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清净琉璃方
清净琉璃方。
薛铃静静咀嚼着这个名字,虽然不解其意,但是并不妨碍那种虽然不明白但是很厉害的感觉。
“所以说这就是酒和尚和青云道人想要的东西?”盛君千在一旁皱着眉头开口说道:“为什么他们会知道这个药方的存在。”
“并且,为什么他们会来抢夺这个药方?这中间又发生了什么?”
霍萤静静听完了盛君千的这番话,然后侧头。
少女的黑发垂落在脸颊上,她的表情依旧一丝不苟。
“这大概要从最初说起了。”霍萤这样说道。
“其实这个药方最初并不属于我们,而是有人将其给了我。”霍萤看着盛君千和薛铃说道。
“给了你?”盛君千不可思议:“这么珍贵的东西。”
“再珍贵的药方终究只是药方,如果没有对应的药物,没有对应的处理手段,以及君臣佐使的微调,良药苦口,并且,药同样是毒。”霍萤静静说道:“而给了我们药方的人,她就是没有办法配置这个药方,不仅是因为药材的限制,也是因为医术的限制。”
“所以她找到了我们。”
“嗯。”薛铃点了点头,这些倒是很好理解。
“然后呢?”薛铃问道。
“然后的话。”霍萤看着薛铃:“当时我们正面临一个很大的危险,当然,要比现在的危险大得多,那个人帮助我们解决掉了那个大危险,我们本来想回报她,但是她却将这张药方给了我们,并且请我们给她配这样一剂药。”
“这个药方堪称仙方。”
“所以你们就给他配好了?”薛铃不由问道。
“是的,她之所以找到我们,是因为我们的家族原本就是中州几乎最好的医药世家,不仅在于医术,也在于我们掌握着许多珍贵药材的产地和情报,这也是我们家族的立身之本。”霍萤这样说道。
盛君千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所以说,现在瓦罐寺的那株天不老,原本应该是属于你们的是不是?”
盛君千这句话有有些石破天惊的感觉,薛铃原本没有想到这一层,而此时盛君千这样一说,薛铃才感觉要有些醍醐灌顶的感觉。
“是的。”霍萤点了点头:“瓦罐寺这株天不老,原本是我家先祖与瓦罐寺住持交好,所以将这株天不老养在他们后山,以备不时之需。”
“但是现在却被那一僧一道给强占了吗?”盛君千问道。
霍萤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说其他的话。
薛铃叹了口气:“好吧,先回到正题。”
“你将清净琉璃方给那个人配好之后……”
霍萤打断了薛铃的话:“不是我。”
“七年前我只有九岁……”
薛铃听到霍萤这句话,有点惊呆了:“七年前你九岁,那么现在……”
薛铃有点说不出话来。
而霍萤点了点头:“现在我十六岁。”
薛铃真的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这个霍萤太冷清也太老道,处事风格那样的云淡风轻,虽然她看起来有些脸嫩,但是薛铃真的没有想到霍萤只有十六岁。
在薛铃最初的感觉中——至少对方应该比自己要大?
薛铃是真的很认真地这样想的。
但是真相真的让薛铃有些备受打击。
“那么是谁给配的清净琉璃方?”盛君千问道。
霍萤扭头看向盛君千,静静开口说道:“我爹。”
“那么你爹现在……”盛君千问到一半,就听到霍萤继续冷清开口道:“死了。”
盛君千刚刚还想问范若闲和她是什么关系,问到这里就几乎不用问了。
“怎么死的?”薛铃开口问道。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霍萤淡淡道:“虽然说她帮我们度过了那次难关,并且将这个堪称仙方的药方给了我们,并且在经过了一番努力之后,终于给她配置成功,而在那之后,药方的消息不胫而走,最终给我们家族带来了杀身之祸。”
“你姓霍?”盛君千看着霍萤说道:“但是我没有听说过有什么霍姓的神医啊。”
既然霍萤的家族这么厉害的话。
或者说霍萤这个称呼本来就是假名?
但是如果是假名的话,不是跟着范若闲姓范更加合适一点?
“这个世界很多人你都不会认识的。”霍萤轻轻说道。
“你家人还有谁还活着?”薛铃看着霍萤问道。
霍萤摇了摇头:“没有。”
“那么是谁动的手?”薛铃继续问道。
霍萤依旧是那副冷清的样子,即使说的是自家的灭门惨祸,但是她此时依然没有太多的动颜:“这个没有说的必要。”
“那么和这一僧一道有关吗?”盛君千问道。
其实这一僧一道的武功虽然很高,但是并不算绝顶,至少盛君千感觉这个道士应该不是一品高手,和尚连霍萤都没有打过,虽然说这是霍萤用毒在先,但是战绩不行毫无疑问就被下调了评级。
这两个人在江湖武林中已经算是一等一的好手,但是在盛君千眼里,至少不像黑无那样让他发自内心地感到绝望。
“有一定的关系。”霍萤说道。
盛君千点了点头,从这一僧一道知道药方的存在,甚至知道药方需要用到天不老来看,说他们没有关系才有鬼。
“那么范若闲又是怎么回事?”薛铃看着盛君千问道。
到现在为止,范若闲都只是在别人的言语中存在,对于这位范医仙,至今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他是我父亲的徒弟。”霍萤这样说道:“在我家灭门之祸之前,父亲将我委托给他照顾。”
“于是我就来到了他的身边。”
薛铃听得有些唏嘘:“这范医仙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不。”霍萤摇头说道:“他还是一个好人的,否则我父亲也不会将我托孤给他。”
“不过他什么都好,就是有些胆小。”
“胆小?”盛君千看着霍萤。
霍萤点了点头:“胆小。”
“在被那两个人威胁之后,他不顾我的劝阻,就赶紧逃走了。”
“那么他为什么不把你也带走?”薛铃不由问道。
“他想带。”霍萤说道:“但是我不愿意。”
“为什么?”薛铃问道。
“因为。”霍萤看着薛铃,黑色的眸子亮如星辰。
“当初的约定,还没有完全履行。”
第一百二十九章 合作(四千大章)
“约定?”盛君千看着霍萤,不由问道:“什么约定?”
“和当初那个给我们药方人的约定。”霍萤轻轻说道。
少女唇红齿白,但是表情淡淡。
“我们当初约定。”霍萤轻轻说道,目光看着远方:“约定我们先制作一剂清净琉璃方交给她。”
“而在七年之后,我们会再交付第二剂清净琉璃方。”
“而从此之后,这个药方就真正属于霍家。”
薛铃听着霍萤说的话,这个七年之约,而今让人不由感到有些唏嘘。
“但是现在,霍家不是不在了吗?”薛铃问道。
“在的。”霍萤摇头说道。
“我在,霍家就在。”
少女说得平静而坚定,但是薛铃和盛君千听着都不由有些凛然。
这样的宣言,真的让人内心感触颇深。
我即是家族。
“所以说。”盛君千看着霍萤,心中已经有所明悟:“现在就是霍萤小姐您,在代表着霍家,打算遵从七年前的那个约定,再配置一剂清净琉璃方给当初交给你们药方的人?”
霍萤点了点头。
“所以说。”薛铃继续说道,此时霍萤将这一切对于盛君千和薛铃和盘托出,薛铃终于明白了霍萤说她什么都不懂,究竟是不懂哪些事情。
“所以说,当我说我来到白云山,也是为了天不老的时候。”
“在您的心底,也是将我们视作了和青云道人与酒和尚一样的敌人对吧?”
“我们对你而言,其实是一丘之貉对吧。”
薛铃一口气说出来这些话。
霍萤看着薛铃,清净点了点头:“是的。”
对她而言,其实连否认和撒谎都欠奉。
“既然这样的话,那么你当初为什么还要救我们?”盛君千不由开口说道。
如果霍萤当初对于薛铃和盛君千置之不理的话,不要说把他们带到这里给他们解毒,就算只是把他们扔在原地,薛铃和盛君千两个人都要死在荒郊野岭。
“因为当时我并不知道。”霍萤果断而平静地说道。
薛铃感觉霍萤说的很在理。
是的,当时霍萤并不知道,因此她救三个人,只是因为三个人误闯了她设下的陷阱,而没有必要赶尽杀绝。
“那么你后来不是知道了?”盛君千继续问道。
“这个世界上没有医生杀自己病人的道理。”霍萤看着盛君千说道:“虽然说有很多病人喜欢杀医生。”
薛铃和盛君千不由都有点沉默。
霍萤如她所说,自己才不过十六岁,姑且不说霍萤的医术,目前其实两个人还没有见识过霍萤的医术,但是单单从霍萤的毒术来推算,她的医术就绝对不会差。
而她事事以医生自居,虽然有些迂腐,但是却着实让人感觉可敬。
“谢谢。”薛铃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只能开口说了句谢谢。
盛君千也向霍萤道谢。
感谢霍萤相救之恩,当然也感谢霍萤不杀之恩。
如果没记错的话,之前霍萤在和酒和尚对敌的时候,也曾经说过,我是医生,所以不做杀人的药。
这个世界上,吹牛皮容易,但是知行合一却真的很难。
霍萤十六岁便能够做到知行合一,这一点更让人感到敬佩。
“一株天不老能够做几剂清净琉璃方?”薛铃沉默片刻之后,随即开口问道。
霍萤看着薛铃:“我不清楚。”
“你不清楚?”盛君千惊了个呆。
怎么还能这样回答的?
“因为我本来就不清楚。”霍萤静静说道:“因为七年前的清净琉璃方,并不是我做出来的,而是我父亲做的。”
“制作清净琉璃方的流程非常地繁琐复杂,只有最熟悉药性的医者才能够胜任。”
“我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失败。”
“如果失败一次两次还好,如果失败到第三次,那么这株天不老就算全部报废。”
所以说一株天不老最多可以做三剂清净琉璃方吗?薛铃在心中想道。
因为现在他们之间已经出现了大矛盾了,那就是薛铃盛君千以及霍萤都需要天不老,薛铃这边是要给商九歌治病配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的,否则两个人也没有必要赶几百里的路来到这白云山爬这些山路。
而霍萤需要天不老的理由更加的充分,因为天不老本来就是霍萤她家的,现在霍萤还需要代替家族履行那个七年之约,无论如何,霍萤也肯定不会将天不老拱手相让。
而现在,霍萤居然说她自己从来没有做过清净琉璃方,所以说对于成功率完全没有经验和把握。
这就真的很让人头疼了。
“那么这个世界上,除了你还有谁能做清净琉璃方?”薛铃开口问道。
霍萤摇了摇头:“没有人了。”
“怎么会没有人了?”盛君千大吃一惊。
不要这个样子啊。
十六岁怎么都感觉不是很靠谱的样子。
“清净琉璃方的配制需要这个世界上最出色的医者。”霍萤静静说道:“不仅要对各种药材的药性熟悉,并且也要熟知君臣佐使,不仅要医理清明,更要药理透彻,才能够保证配制出这剂仙方。”
薛铃总感觉霍萤这是在自卖自夸。
但是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对方。
“那么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出色的医者?”盛君千就看着霍萤说出来了这句问句。
“现在还不是。”霍萤淡淡说道:“因为我还太小。”
所以说霍萤也没有那么自信吗,薛铃看着眼前这个仔细看和瓷娃娃差不多的少女。
不过现在还不是,那么就说明以后肯定是了。
不管怎么说,此子断不可留一定要给霍萤安排上。
“那么可不可以将药方给别人的做?”盛君千不由再问道:“比如说那个范医仙?”
“不可以。”霍萤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当然盛君千这句话并没有太大的恶意,其实充其量不过是——如果你自己没有把握做的话,能不能找更有经验的人来做。
“因为这个世界上除了给霍家药方的那个人之外,只剩下我还知道药方的内容。”霍萤静静说道。
“而至于范若闲。”霍萤继续说道。
“他的医术或许已经比不上我了。”
薛铃和盛君千互望了一眼。
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
毕竟这个世界上,只有无形装逼是最为致命的。
霍萤说这句话的时候肯定装逼到了极点,毕竟他的医术我想已经不及我了。
你这个武林盟主,其实武功早就被我超越了这样的感觉。
本来盛君千和路远还想着,霍萤的医术毒术就已经高深到了这个境地,那么范医仙不就是更厉害的吗?
结果霍萤直接就是一口一个他已经被我超越了。
就算你是实话实说——从霍萤之前的表现来看,她应该是一个诚实的小姑娘。
但是范医仙真的不要面子了吗?
人家可是被称为医仙的人啊。
你难不成要叫小医仙?
