光大师帮忙,不过在此之前,你也要学会适应这种混乱的状况。”
“没问题,教授!”
听到苏昼的祝福,塞涅卡就来了精神,他大声地回应,然后便气势十足地朝着不远处孩子们聚团玩耍的地方走去。
苏昼笑着看着他的背影。
塞涅卡石化的脸部,在最近这么一个月的燃烬之火修行中治愈了大半,如今也就表情有些僵硬,其他的都一切正常。
除却第一个偷喝果酒,已经喝醉了的伽沙外,所有孩子现在都在外城区过节,燧光和拂晓看着这些小家伙,享受这久违的欢快气氛,普通人和魔化者都平等无差的城市。
自三个星期前,拂晓也开始修行燃烬之火后,她的实力也有相当的增长。
妖精是纯粹的能量生物,即便是银妖精,天赋也是远超常人,再加上她的灵魂经历了漫长时光的打磨,本身又纯净无比,这么一路修行而来,她的修为进度几乎是飞一样的攀升,在所有之前就修行过的孩子分钟,也就洛亚凭借超凡入圣的天赋勉强没被追上。
而来到海滨之都,等待年终拍卖会的这么一个多月,希光结社的名字,也逐渐在职业者的圈子中隐约有些声名。
这一切都归功于燧光大师——自从苏昼为他置购了一整套炼金器械和机械工程用具后,他便制造了不少好用的小零件,并且在苏昼之后,还会为所有孩子普及一些炼金学常识。
而已燧光的手艺,他随手制作的一些小零碎,还有辅导孩子们做的手工作业,譬如说一些源能手电筒,随身携带的食物加热器等等,都卖的还算可以,质量也因为监工很是不错。
看见这一幕,苏昼也颇有感触,然后从孩子们挑选出了几名,主要是伽沙,教导他们自己常用的武艺。
虽然说经常被人讽刺二流武者,但实际上,苏昼的战斗经验已经返璞归真,至少摸到了一流顶端的级别,而且,他在运用龙血神通,还有各种奇异战法的手段,完全可以说是超一流,甚至是论外!
“——伽沙,看好了,你可是龙人血脉,那么你一定可以办得到!”
如此说着,那时的苏昼一口吐息喷出,直接将作为靶子的金属人形烧灼城金属蒸汽,令金红色的风暴在约束场内翻腾不休,宛如激荡的熔岩太阳。
一脸震撼地看着这一幕,并听见苏昼鼓励的伽沙除却罕见地目瞪口呆之余,心中还满是困惑。
——不是,教授你又不是龙,而是魔鬼吧?为什么会喷龙息啊?!
而且我的血脉是条海龙啊,虽然也不是不能修行火系源能,但喷这样的龙息属实有些不太可能吧?
如此想着,伽沙便对苏昼委婉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譬如说自己年龄还小,天赋不足等等。
但是海龙岂是如此不便之物?对于伽沙的困惑,苏昼有一个大胆的解答,他当场为伽沙示范了一次将水分解为氢氧,然后制造出异常盛大火焰风暴的绝技。
苏昼之所以对孤儿们如此上心,除却他的确是个好人,前身也是真心爱着他们外,还有就是想要让这个世界的人,获得属于自己的力量。
烛昼,革易之兆也——这点固然无错,穿越世界而来的青年灵魂,的确只要出现,就会带来盛大的改变。
但是,改变之后呢?
苏昼坚信自己可以拯救这个已经被黄昏化的世界,濒临毁灭的大地,但是……也仅仅是将世界拉出困境。
在困境之后,需要做的事情,才是最艰难的‘创造’。
自己走后,埃安世界,更需要这些孩子作为火种,作为种子,去成长,成为支撑世界的巨树,然后继续去改造这个世界,让它变得更好。
传承……延续,还有存在。
自然,也是革新的一部分。
“请进,斯维特雷教授,这边请!”
如此想着,苏昼已经告别了正在欢快玩耍的希光结社一行人,来到了海滨之都核心城处的拍卖所前。
在核心城古老的街道上,人群汹涌,虽然狂欢节的气氛在这里减弱了不少,但是这个时间即便是贵族和大商人也会互相拜访,熟络关系,各式各样的豪车座驾层出不穷,苏昼甚至看见了有一辆漂浮在半空中的小型移动飞艇,它完全是源石技艺的造物,珍稀无比。
在拍卖所接待员恭敬地迎接下,苏昼进入了拍卖所内部,这里人并不少,但是一个个气息都非常强横,激荡的源能波动就像是暴雨中的湖面那样互相驳杂交错,倘若是普通人随意进入这拍卖所,恐怕来不及思考就会直接被气息压制昏迷。
仅仅是一眼扫去,苏昼就能看见如同大白菜一般稀疏平常的心光阶职业者,即便是有些人看上去有些普通,实力一般,但傻子都知道那只是习惯了的伪装。
“看来只有我一个人是货真价实的灵辉阶啊。”
如此自我感慨了一句,周身五米内都没有人敢于靠近的白发男人微微摇头,继续跟随接待员前进。
建立在核心城中心区的拍卖所的地表部分不过是个办公场所和接待大厅,它本体位于地下,深入核心城内部数百米后,苏昼便来到这蕴含着古老气息的地下拍卖场真正的大门之前。
在门口,有两位胸前挂着代表法尔塞斯家族真正成员身份的老者站立于此处,他们面无表情,宛如雕像,即便是面对层层叠叠源源不断地源能冲击,他们的站姿依然巍然不动。
比大海更加汹涌,更加深厚的源能在他们的周身萦绕,甚至隐隐凝聚成几近于实体的幻象,令人心中凛然。
这两位守卫的实力,显然是有了心光高阶,乃至于巅峰的层次,这种级别的强者到哪里都是座上宾,哪怕是在帝**中也可为大校,统领一个师团,寻常贵族家中能有这么一位该等级的客卿,就足以向其他家族炫耀。
由此可见,海滨之都的年终拍卖会,的确是这个世界最高规格的了。
“拍卖场有四个大门,教授,为了避免冲突,帝国方,北方集团,东南贵族联合还有自由派分别有各自不同的场地,您是自由派,请跟在下前往您的专属包厢。”
进入大门后,接待员便换了人,苏昼认识对方,正是厄马斯身边跑腿的那位秘书,被厄马斯派来亲自接待他。
而在前往包厢的中途,他还在为苏昼介绍这一次拍卖需要注意的一些势力:“瞧,那边的是帝国第三集团军的代表,也是皇室的意志代言。第三集团军的上将阿哈罗诺夫先生还是小兵的时候,就和那时只是庶子的陛下一齐在战场上历练,那时的帝国第一骑士也和他们一同战斗。”
“第一骑士?”
听到了这位秘书口中隐约地崇拜,从帝国那些暗探口中,知晓海滨之都其实和帝国颇为不对付的苏昼好奇地追问了一句:“帝**方贵族的最强者吗?”
“不,先生,虽然很多人都不承认,但是至少我们认为,第一骑士伊洛维兹先生,是帝国的最强者!”
听见苏昼的询问,这位秘书在带入的同时摇头反驳道:“伊洛维兹先生并不愿意成为贵族,也没有加入军队,他只是为陛下献上忠诚,自愿成为守护他的骑士,是只属于陛下一人的骑士。”
“那个时候,陛下刚刚登基,本想赐予伊洛维兹先生一座公爵巨城作为食邑,很多大贵族都反对,可陛下让那些的不愿意的贵族全部都愿意了……只是第一骑士先生不愿意。”
这位秘书显然是第一骑士的粉丝,至少是个浪漫主义的人,苏昼微笑着听着他讲解了几分钟第一骑士昔日和还是庶出的阿斯莫代十三世,以及阿哈罗洛夫上将几乎环游世界的冒险,心中不禁微微一动:“也对,不管阿斯莫代十三世未来会是什么样,至少过去,现在,他还有有着许多人支持他。他对待感染者恶毒,或许并不意味着他对身边的人不好。”
他究竟要做什么?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他为什么似乎能控制神木,却又和黄昏眷族有所联系?
正是为了了解这个,了解这个日后大几率摧毁了蛮族攻势,挫败了黄昏眷族入侵,平定了整个大陆,开启了新纪元时代的强大皇帝真正的想法,苏昼才愿意花费一个多月的时间等待这场拍卖,尝试去感应那根应当极其重要的神木树芯。
“就是这里,斯维特雷教授,您的包厢。”
秘书恭敬地带着苏昼进入其中,位于三楼的私人包厢环境相当不错,既有富含源能的茶水,也有各类对于修行有益的珍稀水果,屋内更是有可以令人冷静清醒的熏香正在燃烧,就这么一套,恐怕就需要一两万帝国币。
坐在座位上,透明的玻璃上既可以投影光幕,也可以直接观察一楼处用于展示拍卖品的地下广场,拍卖会场中已经满是来客,每一个人在他们的地盘恐怕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没有人敢于互相感知,所有人都忌惮,精神,也各有矜持。
但即便如此,凭借本能的气势,那就像是海洋中足以吞没岛屿的大漩涡一般的扭曲,苏昼也能在整个拍卖场中,感应到起码四五位‘神意阶’的职业者。
这些神意阶的职业者,大多分属于不同的区块,每个都是一个群体簇拥的中心。
“大大方方穿着军服,帝**方的代表……一群兜帽长袍,灰底银纹,菱形纹章,逐光教团的代表。”
眯起眼睛,苏昼脑中浮现起燧光大师为自己讲解的种种帝国秘闻,还有大势力之间的特征:“那面旗帜,是风霜之城,北方延霜军也来了?的确浑身杀戮之气,而且感觉颇为熟悉。”
“白袍石冠,太阳纹章,这是圣日教派。等等……”
看到最后,苏昼忽然皱眉:“怎么黄昏眷族也在?那不是北地蛮族部落吗?他们也能跨过半个大陆来海滨之都买东西?就不怕买了回不去吗?”
“这个拍卖会,基本上所有阵营的人都齐聚一堂,中立之地就是这点好啊,如此方便,难怪所有势力都希望海滨之都存在。”
这些大势力,都有着神意阶镇守,单单从规格气势上就和其他势力和单人完全不同。
“等等。”
此刻,雅拉突然出声,祂浮现在苏昼的耳畔,有些困惑地打量了一会延霜军所在的方向:“那群人……身上有我眷族的气息?”
“哦?”
听见这句话,苏昼不禁抬眉,他转过头,看向延霜军的方向——一群扛着旗帜,身着铠甲的军人。他并没有看出什么混沌眷族的气息:“真的假的?那明显是军阵吧?”
“话说回来,延霜军和蛮族应该是死敌才对,他们齐聚一堂还没打起来,当真有些离谱。”
“这有啥奇怪的,你地球那边,手下不也有完美眷族,先驱眷族,神木眷族和混沌眷族吗?大家私下里打起来过吗?不都其乐融融的。”
雅拉甩了甩尾巴,祂已经变得很大,足足有近两米长,缠绕在苏昼的手臂上,就像是赤色的护臂。
蛇灵轻声道:“这些军人身上的眷族气息很微弱,但是很纯正,证明他们的确曾经与我的眷族接触过,而且对方的实力相当不错,所以即便是过去了漫长的时间,就连你也无法感应,依然留存在他们的身上。”
“不,很可能不是接触……他们仅仅是看见了那个我的眷族,就被对方的气息烙印。”
“……看来,这个世界还真的蛮乱的。”
苏昼倒也没什么感觉,他只是感慨了一句‘混沌果然无处不在’后,便即继续看向场上。
而就在男人观测全场时,沉闷悠远的钟声响起。
年终拍卖就这样开始了。
没有开场白,也没有什么主持人炒热气氛——以现场这群人的实力和身份,哪怕是海滨之都的主人,法尔塞斯家族的现任家主都没资格这么做,所以便干脆利落地直接进入拍卖缓解。
“开始,第一件拍卖品!”
负责主持的是一位法尔塞斯家族的长老,他有着神意高阶的实力,他周身萦绕的源能已经快要被转换成另外一种更加纯粹凝聚的形态,肉眼可见的能量波动伴随着他的一举一动在现实中荡起涟漪。
苏昼能感知到,以地球的方法计算的话,眼前者为法尔塞斯家族长老的实力距离地仙只有一步之遥,他已经踏在‘灵之道’的门槛上,只需要将自身的源能彻底转换成另外一种纯粹的能量,极大地开拓自己的能量储备后,他就便可成为地仙,也就是这个世界的‘灾境’,可以庇护一座移动城邦,一个家族数千年。
只是,灾境本身就是痛苦,也是灾难,即便理论上灾境强者的寿命比一个帝国还长,可是帝国更替的战争却能杀死诸多超越了天灾的强者。
而就在这位法尔塞斯家族的长老宣布开始后,原本如同深海一般暗潮汹涌,但是却维系着表面平静的拍卖场,也终于变得火热一点,看向台上广场的目光充满期待。
毕竟谁都知道,每年一次的海滨年终拍卖会,没有任何一个拍卖物可以算是寻常!
紧接着长老话音落地,伴随着一阵空间波动,一台足有三十米高的巨型三角锥源能机械造物就这样出现在众人之间,即便这一造物并未运转,但浓郁到足以让普通人患上魔化病的源能波动就这样以其为中心扩散!
“小型都市源能炉心,附有南境贵族男爵爵位证明书,组建成城市后,自动成为南境领主。”
简单地介绍了一句,长老没有多言,在场之人中没有一个需要他来解释:“底价,六千万,亦或是同等价值的引导术,秘仪和炼金药剂。”
拍卖大殿中安静了一会,作为开场之物,一个真正实地贵族的权利和领地核心并不寒碜,倒不如说,这东西才是实打实的硬通货,无论是什么势力,谁不想自己领地的附属城邦再多一个呢?
数秒后,便有人开始报价。
苏昼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便没有去认真听那些报价的过程,他只是眯起眼睛,察觉最后用一种同阶秘仪达成交易的人,似乎是北地蛮族所属。
“也不奇怪,毕竟无论是凛冬还是日暮部落,多么渴望自己的城市能多一些,而不仅仅是简陋的移动部落啊。”
微微摇头,苏昼感觉颇为奇妙——整个大陆文明的敌人,居然在大陆的拍卖会上,真的用钱买到了他们最需要的战略物资。
资本家会卖出绞死自己的绳索这点还真的并不奇怪,也难怪在未来洛亚的经历中,他并不缺少炼金器械和材料了,攻破延霜关的巨神兵,正是整个埃安世界最顶端的炼金技术具象化。
第二个拍卖物,是一本灾境强者的修行手册,一种强大的操控火焰的秘法,据说可以制造出燃尽万物的焚海神兵,源自于早已消失于历史尘埃中,古老的蒙特拉联邦。
这东西也是硬的不行的硬通货,至少在这个传承并没有公开化,没有全民修行,修法扩散的世界,就是货真价实的财富——虽然对于从来没有缺过修法的苏昼而言,这点看上去有些奇怪,但是在绝大部分超凡世界,知识和经验就能直接转换成力量。
而力量本身,就是最大的财富。
苏昼对这个更加不感兴趣,他的反物质引擎斩星剑难道不香吗?虽然大部分时间只能斩星,但可比这个最多也就几千万度的核聚变火焰剑厉害多了。
接下来的拍卖,各式各样的奇妙造物和神物也都层出不穷,令人眼花缭乱。
强大的引导术,可以守护城镇,规避天灾的秘仪基盘。
足以令将死之人复归健康的回生药剂,以及可以批量制造这种药剂的珍稀源能植物。
强大的灾境神兵,一片矿山的所有权,还有各式各样有着强大功效的炼金造物,法术卷轴。
每一样拍卖物,放到外界,都足以引起一阵骚动,甚至是引发一场战争——但是在这里,所有人却都公平地依靠财富解决所有权的问题。
钱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甚至就连苏昼,也都购买了一套用于大型移动战舰的加工模块——这巨型的战舰模块可以加载在初耀舰上,令它变得更加庞大坚固,拥有最起码自给自足的工业生产能力。
他原本还想要再卖一套战舰用生态循环系统,但是这个模块的价值太低,拍卖会上买不到,看来只能之后先海滨之都相关的工厂订购。
“话说回来,我又让那些孩子修行,又让他们学习炼金术,现在又要让他们去搞工业加工……是不是有点童工的过分了?”
思索了一会,苏昼耸了耸肩:“我可真是好人啊。”
而现在,他也明白过来,为什么年终拍卖会会得到所有人的默许。
这本质上,就是各大势力捏着鼻子,坐下来进行一次资源整合的地下会议,他们各有目的,各有心思,但是在这个中立地区,他们只用财富来说话,得到哪些即便是钱也买不到的珍奇。
伴随着一件件在外面完全算是神物奇物的拍卖品顺利抵完成交易,时间也飞速流过。
而后,倒数第二件,压轴的拍卖品上场了。
苏昼抬起眉头。
因为那正是他制造的完美金属。
“比如今标准无暇金属更加完美,超过标准材质两级以上,最高等级的源能钢,可以用于制造巨型都市级超级源能炉心零件,灾境神兵,护城秘仪核心组件。”
依然是简单但是信息量大的介绍,长老展现的,仅仅只是五箱最简单的金属锭——可即便如此,整个拍卖场瞬间就寂静了下来。
鸦雀无声。
法尔塞斯家族的信誉就是他们存在至今的原因,无人会怀疑他们会撒谎,故而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理解了眼前这五箱源能钢的价值所在。
是的,并非是成品。
但正因为并非是成品,所以才可贵!
对于出现在这个拍卖场中的众人而言,难道还有谁会不知道源能炉心的制造方法,神兵的铸就之术,亦或是如何进行秘仪吗?
谁都知道,可是缺少材料。
可是,倘若有了这么几箱无暇源能钢……无论是制造出最高等级的源能炉心,亦或是引动天灾的劫兵,亦或是可以抵御一切毁灭的护盾……只要想,就可以做!
它代表的,是无限的可能!
“是谁,怎么可能制造出这么多无暇金属?!”
“五箱,这都能做十几把灾境神兵了……”
“我的天啊,多少城市缺少这些……虽然理论上,只要有灾境强者亦或是巨型源能工厂就能制造,它并不珍贵……可是谁会嫌无暇金属不够多,甚至拿出来交易的?!”
“而且它的质量还远比一般的无暇金属要高!”
场上的长老环视着寂静的拍卖大殿,他微微一笑——没有人比阿尔塞斯家族更清楚无暇金属的意义,也是为什么他们宁肯多付点钱,也要先交付定金,买下另外五箱的原因。
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虽然看似平静,但是风起云涌……
虽然五箱无暇金属并不多,并不可能真的影响到一个大势力的真正实力,但是它能带来的好处和优势,更是说不清楚,根本不能用钱来衡量。
“底价七千万,亦或是同等价值的其他奇物!”
长老如此宣布,而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帝**方的代表立刻报价:“一亿两千万。”
那个年轻的声音赫然是直接加了五千万,声音冷静无比。
“一亿四千万。”而第二个声音直接令初始价格翻倍。
大殿中,五分钟内,价格就竞了十六次,直接来到三亿两千万这个价格后才慢了下来。
毕竟,这只是压轴之物,并不是这些势力真正齐聚一堂,准备竞争的宝物。
——但说实话,就算是这样,苏昼都觉得夸张。
但仔细想想,也不奇怪。
“假如地球上的诸多国家,要拍卖一种远比地球宇宙飞船材料要好,但却又不至于无法逆向的合金材料的话,他们肯定也不会半点吝啬价格的吧——超越了时代的材料,就意味着超越时代的造物。”
很快,最终,这五箱无暇金属的以三亿六千万,被逐光教团得到——苏昼心中感觉真的很微妙,因为同为逐光教团的成员,在苏昼的原材料提供下,燧光大师最近给自己造的椅子腿都是这个等级的无暇金属。
好家伙,一把铁椅子的价格两亿起,太奢侈了,太奢侈了。
更不用说初耀舰的装甲外层整个都是无暇金属,那个价格,则啧啧啧。
而雅拉盘踞在苏昼的肩头,祂也一直都在注视着这场拍卖会。
不过,和只是单纯看戏,等待神木的苏昼不同,蛇灵甩动着尾巴,轻声数数:“有神木,有黄昏,有先驱,有我的,甚至还有均衡……这么多家眷族齐聚一堂。”
“哈,真的不愧是黄昏的世界,什么都有啊,简直可以开一家伟大存在眷族鉴赏大全了。”
这一场拍卖会下来,苏昼能赚到超过六亿帝国币,亦或是同等级的奇物神物。
虽然听上去很多,但是倘若要打造一个真正的势力和结社的话,或许才刚好够用。
不过苏昼并不在乎,大不了再来卖点材料罢了。
场下,整个拍卖会真正的**即将到来。
“诸位,此次海滨之都年终拍卖会即将落下帷幕,请让我向你们介绍最后一样珍宝,自远古诸神时代的遗迹发掘出的无上神物,具备奇异长生之力,几近于与世同存的珍奇!”
此刻,即便是一直以来都言辞简略的长老也对全场微微鞠躬,空间波动浮现,一个巨大的不透明水晶立柜就这样出现在广场中央:“请注视吧。”
全场鸦雀无声,于寂静分钟,他打开了柜门。
浓郁到实质化的生机雾气从中溢出,扩散至全场——仅仅是瞬间,所有吸入这雾气的人都感觉精神一振,体内暗伤开始痊愈,甚至寿命都隐隐增加。
而后,一道青色的,宛如光焰的源能幻影,就这样在雾气的中心点燃。
一根缠绕着,宛如根茎,又呈现半透明形态的树芯,就这样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长生火木……亦或是,燃薪神木的树芯。”
第二十八章 路过的烛昼而已 (5200,小章)
“燃薪神木?”
法尔塞斯家族长老的话,一出现就宛如晨曦钟鸣那样,将所有仿佛沉睡,雅雀无声的众人惊醒。
登时,整个大殿中便喧哗了起来,甚至有一些年老的强者骤然站立起身,目光火热的凝视着眼前绿色的神木树芯。
长生火木,最古老的记载,应该是在这个纪元之初,各大城邦合纵连横的那段时间。
诸多城邦纷争并起,为了寻求打倒敌人的方法,他们会采用一切的力量。
长生火木,就是在那个时间段,被探索古老遗迹的探索队,从位于大裂谷深处的无尽之窟中带出的。
第一个发现的长生火木,仅仅是一根树枝,在经历了不知多久的岁月后却仍然活着,插在地上便可以勃发生机,是为真正的长生。而在它的枝头,有最纯粹的源能流动,形成了青绿色,宛如火焰一样的叶片,故而称之为长生火木。
燃薪神木,是另外一种说法,据说是从远古遗迹中寻找到旧名,如今也算是正式场合的学名。
而它的价值……在这片大陆上,没有任何替代之物。
它可以为普通人延寿,为职业者治疗,缓解强者的痛苦,修复源能带来的灵魂颤动……甚至,由其枝干雕刻出的小人,能够被做成替身人偶,亦或是承受伤害的护符,代替持有者承受损伤。
有了它,就相当于多了一条命,几条命。
哪怕是最单纯地吃掉,也足以起死回生。
不,远远不止。
虽然不知道原因为何,但是持有燃薪神木,对源能的操控和领悟也会大幅度上升。无论是悟性,精操,境界的突破,它全部都能办到。
历史上所有得到它,并且长期持有的人,最终都成就了灾境。
甚至,埃安大陆上,有史以来第一位有记载的灾境强者,就是一位持有燃薪神木的强者。
不过话又说回来——能保住神木不被其他人夺走的人,原本就应该是天才中的天才,成为灾境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
但即便是这种太过于神话,暂时不明真伪的传言,也足以令早就按捺着激动的人们兴奋起来。
尤其是那些在神意阶卡了漫长时光,寿命将尽;亦或是那些家族强者重伤,此刻危机重重,意图最后一波的那些人,这么一颗燃薪神木的树芯,足以令他们疯狂。
“好家伙!”
即便是苏昼,此刻也不禁吐出一口气,他认真地注视大厅上的神木树芯,神色了然:“果然是世界树的气息!这就是世界树的气息!”
苏昼之所以留在海滨之都,就是为了确定这一点。
埃安世界,是昔日黄昏和世界树的战场。
而他这次前来的目的,第一个是了解黄昏的本质,第二个便是代替大道之树,寻觅有关于世界树的线索。
苏昼认为,既然世界树和黄昏的世界都混合在了一起,那么有极大可能,两者被封印的地方并不远,从黄昏的世界中,完全可以倒推出世界树世界群所在的方位。
但在此之前,需要从黄昏世界群中,找到神木有关的气息,这样才能进行逆推。
可问题来了——黄昏胜利的那些世界,大多要不是世界已经毁灭,要不就是神木已经彻底消亡,哪里会留下什么线索呢?需要太多机缘巧合了。
不过,现在。
机缘巧合,就在眼前。
“确定了。”
一时的惊喜后,苏昼便坐回了自己的作为,他冷静下来,轻笑道:“不错,既然确定有世界树的眷族,那么反而不用太过紧张——以咱们的资金,是不可能买到这神木碎片的。”
“而我也不需要这个神木碎片,只需要稍微接触一下,用大道树给我的气息逆推即可,全过程都不需要十秒。”
“初始价,四亿五千万。”
此刻,也不继续卖关子,长老直截了当地进行报价,然后将水晶柜关闭。
这价格,只是随口一报,因为但凡是个人都知道,这等神物的价格不飙至几十亿乃至百亿根本不可能。
果不其然,代表东海贵族的代表着一开口,就直接将价格翻倍还多:“十亿!”
“二十!”
“三十五!”
“了不起!依照这个世界的巨型战争移动巨舰的造价,这都已经能造一个半军团的旗舰了!”
拿起桌旁的水果,苏昼兴致勃勃地喂了雅拉一口,然后自己啃了一口,感觉满口留香:“唔,这水果的味道有点像是爽口的火龙果?好吃!”
而蛇灵也盘绕在苏昼的肩膀和头顶,同样兴致勃勃地看着场下:“你猜他们最后会不会打起来?”
“管他呢,吃瓜,吃瓜!”
因为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要买,所以苏昼的姿态安逸地很,他和雅拉就是笑着指指点点大殿中已经白热化的气氛,看着各大势力之间的态度愈发激化升温。
“诶苏昼你瞧,他急了他急了他急了!”
“这个第三集团军的代表者脾气不太好啊,你瞧,被人连压三次,他脸都白了!”
“哦豁,第四次了!压的好!继续压!”
“水果好吃!”
“哈哈!他们开始骂街了!‘帝国的下贱畜群’‘东边的海蚯蚓’‘北边的泥巴雪人’和‘蛮族劣种’,这些人种族歧视好严重啊!”
“吵得好,再猛烈些!”
“等等,情况不对?”
看热闹看着看着,真的物理意义上在吃瓜的蛇灵忽然察觉不对:“喂,那边那些黄昏眷族似乎是竞不过,也骂不过别人,他们要……”
而苏昼直接惊呼:“卧槽,要打起来了!”
虽然之前,他真的很想说‘大家别吵了,听我一句劝,大家打一架吧!’,但是真的就看见这群人真的在拍卖大殿打起来,苏昼反而察觉到不对。
“那些北地蛮族,从一开始想的应该就不是拍卖!”
虽然之前没有认真观察,但是苏昼早就察觉,那些凛冬日暮部落的来客实在是太过冷静——而且他们在拍卖中买的东西并不多,虽参与了大部分竞价,可真正付钱买的,无非就是一些零碎的杂物而已。
不得不说,海滨之都这场年终拍卖会的客人大多都素质极高,在一开始动口的环节,便有一部分老狐狸察觉到不对,开始逐一退走,而现在一打起来,整场更是没有半点惊呼惨叫,所有人直接了当地起身撤退,唯恐被那些神意阶的强者余**及。
而与此同时,苏昼也反应了过来。
的确,在海滨之都的拍卖会上动手,会被列入黑名单,背后的势力会永远无法再次加入,而且还会被法尔塞斯家族视作敌人……但依照伽沙和洛亚的记忆,现在的凛冬日暮部落在休养生息了百多年后,已经抵达了一个鼎盛时期。
在十几年后,洛亚成为大祭司时,新一任天暮大可汗便发动南征服入关,直接将延霜军所在帝国北部行省打的粉碎,差点覆灭了整个阿斯莫代帝国。
如若不是那位神秘的太阳皇出手,一人便斩杀了包括天暮大可汗,伽沙和洛亚三位蛮族最强者,恐怕北境蛮族真的可以达成征服大陆的成就。
——原来如此,因为已经下定决心,要准备开始战争,那么能不能参加这个拍卖会就无关紧要。
需要什么,直接去抢便是!
而神木这一珍奇,便是足以令他们放弃任何掩饰,暴露原本目的的神物!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蛮族的劣畜,居然敢在拍卖场动手!”
头顶有角,暂时看不出是什么龙的东部天龙贵族看见蛮族来客直接动手,撕裂拍卖广场的屏障,准备直接去抢夺神木时,登时勃然大怒。
这位神意阶的强者抽出腰间的十字长剑,狂风就像是龙卷一样朝着剑身上凝聚,冲天而起的烈风之束凝聚成了实质化,几近于光柱的源能之刃,刺穿了一个个已经空无一人的座位。
而一些还未来得及离开拍卖大殿的人则是直接被这一起手式的余波吹起,失控地被刮向远端的墙壁。
巨大的风压就像是天空塌陷,东部贵族的代表,苍风的卡提是货真价实的老牌骑士,一只发出尖锐嘶鸣的翼龙心光体浮现在他身后,散发出醒目的青白强光。
一道闪光,被握在手中的狂暴龙卷之剑开始倾斜,下压。
但是,他却没有砍向那大几率是日暮部落的蛮族,而是一剑斩向了毫无防备的帝**方代表!
“卡提你他妈疯了吗?!”
帝国那位年轻的军方代表又惊又怒,他似乎是认识对方,所以才分外惊讶。
虽然说这一击立刻就被军方的神意强者,一位手持长矛全铠骑士挡住,爆发出朝着四面八方飞散,余波将以源能钢铸造的墙壁撕裂出几十米长的大裂缝。
但他在刚刚的确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你究竟在做什么……等等?!你们是一伙的?!”
没有回话,因为是一句废话。
南境贵族的强者和逐光教团也立刻联合在了一齐,圣日教团也立刻和延霜军一方联合,霎时间,原本的几个大势力之间互相分化联合,成为了四个阵营。
唯独帝**方是一体成阵。
但毫无疑问,除却帝**方外,其他几方势力看上去都是有备而来。
这些人估计早就料到了有人会出手抢夺神木,无论是列阵还是出手都直接了当,半句废话都没有,狂暴的源能开始像是潮汐,把整个大殿搅动的宛如南海的风暴涡。
全面的战斗就在几个呼吸之后。
“怎么,苏昼。”
此时此刻,缩回了苏昼的灵魂空间,雅拉轻笑着询问:“你是打算浑水摸鱼抢走那株神木吗?”
苏昼翻了个白眼:“哇,然后被所有人联合追杀?别了吧,我缺神木吗?家里还有两株不说,我自己难道不就是?”
“如果不是我需要世界树世界群的信息,我早就去东海捞陨石去了。”
说是这么说,苏昼还是安逸地坐在自己的包厢中,准备看完这场热闹。
别人或许怕七大势力,他可不怕,之前动手之初的时候,苏昼就已经通知了燧光和拂晓,让他们带孩子先回战舰休息,看情况直接走。
比起几乎不存在的危险,果然还是亲眼看看这个世界如今的势力情况比较好。
但这个世界并不能安逸。
至少,有一部分人,不仅不能安逸,反而要主动地前往最危险之地。
“住手!”
伴随着一声怒吼,以及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几队装备齐全的卫队鱼贯而入,冲入了已经变成战场的拍卖大殿。
为首的那位神意阶的卫队队长沉闷的声音从全覆盖式头盔中传出,带着镇定地愤怒:“不可在公共场合动手斗殴,违者将被海滨之都执法队逮捕关押!”
他是一位魔化者。
这些执法队全部都是魔化者。
正在蓄势的几大势力都齐齐愣住,他们看向这些执法队所在的方向,露出了嘲弄的笑容。
“战争马上就要到来,你们海滨之都还没搞清楚状况,仍然保持中立吗?”
南境贵族的代表嗤笑着:“啊,也难怪,是魔化者啊,是被魔化病侵蚀了大脑吗?难怪会这么愚昧。”
“这不过是一次试探罢了,海滨之都倘若再不选边……下次可就不仅仅是我们这些人了。”
其他人没有说话,但是意思也几乎是同样——他们根本看不起这些魔化者,看不起海滨之都的执法队。
他们等待的,是执掌海滨之都,法尔塞斯家族的态度。
如若没有,那就战斗,直到摧毁这座不受控制的城市。
这是所有人的共识,他们也毫不怀疑这件事能够成功。
毕竟,这场上,大大小小有近十位神意阶的强者,而整个海滨之都法尔塞斯家族的神意强者加起来也就这么多,他一个魔化者卫队总队长,又能做什么?
答案是燃烧生命。
轰。
没有反驳,没有回骂,也没有嘲讽。
没有恐惧,没有憎恨,也没有愤怒。
整个魔化者执法队全部都齐齐拔出武器,他们的身上,各色的源能在同时爆发,可怖的侵蚀力掠夺着大气中的源能,急速加剧着魔化症的侵蚀深度。
他们目光明亮,带着无以伦比的坚定。
——魔化症,是一种近乎于诅咒的祝福。
它能让一个普通人取得力量,让职业者对源能的控制更加敏感,更加强大。
只是,它会造成疯狂,令人加速抵达死亡所在的地方。
与之相对的,魔化者也可以主动加速这一过程,进而近乎饮鸩止渴的那样,以生命换取短时间内强大的力量,这也是最彻底,最疯狂的‘狂化’。
以最为镇定的心,作出最疯狂的事情。
执法队总队长同样也是如此,他已经抵达神意,魔化症的侵蚀已经终止,更不会传染,他已经获得了和正常人一样的寿命和权利,在海滨之都更是可以进阶高层,和一般魔化者有着天壤之别。
但是现在,即便看不见,但是随着源能的爆发,却能清晰地感应到,有黑色的纹路正在他的身上蔓延,构成种种神秘古老的花纹,进而令他的实力暴增。
“疯了吗?!神意阶还催化魔化病?!”
“这家伙,真的不要命?”
登时,在场的所有人都面色一变,他们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些魔化者会毫不犹豫地燃烧生命换取力量,只是为了中断他们的对峙。
法尔塞斯家族的强者都没到,他们这些外人魔化者这么激动干什么?
但他们永远也不理解,对于某些魔化者而言,有些时候,尊重,哪怕是表面上的尊重,也和生命同样,甚至更加重要。
“不允许……”
此刻,宛如从喉咙中发出的声音响起,赤色的光在头盔的缝隙中闪耀,刺穿空气。
“你们破坏海滨之都……家园的和平!”
一头狰狞的三头巨犬心光体浮现在这位手持长枪的男人身后,直逼神意阶巅峰的气息开始扩散。
“执法队,镇压!”
他大吼,举起长枪,准备直接带领自己的队伍展开冲锋。
但是,就在迈步的瞬间,他却感觉到自己的肩膀处传来一股无匹大力,将其如同被锤子捶打的钉子那样,定在了原地。
“珍惜点性命,省着点用。”
一个听上去有些懊恼,亦或是恼怒的声音响起:“虽然大概能理解你们为什么拼命,但说实话,也太草率了。”
白发的男人大步迈出,越过了他们的阵线,在队长呆愣的目光中走到前方,环视着整个拍卖大殿,以及留在广场中央的神木树芯。
“来别人家还不公平交易,不仅想要抢劫还想要聚众斗殴……果然啊,你们这些家伙,就没一个好东西。”
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的苏昼将手中吃剩下的果核扔在一旁,他眉头紧皱,凝视着那些不明所以,看上去似乎并不认识自己,也没搞清楚为什么一个‘灵辉阶’的老头会出现在这的那群大势力队伍。
然后,叹气道:“本来只想吃瓜看看狗咬狗,没想到还牵扯到了无辜没错的人。”
“既然如此,就少不得路见不平,替天行道一回了。”
“你是什么人,为何要与我们为敌?”
一眼看去,觉得苏昼异常眼熟的那位军方代表眉头紧皱,他看向苏昼的目光带着狐疑,隐约有着一种不安。
但很快,他反应了过来:“不对,你是斯维特……”
咔……咔,轰!
但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一阵尖锐撕裂声响起,然后便是沉闷的雷鸣。
“我不是你们的敌人。”
大气水波般荡漾,白发的男人伸出手,霎时间,整个拍卖大殿中,所有的金属造物全部都开始扭曲,震荡,然后在一股莫名的力量下,化作一柄柄刀枪斧钺,朝着苏昼飞去,环绕着他周身急速旋转:“但是你们的敌人是我。”
随手伸出,从环绕周身的诸多武器中拿起一张比人还长的金属巨弓,苏昼随意地抽出一根短矛,然后就这样蛮不讲理地将其搭在了弓弦之上:“一位路过的普通烛昼而已。”
然后,他松手,放矛。
撕裂声音,令大气和源能都支离破碎的可怖鸣啸在大殿中回荡,整个核心城都因此哀鸣。
“给我记住了。”
第二十九章 好讨厌的感觉—— (7200,求月票!)
苏昼张弓,射箭,大气激鸣。
一道明亮的青色流光,仿佛化作陨星,刹那之间,倾斜着朝着最初出手,发起争端的东部天龙贵族们射去。
用语言很难形容这一幕,但是,之前质疑男人究竟是谁的帝**部代表却目瞪口呆地看见了。
璀璨的箭芒一闪而逝,而在那灼目的光华后,缓慢的声音才迟迟而来,伴随着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和剑士的怒吼,被巨弓射出的短矛轰击在卡提仓促抬起的剑上。
源能钢铸就的长剑当即从中断裂,可怖的冲击力余势不减撞击在剑士的铠甲,令其向内凹陷,然后崩碎出无数细小的碎片,带着卡提朝着不远处的拍卖大殿墙壁撞击而去。
虽然艰苦,但卡提的确挡住了这一箭,他受创颇重,箭矛的冲击波透过铠甲传遍他全身,令他肌肉撕裂,但至少他没有被直接扎船心脏被秒杀,这就是最大的好事。
可是无论是被视作目标的卡提,亦或是其他注视着这一幕,来不及反应的其他势力代表,全都没搞懂苏昼真正的目的。
他这一箭……可不是为了杀人而射,而射出的箭矢也不是普通的箭矢。
此乃和平之箭!
轰!
“什么?!”
伴随着雷鸣般的燃料爆破音,就在卡提自以为自己已经挡住那一箭的瞬间,宛如短矛般巨大的箭矢尾部突然爆发出了强劲无比的源能风暴,强化过的周天岚种正在急速搅动狂风,燃烧源能,施加动力——
霎时间,不可思议的纯粹冲击力令其化作火箭,令懵然的剑士在一声惨叫中被顶穿了墙壁,接连撞碎了五层地底结构,然后就像是倒飞的流星那般,在漫天灰尘中于拍卖所地表建筑的天花板上撞出一个大洞,然后……
然后,消失在天际,化作一颗星星。
“啊啊啊啊啊!!”
隐约还能听见,这位一路飞驰的神意阶剑士难以抵抗,无能狂怒的怒吼:“我会,我会回来的!!”
在场的其他势力众人全部都长大嘴巴,他们目光呆滞地看着那位天龙贵族,剑士卡提飞远化作星星的方向,然后又转过头,看向已经搭起第二根巨箭的苏昼。
“别让他继续射箭!”
登时,来自北地蛮族部落的神意阶强者,一位持斧勇士登时怒吼出声,紧接着向前跨步踏出:“他的目标是我们是所有人——近身!”
“近身和这个老头……打?”
带头冲锋的他声音从一开始的果断坚定,变得迷茫困惑:“啊?”
嘭!咔嚓——
衣物撕裂的声音响起,还有肌肉膨胀产生的血肉摩擦声,苏昼的身躯开始膨胀,变大,就像是有树根寄宿在血肉之中,又混杂了金属的铠甲那样,令他的躯体化作一台以肌肉和钢铁组装而成的战争机器。
“我不杀你们——”
狂暴的电流,狂风和火焰,在血液急速流动,仿佛海潮一般的声音中燃起,苏昼抬起头,发声,赤色的双瞳中流露出的是慈悲的光芒,他抬手,将手中的弓与箭扔到一旁,发出重岩落地的震鸣。
然后,他抓住了一把奇形怪状的十字长枪。
“但你们都应该好好学学礼貌。”
紧接着,苏昼朝前,对准那些正在冲锋,朝着自己靠近的众多职业者一挥。
明亮的枪芒横扫,肉眼可见的冲击波令所有企图近身者都停下脚步,举盾亦或是动用其他方法抵挡——但余波仍然扩散,拍卖大殿的墙壁即便是以钢铁铸就,也被切开了一条笔直无比的平滑切口,而随着这切口的扩散,土石和金属结构开始塌陷,整个大殿看上去即将被掩埋。
此时此刻,拍卖所周边,平民早已被疏散完毕,法尔塞斯的厄马斯正紧张地和家族长老团联络,申请援军,城卫军和其他执法大队正在赶来。
战斗对于埃安大陆上的人们并不少见,甚至战争都司空见惯,海滨之都每隔几年就要面对几次‘海盗’攻城,亦或是‘劫匪部队’,那都是试探,也是真正的战争,法尔塞斯家族早就做好了一群不讲道理的大爷在自己家里开战的准备。
但现在,先是璀璨的箭光夺走他们心神,而后便是核心城的大地剧烈的震荡,令本想要靠近的部队不得不停下脚步,震惊地注视着正在不断塌陷的拍卖所。
他们就真的在城里开战吗?!
这些海滨之都人脑海中首先闪过的是这个愤怒的念头,但很快,事实就让他们知晓真相。
的确,战斗开始了,但是却并非像他们想象的那样,是一场无底线的乱战。
而是单方面的碾压。
轰!又是一道青色流光,一个怒吼着挣扎,但仍然被一支十字长枪形状的火箭带着飞向远方的强者——那正是那位北方蛮族的勇士,他明明觉得苏昼的力量并不比他强,但是每一丝源能的运用都细致入微,简直就像是孩童的放大镜和扫描隧道显微镜的差别。
对比之下,他的源能就像是游兵散勇,而敌人却是全副武装的末日战甲机械化机甲军团,还有宇宙战舰的空中支援,自然在同等数量上,乃至于以多对少的情况下被打的溃不成军。
“圣日在上……”
注视着这一幕,厄马斯惊愕地摸了摸自己没有头发的头顶,他咽了口口水,这位中年贵族低声喃喃:“长老,我觉得,我们可能不用派援军来了……”
“请先祖吧,请先祖出山吧!”
一时之间没有答复,所以厄马斯只能看见,一道道接连不断地青色火箭依次点名,带着一个个神意阶的强者脱离战场。
说实话,论起绝对能级,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扫灭那火箭上的源能脱身,但就像是一个人的重量绝对比钢铁手铐要重,却很难挣脱对方的束缚一样,这些强者根本无法规避苏昼力量对他们的封锁,更别说影响岚种火箭了。
“滚吧。”
一声雷霆一般响亮,但却平静的声音从坍塌的地底响起:“我不说第二次。”
而后,便能看见一支支狼狈无比的队伍从地底飞窜而出,以最快的速度脱离海滨之都核心城,朝着各自首领飞走的方向急急而奔。
“那真的是斯维特雷教授?”
那位年轻的帝**方代表现在还有些懵,他在跑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向那位身材已经变得正常,只是衣服碎裂的白发老者,这位代表心中除却匪夷所思外,还有一丝明悟:“原来如此,这就是叶莲娜少校失败的原因吗……我们都小看他了,远远地小看他了。”
“他将自己改造成了炼金器械,就和那些逐光教团的怪物一样!”
“长官,任务怎么办?”
此刻,随同的另外一位军官不安道:“无论是海滨之都初耀圣岩源能引擎的资料和位置,亦或是燃薪神木,我们都没带回去……”
“还有那些海蚯蚓和北方蛮族的勾结……”
“……等将军的指示吧。”
对此,年轻的代表微微摇头,他也无奈:“我们无能为力。”
就像是战斗开始那么迅速一样,战斗的结束也是如此迅速。
地底,坍塌了大半的拍卖大殿的安全区域,苏昼微微摇头:“乱世之象,诺大帝国中居然有如此多明里暗里的反贼。”
“如果不是我看了剧透,指不定还真的觉得阿斯莫代帝国药丸。”
说是这么说,但苏昼心中还是十分困惑。
他知道,那位太阳皇的实力堪称此世最强,以一打三同级都能将对方逐一击杀,更不用说日后开辟全新时代的壮举——只要他想,四海升平,天下安康都不过是一念之间而已。
如果不是帝国积弱已久,也没有表现出可以支配整个大陆的绝对中央实力,哪来那么多反贼?
“除非……他需要战争。”
“需要一个混乱的大陆。”
微微摇头,苏昼没有继续朝着这方面思考下去。
对方已经拦在自己身前,那就不用去想动机,只需要想如何解决对方。
转过头,苏昼看向自己身后,那位海滨之都执法总队长。
神意阶的魔化者队长此时仍然茫然震撼,虽然头被头盔盖住,但完全能想象那张口震惊的表情。
“你的名字?”
他听见了苏昼的询问,然后便咽了口口水,将自己的头盔摘下,露出一头火焰般的长发:“图里安,老先生……非常感谢,感谢您的帮助……”
图里安的脸上满是魔化病和历年征战产生的魔纹和伤疤,是一位硬朗的骑士,他浑身上下只有金绿色的瞳孔很是明亮。
这位队长恭敬地对苏昼鞠躬:“如若不是您,我们基本不可能镇压这些不法之徒,战斗将会扩散,半个核心城的表层街区将会毁于一旦。”
“我代表那些差点被波及的居民感谢您,先生。”
“嗯,图里安。”
但苏昼对此并不在意,他只是点点头,然后道:“为什么呢?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命当成消耗品——所有魔化者。”
说到这里,男人抬起头,他环视了所有正在紧张,崇拜,敬畏注视着自己的魔化者,然后平静道:“为什么你们如此拼命呢?”
“其他人先不谈,你明明已经是神意阶,心光更是地狱三头犬这样强大的具现,未来不可限量……你可以压制住魔化病的症状,如同正常人一样生活,为什么要如此拼命?”
心光体的强弱,一般看其显化心象的大小和强大程度,越是夸张,譬如说狮鹫,飞龙,大蛇,巨龙这种,其心光体转换源能,施展战技法术的能力也就越强,最强大的心光体甚至可以像是地球那边的法相神通那样,配合持有者一齐战斗,抵御天灾。
苏昼知道图里安的答案,他只是想要得到亲口回答。
“……先生,我理解您的困惑,外来者或许都无法理解……”
迟疑了一会,但是很快,图里安就想明白苏昼根本没有理由图谋什么,所以这位直爽正直的男人也便爽快道:“我是神意阶,我可以正常生活——我自己是没问题,但是我的孩子呢?他有一对魔化者父母,他也是魔化者啊。”
“我终归是要死的,魔化病神意阶虽然可以和正常人一样,但是之前损耗的寿命可是没办法恢复的,我必然早衰,而我的孩子却未必能成神意。”
说到这里,他转过头,看向自己身后的队员。
所有魔化者的眼神,都是一样的坚定,图里安笑了起来,紧接着转过头,看向苏昼,他的目光明亮清澈:“所以,我们必须倾尽全力,去保护这个整个埃安大陆上,唯一一座会对魔化者平等相待,给予我们尊严的城市。”
“即便是生命?”苏昼问。
“孩子们的尊严胜过我的所有。”图里安答。
“我大概理解了。”
微微点头,苏昼没有多语,他伸出手,递给对方一本小册子:“修行一下这个引导术吧,对你的魔化病有好处。”
“觉得好,就分享给其他人,这个城市的魔化者需要这本修法,不要私藏。”
“啊这……”
伸手,紧张地接住苏昼递来的图册,图里安本还想说些什么,但苏昼已经转过头。
他朝着拍卖大殿的广场走去。
埃安大陆上,魔化者是一种常见于固定村庄居民,工厂区域还有贫民窟等穷苦地带的疾病,它本质上是高浓度源能对**侵蚀,令细胞意识产生灵魂,进而催生患者产生灵魂,导致灵魂浑浊,容易失去理智的‘过量灵气病’。
它的效果有好有坏,总的来说,在埃安世界弊大于利,而魔化者的灵魂更是最廉价的源能炉心燃料,为此,每个城市都会‘圈养’一批魔化者在工厂区,外城区和贫民窟周边,以帮派,亦或是贵族直接出手,定时收割作为燃料添加剂。
这个世界的贵族苏昼虽然接触的不多,但的确透露出一股经典人上人的味道,他们根本不把魔化者,甚至不把整个城市的公民当人看,而是视作自己怀中的血肉财富——他们有这个实力,甚至有一套完善的收割和剥削方法,统治结构相当稳定。
海滨之都,或许是因为创造者的善良,以及他们硬条件的确不怎么需要魔化者的灵魂,所以初始政策对魔化者较为平等,这直接导致了他们的特殊政策极其吸引魔化者,令他们隐隐成为了整个大陆魔化者心中的应许之地。
魔化者收获了家园和尊重,而海滨之都也获得了忠心耿耿的打手下属。
公平交易。
“海滨之都已经是一群烂人中少见的好地方了。”
微微摇头,苏昼来到了仍然位于广场中心,被锁在水晶柜中的燃薪神木前,他叹息:“归根结底,还是整个世界四十多倍正常密度的灵气的原因……究竟是怎么回事?哪怕是原初世界,灵气也不应该这么浓厚才对!”
苏昼还记得,哪怕是当初的完美世界,天元大陆灵气浓度也就比地球多一些,天地清光和灵性和灵气密度无关,它在这方面是正常的。
毕竟地球宇宙本质上,应该是所有伟大存在原初世界碎片的几何体,伟大封印的中枢所在。
打开水晶柜柜门,在众多执法队队员以及图里安不知如何是好的目光中,苏昼伸出手。
不过,和所有人想象的不一样——苏昼并没有打算拿走燃薪神木,他可是好人,做不出偷鸡摸狗挟恩图报的事情。
他只是在再次涌现出的青色云雾中,摸了摸燃薪神木树芯的表面,然后以大道之树给予的气息感应。
青色的十二芒星印记闪烁,伟大存在的气息在灵魂中闪动分析,很快,就如同苏昼当初凭借它迅速找到符合条件的埃安世界那样,大道树精心准备的印记很快就找到了世界树世界群落的位置所在。
但结果,却令苏昼感到震惊困惑。
“……怎么回事?”
退后一步,在众多执法队长吁一口气的目光中,苏昼将水晶柜门关上。
他困惑地环视整个拍卖大殿,乃至于整个埃安世界,红色的魔鬼之瞳中,源能的光芒熊熊燃烧:“是搞错了吗?”
“这里……就是世界树的世界群落?!”
苏昼的灵魂中,同样感知到这信息的蛇灵也一怔:“怎么可能?完全重叠?”
“世界树的世界群落和黄昏世界群落叠加在一起?但这怎么可能,伟大封印哪怕是错乱了也不会将两个伟大存在同时聚在一起——祂们几乎必定打起来,对整个封印产生动荡!”
雅拉此刻尾巴甩动的像是电风扇,祂冥思苦想:“黄昏做的?不可能,这**人自闭到封印门开了都懒得走,泛多元宇宙中唯独它不可能搞什么阴谋诡计,就像是大象吃草只需要卷鼻子就行——难不成是世界树自己?”
“那也不可能啊!自杀和存在完全是背道而驰的,祂失心疯了才会让自己一个人和黄昏打……等等。”
突然地,雅拉反应了过来:“对啊,世界树失心疯了才会一个人和黄昏打,哪怕是死敌,祂在一个伟大存在的情况下,也会绕着黄昏走,起码也要拉上大道树才会去对阵。”
“除非,祂一苏醒,就面临不得不战斗的情况,甚至就连求援都被阻截……这背后绝对有其他伟大存在在搞鬼,但是为什么?”
蛇灵一时之间也想不出答案,祂开始冥思一切的条件,思考这些可能。
“总之先传递回去。”
雅拉都想不明白,苏昼更不可能明白,他在困惑之余,先直接将这些信息传递回大道之树那边:“大道树对世界树了解更深一些,祂得到这消息后,或许会有些新的线索。”
“接下来,假如有机会,再去问问寂主先驱,还有完美,祂们肯定也会想要知道为什么。”
“而我们,就继续在这个世界,寻觅这个问题的答案。”
苏昼转头离开了拍卖大殿,让那价值连城的神木树芯留在原地。
与此同时,海滨之都的善后部队也赶到此处,他们开始整理坍塌了大半的拍卖所,开始修复核心城的结构。
所有人都知晓苏昼之前的举动,故而即便是脸色最不好看的厄马斯在看见苏昼后也露出了真挚地感谢目光。
他本想要向前套个近乎,但是苏昼没有给他机会,直接消失在了原地,令这位大几率要受罚的拍卖所负责人捶胸顿足,懊恼无比。
而在消失之后,苏昼出现在了海滨之都核心城的最高点,一座位于沿海核心城的瞭望灯塔顶端。
近两千米高的瞭望灯塔就像是信标,指引着周边海域的所有舰船行动,它释放出的源能光辉宛如太阳,高热和辐射足以瞬间杀死一位不到心光阶的职业者。
但是苏昼坐在塔楼顶部,就像是沐浴日光,体内的神木根须开始微微成长,令他感觉浑身酥麻,异常舒适。
但男人只是俯视这座城市,俯视这个世界。
黄昏,神木。以及其他的伟大存在。
魔化病,燃灵秘术,薪王,还有太阳皇。
终末之日,黄昏之龙,注定到来的毁灭,即将熄灭的圣日与已经重复了不知多少纪元的重生。
多元宇宙也不例外。
“为什么就不能有个安生地方,可以让人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苏昼叹息,他站立起身:“为什么众生就不能幸福,让想要获得试炼的人去试炼,想要战斗的人去战斗,让那些只是想要活着的人好好活着呢?”
已经走过太多世界的年轻男人感慨,也只是感慨,他很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那就是活着本身就要有倾向和**,而有倾向和**就自然会承受苦难和折磨,作为向往和憧憬的代价。
选择自己前进的方向。选择就是倾向。
渴望前往远方的先驱探索者,需要付出难回故乡的代价;渴望超越轮回的超越者,需要付出与轮回抗争,一世又一世重复的代价。
有**的人,想要前进,就要得到力量,和付出代价,这是真理。
但苏昼认为,代价自己一个人付出就够了。
将其他与自己无关的人,将其他无辜人,作为自己的代价燃烧,牺牲……这样的家伙,他会亲手将对方烧的干干净净。
“是不是,法尔塞斯家族的先祖?”
如此说道,苏昼转过头,看向自己的身侧:“罗泽利亚先生?”
那是一位面色愁苦的俊美金发少年。
他的头顶有着一轮翼人的光环,而手臂处的龙鳞也非常明显,法尔塞斯家族的混血特征是如此的清晰,令这位身穿笔挺正装的‘少年’身份是如此明显。
“您很善良,先生。”
这位金发少年的声音却很衰老,如同一位早已衰亡的老者:“但是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夺取与被夺取……法尔塞斯家族已经做得很好,我们在东南的无主之地打造出了一片乐土。”
“但是现在,战争即将再次开启,乱世马上就要到来,乐土……乐土也只能选边而站,自此之后,再难选择自己前进的方向,就连想要支付代价,都不能自己说了算。”
“就像是魔化者那样吗?”
“我们对魔化者已经很好了,甚至可以说是爱护他们。”
“但爱是可以杀人的。”
苏昼提醒道:“甚至比憎恨更加简单,因为仇恨强迫一个人献出自己的生命非常困难,爱却可以,且常见的多。”
即便是面对一位货真价实的灾境强者,男人依然毫无波动,他转过头,俯视这个城市中千千万的魔化者,以及众多普通人。
——如果,真的讨厌魔化者,就尝试去爱他们吧。
设计一些会消耗掉他们的职业,开出最高价的工资,最完善的培训,给予最体贴的关怀,告诉他们这是荣耀,奉献和牺牲。
让他们的妻子儿女都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也让他们自己觉得,这对自己的妻子儿女是最好的选择。
他们将会成为所有人的烈士,所有人的一部分,并且,永远无法占据统治地位,永远无法影响到高层的权利——他们无法聚合在一起,高额的福利令所有人都有饭吃,都有努力的动力,都有一丝希望,活下去和幸福的希望。
这样,他们就会在外界更差的环境下,安逸于此,不再愿意前进,选择方向。
而是停滞。
忘记了革新,前进,所有人类理所应当,‘变得更好’这一愿望。
“用最好的选择,让他们找不到反抗的理由,找不到其他的选择,只能成为你们的燃料,你们发展进步的动力……”
苏昼喃喃道:“你们当然会给他们更好的福利,因为你们从他们身上获得的,远胜于给予他们的千百倍。”
“这就是,远比,一切恨要可怕的,爱与希望啊。”
“……你讨厌这样吗?”沉默了一会,金发哀愁的少年转过头,罗泽利亚碧绿的眸子中闪动着一丝光泽:“讨厌这样的海滨之都?”
而苏昼摇头回答:“即便如此,你们也是我见过,我记忆中,对魔化者最好的一个地方了。”
“都是吃人,你们的吃相更好一点,魔化者也更幸福。”
永远站在弱者的前方,他叹气:“我讨厌的,是这个世界。”
“斯维特雷教授。”
听到这里,罗泽利亚·法尔塞斯点了点头,他哀愁的脸上浮起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或许有些突兀,但是看在现在的情况的份上,我觉得我们应该有一点共识。”
“我想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的确如此。”
而苏昼如此说道,他也侧过头,看向对方:“我也想要知道你们真正的想法。”
“所以,让我们好好谈谈吧。”
第三十章 杀人的希望 (7100)
罗泽利亚·法尔塞斯曾经有一位魔化者朋友。
法尔塞斯家族不分直系旁系,甚至没有通常意义上的家庭单位,所有家族的孩子在哺乳期后,都由长老会收走,统一进行培养和教导,统一进行锻炼和培训,无一例外。
孩子在八岁之前甚至不能见到自己的父母,但他们并不缺少温情,在家族的新生儿培养营,他们接受的是无微不至的照料,专业的育婴和幼教会负责引导每一个孩子成长,发展自己的兴趣和特长,比大部分因为工作所以没有时间照料,而且也没有专业育婴证件的父母要好得多,也专业的多。
在法尔塞斯家族,首先是家族,然后才是家庭。
而法尔塞斯家族的家训,正是‘平等与共荣’和‘信任与宽容’。
不仅仅是孩子,父母也很少能见到自己的孩子,每年也就孩子的生日和新年能见到两次,更别说施加影响了,而家族的荣耀会普照所有乘员,这正是‘平等与共荣’。
在家族分钟,每个人都会根据自己的天赋和擅长的领域,被分配到不同的岗位上,而罗泽利亚的父母是外贸商会的成员,比起其他很少见到自己孩子的父母,这两人能呆在海滨之都,好好注视罗泽利亚的时间更少一点。
直到九岁那天,从西域严苛群山中归来的父母,带回了一个小男孩。
他们说,那是救了他们一命的恩人的孩子,严苛群山中有着无数蛮荒部落和源能巨兽,他们的恩人为了保护海滨之都的商队与一头巨大的亡爪烈虎同归于尽,他们发誓要将这孩子带回来,视若己出。
那是罗泽利亚第一次见到阿莱亚,一个有着一头黑发,眼眸泛紫,脸上有着魔纹的魔化病小男孩。
这是法尔塞斯和魔化者亲如一家的关键宣传工具,他们需要这样一个证明法尔塞斯家族和海滨之都绝对不歧视魔化者,且对魔化者一视同仁的证据存在。
父母似乎有些愧疚,自家的儿子明明没有多少和自己见面的机会,好不容易见一次,他们却又带回来一个新的‘孩子’。
但是罗泽利亚并不在乎,无论是家族的宣传,还是父母的不安与愧疚,他都没有想那么多。
他只是,只是注视着那个如同受伤小兽那般,躲在大人身后,目光却非常凶狠的小男孩,一直以来都孤独的心中,突然燃起一丝火花。
“我能……和你做朋友吗?”
金发绿瞳的孩子小声开口,然后对准对方伸出了手。
“朋……友?”
而黑发紫眸的孩子困惑地侧头,但他还是伸出了手。
虽然现在回想起来,一方是因为恐惧陌生的环境和失去父母的悲伤,所以面对一点好意,就毫不犹豫地抓住。
而另一方也是因为长久的孤独与寂寞,因为父母远去也没有多少朋友,所以想要找一个人作为心灵上的依靠。
但这样的相识过程其实也不赖。
毕竟,并不是所有友谊的开端都是纯粹无暇,互相依赖需要,也是一种健康的交互方式。
山脉中的原始部落有着自己独特的生活方式,他们将魔化病视作祝福,将食人视作奉献,只有魔化病带来的力量,才能带领他们在严苛山脉那几近于绝境的危险环境中生活下去,而每当魔化者发狂,都会有人自愿献身,将自己的灵魂和**献给对方吞食,维系着强者的理智。
在被窝中,年幼的罗泽利亚认真聆听阿莱亚叙说部落的奇异习俗,他听着对方描述山岭中食人魔的可怖,又渲染西北雪山的冰寒严风,在风雪中浮现的邪魔和幽灵。
不得不说,这着实吓了罗泽利亚一跳,但他却也哈哈大笑,在白天带着阿莱亚一点一点走过海滨之都的每一角,令他见识这甚至比家乡山脉还高的高楼城屿。
有了阿莱亚,他的生活就并不孤单。
同样,阿莱亚也得到了法尔塞斯家族的一视同仁的培养,并遏制了魔化症的扩散,两人就这样一齐长大,一齐玩耍,他们一同走过海滨之都的每一个角落,在城市中见证魔月爆发血色光辉时的无尽璀璨,在旷野中眺望埃安大陆的黎明冉冉升起。
就在十八岁那年,他们一同跨过考核,成为了法尔塞斯家族的正式成员和正式员工。
罗泽利亚展露出了非凡的修行天赋和战斗天赋,他成为了一名施法者上了海滨之都和所有窥视这座城的势力的战场,而阿莱亚也毫无疑问令自己西域部落民的血脉发扬光大,他成为了一名最强壮的骑士,举着巨盾,铁塔般的身躯可以正面挡住蛮石奔牛的冲击。
两人搭配的组合默契无比,无论是护卫商队,亦或是执行隐秘任务都配合妥帖。
即便是遭遇危险,双方却从未想过抛弃彼此,每次都携手从绝境中归来。
他们明明不是兄弟,却胜过兄弟。
直到那一天,罗泽利亚成为了神意阶法师,成为了最年轻的家族核心。
他接触到了有关于源能炉心,大陆上魔化者地位的真相,以及海滨之都表面热情下,依然冰冷的一面。
魔化者虽然在海滨之都被允许存在,平等对待,但无非就是用利益捆绑,吸取那些其他国家,其他势力不需要的魔化者力量罢了。
用钱财交换力量,归根结底,这是一种交易……当有一天,魔化者带来的利益不足和代价比拟时,他们就会毫不犹疑地抛弃魔化者。
这很正常,家族为了在这个糟透了的大地上继续存续,必须这样冰冷无情。
罗泽利亚理解这一点。
但是,他没有忘记自己兄弟的苦难,还有兄弟那些并非同族的同胞的苦难。
罗泽利亚很聪明,甚至可以说是比绝大部分人都聪明,他很清楚,就算自己不满,也无法对抗整个家族的决策,除却自己需要变得更强外,还需要为魔化者争取到更多的话语权。
这样,即便是被抛弃,也不至于被无情地覆灭,说不定还能有个好聚好散的结局。
“魔化者必须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城市,亦或是城区,有了根基,才不至于被暗中歧视,视作包裹和累赘。”
在昏暗的房间内,罗泽利亚严肃地对自己沉默地兄弟说道:“阿莱亚,我心中有一个想法……魔化者可以尝试去成为城中的守卫,可以巡逻队和执法队的一员,使用自己的力量去抓捕那些危险的犯人,虽然这会让许多人将憎恨和恐惧投给你们,但反过来,你们也就彻底成为了这座城的一部分,成为了我们家族的一部分……”
“当然,最好的还是夺取,建设一座专属于魔化者的小城,其次就是专属的城区,魔化者需要团结起来,才能达成最终的目标——我觉得193区到207就不错,那里有很多魔化者……”
这只是一个很粗浅的想法,罗泽利亚那时候还年轻,虽然已经经历过生死战场,但却没有真的老谋深算到那个地步。
“都听你的,兄弟。”
而阿莱亚肃然地点头,他用低沉地声音温和道:“时机一到,我们便行动。”
时机很快就到了。
几年后的一个冬天,海滨之都又迎来了一次源能野兽攻城和劫匪的大军,那是帝国方面派出的烟雾弹,实际上,还有一支精锐集团军在一旁虎视眈眈。
作为过于兴盛的独立中立移动城市,无论是什么国家势力都想要抓住海滨之都,作为自己的经济中心。
反之,至少不能让其他人获得。
他们当然知道,海滨之都的实力并不弱,所以只是试探,就野兽互相伸出爪牙时的对峙。
那是一场惨烈的战斗,阿莱亚的狼牙棒和大盾上都满是血沫和内脏,骨骼的碎片遍地都是,整个人疲惫的只能喘气,而罗泽利亚更是不堪,他用光了所有魔力,现在只能躺在血污中装个死人,静静恢复精力。
“……我们去占领边境的那座帝国小镇,那里应该已经没有人了,刚刚第九集团军已经撤退,我们可以占领那座小镇……”
等到精力恢复了一点后,罗泽利亚便被阿莱亚搀扶起来,虽然双手双腿都痉挛地无法行动,但他还是打起精神道:“这是礼尚往来,海滨之都的不少卫星村镇都是这么来的,但这一次我们要快,带着魔化者部队过去,我们先占领它,战利品的分配我们就有更大的话语权!”
“省着点力气吧,别说话了。”
对此,阿莱亚哈哈一笑,他的目光灼热,看向那个小镇的方向,眼神中充满了希望:“一座属于魔化者的小镇……我们的家园!”
占领一座无人的小镇并不花费太大功夫,在战争开始时,第九集团军就驱散了所有移动城镇中的居民,将其作为前线指挥部使用。
虽然这座小镇已经残破不堪,但基底完好,完全被摧毁的城区正好用来建设全新的建筑,魔化者渴求这片土地,他们虽然可以不受歧视的生活,但归根结底寄人篱下,需要仰仗鼻息。
尊重。尊重不是施舍,不是宽容,而是依靠工作,依靠自己的付出,得到理所应当的回报,给予钱财的不必高高在上,得到钱财的人也不必谦卑卑微,这才是尊重。
罗泽利亚也知晓这个问题,他想过许多种解决方法,但只有让魔化者也具备一点自己的根基才是最稳定,最合理的解决方案,其他的方法,恐怕要等到自己成为家族长老后才有实施的可能。
早就知晓计划的数百名魔化者战士赶到了此处,接下来,他们将要固守,等待帝国第九集团军彻底撤离,然后将这座移动城镇在盗匪和源能野兽的冲击下保护下来。
他们大多很兴奋,但却将这份兴奋压抑在冷静中,他们知晓,胜利到来前的黎明是最黑暗的,越是接近成功,就越是要小心谨慎。
果不其然,急促的警报声响起,哨兵发起了预警。
“敌人来袭!”
“他们打算杀个回马枪,吃掉我们这批部队!”
“哈,果然是陷阱,但我们只要能顶住第九集团军的这波攻势,后续的支援部队就能反过来包围他们,这可是大功一件!”
“全部就位,做好战斗准备!”
用鹰眼术观察,罗泽利亚哈哈大笑,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第九集团军并不是皇帝的直系,它是东南贵族联合支撑的战争机器集团,他们向来以眼还眼,怎么可能吃了亏打败仗还不想着怎么讨回面子?
而阿莱亚也沉默地站起,这位高大男人拿起自己的狼牙棒和巨盾,目光冷静地看向敌人再次回扑的方向。
但这目光中带着希望。
不远处,一队队排成队列的第九集团军士兵,与高大的装甲战车组成零散的大队阵型,然后便带着报复的信念,朝着正在建设据点工事的废弃小镇冲去。
……
“很厉害,那几百人的魔化者部队居然挡住了第九集团军突击旅超过十二次猛攻,杀伤了近千名敌人,还让我们得到大量俘虏,这下季莫什丘克上将那个家伙就只能乖乖低头付赎金了,破天荒的大捷!”
“可惜了,如此勇猛,结果最后只活下来来十几个人,好在统领那部队的孩子没事,罗泽利亚,很有潜力,他非常值得培养。”
“几乎全军覆没,的确可惜,哎,哪怕剩下一百个人也好,这样我们还可以以这一百人为核心组建一支魔化者部队,他们真的非常勇猛。”
“罗泽利亚,是受伤了不想说话吗?唔,你居然没受多少伤,真是不可思议。”
“被保护的很好啊。”
记忆回到现在。
站立在海滨之都的最高点,仍然是金发少年人样貌的老男人俯视这座城市,环视这个世界。
——有多久了?
一个会关心魔化者的非魔化者。
——究竟多长时间没遇到了?
一个强大的,见惯了世间苦难,也没比自己小多少的老头,居然还没有被磨灭热情,依然对这个世界怀有愤慨与不满,并没有麻木。
是啊,是啊。
多少年了……阿莱亚。
我究竟何时,才能让你安息?
“那就在这里谈吧,”
在这灯塔之上,仍然还是年轻人相貌的灾境大魔导师坐了下来,对身侧同样白发的老人平静道:“你说的对,希望的确是能杀人的,我知晓这点,我曾给予过一位魔化者希望,他至死也相信那虚无缥缈的愿景。”
“而我还要继续给予更多魔化者希望,让更多的人死去。”
“哈,谁会真的发自内心地去喜欢魔化者?他们太危险了,但是我们没有恶劣对待他们的本钱……斯维特雷教授,你不能指望我们这些人去爱弱者……只有最强大的存在才能去爱弱小的存在,我们不配。”
而苏昼也坐了下来,他虽然不能读取罗泽利亚的记忆,但是却能感知到他内心的情绪。
那是浓郁到现在也难以忘记的哀伤和决心。
这个老头在撒谎,但没有戳穿的必要,谁都有不愿意随意诉说的往事,没必要深究。
所以男人沉默了一会,然后道:“魔化者客观上是一种威胁,理智上就不应该接受他们。”
“但是我有秘法,可以让魔化者可以较为安全地蜕变成超凡者,只要普及,相信魔化者的地位一定会改变,这个世界的社会结构也一定会改变。”
大部分魔化者只是民间没有被保护好的有天赋者,他们的天赋没有被教育所突出显化,却因为本能亲近源能才会被魔化。
这也是为什么魔化者中强者并不少的缘故,他们本就应该是强者,魔化症其实是封印了他们的未来,提早地给予了他们不应该获得的力量。
苏昼干脆地将一个册子递给了罗泽利亚。
而罗泽利亚也毫不犹豫将其打开,浏览其中的内容。
骑士,施法者,炼金术师,这便是埃安世界的三大职介,利用源能的三种方法。
骑士依靠源能强化自身和武器,极大幅度地提升精细操作和反应能力。
施法者依靠源能强化灵魂,剖析根源的真理,借助源能和知识施展种种奇妙的法术。
炼金术师利用源能造物,他们的造物就像是真理的具现,无论什么奇妙的功能都可能办得到,只要能付出代价,掌握知识。
法师阅读的速度快捷无比,他们的大脑堪比真正的超级计算机,哪怕是量子阅读都轻而易举。
但罗泽利亚却一页一页认真地阅读这本小册,阅读其中事无巨细,哪怕是文盲都能靠图大致理解的修行引导方法。
他看完了,关上了小册子,闭上了眼睛。
“黄昏之龙将要解封,二十年内的事情。”
金发的‘少年’突然开口说道,而且一说,便是隐秘无比,即便是诸多集团军领袖和大贵族都未必能知晓的机密消息:“即便是现在能恢复魔化者的原本面貌,让诅咒变成祝福,也太晚了。”
“但是……教授,您真的很伟大。”
“没什么伟大的。”
苏昼摇摇头:“这是‘应该做的’和‘正确的’事情,身为强者,理当如此。”
睁开眼,罗泽利亚深深地看了苏昼一眼,他笑了笑:“听闻斯维特雷教授是一位凶残可怖的屠夫,在艾文德城制造了一场惨烈的屠杀,并且生生虐杀了艾文德伯爵,现在看来,应该都是假的。”
“一位孤儿院院长不应当这么凶残。”
“是真的,不过别有原因。”苏昼敏锐地察觉到罗泽利亚对自己的看法有了很巨大的转变,他提示道:“别谜语,既然时间不够,那就快点说吧,都几十岁的人了,说话还慢慢吞吞像什么话?”