霍萤这句话说出口之后,盛君千和薛铃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对方的话。
而在相对的沉默之中,这位霍小医仙继续说道:“也正是因此,酒和尚和青云道人才一定想要找到抓到我。”
“因为如果没有我的话,即使拿到药方,他们也很难真的配制出来清净琉璃方。”
“那么他们要清净琉璃方又有什么用处呢?”薛铃问道。
虽然说之前霍萤已经说过了清净琉璃方的用处,除了本身就是一个疗伤圣药之外,更重要的是清净琉璃方能够帮助习武之人突破武学瓶颈,从而跨入更不可思议的境地。
但是老实说,这一僧一道的武功,虽然强,但是也没有强到深不可测独孤求败,薛铃和盛君千两个人如果是满血的话,肯定是敢和对方比划比划的,即使胜负可能只在五五之间。
如果能够带上黑无,那么毫无疑问结果会是一场碾压,如果带上方别的话,就不会被坑的这么惨。
而现在问题的关键是——这一僧一道他俩配服用清净琉璃方吗?
他俩的武功都不到一品的宗师境,即使说服用了清净琉璃方能够让他们真的步入一品之境。
薛铃感觉——他们照样不会有多么厉害。
毕竟按照霍萤之前的说法,之前已经有那个约定之人拿到过清净琉璃方,并且自己真的服用了下去,就算这清净琉璃方是仙方,但是很明显,也不是什么真正能够让人白日飞升的神药。
而霍萤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但是他们明确知道清净琉璃方的存在,并且提前到了瓦罐寺,霸占了天不老。”
“白云山上只有瓦罐寺这一株天不老吗?”盛君千在一旁问道。
霍萤点了点头:“足年份的天不老,据我所知只有这样一株,至于其他的天不老,或许存在,但是我并不知道他们的下落。”
薛铃叹了口气,所以说话题进行到这里,就形成了一个新的闭环了。
“那么白云山流传这么久关于天不老这味药材的传说,又是怎么来的?”薛铃问道。
霍萤点了点头:“霍家全盛时,白云山是霍家最重要的药山之一,而这座药山最重要的产出药材,就是天不老。”
“而霍家逐渐败落之后,就很难继续将白云山视作药山,所以说天不老就渐渐被人采掘殆尽,目前只剩下寄养在瓦罐寺的这株天不老。”
此时薛铃和圣君齐纳对望了一眼,话题进行到这个地步,基本上可以视作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水落石出。
也就是说,目前只剩下一个问题。
那就是无论天不老最终归属是属于哪边,总之是需要先拿出来。
“那么姑且让我们暂时合作吧。”薛铃看着霍萤说道。
“合作?”霍萤迟疑说道。
“是的,合作。”薛铃点头:“至少目前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你手中有清净琉璃方的药方,而这味药方没有办法缺少天不老这味主药。”
“我们现在也需要天不老去救我们的朋友。”
“而天不老现在就在瓦罐寺的后山,但是却被那一僧一道给守护霸占着。”
这样说着,薛铃看向霍萤,继续说道:“我想你在这段时间在白云山之所以迟迟不愿离开,便是只有白云山有天不老,你也想将天不老带走配药对吧。”
霍萤轻轻点头,如果不是这个原因,为了履行当初的诺言,霍萤也不会都留在白云山,接受那一僧一道的追捕。
“那么我们的目标就是一致的。”薛铃再次重复这句话。
所谓盟友,本身就是一个求同存异的课题。
“我们先联手拿到天不老。”
“至于这株天不老接下来怎么分配,这也是拿到之后才要进行的。”
“我们现在不必因为还没有到手的东西而自相残杀。”
薛铃这样说了出来,然后看着霍萤的表情,等待对方的答复。
霍萤侧头稍微思考了片刻。
然后点头。
“好的。”
……
……
当天,薛铃霍萤盛君千三人就在山洞中修养,并且接受着霍萤的进一步治疗,直到确定身体已经全然无碍之后,薛铃他们才在暮色中前往瓦罐寺,而江流儿,因为江流儿真的是完全不会武功,所以只能让江流儿先在山洞中看家。
以江流儿的能力,在山中自保或者说回家还是绰绰有余,这一点还是不用担心的。
如果真的需要担心,应该担心的也是失去江流儿之后,霍萤盛君千两个人能不能平安摸出去这座白云山。
他们所寄居的山洞距离瓦罐寺大概有三十多里的山路,不过有霍萤的带路的前提下,这些山路并不算难走,况且三人都有武功在身。
很快在暮色之中,远远就看到那座铜钟古刹在山林中坐卧,远远能够听到铃铎声响,清幽动人。
“如果不知道真相,真感觉这是一个颇具灵气的寺院啊。”薛铃叹了口气说道。
她至今还记得酒和尚想抓她进这个寺院让她来礼佛。
所以有些耿耿于怀。
“在那两个人来之前,这里确实是一个人杰地灵的佛门古寺清净地。”霍萤静静说道。
这样说着,她向着古刹的反方向走去。
“你这是要去哪里?”薛铃不由问道。
“后山。”霍萤头也不回,足迹清浅。
第一百三十章 暗度陈仓(四千大章)
汴梁城外,清晨。
曦光洒落在滔滔河水上,黑无睁开眼睛,看到方别正用树枝插着几个包子在火上烤。
香气四溢。
“这个是?”黑无对于吃的还是很感兴趣地,他从树上一跃而来,走到火堆旁,没有等黑无开口,方别就从树枝上取下来一个烤得焦黄的包子递给对方。
黑无接过包子,只觉得触手滚烫,他张嘴咬了一口,瞬间满溢的肉汁从他口中迸溅出来,黑无有些意外,不过还好黑天魔功除了刀枪不入之外,对于高温低温这样的魔法攻击还是有一定的魔抗。
他最终还是将这些肉汁尽数吞入腹中,然后一口将包子完全塞入口中,闭上嘴巴细细咀嚼,最终完全吞入腹中。
“这是你做的?”黑无问道。
方别点了点头。
“你哪里来的材料?”黑无继续问道。
方别笑了笑:“馅料用的是昨晚剩下的野猪肉,挑选腹部肥瘦相间的部分剁成馅,然后把昨晚烤出来的猪油同样剁碎装进去,加热之后就是里面的肉汁。”
“葱和姜是我昨天晚上顺路发现的一些野葱,不过味道相当不错,同样剁碎了,加上白糖花椒精盐白胡椒调和。”方别看着黑无:“我带了一些面粉,这包子不用发酵,直接加水调和擀皮就可以包,本来蒸是最好的,但是手头里面没有蒸笼,做起来也麻烦,就干脆按照烤包子的做法,味道还不错。”
黑无又伸手抓过一个包子看了看,方别采用的树枝很细,不至于让包子失去支撑掉下来,同时适当的翻滚也让包子受热均匀,同时里面的肉汁融化之后反过来加热包子内部,使其受热均匀。
不得不说就烹调手法来说,方别做的相当到位。
“有必要吗?”黑无开口问道。
毕竟只是早餐而已,他们习武之人,就算茹毛饮血都不会有什么大碍。
“好吃吗?”方别没有回答黑无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黑无点了点头。
方别笑了笑:“好吃就对了。”
“管他有没有什么必要。”
“我们今天就要进城。”
“你有没有做好准备?”
黑无看着眼前这个从来都是若无其事言笑晏晏的少年。
他似乎有一种莫名的亲和力,即使是黑无,也很难对他生出恶感。
“差不多吧。”黑无说道。
“差不多可不行。”方别看着黑无说道:“我要你对自己施加暗示。”
“什么暗示?”黑无问道。
“进入汴梁城之后,在任何时间,都要无条件听从我的指示。”方别静静说道。
黑无挑眉:“凭什么?”
方别指了指黑无手里还没有下肚的包子:“就凭这个。”
黑无看了看手里的烤包子,迟疑片刻,然后点了点头:“好吧。”
黑无并不是单纯因为烤包子而屈服,但是你说他是为了烤包子而屈服,也没有错。
他只是认真看着方别:“里面有那么严重吗?”
黑无的里面,指的是汴梁城中。
“你能够在洛城中来去自如随心所欲,因为那里是萍姐所掌控的领地。”方别看着黑无淡淡说道:“而汴梁城不一样。”
黑无一口吞下包子,在口中咀嚼咽下,然后点了点头:“如果你做不到你说的事情,我会把你杀了。”
方别看着黑无笑道:“如果我做不到我想要做的事情,那么我已经死了,等不到你来杀。”
两个人平静做着这样的交谈,一起吃着烤包子,一起将火熄灭,然后一起离开。
他们一起看着汴梁城高耸的城墙,以及门口把守着要收入城费的官兵。
只要跨过护城河,进入城墙之内,那么就算是到了汴梁城中。
满是蜜蜂的蜂巢,要比没有蜜蜂的深山,更让人感到畏惧与可怕。
在方别向前走的时候,黑无突然叫住了方别。
“我很感谢,你愿意来汴梁帮助宁夏来找紫背天葵。”黑无这样说道。
他的表情中带着些许的诚恳意味,这对于这个向来残忍嗜杀,喜怒无常的少年来说殊为难得。
“因为这是只有我能办到的事情。”方别淡淡说道。
黑无点头,然后继续说道:“那么白云山那边,那两个人没有问题吗?”
“我不是很看好。”
“怎么说也是一个强二品和一个强三品的组合。”方别看着黑无说道:“有那么不看好吗?”
“况且。”方别笑了笑。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白云山现在有我的一位老朋友在那里。”
“倘若她在的话。”
“那么一切就不会有大问题。”方别这样说着,然后踏上了汴梁城的吊桥,在人群中向着城门走去。
黑无看着方别的背影,低头笑了笑,然后整个人瞬间如同抽掉魂魄一般木讷起来,随后跟在方别的身后。
呆若木鸡。
……
……
白云山,后山。
此时暮色已沉,山林中一轮半月高高挂在天空之上,透过树林缝隙洒下些许清辉。
对于这个时间来瓦罐寺,薛铃并没有什么意见。
毕竟他们此行来并不是为了请客吃饭,而是为了盗走天不老。
或者说这原本是薛铃和盛君千刚来就想要做的事情,不过那个时候因为想要先找到范医仙再询问一下情况,顺便给江老伯找一下医生。
但是谁又知道阴差阳错又卷入了另外一场风波,莫名其妙两天时间就没了。
留给薛铃和盛君千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说好了七天之内走一个来回。
他们第一天入夜来到嵩县,第二天找到了江流儿并且顺路遇到了薛崇得知了天不老的具体下落,同时没有停歇当天就赶往白云山中,随后在江石楠家中住了一夜,第三天一早就出门找范医仙,当时想的是找到范医仙之后下午就去瓦罐寺打探。
谁能想到意外撞上了霍萤所留下来的无能胜香,三个人前后被人迷倒,第三天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消失,而等到第四天,终于在帮助霍萤吓退那一僧一道之后,才姑且说终于将需要的情报拿齐,随后趁着天黑来到了瓦罐寺,算是正式展开盗药行动。
你要真说起来的话,中间每一个环节都算是环环相扣,丢掉其中任何一个,薛铃他们就很难抵达最终的终点。
但是目前来说的话,如果今天晚上拿不到天不老的话,那就是真的没有时间了。
按照一共有七天活动时间来算,最后一天肯定要拿出来赶路,从嵩县到洛城就有一百八十里路,骑马差不多也需要一整天的时间,除非不爱惜马力一路狂奔。
拿到天不老之后,还要请霍萤去给江石楠看腿,这是之前就已经说好的事情。
还有薛崇那边的心头血,想到薛崇,薛铃就忍不住摸了摸腰间,薛崇给她的那块玉现在就在自己腰上坠着。
最终善后也需要很多时间,他们两个人已经实在浪费不起了。
而正在这个时候,盛君千突然开口说道:“对了,你给那个什么酒和尚下的什么毒?”
此时三人已经来到了瓦罐寺的后山山林中,霍萤可以说算得上轻车熟路,即使说借着微凉的月色,她行走起来也没有一丝迟疑,或许她已经在这里踩点很多次了。
只是始终认为时机不成熟,所以不曾动手。
“百花香。”而听到盛君千问话,霍萤头也不回,冷清说道。
“有什么效果?”盛君千继续问道:“或者说,我最想知道的是,那个胖和尚今天早上中的毒,现在能不能和我们动手?”
霍萤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什么叫做我不知道?”盛君千一听就有点生气了。
毒是你下的,结果现在什么效果你都不知道?
“百花香的效果是快速进入敌人血液之中,阻止对方真气运转。”霍萤一边走一边静静开口说道。“其特点是气味芬芳,见效极快,在生死相搏中一个不慎就容易中招,并且百花香可以实现准备解药放在自己鼻腔中,避免中毒。”
“但是相应的,百花香因为是速效的毒,其优点也是缺点,那就是毒性不强,并且时效有限。”
“在药效过了之后,就会慢慢被人体分解随着汗液尿液排出。”
“正常来说,百花香的药效会持续十个时辰左右,但是对方也不是易与之辈,他们回去之后,药效能不能维持十个时辰,我也不太清楚。”
“所以我说我不知道。”
霍萤回头这样说道。
她脸上的表情介于那种我原本我不想解释的,但是你非要我解释,我只能原原本本解释给你听的那种感觉。
“我们能够绕开那两个人吗?”薛铃不由问道。
“可以。”霍萤点头说道。
这样说着,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薛铃和盛君千:“到了。”
薛铃上前两步,来到霍萤的身边,发现他们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后山山顶。
霍萤面前已经是一片绝壁,这大概是一个环形的山谷,悬崖峭壁向内凹出,四周光滑不可借力,此时月色朦朦,向下望去根本看不到山谷尽头,只感觉恐怕此处到谷底百丈不止。
就算薛铃身怀金刚不坏神功,她也不敢说自己从百丈高空掉下来可以毫发无伤。
准确来说,何止毫发无伤,能够捡条命回来都是万幸。
虽然说从悬崖之上坠落堪称武侠小说中生还率最高的事故,并且伴随着大量的奇遇。
但是在真实的武侠世界中,并没有人愿意这样尝试。
当然,至少也是因为这个世界中很少有人跳崖之后就能够获得奇遇。
盛君千向前向着山谷中望去,只见这个山谷就在瓦罐寺后山的山顶,就好像有人将山顶掏空一样,掏出来这样一个近乎鬼斧神工的谷底裂缝,并且四周望去,根本没有什么可供攀缘向下的道路,真可谓绝险。
“这就是瓦罐寺后山深涧之中?”盛君千咽了一口口水,说道。
他们听薛崇这样描述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象到事实中的凶险。
不过这样一来,就能够理解为什么霍萤的先祖会将天不老养在了这里。
因为真的是险地绝地,并且足够安全。
毕竟有瓦罐寺守护,只是谁能想到霍家败落之后,瓦罐寺也被人强占,成了别人的门户,就让霍萤变得非常地尴尬。
“是的。”霍萤低低说道。
“所以我们现在要怎么做?”薛铃问道。
看着这个如此吓人的山谷,薛铃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我自然有办法。”霍萤这样说道。
她带着两人,在这悬崖峭壁上走了一周,薛铃这次更清楚确定,这个山口和火山口差不多。
或者我们退一步说,这个山口可能本来就是火山口来着,但是火山停止喷发之后,最终变成了这般模样。
“对了,那么他们是怎么进去的?”盛君千不由发问。
“这里原本积蓄有雨水,如同天池一般。”霍萤静静说道。“后来某一日山体溶洞被蚀穿,其中雨水倾泻而出,这里就成了另外一方洞天。”
“瓦罐寺就修建在溶洞口上,正将出口占住,因此算是一处罕见的洞天福地。”
“而天不老就养在这处冬天之内。”
这样说着,霍萤在悬崖某处停下,伸手扫开那处的杂草,薛铃和盛君千在月色下,赫然看到一卷软梯正在悬崖上挂着,并且有铁钎一路将软梯固定在崖壁上。
薛铃吓了一跳:“这个是?”
“暗度陈仓。”霍萤静静说道。
“自从确定天不老被他们强占之后,我就日日思索如何能从这铁壁一般的洞天之中盗走那株药。”
“这便是我的尝试之一。”
薛铃看向软梯,只看这个洞天之中云雾缭绕,看不清下方,这当然不愧白云山之名。
不过现在看来,也多亏了下面同样被云雾所遮蔽,才不清楚霍萤竟在神不知鬼不觉中,用软梯和铁钎凿出向山谷中的道路。
“真令人叹为观止。”薛铃看着霍萤,由衷说道。
“情不得已而为之罢了。”霍萤淡淡说道。
这样说着,她已经伸手爬下软梯:“我先下了。”
看着霍萤丝毫不做作地自己先下,薛铃不由叹了口气,对方还真是信任自己,或者说耿直。
如果自己在上面把软梯拆了,那么霍萤现在就是必死无疑。
这样想着,薛铃也伸出手去:“我第二个。”
而就在这个时候,盛君千突然伸手:“等等。”
ps:最近的慢节奏,我想把章写的大一点会好些。
第一百三十一章 相信我(大章)
黑夜之中月色渐渐滑落,薛铃看着盛君千的脸庞,侧头:“等等什么?”
“你觉得她值得信任吗?”盛君千看着这条软梯,静静说道。
薛铃有点被气笑了:“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你才问这个问题,你是不是有点问的太晚了?”
“如今箭在弦上,已经不得不发。”
盛君千此时表情格外地冷静:“正是因为箭在弦上,所以才要确定究竟要将箭矢指向何处。”
“究竟向着哪边而发。”
“你什么意思?”薛铃看着盛君千说道。
她突然感觉盛君千说的有点意思了。
“我的意思是。”盛君千看着薛铃:“薛崇和霍萤之间,你感觉谁更值得信任?”
“薛崇和霍萤之间?”薛铃不由愣住了,因为这个基本上没法比较好吧。
薛崇神神秘秘的,说的话都是藏头露尾,而霍萤从头到尾说的那个故事,薛铃和盛君千即使相信不到十成,但是八成还是足够的。
因为霍萤有一个非常突出的特点——那就是霍萤很明显不会撒谎,或者说非常不喜欢撒谎。
就是那种冷淡直率随时随地可以噎死人的那种感觉。
“霍萤。”薛铃坦诚说道。
“是的,霍萤。”盛君千看着薛铃点了点头:“那么薛崇的约定怎么算?”
“薛崇的约定不是帮他取那一僧一道的心头血吗?”薛铃看向盛君千:“并且至少我们现在能够确定,青云道人和酒和尚并不是什么好人。”
“但是薛崇的说法和霍萤的说法中还是有一定的出入的。”盛君千淡淡说道:“你还记得吗?”
“薛崇说的是他需要天不老来提升修为。”
“当时我们信以为真,乃至深信不疑。”
“但是现在来看,薛崇的说法很明显是有着一定的问题。”
“那就是,单纯的天不老,并不能帮助人白日飞升。”
“按照霍萤的说法,至少说要配置成清净琉璃方才能够彻底发挥天不老的药效。”
薛铃看着盛君千,她心中已经感觉到了微妙的不对。
“你的意思是……”
“这就是我的意思。”盛君千静静说道:“你认为薛崇自己有清净琉璃方吗?”
“或者说,薛崇有配置清净琉璃方的能力吗?”
薛铃有点说不出话来,她轻轻咬住嘴唇:“但是我感觉薛崇并不算什么坏人。”
作为一个高大爽朗的山东大汉,薛铃对他就没有太大的方案,而就当初相遇的时候,从最初的充满敌意,到最终他向薛铃盛君千分享了关于天不老的信息,从这点来看,薛崇对于薛铃他们还是有帮助的。
“我怀疑,薛崇和那一僧一道的关系,远远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简单。”盛君千看着薛铃继续说道。
薛铃对于这句话,有些无言以对,无法反驳。
“那我们该怎么办?”薛铃不由问道。
盛君千笑了笑:“你是蜂翅,怎么轮到你来问我怎么办了?”
“不是一向是蜂翅负责下判断,蜂针负责执行的吗?”
薛铃有些呐然。
被明面嘲讽了是真的很不爽。
她捏了捏腰间薛崇送给自己的玉佩,如果说就这样把薛崇打成阴谋家的话,自然有些唐突莽撞。
但是薛崇的表现,很多事情在和霍萤所说的那些对比之后,又显得格外可疑。
“为什么现在才对我说这些?”薛铃看着盛君千说道:“已经是眼下这个时刻了。”
对,眼下这个时刻,他们已经站在了这个悬崖边上,需要九死一生下去寻找天不老。
“就是因为已经是现在这个时刻了。”盛君千耸耸肩说道:“之前一直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也是因为眼下这种情况,接下来就没有说这个的机会了。”
“如何抉择?”盛君千看着薛铃问道。
薛铃不知道。
情报不足。
尤其是在之前已经答应了薛崇的前提下,现在提前毁约心里总有些过不去。
“按照原计划行事。”薛铃一瞬间下了决断。
“天不老要拿,那一僧一道能杀尽量杀,心头血也要取。”薛铃这段话说的有些斩钉截铁:“当然。”
“在回去给薛崇交付任务的时候。”
“他必须将那些他没有告诉我们的事情和盘托出。”
盛君千静静听着薛铃说的这些话,不由耸了耸肩:“无论如何。”
“听你的。”
“我亲爱的蜂翅。”
这样说着,盛君千自己来到软梯前,一步一步向下爬去。
薛铃站在原地,看着头顶上的半月,一时间心情有些微妙。
当蜂翅——真的要比自己想象中要累得多。
尤其是在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定海神针的时候。
这样想着,薛铃也最后一个爬下了软梯,向着深不见底的谷底攀登而下。
这些软梯是用很坚硬的绳索编制而成,但是又不是简单地悬挂在崖壁上因为整体上,山口的崖壁是向内凹陷的,如果只挂一条软梯下去,那么只能够晃晃悠悠地荡秋千。
而霍萤则用一根根钢钎,将软梯牢牢固定在了悬崖上面,整个人在软梯上向下攀登的时候,整体的感觉就好像大半身体都悬在空中,只有牢牢抓住软梯才不会失足坠落。
但是如果想想当初霍萤是如何将这个软梯完成的,内心就不由产生了敬佩之心。
毕竟——霍萤才十六岁,这是一个无论回想确认过多少次都感觉不可思议的年龄。
岩壁很凉,回荡在山谷中的风更凉。
薛铃很快进入了那山口中萦绕的迷雾之中,那些纯白的雾气凉丝丝地缠绕在自己身边,整体感觉就好像如坠梦境。
薛铃感觉自己双手都有些湿哒哒起来,而脚下则是万丈深渊。
如果一失足的话,那就真的是千古恨了。
还好我不是那么怕高。薛铃心中有些自嘲地说道。
而正在这个时候,在云雾之中,薛铃突然听到了莫名的振翅声音。
那声音强健有力,而随即,在薛铃的视野中,她已经看到雾气中已经有白色的影子向着自己扑了过来。
那影子迅如疾电,等来到面前的时候,薛铃才发现,那竟然是一只青色的苍鹰。
它在空中迅疾振翅滑翔,然后张开利爪,向着自己抓来。
怎么还有这种东西!薛铃惊了个呆。
她此时正悬在空中,基本和靶子一样,不要说与之战斗了,就算是躲闪都千难万难。
正在薛铃这样思索着的时候,苍鹰已经扑到了薛铃面前,只见其锐利的鹰爪直接毫不迟疑地抓向薛铃的脖子,想要将少女白嫩的脖颈上留下几个血汪汪的骷髅。
薛铃叹了口气,继续向下慢慢爬去,而这个时候脖子已经被如同钳子一般的鹰爪抓住。
只听到几声清脆如同骨骼断裂的声音,鹰爪在触及薛铃脖子的那一瞬间,就无法深入少女的皮肤丝毫,就好像在抓一块钢铁。
而苍鹰又是那么势在必得竭尽全力。
所以此消彼长之下,最终的结果就是苍鹰的两只鹰爪尽数从中间崩断,从伤口中流出淋漓鲜血,苍鹰痛苦地尖叫着,同时振翅重新飞入了云雾中。
薛铃长松了一口气。
每当这个时候,就不自觉开始夸赞起皮厚的各种好处。
而正在这个时候,下方传来了细如风声的声音:“你惊动了神鹰?”
霍萤的声音。
“神鹰?”薛铃有点不可思议地说道。
而正在这个时候,云雾之中突然传出来成群的鹰鸣,似乎蕴含着隐约的愤怒。
薛铃有点惊呆了——明明是你们攻击我结果没有讨得好,怎么现在变成我做错了事情?
出反伤甲有错吗?
而就在这样思索着的时候,在薛铃的视野中,已经有数十只苍鹰在空中展翅翱翔,然后向着自己笔直撞击而来。
是的,似乎在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之后,它们确定薛铃是一块硬骨头,不再尝试使用鹰爪攻击,而是直接利用在空中的速度以及锋利的鹰喙,要把自己化作暗器,直接将薛铃从崖壁上撞落下来。
薛铃瞬间有些慌了神:“我该怎么办?”
她运气向着下方喊道。
“松手,跳下来!”霍萤这样回答薛铃。
薛铃听着霍萤这个回答,不由脸色有点难看。
对方的企图也不过是把自己撞下去,自己松手那不就是为了防止敌人把我杀死所以我果断自杀让敌人阴谋无法得逞的典型吗?
怎么想都有点太蠢了吧。
不过就在薛铃这样思考着的时候,第一只苍鹰已经低头撞在了薛铃的身上,这是一发单纯的动能弹,将薛铃的身体撞得瞬间有些歪斜。
疼倒是不疼,就是怕!