而罗泽利亚点了点头,这位灾境强者没有什么架子,他抬起手,指向北方:“圣日将熄,最终的战争即将开始,为了争夺可以在黑暗中存活下来的希望,所有有着底牌的势力都不会甘愿自己成为其他人的食量和薪火。”
“海滨之都有着一台自上一纪元挖掘出的圣日结晶引擎,也叫初耀圣岩,持有接近无限的能源,是各大势力窥视的对象,但我们的实力也不弱,所以目前以拉拢恐吓为主,但再过几年,估计就是大军压阵了。”
“但是北方蛮族不一样,他们信仰黄昏之龙,而他们生活的酷寒之地相较于黑暗的纪元也优越不到哪里去,他们无所畏惧,而且即将苏醒的黄昏之龙也赐予了他们力量,他们的职业者数量正在暴增,北方延霜军甚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侵蚀,昔日的仇敌赫然联手。”
“我或许知晓原因。”
苏昼点了点头,他描述了一下黄昏印记带来的灵魂净化效果,也没有掩盖自己的燃烬之火引导术正是从中获得了灵感。
北方蛮族大量出现的超凡者,很显然就是大量魔化者被黄昏之龙的力量净化成了超凡者,而延霜军在战争前本来就和蛮族混血了很久,虽然战争打了很久,但他们真正仇恨的还是抛弃北方的阿斯莫代帝国。
这顿时令罗泽利亚恍然大悟。
“你需要我做什么?”
和这位法尔塞斯家族真正的家主交流,苏昼获得了不少有关于这个世界的秘密,譬如说有关于阿斯莫代帝国皇室的一些秘密,有关于魔月,北方蛮族以及封印之月的神秘牵引……很多很多秘密,法尔塞斯家族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势力之一,仅次于那些大型联盟,他们知晓的信息远胜于苏昼。
而在得知这些珍贵的情报后,苏昼便直接了当地询问对方的目的——燃烬之火固然珍贵,但是这种马上就要普及的东西显然算不上价值。
此刻已是夕阳。
“原本我想你或许是一位灾境强者,想要拉拢你加入我们法尔塞斯家族,顺便和你交易你在上古遗迹中获得的知识,变得如此强大的原因。”
罗泽利亚站立起身,他俯视着正在缓缓沉入地平线的圣日,目光深邃:“但现在没必要了,火焰会燃烧,且总会燃烧,战火将蔓延至此处,先不谈你会不会愿意加入,哪怕加入,也不过是将你绑上战车。”
“海滨之都将会在数个月后起城,开始移动,前往东南海域深处的火山地带避开战火,这毫无疑问只是逃避,且一定会遭遇各大势力的追击,但我们做好了迎战的准备,这次拍卖会就是为了探知各大势力的目的和倾向,顺便回笼一波资金购置资源。”
说到这里,他转过头,看向同样站立起身的苏昼,罗泽利亚沉声道:“我已经知晓你的目的,斯维特雷教授,你想要获得一枚初耀圣岩,我们有,但那是驱动海滨之都行动的引擎,我们不可能给你。”
“但我们会支持你,让你有足够的力量和资源去获得东海中的那块初耀圣岩——我们有特殊的追踪法阵,可以捕获到和初耀圣岩相似的气息。”
“哈哈。”
听到这里,苏昼已经明白了对方的目的,他笑了起来:“抛出一个噼啪炸响的烟雾弹,不仅掩人耳目,还吸引人的注意力——你想要我在东海大闹一场,让所有人的视线都凝聚在那边,方便海滨之都撤退?”
“你还真是相信我,相信我一定会,也能搞出大动作,也一定会答应这么做。”
“为什么不相信。”
对此,罗泽利亚淡淡一笑,他掏出苏昼给出的小册子看了一眼,然后俯视这座城市。
男人低声道:“我总是相信希望。”
即便它能杀人,也是如此。
“海滨之都今天开始,就会开始普及您所著的这份引导术,相信我,海滨之都……听从我的号令。”
如此说着,金发的‘少年’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个不透明的水晶盒。
“这算是定金,预支的报酬。”
“哦?”
苏昼挑起眉头,他没有伸手,便已经知晓这盒子中装的是什么:“实话实说,这玩意你都送?大一两百亿帝国币的东西,小半个武装舰队啊,你要是自己吃了,恐怕真的就和现在这样永驻青春。”
而罗泽利亚毫不留恋地将盒子推入苏昼怀中:“您的价值超过五个满编装甲舰队。”
“拿着吧,就当是一位老人的感谢。”
——就当是献给希望的祭品。
“……希望不需要祭品。”
感应到了对方心中所想,苏昼收下了这个装着燃薪神木的盒子,但他的面容严肃起来,沉声道:“它不会立于懦夫背后,奋起而战后才能得到——海滨之都或许能逃过战火,但你绝对不能,未来有需要你去办的事情,你的力量应该去战斗,而不仅仅只是想着逃避。”
“至于东海这件事,我答应你,这是我本该就去做的事情。”
苏昼转身离开,他干脆地跳下灯塔,乘风朝着初耀舰所在的方向归去。
而本想还要继续说些什么的罗泽利亚站立在原地,他张了张口,然后沉默转过头。
苍老的男人看向大半沉入地平线的夕阳,目光灼灼。
是啊,本就无处可逃,这个世界没有留下余地。
“吾友啊……”他感慨:“或许就是现在吧。”
“曾经答应你的……”
紧接着是沉默。
该战斗了。
第三十一章 不灭之身 (w字大章求月票!)
苏昼和各大势力强者的战斗余波虽然声势不大,但是一颗颗伴自核心城升起,随着怒吼与惨叫飞向天空高处的星星,还是太过引人瞩目。
看见这一幕后,成群结队的游客和冒险者便都惊呼着从核心城和内城区的周边避开动作迅捷而熟练。
作为海滨之都的居民和常驻者,他们比谁都更清楚神意阶战斗造成的破坏,现在只是飞星,待会过不好就是流星雨了,那可不是可以呆在后面看热闹的。
哪怕是镇守海滨之都的法尔塞斯家族最强者,‘不死的罗泽利亚’这位灾境施法者能迅速出手将这些敌人镇压,可在镇压之前,他们也有很大几率丧生。
大部分游客商人和冒险者,都在第一时间退回了自己的旅馆和驻地,而更谨慎,资本更雄厚一点的那一部分人,甚至撤回到自己的移动战舰中,准备看时机直接跑路。
——只有失心疯了才会在战场久呆!只有彻底疯了才会在战场看流星雨!
而像是希光结社的诸多孩子,便在燧光和塞涅卡的引导下,第一时间就回到了初耀舰内。
但是,这却并不代表绝对安全。
“……外城区的确相当混乱啊……”
小心翼翼地举着望远镜,从港口上远眺外城区的街道,塞涅卡的语气谨慎:“有好多浑水摸鱼的强盗小偷现在正趁乱作案呢!就这么十几分钟,我就看见七起抢劫案了!”
此刻,港口出入口处,不少商舰所有者派出了自己的卫队,联合起来堵住了港口入口。
现在不知道内城区发生了什么,一切都以谨慎为上,能离远点离远点。
而源能引擎从低功率到全功率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这个时间段,绝对不能被那些暴徒打扰。
所有人都能看见,混乱的街道小巷中,时不时就有惊慌失措的普通人被身怀利刃的歹徒扯入隐秘的角落,进行勒索恐吓,而稍微凶狠的一点干脆直接打晕扔在一旁,把整个人身上有价值的地方全部扒光,腰带都不放过。
当然,也就仅仅是抢劫盗窃,趁乱去商店‘拿’点东西的级别,杀人是真的完全不至于。
毕竟就算是大部分城卫军都朝着内城区乃至于核心城靠拢,仍在外城区巡逻的卫队也不是吃干饭的,那些魔化者的信念所有人有目共睹,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死伤出现。
“但即便是如此,我们也要小心谨慎。”
另一个认真肃然的声音从塞涅卡的身侧响起,伽沙手持大盾,一脸严肃的说道:“混乱的局势会引动人心躁动的力量,塞涅卡哥哥,你后退一点,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发狂,打算趁着乱象干一票大的?”
这并非是胡乱猜想,埃安世界的情况就是这样,常年生活在贫民窟和外城区,孤儿院的孩子们最清楚人疯狂起来会干出什么蠢事。
在艾文德城,拿着几把刀就冲击银行,为了一口饭吃便袭击商队,为了一点钱财,就能连杀一家十四口人的疯子可不少见,哪怕是海滨之都,也不能放松警惕。
尤其是一部分自认为有力量的家伙,他们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就好比正在街道拐角处汇聚的那么一票人。
“听着,抢那些平民有什么意义?搜刮一百个人又能有几个钱?一万帝国币,还是两万?放屁,加在一起能超过五千吗?谁会那么傻把钱带身上?!”
绝大部分暴徒都是魔化者,而为首的那位暴徒头子看上去口才颇为不错,他的口音带着北方的味道,看虎口手掌处的老茧,应该是是无法忍受过于可怖的天气,从延霜军那边跑出来的逃兵。
这位现任暴徒头子已经聚集了二十多个人,他有着凝魂的实力,手中握着一把锃亮的长刀,此时正口若悬河:“想要富起来不冒点险怎么可能?我已经打探清楚了,港口那边的大人物现在都不在各自的舰上,护卫也大半不在,我们不需要去进攻那些大舰,一些小货舰上的安魂剂就足够我们赚的盆满钵满……瞧啊,你们看,守在入口处的护卫里甚至有娘们和小孩,我们打败这些人简直轻而易举!”
“冲吧!为了发大财!”
“嗯?”
听见这句话,塞涅卡还好,他其实蛮习惯第一次见面时被人当成女的,而伽沙的脸色显而易见的一黑,他虽然平时话少,但是自尊心很高,无法容忍其他人因为奇葩的理由看不起自己,而年龄正是其中之一。
与此同时,其他商队的护卫显而易见地紧张了起来,开始戒备——这也不奇怪,他们的实力说实话也就那样,二十多个暴徒,在一位明显有着丰富军阵经验的凝魂者军人的带领下,足以对他们造成严重威胁,毕竟不是谁都像是魔化者那样,会一两手天知道什么效果和强度的本能法术。
最重要的是,商队护卫大多不需要参与接帮战,他们只要会操控火炮和源能设施就够了……可现在这里是港口,哪来的重武器给他们操控啊?
“就这么点人吗,看来是很好的练手对象。”
心中默默计算实力差,相较于那十来个有些惊慌的护卫,伽沙反倒是深呼吸了一下,他吸气,吐气,平稳体内的力量,令心灵平静。
——很好,一切都很完美,手臂和大腿开始灌注源能,需要时便可爆发。
原本,因为魔化病,伽沙的手臂和腰腹的力量非常强大,足以掀起数吨重的石板,在探索遗迹的过程中帮助斯维特雷教授。
可是,全力运用这种力量,会让他体内的魔化源能躁动,每一次发力,都会令伽沙感到饥饿和空虚,甚至灵魂都在战栗,仿佛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会被畸形的魔化之魂所侵染吞噬。
不过,那是之前的事情了。
在修行了燃烬之火这一修法后,伽沙已经将自己体内的魔化源能全部都驱逐。
是的,他的绝对力量降低了不少,但与之相对,如今伽沙,浑身上下每一处肌肉都听从自己的掌控,源能在体内奔涌,并不会带来饥渴的幻觉,反而会精力充沛。
而将这股可控的力量汇聚为一体,依照某种武学的姿态爆发,甚至可以让伽沙发挥出远胜于魔化病时的爆发力!
“不想受伤就让开!”
此刻,那一群暴徒已经高呼着口号冲了上来,为首的那位老兵领袖目光澄清,他紧紧地盯住看上去最弱的伽沙,准备以此为突破口冲破防线。
想要发财的**是如此的专一,乃至于他都没有顺便看一眼正在准备石化目光的塞涅卡——绝大部分暴徒都无法阻挡塞涅卡在恢复了石化的左脸后,那传承自海妖的魔性魅力,下意识地在冲锋时扫了这位美人一眼。
这就区分了他们的败因。
面对手持利刃直冲而来的暴徒头子,伽沙手臂,大腿和小腿上的肌肉微微鼓起,天龙贵族血统带来的高密度肌肉有着极其可怕的爆发力,黑发金瞳的少年冷哼一声,便如同弹簧一般暴起,带着身前的巨盾,就像是铁块一样撞击在敌人身上。
跳跃的速度太快了,老兵虽然能看见过程,但是身躯却无法闪避,只能下意识地的咬紧牙关,而下一瞬,沉闷的冲击声响起,他整个人都被伽沙的盾牌拍飞至十几米高。
这一幕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所有商队护卫都下意识地转头看来,以至于空中那老兵的惨嚎反而不引人注意。
而在转过头来时,他们看见的就是被塞涅卡的石化目光僵硬在原地,一时半会关节无法弯曲的其他暴徒已经悄无声息地被消灭。
得到了苏昼可以激发体内血脉的修法后,两人体内沉眠的力量都开始觉醒……等到实力更进一步,他们甚至可以开始正式的修行拟道,而到了心光境,他们甚至可以化身为自己心光体的模样来战斗!
“不错。”
注视着暴徒头子的身影从天而降,落在地上,激起大片灰尘,伽沙走过去摸了摸这位已经彻底失去战斗力,正在声音的老兵胸口:“断了几根肋骨……你就待在原地不要动,等城卫兵来抓捕你们吧。”
如此说着,少年的语气中带着罕见的笑意。
“在教授的教诲下……我果然又变强了!”
转过头,伽沙走向卫士们的队伍,他感应着自己愈发协调的**机能:“原本的我可能瞬间能爆发出这么大的力量,但是最多用三四次后,就会陷入幻境,加深魔化病的侵蚀程度”
“但是现在,我全力爆发,魔化病不仅没有半点反应,反而让我觉得通体舒泰,还能再冲锋十次二十次!”
伽沙能感应到,自己的血脉血肉深处,有着源源不绝地力量正在勃发。
魔化症,的确是诅咒,也是祝福,患上魔化症的人,对源能的感应将会更加敏锐……这天地间高密度的源能,既是令人失控的源头,也是赐予万物平等力量的钥匙。
只要足够强大,就可以把握这份力量。
“咦。”
与此同时,一队正在半空飞行,狼狈逃窜撤退的队伍中,传来了一声轻咦:“我似乎感应到了有同族的血脉正在勃发觉醒……海滨之都中除了我们外,还有其他的天龙贵族吗?”
东海天龙贵族此时正在撤退,他们代表的势力和北方蛮族联手,率先挑起纷争,触犯了海滨之都的禁忌,稍后肯定会被抓捕作为谈判的筹码。
不过这也没什么,毕竟大战将起,海滨之都注定要选边站,没有办法和之前那样自由交易,而除了没有抢到燃薪神木外,计划中的一切都很顺利。
唯一出乎预料的是,那位本应该隐姓埋名,避开帝国怒火的斯维特雷教授此刻居然再次现身,展现出了强大无比,超越神意巅峰的实力!
一箭,一枪,一到,一斧……使用七种兵器,这位似乎有着金属能力的炼金术师一击一个,将七大势力的神意强者全部打飞到天知道多远的鬼地方,灾境强者的确能办到这点,但斯维特雷教授又不像是一位灾境……嗨,管他,反正他们都要跑。
不过逃跑途中,感应到的同族血脉觉醒,令这支失去了最高领袖的队伍有些骚动:“不应该啊,我们特意搜寻了全城同族,全部都送回了大本营,能剩下来的……”
另一个声音低沉,带着显而易见厌恶的声音打断了前一个声音,继续道:“就是那些肮脏,流失在民间的私生子了。”
一位和伽沙一样,同样有着黑发金瞳的天龙贵族眯起眼睛,眼眸中闪动着复杂的光,但最后凝聚为坚定。
东海天龙贵族以海上移动城邦出名,他们的定洋巨城向来缥缈不定,随着洋流前进,只有天龙一族的人能操控,而不是海族中人,就连城市的踪迹都追踪不到,更别说进犯他们的堡垒。
天龙贵族正因为如此,是埃安世界中最独立,也最看重血脉的贵族,不是纯血天龙人,就无法得到掌控巨城的机会,也就相当于被排斥出了决策层,是低劣的血脉。
但反过来说,倘若血脉被外族人掌控,那么外族人固然同样无法掌控巨城,却可以追踪到巨城的方向……如若可以,天龙贵族绝对不会让血脉流失在外。
可即便如此,天龙贵族私生子的消息依然屡见不鲜。
“可惜了,一条半血小黑龙,血脉似乎还挺古老,可惜是个混血。”队伍中,有惋惜的声音响起,但言辞中流露出冷漠。
因为,越是纯正,越是古老的血脉……一旦混血,就越是亵渎。
那是不可原谅的罪孽。
“哼。”
没有多加言语,那位冷哼出声,声音低沉的天龙贵族直接伸出手,他凝聚了一道水流,升腾着熔岩温泉般的乳白色蒸汽——上级法术灼魂激流在下一瞬间就爆发而出,朝着伽沙所在的方向激射而去。
足以灼烧灵魂,令血肉骨骼分离的超高温灵态液流,是天龙贵族们最拿手的毁尸灭迹之术。
——劣等的血脉,流失在外的私生子,害虫一样的东西……绝对不能让他有回本家的机会,直接杀了了事。
“咦,伽沙你们打完了啊?”
而就在此时,洛亚手中拿着一柄自己组装的炼金手弩,与燧光大师一同从初耀舰中走出。
他满心以为自己也能参加战斗,可看了眼全场不是已经石化僵硬在原地,就是已经被按在地上,给那群护卫围殴的鼻青脸肿的暴徒后,洛亚便不禁大大叹了口气:“什么呀,这不是连郊外的源能虫都不如嘛……头顶左前方!”
“伽沙,头上左前方!”
正吐槽着,洛亚的声音突然提高,而燧光大师急促的声音也响起,只可惜慢了一步,但与此同时,他整个人化作狂风飞奔,准备挡在对方身前。
仿佛是心有灵犀般,在听见自家好友言语的瞬间,伽沙便知晓对方在警告自己,没有丝毫犹豫和迟疑,他直接抬起手中大盾,挡在了对方所说的方向。
嘭!
就在大盾抬起的瞬间,一道激流飞驰而来,撞击在钢板之上,一道透明的圆环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释放着璀璨的灵光,但倘若认真观察便会发现,那并非是光芒,而是波动的浪花。
哗!水流溅射道周围的商队护卫和暴徒们身上,这登时让他们发出了惨绝人寰的惨叫,甚至整个人都被扩散的水波冲击力携裹,倒飞一段距离撞在墙上。
灼魂之水哪怕是没有冲击力,单单是溅射也会造成一次不小的灵魂刺痛,而这刺痛堆积到极致,就足以燃烧灵魂。
但是和所有人想象的不一样,这一道足以杀死一位灵辉高阶的高级法术,却并没有理所应当抵冲破那一层看似普普通通的钢盾阻拦,反而是自己变形,飞散,蕴含的源能大半都因此而溃散,化作漫天折射灯光的水雾。
这面盾牌的坚固程度超乎所有人想象。
可这并不意味着少年毫发无损。
咔——咔咔!手持大盾,伽沙脚下的钢铁地板扭曲着凹陷了下去,也能听见龙人少年体内骨骼中令人不安的扭曲破碎声——但他顶住了,他没有后退,甚至身体的姿势都没有变,稳稳地挡下了这一击。
“咳!”吐出一口酸液,伽沙感觉自己内脏翻江倒海,骨头应该也扭碎了好几根,但是他依然咬牙强行站着,心中的火焰燃烧的越来越旺。
“什么?”
看见这一幕,原本都已经打算回头离开的天龙贵族不禁微微一愣,他根本没想过自己的法术会连一个不过是区区凝魂阶的龙人小孩都杀不掉。
但在惊讶之余,一种羞愤和恼怒从他心底上升,他似乎隐约听见了身边同族暗中的嘲笑,又因为伽沙那半点颤抖都没有的身躯而不安。
——明明这么弱,却不肯乖乖去死,还硬撑着挡下他的一击,当真是可恶无比,活脱脱的贱种!
“运气而已,我就不信……”
如此自语,他再次抬起手,一轮微小的法阵浮现在掌心之前,这位天龙贵族似乎是打算赌咒发誓。
但是他没有这个机会了。
“不信,什么?”
巨大的力量抓住了天龙贵族的脑袋,随后而来的才是滚滚如雷的音爆声。
“你信,什么?”
一只强壮,无情,甚至透露出隐隐血腥味的大手紧紧地捏住了他的脑壳,按碎了他的左角,且不断施压,似乎想要将这位龙人的脑袋上烙出五根指头的痕迹。
“啊啊啊啊啊!”
左角断裂,深入骨髓的痛苦爆发,在发出了极其痛苦的惨叫后,这位天龙贵族开始亡命挣扎,但这一切都没有半点效果,他的脑袋就像是一块被人捏在手中的猕猴桃,随时随地都会被彻底捏碎。
而他却只能看见一张平静到有些可怖,白发男人的脸。
“想好怎么死了吗?”
刚刚回来,就看见这一幕的苏昼心中火气可不小。
当然,伽沙凭借自己的力量挡住这一击令他非常欣慰,孩子们可以独当一面了,有了这样的反应能力,以后的实战百分之百能出彩。
而燧光刚刚已经启用了炼金护盾,这个龙人贵族之后再放什么法术也不可能伤害到伽沙。
但是,欣慰归欣慰,居然有人对他照顾的学生,孩子出手……
好家伙,诸天万界谁不知道烛昼最是护短?
别说是人亦或是宠物狗,敢动他养的树,哪怕是一片叶子,也叫对方粉身碎骨jpg
苏昼并没有打算真的等这个对小孩出手的人渣回答后再干掉他,他才没那个时间,直接用源能融化了扔进土里当肥料。
但就在苏昼准备发力,按碎这个已经恐惧到开始说胡话的天龙贵族脑壳之时,原本应该因为骨骼错位而昏迷过去的伽沙却突然开口:“等一等,教授!”
“别强撑,快点去休息。”
对此,苏昼不禁又点了点头,深受不轻的伤依然这么精神,别的不说,这个战斗意志就相当不错,忍受伤害的能力是战斗最关键的几个点之一,在这方面差一点,很多时候就是生与死的区别,伽沙日后肯定能成为一名强大的战士。
但现在,他应该去休息。
“不,教授!”
但伽沙强撑着放下大盾,用这面斯维特雷教授的礼物,被苏昼强化后的完美金属之盾支撑着自己的身躯。
龙人少年金色的双眸中满是愤怒,他咬牙瞪着苏昼手中还在惨叫的天龙贵族——其他东海势力队伍中的人早就在苏昼出现的瞬间就四散而逃——一字一顿,强撑着说道:“我想要亲手了结他……请给我一个机会!”
听到此处,苏昼微微一愣,他松开手,将已经口吐白沫的天龙贵族扔在地上。
教授笑道:“合理的要求,不过能行吗?我看你连盾牌都举不起来了。”
伽沙深深吸了一口气。
苏昼目光一亮,他开怀地笑了起来。
“糟糕!”
天龙贵族,巴哈利在被放下的瞬间,就凭借自己多年的战斗经验强制清醒了过来,他此刻绝望无比,因为无论什么方法他都无法用出,惹到那个怪物斯维特雷教授的自己这次必死无疑,家族也绝对不会为了自己和一位很可能是灾境的强者对抗,更何况还是他主动出手。
无论那该死的混血贱种有没有把自己杀掉,那连卡提大人都能一招打飞的老教授不用武器也不用法术,单单是踩踏就能让他变成尘土。
他唯一能做的……或许就是趁那拿盾的臭小子靠近,准备处决自己的时候,自爆源能,带贱种一起死!
这是一个好主意。
如果伽沙真的近身的话,他的确有三亿分之一的可能性自爆成功,天知道多少分之一的可能伤到对方。
但很显然,伽沙并不用。
深吸一口气,龙人少年回忆着教授教导自己的吐息方法。
——首先,凝聚源能,以肺部为提炼法阵,精粹并将复合属性的源能融合。
——随后,以喉管为加速通道,赋予源能初始速度。
——紧接着在口腔凝聚,凝结为核心,产生杀伤力。
——最后,爆发,将所有的力量爆发,喷射出去!
一,二,三,四……很简单。
溟涬之力,以身化之。
伽沙张开口,他注视着前方,青蓝色的源能凝聚,然后在嘭的一声闷响中,光流在他面前膨胀,然后凝聚出一道海蓝色的光束飞驰过大气,命中了刚刚起身,正准备施展什么法术的巴哈利的脑袋。
血肉被冲开,头骨被洞穿,毫无损耗的海浪光线刺入大脑,将脑浆和一部分脊柱搅的一团乱麻,血液从这龙人贵族的七窍中喷出,巨大的力量将他的尸体带动向后飞起,远远地落在地上,溅起大片尘土和血花。
海蓝色的光束仍在继续向前,但是被苏昼一个眼神湮灭——飞的太远会伤到其他人,这威力令他满意无比,非常高兴。
“做得好,伽沙。”
他哈哈笑道,然后走上前,扶起了自己的弟子:“即便是我不来,你也未必没有胜机……他倘若小看你,没有对远程攻击做防备,很可能就会被你一发吐息杀死!”
“做得好啊,这吐息,不愧是我的学生!”
但相比起自己教授的喜悦,伽沙自己似乎有点失落。
“我……我还是没能吐出火,我本来应该用电分解的……”他颇为自责地摇了摇头,遗憾道:“而且吐息需要深吸一口气,会让这个家伙警戒……这家伙的血脉和我很近,很可能是我那父亲的同族,甚至就是我的某个叔叔伯伯……”
说到这里,伽沙的眼神反而凌厉了起来:“不,他们不是。我是孤儿。”
“嗯,你长大了,你想怎么选择,就怎么选择吧……还有没必要强行喷火,以后你就懂了,龙息是很方便的东西,等你变得很强很强,我教你如何提取海中的核燃料喷聚变光。”
在伽沙有些愣愣地思考什么是‘聚变光’的时候,苏昼侧过头,看向已经死去的龙人贵族尸体。
他自然能分辨出两者的血脉。的确,大概是堂叔大伯的关系,看来天龙贵族的圈子并不大,伽沙私生子的身份估计就是这家伙想要出手的原因,他的父亲估计不是什么小人物,并不仅仅只是因为混血。
太愚蠢了。
但正因为愚蠢,所以才需要帮助和教学。
没有人是天生聪明的,愚蠢不是错,知而不改才是。
微微摇头,苏昼自然无所谓伽沙的选择,他只是欣慰,在这么几个月中,原本孤儿院的孩子们成长的都很快,而其中的佼佼者,像是伽沙和洛亚这种,已经有了相当的正面战斗能力。
以这样的速度进步下去,要不了几年,他们估计就可以在自己不在的情况下,在这个世界打出赫赫威名。
谁叫他们的未来,是所谓的‘魔王’呢?苏昼也不觉得自己的教育会逊色于凛冬日暮两部落的教育,他们只可能会更强。
将伽沙交给洛亚和塞涅卡,以及几位匆匆赶来,具备治疗源能技艺的孩子——苏昼没有自己动手,绝大部分孩子都学会了轮转不朽法,他们的自愈能力和治疗能力都不错,少的反而是实践。
“准备走吧。”
将手中放着燃薪神木的盒子随手递给一脸惊诧的燧光大师,苏昼召集孩子们回到舰内:“海滨之都估计没办法继续办狂欢节了,我们继续出发,朝东海走!”
“是!”
听见苏昼的指示,自然全员都应和,所有人都整齐地回到舰内,期待着下一次的目的地。
“教授!”“院长!”
不过,就在苏昼回到舰内,准备和燧光还有拂晓聊一聊这次得到的‘燃薪神木’的时候,他却听见了塞涅卡和洛亚的声音。
伽沙已经被送到医疗室治疗,剩下的两位大孩子却没有去观看朋友,而是跟在了苏昼身后。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苏昼转过身,他能察觉到两人心中的疑惑,便点头示意,让他们随便询问:“别拘束,你们什么都可以问,我什么问题都可以答。”
而两人对视一眼,便有塞涅卡率先清了清嗓子,有些迟疑道:“教授……我们修行的修法,很强大吧?”
“嗯。”
苏昼微微点头:“假如是燃烬之火和轮转不朽法,那挺简单的,也不强,主要是打个基础……但倘若说是我专门给你们配备的三个修法,那当然很强,足以修到这个世界最顶级的地步。”
他没有半点吹嘘,语气也平静无比,只是平白直述。
而塞涅卡和洛亚深信不疑,所以洛亚便有些紧张地转了转眼睛,然后小声道:“……那院长你为什么……这么随便的把这么好的修行法教给我们呢?”
“孤儿院里我还不太懂,但是在海滨之都玩了这么些天,我可是知道,哪怕是教音乐的,涂油漆的,做手工的,木匠亦或是工程师,都对自己的知识看的非常重要,半点也不愿意交给别人,哪怕是学徒也要等好久才能正式开始学习……”
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一段话,洛亚咳嗽了一声,然后才在苏昼鼓励的目光中继续有些不安地询问:“为什么呢,院长?这么强大的修法,难道不应该做了许多任务,经受许多考验,就像是话剧里面那样,费尽千幸万苦才得到吗?”
“而我们却这么轻松……更何况,假如有人像是刚才那样,跑过来掳走了一个孩子,从他口中逼问出了修法,那岂不是弱点就暴露了?”
塞涅卡也眉头紧皱,他就站在伽沙旁边,对此感触最深:“是啊是啊,这样的话,教授你也危险了啊!”
孩子们对此无法理解。
假如是之前,他们不了解修法和引导术的珍贵,所以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但是现在,在知晓了这一切的价值后,孤儿们心中不可避免的自卑便开始发酵。
他们开始惶恐,感觉自己配不上这么好的待遇,无法想象这世间居然还有这么好的事情。
苏昼很理解塞涅卡和洛亚的想法。
这个世界上,的确不应该有无偿的付出,大恩即为仇,平白无故给予人恩惠,反而会是一种伤害,会妨碍幼体学会自我思考,自我探索的精神。
但他们搞错了一件事情。
“你们说的是财富——每个人的财富不可轻易由他人赠予,那样既学不会珍稀,也学不会奋斗和争取。”
抬起手,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苏昼觉得塞涅卡的头发坚硬顺滑,就像是蛇鳞,而洛亚的脑袋则是非常柔软轻柔,就像是蒲公英的绒毛,良好的手感让他又摸了摸。
随后,他继续道:“但这仅限于财富。”
“而我真正想要,并正在教给你们的,是一种思想,一种知识。”
如此说道,苏昼收回了手,弹了弹两人的脑壳,并在他们抱头哎哟时平静道:“而思想是不灭的,知识是应该传承下去的。”
“如若连思想和知识都需要私藏,那它们又为什么要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话毕,他转过身。
“我可以活在一种思想中,活在属于我的神通中……担心修法的扩散?我可是不朽的‘仙神’。”
苏昼轻笑着,用中文说出仙神两字,然后留给有些呆愣的学生们一个背影,以及一段意味深长的话。
“只要你们继承了我的道,那我就是不灭之身。”
……
一片璀璨的光芒中。
【斯维特雷·阿法纳斯·泽连斯基,出乎预料的存在。】一个无机质的声音响起,没有丝毫感情和**。
【不对,他没有这么强。不应该这么强。远远没有。】一个沉稳冷静,甚至到了有些冷漠的声音响起,仿佛沉淀无数回忆。
【没办法预言他吗?你应该连灾境都能侦测的。】一个虽然沉稳,但是依然能听出人味的声音响起,似乎带着些许焦虑。
【能。但是全知之书的预言中,他已经死了。】无机质的声音回答:【斯维特雷·阿法纳斯·泽连斯基死于北境山脉,他的弟子未来将会是我无法预测的大人物,但是现在一切轨迹都被改变,我无法准确语言。】
【……这说明,他的实力要不是已经抵达灾境之上,大陆最强,和昔日诸神等同的‘燃灵’,要不就是,那个正在大陆上活动的家伙,根本就不是斯维特雷教授。】冷漠的声音平白直述:【一个强大且古老的怪物。】
【还是后一个更可信一点,他应该是被遗迹中的古老存在夺舍,就像是大陆中央的那个怪物一样,不过他是反过来吞噬了古老存在……这位教授恐怕就没那么好运气。】唯一听起来像人的声音沉吟了一会,缓缓道:【他的目的能推测吗?】
【他的目的应该也是东海的初耀圣岩。帝国又得到了一块,北方蛮族和延霜军居然会暂时联手,得到一块,而海滨之都有了警戒,已经不好强攻,东海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冷漠的声音提示道:【当心我们的盟友,我们不过是被迫联合。】
而有人味的声音叹了口气:【是啊,被迫。为了对抗大陆中央的那个怪物……初耀圣岩是要必要的,那是打破‘灾境’和‘燃灵’屏障的重要之物,也是突破‘燃灵’抵达传说中‘诸神之上’的境界的要点。】
【八万年前,诸神意图更进一步,却失败……愚昧。】
【愚昧。】无机质的声音复读道。
【愚昧。】冷漠的声音继续复读。
【那么,继续计划?】舒了一口气,有人味的声音继续道:【我们是否还有方法探查斯维特雷的根底?他是哪一个纪元的存在?】
【更改,优化,有了变数。】无机质的声音道:【全知之书无法预测,但我确定,祂的本质与古老初始之树有关,那是万物之初的气息,燃薪神木的火焰与祂类同。】
【也可能是远古吞服了神木的强大存在,所以才能存续至今。】冷漠的声音谨慎道:【无论如何,小心,戒备,我们无法预测他的行动,建议交好,他是可以交流的理智生物。】
【好的,我会的。】有些疲惫的人声仿佛做了一个祈祷的手势:【圣日在上,一切为了存在。】
【一切为了存在。】
【一切为了存在。】
光芒熄灭。
一个威严的人影从中走出。
头戴石冠,白袍金底的圣日教会教皇长叹一口气,白发苍苍的老者看了一眼背后,‘三贤人’系统中,两座闪耀的水晶高塔,不禁微微摇头:“历代教皇的记忆,以及神器‘全知之书’的意志,还有我。”
“代表过去,未来和现在的‘三贤人’,也无法得到答案吗……”
“果然,这一次圣日熄灭,不仅仅只是之前纪元的休眠,只需要一个引子,便可再次重燃。”
“那是彻底的熄灭,火焰将不复存在,万物将陷入黑暗,直至一切都分崩离析。”
然后是沉默。
紧接着,是决然的誓言。
“我们必须拯救这个世界。”
第三十二章 魔月之光 (w字大章求月票!)
深夜的北境,双月下息吹的寒风凛冽如刀割,雪花冰晶急速旋转着,就像是漫天飘散的锯齿,足以切开人的血肉。
站在峭壁之上,达洛特壮硕的身体屹立在狂风中,宛若一座小山,他的身躯比北境最强壮的白熊都要庞大,呼吸间能升腾起烟柱一样的蒸汽。
可飞散的雪花落在他皮肤上,并没有被想象中的热量融化,反而凝结成了他身上铠甲的一部分,坚固冰甲的一枚鳞片。
今年的冬天,很冷,很冷,勇士们皮肤和血肉中的热量都被冰雪夺走,只有血管里奔涌的液体和骨髓里的一点热量得以保留。
达洛特自己有着大蛇和狼的加护,并不畏惧冰霜和狂风,但他黑色的眸子却凝望着峭壁下的部落,目光中带着孩子般的忧愁。
冷。这很正常。
冬天总是越来越冷的,在大陆的其他地方或许并不明显,但是对于原本就在冰寒如狱,长久于黑暗与微光中徘徊北方部落而言,每一年的冬天,那微不足道的些许不同,就是冰霜下的苔草和牲畜能活下多少的区别,就是众多同胞生与死的差别。
今年或许还好,但是明年,后年,又该怎么办?