很怕!
“快跳!”霍萤的声音再次焦急传来。
“相信我!”
她这样说着。
薛铃一咬牙,眼看就算留在软梯上,自己也要被这些苍鹰给活活撞下去,恐怕要更惨,此时,也只有相信霍萤,才有机会绝地求生。
这样想着,薛铃松开了双手,整个人瞬间在云雾缭绕的山谷中自由落体。
而空中的苍鹰并没有因为薛铃主动自杀就放弃追击,它们继续争先恐后地在空中盘旋,兴奋地鸣叫,然后一次次下掠,想要将薛铃的身体在空中彻底地玩弄。
而正在这个时候,一道雪亮的刀光自崖壁中发出,斩向空中敢于进攻薛铃的苍鹰,那些苍鹰登时就在空中被平滑切成两半,鲜血从身体中炸开,就好像一朵朵在白云中绽开的血腥烟花。
但是即使解决了苍鹰,但是薛铃仍然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下坠地越来越快,而正在这个时候,一条柔软的缎带飞出缠住薛铃的腰,然后缎带那头用力一拉,薛铃就笔直飞向悬崖,随后她感觉自己落在了一个有些温暖的怀抱中。
少女吓得够呛,回头一看,才发现抱住自己的是霍萤。
此时他们正在崖壁上的一个山洞中,可以看到山洞顶端就是软梯的尽头。
很明显,这里就是正常的重点。
薛铃从霍萤的怀中跳了下来,顺便解开了腰间的绸带,还给霍萤:“那些究竟是什么东西?”
“神鹰。”霍萤静静说道:“原本是瓦罐寺豢养用来抵御盗贼的经过特殊训练的苍鹰。”
“但是现在,盗贼变成我们了是吧。”薛铃苦着脸说道:“以及你们没有受到攻击吗?”
“受到了。”盛君千在一旁开口说道:“不过还好我跳的快。”
这样说着,盛君千给薛铃出示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只见上面衣服已经被抓破,露出了血淋淋的几道抓痕。
不过还好,看起来只是皮外伤,并不影响行动。
“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们。”薛铃看着霍萤说道。
“告诉有用吗?”霍萤静静说道:“提前告诉你,到时候让你跳下来你就会真的跳吗?”
薛铃哑然。
当然不会跳了,我又不傻。
除非走投无路,谁愿意跳呢?
就好像如果不是真的喜欢,又有谁愿意当舔狗呢?
道理我都懂,但是我做不到。
“总之我们活下来了。”盛君千淡淡说道,有些打圆场的意味。
他看着霍萤:“你们当初为了守护这瓦罐寺的后山,做了不少准备啊。”
“为别人做嫁衣罢了。”霍萤静静说道。
这样说着,她山洞深处走去。
这个山谷最早是火山口,然后变成了天池,天池期间在山体中形成了大量的溶洞,而现在他们所在的山洞,就是溶洞中最靠上的一个。
不得不说,霍萤对于这个山谷的了解远超他人,如果是薛铃和盛君千两个人来盗药,真的会是吃不了兜着走。
看着霍萤在这些溶洞中灵活地不断下跳,一点点向着谷底前进,盛君千看着霍萤的背影,不由开口问道:“下面还有什么布置没有?”
霍萤在溶洞中站住,抬头看着盛君千:“当然有。”
其实溶洞中已经黑暗至极,就算武功高强,也很难在黑暗中视物。
但是霍萤却不知道何时在身上洒下一些荧光粉末,此时整个人在黑暗中散发着蓝幽幽的荧光,并且每一次落足,身上的萤火粉末都会洒落在落足点,给薛铃和盛君千标注出下一步的落脚点。
可以说是最好的信标。
“那我们该怎么办?”薛铃不由问道。
“相信我。”霍萤静静说道,然后继续向下跳去。
第一百三十二章 谷中奇花
霍萤的身影在黑暗中真的就像是一只灵动的萤火虫,并且每一次下落,都会在溶洞中留下斑斑点点的萤火,来为薛铃盛君千指明道路。
其实这就像是阶梯一样,一百丈高的峭壁,一下跳上来,或者一下跳下去,都是强人所难臣妾做不到的事情——当然,对于正常人来说,跳下去很容易,跳上来很难。
但是有了阶梯只有,沿着这些进身之阶,就能够很轻松地上上下下,而不是跳下去的一锤子买卖。
对于盛君千和薛铃来说,这样一跳一跳的尺度,可以提升到一丈乃至更高。
于是他们就在溶洞中跟着霍萤一跳一跳的。
薛铃并不知道自己究竟跳了多久,但是几次下落之后,终于,眼前出现了一线亮光。
或许不算亮光,因为外面也是黑夜。
但是相对于伸手不见五指的溶洞,这个即使是微弱的星光,都显得有些难能可贵了。
“我们到了吗?”薛铃不由开口说道。
霍萤身上的荧光正在眼前一点点熄灭。
“是的。”霍萤点了点头说道。
她正在往身上撒一些不知名的粉末,熄灭那些用来指路的荧光粉末。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想像黑夜中的萤火虫那样显眼。
“看样子你对这里很熟悉?”薛铃继续问道。
“嗯。”霍萤向前一边走一边轻声回答。
“接下来尽量不要说话。”霍萤接着说道。
这一路上霍萤的表现,才更像一只蜂翅。
薛铃叹了口气,然后心中突然开始憧憬如果霍萤当蜂翅的表现。
霍萤大概才是那种王牌蜂翅?辅助超强,用毒解毒都是当代一流大家,自己又是超级神医,长得萌又冷冷清清。
方别应该会更加喜欢霍萤这种类型的蜂翅?
这是真正大写的比不过啊。
不过霍萤就完全不知道身后少女的胡思乱想,她确实已经在这里踩点很多次了,不过因为始终没有万无一失的把握,所以一直只是踩点,而从来不曾动手。
直到这一次有薛铃盛君千相助,外加上酒和尚中毒情况不明,千载难逢的机会下,霍萤才决定出手。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绝杀。
她一步一步静悄悄地沿着洞口走去,最终整个人走出洞口,月光透过蒙蒙的雾气照耀在她的身上,霍萤看着眼前的景色,轻轻一呼一吸。
而薛铃和盛君千也在霍萤的两侧走出洞口,薛铃看到前方有无数萤火在树林灌木溪流草丛中舞动,星星点点,如同群星落入凡尘,层层叠叠,云缭雾绕。
这真可谓一处洞天福地,星光浮动月朦胧。
而霍萤此时则从自己背包中取出两根细长的线香,取出火折子点燃之后,让线香自由下落到山谷中。
“我们现在该怎么做?”看着这两点火红的星火落入前方的悬崖,薛铃不由轻声问道。
此时他们已经来到了谷底,距离谷中地面不过一丈有余,这样的高度,是真可谓随便跳了。
不过,现在一切都听霍萤的。
“等待。”霍萤轻灵说道,然后自己盘坐在悬崖边,认真调息,呼吸悠长匀称。
薛铃看着霍萤的身影,自己也同样盘膝而坐,运功调息,消磨时间。
薛铃的金刚不坏神功的运转已经非常纯熟,体内真气一转,便如滔滔江水奔流不息,并且在流转过程中,缓慢从四肢百骸中滋生气力,壮大河流,便如同百川入海。
但是同时,河流在运转过程中,又同时滋养着身体的每一处肌肉骨骼,洗刷污垢,去粗取精。
而这也就是金刚不坏的真意。
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所谓金刚不坏,就是对于自身的不断打磨,让其进入至真至纯的无垢之地,既然污垢空灵,那么就自然刀枪不入,金刚不坏。
所以金刚不坏,也有越练越强的说法。
习武之人打坐运气,那么就是山中无岁月了,薛铃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霍萤在自己身边开口:“好了。”
薛铃站起身来,看到头顶上的月色偏移,大致估算了一下时间,感觉可能过去了不到半个时辰。
“好了?”薛铃忍不住确认了一下。
不过这一次霍萤没有回答,而是向前,纵身跃入山谷之中,白色的影子一闪而逝,薛铃叹了口气,跟着霍萤一起跳了下去。
之前说过,这里距离谷中地面不过一丈有余,所以跳下去丝毫不费力气,薛铃在谷中向着四周望去,只看到崖壁上有各种各样的黝黑洞口,只因为这里原本是一处火山天池,池水四处下渗侵蚀,也将这个山崖侵蚀地千疮百孔,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说即使瓦罐寺知道这些溶洞,也没有办法真的将其一一封堵,耗工费时。
看过四周,薛铃突然听到耳边有粗重的呼吸声,向着呼吸声看去,薛铃不由吓了一跳。
只见一只如同牛犊一般大小的大黑狗正伏在草丛中呼呼大睡,黑色的毛皮乌黑光滑如同绸缎。
再往远处看去,只见月光下,一只只壮如牛犊的大狗同样在草丛中静卧安眠,乌黑的脊背随着呼吸起伏。
在萤火虫的飞舞下,更显得有些令人望而生畏。
“你点燃线香就是为了迷倒它们?”薛铃心有余悸地低声问道。
果然霍萤让他们做的一切都是有道理的,因为就算薛铃他们武功再高,也根本就瞒不过这些日夜警惕嗅觉灵敏地大狗。
如果到时候犬吠连连,犬牙扑击,就算他们能够解决这些恶犬,但是惊动了别人这番夜中奇袭就变成了自投罗网。
“嗯。”霍萤低低点头说道:“这些恶犬也是瓦罐寺专门豢养训练,只挑最凶猛矫健的恶犬在此繁衍,就算武功再高,也瞒不过这些狗鼻子的耳目。”
“可现在它们不就是栽在了狗鼻子太灵上了?”盛君千看着这些呼呼大睡的黑色大狗如是说道。
霍萤没有回答,而是继续向着前方走去,她对于此地轻车熟路,薛铃盛君千只需要跟着霍萤的脚步,就可以确保安全无虞。
以及这处山中谷底占地颇大,大概有四五十亩地那么多,并且这里是火山灰堆积之地,矿物质丰富,又被湖水千万年浸泡积淀,一年四季几乎不见日光,只能接受月华洗练。
这样的洞天福地,如果说它不产好药材,那么反而让人有点不敢相信。
此时正值盛夏,薛铃只觉得口鼻中异香扑鼻,这里奇花异卉,美不胜收,池沼罗列,各有奇趣。
但是霍萤的脚步不曾停下,不多时,三人就来到了山谷中的一处凹陷,在那里,只见一处小池中央的小土丘上,正生长着一株高约一尺有余的奇花。
此花一枝独秀,通体金色,伴生有七对宽大卵形叶片,在空中微微摇摆,摇曳生姿,其顶端生长着一朵状如莲花的蓝色花朵,远远望去,就能够嗅到异香扑鼻,顿感心旷神怡。
“这就是天不老?”薛铃不由问道。
天不老久闻其名,但是从来没有见过其形状模样。
但是不知道为何,当看到这朵花的时候,薛铃那一瞬间就确定它就是天不老。
无它,第一主要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奇花异卉。
第二则是它生的太美,气味又太香。
人人都是颜狗这句话,真是古人诚不欺我。
就算霍萤告诉薛铃这株奇花并不是天不老,但是薛铃还是会将这株花采掘带走。
毕竟漂亮就是你的原罪。
况且这个山谷中显然各种珍奇药材俯拾皆是,而这么长时间以来,就属这朵奇花颜值最高,不管怎么说,至少这份颜值就值得去采摘下来了。
“嗯。”霍萤低低答应道,薛铃才感觉自己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因为就像前面说的那样,如果薛铃自己来的话,那么肯定最终是薅起来这株蓝莲花就走。
不对——为啥这株花不叫蓝莲花而叫天不老?
叫蓝莲花的话,最起码说不会认错?
该死的中医,总是把一些明明可能很好认的东西叫的那么文雅。
毕竟如果不是有人对你说明,有谁能够想到夜明砂这么好听的药材名字,居然是蝙蝠屎。
至于紫河车这样的命名,就让人真的捂住胸口说不出话来。
“那么我去采?”盛君千在一旁收起长刀,打算涉水而去。
“等等!”霍萤伸手将盛君千拦住的同时,盛君千足尖已经踏足那片碧绿色的池水。
只见那一瞬间,黑压压的虫子如同乌云一般升起,向着盛君千的身上扑去,盛君千吓了一跳,连退几步,而霍萤则站在原地不动,搓亮一支烟筒,在空中连画五个圆圈,五个圆圈连在一起,那群疯狂的虫子碰倒烟圈就纷纷跌落,或者仓皇逃回了池水之中,暂时蛰伏。
看到霍萤压住了那些虫子,盛君千才长长呼出一口气;“那些究竟是什么东西?”