想要活下来,要不早就做好准备,要不就做好去夺取其他人的准备。
岩石被凄厉的风刮擦出道道伤痕,坚固的冰霜被雕刻出嶙峋的形状,一只脚踏在峭壁的边缘,壮硕的男人转身,走向了身后沉默,但却拖拽着堪称恐怖数量的源能野兽躯体的勇士队伍。
日暮部落的大酋长冬狩归来,二百六十位心光和心光之上的职业者横扫了半个永寂冰原中所有活物,这是史无前例的大狩猎。
冬天的源能兽大多会收敛,那是天灾的高发期,最少会有五个不同的天灾会在荒原各处肆虐,就像是清扫垃圾的扫地机器人那样游荡。
无论是超过数十天,就像是陨石一样的星雹天灾,还是足以扯碎小山的刃雪天灾,都令包括巨龙在内的所有源能野兽都瑟瑟发抖,只会呆在巢**等待天灾的结束,而这时候,会计算天灾间隔期的冬狩队就会出发,在这些强大野兽最脆弱的时候将他们杀死,以它们的血肉满足部落中饥肠辘辘的同胞。
他们大多都会成功。人类的智慧和武器胜过野兽的本能,虽然肯定? 且会有大量勇士死去? 但愿意,且被允许参加冬狩的,大多都是魔化症已经到了晚期? 即便是龙的祝福也无法挽回的勇士。
再活下去,他们的力量就会伤害到自己的亲人? 伤害到部落——部落不需要这样的勇士,而勇士也不需要这样的自己。
所以在疯狂夺走自己最后的理智之前,他们将会用这最后的力量作出贡献。
他们死得其所? 用最后的力量为家人提供了足以度过冬天乃至于未来一年的粮食。
但这一次不一样? 联合了日暮之名下? 超过七个大部落的老年职业者? 日暮大酋长扫空了了永寂冰原中所有有威胁的魔物,甚至就连三条徘徊于冰雪中的银龙也不例外。
虽然杀死了超过三十位精锐勇士? 但最终,这些整个埃安大陆恐怕都没剩下几只,呼吸便可造成冰风暴的强大巨兽还是倒在了大酋长的巨斧之下,它们的**被分解成碎块,一部分当场作为祭品献祭给了天上的龙,剩下来的一部分带回部落。
“这一次足够孩子们用了,龙的祝福会持续几代人,我们的孩子将会在荒野的血肉滋养下壮大,成为比我们更强的勇士。”
队伍中,跟随在达洛特身后的一位中年勇士笑着说道,带起他脸上爪疤扭曲地皱起:“有了这么多猎物,部落今年不可能再死人。”
“从今年开始,再也不会了。”另一位白发苍苍,面容仿佛被冰雪冻住那般僵硬的老勇士也露出笑容,他拖拽着身后比自己大起码百倍的冰霜雪橇,嘴角一点一点翘起,语气带着期待:“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孩子,在龙的注视下,能活下来的他们肯定比我们更强。”
这话语带起队内一连串轻轻地笑声,在荒野,他们不能大声地笑,寒风,堆积的冰雪,危险的源能野兽都是威胁。但他们还是想笑,因为欣喜。
单单是一头北海中游曳的潮汐巨鲸,就足够所有部落吃上几个月,而这一次,他们带回了如山一般高的猎物,从巨鲸到巨龙,从白熊到毛象,应有尽有。
远方,部落的哨兵看见了那正在缓缓压来的阴影,他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荒原巨兽袭击,正打算吹哨戒备,但很快,他就察觉了这并非是巨兽,而是一支队伍,
所以,他便欣喜地传讯。
“冬狩队回来了!”
“他们回来了,带回来了好多好多猎物!”
“勇士们回来了!”
声音一次次复读,传递,很快,各大部落都知道了这一消息,即便是寒风凛冽,仍然有一个个黑点出现在白色的冰霜之上,他们汇聚成群,前往部落之外,迎接勇士们的归来。
“和过去一样,今日先祭祀龙,明日祭祀蛇和狼,然后分配猎获。”
面对迎接的人群,喧嚣的欢呼和赞美,达洛特的声音带着熊般的憨厚,他拍着自己盾牌一般的胸口,发出沉闷的嘭嘭声,笑着大声道:“祭司们,去准备祭祀仪轨,我们带回了三头银龙的首级,这会让先祖为我们骄傲的!”
作为整个日暮部落集团,超过二十个大部落公认的大酋长,未来的天暮大可汗,达洛特的威严是绝对的,即便是祭司也听从他的号令,在民众们的欢呼中,祭司们恭敬地应和,便前往部落的中央处开始准备材料,构筑祭祀仪轨法阵。
而大酋长则是离开人群,前往了自家地窟所在的方向。
部落的本体位于山谷内部的洞窟大洞中,没有任何建筑能抵挡北境摧垮山脉的强风,达洛特走过通向家的甬道,在一阵弯弯绕绕后,来到了一处以兽皮隔绝了所有风的温暖地穴中。
而地穴中,一位没有了双腿和一只手的老人缓缓睁开眼,看向洞口的方向。
这位老人苍老到白发都脱落的差不多,脸上的皱纹也像是沟渠,枯黄的面色更是好似说明他命不久矣。
但是除此之外,他的额头上却有一个印记,这个印记朦朦胧胧,似乎像是一片离散的昏黄色云气,但它却能释放出薄暮一般的光芒,充斥整个地穴。
——这是赐福者的标识,可以为部族中勇士清除魔化症的症状,让疯狂的人重新得到理智的证明,只有最坚定的龙之祭司才能得到这份力量。
在进入地穴的瞬间,达洛特便感觉自己体内早就被压制下来的魔化症状又消减了不少,他来到已经睁开眼睛的残疾老者身侧,轻轻跪下,握住了对方仅存的一只手:“阿爸,你现在怎么样?”
“冬狩很成功,虽然有一百多位勇士永归雪原,但是我们带来了足够整个部落饱餐一年的猎物……即便勇士们南下,同胞们依然能活下来的食物!”
“……我很好。”
面对达洛特关心且带着自豪的话语,老人缓缓睁开眼,他早就接近枯朽的身体,就连两只眼睛都快要干瘪。
但是注视着儿子,这位龙祭司却仍然挣扎着抬起手,抚摸着对方比源能钢还要坚固数百倍的皮肤和肌肉,触碰自己孩子的脸颊。
他慈爱地笑道:“好啊,好啊,小达洛特长大了,可以带领同胞们吃饱了……”
“阿爸……”
呼唤了一声,达洛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了一瓶装有冰银色液体的玻璃瓶,里面有着寒冰和生命的精粹正在晃动,形成了一场小小的风暴。
“这是银龙的生命之血,我献祭了所有的蛋和它们的灵魂,里面有龙的生命。阿爸,喝了它,里面还有我的一部分血,可以让您也能承受!”
老人抬起眼皮,他注视着这瓶浓缩有一头银龙和所有龙蛋生命精华的生命精粹,然后缓缓笑道:“真好呀,这样一瓶精粹足以培养出一位强大的蛇之勇者了,大蛇会喜欢这份祭品的,祂会降下传承,千万不要浪费了。”
“阿爸!”跪在父亲的床边,达洛特不禁低声怒吼一声:“这是留给您的……”
“我快要归于虚无啦,我的孩子。”而老祭司只是微微摇头,他缓慢却坚决的推开了已经送到自己嘴边的龙之精粹:“覆世大蛇和噬世之狼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祂们都在龙之月上被禁锢着,可却已经能注视这片大地……达洛特,你知道的,我已经活了太久,一只脚已经踏入虚无的领域,一瓶银龙的血怎能起死回生呢?”
“虽然遗憾不能看见黄昏大龙归来,但能看见你成为可以独当一面,率领整个部族的勇士,我再也欣慰不过,可以安然离开了。”
老祭司慈爱的目光只存在了短时间,很快,他便疲惫地闭上了眼。
凛冬日暮部落中,有着三种祭司。
蛇祭司负责在地底挖掘巢穴,进行祭祀仪轨,建设部落抵御天灾。
狼祭司负责跟随勇士们狩猎战斗,施展强化术法,率队冲锋,袭击城市和军队,带来死亡与毁灭。
而龙祭司是最珍贵的,他们可以预言,祝福,令天灾改变方向,感应大地的脉络,挖掘部落需要的珍贵金属……最强大的龙祭司,可以得到黄昏大龙的祝福,用光芒净化勇士们心中的残忍暴虐,平复魔化症的症状。
覆世之蛇和噬世之狼都是黄昏大龙的从兽,是诸神时代就存在的古老天灾化身,代表的是代表的是‘荒芜之地’与‘永寂之冰’。
达洛特便是因为历年战斗的凶猛,得到了噬世之狼的传承,他的力量就相当于荒北冰原的天灾,甚至超越天灾之上。
“阿爸……”
察觉到自己父亲坚定的拒绝意志,即便早已知晓对方的身体状况,达洛特仍然想要让对方多活几年。
这位比移山暴熊还要强壮,能轻松猎杀荒原巨兽的勇士甚至眼眶都湿润了:“天日将熄,黄昏大龙马上就会归来,我多想让您也见到那么一幕啊……”
“孩子,我将归入虚无,正如同天日终将熄灭,我们需要面对我们的未来,坦然且无惧,与我们诞生时的紧张与嚎啕相反。”
轻轻说道,老祭司的声音仿佛已经不再从声带发出,而是一种缥缈的灵魂之音,黄昏色的光芒在洞穴中荡漾:“低劣的帝国人以为能凭借延霜关将我们挡在北方,凭借人口的优势战胜我们,但这只是错觉,我们只是示弱,储备力量,让和平和享受腐蚀那些军人。”
“等到南方和北方都被寒潮侵袭之时,胜利的便是我们。”
如此说着,他伸出手,一缕光芒被按在了达洛特的心口。
一股说不上温暖,但也不像是寒冷,就像是秋日夕阳的光没入大酋长的体内,令他感觉顿时精神一振,和巨龙战斗带来的些许暗伤迅速就被治愈,魔化症状也减轻了不少,甚至令他的力量有所增加。
天上,封印之月中的波动感应骤然清晰了无数倍。
但达洛特却强忍着泪水,他知道,这是阿爸用出最后一点大龙的力量为自己祝福了,他拒绝了苟活,而是顺从自己的心意,主动地归入了虚无。
“伤心吗,达洛特。如若想要哭,就大声的哭。”
最后的时刻,老人缓缓地说道,他的表情似乎是在笑:“忍耐又有什么意义呢,哭泣并不是伤口,我也不是敌人啊。”
“父亲……想看见你最真实的感情和样貌。”
“阿爸!”
感应到按在自己胸口的那只手开始失去脉搏和力量,强壮的男人握住了这只手,流出眼泪。
他大声哭泣的声音甚至传出了洞穴,令外面正在筹备给大蛇和狼仪轨的众多祭司和勇士都听见了,宛如风暴,又像是巨兽嘶吼的声音震荡大气,云层都微微晃动。
但没有人感到好笑,他们都单膝跪地,对着洞口的方向垂下头颅——龙祭司归入虚无了,这位带领整个部落跨过无数次寒灾的老人离开了他们,还能听见其他的抽泣声和哀伤的歌声。
想要哭,就可以哭,北境的男儿不以礼仪掩盖自己的情感。
当达洛特走出洞穴之时,他怀中抱着的正是父亲的身体,因为和荒原中的可怖巨兽以及与南方的帝**人战斗,老人献祭了自己的**守护部落,抗击天灾,他残缺的肉身轻的就连一只大一点的冰原狼都不如。
抬起头,男人看向天空,阴郁的雪云翻滚着,就像是高悬于天上的厚重海浪,但灾境巅峰的视力能让他穿过漫天大雪和云层看见天穹之上的光辉,魔月和封印之月高悬于众星正中,闪烁着引动源能的光辉。
魔月光辉璀璨,但封印之月却是近乎漆黑的昏黄,静谧中带着可怖。
达洛特并没有被悲伤影响,大哭一场后,他已经恢复了正常。
明天给覆世之蛇的祭祀,很大可能会得到传承,他将会从凛冬日暮两大部落群中挑选出一位年轻人继承这份力量。
新的龙祭司也要准备遴选了,虽然黄昏之龙会选择最适合自己的祭司,但地上的人也需要做好准备才不会慌乱。
而后,他会引动天灾,去粉碎隔绝北境荒原和西北山脉的峡口,让凛冬日暮两大部落的力量彻底统合在一起,为即将到来的全面战争做好准备。
至于后日的龙之大祭,他将会献上那枚自天而降的初耀圣岩,以天日的碎片,作为黄昏大龙解封的前奏,挑起魔月的光华。
魔月对于北境之外的人而言,其实是获取力量的一种意识,多出的魔化者会被他们以特殊的方法缓解发作速度,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为部落而战。
每当这个时候,就是日暮部落最强盛的时候。
一切都很清晰,谁也无法阻挡。
现在的延霜军和他们饱经风霜,甚至比部落中人还要能承受苦难的祖辈不同,这些已经成为割据军阀和新贵族的农民和勇者之子已经变身为新的恶龙,他们不是大龙的子民,蛇与狼之裔的对手。
只要想办法以最小的伤亡攻破那座天下第一的延霜雄关,黄昏的追随者便可携裹此势,席卷整片大地。
这本应该是高兴的事情,跃跃欲试的事情,噬世之狼的力量正在他的周身涌动,凝结成了一层又一层令光线都微微黯淡的冰霜,但达洛特的目光却依然悠远绵长,带着赤子一般的哀愁。
时光的幻影在眼前飞跃,强壮的男人看见了过去,他似乎看见天灾来袭,父亲献祭了自己左手守护部落的身影,他似乎看见了母亲撕开动脉,用温热的血液灌入自己喉咙的表情。
凛冽的寒风拍打在铁塔一般的身上,现在的达洛特已经不再畏惧这点风霜,但他仍然记得还是孩子的自己是如何痛苦地跟随着父母迁移,避开成群的冰原狼袭击。
风霜冻裂了血肉,耳朵一捏就像是冰块一样碎掉,那时的自己就连嘴唇和喉管都已经坏死,如果不是那时的龙祭司用自己的血为所有孩子恢复活力,现在的日暮大酋长恐怕早已死在了冰原的荒寂冻土之上。
如今,虽然身躯并不冰冷,可达洛特的心却比以往的任何时刻都要冰冷。
在那个失去了耳朵和嘴唇,就连眼睛都难以看见星光的夜晚,年轻的孩子曾经绝望地想过活着是否毫无意义,他根本找不到生存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难道他诞生在这世上,就是为了忍耐苦难,疼痛,悲伤,绝望,然后不甘地死去的吗?
是亲人的血,母亲的血唤回了自己的意识,等到了祭司的献祭。达洛特那时以为自己的人生的意义就是为了亲人和部落而战,他发誓,并且做到了,他成为了部落中最强大的勇士,令父亲为之骄傲,哪怕是死于一次天灾的母亲想必也会欣慰。
可就在刚才,这意义失去了。
——不,意义从未存在过。
闭上眼睛,再次睁开,将父亲的尸体放在祭坛之上,达洛特黑色的双眸平静了下来。
——虚无才是世间的真理。
生命诞生于世从来没有意义,没有任何人是为了任何事情诞生:孩子的诞生和孩子本身无关,只是父母的决定,而父母向上牵扯,追踪,一直到所有人先祖的诞生,也没有任何意义,只是诸神创造的结果而已。
那些远古的神祇自称是自己创造了他们,但却什么都不说,就这样放手不管,任由他们的孩子承担苦难。
这就是世界的本质,万物的本质——一个不好听的真理。
没有任何人,任何事物,是必须出现的。倒不如说,存在根本就是一个意外,没有丝毫意义。
但有无意义根本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自己想要做什么,而不是成天傻子一样地思考做什么有什么意义。
达洛特此时凝视着父亲的遗容,他的脑海中闪动着一个个片段:还是孩子的自己呆在冰海旁看着父亲钓上一整天的鱼;还是年轻人的自己在祭祀大舞时看着塔娜在冰雪上起舞,她的容貌宛如冰霜的精灵,而自己笑的像是一个傻子;他在第一次狩猎后突如其来地想要昂首高歌,在猎物的尸体上大声歌唱,吓坏了身旁的同胞战友。
这些事情都没有意义,什么价值都没有,甚至和傻逼似的,但是他想这么做。
生命的诞生毫无意义,但是却赋予了生命最崇高的力量:想。
人不可以去做许多事,但是人总是可以去想,去尝试做,即便失败也不妨碍这一点。
只有人被打击了,自己都承认自己失败了,不再想了。
‘想’才会停止。
“那些帝国佬,南方的人类也很辛苦,普通人只是贵族佬的庄稼,每年都会收割,而魔化者人被当成柴火烧,所以他们才有巨大的移动都市,才有温暖的火光。“
达洛特低声喃喃,他注视着祭坛上燃起火焰,瞬间就将父亲的干瘪的似乎没有水分的尸体点燃。
火光中,这位勇士握紧了拳头:“我们北境人不烧兄弟姐妹,也不剥削同胞,我们活下来就靠自己。”
“他们把我们锁在北境,指望天灾和野兽消灭我们,但这只是磨砺我们的爪牙,让我们知晓这个丑恶世界的本质,坚定信念。”
达洛特看见父亲的尸体在火焰中化作飞灰,只剩下一团小小的黄昏之光凝结成的印记,散发着静谧的微光。一旁的蛇祭司和狼祭司恭敬地上前,将这印记收入匣内。
虽然龙祭司归于虚无,但是他们的力量还可以蛊惑那些帝国人,让黄昏大龙的力量传遍整个世界。
注视着这一幕,男人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他似乎听见了父亲在自己第一次狩猎时,在雪原中对自己问的话。
他听见父亲的言语。
“达洛特,你是黄昏之龙的子民,狼与蛇的后裔!“
“你想要做什么?”
那时还有着两条腿,也并不那么苍老的父亲大声地询问——这是传统,也是誓言,证明一个北境人有了自己的信念,并会为了这个信念去杀死其他的生命,夺取他们的血肉活下去,来达成这一信念。
这就是所有北境人在苦难中不断询问自己的问题,令自己可以坚定活下去,承受一切痛苦和绝望,冰寒与霜风的理由。
也是所有黄昏之龙子民,之所以没有在第一时间就自杀回归虚无的原因。
而现在,达洛特抬起头,他注视着父亲尸体燃尽后的灰漂入空中,被北境的冰霜吹飞,洒遍整个荒原。
浑厚的声音,仿佛震荡着峡谷与山岳。
“我想要……毁灭这个充满苦难的世界!”
魔月光辉璀璨,普照世间。
大地的另一侧,初耀舰正在旷野上飞驰。
两个月亮悬挂在夜空中,朦朦胧胧的月光宛如迷雾,落在大地之上。
舰桥处,刚刚将手中的燃薪神木安置在水晶柜中,放在大厅内让所有人都能自由感悟的苏昼若有所思地抬起头,他皱眉道:“魔月的光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
【最近无论什么光都不太对劲——你忘记了吗?圣日最近也闪烁了好几次,亮度也的确都微微下降了。】
燧光大师站在一旁,他注视着这价值起码几百亿帝国币,甚至是无价之宝的盖世珍奇,不禁赞叹地点头:【比起那个,我可真没想到罗泽利亚那吝啬鬼会把它白送给你。】
“不是白送。”苏昼提示:“我要去东海那边大闹一场,为他的海滨之都打掩护——这可不是轻松的活计,可麻烦了。”
“但我感觉你在跃跃欲试。”舰长座上的银妖精却毫不犹豫地指出了苏昼口中的矛盾之处:“哪怕是那个装嫩的老头不要求你这么做,你也是这么打算的。”
“不过比起这个……斯维特雷教授,难道说,这个世界的过去,真的有一颗原初的大树吗?”
说到一半,拂晓的语气就从无情揭穿变得充满疑惑,这位从诸神时代后的妖精时代一直存在至今的银妖精表情露出了不解:“我明明记得只有精灵才有他们的大树,其他族人是不可能学会这种类似的种植技术的!”
她凝视着眼前宛如火焰般燃烧的翠绿生机,不禁轻声道:“总之,我居然从不知道这点……匪夷所思!”
“当然存在,而你们不知道世界树这件事,反而让我开始怀疑其妖精文明之前的诸神了。”
苏昼的语气也充满不明所以,他眉头微皱地凝视着眼前仿佛燃烧着的神木枝干:“不管怎么说,在‘这个’世界,生命绝无可能忘记世界树才对。”
但很显然,除却拂晓稍微有点印象外,无论是燧光,还是塞涅卡,伽沙和洛亚这样的孩子,在亲眼看过燃薪神木后,都仅仅是感觉‘熟悉亲切’,而没有任何本能上的悸动。
虽然苏昼也知道,这一切过去了起码八万年以上,血脉中的记忆再怎么浓厚,大概也会被封存。
不过,就仅仅是放在这里,燃薪神木便可以给整个初耀舰上的人给予大量感悟和修行体会。
所有修行了轮转不朽法的孩子,只需要每天呆在燃薪神木旁一小时,就可以数倍地增加修行速度,不朽叶不死根的成长速度更是加速——这对孩子而言就是极限,而苏昼可以二十四小时无间地承受,燃薪神木带来的生机和浓厚且玄奥的源能波动也能对他产生相当的好处,让他大量接触世界树相关的气息和传承。
虽然被雅拉调侃为连体婴,但大道树和世界树的道的确有相当的不同,且非常互补。
苏昼平日见过的神木,修行的传承,绝大部分都是大道树,这次恰好从对方身上学学!
燃薪神木的力量之有效,甚至就连拂晓,都感觉自己精神通明,因为长久沉睡带来地些许不安和错位感,也在神木的气息下得到修复,逐渐痊愈。
“哪怕是智慧树的慧光都没这么有用……这颗世界树的巅峰力量,恐怕不在天帝之下啊,就这么一小截树枝残片,就能让现在的我都颇有收获。”
微微点头,苏昼已经将每日带领学生在燃薪神木前冥想一小时写入了每日教学计划——有了这玩意,希光结社的孩子们肯定会以最快的速度成长起来。
尤其是苏昼设计的100级成神法,以日活,签到,升级,免费福利包作为诱惑,这些孩子当然也就对修行充满期待。
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除却一位颇为苦恼的炼金术师除外。
【看来机械之躯,也是有缺陷的啊。】
紧紧盯着眼前的燃薪神木,燧光大师在琢磨了半宿后,依然没有任何感应和发现,这顿时令他发出了颇为失望的声音:【果然,现在的我,并不能算是正常的生命吗?】
【根本就没办法模仿神木的形态和力量。】
闻言,苏昼顿时便侧过头,看向已经重新有了血肉伪装,看上去像是一个中年人类的燧光大师。
“机械之躯,就不能神木?”
他啧啧两声,然后便走上前,摇着食指道:“你这是在小看谁?是你的智慧,还是神木的力量?”
“神木连战舰都可以是,怎么可能会连机械之躯都无法兼容!”
如此说道,在燧光大师怔然的目光下,苏昼用理所当然地语气道:“只是你走上了歧路,你打算让自己的机械身躯模仿神木——何其愚蠢,为何要模仿?机械本身就是神木的一种!”
【……啊?】
燧光大师露出的表情难以言喻,大概是三分困惑三分茫然三分混乱和九十一分的‘是我疯了还是他疯了?’这样的表情。
但苏昼并不以为意,他只是对神木的本质掌握的太深,超越了这些俗人的想象而已,男人毫无犹豫地伸出手,汇聚源能向燧光示范:“你瞧。”
话音刚落,一缕源能便开始演变成种种诸多不同的形态,大气中开始传出隐隐的雷鸣和风的呼啸,火焰燃烧的声音与潮涌之声同时响起。
在燧光下意识地聚焦目光的同时,苏昼的手中,那一缕源能化作了一株小小的树苗,它有着火焰的叶子,雷霆绽放的枝干,水流传输着源能,在雷电的作用下分解氢氧燃烧,而狂风令一切运动起来,充满了生命的活力。
而在之后,泥土和金属凝聚成了坚硬的外壳,将这一切裸露的源能结构笼罩起来,并且加入了这些源能的运转系统。
登时,一股勃勃生机便浮现在苏昼的掌心:一颗全新的灵植精魂就这样被苏昼塑造成型,只需要找一株差不多可以容纳它的植物,全新的灵植便诞生了。
从头到尾,苏昼利用了超过其八种完全不同的能量,固态,液态,气态和等离子态的材料,其中也包括金属。
展示完这一切的苏昼收回了掌,将这一缕精魂收回体内。
男人对着目瞪口呆的燧光笑着道:“你想要模仿,这是不可能的,因为‘神木’的本质就是生命的一种特殊升华,你已经是生命了,还能怎么模仿?就模仿表面上最不重要的树木形状吗?”
“你需要做的,其实是学习神木的能量循环,然后让自己体内也充满了神木中最优化的源能结构,机械之躯也可以办到。”
【可是……不是一都在说神木吗?】
燧光此刻感觉分外不解,哪怕是一旁的呼啸也微微侧过头,似乎是打算聆听这次说服:【这一点也不神木啊……】
“神木的概念又是谁定义的?”
对此,苏昼不禁侧过头反驳,他摇头道:“你就不能成为这个世界的第一颗机械神木吗?”
“归根结底,生物的分类本来就是我们的一己之见,一种片面的偏见……神木岂是如此复杂之物?作为万物之基,缔造世界的世界树,怎么可能会被世界之内人类设定的定义拘束?”
“金属的叶子,银色的花,一样可以绽开!”
此刻,听着苏昼听上去像是胡说八大,实际上却异常符合事实的言语,燧光在有些恍然大悟之余,却不知为何,想起了一个人。
那是,位于挂画和逐光教团图册中的圣者……逐光圣者的身影。
同样剥削,同样言语诙谐,同样思维简单,同样对所有人都心怀善意。
【斯维特雷教授……在博学方面,当真胜过我许多。】
明白这点后,他不禁轻叹一口气,然后振奋起了精神:【这恰好也就是我留在初耀舰的原因。】
但是,就在燧光大师打算重振精神,再次以另外一种视角,去体验世界树的奥秘时。
突然地,舰外闪过一道极其明亮的光华。
“怎么?”
最开始苏昼还以为是雷电,但是他稍微感应了一下,便立刻眉头急皱:“”天灾?有人攻击?这似乎是直接朝着我们来的?”
但这个猜测也是错误的。
“不对!这就是天灾!”
很快流察觉到无论是什么人,都不可能在荒原中搞出这种大阵仗。
苏昼快步走到窗边,他抬起头,看向天空上的双月。
魔月悬挂于夜空当中,无需群星陪衬,单单它一体便已熠熠生辉,从内向外散发着闪耀的光焰。
但是,魔月原本银白,乳黄色的光晕,此刻却正在一点一点,以缓慢但不可阻止的方法,转换成一缕猩红的红光。
原本圣洁祥和的圣日,此刻染上了一层阴暗可怖的光芒。
漆黑的暗夜中,横亘于天空之间的璀璨星河光辉全部夺取。
【这,这是?!】
看见这一幕,燧光当场一愣,他的影子被光芒拉的很长,然后倒吸一口凉气:【魔月!魔月已经要开始了!】
【血月之光即将侵袭世间……诸位,好记得带好防御措施!不然的话,没有魔化病的会得魔化病,得了魔化病的……等于在死亡的大道上狂奔!】
“所有孩子,全部都回自己房间!不得到允许不能出来,由我亲自转送晚餐!”
苏昼喝令道,自己却没有打算走。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魔月爆发,此刻只能凝视着窗外正在逐渐转换为血红的月亮,目光愈发明亮。
月球……理论上的源能增幅器,它的实体目前完全不明,但每一次爆发,都会带起可怖的全民魔力浪潮,
数以万计的出生者将会出生在之始便被魔化感染,至此踏上了命运得轨迹。
苏昼此刻没有呆在初耀舰内,他直接让拂晓为自己开了一扇方便的门,在第一时间就来到了舰身甲板之上,可以更加真切地观察情报。
男人抬起头,看向红月所在。
他敏锐地感应到了,位于战舰内部的燃薪神木中,传来了一阵阵微弱无比,除却他外,哪怕是其他天仙都未必能感应到的共鸣。
那是因为大道之树的气息留在身上,这才导致的极低频率的共鸣!
“果不其然,世界树和这个世界的太阳以及月亮都有关系!”
第三十三章 公义的战争 (差不多w字大章!)
绯红色的光华照彻天地。
海滨之都周边的诸多移动商舰遭受了意料之外的魔月侵蚀,一道道仓促升起的各色源能隔绝护盾浮现,明亮的半圆光罩闪耀,仿佛是在漆黑的大地上亮起了千百颗明星。
但这实在是太过出乎预料了,魔月带来的源能干扰是全方位性的,很多低等源能护罩的起效前提便是提前启用,有不少小型移动战舰的源能炉心瞬间就被过量激荡的源能烧毁,整个战舰在绚烂的爆炸中化作烟花。
“是魔月!快,服用隔绝药!”
面对一瞬间就充斥整片天地的绯红光辉,反应速度最快的那些人警戒无比地高呼,将可以短时间隔绝源能侵蚀的珍贵药物服下——魔化病虽然难以被治愈,但预防却并不困难。
可即便如此,就这么短短数十秒,魔月的光辉就制造了数以千计的魔化者。
一时间,这些自海滨之都出发的商队试图立刻掉头,回到同样支撑起巨大城市护盾的移动都市中,这是他们能活下来的唯一方法,舰队的护盾虽然的确能抵挡绯色之辉,但舰载源能炉心无法承受那种消耗,它被设计出来,就是为了让舰队可以在突发状况下尽快回到安全的庇护城市中,也仅仅是为了如此。
但并非所有舰船都只有这一个选择。
迷蒙的黑暗中,初耀研究舰急速行驶,破开狂风与光。
魔月突如其来的绽放出乎所有人预料,依照最权威的逐光教团预报,下一次魔月爆发应该是九日后到十五日后的那一段时间。
正因为如此,在海滨之都年终拍卖会结束后,许多商人便催促自己的商舰加速返航,他们要赶在下一次魔月爆发前抵达自己的目的地,需要争分夺秒。
但一切计划都被打乱。
初耀研究舰队的外壳上荡漾起层层淡青色的辉光,将绯红的色彩排斥开来,两者在半空中交错,绽放出青紫色的亮斑。
和其他返航的商舰不同,得益于初耀圣岩源能炉心的功率和稳定性,初耀舰可以在支撑护盾的情况下,仍然以急速朝着东方航行。
计划并不会被打乱,他们将会继续以最快的速度朝着目的地驶去。
但是苏昼却并没有因为初耀舰优越的性能而感到高兴。
与之相反,他此刻正一脸严肃地伸出手,抚摸着已经昏迷过去的伽沙的额头。
“高烧。”
他低声自语:“魔化症加重了……仅仅是几秒钟,就足以造成这种情况?”
此刻,初耀舰原本的实验室中,已经摆满了一张张病床,患有魔化症的孩子们在病床上痛苦呻吟,而其中魔化病最严重的伽沙和塞涅卡都已经昏迷了过去。
也幸亏苏昼早已教导过他们在痛苦和睡眠时也半自主地运行轮转不朽法和燃烬之火,这才稳定了情况,不然的话,依照燧光大师所说,这很可能会造成突发性的畸变,魔化症患者会在魔月之光下异变成野兽? 譬如说狼人? 魔鬼? 各种血脉所代表的精怪。
魔化症的一大症状:隐性血脉的显性化。但是在源能作用下,这一切都不受控制。
而不受控制的力量是最可怕的。
“压制你们体内的力量。”
苏昼出手,压制力量最强,所以受魔月影响也越重的两个孩子体内的力量。与此同时? 他也冷静地开口? 指导以洛亚为首的一众没有魔化病,还有意识仍然算是清醒的孩子如何运转体内的修法? 将魔月带来的大量活性源能消化,变成自己的力量。
“不要恐惧,一切诅咒都有其源头? 魔月造成的异变本质上是过量的祝福? 大量人体根本来不及吸收的活性源能催动**的进化,但却无法驾驭,以至于**崩溃,灵魂疯狂? 变成了一种诅咒。”
男人的身上释放出一道道‘明心之光’? 这源自于苏昼新修法的神通第一次使用并非是用来令敌人大脑空空,而是为了让自己的学生可以明思静心,不得不说是个好兆头? 实现了苏昼原本的目的。
“啊……”
“好,好多了……”
在明心之光的影响下,众多面色痛苦的孩子面色逐渐平缓了下来,虽然他们仍然呼吸急促,可目光却从原本的混沌空洞,变得有了色彩,源自于灵魂深处和**,令人麻痒无比,痛苦不堪的撕扯感开始减缓。
——我好痛啊!但是为什么这么痛呢?
——我要好好思考一下为什么这么痛的原因,不过在此之前,应该先定义一下痛苦的具体定义……
——道理我都懂,但是为什么还这么痛?
无尽放飞的思索减缓了痛苦带来的干扰,燃烬之火这一心法开始再次起效,再加上初耀舰的护盾已经完全撑起,隔绝了魔月的影响,让孩子们的情况开始好转。
甚至,还能加速修行。
看见情况稳定下来后,苏昼也松了一口气——这是他,包括远身斯维特雷教授在内几十年来第一次在城市之外遭遇魔月,不得不说,这确实危险无比,很难想象那些商人平日是冒着怎样的危险在一座座城市间行驶贸易。
“究竟是怎么回事?”
确定所有孩子的情况都稳定下来后,苏昼便离开了疗养室,让没有魔化病的孩子还有大婶去照顾其他人,他来到了舰桥处,语调严肃道:“这也是圣日异变的一部分吗?”
【很有可能,斯维特雷教授。】
在此之前,燧光大师正在和拂晓进行激烈的讨论,他们身前的光幕中悬挂着圣日和魔月的模型,两人讨论的范围包括整个埃安世界的源能分布表,有着天体运行的轨迹,还有诸多和瀑布一样流动的算式和数据。
他们经过了一系列繁复的计算,最终得出一个结果:【但也不仅仅是圣日的影响——魔月的爆发不同寻常,绝对有极大的外力影响了它的绽放,而这个影响点不一定是圣日,还有可能是‘封印之月’,亦或是……人为的力量。】
“斯维特雷教授,这可能只是前奏,未来的魔月爆发,我们很可能都再也无法预测了。”
这是一个彻底的坏消息。
封印之月,黄昏之龙所在的封印点,昔年诸神因为无法击杀代表着‘黄昏’的天灾,故而只能以埃安大陆的一部分将其封印,升入空中,化作月亮。
东海那星罗棋布的岛屿,据说就是封印遗留下来的残片。
历史上,也的确出现过封印之月异变,造成魔月异常爆发的现象,从道理上,这是解释的通的。
但解释的通并不能解决问题。
苏昼走到舰桥的边缘,他抬头凝视高空的红月。
在连村庄都没有的荒野上,冒险者只能自己挖掘深达数十米的洞窟规避危险——但这依赖预告,没有预测魔月爆发的情报,心光下的职业者不可能在几秒内就打出几十米深的洞,而心光阶已经可以凭借自己的心光体抵抗魔月的影响了。
仅仅是几秒的时间,舰内的魔化孩子都痛苦的失去了意识,倘若魔月无法被预测,那么人类对外界的探索和行动能力都将被封锁,每一个离开城镇的人都将生活在恐惧中。
甚至,是死亡。
漆黑的小镇一闪而过,但苏昼的视力却能敏锐地将其捕捉:初耀舰的行驶路径上有不少临时村镇,为大量路过的商舰提供补给以及娱乐活动,平日也算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但现在,村镇中漆黑一片,所有源能设施都被破坏,街道上满是死者。
他们没有在第一时间开启城镇护盾,肆虐的源能还有狂化的魔化病患者杀死了所有人,苏昼甚至看见在一栋房屋内,有一团浑身是血的,看上去像是某种巨狼的怪物正在撕咬一个女人的身体,但是这巨狼身上还有童装的碎片。
并不仅仅一个。
用来休息的村镇在海滨之都周边要多少有多少,这座东南海域最大的贸易城市单单是货运这一部分,就养活了超过不知道多少人口,漆黑的大地上,漆黑的小镇中,阴影的内外,有着根本无法数清的尸体。
注视着这一切,苏昼面色依然平静,他早已见过太多死亡,再怎么凄惨的尸体和惨状都不足以令他动容。
但紧握的双拳足以证明无论多少次,他仍然无法习惯这种事情。
【总会有人活下来的,生活在大都市旁的村镇戒备不够高,伤亡反而惨重,那些位于荒郊野岭的村镇反倒是更容易活下来,因为他们随时随地都处于危险之中。】
燧光来到了苏昼的身旁,他叹息着注视着窗外的一切,而就在此时一艘打着逐光教团旗帜的商舰残骸从窗外一闪而过,其中已经没有任何生命气息,令老者更是长叹一声:【自信自己的技术,结果却被突发状况杀死,唉……】
“……魔月会持续多长时间?”