薛铃则弯腰拾起来一只被霍萤烟雾毒倒的虫子,发觉这虫子看起来和飞蚂蚁差不多,通体乌黑,在月光下闪着微光,此时虽然落地,但是死而不僵,薛铃捏在手中它还想咬薛铃手指,不过金刚不坏又岂是一只小虫能够咬动,咬了半天薛铃手上一个白印都没出来,小虫最终含恨而终。
临死的时候,口器依然咬着薛铃的指尖,大有咬定青山不放松之势。
“护宝蚁。”霍萤静静说道,她始终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
再多危险,霍萤始终事先都有所准备。
护宝蚁这样的名字倒是挺望文生义的,不过不知道宋江会不会有意见,薛铃静静想着,然后看着霍萤:“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薛铃虽然说因为金刚不坏神功而不惧这护宝蚁的叮咬,但是这密密麻麻的虫子,正常妹子都怕的好吧。
而且就算薛铃不怕虫子,不嫌恶心,但是金刚不坏神功再厉害,也没有办法封闭鼻孔耳孔和眼睛好吧,到时候被糊一脸,一堆虫子再钻进衣服里面一通乱咬。
那真是想想都感觉不寒而栗。
薛铃挺希望霍萤再从百宝袋中掏出来什么东西,只要往池水里面一扔一滴,这些虫子都死光光才好。
薛铃从来不为保护生态环境代言。
但是霍萤这次摇了摇头:“这些护宝蚁之所以被养来守护这天不老,正是因为它们几乎无所畏惧,寻常药物都奈何它们不得。”
“但是你刚才的烟雾不是有效吗?”盛君千回过神来,他刚才被那些虫子吓得连妹子都不如,是挺丢人的。
不过搁你你怕不怕,瞬间一片乌云在你脸上升起来,你怕不怕。
换你你也怕的好吧。
“只能够用于防御。”霍萤摇头说道。
这样说着,霍萤手持那个烟筒,看着薛铃:“把手伸出来。”
薛铃不太明白霍萤的意思,但还是将手伸了出来。
“手心向上。”霍萤继续说道。
于是薛铃手心向上。
随后霍萤轻轻一跃,整个人瞬间站在了薛铃的手掌上。
顿时薛铃心中一阵卧槽。
都说赵飞燕身轻如燕,标志动作就是能够站在人手掌上跳舞。
但是薛铃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被妹子站在自己的手掌上。
彻底成为背景板的滋味好不好受?
老实说,真的非常不好受!
不过,有一说一。
那就是霍萤真的人非常地轻。
几乎想不到的轻。
“把我扔过去。”霍萤静静说道。
“扔过去?”薛铃看着霍萤:“你跳不过去吗?”
“能。”霍萤言简意赅:“但是不能跳。”
“扔我过去。”
“好吧。”薛铃点了点头,虽然这个时候,要公开展示自己力大无穷,还是在一个妹子面前展示,有点公开处刑的味道。
但是,至少说自己排上了一点用场。
薛铃气运丹田,手掌一低一抬,而霍萤则趁着薛铃这一低一抬之势,如同脚踩弹簧一般飞了出去。
在霍萤飞出去那一瞬间,在空中划出弧线的同时,整个池水中顿时再飞出密密麻麻的黑色蚁群,看得人头皮发麻。
但是霍萤因为站得高,所以跳的也够高。
同时整个人向下挥洒烟筒,层层烟雾下降,将那些飞蚁重新压入水池之中。
眨眼之间。
霍萤已经平安立在了池中小岛之上。
天不老之前。
第一百三十三章 谷中激战
而当霍萤借助自己一手臂作为跳板跳到那小岛上之后,薛铃才有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其实解释起来也相当简单。
那就是人如果想要跳得高,那么就肯定跳不远。
如果想要跳得远,那么就肯定跳不高。
这是跳高跳远的基本原理。
而眼前这个小池塘,池边距离中心小岛不过两丈有余,这个距离对于但凡武功有成的人来说都不是什么问题。
而登萍度水这种级别的轻功,虽然说薛铃不太玩得来,但是盛君千是没问题的,霍萤也有机会成功。
但是现在问题是,这个池塘中聚集着大量被霍萤称之为护宝蚁的黑色蚂蚁,这些蚂蚁背生双翅,可腾空而起,并且数量众多,可谓杀之不尽。
如果你从岸边起跳,跳的不够高,那么就会被蚁群瞬间包围吞噬。
但是如果跳的不够远没那么跌落池水之中,可能下场还会更惨。
而霍萤借助薛铃之力,直接站在巨人肩膀上跳出来一个高抛线,在蚂蚁腾跃而上的时候,霍萤恰到好处地开始挥洒烟筒。
如此一来完美地封住了蚁群的上升路线,并且也在池塘上留下一条逐渐下沉的烟雾之桥。
虽然不知道正确获得天不老的方法究竟是什么,但是这一路走来,霍萤真的是有备而来,所用的方法已经非常地精巧,令人称奇。
而霍萤在池中小岛那边,则丝毫不敢怠慢,她从自己后背上取下来一个一处余长的青玉匣,放在地上打开,同时自己也从背包中取出来白玉制成的药铲,开始在天不老旁挖掘取药。
薛铃深深知道,霍萤所留下来的那条烟雾之桥就是她接下来会回来的道路,但是现在看着那烟雾正在逐渐飘散,而霍萤雪白的身影依然跪在那里耐心地取药,不由感觉有些焦急。
不过这个时候再焦急,也不敢大声呼唤霍萤,以免让她分心出错。
无奈之下,薛铃只好看着盛君千:“你能跳过去吗?”
盛君千连连摇头:“那么多蚂蚁怎么去,我又不会她那个发烟筒。”
“如果我把你一样扔过去呢?”薛铃认真建议道。
盛君千听完更是连连摇头:“你把我扔过去就是让我死!”
作为最爱面子的盛君千,要是被薛铃放在手掌上做翩翩起舞的赵飞燕状,那么将会成为盛君千的一生之耻。
而正在两个人在池畔为那边的霍萤焦急的当口,却看到霍萤已经站起身来,重新将身上取药的玉铲收好,将采摘下来的天不老完整放在青玉匣中,背负在背上,同时,后退两步然后迅疾冲刺。
这个看起来单薄的白衣少女动起来如同灵兔一般矫健,只见白影一闪,她就沿着之前的烟雾之桥一跃而过,同时将已经接近溃散的烟雾之桥彻底搅碎。
只能说时间把握地分毫不差,让薛铃感觉自己对她的担心是真正的多余。
“到手了?”薛铃看着霍萤雪白的小脸,此时饶是霍萤,也有些微微喘息。
刚才那一番操作,基本上已经穷尽霍萤生平所学。
“嗯。”霍萤点了点头:“可以走了。”
“事不宜迟。”
而霍萤的话音刚落,三个人刚刚转身,就看到远处有一个穿着雪白鹤氅的道士一蹦一跳地向着这边而来。
这位青云道人脚有残疾,必须依靠拐杖前进,原本根本跑不快,但是他通过这套拐杖所创出来的跳跃轻功,速度竟然丝毫不慢。
而这个道士所来的方向,正是薛铃所在的地方,他很明显是为了天不老而来。
“这是怎么回事?”薛铃不由拉着霍萤快走几步,好将身体压入草丛之中:“我们明明没有惊动任何人啊。”
是的,霍萤这番几乎天衣无缝的连环破解计划,基本上见招拆招把瓦罐寺用来防御天不老的措施都一一破解,并且润物细无声,可以说没有惊动任何闲杂人等,就已经将天不老收入囊中,接下来只需要跑路回家就可以了。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时候竟然会有人来查岗。
“我不知道。”霍萤小脸煞白地说道。
她是属于那种谋定而后动的角色,不过此时却突然出现她计划之外的情况,让霍萤也感到不可思议。
眼下对方正在往这边逼近,他只要一到池塘边,就能够立刻发现天不老已经被盗,霍萤她们之前处心积虑所谓,就算是前功尽弃。
而更难缠的地方在于,这青云道人也算是武林高手,他在这山谷之中,薛铃等人就没有办法趁着夜色安然溜走。
毕竟你要是像壁虎游墙一样慢慢爬到出口,那又顶什么用,对方早就发现天不老失踪,然后在谷底大肆搜捕起来,这弹丸之地,又怎么可能藏得住。
但是如果快跑向出口,那么又是主动暴露身份,这两难境地,随着时间推移,变得越发难以抉择。
一时之间,别说是薛铃,就连霍萤都呆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明明没有惊动任何人,为什么这青云道人还会深夜查岗的?
这是什么古怪的癖好!
眼见青云道人那一蹦一跳的身影在月光下如同起伏的白鹤越近,盛君千突然咬牙往地上吐了一口吐沫:“老子不受这个罪了!”
这样说着,他拍了拍薛铃的肩膀:“你护送霍萤离开,我在这里断后。”
面对突然开口的盛君千,薛铃一时间还不知道回答,而盛君千这边,已经弯腰沿着密林如同黑豹一般前行,瞅紧青云道人的接近,一跃而出,刀光如雪划出。
“吃老子一刀!”
青云道人那里会想这半路怎么杀出来一个程咬金,只见刀光如同匹练一般耀眼,对方自下而上冲来,自己在空中无处借力,无处躲避,只能仓皇用手中拐杖挡上一挡。
不过一仓促为之,一蓄势而发,现在的盛君千又和早上埋伏时候的银样镴枪头大有区别,青云道人被盛君千一刀结结实实地劈飞,整个人凌空向着远处跌落。
盛君千安然落地,一边畅快大笑一边加紧着调息体内翻腾的气血,他最近出手屡屡吃瘪,对于这位江湖帮曾经甲榜末尾的道心影响颇大,如今终于一刀奏效,虽然没有让对方一刀毙命一雪前耻,不过这一刀的畅快淋漓,却让盛君千颇为受用。
而正在盛君千原地调息的时候,他却看到有第二道身影冲出,正是薛铃。
薛铃贴地奔跑,如同猛虎下山一般,整个人速度提升到了极致,而目标正是已经被盛君千一刀劈飞的青云道人。
薛铃的战斗思维更加清晰——盛君千说他要断后,但是如果薛铃这边要是真走了,那么如果酒和尚功力已经回复大半,盛君千落入二打一的境地那就是必死无疑。
与其这样,倒不如佯攻改主攻,直接两个人先全力击杀一个,接下来无论是是战是逃,都更有选择的余地。
青云道人落地吐血,捂着胸口正加紧调息的时候,却看到薛铃正向着自己分开杂草药材飞奔而来,一时间吓得有些魂飞魄散。
他是真正见识过薛铃金刚不坏神功的人,知道这女子丝毫不敢小觑,但是眼下气血被盛君千一刀劈地翻腾不止,刀意渗入身体让他有种寒气入骨的感觉,屋漏偏又逢夜雨,眼见薛铃已经握拳攻来,青云道人只能心一横,运起剩余功力,举杖和薛铃的拳头再对了一记。
此时青云道人已经是强弩之末,而薛铃战意正盛,这一拳杖交击,胜负没有丝毫的悬念,青云道人虎口崩裂,整个人向后被一拳再打的飞了出去,颇有那种被武林高手像放风筝一样打的满天乱飞,半天落不下地的感觉。
青云道人万万没有想到,他原本只是因为小心谨慎,而和酒和尚定的每隔两个时辰就检查天不老一次的规矩,这次竟然给自己带来了几乎杀身之祸。
他连受两度重创,此时落地之后跪在地上,连呕数口鲜血,显然已经身负重伤。
而薛铃对于这青云道人丝毫不敢怠慢,她的金刚不坏神功颇有越战越强,遇强更强的特质,此时一拳交锋之后,薛铃只感觉自己全身气血沸腾,战意更盛,大踏步向着青云道人快步走去,只待给对方最后一击。
而青云道人跪在地上,只觉得头晕眼花,地动山摇,就连跪都几乎跪不住了,他清楚明白,自己如果不再做点什么,那么就命丧当场了,于是他咬牙大喊道:“秃驴!快来救我!”
薛铃看着对方,其实很想喊一句就算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救你的,但是眼下迟则生变,不仅反派死于话多,正派嘴遁时间长了,也有可能会被反杀,少女上前几步,就要一拳向着青云道人胸口轰去,而正在这个时候,只听得劲风来袭。
薛铃回头,正看到一个朱红色的葫芦破空而来,将薛铃劈头盖脸罩住,少女只得回身,一拳击向葫芦,朱红葫芦在少女拳下被打得粉碎,其中酒水四溢,淋了薛铃满身。
而那个胖大和尚则才踩着草叶在葫芦之后飞奔而来,很明显是刚才来不及救人,则随手将自己不离身的酒葫芦向着薛铃扔了出来。
此时见酒葫芦被薛铃一拳打碎,不由怒火攻心起来:“你这妖女!纳命来。”
这样说着,酒和尚已经来到了薛铃身前,对着薛铃一拳轰出,薛铃自从获得金刚不坏神功之后,平生最不怕和人硬碰硬对拳,于是自信满满回上一拳。
毕竟之前酒和尚曾经和霍萤战过一场,当时连霍萤都没有打过,薛铃心中对他的评分那是相当的低。
不过一拳相触,对方并没有被薛铃身体内那磅礴大力直接打飞,反而是薛铃自己站立不稳连连向后退出十步。
对方身形只是晃了晃,然后张开大口笑道:“金刚不坏神功,没有想到,竟然是金刚不坏神功。”
上次和薛铃动手的时候,他俩是一个对攻的态势,和尚要抓薛铃的肩膀,薛铃握拳打的是他的胸口,最终薛铃轻微占优,将他打翻之后转身就跑了。
而这一次对拳,这酒和尚终于意识到了薛铃的武功路数,因为虽然说少林金刚不坏神功鼎鼎大名,但是少林金刚不坏竟然被一个女子习得,确实鲜为人知的事情。
毕竟你想破脑袋,都不会想到为什么一个女子能够习得这无上释门神功。
“只可惜你根基尚浅。”酒和尚继续哈哈笑道:“和尚我练的是酒阳功,你看看较之金刚不坏究竟相差多少。”
这样一边大笑着,酒和尚继续上前,对着薛铃抢攻而去,薛铃已经意识到,这大和尚认真起来之后,当真是皮糙肉厚,力大无穷,可能他修行的酒阳功就高深程度远远不及金刚不坏神功,但是薛铃的修炼火候哪里能够和他相比,与对方对了几拳几掌之后,薛铃就感觉对方招式中的力道要远远超乎自己的想象,真正对决起来,竟然处处落於下风。
其实说来也很简单,那就是薛铃平常对阵的敌人,大多数都不是以身体硬功见长的,薛铃一招鲜,吃遍天,每每生出奇效,让对方吃瘪,就算是遇上黑无这种同样是顶级外功的高手,但是只要黑无轻敌,借助金刚不坏对于黑天魔功的克制,还是能够有所奇效。
但是如果黑无认真起来,那么薛铃只能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而现在,这酒和尚也是佛门硬功,虽然说是旁门左道,但是功力却是实打实的,对方几十年的修为精纯务必,薛铃就显得相形见绌了。
少女连吃对方几记重手,身形摇摆,心中明白如果再打下去自己可能要被他当场打死,不由抽空回头向后看去,希望盛君千过来相助。
“你这妖女,往哪看呢。”酒和尚哈哈大笑,又是一套连环掌法拍出,薛铃左支右绌,根本不是对手,而盛君千则终于在原地调息完毕,见薛铃情势不妙,急忙拖刀上前。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盛君千走到一半,就听得劲风来袭,一个黑铁拐杖向着自己扫来,盛君千挥刀迎去,只觉得杖中气力无穷,自己被一杖扫飞出去,跌坐在地。
抬头看时,却看到青云道人站在面前,脸色通红如同饮酒一般,但是望着盛君千气色冷冷:“要取你性命的人是我。”
第一百三十四章 我预判了你的预判
月影婆娑,凉风阵阵。
谷中四人此时已经战成一团。
盛君千握刀的手轻微颤抖。
对方那一杖来袭之时,盛君千已经竭尽全力,并且之前已经和青云道人有过短暂的交手,对他的实力心中已经有了底。
但是盛君千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明明他刚才已经身受重伤,但是方才那一杖的力道,却不仅恢复全盛,不对,不止全盛,简直要比青云道人全盛之时还要强大,有了真正一品级别的真气浑厚程度。
以至于直接硬碰硬将盛君千击倒。
盛君千的百断刀法,打的就是一个气势雄壮,一往无前,甚至说有遇强则强的功效,只要对方不是强得太过离谱,可以说是同阶无敌的功法,否则盛君千以强二品的实力如何能够跻身甲榜百名,正是因为他在二品级别的武者中,几乎堪称无敌。
但是这样硬碰硬大巧不工的刚猛刀法,却被对方一杖打回,盛君千体内气血翻腾不止,望向青云道人的目光也越加凛然。
“你到底吃了什么东西?”盛君千望着青云道人说道。
他此时脸色潮红,怎么看也不像是正常的神色。
“他吃了潜龙丸。”在盛君千身后,霍萤的声音淡淡响起:“所谓潜龙丸,乃取潜龙勿用之意,虽然可以短暂平复体内伤势,激发人体潜能,乃至于让人功力大增。”
“但是同样,此丸药性强烈,服用之后轻则武功大幅度衰退,虚弱数月,重则武功全废,乃至危及性命。”
青云道人望着霍萤冷笑道:“果然不愧是霍家的后人,对于这等奇药也有所耳闻。”
“并不是有所耳闻,这世间所有的潜龙丸,都是我霍家制作然后出售出去的。”霍萤看着青云道人冷冷说道。
“那还真是没有想到呢。”青云道人哈哈大笑:“如今霍家已经成为过眼云烟,姑娘你作为霍家余孽,天下已经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为何不快快归顺我们,才有那一线生机。”
他服下潜龙丸之后,气血在体内炽热翻腾,连带着真气运转也比平时快出来几分,这也是潜龙丸的妙用之一,基本上是消耗身体的潜能来增加临时的战斗力,但是相应的,副作用也没有到完全不可接受的程度,方才青云道人正是借助酒和尚给他争取的机会,服下潜龙丸,借助这个奇药来压制伤势增强战力,否则的话,自己先被对方突袭打伤,如果说继续这样下去,败亡几成定局。
既然这样的话,倒不如铤而走险,搏出来一线生机。
江湖之中,人人都要有向死而生之念,才能够杀出一条血路。
眼下,局势显眼逆转。
薛铃原本就不是酒和尚的对手,她武功根基和这等成名高手相差甚远,又刚好属性战法相同,对方全神贯注下根本打不过,但是好在薛铃血也厚,虽然左支右拙挨了不少拳脚攻击,但是始终没有真正败下阵来。
但是没有败下阵来和能够将对方打倒转过来帮助盛君千,是两回事。
毕竟之前想要盛君千过来帮忙对付酒和尚的人也是薛铃。
而霍萤这边,听到了青云道人大笑说出来的那般言语,脸上依然是平静冷清的神色:“不要惺惺作态当好人。”
霍萤看着青云道人说道:“当初灭我霍家的,和你身后的人,应该是一家对吧。”
霍萤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没有太多的动怒,没有情绪激动,只是淡淡地像是阐述事实一样说了出来。
青云道人不由笑声更加响亮:“敢情你一直都知道啊,那样还和我们虚与委蛇那么多天,相比你也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吧。”
他这样说着,自己也不闲着,向着已经跪在地上盛君千拄着拐杖快步向前,然后笔直一杖捅出。
盛君千自己这边也早已经严阵以待,习武之人,比斗之间最为注重调息,所谓战斗,是肌肉,气息与内力的协调,只有这样,才能够将自己的力量完全调动起来,在霍萤与青云道人交谈的时候,盛君千也没有放弃协调呼吸,努力榨干身体剩余的潜能。
毕竟盛君千自己也不是什么愣头青,他行走江湖十余年,所经历大小战斗数不胜数,虽然说高手之间的对决稍少,但是盛君千的战斗经验绝对算得上丰富。
此时青云道人一招来袭,盛君千冷不丁地一刀自下而上地撩起来,向着青云道人腹部而去。
因为他深深知道,如今青云道人服用潜龙丸之后,自己的内力已经全然不如对面,再用硬碰硬的刀法,自己肯定会吃大亏。
既然这样的话,对方的铁杖乃是钝器,但是自己手中的百断刀却是一顶一的神兵利器,如果以伤换伤,以命换命,那么自己肯定是不亏的。
这不顾对方来势,自己直接各打各的,虽然无赖,但确实最有效的战斗策略。
果然这自下而上一刀撩天式,把青云道人吓地冷汗直流,他中途撤招,然后向后急掠一丈之远,才避开了盛君千这一刀,毕竟他并不是金刚不坏之躯,这一刀砍实了,他定然会被开膛破肚,哪怕说自己那一杖点中盛君千头颅,同样能够让对方登时毙命,但是这个交换,却是青云道人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做的。
“你难不成真的不怕死?”青云道人看着盛君千冷冷说道。
“怕啊,有谁不怕死呢?”盛君千哈哈大笑说道:“但是我且问你,我现在打不过你,你又想杀我,那么与其说坐以待毙,倒不如自己想一点求生的门路。”
盛君千颇有一点光脚不怕穿鞋的意味,虽然说他算得上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豪门公子,但是出生以来不慕荣华,大半辈子都是在江湖中度过的他,真打起来也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辈。
此时这个黑衣公子终于站起来持刀凝立:“我当初习武的时候,师父教过我天地四式。”
“这四式都是有来无回,同归于尽的招式,今天这撩天式不过是其中一式,还有三式,阁下要不要一一领略?”
盛君千这番话,倒是说的大义凛然,有去无回,不由把青云道人给镇住了,对方真的有这等拼命刀法,自己**凡胎,难不成真的要和他同归于尽?
局面一时间不由陷入了僵局,而酒和尚那边,薛铃的局势越来越差,又中了酒和尚几记重拳重脚,被直接打飞在地上翻滚,但是薛铃深知此时最不能示敌以弱,所以即使被打翻,也迅速爬起来,重新和酒和尚纠缠战斗起来,让酒和尚不由也烦躁起来。
“牛鼻子!你收拾不了他吗?”他一掌逼退薛铃之后,大声喊道。
这喊得青云道人脸上青青白白变换不定,刚才盛君千那死中觅活的一刀真的吓住了他,因为若论刀法精妙而言,青云道人并比不上自幼师从名师并且天赋惊人的盛君千,否则也不会相差半甲子的岁月见识,还在一起打个有来有回,而潜龙丸增加的当然只是功力,没道理服下一颗潜龙丸连武功精义都可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要是那样的话,他们苦苦寻觅清净琉璃方还有什么用处?
不过刹那之间,青云道人终于做出了决断,他双手握住手中的铁杖,然后一节一节将铁杖拧开,只见咔嚓咔嚓拧开之后,每一节铁杖中间都有细而坚固的铁索相连,原本直来直去的铁链瞬间就变成了一条百节鞭。
青云道人执鞭在手,冷冷看着盛君千:“那么,就让贫道来领略阁下的天地四式。”
盛君千站在原地,心中叫苦不迭。
哪里有什么天地四式啊,这只是他临场胡诌出来吓唬对方的,毕竟什么同归于尽的刀法,真的有人天天练这种刀法吗?
这不就是屠龙之技,用一次就玩完的招式,就和无龙可屠的屠龙技有什么区别。
说白了,盛君千就是仗着自己刀法造诣比对方高,功力不如对方的前提下,硬碰硬收益太低,就借着刀法之强攻其必救,以伤换命,对方是优势局面,当然不肯和自己换命了。
而这样的招式也是欺负对方的兵刃是铁杖,所以直来直去,变化很少,自己方能够占据上风。
但是谁能想到青云道人真的当场咔嚓咔嚓将铁杖拆成了百节鞭,百节鞭介于刚柔之间,变化莫测,算是奇门兵器,对上奇门兵器的话,盛君千的刀法优势就被先天抵消了大半。
这如何不让他惊慌失措。
而青云道人换成百节鞭之后,也就没有了拐杖,但是他依旧上前一步,原本的短兵器此刻已经变成接近一丈的长兵器,运气而至,长鞭一甩,手中百节鞭就如同择人而噬的蟒蛇,向着盛君千而去。
盛君千手中刀不过四尺,如何能够和对方一丈的长鞭以伤换伤,更何况原本盛君千就有伤在身,他只能挥刀和对方接连硬碰硬数记,打的空气中火花四溅,这位黑衣公子在空中辗转腾挪,却知道这并不是久战之计,他可不像薛铃皮糟肉厚,被这百节鞭打上一记,他就得重伤倒地,任人鱼肉。
所以说在一个腾跃避开百节鞭的攻击之后,盛君千自己落地然后急点地面,整个人瞬间瞅中对方空隙,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向着青云道人冲去。
只因为盛君千只有拉近距离,才能够给青云道人构成真正威胁,所以这并不是盛君千有什么破敌妙法,而是他必须改变眼前这白白挨打的局面。
而在盛君千欺身的那一瞬间,青云道人表情露出了微妙地笑意,他轻抖长鞭,原本已经甩出去的长鞭鞭头突然如同蟒蛇一般回折,从盛君千另一面回击而来,正好将盛君千从身后弧线包围,盛君千心知不妙,但是箭在弦上,只能一往无前,一刀挥出。
青云道人始终单手执鞭,以逸待劳,见盛君千那一往无前的刀势将近,才冷笑出口,在冷笑声中,他脚步轻捷移动,竟然比双腿完好之人更加快捷,顷刻之间让开盛君千的刀势,同时盛君千身后的百节鞭也已经到了,将盛君千直接如同蟒蛇一般缠住身体,青云道人一勒一抖,盛君千便被在空中摔打之后飞了出去,颓然落地之后,盛君千再也忍不住趴在地上吐出鲜血,方才对方那一捆一勒一打,生生打断了他数根肋骨。
此时终于胜负已分。
“你……”盛君千不可思议。
他就是依仗着对方变杖为鞭,腿脚定然不灵活,所以才急于近身进攻,但是方才青云道人那动作,哪里像是坡脚瘸腿之人?