虽然听上去像是询问,但实际上苏昼很快就从斯维特雷教授的记忆中挖掘出了答案:“一般不会超过七天,但也有过超过十天以上的大爆发……现在这情况,完全称得上是大爆发了。”
【只有移动都市才有这个能力支撑护盾,也只有移动都市可以寻找安全的地方规避。】
燧光显然也在刚才与拂晓的讨论中算出了这一点,所以他的语气颇为焦虑:【苏昼,初耀舰虽然能支撑,但是我们最好还是回海滨之都,等到魔月结束后再出发吧……现在的情况根本无法预测!】
“确实。”拂晓也劝道:“孩子们需要休息,我们虽然购买了大量的药物和食物储备,但……”
苏昼抬起手,打断了两人的话。
“继续向前。”苏昼沉声道:“向前走,可能还能救到一两个幸存者,但倘若回头走,就什么都办不到。”
苏昼才是初耀舰的引领者,他的言语就是命令和方向。
拂晓听从苏昼的指挥,移动战舰继续以全速朝着东方行驶而去。
这一走,便是数日。
在这数日中,因为突发性源能活性化而昏迷的孩子们逐一醒来。
他们看向窗外,那连太阳光辉都遮蔽了的绯红月光是如此可怖又美丽,所有人都敬畏地仰视着天空,然后比起以往更加努力坚定地修行燃烬之火,他们唯一一种可以对抗魔月之光的修法。
在路途中,没有半点生机的村庄废墟数不胜数,这也是为什么埃安大陆上,除却移动都市外,荒野中的绝大部分建筑都是废墟和残骸的缘故:不仅仅是天灾,哪怕是魔月的光辉,都会杀死大量的人口。
值得庆幸地是,正如同燧光大师所说,并非是所有人都会因为魔月之光死去。
初耀舰行驶的时候,他们看见了许多队正在护盾的支持下艰难朝着几个仍然支撑着护盾的村镇走去的流浪者队伍,他们大多都是战舰和村庄中稍微有些积蓄的人,有着自己的单人抗源能饰品和源能道具。
他们通过循环充能,挖掘洞穴休息来前进,一步步朝着村镇走去,寻找坚定可靠的庇护所。
这些人大多疲惫,恐惧,即便苏昼愿意对他们伸出援手,可在知晓苏昼等人的目的是要前往东部沿海地区后,却都恐惧地拒绝了好意,如若不是苏昼强行要给,他们就连一些食物和寻常源能物资都不肯收下。
因为苏昼为初耀舰购买的生态循环模块,舰内并不缺粮食——毕竟在苏昼的教导下,希光结社成员,包括燧光大师在内人均德鲁伊。
不,依照能力来讲的话……德鲁伊众所周知,人称小神木。
“大人您真的不是军方成员吗?那边已经成为了好几个大势力的军势对峙区了……”
其中有几位比较年轻,胆子也比较大的人在交易物资时和苏昼聊了几句。
他们察觉到苏昼平易近人的本质后,便松了口一气,稍微详细地解释了一下如今的情况:“听我一句劝吧,别过去了,那些大势力的部队占据了我们的城镇,改造成前线要塞,随便分发了一点搬迁费就要我们离开……结果没想到,因为离开时准备还算充分,我们活的时间反倒是比那些没有迁移,却因为魔月之光被迫转移的人要长。”
这些人言辞诚恳真挚:“千万不要靠近东方了,他们谁都打,谁靠近就打,天知道他们要争什么东西,整个红礁海都被源能法阵覆盖,半个平民都没有……回头吧,大人,您这艘商舰只要一靠近,他们就肯定会击毁您呀!”
但这一切却成了反效果。
“你是说,他们征用平民的城市,强制他们离开故乡?”
苏昼眯起了眼睛,他在大厅中将双手束在身后,语气平静,可却令人战栗:“这可是十几万人,几十万人,甚至上百万人流离失所啊……他们就没有想过会死多少人吗?”
“大概是,之前也没想到魔月会突然爆发吧……”
听到这个问题,代表浏览着的那两位使者面色古怪地对视了一眼,然后苦笑着摇头道:“嗨,大人,想这么多干什么?起码我们都活下来了。”
“至于其他的……我们又怎么敢多想呢?”
当人知晓,他们永远也不可能报复成功的时候,他们就会放弃这个无意义的念头,去考虑一些更加实际的东西。
比如说,活着。
仅仅只是活着。
这群流浪者离开时,燧光大师和洛亚已经为他们维修了所有隔绝源能的屏障装备,双方挥手道别,众人目视着这群流浪者消失在远方的沙尘之中。
而苏昼此刻站立在初耀舰的甲板上之前,他闭上了眼睛。
“我们可以救几百人,数千人,乃至于数万人……”
“但不管怎么救,都只是一部分罢了。”
“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我不知晓的地方,有更多的人死去。”
他低声喃喃,男人睁开眼,看向那些流浪者远去的方向,他目前无力去帮助的方向。
他们支撑起了薄薄的,就像是一层泡沫膜般的护盾,阻挡魔月源能的侵蚀……是啊,这的确有效果,他们活到了现在就是明证,但作为代价,他们整个队伍都如今都患有魔化症,
只是现在看不出来而已。
即便是真的抵达了新的城镇,只要检测出这点,他们也会被当成野人和祸害驱逐出去。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他们在抵达之前,就会因为魔月而死去
想要解决这件事,只有一个方法。
在苏昼的眼中,人心众欲,乃至于内心阴暗的想法都清晰无比,宛如掌上手纹。
怨憎,愤怒,绝望,恐惧……这些情绪是如此浩荡,如此庞大,乃至于早已习惯观察愿力的苏昼也不禁吓了一跳。
但是,苏昼却并不在意这点。
这些被各大势力的军人赶出家园,苟延残喘,他们有资格去憎恨这个世界,乃至于沉淀在这片埃安大陆上的愤怒和仇恨共鸣,爆发出了巨大的力量。
而这份力量……正在呼应,正在轻声诉说一些事情。
倘若是其他人的话,即便能感知到愿力,恐怕也无法知晓这些愿力究竟在说些什么吧。
但是苏昼却知道。
——那是愿望。
一个希望公义得到伸张,正义得到实现的愿望。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要遭遇这些痛苦呢?我们没有犯错啊……”
那些声音哀伤地自语:“为什么会有魔化病,为什么魔月会侵蚀**和灵魂?为什么我们要被同胞驱赶离开家园?他们不是守卫我们的军人吗?”
“为什么,聆听者啊,为什么呢?”
永无止境地疑惑,向世界万物询问为什么。
但这世界上,很多为什么都是没有答案的。
它就是那么操蛋。
也正是因为如此,需要有人去创造一个回答,一个答案。
所以。白发的老者向前跨出一步。
“因为他们错了。”
苏昼平静地说道,他赤色的双瞳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所以需要一个正确的答案。”
魂魄的光辉在他的身上闪耀。
……
东部沿海,莫格拉城。
东海贵族联军驻地。
青蓝色的城镇护盾之下,一列列精锐士兵正在紧张地行走布阵,运输大量珍贵的源能器械。
魔月的突然爆发,影响到的不仅仅是平民,还有整个东部天龙贵族为了争夺初耀圣岩而设定的整体战略——如今全世界源能活性化,原本预定的攻势被迫停止,给予了敌人喘息之机,这让负责初耀圣岩争夺战的提莫拉少将感觉异常恼火,他觉得自己丢掉了一个大捷的功勋。
“和预测的不一样,魔月不应该这个时候来!”
啪啪的的声音响起,战地会议桌上,他愤怒地拍了下椅子的扶手。
这位有着蓝龙血脉,头顶龙角闪动着明亮电光的天龙贵族此刻语气无比恶劣暴躁,仿佛就像是一块没有引信的源能炸药。
这也不怪他,毕竟情况的确非常令人恼怒——现在的情况对于天龙贵族们而言,就像是大优的情况下被人掀了棋盘。
提莫拉此刻几近于咬牙切齿:“圣石教会和逐光教团……还有延霜军!这些千里迢迢跑过来抢走我们的初耀圣岩,这些该死的混球!”
“攻势被迫暂停,我们之前付出的牺牲都毫无意义!”
会议室中的参谋们都沉默不语,因为少将阁下说的的确没错。
魔月绽放不结束,各大势力就不可能真正地一决胜负,拉锯战还要持续十天以上的时间,而原本依靠地利和援助得到较大优势的东海贵族一方不得不暂停进攻,将大好局面拱手让人……而十天后,他们的优势就不再,甚至还要处于劣势了!
哪怕是先祖保佑,他们赢了,单单是打捞初耀圣岩就又是一段漫长枯燥的时光。
这可真糟糕,他们还指望能早点打完这场仗,在年终前回老家吃年夜饭呢。
至于被占据了家园,被迫离开的,亦或是被就地征兆,成为劳工的居民能不能吃上年夜饭,并不在这位将军和他幕僚的考虑范围之内。
反正,又不是他的领民,死了就死了,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也不关他事啊。
而就在提莫拉少将无能狂怒,在会议室中来回渡步之时。
悬挂在将军腰间的通讯器中,突然响起了紧急军情才有的尖锐鸣叫。
“什么情况?”
微微一愣,提拉莫立刻将通讯器打开,而还未等他询问,远方侦察兵急促的声音响起:“报告将军!西部方向有重大异常状况!天灾级的源能反应正在急速靠近!”
“什么?!”
一脸惊愕的提拉莫本还想要继续询问几句,但通讯已经中断了,他在第一时间就离开会议室,来到屋顶用望远镜眺望远方,看向之前侦察兵传讯指引的方向。
然后,他震惊地张大了嘴巴。
在遥远的地平线所在之处,有一缕光芒自天地的彼端升起,它庞大的简直就像是一座山峰,形状却类似于盾牌,又像是巨伞,挡住了那个方向所有魔月倾泻而下的光辉。
强横无比的源能波动,从那挡住了魔月之光的盾牌源能护盾处传来,这确确实实是天灾一级的力量。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他茫然地自语,连带所有下属都露出疑惑地表情。
答案很快就揭晓。
轰!
沉闷,但是传递地极其悠远的轰鸣声自大地深处传来。
苏昼行走在大地之上,他周身覆盖着一层层由神木根须和完美金属组成的坚固铠甲,令他看上去就像是从远古传说中走出的自然之卫,移动的小山。
而在他的身后,大地正在逐渐被金属取代——位于地脉深处的矿藏,在全力以赴地苏昼神通之下,从地底深处拔地而起,在他的身后形成了一根根粗大高耸,直通天际的巨型钢柱。
这些柱子直抵天空,上面铭刻有古老但却强大的符文,释放着庇护的波动,支撑起了一个个盾形的庇护所,令周边所有幸存下来的流浪者都得以喘息幸存。
元素,正在分离。
在苏昼的意志下,硅晶体,金属,有机物,无机物,石灰岩都开始自我分解,大地和岩层在他的意志下分崩离析,进而开始纯化重组。
而这些晶体,金属,混杂着被庞然源能加热,融化成金红色的铁水,在苏昼的身后飞舞,隐隐约约勾勒出了一个庞然大物最基础的形状。
这形状的虚影就越过了云层,三个隐约被金属填充,由源能凝聚幻影的头颅正在俯瞰着世间,它沉默地凝视着这片大地,宛如山脉一般的体型令它仅仅是跟随苏昼的身影,就令周围的源能发出支离破碎的颤鸣。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注视着这个可怖的虚影,即便是作为神意阶的强者,提莫拉少将的语气也不禁开始颤抖,他战栗着拿着望远镜,颤动地凝视着远方的那个怪物:“不,不可能吧……”
“怎么会有这么夸张,这么夸张的东西……”
他已经知晓那幻影究竟是什么,但正因为知道,所以提莫拉才不敢相信。
那个正在迈步行走的三头有翼巨龙,是一个人的附属产物。
它是一座由源能,灵魂构成的山脉。
它是一个巨大到不可思议的心光体!
——究竟什么心光可以这么大?哪怕是灾境也不一定需要这么庞大的心光体啊!
而就在敌人的疑惑和恐惧中,苏昼屹立在大地之上。
他沉默地行走,朝着军队驻扎之地进军。
究竟如何才能帮助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者?
那自然是制造出一个安全的地方。
但苏昼并没有时间,打造一座足够坚固的城市亦或是堡垒,为那些无家可归者带来庇护——他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办。
所以,他凝聚了所有流浪者,乃至于这片大地上传颂苦难的力量,实现了一个‘愿望’。
苏昼,吸收了那些愿力,凝聚出了属于自己,属于这个世界的,那个早就被他构思完毕的心灵卡牌,属于他自己的心光体。
然后,以心光体之力强化神通,制造出一根根具备庇护之能的钢铁巨柱。
这些巨柱能持续数十年,庇护一整条走廊都不受到暴乱的活性源能影响。
但这些都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罢了。
——没必要伪装下去了。
此刻的苏昼,已经有了直面埃安世界任何强者的底气。
缓缓向前迈步,专心致志,一心进军的苏昼凝视着前方的城镇。
漆黑的恶意正冉冉升起,宣判着那座城市中所有人的‘恶’——他们全部都该死,无一人可称义。
这可怕吗?很可怕。
但是,更可怕的,是整个埃安世界中,那升腾而起的漆黑色彩。
这片大地无可救药,漆黑就是它的颜色,从古老的时代直至如今,都是如此。
“拦住他!”
哪怕是本能也能知晓,凭借正在叫嚣的灵魂预警,提莫拉大声呼喝着自己的军队,他愤怒的语气带着心虚,让他必须以更大的声音下达命令:“不要让那个怪物靠近!”
军队听从将军的命令,登时,便有漫天炮火震鸣的轰炸声响起,被改造的城镇已经成为了一座坚固的要塞,伴随着符文闪烁,源能涌动,膨胀的能量带起弧光,在大气中构成了源能的通道——随着提莫拉少将一声令下,便有上千发颜色各异的源能术法和炼金炮弹猛地激发而出,如同雨水一般朝着苏昼飞驰而去。
这还不是结束,第一波炮弹仍在半空中飞驰,而第二波已经成型,数以千计的源能光点在半空中划过长弧,意图在自己的目标头顶绽放出最危险也是璀璨的光芒。
但这一切都太慢,太弱,太过微不足道。
面对这这些朝着自己落下来的‘灰尘’,苏昼沉默地向前伸出手,在他的身前,大地正在板结,岩石,砂砾和地底深处的金属正在听从号令,从地脉的底层涌出,化作一条笔直的道路。
而如今,就在这条金属大道的尽头和最中央,有一面银光璀璨,倒映着青紫色光辉的大盾正在从中浮现。
这盾牌自地心深处而起,由源能和大地的怒火锻造而生,它的盾面上勾勒着七首大龙的纹路,赤金色的光辉仿佛熔岩流淌。
不,并非是仿佛,那的确是熔岩在流淌,炽热的光辉点燃了空气,令火焰无声地在苏昼周身燃烧,而因为大气被烧灼成真空,以至于天地间都寂静一片。
苏昼握住了盾牌的把手,这盾牌沉重,那是由最坚固,最珍惜,最沉重的源能钢铸就的神兵——而在那七首大龙的纹路上,只有三首闪动着更加璀璨一点的光辉。
暴怒,贪婪还有嫉妒,罪恶的气息正在蔓延。
七首大红龙的光辉比魔月的绯红之光更加深沉。
苏昼将其举起,一抹微弱的红色光辉微微闪动,漫天来袭的源能术法和炼金炮弹便被凭空引爆,它们爆炸的冲击波甚至来不及靠近,就被这面巨盾的庇护领域消融于无形。
大地颤动轰鸣,金属之路凝结成型,在苏昼的周身,雷光和火焰越来越炽盛,他背后的三头巨龙也愈发真实……倘若此刻有人能理智分析的话,或许就能知晓,眼前此人的境界不过是区区心光中阶,他的心光体还没有具体的形态,只有一个勾勒而出的灵魂虚影。
但很快,这境界便作废了,因为苏昼的心光体已经开始实体化。
他成为了心光高阶……强大到不可思议,堪称史无前例的心光高阶!
轰,大地隆起,岩壳崩裂,随着灼热的气息与金属的铁锈味一同在大气中扩散,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地底迸发。
那是头颅,一只实体的巨龙头颅,很快,就是三只了。
苏昼以自己的力量赋予了自己的心光体暂时的实体,由金属,熔岩和泥土构成的三头有翼巨龙正在仰天咆哮,而男人就站立在中间那颗头上,从数百米的高空俯视着远方的移动堡垒。
大龙,就是古蛇,又称魔鬼。
斯维特雷教授体内,那属于魔鬼的血脉,开始在苏昼极致的挖掘下,显化出自己真正的形态。
——他不演了!
“听见了吗?”
出现在众人眼前后,苏昼第一次说话,他的声音震荡灵魂,即便是位于远方要赛中的提拉莫少将也能清晰听见,这位将军原以为苏昼是在对他讲话,便颤抖着思考究竟怎么回话才能不丢天龙贵族的气魄,但这不过是自作多情而已。
“这片大地的声音。”
眺望者大地与远方的海,苏昼的目光悠远,主动沟通脚下这片大地的记忆,令他仿佛能看见八万年来,所有纪元生命在这片大地上遭遇的一切——他聆听到了属于这个世界的苦难,活着本身就令人茫然的悲痛。
——活着,为什么要活着?活着本身就比地狱还要痛苦,为什么要挣扎着活下去?这明明是毫无意义的事情。
——生命并不是因为自己需要,才诞生于世,生命不过是父母的需求,不过是一场意外,生命自己从未祈求过自己的降临和诞生。
源自于古老过去的声音正在窃窃私语。
“没人知晓活着的意义,甚至死去比活着更痛苦,但这并不代表你们可以随意剥夺其他人遭遇更多痛苦的全力。”
万古之前的呼声正在男人的耳畔徘徊,对于这些茫然之余,更多是痛苦的回声,他并没有悲伤,也没有同情,只有一种难以言喻得坚定。
“而且,正因为不知道,所以才要创造出意义。”
轻声自语,苏昼凝望着远方。
他伸出手,从巨盾中抽出了一把长刀,银色的刀身上燃起了赤红色的火。
在这瞬间,不仅仅东海天龙贵族的堡垒,不仅仅是提莫拉少将,所有正在东海区域争夺初耀圣岩的组织和势力都感觉到了一阵没由来的恐惧,战栗的预感通遍他们全身。
苏昼举起了刀与盾,站在三首大红龙的头顶。
他将刀抬起,指向前方。
公义的战争即将打响。
该战斗了。
第三十四章 凭什么? (1w1,求月票!)
苏昼沉默的进军显然令所有人心惊胆战。
“卡乌斯,挡住那头巨兽!”
提莫拉少将品德低劣,为人乖戾,但却并不愚蠢,他很清楚对方的实力强的离谱,恐怕在灾境中也有一席之地,根本就不是随随便便便能拦下的存在。
谁都看得出,对方的行动轨迹正是朝着自己阵地所在的方向而来,这位少将咽了口口水后,便立刻大声呼叫自己的护卫,下达指令:“把他拖在原地——第一炮兵旅,开始调校瞄准,在卡乌斯大校挡住他的时候准备进行饱和式轰炸!”
和阿斯莫代帝国不同,属于东部天龙贵族的第二十七集团军的将军军衔并非属于最强者,而是整个军团的投资人。
提莫拉的父亲是东海渔业霸主,也是真正的大金主,他让自己的儿子挂了少将军衔,而卡乌斯大校是实际意义上的战地指挥官。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听到命令,一直沉默坐在提莫拉身边的褐发骑士便起身,他戴上有着长长独角的头盔,大步走向门外。
这位披挂全武装炼金全身铠的大校并看不起自己名义上长官的人品,甚至因为对方好几次把女人带进军中想要辞职,这简直是在侮辱他身为军人的信念。
但提莫拉背后家族给的军费实在是太多了。
不过除此之外,公允地来讲,单单只说指挥能力的话,提莫拉称得上优秀,配得上将军这个名号。
实际上,如果不是提莫拉安排的战术,第二十七集团军很难保证在压制住圣日教会和逐光教团突击大队的同时,还与延霜军的外遣军团在海岸线周边打的难舍难分。
“躲进移动城市的核心区吧,不要被余**及。你的父亲要我来保护你,丰富前线指挥经验,为未来的大战做准备,而不是让你真的死在这里的。”
离开前,卡乌斯微微侧头提醒了对方一句,然后便不管对方羞恼的表情纵身而起,在狂风的簇拥下直至云端之上。
深青色的源能环绕在周身,虽然表面上看上去非常冷静,但实际上卡乌斯的心里并没有底。
“这家伙为什么这么大啊……”
低声自语,骑士凝视着远方,绯色月下,正在靠近的三头巨龙实在是太过庞大可怖? 即便从云间俯瞰,也能感到对方的强大和坚固。
而且这巨龙本质上就是一个过于庞大的心光体,它搅动的源能波动在近距离甚至比魔月之光更加危险。
“这是从哪里蹦出来的强者?这等实力,埃安大地上必然有他的姓名!”
感慨了一句? 卡乌斯抬起手中长枪,风暴萦绕在其之上,一头游曳在狂风之海中的独角巨鲸浮现在男人的身后。
头盔之后? 大校面色肃然,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展开攻击,而是将枪尖对准身下已经变成要塞的移动城市:“四海之风? 庇护。”
简略地咒文? 勾动天地的护佑。
只是一瞬间? 枪尖上的狂风便呼啸而去,它在行进的途中扩大了万千倍? 最终于整个移动城市的上方形成了一道环流的飓风护盾。
咆哮的旋风就像是龙卷? 形成了一层旋转的无形护盾,它只对外界的攻击起效? 对内部朝外发动的攻击反而还有加持的效果,这咆哮的风墙足以挡住任何神意阶战斗的余波? 即便是灾境的战斗也能略微阻挡一二。
源自四海的狂风庇护了整个城镇。
风一起? 卡乌斯便微微点头? 他继续向巨兽靠近。
三头巨龙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将注意力投注在他身上? 骑士很快就拉进了距离,在判断对方浑身源能流动的同时,试探性地发起了几次远程攻击。
卡乌斯是东海有名的灾境骑士,修行的引导术可以牵引四海洋流之凤,既可以庇护,也能毁灭,尤其擅长摧毁大型要塞目标以及军阵,是可远可近的全能系传承。
“呼啸吧。”
此时,卡乌斯深吸一口气,他抬起手中的爱枪,也是他的法杖,深青色的源能雾气一般翻涌,而后周边的大气便像是水一样荡漾起来,凝结为千千万万条巨大的风之箭矢,急速朝着三头巨龙的各处源能薄弱点激射而去。
这一幕,就像是在天空中绽开了一朵青白色的花,风矢在半空中划过无数条弧线,最终交汇于几处弱点,粗略看去,颇有点像是合并的青菊。
但是三头巨龙却不为所动,甚至可以说是忽视。它继续前进,只是大地中的铁砂飞驰而起,自动凝聚成了一面面简陋的盾牌,挡在了气箭汇聚之地。
——嘭嘭嘭嘭。
如同擂鼓一般的沉闷巨响在天地间回荡,但铁砂盾牌却纹丝不动,这些足以摧毁城市护壁的风箭冲击甚至没办法在上面制造出半点凹痕。
“咦?”
看见这一幕,卡乌斯不禁微微一惊,他并不意外对方能挡住自己的攻击,但却没想到对方居然没有投注任何注意力,只是本能的防御,就能挡住自己一招。
强者之间是有感应的,骑士知晓,那位站立在三头巨龙头顶的白发老者根本就没有注视自己——他甚至连斜视都没有,注意都没有任何偏移,仍然以直线朝着第二十七集团军的驻地踏步。
他忽视了他。
某种意义上,这是一种羞辱。
骑士不禁有些恼怒起来,他浑身上下的符文铠甲开始启动,一道道源能纹路开始在甲胄的甲片上蔓延,源能在卡乌斯的**和铠甲中涌动并且共鸣,迸发出更加强大的力量:“居然敢忽视我……”
“你会为你的傲慢付出代价!”
对此,三首大龙矗立在天地间,它巨大的尾巴缓缓扫过大地,将众多战斗的痕迹,城市的废墟,死者的残骸全部抹平。
它的三颗头颅有着三种不一样的表情,贪婪与嫉妒簇拥着愤怒,但是六只没有丝毫感情波动的龙目凝视着同一个方向。
白发的老者站立在巨龙头顶,他凝视着所有飘荡着黑色怨念的所在。他有一个目标,且只有一个目标。
除此之外,无论是什么事情,他都毫不在意。
即便是携裹着千万道风流冲击而来的灾境骑士卡乌斯也是一样。
东海骑士此刻用出了自己的成名绝技,四海奔涌之风——他曾在东海地震之时直面滔天海啸,并以此击击溃巨浪,守护了三座移动都市,数十个固定村庄的安危,被授予灾境骑士之名。
虽然他不过是初入这一境界,但灾境就是灾境。
数千颗有着独立符文组,可以互相组合增幅的烈风源能核心正在半空中飞舞,这些看上去像是微小星星的青色风晶核从卡乌斯的体内宛如潮水一般涌出,在半空凝聚着纯粹的冲击力。
每一个烈风源能核心制造的冲击波破坏力,都堪比一整支源能炮兵部队的全力轰炸,而它们组合所能发挥出的威力更是一加一大于二,现如今,数千颗烈风核心在半空中制造了一场由狂风和冲击波构成的海啸。
紧接着,它奔涌。
轰!肉眼可见的实质化冲击波笼罩了眼前方圆十几里内的所有区域,丘陵被吹飞,森林被刮平,不可思议的重压冲击足以将钢铁也碾碎成粉,青色的风之潮能将移动城市的护壁整个推倒,较小的移动城市甚至有被掀翻的可能。
一击灭城,地形变更,这便是灾境阶的实力,如若连这个境界都没到,一支军队中连这个等级的强者都没有,那哪怕是规模再怎么大,也不过是叛军匪团,称不上可以影响世界局势的势力。
但这一击却仍然毫无作为。
三首巨龙的周身有大量龙鳞飞起,这些由金属构成的鳞片此刻化作坚墙护盾,一道道足够将半个城镇都直接炸碎掀飞的狂风冲击波击打在上面的瞬间就被扭转,偏移,消弭无形。
这些鳞片护盾虽然被击打的不住摇晃,似乎摇摇欲坠,但却也不像是很快就会崩坏的样子。
三首巨龙扫动巨尾,站立在暴风骤雨般的打击中巍然不动,它仍然看都没看正在继续激发狂风剑气,凝聚出了一道长达数百米高周波震荡风刃的的卡乌斯,而是继续前进。
风刃在骑士的怒火下激射而出,它命中了巨龙的铁铠,却被直接弹飞,这道剑光倾斜着飞向不远处的海岸线,没入碧色的海水中,轰然一声巨响后,这剑光直接在海水中轰炸出一道正圆形的空洞,数公里的海床暴露在空气中,片刻后才重新汇聚。
这还不是结束,压抑着怒火的卡乌斯紧握手中长枪,他凝聚出巨大的风之枪,然后全力投射而出——这是比裂空之剑更强大的奥义,他不相信自己的攻击真的全然无效,对方绝对只是全力防御,所以没有精力还击而已!
但一切都无功而返。
此刻,海岸线地彼端,延霜军,圣日教会和逐光教团的阵地也都察觉到了东海贵族二十七集团军阵地周边的混乱。
“发生了什么事情?”
头戴灰色的石冠,圣日教会东海大主教眉头微皱,她眯起眼睛,这位看上去还颇为年轻的主教大人眺望者远方爆发出阵阵雷鸣闪光的海岸,语气带着慎重:“卡乌斯正在和人战斗?是谁?居然能让他这么快就用出成名绝技?”
为了争夺东海初耀圣岩的打捞权,除却已经获得初耀圣岩的阿斯莫代帝国和北地蛮族外,各大势力都派遣出了自己的部队。
其中,南境贵族的部队因为负责后勤的艾文德伯爵身死,还处于混乱整备中,临时排遣来的一只小队已经被击溃,而剩下的四大势力,原本是东海天龙贵族占据优势。
只是魔月之光强行让所有人再一次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给了原本被压着打的三个势力有了喘息之机,等到魔月消退,暴露了更多底牌的东海部队反而会处于劣势。
“灾境?不对,并没有灾境强者和天地源能极致共鸣的反应……卡乌斯这家伙,居然和一个神意巅峰打的难舍难分?”
延霜军阵地,瞭望塔之上,一位骑士低声自语。
灾境强者因为和源能的亲和度过高,所以只要施展力量,甚至仅仅是活着就会感受痛苦,虽然他们坚韧的意志足以抵御一切痛苦,但无非必要,并非是受虐狂的强者们也不至于非要全力以赴。
这位延霜大骑士全身都包裹在一层连双眼都完全遮住的深灰色甲胄中,只有一层半透明的晶体窗口闪动着淡蓝色的光辉,好像一尊雕像。
可现在,雕像也动容:“等等,他的敌人要开始攻击了?!这是什么幅度的源能波动。”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是神意阶,太夸张了?!”
遥远的天际彼端,赤红色的光辉在大地之上亮起,就像是一颗太阳浮现在地平线,胜过天上魔月光辉的剧烈源能波动正在爆发,令所有注意到这方向的强者都为之震撼。
“大师,我们的观测法阵过载烧毁了!”
“无人机没有被毁,但是信号全部丢失!”
逐光教团的阵地中,众多炼金术师紧张的汇报汇总。
而炼金堡垒的中央,四肢已经改造为机械臂的光头老者无需自己下属的汇报就已经察觉到了情况的不对:“不可思议,道理我都懂,但是为什么心光体能那么大?那真的是心光体吗?!”
“而且这一击……”
倒吸一口亮起,逐光教团的炼金大师睁大双眼:“这是冲破了卡乌斯的防御,直接命中了东海贵族的堡垒?”
“那群天龙人全灭了?!”
不,不对。
在最初的不可思议后,炼金大师再一次催动自己的力量,感应远方的源能和生命波动,而结果足以令所有人都膛目结舌——就在远方那位不知名强者爆发了足以照耀地平线的一击后,谁都觉得东海贵族要吃不了兜着走。
可事实上,结果却出乎预料。
那一击轰击而出,虽然造成了相当量的死伤,但却和预想中的接近全灭差的实在是太多了。
为什么?那么可怕的一击就连大型移动都市恐怕都要全灭,哪怕是擦边过的余波都不应该造成这么低的杀伤才对!
困惑充斥于这位大师的脑海。
但答案其实很简单。
因为苏昼的攻击,本来就不是无差别毁灭,而是自有判定的攻击。
法有元灵……早就在统领阶时,他便掌握了这一技巧,而现如今,以不朽天仙的境界催动,苏昼的任何攻击便都可以像是有自己的意识那样,主动判定‘当杀之人’和‘惩戒’亦或是‘忽略’之间的区别。
此刻,卡乌斯仍在疯狂地对三首巨龙展开攻击,但苏昼对此不管不顾,哪怕是对方再怎么调动源能,以足以更替地形的威力朝着自己要害处轰击也是一样。
他只是控制着自己的心光体,张开口,然后喷吐赤红色的龙息,轰击向正在仓皇移动,似乎打算逃跑的东海堡垒。
但是,那宛如火焰一般的龙息却没有任何温度,也没有任何实质意义上的破坏,这由咒怨而燃,因罪业而起的红莲业火脱胎于罪业之火,但是却更加纯粹无暇,杀伤力也更加惊人。
倘若说罪业之火的力量,是令人悔改,若是悔改还有一线生机。
那么红莲业火的力量,便是有罪即燃,直至焚灭。
这便是苏昼再一次从自己过去神通中总结升华而出的力量……
——炽燃业火,因果之报也!
“啊啊啊啊!!!”
移动都市内,已经被红莲业火充斥的东海军队堡垒中,能看见街道和工事中满是正在熊熊燃烧的人影,赤色的焰舌自灵魂深处跃起,从内之外地烧灼肉身,极致的痛苦被施加在这些人身上,而他们的双眼双耳,乃至于皮肤舌头早就在第一时间被烧毁,令他们只能专心致志地感受这纯粹的惩戒。
劫杀,强奸,虐杀……帝国时代的军队从来和文明无关,匪徒劫掠过后或许还能剩下些什么,但军队肆虐过后村庄中大几率什么都不会剩下。
在强制征召了这座移动都市后,除却城市贵族和中产阶级体面地离开,剩下来的普通人要面临的,就是士兵们恶意的劫掠和刁难。
固然,哪怕是提莫拉也不可能命令士兵去劫掠,甚至还发布了一些要士兵注意形势的公告,可没有严令禁止本就是默许,但凡是家中有长的好看的女眷,亦或是有一些看上去宝贵的传家宝,就免不了被欺凌和夺取。
只要反抗,就是‘疑似敌方间谍’,然后或是审讯,或是杀死。
而这种人,等待的便是痛苦地折磨。
“哇啊啊?!”
伤兵营内,两位原本正在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的伤兵并没有注意到外界的乱象,但是突然,其中有一位便燃烧了起来,发出了痛苦的嘶嚎,而另一位并没有任何情况的伤兵急忙起身,拿起了一旁的水桶浇上去。
自然,这毫无效果,但这位燃起来的伤兵也并没有死去,在几分钟后,他不再痛嚎,火焰也熄灭了,整个人虚脱一般瘫软在床上。
他只是拿了一点过路费而已。
而他身旁那位半点事都没有的伤兵,则是不仅没有剥削抢劫,反而保护了几位平民安全出城,心中还有同情同理之情的人。
战争的确不是讲究法律和同情的地方,任何战争都会带来杀戮和毁灭,没有人可以指责任何战争中的死伤,他们都是名为军队这一巨大存在的一部分,是毁灭的机械齿轮。
但战争之外,军人也应该是人。
这才是道理。
“这究竟是什么攻击?!”