他竟然一直都伪装的吗?
“哈哈哈哈哈哈!”青云道人此时见制服强敌,志得意满,不由仰天哈哈大笑:“对,贫道的腿,年轻时候曾经和强敌比斗,伤了右腿,但是早在七年之前,就已经得赐秘药治好。”
“不过贫道一直引而不发,就是想等着你们这种自以为趁虚而入的蠢材。”
盛君千听得这番话,终于觉得心服口服,这次战败,终究是不亏。
不过就此葬送性命,却不能免有些遗憾。
盛君千捂着肚子再次缓缓持刀而立,嘴角沁出血丝:“霍萤小姐,您快带着天不老快走,这里就交给我来断后。”
“别的不敢夸口,至少拦住他一时半刻,我盛某人还是做得到的。”
而在另一边,薛铃被酒和尚一拳击中胸口之后,再被对方在腰弯补上一脚,这次是被彻底打翻,眼看爬不起来了。
只有霍萤站在那里无可奈何地笑着:“盛公子,您怎么动不动就断后呢?”
霍萤表情依旧没有太多惊慌神色。
青云道人此时才回身看向霍萤:“霍姑娘您带着这两个蠢材来陪你送死,难道就没有什么愧疚的意味在里面吗?”
霍萤摇头笑了笑:“我可没有带着他们来送死。”
“有人教过我,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考虑最坏的情况。”
“还有,青云道人,你真的以为,我这么长时间,什么都没有做吧。”
青云道人凛然一惊:“你在说什么大话?”
“我在说什么大话,你马上就知道了。”霍萤侧头淡淡笑着。
“倒也。”
她这样说着的同时,盛君千,青云道人,包括远处的酒和尚三人,同时如喝醉一般,跌跌撞撞站立不稳,倒了下去。
第一百三十五章 可怜夜半虚前席
此时整个谷中,萤火飞舞,那些黑色的大狗依然趴在草丛中睡得酣甜。
午夜的凉风阵阵,明月高悬,霍萤面前,几个人都东倒西歪。
少女站立在草丛中,说完那些话的同时,一动不动,只有那无数纷飞的萤火虫光影在她身边左右飘荡,而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以战场为中心,几乎每隔一丈都有一根线香亮着暗红色的火光在那里幽幽燃烧,并将其中的香气向外静静吐露。
“你!”青云道人此时才发现体内的真气已经全然紊乱不听使唤,肌肉也开始逐渐罢工,以至于连站都站不起来。
并且这次霍萤所用的毒,似乎与境界修为无关,或者换句话说,几乎是自己的功力越强,内力越深,所受的影响就越大。
而青云道人因为服用了潜龙丸的影响,体内的真气运转速度呼吸心跳都要比正常要快上接近一倍,虽然这样可以极大地压榨身体的潜能,但是面对霍萤的毒,他也不可避免地显得更加的脆弱与无助。
“你这是什么毒!”青云道人倒在地上,不甘心地嘶吼道。
他手足并用,想要从地上爬起来,但是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一只乌龟在地上无助地滑动着四肢。
毕竟,乌龟想要站起来有多难,那么现在的青云道人想要从地上站起来,就同样有多么的不容易。
他越是在地上蠕动,心中就是越发地不甘,他真的一点都不想死,宁愿服下潜龙丸来击杀劲敌都不愿死去,眼看胜券在握的那一刻,却被霍萤生生给打入深渊,那种心情,是真的难以理解难以接受。
不过就当青云道人奋力挣扎无果,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还活着。
霍萤并没有来杀他。
青云道人带着疑惑的情绪抬起头来,看到霍萤依然端正立在原地,没有走前一步。
他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又看看同样倒在那里的盛君千,由于盛君千知道是霍萤的出手,所以并不惊慌,就倒在地上安心躺尸。
青云道人不由哈哈大笑起来:“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他躺在地上仰天狂笑起来:“你这毒不分敌我的,现在恐怕连你都被自己的毒给药到了对吧?”
“否则你还会站在原地,连动都不敢动一步?”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只要走上一步,自己也会躺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青云道人想通了这个关节,笑声越发酣畅淋漓:“真没有想到你还有这样可笑的毒,这里可是我们的地盘,等你的余毒散尽,我们手下的人找过来,你们全都得死在这里。”
青云道人已经想到了那个时候的景象,简直大快人心,心花怒放。
但是霍萤依旧站在原地,青云道人说的没错,这次霍萤下的毒,连她自己也在中招范围之内,毕竟有句话说得好,我这可是沾满毒药的匕首。
自己下的毒自己就能免疫的吗?
肯定没有这么一回事。
之前霍萤曾经用过可以提前预服解药的百花香来对阵酒和尚取得胜果,但是这一次霍萤武功并不足以证明应敌,百花香不能使用,只能够用更霸道的清场之毒来料理这场战斗,于是便造成了当前的尴尬局面。
但是此情此景,霍萤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慌张神色。
她静静笑了笑;“是的,此毒名为无能胜香,原本是在医仙居那里给你们准备的,但是却意外被他们给撞破了。”
“不过也好,用在这里也恰如其当。”
霍萤的镇静自若让青云道人反而有些惊慌起来:“你为什么不怕?”
青云道人倒在地上哭喊起来:“你为什么不怕?”
“你难道不知道,如果等我的人过来发现你们,你们会遭遇怎样的酷刑和折磨吗?”
“我会将你们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剜下来,喂我那些可爱的大狗吃掉。”
“我会把你们伤痕累累的身体绑在悬崖上,让那些苍鹰秃鹫自行啄食。”
“我会让你们生不如死,跪着向我求饶而不可得。”
他虽然话语极尽凌厉和威胁的语气,恶毒至极,但是说出口的时候却带着哭腔。
因为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他现在身中无能胜香,倒在地上真气紊乱,连爬起来都不可得,只要一个拿着刀的十岁孩童能够过来结果他的性命。
越是穷凶极恶,越是色厉内苒。
越是口出狂言,越是彷徨无助。
他在地上边骂边哭,模样凄惨至极。
但是霍萤依旧是淡淡地望着他,霍萤真的是一动不动,因为少女是真的也中了招。
但是少女脸上没有喜悦,同样没有同情。
因为无论青云道人有什么样的表现,至少有一件事情是不会改变的,那就是青云道人是此行的敌人。
“我在下毒的时候当然有过考量。”霍萤静静说道:“无能胜香是我目前手中所有毒中药性最好,起效最快的一种毒。”
“当然,此毒的缺点就是过于霸道,并且对于武功越高之人,伤害越大,反而是对于武功平平的普通人,此毒的效果和迷香差不多。”
霍萤慢条斯理地说道,不慌不忙。
而在她说话的同时,远处被打翻在地的薛铃,终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只见薛铃虽然没有被打的皮青脸肿,衣衫零落,但也是全身各种泥垢草汁染成一片,毕竟被自己武功相克的对手锤,那种感觉基本上和被当成沙包打一样。
不过薛铃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次起身之后,放眼望去,周围居然已经没有一个人还站着了。
不对,还有一个人站着,那就是远方月光下的霍萤。
薛铃扭了扭脖子,因为战场比较远的缘故,刚才这边战场的交谈,她基本上都没有听个真切,毕竟都快被打成沙包了,她哪有心情去听别人的闲话。
而此时薛铃第一时间要找的,当然就是酒和尚,酒和尚那披着朱红袈裟的胖大身影,倒也相当好找,薛铃静静来到酒和尚面前,只见酒和尚全身缩在袈裟中瑟瑟发抖,少女静静用脚尖踢了踢他的脊背,酒和尚就发出了杀猪一般的惨叫。
“有这么痛吗?”薛铃侧头,然后飞起一脚,将酒和尚那庞大的身躯整个踢飞起来,就好像一个肥大的皮球,而现在皮球刚好落到了盛君千青云道人这边的战场,薛铃再一步一步走来,也看到了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青云道人和盛君千。
“发生了什么事情?”薛铃看着霍萤问道。
而此时青云道人见薛铃毫发无伤地走了过来,刚才的咒骂已经变得鸦雀无声,他只能尽量倒在地上装死,以换取薛铃对他的无视,但是体内的毒却在一点点侵蚀占领他的身体,让他的一切行动,都变得更加地步履维艰。
“无能胜香。”霍萤淡淡说道。
“毕竟,你是我见过唯一能够免疫无能胜香的人。”
听到无能胜香这四个字,薛铃终于可以理解眼下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真是一场豪赌啊。”薛铃看着霍萤笑道。
她此时被打的凄惨,并且四个人中,她其实是实力最弱的那个。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最终她反而成了胜负的关键。
“一切的豪赌都是建立在有充足的把握基础上。”霍萤淡淡道:“事不迟疑,快点动手吧。”
薛铃看着霍萤那平静的眼神,最终点了点头。
她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然后笑了笑。
先走向盛君千,然后拿起来了盛君千手边的百断刀。
“先借你的刀一用,盛公子。”
薛铃这样说道。
……
……
入谷,盗药,遇敌,战斗,杀人。
这一切说来那么漫长,其实前后不过是在一个时辰之间。
江湖之中,永远没有心慈手软之说,不要说什么趁人之危,胜之不武。
成王败寇永远是这里唯一的法则。
如果今天不是有霍萤在场,并且当机立断,用无能胜香扭转乾坤,那么薛铃盛君千二人,都要毫无意外横死当场。
所以说薛铃也没有什么犹豫可言。
她手持百断刀,一一斩断酒和尚和青云道人的头颅,然后再按照当初和薛崇的约定,出刀在两人的心口划出十字,然后用装酒的小酒盅清洗之后,各接了一小盅心头血。
这样血淋淋的事情,现在的薛铃竟然可以做得驾轻就熟毫无违和感。
甚至说连恶心反胃这样的生理反应都没有。
薛铃自己都有些惊讶。
但是更多的是释然。
斩断头颅,再心口十字,这样的处理,就算谁神仙,也难以超生,薛铃再轻轻咬住嘴唇再两具尸体身上细细搜刮一番,这同样是方别留给这个少女的习惯,如今薛铃只是模仿。
青云道人的身上除了第二颗潜龙丸之外,还有各式珍贵的伤药灵药,不过并没有银两银票暗器秘籍之类的东西,可能是因为对于青云道人而言,自己有武功倚仗,便不需要假借外物,而暗器秘籍这样的东西更是毫不必要。
而在进一步搜索中,薛铃在青云道人的怀中贴肉地方发现了一个硬硬的物件,取出一看,却是一个红色丝绸制成的巴掌大小的口袋,里面沉甸甸的,丝绸口袋打开之后,倒出来的赫然是一面金色令牌。
令牌巴掌大小,刚好能够握在手中,其顶端刻着一朵精致的六瓣梅花,下面大书一个令字。
而翻过来之后,则篆书四字,上面正写着东平守御四字。
这枚令牌沉甸甸,金灿灿,精美异常,但是映照在薛铃眼中,却如同针尖一般刺痛了薛铃的眼睛。
她瞬间毫不犹豫地将令牌远远丢开,就好像烫手山芋一般。
于此同时,少女跪倒在地,不可抑制地干呕起来。
虽然之前一直都有所怀疑。
但是她一直不想做那最坏的猜想。
而现在,这一切都慢慢清楚明白起来。
正是因为这样,薛铃才感觉有无形的手扼住她的心脏,让她恶心反胃,全身无力,并且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究竟这青云道人和酒和尚是何方神圣。
什么是不可多说,多说多错,不说不错。
又是谁对霍萤的医仙霍家出手,几乎将霍家满门杀尽。
这一瞬间,薛铃终于明白了。
毕竟普天之下,有这样手笔与实力的,还能有谁?
换句话说,除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圣人之外,还能有谁?
那位圣人执掌皇位已经三十二年有余,如今年事已高,但是却痴迷修道,迷恋长生,因此自命曰万寿帝君。
人老了终究是会死的,皇帝也不例外,秦始皇求仙药,童男童女渡东瀛,汉武帝慕仙方,建章宫外承露台。
哪位帝王不慕长生?