卡乌斯自然也被红莲业火命中了,极致地痛苦侵袭他的每一处感官,但他毕为人毕竟比较正派,实力也足够强劲,居然硬生生压制下了业火的燃烧。
口中溢散出些许火星,他惊愕且震怒地看向苏昼所在的方向——从头到尾,白发的男人都一眼没有看向他,根本就没有去观察他的任何一次攻击,任何一次骚扰。
此刻,苏昼的心光体距离移动城市已经很近,他每踏出一步,大地便震荡不休,堡垒中的建筑正在吱吱嘎嘎摇晃不已,碎裂的砖石正纷纷而下,仿佛整个城市都要在巨龙的踩踏下粉身碎骨。
远方,其他势力的强者正化作星光,急速靠近,他们根本搞不明白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所以必须实地侦查一番才能确定。
人还在半途,接连不断地侦测法术和无人机便已经抵达前线,扫描三头巨龙实体化的身姿。
而苏昼根本没有兴趣看他们,也忽视他们的侦查。
苏昼不在乎。
在动荡中,三头巨龙侧过头,他看向大海的方向,然后齐齐张开口。
一切声音戛然而止。
光芒在巨龙的口中闪耀,在场的所有人都看见了一幅堪称神圣的景象:赤色的大龙站立在天地的中心,无数哀声的祈祷,无数憎恨的诅咒,以及绝望的呼声都萦绕在其周身,形成了浩浩荡荡,神圣而又悲切的祈愿之潮。
咒怨和愿力在此融汇为一,愿望和诅咒本就一体两面,巨龙的头顶,四顶冠冕正在缓缓生成。
业火消散,暴风止息,审判的雷在龙的口中凝聚,金铁是它的铠甲。
卡乌斯,圣日教会,逐光教团和延霜骑士都震撼地看着这一幕……四大权柄凝聚于一身,这宛如天灾,又远比天灾圣洁的一幕令这些强者都愕然失语。
只是瞬间,因为瞬间后,苏昼便发起了攻击。
空间扭曲了起来,因为光散播的介质被高温和高密度的源能点燃并击溃了,烈焰凭空而生,三头巨龙的吐息融汇于一处,凝聚成了一条笔直的白色光柱,它朝着波涛汹涌的碧色东海直扫而去,从上至下,将整面天空和大海都一分为二。
时间仿佛为之停滞。
在漫天火海中,包括所有正在瑟瑟发抖,还活着的东海士兵在内,所有人都看见,一条巨大的裂口出现在了波涛汹涌的天空与海面之上,一条燃烧着的直线劈开了云层,海岸线和大海本身:在接连不断地爆炸中,被火焰充斥的大气中,浮现出了一条延伸至深海尽头的道路,这道路上满是熔岩,而两侧的海水分开,形成了一条由瀑布组成的峡谷。
碧海被分开了。
翻江倒海,移世不灭,倾覆天地与海空,是灾难一般,足以摧毁世界平衡的力量。
任何一位灾境强者都有着独属于自己的力量,可以办到相似的事情,这就是埃安世界明面上的最强之力,在普通人所能知晓的存在中,灾境就代表着最强。
可很少有人能真正切身体会到,何谓‘天灾’。
但今天,他们都知道了。
包括同为灾境强者的诸大势力高层,心中也浮现出了名为‘畏惧’的情绪。
为何?
因为……从头到尾,出手的,不过是一个心光体而已。
白发的男人站立在大龙的头顶,他除却在巨龙喷吐业火的时候举起手中长刀,控制了一下业火燃烧和扩散的程度外,便没有任何举动。
而现在,他举起了盾牌。
无形的冲击波以苏昼手中的盾牌为中心扩散,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半圆形领域,它扫过翻腾不休的海岸,与之前吐息制造出的冲击波对撞,大气剧烈的颤动。
但很快,冲击波消弭于无形,散发着银色光辉的领域扩散到了海面,将令大海剧烈翻腾,即将形成海啸的冲击全部吸收。
海洋安静了下来,它的怒火被镇压。
它仍然被分开,可却平静无波,在那通向深海至深处的道路尽头,有纯粹璀璨的光芒正在绽放。
初耀圣岩,圣日的碎片,它的光辉照亮了一片海底,就像是一颗坠落在大洋深处的星。
苏昼向前迈步,他平静地离开三头巨龙,朝着海洋深处走去,海洋断层形成的瀑布在他两侧汹涌澎湃,诸大势力的强者在他身后踌躇不定,不知是应该攻击还是坐视他继续前进。
隐约能听见炮火的声音,那大概是东海军队的堡垒正在启用重型武器意图攻击他的心光体和他自己。
但是没有任何用处,无论是施法者的法术,还是炼金术师的神秘攻击,亦或是纯粹的火炮冲击,全都不能撼动完全由完美金属铸就的超合金铠甲,巨龙只是存在在那里,就仿佛一座不灭的山岭。
苏昼来到初耀圣岩前,这是原始,未经打磨的圣岩,它有四米高,一米多长宽,直直地插在海岩中,看上去就像是一根晶柱。
这晶柱释放出温和而璀璨的光,极高密度的源能正在以其为中心源源不断地扩散。
倘若说埃安世界大气中的源能,是一般灵气世界灵气的四十倍密度,那么初耀圣岩释放的源能,其密度是一般源能的十倍。
这等高密度的源能,造成的杀伤力本应该比魔月搅动的绯红月光更加可怕,但凡是有个身患魔化病的魔化者在这里,他在一秒内大概就会发狂,然后异化成非人的怪物吧。
但这只是‘理论应该’。
事实截然相反。
初耀圣岩周边的海岩上,有着大量类似珊瑚海藻一般的生物正在生长,一个多月的时间,这些珊瑚和海藻已经出现了一种奇异的改变,磅礴的生命力寄存在这些简单的生命中,令它们有了近乎于‘不死’的特质,即便是苏昼刚才的分海一击都没有将它们杀死。
虽然有一部分是因为男人主动控制了自己力量的破坏力,但这也是超乎想象的事情。
初耀圣岩的源能,带着匪夷所思的生命活力,它的存在本身就带来勃勃生机,令周边的生物进化。
苏昼凝视着这颗晶柱,他可以确定,倘若没有人类的话,东海海底将会出现一个以初耀圣岩为中心的‘福地秘境’,会有大量海中灵植和灵兽生活在其中,让它变成一个生命的乐园,以初耀圣岩为核心的高灵生态圈。
很熟悉。
这是神木的特征。
不,这就是神木。
因为之前得到了燃薪神木的一部分,所以苏昼可以百分之百确定,虽然初耀圣岩的结构和细节方面有些不太一样,但这股勃勃生机毫无疑问和神木有着极大的相似之处。
圣日就是燃薪神木。至少是一部分的燃薪神木。
究竟是怎么回事?神木为什么会跑到天上被人烧?
埃安世界异常到过分的源能很明显就是圣日不间断地朝着整个世界释放自己源能的原因,放到地球上的话,大概就像是温室效应吧,无法溢散,无法循环的灵气日复一日地被太阳堆砌在一个比地球就大上一两圈的世界中,自然会变得异常。
很多元素世界中,都不会有这么高浓度的灵气。
一部分真相展现在苏昼的眼前,但是他却找不到答案,倒不如说,更加扑朔迷离。
但好就好在,苏昼从来就不在乎什么真相。
埃安世界,人们还能活着,那就代表世界还可以存在。
不应该存在的,是那些让人活不下去的人。
苏昼伸出手,初耀圣岩被隔空抬起,他缓缓向上飞起,连带散发着纯洁白光的神木之晶也同时起飞。
大海的伤口,裂开的水之峡谷在苏昼升起的同时开始缓缓合拢,大海重归平整,但天空却没有,碧色的海面倒映着仿佛被剪开的漫天苍云,绯色的星月之光闪烁。
看见苏昼带着初耀圣岩回到了三首大龙的头顶,延霜军的骑士似乎有所意动,他们之所以来到这里战斗就是为了这根圣日的碎片,但是碍于眼前强敌的实力,他不敢率先动手,只能等待其他人的反应。
而其他人也是同样,他们互相观察,但却没人敢于上前。
他们不动,苏昼动。
将初耀圣岩放在巨龙头顶的冠冕中,就像是镶嵌在王冠上的钻石,男人再次转身,朝着移动都市走去。
第二十七集团军已经崩溃,在进行了好几次全覆盖饱和式炮火打击,却没伤到巨龙半点鳞片后,他们就彻底放弃攻击了,尤其是许多同僚战友之前被业火活活烧成灰烬更是极大地打击了部队的士气,令他们在看见苏昼靠近时,就连半个想要阻拦的人都没有。
“你这家伙!”
卡乌斯先是疑惑,但很快他就猜到了些什么,骑士大怒上前,举起长枪意图阻止苏昼的前进。
可他却并没有成功,因为在靠近苏昼百米内时,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了许多事情。
年幼时的辛勤锻炼,父亲的教诲,母亲的期待,邻人亲友的夸赞和陪伴……
他生活幸福,家庭美满,家中有着一子儿女,为人正派,恪守骑士道义,除却经常要为了提莫拉擦屁股外,基本没有做过任何称得上是不义的事情。卡乌斯也无需去做不义的事情,就可以心满意足地活着,他出生时就含着金钥匙,从未有过任何烦恼,只需要全心全意地琢磨武艺和修行,孝敬父母,爱自己的妻儿,对亲友邻居友善亲切,会笑着对不认识的孩子发糖,会照顾路边看见的受伤小鸟。
他是人类。
而随着这些记忆之后,涌入他脑海中的,是万万千千痛苦的回忆。
出生时一无所有,母亲因为不卫生的生产环境早早逝去,父亲艰辛地将孩子拉扯长大,宁肯自己少吃一顿饭,也要为孩子积攒一点口粮,令原本还算健康的身体日渐瘦弱。
他在黄土和泥水中长大成人,挣扎着学习,拼劲全力地向上攀登,想要在移动都市内积攒点财富,接父亲过去享福,不要在必定会被天灾摧毁的固定村庄中生活。
但来到移动都市后,遭遇的却是帮派的盘剥,普通人的歧视,工厂的压榨和日益严重的魔化病。
不把魔化者和平民当人的贵族,暗中下达了抓捕贫民魔化者作为源能炉心灵魂添加剂的命令,一个即便痛苦,依然满怀希望的灵魂就这样在炉心中被烧尽,村庄中等待儿子消息的父亲再也收不到来信。
他也是人类。
还有更多。
好不容易在偏远的小移动都市分钟购置了一套房子,本想要安静过着小日子的新婚夫妇遇到了征召的军队,男人被打死,女人被奸污,无数人流离失所,在绝望中看着自己的家乡被改造成要塞,去和一群自遥远彼方而来的人,争夺天知道是什么鬼东西的陨石。
——这是必要的牺牲。
——这是必须的恶行。
——这是必然的结局。
在过去,魔化者就是这样被对待的;在过去,军队就是这样行事的;在过去,贵族就是这样统治这个世界的。
既然过去如此,那么现在就如此,未来也当如此。
“不,这,这凭什么?!”
手中的长枪无法挥出,卡乌斯的双手开始颤抖,他本以为自己的意志坚定无比,绝不可能被任何幻象影响,只要认定的敌人就必然将其消灭。
但骑士却知道,那些并不是幻象,而是事实。
已经在这片大地上发生过,正在这片大地上发生的事实。
他本来无法与那些和自己根本就不存在于一个世界的贫民贱民感同身受,他以前也从未想过这些和修行与战斗无关的事情——但是当他本能地怒吼出‘凭什么?!’这句话的时候。
他之前活的有多幸福,现在就有多痛苦。
在痛苦侵袭灵魂的刹那,卡乌斯愕然察觉,就像是刚刚才发现那样,他发自内心的明白了过来,那些死去的‘人’,是人。
那些只是数字,只是报告中记录的,没有人名的‘材料’和‘添加剂’,都是人。
和他不一样,和他又一样,真正的人。
骑士再也无法前进和攻击了。
因为前方那个男人的每一步,都仿佛代表着公义。
——不对,公义无需被代表……它就存在于每个还有良知的人心中!
卡乌斯沉默地收回了手中的长枪,他抬起头看向白发男人的背影,骑士很清楚,自己刚才触碰到的,是那些枉死于这个世界的人残留的咒怨和祈祷,他们最后的一丝记忆。
高密度的源能充斥在这世间,令这些纯粹的念头也可以存续漫长的时光,即便千年万载也不曾消磨。
但这一切的咒怨和诅咒,他刚才所了解,触碰到的,都不过是环绕在那个男人身边的万一。
浓厚到只要接触,就可以让人发疯的诅咒和怨念甚至形成了实体化的幻象,萦绕在苏昼的周身,他们伸出手,攀爬在男人的**上,似乎是在拉扯,又似乎是在倾诉些什么。
但这一切又仿佛是幻觉:只是一瞬间,那些黑暗的影子就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光明。
可怖的源能正在苏昼周身萦绕,那是不可阻拦的力量。
“我……”
卡乌斯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忏悔亦或是认错。
但最后他却沉默,因为言语是如此无力,唯有行动才具备力量,他只能注视着苏昼的背影。
而男人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着,没有停顿。
东海堡垒的指挥所,还有一个人型正在熊熊燃烧,他张开口,想要发出惨叫,但声带却早已被焚毁,令他只能扭曲挣扎,无声痛嚎。
提莫拉少将身上,一件又一件保命的密保浮现,挣扎了一会后又碎裂,其中甚至还有以燃薪神木碎片雕刻而行的替死人形,这让他可以支撑到现在,不至于彻底死去,却又被业火折磨。
大门开启了,一个男人慢步走来,他的到来令业火熄灭,一具干尸般的**扑倒在地上。
但很快,伴随着几件残余秘宝的起效,提莫拉少将残缺的血肉开始重生——他的体内也有类似于不死根的结构,就像是艾文德伯爵那样,真正的大贵族掌握的奥秘远比其他人想象的要多。
很快,从极致地痛苦折磨中解脱,可以睁眼视物的少将阁下便在恍惚中看见了一张脸。
一张属于白发男人,严肃,平静,闭口不言,正在微微侧头,似乎正在侧耳倾听的脸。
苏昼侧耳等待着什么。
“危险!”
但提莫拉少将心中闪过的却是极致的危机感,他怎么能容许自己的身边有未知的人存在,威胁自己的生命?他立刻主动发起攻击,旋转的水流缠绕在他的手指之上,他要用涡动的旋锯之指搅碎这个古怪老头的心脏。
主要原因是这个老头看上去太弱了,身上居然一点源能波动都没有,不然的话,他也不会这么莽撞。
哪怕是误杀了友方,也是对方的荣幸,谁叫这老头敢吓尊贵的少将阁下?
当然,提莫拉少将的攻击并没有成功。
等待着忏悔的手轻柔地抓住了他的脑袋,剧烈的痛苦混杂着再次燃起的业火笼罩了他的头颅,直接从大脑和骨髓深处焚烧。
苏昼长叹一声。
他开口,说出了这场战斗中,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话。
“该如何审判你的不义?”
苏昼放开手,转身离开,他任由提莫拉少将活下去,让业火随着他的生命燃烧。
他将不再是人,因为痛苦会占据他聪慧的大脑,绝望会满溢他黑暗的灵魂,他将失去可以被定义为人的一切,只剩下一颗用来感受痛苦的大脑可以存在,这惩戒永生永世,直至世界终结。
在寂静中,苏昼离开了这座移动都市。
他回到了三头巨龙的头顶,然后出发,朝着圣日教会驻地所在的方向前进。
阻止无用,就像是用蚂蚁的力量对抗地球自转,圣日教会和东海天龙贵族一样全力抵抗,但是没有温度的业火还是降临了那个村庄。
紧接着,便是逐光教团,延霜军……
魔月悬挂于高天,圣日从地平线升起。
日月当空,魔月绽放时不会落下,没有丝毫喘息之机。
一日之间,苏昼踏遍了四大势力所有的阵地,除却一开始外,他没有攻击也没有威吓,仅仅是进军便令敌人的军势溃散,三兽巨龙与自己的本体沉默的行进,就像是天灾那样没有任何言语和解释,带来毁灭和死亡。
四位争夺初耀圣岩的强者一直都紧随苏昼身后,他们想要阻止,却无力阻止,只能坐视一切的发生,心中满是无奈与不安,还有匪夷所思带来的茫然。
从头到尾,苏昼都没有和这些人说上一句话,注视过他们一眼,就像是军队和强者根本不存在。
男人只做自己想做,该做,能做的事情。
冉冉升起的圣日之光下,审判了所有人的三首巨龙仰天长吟一声,它的身躯开始溃散,化作烟尘泥土,铁砂熔岩,坚固的不灭之躯自己破碎了,足以挡下所有攻击的盾牌和铠甲也全部散落在地,腐朽成灰。
苏昼带着初耀圣岩,朝着初耀舰所在的方向归去,所有争夺这圣日碎片的势力都远远地眺望他的身影,不敢上前,没有上前。
他到来,带走丑恶与不公,带来审判与裁决。
他离去,万事平息,燃尽的咒怨消散,祈愿已经被实现。
令东海动荡了一个多月的事端已经被平息,他得名字将会在整个世界所有大势力的高层传播。
但这就是结束了吗?
没有。
埃安世界的战斗还未结束。
远远没有。
第三十五章 神木之阳 (5800)
东部深幽海沿岸常年多雨多森,初耀舰正沿着森林中一条已经固定下来的移动都市轨道前进,两侧的森林已经覆盖上了一层薄霜。
洛亚站立在初耀舰的甲板之上,隆隆行驶的研究舰船令大地震动,他趴伏在船沿边缘的护栏,默默地注视着远方那闪烁着各色光泽的铁柱。
绯色月下,所有身患魔化病的孩子都痛苦不堪,卧病在床。
这是前所未有的魔月绽放,源能活性化的幅度胜过四百年来的任何一次月光。
照顾完所有同伴后,疲惫的洛亚来到甲板处放松,他一抬头,便可以看见院长在远方制造的种种波澜,无论是沿途的庇护之柱,亦或是仿佛连天空都点燃的无尽业火,都令整个世界都为之瞩目。
年终初冬冰冷空气中,少年轻呵出一口薄薄白气,修行燃烬之火和万衍真法的他早已寒暑不侵,但是真的让人感到冰冷的本来就不是天气。
魔化病。自己没有的魔化病,令所有同伴和朋友都感到无比痛苦,忙碌了一晚上,才让绝大部分孩子安静睡下,洛亚自己固然很累,但是他很清楚,那些和魔化病对抗的人更累。
在成为孤儿之前,洛亚的家庭幸福美满,她的母亲是一位血脉几近于纯血的精灵,而父亲也是扎根在南部平原已久的半精灵家族中的知名学者,他继承了父母的天赋和优点,从小就会摆弄那些神秘的符文和炼金零件,并将其组装成自己的玩具。
因为教育,也因为本性,再加上后天也未曾遭遇什么恶意,白发的男孩对一切都心怀善意,他总是会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那时正在流浪的伽沙也是因此缓了一口气,度过了一段还算是愉快的时光。
直到魔化者暴动冲击内城区,洛亚的父母死于职业者和城卫军战斗的余波为止。
一直以来,洛亚对魔化者的情感都很复杂。
他的朋友是魔化者,他所有的伙伴是魔化者,他认识的绝大部分人,人生中遇到的大部分好人,都是魔化者。
但是他的父母正死于魔化者的暴动,他的人生一转直下,从幸福美满变成孤儿,也是因为魔化者。
埃安大陆上,魔化者就等于被诅咒者,在遥远的古代,甚至有过魔化者是被天谴,被世界厌弃之人的传闻。
洛亚很聪明,他读过很多的书,知晓很多知识? 他知道魔化者并非是被诅咒的存在,甚至还可以获得普通人一辈子都无法得到的力量。
只要实力够强,职业者就能压制魔化症状? 变成比一般职业者更强大的存在。
只要有一个合理的制度引导,教育? 培训,任何一位魔化者? 都不会轻易地发狂? 反而可以为整个世界奉献力量。
埃安文明将会迈入全新的时代。
世界上绝大部分人都是二极管,他们喜欢就无法容忍任何批判? 他们厌恶就无法允许任何优点。洛亚并不是这样? 因为童年的经历? 他无法将魔化者简单地摆在‘好与坏’两个极端点。
但也正因为如此,他反而可以看清楚一件事:魔化者之所以对整个世界愤世嫉俗,充满怒火,总是想要破坏和反抗? 实际上是因为整个社会对他们率先提防迫害,这仇恨的连锁源头已经不可考? 但事实就是如此。
在过去,洛亚知晓这点,但是他的人生经验和学识并不足以将这种模糊的感觉清晰地说出来……直到斯维特雷教授的讲解,直到院长从北伊奥尼亚山脉归来后的所作所为? 让他明白了一件事。
“这个世界错了。社会结构和规则,人们的歧视和偏见铸就了这一切,贵族和皇帝,所有上等人从未将魔化者当成人,他们甚至从未将普通人当成人,只是一味地压迫,然后将普通人的怒火和憎恨转移到了魔化者身上。”
紧紧地抓住战舰的护栏,白发蓝瞳的少年眺望远方仍在燃烧的大地,轻声自语:“教授要面对的,将战斗的,就是这样的世界和秩序。”
“他要打碎一切,重归混沌,缔造一个新的社会!”
“说的好。”
而就在洛亚喃喃自语时,一个声音突兀地自远方传来,直入少年心中。
就在洛亚抬起头,露出惊喜目光之时,带着初耀圣岩归来的苏昼已经站在了甲板上,微笑着注视自己的学生。
“不愧是聪明的洛亚,你看的比所有孩子都透彻。”
不愧是未来的黄昏大祭司,也难怪,在昔日的轨迹上,他会成为魔王一般的存在,差点就毁灭了这个充满憎恨与咒怨的世界。
“院长,你回来了?”
转过身,洛亚便看见那根正释放着勃勃生机的初耀圣岩。
而这根神圣,圣洁,释放着纯粹光辉的太阳碎片,此刻正如同一根狼牙棒那般,被自家院长扛在肩膀上。
虽然很夸张,但倘若是斯维特雷教授,那就做得到。
你知道吧?那可是那位斯维特雷教授啊!
“我拿到初耀圣岩了,你也别再甲板上呆着,虽然初耀舰有护盾,但魔月之光仍然对人有难以解析的影响。”
揉了揉洛亚的头,苏昼催促对方回到舰内,但这句话却激起了洛亚一直潜藏在心的问题。
“院长……”
白发的少年抬起头,注视着这位自己的导师,他半是困惑,半是迷茫地说道:“倘若我也变成魔化者的话……那我是不是就能更加理解他们了?”
“……的确可以。”
听见这个问题,归来的苏昼不禁严肃了起来,他本想早点回到舰内仔细观察一下初耀圣岩的结构,但现在,还是多开解一下眼前少年的想法更重要:“但是听着,洛亚,就算魔化症的本质其实是祝福,但它归根结底是一种异常。”
“我过去保护你,伽沙也保护你,正是为了不让你患上魔化症……在我们可以完全地解析这种异常,将其中所有不明的怪异有害成分化解掉前,你不能为了这种一时冲动而主动去感染魔化病。”
洛亚归根结底是个乖孩子,他听见苏昼这么斩钉截铁地否决了自己的想法后,便乖乖地道了一声‘好的’,紧接着便和苏昼一同回初耀舰了。
回来的中途,苏昼一直都在解析自己刚刚凝聚的三首巨龙心光体。
七首十冠大红龙,雅拉的侧面投影之一,代表着魔鬼源头的古蛇大龙,这便是苏昼从这具**血脉中提取而出的力量,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心光体原型之一。
三首巨龙形态,是因为苏昼如今的实力还不够,加上他也没有感应整个世界的祈愿,得到所有‘原罪’的回应,所以是残缺版。
心光体,埃安世界独有的修行模式,因为源能的高侵蚀性塑造出的独特虚拟灵魂体,它本质是一个净化和过滤的中阶,让人可以更加安全地控制大量源能。
一般世界中没有这种修法,是因为一般世界中的灵气即便浑浊,浓度也不高,对人体的有害程度非常小。
因为源能的侵蚀是全方面性的,所以心光体本质也是由**和灵魂共振塑造出的一个‘虚拟机’。
苏昼的灵魂,和斯维特雷教授的**很匹配,自然能发挥出这具肉身的潜力,并且借助魔鬼善于‘达成愿望’这点,沟通东海周边所有枉死之人的灵魂,和他们签订契约,得到了他们的咒怨与力量。
“继续完善心光体,需要我继续提升实力。”
扛着初耀圣岩,苏昼陷入沉思。
埃安世界的修行,凝魂不过是基础,到了灵辉才算是初入门径,职业者在这一阶段将灵魂和**合一,对源能的侵蚀大大加强,这样才能避免接触源能武器时意外被魔化这种令人叹气的事情。
而到了心光阶,才能算是登堂入室,在世界上有了名号,走到哪里或许都有人知晓姓名。
但是,最为困难的,还是从心光至神意。
心光阶,顾名思义,就是凝结出心光体的阶层。不过和所有人想的不一样,并非是凝结了心光才能称之为心光阶,而是到了这个阶级,职业者控制的源能大大提升,倘若不凝聚出心光体的话,分分钟就会被侵蚀成狂化的怪物,名为人魔的魔物。
人魔以血肉和灵魂为食,他们为了维持自己不断破碎,不断崩坏的灵魂,会疯狂地吞噬所有能看见的灵魂——但吞噬的越多,原本的灵魂碎片被取代的也就越多,到了最后,人魔会变成由无数灵魂碎片构成的崩坏魔物。
但有传闻,倘若人魔在吞噬了大量高质量的灵魂后,意外稳固住了自我意志,那么就会成为天灾一般的可怖灾难。
从虚影,投影,幻象,到实质化的实体,便是心光阶初阶至巅峰的过程。
苏昼的三首巨龙,虽然强的匪夷所思,但本质上只是实体化的心光体而已,也就是心光巅峰的境界。
想要进阶神意,对于这个世界的所有职业者而言,都是一个巨大的难题。
整个埃安世界近两百亿人口,心光阶的存在不说几十万,十七八万绝对是有的,但是有名有姓,经常抛头露面的神意强者,绝对不超过五百之数。
这固然是诸多势力隐藏了自己的实力和底蕴,但即便没有隐藏,这个数字至多也就是翻倍多点,堪堪破千。
横亘于心光巅峰和神意阶之前,最大的沟渠和屏障,便是‘神’。
在远古时代,神意阶便是神祇半神一般的存在,他们的力量虽然不如天灾更替地形,摧山毁岳,但却足以庇护一方,令自己的信徒和崇拜者可以从中幸免。
之所以能办到这点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的心光体可以通过凭依,寄托,吸纳一些事物乃至于念头,令自己的灵魂短时间地免疫一切源能侵蚀,爆发出神祇一般的力量。
可以是凭依在某种极其强大的源能野兽上,也可以是寄托在某块极其坚硬的源能金属中;既可以吸纳某种纯粹的源能宝石,以它作为替身承载源能带来的污秽,也可以作为某地的守护神,由众人的愿力进行守护。
那时,他们的意志便像是神祇一般不可侵犯,足以施展改变战争局势,摧毁城市阵地的奥义秘法。
这种道路,苏昼就很熟悉:身外化身,神兵替劫,巫妖的命匣亦或是魔法少女的灵魂宝石,以及功德护体……多元宇宙修行之路,即便外在迥异,内在的逻辑大多数时间却总是差不多。
埃安世界没有天劫,没有天魔,诅咒之道也比较少,但是源能的本身就是一种无处不在的天劫天魔和诅咒,所以这种挡劫消灾之法意外地先进,苏昼浏览自己从罗泽利亚那边得到的一些资料,发现这个世界的职业者人均会一手替死之术,在修行体系上相当独特。
自然,这种可以让人从心光进阶神意的秘法,是每个大家族的秘传资料,哪怕是在地球,类似的挡劫之法也是高等修法,需要大量公民积分兑换的。
可苏昼目前苦恼的,却不太一样。
“我的挡劫之法有点太多了。”
苦苦思考,苏昼陷入了选择困难的状态:“我全都会啊。”
男人可能会缺资源,但他从未缺过修法。
而且很快,苦恼的苏昼便轻松了起来。
选择?小孩子才做选择!
苏昼全都要!
什么身外化身,神兵替劫,灵魂宝石以及功德护体……好家伙,哪个他不擅长?要不是相性不合,苏昼甚至还会道德天尊的绝技,可以当场表演一个斩三尸,直接一气化三清。
他学了那么多传承,可不是为了到异世界搞数值平衡的!
“初耀圣岩我带回来了。”
此刻,已经回到初耀舰内的大厅,面对早已在此等候的燧光大师和拂晓女士,苏昼将肩上的太阳碎片立在地上:“我把东海贵族,圣日教会,逐光教团和延霜军都教训了一遍,帮他们清理了一下内部害虫。”
“估计过段时间就会有人要来感谢我们,而我一向不太喜欢被人感谢,所以就先朝着沿海的安息山脉走。”
此刻,拂晓仍处于惊愕状态。
苏昼居然真的是魔鬼,心光体更是七首大红龙这点,令这位曾经在上上个纪元血战中,见到过类似形态心光体的银妖精极其震惊。
——为什么一个能用出三首大龙心光体的魔鬼血脉,在植物方面也这么强啊?
困惑于这一点,她的心中不禁浮现出了一个地球上正国偃圣,还有诸多大势力领袖心中都曾经茫然不解的一个问题。
——斯维特雷教授(苏昼),究竟是什么玩意?
但这疑惑并不妨碍她和苏昼对话。
银妖精很少隐藏自己的想法,在苏昼话毕后,拂晓不禁吐槽道:“这不就是跑吗?”
“而且不用你说,我们看的很清楚,火焰滔天,我估计就连海滨之都都能看见。”
拂晓的目光被初耀圣岩牢牢吸住,她看向这根圣日结晶,不禁轻叹一声:“多么巨大啊,这一根初耀圣岩足以制造几十上百个初耀舰引擎级别的源能炉心了……倘若通过连我也不知道的妖精秘法改造,支撑几座大型移动都市也毫不费劲。”
“你打算用它做什么?”
“我只是不喜欢乱杀人而已,他们跑过来攻击我就像半夜的蚊子一样,多麻烦。”
苏昼微微摇头,他显然根本看不起那些势力的军队,只是不想被他们缠上,让希光结社的孩子们没办法安心修行读书:“至于我想要用这根初耀圣岩做什么……我的确有一个猜测。”
说到这里,男人转过头,看向一旁沉默地机械人形:“燧光大师,能帮我把燃薪神木的树枝拿过来吗?”
【啊?嗯,好的。】
反应有些缓慢,这对于机械之躯的燧光而言有些反常。
但并不奇怪,因为他如今的确心情有些复杂。
燧光大师是逐光教团的一员,他自然也很清楚自己所在的组织并非是白莲花,里面更是藏污纳垢,有不少为恶的炼金术师亦或是道德不堪的人混入其中,只是想要用逐光教团的影响力为自己所用。
可知道归知道,真的看着苏昼以业火燃尽逐光教团内所有的为恶者,其中还有几位他认识的人在内……燧光大师总是难以说出些什么。
——明明,明明当年的逐光教团,不是这个样子的……
不,等等。
我其实,也改变了啊。
回忆起自己当初在北伊奥尼亚山脉中,和叶莲娜等人的勾心斗角,甚至想要杀光所有探索队成员的心理,这位老炼金术师猛然惊醒。
轻叹一口气,燧光大师转过身。
他很快就将放置有燃薪神木的水晶匣拿了过来,而苏昼伸出手接过。
苏昼究竟要干什么,拂晓和燧光都不太清楚。
但很快,答案就将揭晓。
打开水晶匣,苏昼眯起眼睛,他凝视着在其中静静燃烧,释放出旺盛生机的神木枝干,然后便催动体内轮转不朽法自带的一丝神木气息,甚至还催动了大道之树赐予,用来感应世界树坐标的印记。
登时,苏昼和燃薪神木之间,便出现了无比激烈的共鸣。
嗡嗡——
嗡鸣声响起,一种难以言喻的亲近感出现在拂晓的心头,这位银妖精下意识地飞了起来,似乎是想要靠近苏昼和燃薪神木。
但她的意志毕竟和整个初耀舰联为一体,战舰智脑拉回了她的心智,拂晓清醒过来后顿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她刚才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居然被影响到了。
侧过头,妖精的惊愕更甚,因为她发现,就算是纯粹机械之躯的燧光大师也出现了类似的本能亲近,只是他本质是机器人,所以也很快就恢复了清醒。
【这,这是怎么回事?!】
两人齐齐抬头看向身前,以苏昼为中心,原本无形无质地源能开始显现,一圈圈淡淡地光纹和光粒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朝着他的掌心,一旁的初耀圣岩和燃薪神木汇聚而去。
在无尽源能的催动下,燃薪神木和初耀圣岩漂浮在半空,两者融为一体。
这一幕看上去很慢,但实际上只发生在半秒中,七色的源能最终以神木和圣岩石为中心,汇聚为一团纯白色的光辉,一团耀眼的光团。
这光芒令人无比熟悉。
因为,那正是圣日的光辉。
嗡——
共鸣达到了最大。
声音消失了。
在刹那间,一道光柱自光团中激射而出,它一开始只是一道细小的光线,然后便急速地扩大,穿透了所有的事物——在眨眼都来不及的短短瞬间,一道巨大无比,由纯粹源能和生命力组成得光柱便直入高天,击穿了云层,令大气如同被巨石砸落的湖面那样泛起层层涟漪。
绯红色的魔月之光也退却了——不,不是退却,而是融合!漫天闪耀的绯色光华就像是水乳交融一般,和这光柱带起的涟漪混合,化作了无色无害的纯粹源能之雨,散落在天地之间。
整个埃安大陆东方都能看见这道耀眼的光柱,仿佛直通天际,射向太阳的光之矢!
拂晓和燧光两人惊愕地张大了嘴巴,在寂静中仰头注视着这一切。
而苏昼站在一旁,他凝视着这一幕,凝视着光柱的源头,开始共鸣,甚至开始融合的初耀圣岩。
“果然。”
他低声自语,语气笃定:“虽然早有猜测,但现在可以百分之百确定,圣日就是神木的一部分。”
“而且……”
“‘神木’还活着!”
第三十六章 我可以是任何人 (6000)
神木还活着——毫无疑问,这是苏昼自来到埃安世界以来,得到过的最好的消息。
虽然说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消息并不令苏昼惊奇,甚至令人有种忍不住摸头,道一声‘果然?’的感觉。
但神木还活着,就证明埃安世界还没到最危机的关头。
毕竟你瞧,智慧树被削的只剩下一根小树枝,又被天神刻度吸了灵光,最后还是能补充灵机复活,现在在个人空间里面活的可滋润了,还有了施肥官和小蜜蜂,这足以证明神木一系的生命力简直就是离谱。
倘若神木真的有那么容易死,那祂们又凭什么代表延续和存在呢?
苏昼唯一在意的是,既然神木还活着,依照般若之书的完美推演来看……那位‘太阳皇’陛下,究竟要作死到什么程度,才能让整个世界在四百年后毁灭?
虽然他觉得自己也能办得到,但那要多天怒人怨,不为人子才能干得出那种事……
“圣日是神木。”
伸出手,压制住已经和初耀圣岩融合的燃薪神木枝干,苏昼截断对方那挥霍着自己力量爆发而出的光柱,将那团耀眼的小型圣日约束在大厅之中。
凝视着这团充满纯正生机的光辉,男人不禁吐出一口气:“它正在燃烧,释放出自己体内足以塑造世界的灵气——源能之所以是一般灵气的四十倍密度,就是因为一位起码大天尊,保底天帝级的世界神木燃烧了自己,它的灵气堆砌在这个世界中,且蕴含无尽生机。”
“可是,生命本身并不代表‘善’……正如同细菌和病毒可以杀死人那样,有着极强生机的高浓度灵气,会非常容易令人的灵魂和**畸变,魔化。的确,它能带来力量,但这本质上仍然是一种病,一种既是祝福,也是诅咒的病!”
现在,一切的图景在苏昼的脑海中构筑而出。
在遥远的过去,因为不知名的原因,神木的主体被摧毁,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化作了天上的圣日,通过燃烧转换成了初耀圣岩这种结构的结晶体。
而一小部分残留在地表,仍然保持着燃薪神木的原型。
从燃薪神木的叶子,是由燃烧着的生机灵气构成的这点来看,这一神木的本质属性是火,光与生命,和扶桑神木差不多,很大几率还孕育出了不少类似于金乌的先天生灵,也即是这个世界诸族口中的‘诸神’。
世界树的存在本身,就会令整个世界充满生命和生机? 构成一个巨型生态圈? 每一个世界树体内都储运有诸多世界生命的种子,从妖精到恶魔? 从精灵到矮人,从龙到海妖? 从翼人到侏儒……世界树体内应有尽有。
万物因神木而生,但是诸神却窃取了这份荣耀,对诸族宣称生命是由祂们所造。
当然,这点苏昼不太确定,因为诸神也有可能是世界树造物的助手,虽然主导仍然是世界树,但诸神也参与了造物过程……这也很常见,地球那边? 生主大树给予的世界树传承中有说过这些。
这些都不重要,因为在最初诸神纪元的结尾,神木枯萎,天灾出现,黄昏之龙现世,诸神和黄昏之龙大战,虽然最终以部分泰拉大陆的质量将其封印,但是神祇也都消亡殆尽。
神木和诸神的时代结束了。
而圣日? 也即是神木,在那之后的数千年后,迎来了第一次‘熄灭。
每一次圣日熄灭,代表的都是神木的生机暂时收敛,再度燃烧,就代表又一次文明的纪元到来。
而魔月……
“如若说,圣日是神木的躯体。”
仰起头,在拂晓和燧光大师仍然震惊,没有反应过来的目光中,苏昼仰起头,看向那漫天绯色月光。
他的目光凝重:“那么魔月……恐怕就是世界树的精魂!”
“正如同人类的灵魂作为添加剂,可以催动源能炉心的燃烧,世界树的精魂,就可以催动整个世界的源能躁动!”
也只有世界树的精魂,才能令整个世界的源能陷入活性化!
也只有世界树的精魂,才能侵蚀这个世界所有源自于它的万物众生,无一例外!
那颗月亮,就和最初的太阳已经被圣日取代了那样,它已经并非是原本的月……而是世界树残存的魂魄意志的凝结。
一个硕大无朋,史无前例,庞大到匪夷所思的天体级‘心光体’!
“难怪这个世界上,每一卷的强者都能领悟出心光体这种精妙的历劫之法……因为答案就在天上,只要注视魔月,天资聪颖者自然而然就可以领悟出其中奥秘!”
此时的苏昼,已经不知道该是赞叹还是叹气了。
是的,魔月的确造就了无数魔化者,杀死了许许多多身患魔化病的人。
但它也是传承,是铭刻在天空之上,无论是谁都可以平等看见的奥义载体!
男人只是略微思考,都能感觉到这一设计的美好。
圣日为整个世界提供灵气,魔月赋予万物众生传承,魔月之光活性化灵气,低烈度的魔化病……
不,倘若是低烈度的话,那么就不是病了,而是可以让人顺利修行,自动入门的‘天选祝福’!
它将会引领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修行,领悟修法,发展文明。
所有人都是平等的,他们都是世界树的孩子,只要抬头,就可以成就。
倘若圣日的燃烧没有失去控制,倘若源能的侵蚀没有那么可怕,倘若灵气保持在正常的情况下……那么埃安世界,将会是多好的一个人间天堂啊!
可惜没有如果。
完美的设计是不存在的,因为种种缘由,埃安世界充满了苦难,大地之上满是绝望和痛苦的呼声,苏昼只要闭眼,便可聆听在这片天地间飘荡的哀切低语。
“……不应该如此。”
缓缓走上前,苏昼走进那团耀眼的光团,他低声喃喃:“如果说,这才是埃安世界本来应该有的面貌,现在的一切不过是失控的结构……那我就要将其流转,重新化作现实!”
“不,我要让它变得更好,变得比燃薪神木昔日设计的还要更好!”
初耀圣岩和燃薪神木融合而成的光团开始逐渐缩小。
巨大的半透明晶体柱就像是液体那样溶解,溃散成漫天飘荡的纯粹源能之雾,然后被小小的神木枝干鲸吞,吸收,化作了一道道玄奥繁复的光纹。
紧接着,在苏昼持有的神木印记引导下,这残缺的神木在补完了大量源自于本体的灵性和袁恩来后,就像是昔日的智慧树那样,开始恢复自己原本的形态。
一颗直径半米左右,略显椭圆形的‘蛋’。
一颗通体结晶纹路,上面隐约有着淡淡光焰燃烧的‘燃薪之种’!
“……神木复苏,重新化作种子。”
手中举着这颗神木之种,苏昼在第一时间其实什么都没想。
他只是在心中和雅拉吐槽:“雅拉,你和完美,还有神木真的没有一腿吗?”
“不死血的蜕皮重生,完美的涅槃轮回,神木的永世长存之力……而且蛇鸟都是蛋,世界树的种子看上去也是蛋,四舍五入,你们其实是一家人吧?”
“滚滚滚滚!”
显然,苏昼的专业实力见长,一句话就能让雅拉勃然大怒。
此时此刻,蛇灵的脑袋都摇晃成了八头大蛇,尾巴也旋转地和电风扇一样:“你才和他们是一家,就你这个原初本体是个破蛋的家伙才和那些家伙是一家!”
烛昼·原初形态的确是个蛋,而且还有个破口。
“但这真的很巧合啊,你们的再生能力,重生能力都差不多,还有很多重合类似的地方。”
苏昼不以为意,他有理有据,合理分析:“众所周知,龙鸟天生本一家,而树是长条,也是龙,树上有鸟巢,也是神鸟,合理论证可得……”
“别扯淡了,你这也叫分析?那我还能论证一番,把寂主和宿命扯上亲属关系呢!”
雅拉摇摇头,祂知道苏昼的意思,便摇头没好气道:“伟大存在赐予眷族的根本神通中,必然会有一个是保证‘生存’方面的,这很正常,因为只有活下来才能寻觅自己的道,印证正确之路。”
“而像是神木更加离谱,世界树的‘永世枝’,‘衍世叶’,‘长存根’这三个至高传承,全部都是生存能力,很多时候你杀都杀累了,伐木伐的手酸头疼腰软了,神木还能复活,复活后还能精神抖擞地继续大战三百回合。”
“大道之树也不差,‘传道果’,‘悟道芽’,‘不朽花’这三个里面有两个和传承延续有关,诸天中求存能力最强的就是祂们一系的了,什么阴沟角落,多元宇宙绝境都能看见。”
此刻,雅拉借着苏昼的眼睛,看向他手中的燃薪之种,祂微微摇头:“可惜了,之前的那个神木枝干,其中应该蕴含着一部分‘永世枝’的传承,也正因如此,它仅仅是随便加工,就可以替身渡灾,稍微雕琢一下,就是最强大的历劫法宝。”
“天上的那颗圣日,应该就是永世枝的本体,所以初耀圣岩这个太阳的碎片才能和燃薪枝干融合,变成你手里的种子——你或许可以从中获取一些相关的传承,但是其实没啥必要。”
蛇灵在这里小小地吐槽了一句:“毕竟你这个家伙优秀的有些见鬼了,明明了有了不死血,却迄今为止一次都没死过,跟别谈你还修行了不灭魂和大道之树的神木之法,更有完美的祝福,已经这么难死了,再加一个永世枝也不会有多大提升。”
“好家伙!”苏昼也忍不住吐槽:“生存被动这东西再多也不嫌多好么,多段变身明明是你教我的好吧!而且只有知道不死才能竭尽全力去莽啊!”
“但我可没教你学这么多生存方面的至高传承!你搁这叠buff呢?”
话至此处,雅拉已经懒得多话,祂的虚影浮现在苏昼头顶,环视整个世界:“总而言之,我怀疑衍世叶已经经化作这个埃安世界的万物众生。”
“至于长存根,肯定存在于这个大陆的某个地方,这玩意就算是世界毁灭了,它也不见得灭,多元宇宙中有很多例子,就是一根神木的根须在虚空中漂浮到了其他世界,它看上去早就死了,但只要一扎根就立刻复活,而一复活就立刻改造整个世界的生态。”
“等等。”听到这里,原本津津有味地苏昼突然警觉:“你这说的,怎么神木这玩意听上去简直就和瘟疫一样?根本就是生态危机啊?”
“一落地就扎根,然后改造世界……入侵物种的感觉也太浓了吧?”
“不然呢?”
雅拉嗤笑一声,祂缩回了苏昼的灵魂空间,然后懒洋洋道:“生命不就是瘟疫吗?无论是病毒,细菌,野兽的部落,人类的文明……归根结底,都是‘存在’的奴隶,为了活着,为了存在,什么都做得出,什么都会做。”
“苏昼,大道之树也和你说过了吧?‘存在’固然是真理,而一个生命为了自己的存在,而去掠夺其他生命的存在,也是‘这很合理’的事情啊!”
“对于‘存在和延续’而言,只有活下来的那个,才是正确的!无法战胜神木入侵的世界,将神木驯服化作己用的世界,就活该被神木吞噬转换,成为祂生态的一部分!”
苏昼皱起了眉头。
活下来的,就是正确的?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应该有些东西,比‘存在’更重要……但是反过来想,即便是可以为之献出生命的信念,死亡也要实践的正确,那也是为了‘延续’某些东西,某种精神,令人继承的。
死亡只是为了点燃火种,火种仍然延续着。
“……不愧是无懈可击的伟大存在组合,无论怎么想,都绕不开啊。”
摇了摇头,苏昼不再思考这些方面。
毕竟遇到过这么多次伟大存在了,他怎么可能不理解,这些家伙都自有一套逻辑?
在祂们的逻辑中根本无法驳倒祂们,祂们都是真正的正确。
所以,他低下头。
此刻,苏昼手中持有的燃薪之种,正释放着一轮轮半透明的光晕,它简直就像是一颗滚烫的心脏,不住地在苏昼的怀中跃动,似乎时刻准备着生根发芽,重新‘诞生’。
同样有着神木的部分血脉,苏昼能感应到,这燃薪之种中不存在任何自我意志,它纯白无瑕,是一片空白,除却神木本能传承的一些信息外,它根本就是一个全新的生命,全新的一颗神木。
某种意义上,它是缔造埃安世界的那颗燃薪神木的孩子,生命的延续。
“诸位。”
长久地凝视着自己手中的这颗种子,苏昼突然开口,对一旁已经失言已久,根本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的拂晓和燧光道:“这附近,有什么地方比较适合作为据点吗?”
【据……据点?】
凝视着苏昼怀中的那颗种子,即便是机器之躯,燧光大师也感觉到自己的齿轮和源能炉心正在发热,燃烧,究竟像是他曾经还有血肉时那样……这种强烈的幻肢异动令这位炼金大师陷入了恍惚。
苏昼的话语唤醒了他,但是听见对方的话后,燧光登时更加茫然:【有倒是有,附近的薄雾山里面曾经就有过一个山中都市,可惜因为东海贵族和北地蛮族的战争废弃了,因为重建太过困难,所以现在也没有恢复。】
【斯维特雷教授,你问这个干什么?】
燧光的声音颇为不解,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面露惊愕:【等等,难道说……您想要?!】
“嗯。”
苏昼点了点头,无想之心能听见眼前炼金大师的心声:“我的力量足以消灭不从之恶者,但如若想要改变世界,重塑秩序,我需要的并非是毁灭,杀戮和破坏,而是教化,普及和传承。”
怀抱神木之种,苏昼走到舷窗旁,他看向窗外正在初耀舰两侧飞驰而过的群山和密林,沉声道:“埃安世界病了,病的很重。我不是医生,也治不好这病,我只能点起一把火,烧了丑恶的一切,再用完好的东西把它填充……这就是我要做的。”
“就像是我们之前在路上遇到的那些流浪者那样,这片大地上还有很多居无定所的魔化者,他们因为战争失去了家乡乃至于一切,只能在荒野中徘徊……需要有人去带领他们走出困境,那为什么不能是我们?这个世界上所有被压迫的人民都是我们的同伴,带领他们改造世界,正是我们接下来的目标。”
转过头,男人凝视着已经握紧双拳的燧光大师,以及一直都沉默的银妖精,他诚恳且真挚地问:“你们愿意帮助我吗?”
“……斯维特雷教授,我有一个问题。”
抬起手,制止了燧光立刻的回应,银妖精拂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银色的眸子中闪动着莫名的光,那是复杂无比,属于数次轮回往复的记忆。
闭上眼睛,然后再次睁开,拂晓的声音平静的就像是万古不成变动的玄冰湖面:“你有办法,解决圣日将熄的问题,对吗?”
“是的。”苏昼点头,他认真道:“我有。”
“你有办法,让纪元不至于终结,文明得以延续,对吗?”
“是的,我有。”
然后是沉默。
拂晓凝视着苏昼平静的脸,上面没有自信,没有自傲,只有一种深沉的,名为‘理所当然’的表情。
那是认定自己是正确,所以无需任何多余情绪来辅助的‘坚信’。
“……我最近一直都在陪结社里面的孩子玩……他们很喜欢初耀舰的环境,喜欢在里面冒险。”
片刻后,银妖精缓缓开口,她的语调缓慢而清晰:“他们经常和我讲斯维特雷教授过去的事情,有关于孤儿院和现在埃安大陆文明的事情,让我能更好地理解这个纪元。”
“所以。”
她用复杂无比地目光看向苏昼,几近于喃喃自语道:“你究竟是谁?”
“你不可能是斯维特雷教授,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凡人教授,富有爱心,深陷于指责,偶尔会因为学徒的粗手粗脚发脾气,但是又会因为吓到了孩子而感觉心痛自责……他和你的确很像,他心怀正义,有着自己的准则和道义。”
“你绝不可能是他,因为他在孩子的眼中再怎么完美,也不过是个自己也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的凡人!”
拂晓的语气带着颤抖,她终于问出了心中怀疑已久的问题,这问题从察觉苏昼的强大开始就一直在银妖精的心中生根,只要不得到答案,她就没有办法去相信眼前虽然强大且正义,但是根本不知道其真身本质的男人。
而苏昼只是微笑着注视着银妖精。
“毋庸置疑,我是斯维特雷教授。”
他平静地回答,语气带着理所当然的坚定:“他是我,我不完全是他。我继承了他的信念与爱,是他在埃安世界的延续。我就是他的存在,更胜于他本身的存在。”
“心怀疑虑的银妖精啊,忘记你心中简陋的认知吧,我可以是任何人,但不变得是本质。”
苏昼走上前,他向银妖精和燧光大师伸出了手。
这只手苍老,粗大,骨节分明,肌肉和血管清晰可见,有力且温暖。
男人垂下眼眸,他轻声道:“无论你眼中的我是谁,是斯维特雷,是苏昼,是原初烛昼,是审判之神,万世革新之龙……你可以随意地称呼我,但唯独这点不变。”
“我要改变这个世界,让它变得更好。”
他在发出邀请。
而银妖精凝视着苏昼的眼睛。
那双赤红色的眸子中,燃烧的是从未熄灭过的火焰。
在那火焰面前,即便是燃薪之种的光都显得黯淡了起来。
所以她与燧光一同伸出手,三只手,妖精的,机械的,人类的,重叠在一起。
契约,达成了。
十日后。
希光结社于东部山脉开辟的根据地消息,传遍了整个埃安大陆。
第二十六章 亚空间和恶魔 (4000)
——银河系中心·闪耀区域——
【圣地-墙垒花园】
跨越时空的庞**阵仪式已然落下帷幕,和遥远彼端文明交流的结果也告一段落。
瑟拉斯提亚祭司长老团,大长老阿莫罗特·祭司在神殿的中心,睁开了自己的六只眼睛。他站立在圣物台上,平视前方被供奉于神殿中心的银河之星仿制品,一颗银色的星辰。
他的身高超过二十五米,巨人浑身不断燃烧的蓝色火焰都为之微微摇摆,似乎能窥探出这位年长祭司内心中的不平静。
此时此刻,能听见,在灵魂空间中,有颇为疑惑不解的声音传来。
“上物长老阿摩罗特,您的智慧指引我们在寂静与黑暗中前进……但是为什么要与那个异端妥协?”
瑟拉斯提亚人的等阶分成很简单,便是可以接触银河之星的【祭司】阶层,可以亲眼见到银河之星的【公民】阶层,以及只能在大祭典上,远远感知银河之星气息,沐浴其光芒的【平民】阶层。
他们以职业为姓,大致可划分为祭司阶层的‘祭司长老’‘祭司’;公民阶层的‘学者’‘先知’‘牧灵’‘铸星’‘守护’;以及没有姓氏的平民阶层。
上物长老,指的是在遥远过去,负责与银河之星直接接触,并为银河之星供上祭品,换取其回馈的大长老。倘若没有祭司团的集体指令,这应该算是瑟诺斯提亚人的最高领导人。
但是现在,整个祭司团中,却有近半,甚至过半声音都在反对这位大长老之前的举措。
“是的,长老,为何要与那异端妥协?”
“如此明显,有着如此实证的异端……他们的手中,甚至还有一颗已经腐化完成了的银河之星,亦或是圣物的碎片!这是最大的亵渎!”
“长老,我愿意作先锋,前往悬臂彼端,对异端进行远征!”
“塔因·先知作为大使,倘若他也被异端腐化,那么‘唤星先知’一系的传承,乃至于我们许多重要的机密恐怕都要……”
纷纷扰扰,众多不同的意见都在灵魂频道中涌动——来自四个星域,七个圣地,超过百名祭司中,有六十多位对阿摩罗特之前的举动感到困惑。
苏昼,这位持有另一块圣物碎片的异星存在,其身上的异端气息虽然繁杂,但毫无疑问,那就是异端的气息!
而且,如若说,一般的异端,身上的彼界邪神气息浓度是‘1’的话,那么苏昼身上的彼界邪神气息浓度,起码是‘100’往上!
这种级别的气息浓度,哪怕是在那一场变节战役中,异端中最强大的几位尊主身上,都没有见到过。
假如不是如此,他们也绝不可能在之前横跨时空的侦查中,轻而易举地就发现苏昼身为彼界邪神眷顾者的原因。
至于他们为什么觉得苏昼手中的并非是圣物的本体,而是碎片……主要是因为天神刻度本来就不像是银河之星那样闪动光芒,显得非常低调普通。
总而言之,这些反对阿摩罗特的祭司都极为愤慨——时隔十万年,他们再一次看见了如此鲜活的异端气息,寄宿于血脉和灵魂中的憎恨再一次被唤醒,自古以来的仇恨推动心魂燃烧,只是为了埋葬仇敌。
的确,苏昼的确很强大,但是那又如何?论起实力底蕴,他们瑟诺斯提亚人有足够的底蕴应对一切敌人!现在或许还有点勉强,但再过个几年,就算是a级灵能者(不朽天仙),乃至于Ω级灵能者,都不能在他们的疆域内逞凶!
灵魂频道内,纷纷扰扰。
无数种有用的没用的分析,全部都在此处汇聚一堂。
“停下吧。”
但是,他们却听见了一声沉稳威严的回应。
浑身燃烧着蓝色火焰的巨人闭上六眼,就像是泰坦一般的老祭司紧握自己的双拳,他沉声道:“难道你们没有听见,‘世界即将终结’这点告诫吗?”
“可是……这可是异端说的……”
被严肃的阿摩罗特语调所震撼,其他祭司即便是发出质疑,也有些畏缩:“异端言语,不可信任,他或许只是危言耸听……”
“够了!其他人不知道,难道我们还不清楚,自从灵能归来之后,【薄暮界域】又一次开始急速扩大了吗?!”
而阿摩罗特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语调再次响起:“昔年寂静时代的最后,无数恶魔异端来犯,在接连不断的战役中,我族最后的力量燃烧自己全部的心魂,这才将薄暮界域封印,阻隔了亚空间与现实的继续重叠……但寂静时代过去,亚空间再次开始扩展,可是我们的族内,已经没有那么多a和Ω级灵能者了!”
“更何况,异端这个词……何时如此廉价?”
上物祭司的目光仿佛能贯穿时空,直接注视在那一位位位于其他星球上的祭司,他严声斥责道:“我们的憎恨和怒火,应该用在那些从亚空间中潜伏而来的恶魔——那些蛊惑人心,可以轻而易举地腐化任何人,乃至于自己就具备实体,可以制造出彼界环境的恶魔!”
如此说道,巨人六眼彻底睁开——长老的眼眶中没有任何器官,只有六团如同星尘一般的漩涡正在旋转。
阿摩罗特肃然道:“镇压亚空间中的虚空恶魔,以及被恶魔侵蚀腐化的异端,才是我们真正的本职——正因为我们二十多万年来一直都在承担这个责任,所以我们才会是被整个河系尊重的上国守护者!”
这话一出,顿时祭司们的灵魂通讯频道中就为之一静。
所谓的虚空恶魔,便是来自这个宇宙外侧,一直企图侵入这个宇宙的众多‘意志’的衍生。
瑟拉斯提亚人早就知晓,他们所在的宇宙虽然无限庞大,但却并非是‘唯一’的世界。在宇宙这个大世界之外,还有异世界,还有秘境,还有亚空间等次生于宇宙的小世界。
大宇宙地区,万事万物基本不可能脱离其束缚,前往世界之外,但是倘若进入小世界中,再尝试突破,难度就骤降许多,变得可以尝试。
而银河之星的力量,就是可以无条件直接打开通向虚空彼界的通道,并从中涌出大量有价值的高灵事物——换而言之,无穷无尽的资源获取机。或许获取的数量和时间并不是那么稳定,但的确就是上天赐予瑟诺斯提亚人的无上瑰宝。
可是,自从变节战役以来,虚空彼界的环境似乎就产生了变化。
虚空中,开始有恶魔出现——它们会以资讯的形态穿过亚空间,抵达现实宇宙,然后通过附体,寄生,转化,感召和变形等方式,将一个现实宇宙的生命化作彼界邪神的眷属……也就是说,异端!
异端中有强有弱,弱的很可能一个刚诞生的瑟拉斯提亚人都能一脚踩死好几个,强大的甚至有需要大半个瑟拉斯提亚祭祀长老团,配合三支黄金时代的主力舰队集体出动,才能镇压消灭的虚空星云魔物。
圣地守护者……这是瑟拉斯提亚文明在外界的名字,他们虽然在那场巨大的灾难中收缩,但却并非是彻底停滞,守护者们会无时无刻地关注整个银河系范围内可能存在的腐化事件,并随时准备好大军前往镇压。
自然,他们也同时镇守着现实宇宙和亚空间最大的重叠区域,恶魔侵蚀最重的地方……也就是,他们昔日母星‘生命古星’所在之地,【暮光星域】。
这便是他们的职责和荣耀——而如今,大长老阿摩罗特重申了这一点,令所有祭司都不知如何回答。
“但……那个自称苏昼的禁区文明,地球文明个体,难道就不是异端吗?”
不过很快,又有另外一位祭司的声音响起,反驳大长老的话语:“他身上的气息,有着彼界邪神‘无序混沌’‘终末轮回’‘不朽之衍’‘宿命支配’,‘暮光行者’……哪怕就是一眼,我都能分辨出这么些气息!”
“气息多就是异端了?谁告诉你的?”
但是阿摩罗特却无情地斥责了这一想当然的话语:“被‘无序混沌’和‘宿命支配’蛊惑的异端,难道不是一见面就先打起来,就连我们要镇压它们也不管吗?”
“但倘若是暮光行者出现,就算是相互之间打的热火朝天的异端们,也会迅速收手,转头对付对方。”
“彼界邪神,又不是亲如一家……能身居复数如此清晰邪神气息的存在,只有一种可能。”
话至此处,大长老阿摩罗特的声音,变得无比肃穆。
“那就是,借助邪神之力,斩杀邪神,并收割祂们的力量,提升自己!”
“不知道你们是否注意到了,对方手中银河之星上的刻度……上面溢散的邪神气息是如此的纯粹,甚至透露出一种纯粹的圣洁——换句话说,对方很可能是借助圣物的力量镇压邪神之力,然后不断斩杀恶魔和异端,用来提升自己!”
“这是我们一直都在追求的道路!”
实际上,阿摩罗特猜测的倒还真不算是错。
如果不是依靠天神刻度,苏昼的确没办法经历那么多世界,去斩杀那么多邪魔,并与一个个伟大存在接触,沾染上祂们的气息。
至于借助邪神之力镇压邪神眷族,依靠天神刻度镇守邪神……嗨,那也是真的,苏昼确实是用雅拉给的传承累积了自己的力量,然后去镇压伟大存在眷族,那些邪魔。
至少天神刻度上的三个刻印,就证明有三个伟大存在对他有着认可。
瑟诺斯提亚文明,一直都在追求这样的道路。
固然,他们是星球之子,有着强大无比的天赋和传承,但是虚空恶魔侵蚀转换后的那些异端和邪神眷族,都能得到比他们更加精妙强大的传承,和各种特殊特异,极其强大的力量异能。
异端的战斗力,是强于普通人的,在昔年战役最艰难的时刻,瑟诺斯提亚人的领袖们就思考过,如何借用邪神之力去对抗邪神。
就像是‘无序混沌’和‘宿命支配’之间的仇恨,的确是可以利用的点,借用其中之一的力量去对付对方,效率确实非常高。
用邪神的力量去打击邪神——还能有比这个更加令人舒爽的事情吗?
而现在,苏昼的身上,却展露出了些许,完成这条道路的可能!
“现在的我们,哪怕倾尽全力,也不可能横跨无尽星空,去悬臂的末端远征对方……既然如此,那为何不和平交涉,互相合作?”
微微眯起眼睛,阿摩罗特长吁一口气,他的目光变得悠远:“对方持有另外一颗‘银河之星’,另外一枚圣物——我们已知的三个圣物中的最后一个碎片。如果我们双方能合作,说不定就可以将第三枚圣物,从‘那个地方’取出,至此,完全封印‘薄暮界域’,彻底终结我们的错误!”
此刻,灵魂通讯中死寂无声。没有一位祭司于此时发言。
暮光星域,便是薄暮界域这一大型亚空间与现实宇宙重叠的产物,无数异端恶魔从中而出,对整个宇宙造成威胁。
而这一切,都是瑟拉斯提亚人自己犯下的过错——他们错误的使用银河之星,为这个世界带来了灾祸。
所以他们选择自己承担,自己阻拦那些恶魔异端,并将整个宇宙所有的恶魔异端全部都视作自己的责任……也即是,圣地守护者。
为了完成自己的责任,他们可以做出一切事情。
长久的沉默后,气氛逐渐恢复。
“塔因·先知会告诉我们,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文明——不要忘记前辈们的教诲,我们不能在不了解一个文明和个体的情况下,武断的拟定对方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总而言之,聆听他的言语,观察他的行动,然后再看看,我们是否可以真诚合作。”
说到此处,这位上物大祭司伸出手,他微笑着托举起一个小小的光幕:“恰好,每一个殖体战舰中,都有着相应的观测设施,而就在刚才,与那位异文明的强者交流之时,我已经动用些许力量,联通了那个设施——即便是塔因·先知不能看见真相,我们也能凭此看见真实。”
能看见,这小小的光幕中,浮现的赫然是以战舰殖装为中心,所能观测到的三百六十度的景色!
第三十三章 并非是龙的烛昼 下 (8200)
神光通天彻地。
白映雪跪坐在地,仰视头顶。
少女目光怔然地注视这些从自己身上溢散而出的金色光辉,那些强大无比,甚至就连前世的她恐怕都很难理解的气息。
此时,她已经大致现在究竟发生了什么。
“应该,就是这些力量,将我……”
毕竟是曾经成就过仙神的强者,单单是猜测,白映雪就能知道,这寄宿在自己身上的光芒,这些稍稍感知就强横无比,与自己近乎融为一体,平日却感知不到一星半点的强大力量,绝对与自己的重生,有着相关密切的关系。
甚至,那就是令自己重生的主使者之力。
现在,这些力量都在如同海潮一般地被引导而出——其中绝大部分力量,都幻化成了那高悬于天,烙印在她脑海中的‘辟始五德原初先天凤凰真身’的至高传承。
而一小部分,但却是最精华的那一段伟大的气息……却被苏昼手中的那颗银色的怀表,那颗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却仿佛能镇压一切的金属圆盘完全封锁,甚至全部‘吸收’完毕。
“我会怎么样?”
白映雪没有问‘发生了什么?’亦或是‘这究竟怎么回事?’。
已经反应过来的少女平静地转过头,看向另一侧似乎正陷入思索的苏昼,她又冷静地重复了一次:“苏昼,我会怎么样?”
“你将会失去一些东西,并得到一些东西。”
面对询问着地少女,苏昼伸出手,将白映雪其从地上拉起。
听见对方的问题,他平静且耐心地回答道:“虽然可能是我主观的认为,但这个世界会因此而更安全。”
随后,青年眉头微皱,他有些困惑地注视着自己手中的表盘:“只是……‘完美’。”
“唯独这个,我有点无法理解。”
转过头,苏昼继续询问着趴伏在自己肩上的赤色蛇灵。
“【完美】并非是‘完美’……雅拉,这是什么意思?”
他有些愕然且疑惑地询问。
在青年的心中,他一直都以为,所有伟大存在,都是因为行走在相应的道路上,所以就成为了这条道路的象征。
就像是寂主创造了轮回之道,并以此而成就伟大存在,所以祂就代表着轮回那样……换一种话来说,就是某种概念的象征。
但是,雅拉之前的话语,却从根本上打破了苏昼的这一看法。
“既然完美,并不是以完美之道成就伟大存在,那祂为什么可以代表完美……”
虽然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完整。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苏昼的心中,正好浮现出他在那一瞬间看见的,由无数不规则碎片组成的圆融光球。
——明明是代表着完美与圆融的金色光球,但组成它的,却是无数不规则的碎片……
“你在想什么啊?”
对于苏昼的问题,赤色的蛇灵只是嗤笑一声,然后微微摇头。
此刻,祂正在凝视着眼前的金色光柱,以及在天神刻度前凝聚的金色光雾。
明明是面对着名为‘宿敌’的存在,但雅拉不知为何,却很是平静地回答道:“苏昼,你是说,因为我们走的是什么道路,所以我们就是代表什么道路和概念的伟大存在?”
“开什么玩笑,说的好像我们是道路的附属品一样。”
声音加重,蛇灵有些讽刺,甚至是有些傲慢地说道:“我们,是因为足够强,在成为了伟大存在后,选择了这条道路——所以这条道路,就烙印上了属于我们的印记。”
“它只是我们的一部分,就像是混沌是我的一部分,龙蛇是我的一部分,而我却不仅仅是混沌和龙蛇。”
“我是雅拉,且只是雅拉。”
“是因为我们选择了这条道路,这条道路才能成为大道,而并非是大道成就了我们,选择了我们。”
“完美并非是以完美成就?这多正常啊,正因为‘完美’对此有着执念,希望万事万物都能抵达完美的至境,所以祂就创造了这条道路——就像是为所有后来者铺路,栽树,建造房屋的人,未必需要真的走过平坦的路,乘过阴凉的树荫,住过结实干净的屋子那样。完美如果想,祂可以继续去建造其他更多的道路和房屋,但是祂钟情如此,钟情于这条道路。”
如此说道,雅拉的语气,甚至带着一种期待:“而倘若有朝一日,完美放弃了祂的正确,选择了其他的道路——比如说混沌,亦或是轮回,亦或是令人讨厌的宿命。”
“那么,在有着复数伟大存在支持的情况下,属于混沌和轮回,亦或是其他伟大存在的道路,就扩张了。”
“就更加地正确,更加的完全。”
“昔日的正确之战,就是这样的战斗啊……我们并非是为了抹杀对方,而是为了让对方承认我们……但是这比抹杀还要艰难,因为这世间就连用正确说服错误都办不到,又怎么可能办到用正确说服正确?”
“可这样的话,这难道不好吗?”苏昼凝视着天上那道温暖的光芒,他又低下头,感受着自己掌心,属于‘完美’这一伟大存在气息,那柔和无比,半点伤人之意都没有,只是纯粹善意和期待组成的气息。
青年有些困惑地说道:“哪怕是寂主和神木,也没有这般善意吧?”
“为什么,雅拉你会认为祂是宿敌?”
当然。
苏昼心中,其实早已有了相关的答案。
甚至,凭借刚才使用无想之心,聆听到的白映雪的心声,他已经能够隐约感觉到了,昔日蛇灵口中,位于‘涅槃’和‘重生’这一词汇背后的淡漠和残酷。
但是,他还是希望雅拉能够自己说出来。
蛇灵知晓这一点,所以,祂也轻笑一声,认真说道:“因为希望能杀人,善意也是毒。”
“过度溺爱的父母,不过是亲手掐死他们孩子的凶手罢了。
“完美永远都只是个伪命题。”
虽然,是这么说着。
但是,赤色的蛇灵,却侧过头,看向了若有所思地苏昼。
雅拉轻笑着注视着自己的立约者。
“所以……自称承认一切正确的家伙。”
“你能理解完美的正确吗?”
祂期待地问道。
“或许。”
对此,苏昼沉思了片刻。
但随后,他却微微摇头,没有立刻回答。
此时,从白映雪身上澎湃而出的金色关注正在逐渐暗淡。
而金色如水一般的光雾,也彻底被天神刻印捕获,纳入自己体内,作为未来的‘门票’储备。
等到日后,苏昼凭此前往其背后的世界,并与其背后的伟大存在接触,天神刻印上,就会多出一条永久的印记,作为穿梭时空的永恒门扉。
而就在这时,凝视着这一切,苏昼才轻声开口道:“我虽然从你的口中听了许多,又从白映雪身上见到了许多——但这不过都是他人的经历,他人的言语,我没有亲身经历过,就没有认真评价的权利。”
“而随口的观感,又有什么意义?”
“不错!”
虽然说,青年并没有直接回答,只能算是敷衍地带过话题。
但赤色的蛇灵却不怒反笑。
祂哈哈笑道:“就应该如此!”
“质疑和承认,都需要见证……在这一点上,你我当真是无比相似。”
话毕,雅拉也没有多话。
在一阵单单的光芒中,赤色的蛇灵消失,回到了苏昼的灵魂空间中。
与此同时,青年再次侧过身,看向一侧正在闭上眼睛,感应着自己体内骤然多出的传承的白映雪。
“白映雪女士。”
将天神刻印收回怀中,苏昼站立在对方身前。
他语调认真地说道:“正如你猜测的那样——刚才我抽出的那些金色光辉和气息,正是导致你‘重生’的源头。”
“对不起,因为我不能保证这股力量背后的存在,是否会作出不可预测的行动,不能保证对方是否会以你为基点入侵这个宇宙,所以我只能以天神刻印封印了相关的气息。”
如今,苏昼半点也懒得遮掩天神刻印和雅拉的存在。
有什么可遮掩的?
他的强大足以令一切潜藏的窥视烟消云散,对于一位可以随时摧毁地球生态圈的强者而言,非同等强者的窥探只要被发现,窥探者甚至经不起他一个念头造成的反噬,就会重伤。
所以,面对显然不知道自己完美大眷族身份的白映雪,苏昼清晰明白地告知了对方现在的状况:“我将这气息抽走,并封印镇压,固然让你提前得到了蕴含在这力量内部的相关传承。”
“但也正因为如此,你可能再也无法继续重生,只有这么一世可活了。”
“这件事很重要,所以我觉得需要告诉你一声。”
“啊?”
但是,对此,白映雪的反应却是颇为震惊。
她睁大眼睛,看向苏昼,表情呆滞:“什么什么?我居然还能再重生吗?”
但很快,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少女连忙甩了甩头,将表情恢复正常,她肃然道:“我是说,之前的我,居然还可以继续重生?而现在的话,就不行吗?”
“只是可能,我也不能确定,但大几率如此。”
苏昼微微点头,虽然凭借天神刻度,就像是当初天神刻度自动封印了雅拉那样,他以此封印了完美的气息,但是作为大眷族,白映雪体内仍然有一部分不可被拔取的力量,保证她仍然是眷族。
只是,那点力量是否还能进行重生亦或是梦中预演……
谁知道?
苏昼原以为,在知晓这一点后,白映雪会对对自己升起不满乃至于仇恨——他并不在意,毕竟自己的底牌被人拿走,这种事情谁也接受不了,憎恨自己才是常态。
苏昼不介意这样的憎恨,毕竟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自己所能做的仅仅是承担责任。
“是这样吗……。”
可是,不知道为何,明白自己已经无法再重生后,白映雪的面容,居然变得有些释然。
就像是发自内心地放松了,又像是终于从某种莫名的焦虑中解脱,一种无形的惶恐中逃离,少女的眉眼,乃至于整个人的心态,都从原本的紧张,焦虑,变得释然而平和。
“已经,不能再重来了?”
低下头,如此喃喃自语,当白映雪再次抬起头时,脸上浮现的,是发自内心的笑容:“这样一来……倒也不算是坏事呢。”
“这样一来,我就终于……终于可以放下心,去努力,认真地活出自己的第二世了!”
而就在这话说出的瞬间。
伴随着磅礴如海的波动渐渐平息,金色的光柱也在缓缓缩减,变细,直至于无。
巨大的神鸟幻象,随后同样化作光粒消散。
南岭基地中,因为异象而震惊,被可怖的气息压制的不能动弹的其他新世界探索部成员,也都发出了此起彼伏地惊呼。
“那是什么?!”
“刚才出现的……是凤凰?!”
“难道说,刚才那个年轻的女孩……”
在这嘈杂的音浪中,白映雪的反应,显然出乎苏昼的预料之外。
所以,当白映雪被随后抵达的安全局和道纪局工作人员,恭恭敬敬地请去前去进行血脉测试,以及更进一步,更加详细地阐述自己身为‘重生者’身份的时候,苏昼仍然有些难以理解白映雪那时释然的表情。
“她为什么会开心?”
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办公室中,苏昼皱着眉头,对着一旁正在申请长假表单的汤缘询问。
青年显然还是有些无法对此释怀:“重生作为底牌,当真是无解的力量,虽然我不清楚她的重生原理,但依照那力量的强大程度,涅槃复活个十几次却是轻而易举——”
“这么多力量都被我镇压封印,白映雪为什么会显得释怀?”
“部长你问我,我也只能说不知道。”
对于自己部长显然不是找人讨论问题,仅仅只是随便找个人发问的态度,汤缘也是颇为无奈。
不过,作为白映雪口中的‘灵王’,年轻的秘书,在设身处地的思考了一会后,便缓缓开口道:“但是,怎么说?”
“如果说,要我重生一次,去挽回我童年父母的遗憾……那我当然会觉得开心,而且还说不定也可以挽回冷夏夏父母的遗憾,让她有个完整的家庭和童年。”
“这样的确蛮好的,一次用来挽回遗憾就很不错了——可是倘若重生好几次,都是同样的事情,哪怕是我……恐怕也会有点烦吧?毕竟人心中哪里有最好,只会有更好,既然能重生好多次,那么所有人肯定都在永远期待下一次啊!”
说到这里,汤缘耸了耸肩,他的笑容此刻很是真诚:“人生又不是游戏,有确定好的完美结局——哪怕有,尝试了那么多次后,对游戏的热情,对人生的热情也会淡薄下来,而追求一次又一次的更好,到最后,指不定就连最初的动机和想法都会忘记……换我的话,我可不想忘记和你们相处这么长施加你的感情。”
“哦,对了,给——部长,这里需要您签个字。”
话毕,他便将已经申请号的请假表格递给了苏昼。
“你这家伙,还蛮会说话的——而且不用加倒数第二句,我也会给你批假。”
汤缘的话语,显然给苏昼带来了些许思路。
若有所思的青年签上名,放了汤缘一个月的长假,然后便抬起手,作出驱赶的手势:“走吧走吧,享受你的假期去。”
“至于现在,现在就让我一个人想想。”
“好耶!”欢呼一声,汤缘便在告别后,离开了部长办公室。
办公桌后,苏昼此刻也的确大致明白了,为什么白映雪在得知自己不能重生后,反而会露出释然的表情。
“是同理心,还有共识。”
青年喃喃道:“归根结底,白映雪还是没有超越时空的生命,是顺着时间长河流动方向而行走的生物。”
“当一个人可以一次又一次的重生,即便世界还是原本的世界,人也还是原本的人……可是感情却不会恢复原样。”
“能多次重生的人,将会彻底失去和‘不能保存重生后记忆者’的共识——有些人可能次数少,有些人可能次数多,但只要重生过一次,都或多或少,很难把那些不能重生的家伙视作自己的真正的‘同类’。”
“就像是存档的玩家,看待npc那样。或许一次两次,还可能真心相待,为了一个npc的存活于否,倒带读档去拯救……可是次数一多,就不可能再维持初心了。”
“是死是活……都一样。反正只要眷族不认可完美,一切就会重来。”
思考至此处,苏昼终于明白了。
‘涅槃’和‘重生’,虽然的确是完美挽回遗憾的道路。
但是这背后,那超越了时空,蕴含的淡漠和残酷,以及那种‘都一样’的悲哀,却是无解的难题。
如果不能觉悟真如,持有看破这一切的大智慧,成就历经亿万劫难,也可坚定迈步的超越者。
完美的道路,永远都是一条重复同样事情的死路。
这,大概就是雅拉为何讨厌完美的理由吧。
厌烦‘一样’的混沌,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重复?
“罢了,不想这些。”
暂时放弃了对完美道路的思索,苏昼长叹一口气:“反正我又不是雅拉,我可没祂那么杠——这世间固然没有完美,但既然能让一部分幸福就是好事。”
伸出手,从怀中拿出天神刻度。
属于完美的金色气息,仍然非常浓郁。
那是远比之前任何一次,从任何眷族身上取得的气息,都还要更加磅礴的力量。
“这太浓厚了……”
如此说道,苏昼低声嘀咕道:“倘若用这气息作为钥匙,去打开通向‘完美世界’的道路……究竟会通向怎样的时机?”
“那必然会打开一条,直接通向【原初世界】的道路。”
面对苏昼的自言自语,蛇灵的声音,直接响起。
“说实话,这一次的收获,的确非常令我感到意外。”
雅拉肃然的语气,在苏昼的心中闪动:“原本,我还在想,要不要让你去全世界猎杀一些同类型的邪魔和眷族,收集相应的气息,堆砌出类似规格的力量,作为【原初世界】的钥匙。”
“但是现在,单单凭借刚才那只小凤凰身上的气息,就直接足够了。”
“居然如此?”
苏昼对此倒也不奇怪,毕竟白映雪身上的力量确实庞大,他若有所思道:“所以说,它将会通向一个属于【完美】的原初世界吗?”
“不,不仅仅是属于完美的世界。”
但是,雅拉却否定了这句话,祂强调道:“任何原初世界内,都绝不可能只有一个‘伟大存在’的影响,最多就是某个伟大存在的道路作为主导而已——那些都是众多伟大之间互相封印,互相战斗的力量,交汇生成的‘核心封印世界’,里面寄宿的伟大存在力量。不可能只有一个。”
“虽然主体肯定是完美,但是我和其他伟大存在,都可能有相应的影响力置身于其中……不过,苏昼。”
话至此处,雅拉的语气,带着一丝微妙:“难不成,你打算去完美的【原初世界】,而不打算去我的,亦或是寂主,神木的吗?”
“我原本还想着让你去神木的原初世界,去和那个呆子交流一下,顺便问问另外一颗木头脑袋跑哪里去了……我必须说明,完美的原初世界,肯定对我的血脉,也就是龙蛇的血脉有所克制!”
虽然语气诱惑,还带着些许告诫,但是雅拉也没有强制警告苏昼‘不能去’完美的地方,也没有强行推销其他存在的原初世界
正如同许久之前,祂与苏昼立约时说的那样,蛇灵不会干涉苏昼的选择,他前进的方向可以被雅拉应当,但总的来说,还是由自己掌控。
“雅拉你的原初世界,寂主的原初,还有神木的原初世界,倒也不是不能去,只是……”
轻轻一笑,苏昼念诵了一边雅拉说过的这些原初世界。
然后,他转过头,看向部长办公室的另一个方向。
山体,墙壁,新世界探索部的灵脉防御法阵,都无法阻拦青年的目光。
所以他便看见,在初步结束了血脉探测,被的的确确证明为早已失传已久的‘凤凰血’继承者的白映雪,此时正坐在一间单独的密室中,接受相关部门最无微不至地招待。
和食堂那些大众化的灵食不同,密室中为白映雪准备的,大多都是些即便是苏昼想吃,也不可能放开胃口吃的灵食——虽然原因主要是因为太少不够,而不是等级不够——毫无疑问,那些精细无比地零食,对见识颇少的少女而言,显然是异常震撼的一幕。
但是,紧盯着这些美食的白映雪,却并没有欢欣雀跃。
坐在这么一桌美食前。她虽然没有再次掉下眼泪,但双目有些泛红,显然是心情激荡。
不再继续看着这一幕,苏昼转过头。
他并没有什么感伤。反倒是笑了起来,然后平静地开口:“雅拉你的正确,还有错误,我都已经深深了解,即便是去你的世界,我也无法更好的了解你。”
“寂主,神木也是如此,祂们的道路我已经很是清楚。”
“但是完美……反倒是去你宿敌的世界,或许才能更深的明白你所厌恶的东西是什么吧?”
青年看上去,颇为认真真诚地回答。
“哈哈,你这家伙,谎都不会撒。”
但是赤色的蛇灵却颇为不给面子地笑道,雅拉在灵魂空间中甩动着尾巴,揶揄道:“说吧,真正的理由是什么?”
对此,苏昼沉默了一会。
过了数秒,他才嗤笑一声,微微摇头道:“会让人流泪的道路,凭什么自称完美?”
“这样奇怪的悖论,我真的非常想要去亲自看一看,见证一番,然后让祂解释一下啊。”
苏昼的话语,语气坚定。
而雅拉的声音,也仿佛欢呼。
“不错!就是要怀着这样找麻烦的心态去!”
蛇灵如此鼓励道,简直就像是拱火:“所以说,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难不成是现在吗?”
“不。”苏昼闭上眼睛,他沉思了一下自己最近的所作所为后,便缓缓道:“首先,我要去和塔因·先知那边交流一下,看看能不能获得部分瑟诺斯提亚人的殖装技术——能有战舰殖装就更好,这能丰富我的真身素材库,为我‘宇宙战3.0’形态,以及‘战舰形态1.0’作准备。”
“而汤缘现在休息,我也要自己整备一下新世界探索部的事宜。毕竟我也不是恶魔,而且有些事情必须我来处理,才有权威。”
话至此处,青年睁开眼,他低声道:“还有启明和霜月……我过段时间。有事情想要和他们聊一聊。”
“总之,等到差不多一个月后,我解决掉地球上的各种繁杂事情后,便可以出发,尝试去‘完美原初世界’看看情况——恰好,这么一个多月的时间,我也正好可以进行一些前往原初世界前的准备。”
“虽然我的实力已经很强,但是在原初世界的话,果然还是稍微小心谨慎一点比较好。”
苏昼可不傻,他记得很清楚。
所谓的原初世界,便是距离伟大封印核心,那些被封印伟大存在本体最接近的那些世界——甚至这些世界本身,就是封印的核心。
这些世界,从未经历过灵气断绝,在其中,会有着各式各样强大无比超凡组织存在,和自己昔日曾经经历过的众多世界完全不同的。
统领不如狗,超凡满地走,到处都是霸主地仙这种状况……倘若发生了,那苏昼半点也不会觉得意外。
假如目标是这样的世界,的确应该小心又小心,谨慎又谨慎。
尤其是,完美作为雅拉的速度,祂的原初世界里面,必然会有克制龙蛇的相关要素存在。
不过……
“我又不总是长条。”
苏昼对此毫不在意:“而且,我想到了一个绝妙的解决办法。”
“哦?”
闻言,雅拉不禁微微晃尾,拍打地面上的恶魂之种。
蛇灵的心中,不禁浮现出了一丝不妙的预感:“究竟……是什么办法?”
“过段时间,你就知道了!”
而青年神秘一笑,没有回话。
2018年,7月7日。
一个星期过去,有关于白映雪的相关报告和回忆,都已经开启了数次。
针对重生者记忆的研究,更是有超过五个相应的大型智库团队进行系统性的分析。
虽然说,白映雪记忆中的大量灾难,有一大半都在其萌芽初期被苏昼这一莫名其妙的乱入者彻底解决掉了,但是仍有不少隐患存在于之前并没有被诸国势力重视的区域。
这一次,凭借白映雪的记忆,就连这些隐患也都正在被逐渐拔出。
而就在有关于重生者的事件逐渐告一段落之时,隶属于瑟诺斯提亚文明的大使,塔因·先知,也逐渐从透支战舰殖装的沉睡中苏醒。
相关的外交交流,即将展开。
不过,苏昼却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去见这位外星大使……此刻,他回到了新世界探索部,与白映雪见面。
“咦?无定法身……可构造式真身?”
看见苏昼提供的,之前从未见过,可一看就知道无比高等的真身修法,此时正在尝试顺应血脉中五德凤凰传承修行的少女,不禁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一修法,的确可以与所有真身修法共存,苏部长,您这是想要邀请我修行这个吗?”
因为前几天白映雪正式加入了新世界探索部,所以她现在就和汤缘一样,称呼苏昼为苏部长。
“是的,无定法身是修行者越多,部件越多,就越强大的真身,我相信哪怕是五德凤凰真身也不是完美,你完全可以依照这一修法,根据各种需求,比如说宇宙战,陆地战,水中战斗,来进行各种变形变身。”
苏昼神态自若地回答道:“当然,主要还是因为我的新真身形态,需要一些神鸟相关的部件。”
“前段时间,从寒山那里获得了一些重明鸟的部件,但果然,有凤凰的话就最好了。”
“没问题。”
话已至此,白映雪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她痛快地点了点头,然后才有有些疑惑地问道:“不过,部长……你难道不是龙吗?”
“龙?”
对于这个问题,苏昼只是哈哈一笑。
这时,在后知后觉,终于知道青年要干什么的蛇灵气急败坏地发出‘苏昼!你这个叛徒!’这样怒斥声中,他伸出手,拇指对着自己,颇为豪迈地说道:“我是烛昼!”
“可不是什么龙!”
“……啊,嗯。”而听见一位正国拟道的代表修行者,前世的征天应龙说出这样的怪话,白映雪的脸彻底呆滞了。
她此时,只是有点战战栗栗,机械式地点头:“烛昼……不是龙!”
卷末 写给十年后的我 (8000,本卷结束,求订阅和月票!)
2018年,7月28日。
令人感到燥热的一个月,在全球同样燥热的气氛中,不知不觉走到尽头。
自今年春末夏初开始,出现的一连串足以被铭刻进历史的大事件,就如同一团熊熊燃烧的大火,将所有本打算平静生活的人们烘烤地不知所措。
全球竞技,苏昼全球巡游外交访问,联合国际合作申明,正式与外星文明合作建交,并开发多种新型飞船战舰,准备进行‘新世界大开发’行动,全球榜单的成型,还有‘特殊世界探索大队’的组建……
如此多的事件点,全部都集中在区区不到四个月的时间中爆发,而且看这个势头,恐怕接下来的几个月类似的大新闻也不会少。
至少,秋末时的‘全球第一届综合竞技大会’,肯定会从中涌现出一大批话题人物,并被记录进历史中。
毋庸置疑,日后倘若有考生,被要求背诵2018年的关键考点时,他们肯定会痛不欲生,咬牙切齿地辱骂这个世界,抱怨为什么这么多大事集中在一起。
甚至,现在就有开始有人贩卖【2018年圣举选试历史要点(上半年版)】——而单单就是上半年的要点,就足足有二十多万字。
“哇啊啊啊啊啊,这都什么情况,为什么会这样?!”
“我明年圣举选试,我完了,崩溃了……”
“我才是真的惨,我就是这个专业的,毕业设计就是‘保密’相关,现在完了,我导师都一头包,我人无了……”
“哈哈哈,幸亏我今年毕业,再也不用考这些鬼东西了!”
网络水友们的哀嚎和幸灾乐祸,暂且不谈。
作为所有事件源头的关键人物,从头忙活到尾的苏昼,此时生活的却很惬意。
藏州,珠穆质量加速器。
布满各式各样巨型金属结构的雪山山体周边,无人的山腰处,一个提供给加速器维护人员休息的小屋旁,一场小小地私人郊外野餐聚会正在展开。
“夏夏,过来,烤串好了。”
“呀,谢谢苏昼叔叔的烤串~”
“说了几次了,要叫苏昼哥哥!”
“但是,但是叔叔的话,会显得更加成熟稳重呀……”
这样的对话,发生在小屋旁边的一处烧烤架旁。
布满极寒冰雪的雪山之上,穿着棉袄短袖的长发小女孩,欢呼着从穿着短袖沙滩裤的青年手中接过一串以燃灵业火烧熟的烤羊肉串。
足以将钨钢都烧成气态的可怖灵火,被人以最为灵巧的方法控制威力,完美地锁住了烤肉串的口感,催发出了香料的香味,而强横的岚法操控气压,维持这数千米高处营地周边的气压正常。
从苏昼手中接过烤串,感受到了手中之物的美味,已经有了一双全新明亮眼瞳的冷夏夏,正感激地用闪亮的大眼睛,真诚地凝视着眼前的青年。
“在我心中,苏昼叔叔是非常成熟稳重的人,叫哥哥的话,会不会太轻浮?”
如此说着,还‘wink’‘wink’地眨了眨。
“成熟稳重……”
无想之心显示,女孩心中是真的如此思考,苏昼也只能撇着嘴,不情愿地吐出一声:“……好吧,的确。叫哥哥是有点轻浮。”
啧了一声,他伸出手,拍了拍冷夏夏的肩膀,顺便输入一道灵力,维持对方身上抵抗高原地区环境的护身灵法。
做完这些后,青年才随意挥手道:“去吧去吧,等会下一批烤串烤好了,我再叫你过来拿。”
“好的,谢谢苏昼叔叔!”
极其礼貌地感谢了一声,冷夏夏便开心地转过头,准备回到维修小屋内。
而沿途,她还分了一串给正在维修小屋旁,和车载ai瀮聊着些什么话题的汤缘——因为只有汤缘才能吃烤串,身为ai的瀮感觉受到了冷落,但是等它被冷夏夏亲热地拥抱了下车身后,瀮又开始责备女孩贸然拥抱冰冷车身这一行为非常不健康。
做完这些后,冷夏夏才回到维修小屋内。
能看见,桌上有着一封纸笔,上面写着些什么,似乎是一封信。
烤架周边,注视着这一切,看见冷夏夏回到小屋后,苏昼才从自己的个人空间又拿出十几串烤肉串,面色颇为闷闷不乐的继续烤肉。
与此同时,同样一身常服的邵启明,便面带笑意地出现在青年身侧。
“没啥可生气的,阿昼,你和小女孩计较什么,这证明你有威严啊。”
虽然语气是安慰,但是看表情,他完全是在幸灾乐祸。
毕竟,冷夏夏对邵启明的称呼,是启明哥哥。
“你不懂,就是和小女孩计较才有意思。”
对此,苏昼砸了砸嘴——他当然不是真的生气和闷闷不乐,只不过是享受这种日常闲暇的感觉。
日常就是拯救世界,和外星人交涉,威胁人类大国,推动人类社会进步的年轻人,还是偶尔想要放松一下的。
所以,他便拍了拍烤架,看向一旁面色苍白,还在与车载ai聊天的汤缘,冷笑道:“总之,都是汤缘没教好的错。”
“等他假放完了,就等着加班吧!”
虽然这么说,但苏昼也不是真的要刻意报复。
而是,差不多也就是最近这段时间,他就要前往原初世界进行冒险了。
到时候,苏昼很可能就顾不上地球这边的事情,只能将众多事宜交给邵启明和汤缘来处理
毕竟,哪怕雅拉是时间洪流之主,可以为苏昼在这方面提供这方面的调整优势。
但是先不谈,作为被封印对象,雅拉在这方面的能力已经被封禁了绝大部分,想要引导一个存在众多伟大存在力量投射的,原初世界的时间流,那可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这种事情,谁都不能保证。
所以汤缘日后的加班,其实是定局——苏昼已经将相关的权限开放给他,并让邵启明负责监督。
不过,苏昼也不会亏待对方,实际上他不会亏待任何自己这边的人——青年能教授的东西,他都已经教给了汤缘,无论是无定真身,还是万世革新之法,亦或是修成‘烛昼真身’的各类真身组件也是如此,最后的成果,就看他自己想不想修行了。
参加这场以苏昼为中心的私下聚会的人,有不少。
苏昼和邵启明自然是核心,汤缘带来的冷夏夏和ai瀮也算是他们一家。
而九溟和白映雪这两位新世界探索部‘特殊探索大队’的新任教官,此刻正在不远处的雪峰旁交流。
说是交流,实际上是高中生大姐姐白映雪,单方面的调戏初中生九溟。
并不知道对方是重生者,对他的了解可能比他自己更加清楚的龙人少年,正被昔日的神鸟仙神调戏的满脸通红。
什么‘我是龙王,才不是什么参!’‘我那蜃龙替身只是看上去是海参,实际上是龙!’这种话层出不穷,甚至一时气急,‘是海参怎么啦?!海参就不能是龙啦?!真龙岂是如此不便之物!’这种话都说出口,引得白映雪发出擦盘子一般的嘎嘎嘎笑声,甚至打起嗝来。
“九溟,九溟龙王居然还有这么可爱的时候——我以前怎么从来没发现啊?”
“真是的……这个白映雪身体变年轻了,心态也变年轻了。”
能听见这样心声的苏昼不禁摇摇头,然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可这样迫害九溟这条年轻小龙呢?”
“起码也带我一个啊!”
此刻,场上的气氛好不快活,每个人都非常开心。
这一次聚餐,其是由邵启明主动提出并组织。
作为苏昼多年以来的青梅竹马,他很清楚苏昼之后要前往极其危险的‘原初世界’,还是和雅拉颇为不和的‘完美’原初世界,不用说,压力肯定不小,甚至可以说是极大。
所以,哪怕苏昼毫无所谓,但是既然能放松一点,让心情更好一点,就不是坏事。
对于友人的细心关照,苏昼自然不会拒绝,也的确很享受这种放松的感觉。
基本上,青年比较熟悉的人都来了,不能来的基本都有各种事情。
唯一比较可惜的是李寒山,他这次并没有什么大事,但却还在码字加更。
毕竟,苏昼,邵启明和汤缘,乃至于冷夏夏都其可以放假,可网络小说作家却是什么节日都不会放假的。
虽然很遗憾,但重明鸟青年现在仍在家中码字,除却要继续赶烛照集团的宣传稿外,还要维持更新,可谓是凄惨非常。
一边烤肉,一边和邵启明闲聊一些有的没的话题,两人一齐抬头,看向烧烤架前方的光幕。
由个人终端投影出的光幕,此刻正播报着全球实时新闻。
最近这么几个星期的新闻,其实还颇为不少。
比如说,瑟拉斯提亚祭司团,以大使塔因·先知为媒介,与地球的联合国际组织的多国外交部进行了一次洽谈,交流了不少相关情报。
而这么一次洽谈下来,双方的感想,其实在某种情况下相当一致。
地球:“太利害了,瑟拉斯提亚人竟然寿命无穷无尽,是天生的永生种族!难怪他们如此强大,可以堆积出这么多强者!”
瑟拉斯提亚:“他们也就比蘑菇难产一点,数量如此繁多,难怪这么强大,可以孕育出这么多强者!”
除此之外,塔林人和克洛人的外交使团也已经在路上,预估数个月后便能抵达地球所在的星域。
不过这种小事,苏昼就不是很关心了。
伸出手,以雷法释放电磁波发出换台指令,青年快速调整频道,搜索自己想要的实时新闻。
【瑞安武馆所属,由‘关万径’与‘封强’两位选手组建的试拳组合,分别勇夺全国综合武道大会正式赛,超凡组第一,第七的好成绩!】
“现在感觉就是很好,非常好。”
脸上满是青肿的封强,在接受采访时如此说道。
虽然没有得到更好的成绩,但是此刻,这位中年武者的眼中,却绽放着自信的光芒:“原本我一直觉得,自己不过是千千万万练武人之一,但是知道今天,击败了这么多对手,也被对手击败后,我才终于明白,限制我的,永远是我自己的自信心!”
“试拳组合还会继续维持下去,这一次,我们是超凡组,而下一次,我们就会朝着统领组冲击!”
另一侧,作为第一名,脸上并没有多少伤口的关万径正在接受冠军奖励,他也发表了自己的感想:“感觉就是简单,非常简单。无论是力度还是速度,比起教授当初训练的时候都太慢,太弱了。”
“当初教授训练我们的时候,简直根本就不是人,他那时候还是统领阶,将实力压低到超凡阶巅峰大圆满和我们对练,还号称这是‘同阶较量’,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啊对了,这段掐掉,别放出去。”
“什么?!这是直播?!”
【天池界域,异界生存竞技,由金琼,黎夜雨与瑟洛斯三人组成的‘大鹏鸟’组合,勇夺多人组第一!】
“啊?这次夺冠,主要想要感谢谁?”
在冠军颁奖采访时,一脸茫然的金琼在听见这个问题后登时面色突变,因为她感应到了两股莫名的气势正在自己身后的两位友人身上升起。
金发的神鸟少女小心谨慎地看了眼左边的黑发清冷少女,又有些惊惶地看了眼右边的褐发异国少女,心中顿时就一片茫然。
——传承,血脉传承中为什么这个时候就一动不动了?!
直到最后,金琼赫然是放弃了思考,面对大屏幕的直播,她颇有些崩溃地哈哈大笑道:“主要想要感谢……肯定是主要感谢我自己呀!”
“不愧是我!”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新闻。
【兽神界带队队长,麒麟之王安沲拒绝对其队伍在全国综合武道大会上的取得的成绩发表评论。】
“没有夺得第一,是对手太强,不是我们兽神界的武道弱!”
新闻发布会上,面对兴奋的媒体,蓝发的水麒麟女士一脸怒容地呵斥道:“你们侮辱了我们神兽形意拳四万年的历史,请立刻改正!”
还有更多更多的新闻——比如说青丘一族的天才少年冰银,勇夺正国全国学院综合竞技赛初中组第一这种事情,就颇为值得说道说道。
但因为冰银本人因为‘羞耻’‘欺负小孩’这个颇为令人不解的理由拒绝接受采访,所以官方只能遗憾转移尽头,让冰银的监护人顾泽川代替介绍冰银是如何锻炼,才能拥有如此娴熟强大的技巧和修为的。
“这自然是他经常锻炼,又注重养生之道的原因吧。”
一开始还好,但说着说着,顾泽川便开始下意识地开始传教。
“话说回来,不知道诸位是否听过烛昼行的……”
“不用了,苏昼教授的故事,我们已经听的足够多了。”
“诶,怎么就关了?”
总而言之,采访画面就这样遗憾地被关闭,这令本打算听听顾泽川打算如何吹嘘自己的苏昼颇为遗憾:“顾泽川的口才很好的,听他讲烛昼行,根本百听不腻啊!”
而另一侧,邵启明倒是若有所思。
“关万径的实力的确很强,封强也很不错,这次有这个成绩,并不令人惊讶。”
“金琼和黎夜雨他们,还有瑟洛斯,也算是在探索领域方面打出了名气,以她们的资本,稍微运作一下,完全可以作为官方宣传偶像——新世界探索部,亦或是烛照集团肯定会因此而壮大的。”
“至于其他人,在各个方面,也都有着相应的成就……看来,宣传这块是不用担心了。”
“总之,全都交给你了!”
邵启明如此思索,而苏昼则是放心将相关的事宜全都交给对方:“有什么事情,在我出发前说一声,我肯定全部搞定,给你最好的操作环境。”
运营一个组织,青年对这方面虽然说不上是一窍不通,但是和自家友人比起来,完全就是业余人士。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以自己的力量作为组织的根基,提供最好的发展环境。
“交给我吧。”
对此,邵启明笑道,他将目光从光幕上收回,然后看向自己手腕上的个人终端,语气自信:“去原初世界时不要有后顾之忧,放心好了。”
“嗯,12点30,时间差不多也该到了。”
此时此刻,不远处。
珠穆质量加速器的尾端,一艘全新的宇宙飞船正在轨道的尽头处进行发射前的最后确认。
全新一代,融合了克洛人,塔林人技术的‘对银河系探索舰’,正在进行发射前最后的蓄能。
青蓝色的晶格条逐渐充满,嗡嗡作响的电磁波动声在山谷之间回荡,很快,伴随着一道持续不断地青蓝色电弧闪动,飞船便化作一道飞驰的流光,朝着远方加速轨道的尽头飞驰而去。
而与此同时,维修小屋内。
端端正正持笔的冷夏夏,认真地在信纸上写着一行又一行整洁的打字。
女孩的字很好看,也很认真,看得出来是专门练习过的。
而在信纸的旁边,摆放着一个时间胶囊。
留给十年后的时间胶囊。
【写给十年后的我。】
信纸的开头,如此写着。
目光明亮的女孩,认真且带着微笑,将之后的每一句话都认真写下。
【十年后的我,现在的世界很有趣呢!我觉得,你的世界肯定也很有趣!】
【相比起过去,我简直就像是处于一个全新的世界——能够看见,能够跑动,有人非常好的哥哥姐姐和叔叔照顾我,还有飞船,据说,还能去太空……这都是我以前从来不敢相信的事情!】
【我很喜欢飞行,未来的话,说不定会去考宇航学,去当船员舰长!我相信,未来的我,也就是你,肯定也达成了这个愿望!】
【我们会去探索火星,木星,其他恒星,甚至是整个银河系,对吧?】
【仔细想想,还有点羡慕十年后的我自己呢……】
【总之,这封信,由现在的我,写给未来的我。】
【希望未来的我,你的心情,和现在的我一样。】
【我们都会期待更好的明天,更新的世界!】
【2018年,7月28日,12点33分】
【快十岁的冷夏夏】
“我写完啦!”
认真地写下最后一个字,然后又检查了一边错字。
确认毫无错漏的长发女孩登时欢快地拿起自己刚刚写好的信纸,放在时间胶囊中,离开了小屋。
她一路又蹦又跳,开心地跑到了同样露出笑意的汤缘和ai瀮的身侧。
四年的时间过去了。
原本瘦弱不堪的,双目失明的女孩,此刻已经完全地恢复了正常,充满了对万事万物的热情和元气。
充满了对未来的期望和信心。
“汤缘哥哥,瀮姐姐,我写完啦!”
“写给十年后的时间胶囊……真的有很多事情想要说,但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可说的——毕竟是写给我自己的信呢。”
她如此开怀地说道,挥动着手中的信纸,对自己最亲近的两人,展现自己内心深处最真诚的愿望。
“好的好的,夏夏最棒了!”
伸出手,把欢呼着的女孩抱起来转了一圈,汤缘将其放进瀮车厢的后方,然后远远地对正在注视这一幕的苏昼和邵启明道:“部长,启明兄,我和瀮就先带夏夏去放胶囊了!很快就回来!”
而冷夏夏也从车窗处探出头,清脆道:“苏叔叔再见!邵哥哥再见!”
“去吧去吧,这又不是在部里,请示个什么劲啊——好的好的,夏夏真可爱!”
虽然一开始面色一黑,但苏昼最后还是笑着挥手,示意对方离去。
注视着黑色轿车在灵化之后遁入山体内部,然后以急速朝着远方驶去,青年面带笑意,凝视着三人离开的背影。
然后,他便轻声道:“启明啊。”
“最近我总感觉,我的变化有点大……无论是脾气还是想法都是如此。”
微微从烤架前的座椅上站起,苏昼抬起头,看向刚才飞船飞驰而去的方向,轻叹一声:“看见冷夏夏这孩子,我就想,保证她,保证她这样的孩子,能够和现在一样开心的,充满希望地在十年后打开现在的时间胶囊……就是我的责任。”
“以前的我,会这么想吗?”
“以前的你……”
听着苏昼的感慨,同样面带笑意,注视着汤缘三人离开背影的邵启明不禁笑意收敛。
他侧过头,看向一脸感慨的苏昼,不禁微微皱眉沉思。
青年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许多人影。
——那个从小就见义勇为,敢于拦住小偷的男孩。
——那个从小就会去主动追踪人贩,并愤怒的无法自己的少年。
——那个会挡在朋友身前的人,那个会为了‘更好的履行正义’而追逐超凡的人……那个从一开始,就决定要站在弱者身前,去对抗‘施暴’一方的人。
回忆着这样的记忆,邵启明微微垂下眼帘,他轻笑道:“会啊。”
“你其实,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如此说道,青年微微耸肩,他调侃道:“只是,现在,你终于学会了说话,可以正常将心中的想法表达出来了而已。”
“哈哈。”
听见友人最为诚恳的回答,苏昼也不禁笑了起来。
随后,他转过头,认真地对邵启明说道:“今天休息完之后,再过几天,也就是八月初,我就该出发了。”
“霜月走了,我也暂时离开,你自己一个人注意一点——我不在的时候,狩猎天神眷族的活动,就收敛一点吧。”
“也别太担心霜月,那是她自己选择的路,我们也只能尽可能的提供帮助,但未来怎么样,还是要看她自己的发展。”
就在数日前,准备好一切的邵霜月,便在苏昼和邵启明的注视下,选择了【是】,进入了先驱者空间。
没有依依不舍,也没有恐惧慌张,下定决心的少女,是带着自信的笑意,选择踏上前往未知远方的道路。
“我知道的。”
听见苏昼的话,邵启明点头,肃然回应着。随后,作为邵霜月的亲哥,青年却是啧了一声:“至于霜月,我倒是半点也不担心她。”
“我倒是,有些担心她的敌人啊。”
对此,苏昼眨了眨眼,他想了想,然后不禁点头。
“确实。”
如此说道,转过头,青年看向仍在打打闹闹的九溟和白映雪,苏昼双手合十,颇为诚心道:“但还是希望人没事。”
……
先驱者空间。
【不死狂尸世界】
自安朝385年,被安朝皇室研究的不死神木的力量暴走,侵染了全世界所有生物,并强制植入不死根以来,就再也没有任何事情比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更糟糕了。
不,是至今为止,没有任何一件事情,比现在发生的这件更加糟糕了。
新历,74年,夏,6月24日。
就在这一天,世界毁灭了。
人类的世界,正在被‘突变不死根’夺取了意志的木尸取代。
城市,正在崩溃……
天空之上,无数密密麻麻,携带着神木之力的蒲公英正在飘向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密密麻麻,在大地之上蠕动的翠绿变异植物,正在侵染所有人类的生活空间。
挥动着枝干,甩动根须的木尸和魔花将,所有还没有变成木尸的人类驱赶离开自己的家园,然后杀死在他们的故土之上,化作自己的肥料。
“救命!”
“不,不要!求求你们了!”
人们如此哭喊着嘶吼,绝望地哀嚎,但仍然无法回避被树根从地下室中拖出撕碎,被木刺和种子击毙在荒野草原上的结局。
虽然说仍然有武者仍在反抗,建设避难所和堡垒,但是实际上,谁都知道,在这已经占领了全世界的不死之灾的侵袭下,他们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
世界最终之日即将降临。
但事实并非如此。
伴随着时空的波动,魁梧的巨影降临于异世。
“斯哈——”
徘徊在周围,嘶吼着难听杂音的木尸,以不逊色于超凡者的速度,朝着那魁梧的巨影飞扑而来。
但它的下场,便是被一只钢铁巨手抓住,然后连脑袋带木化的脊椎骨都被抽出,尸体甩在地上。
“唔……第一个世界,居然是丧尸类的?”
清脆且兴奋地少女音,从魁梧的钢铁巨影中响起,甚至还带着一丝电音:“有意思,我超喜欢的!”
——咔瞪,咔瞪。
光芒亮起。
一连串明亮的探照灯,从足足有三米五高的特装级超级外骨骼装甲上亮起。
自异世降临之人,探索未知者,用自己的光芒,照亮了黑夜。
同时打开了摄像头的少女,深呼吸了一口气。
驾驶着由自家亲哥和老哥赞助,几乎是地球最高等级外骨骼装甲来到先驱者空间的邵霜月,此时露出了兴奋笑容,然后开怀自语。
“亲爱的水友们,虽然现在不能直播——但是现在,是showtime了!”
咔嚓咔嚓咔嚓——一连串的金属武装声响起,嗡鸣的灵阵发动声开始发出微鸣。
巨大的黑色外骨骼装甲身上,亮起了青蓝色的灵光纹路。
开启了源自不朽白鳞的防御法阵,打开了源自噬恶魔主的自动敌意索引系统,邵霜月左手从腰间抽出了比她整个人还大两圈的神木法剑,然后将一把聚灵弓弩放在右边腰侧,随时可以动用的状态。
“虽然不知道任务是什么。”
青紫色的【原初烛昼之祝福】,在少女的脖颈上微微晃动,经历了苏昼连续三星期令人哭爹喊娘的地狱训练,迫不及待想要大展身手的邵霜月,冷笑着进入了战斗状态:“但我很清楚,我现在正要大杀特杀!”
——百般武艺,此乃全副武装!
习自自家老哥的究极武技,正在跃跃欲试。
耐心准备了3个星期,这才出发动身的究极探索者,此刻面目狰狞。
差点与先驱之道擦肩而过,主要原因是因为太过咸鱼忘记看电脑的少女。
邵·纯度为零·霜·但超级强·月,此刻正在这充满了无限未知,无限精彩的先驱者空间——外骨骼装甲那锋锐无比的刀刃,正在充满木尸和神木怪物的黑暗世界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出发了!”
少女如此欢呼道,然后,引擎启动!
从一开始就打破了强度平衡的爽朗冒险,已然扬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