如果真有一个人听到这清净琉璃方五个字,就能够毁掉一个隐世家族,能够让这一僧一道守候在瓦罐寺中,等这株天不老慢慢成熟。
之前薛铃曾经想过,无论是酒和尚还是青云道人,他们武功都不算登峰造极,服用清净琉璃方真的是莫大的浪费。
那么这清净琉璃方到底是留给谁的?
如今一切真相大白时刻,薛铃真的希望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一点一点都不想知道。
“你认识那个?”霍萤站在远处静静问道。
她看得清薛铃的动作。
薛铃点了点头。
少女依然跪在地上,全身发冷发抖,站不起来。
对于一位从小在宫廷长大,十二岁便是锦衣卫百户的少女而言,她眼下做的这些意味着什么,没有谁比她更清楚。
而薛铃同样是做梦没有想到,在无意之间她竟然会犯下如此滔天之罪。
而今天,则是完全没有回头之路。
“没有什么好怕的。”霍萤在薛铃身后淡淡说道。
薛铃咬住嘴唇,看向霍萤:“你知道?”
她这样问向对方。
“杀父灭族之仇,当然知道。”霍萤清清冷冷说道。
“那我该怎么办?”薛铃喃喃说道。
当初离开燕京城的时候,薛铃从来没有想过今日。
此时她多么希望方别就在他身边,只有对方才能够让她感到信任和安全。
“你来我这里。”霍萤淡淡说道:“我过不去。”
薛铃点了点头,从地上站起来,有些艰难地晃晃悠悠来到霍萤身边。
“我的口袋里,有一个小瓷瓶。”霍萤看着薛铃说道。
薛铃拿出来那个瓷瓶,只见是一个白色的小瓶。
“里面是什么东西?”薛铃问道。
霍萤冷清笑了笑,然后静静说出来三个字。
“化尸粉。”
第一百三十六章 曲径通幽处
只可惜薛铃不是方别,喊不出你怎么这么熟练这句话。
她只是接过那个白色的小瓷瓶,打开之后,是有些熟悉的略带腐臭和刺鼻的味道钻入鼻腔。
里面的粉末是熟悉的暗绿色。
薛铃并没有再多问什么,自己来到青云道人和酒和尚的尸首前,在确定了对方身上的有效物件都被自己搜刮殆尽之后,倾斜瓶身,轻轻将其中的粉末抖落在其心口的伤口上。
只见一缕青烟飞快地冒出来,带着类似于烧焦羽毛味的刺鼻味道,薛铃为了避免腐蚀不尽,刻意多加了一些分量。
然后她重新回到霍萤面前,伸手将站在原地不动的霍萤扛了起来,然后再来到盛君千面前,此时的盛公子已经彻底晕倒了。
当然,盛公子晕倒的主要原因在于和酒和尚与青云道人不同,他是真的完全不带慌的。
因为比较放松的缘故,所以睡的也比较香甜。
薛铃摇了摇头将盛公子也扛了起来。
这样也就恢复了曾经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的模式。
薛铃抬头看向头顶,只见深谷幽幽,明月高悬,如今这个样子,再想要上去按照原路返回已经有些艰难。
“我们现在要原路回去吗?”薛铃开口问道。
“不用,也回不去。”霍萤在薛铃的肩膀上静静说道:“原本不走大路只是因为怕惊动这两个人。”
“既然他们已死,那么瓦罐寺便没有什么值得畏惧之人,直接从瓦罐寺出去就行了。”
薛铃点了点头,然后扛着两个人,就一路向着瓦罐寺而去,先是穿过一条笔直穿透山体的溶洞,随后是一扇已经打开的大铁门,穿门而出,便已经到了瓦罐寺的后院。
这间佛门古刹清幽宁静,月光洒落,真可谓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但是又有谁能想到,瓦罐寺之后竟然是这般别有洞天。
寺中并没有打更的僧人,如果遇到了,薛铃恐怕还要再费一番手脚,她就这样一左一右背着两个人跃上了瓦罐寺的寺墙,然后飞掠而出,只见此时四周一片萧然,白月光从山那边探出头来,照的整个山脊白灿灿地生着辉芒。
薛铃站在月光之下,心中逃出生天劫后余生的喜悦,与发现了自己竟然无意之间杀了东厂的高手,坏了皇上的好事这份抑郁左右交织,心中情绪万分复杂。
但无论如何,此行终于找到了天不老,也算是没有空手而归。
“霍萤。”薛铃轻轻问向肩上的的少女,但是没有得到答复。
薛铃回头一看,却看到霍萤已经在自己的肩膀上沉沉睡去,所梦香甜。
薛铃不由有些意外地摇头一笑——霍萤终究也不是铁打的人啊,她能够撑到现在,已经算是她体质特殊,对于多种毒物都有轻微抗性的缘故了。
不过这样一来,薛铃主意已定。
她大踏步,向着深山中走去。
那处山洞在白云山几座高峰之间的一座,还算容易寻觅,况且,江流儿还在那边。
……
……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有些乏善可陈起来。
薛铃一路回到了山洞,天已经蒙蒙放晴,薛铃安置了已经昏睡的盛君千和霍萤,把熟睡中的江流儿叫醒,然后简单告知了对方的原委,随后自己就在霍萤身边打坐等候。
直到霍萤自己苏醒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巳时,随后薛铃自己再转头去入睡休息,等到薛铃一觉睡醒之后,已经是午时过半。
霍萤有针对无能胜香的解毒剂,服下之后虽然不算立即生效,但是体内的毒素已经开始缓慢分解排除,四人在山洞中用过午饭,随后一同下山,回到了江石楠的茅屋,江石楠等到江流儿回来,自然是喜不自胜,但是却不认识霍萤究竟是何人。
霍萤则话不多说,先是替江石楠检查了腿伤的伤势,随即开刀排出腿上的毒素和脓血,再用药包扎,最后给江石楠开出来一个方子,让他按照方子抓药,连续服用十天,就可以手足自如,恢复到被蛇咬之前的伤势。
原本江石楠对自己的伤势已经不抱什么希望,说心如死灰都不为过,这样一来自然大喜过望,自己腿上在身不能起来,便让江流儿连连叩头,江流儿也不推辞,当即想要下跪,却被霍萤拦住:“治病救人是应该的,没有什么谢不谢的。”
这样说着,霍萤自己先在江家的茅屋转了一圈,最后拿走了一小捆山参,权做最终的诊金。
随后三人并没有接受江石楠的挽留,因为时间紧迫,三人直接赶往了嵩县县城,而将江流儿继续留在白云山中不表。
……
……
却说薛崇在送走了薛铃盛君千之后,自己依旧日日如常在破庙中看着乞丐练武,自己怡然自得,每日吃饭饮酒睡觉,一副浑然无事的样子。
只说这天薛崇继续在破庙之中睡下之后,在睡梦中,却感觉到有一条冰凉彻骨的东西横在了自己的脖颈前,就好像一条毒蛇缠绕了他的脖子。
薛崇瞬间惊醒,怒喝道:“谁?”
他刚刚开口,就感觉自己的周身要穴已经被人点了,他再侧身一看,在破庙中的其他乞丐一个个昏睡不醒,而自己身边,则站着薛铃盛君千以及一个不认识的白衣女子。
其中盛君千正将自己手中的黑刀横在薛崇的脖子上,静静看着这个已经受制于人的独目天王:“天王兄好久不见。”
“您没有想到我们会活着回来吧?”盛君千这样冷冷说道。
薛崇看着盛君千冷冷道:“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合作者的?”
“合作者?”薛铃淡淡笑了笑,她从怀中拿出来那两个小酒盅,在薛崇面前晃了晃:“这是你当初要的东西。”
“酒和尚和青云道人的心头血。”
“我们杀了他们,也拿到了天不老,但是无论是酒和尚,还是青云道人武功都比想象中要高,不过这并不重要。”
薛铃看着薛崇,继续冷冷说道:“你可知道那一僧一道究竟是什么人?”
薛崇死死盯着那在薛铃手中叮当作响的小酒盅,眼神中露出些许的贪婪火热之色,随即他叹了口气:“所以说你们是知道了?”
薛铃冷笑一声,再从怀中取出来那个梅花令牌:“这是我从青云道人怀中拿到的东西,你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吗?”
薛崇看着薛铃拿出来的令牌,看着上面的东平守御四个篆字,自己叹了口气:“东平守御梅花金令牌,是由东厂铸造发放,只赐给那些最位高权重的官吏要员,执此令牌,便可以自由初入宫闱,与大内的高手无异。”
薛铃静静看着说出这样实话的薛崇:“所以说,你承认那一僧一道都是东厂的人了。”
“既然这样,你还明说要取他们的心头血,欲要我们借刀杀人,其心可诛。”
薛铃几乎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话。
持有梅花金令的人,就算在整个东厂也超不过二十个,都是最受东厂掌印太监器重的高手与重要人物,在特殊情况下,他们甚至有直接面圣的权力,通常情况下所指的大内高人,指的就是他们。
而现在薛铃盛君千在薛崇的误导下,竟然亲手击杀两个大内高人,这如果被人查清,那么就是真的滔天大罪。
更何况薛铃自己还不是真正的江湖人士,她的真实身份是锦衣卫的卧底百户。
若是她父亲还活着的时候,锦衣卫是可以强压东厂一头,而现在薛平已死,锦衣卫已经成了东厂手下的一条狗,事事都要请示东厂才能行事,而薛铃在这个时候竟然杀了东厂两个要员,如果揭发出来,真的连天王老子都保不了她。
当然——也不绝对,如果薛平还活着,那么这就是罚酒三杯的小事。
但是如今薛平已经死了,那么对于薛铃而言,就是几近诛灭九族的大罪。
毕竟——为什么两个手握梅花金令的东厂高手,会缩在这样一个穷山僻壤的瓦罐寺数年之久?
说白了,就是为了天不老,为了清净琉璃方的,再说明白一点,他们是为了圣人办事。
这也是为何薛铃在料理完白云山的事情之后,马不停蹄地回到嵩县,趁夜来找薛崇算账。
如果薛崇给不了薛铃一个满意的答案,那么有些事情,就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薛铃动手杀了青云道人酒和尚的事情,天下间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而至少薛崇是绝对不能知道的。
最少不能活着知道。
“是的,他们是东厂的人。”薛崇利刃在喉,却慢慢平静下来:“其官职都是千户,但并不领实职,只能算是五品御前带刀侍卫。”
薛铃现在不想回忆户部侍郎周海天是几品了。
其实不回忆也知道,户部侍郎周海天是户部仅次于户部尚书的副官,也就是正三品,正是因为蜂巢敢于刺杀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朝廷要员,才引起圣人震怒,进而引发一系列的腥风血雨。
而现在,薛铃也可以骄傲地说,自己杀了两个东厂的五品大官。
少女真的想死好吧。
如果事先知道这俩人是东厂的人,并且还是东厂的五品千户,御前带刀侍卫,给薛铃一万个胆子都不敢杀好吧。
毕竟她不是真的江湖中人,本质上她还是锦衣卫百户。
如今锦衣卫百户杀了东厂千户。
真是太有面子了。
“那么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薛铃强压怒火说道:“你知道你在让我们做什么吗?”
“我早就说过,这件事情不说不错,多说多错,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薛崇静静说道:“以及姑娘认识这大内的梅花金令,想来来历也不一般。”
“我的事情不用你多管。”薛铃咬牙说道。
这次捅了这么大的马蜂窝,她非常不开心,极其不开心。
虽然哪怕事情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样做,除非有人在她来之前就告诉她青云道人和酒和尚的身份,否则那个时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
“如果你给不了我满意的答案,那么你应该知道,自己是绝对活不下去的。”薛铃继续冷冷说道。
而薛崇则躺在床上静静笑了笑:“时至今日,我想我也给不了姑娘什么满意的答复了。”
因为薛崇说的是实话,如今青云道人和酒和尚已死,天不老也弄丢了,一旦东厂发现这两个重要人物之死,那么肯定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薛铃能够做的,就是让天下间知道这两个人是她杀的人越少越好。
反正对方的尸体已经用化尸粉化掉了,是真正的死无对证。
现在薛铃才知道为什么方别那么喜欢用化尸粉,真的是越用越上瘾,居家旅行杀人灭口之必备良药。
“那你告诉我,你究竟是谁?”薛铃看着薛崇说道。
“有意义吗?”薛崇带着轻微的笑意问道。
他直视着薛铃的眼睛,表情没有任何的畏惧。
“当然有意义。”薛铃说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不该知道的事情?”
“蓬莱阁并不涉及江湖武林太深,朝堂之事管的更少,你究竟是什么人?又和那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你来到白云山,真的只是为了天不老而来的吗?”
薛铃这一连串问了出去,薛崇不由低低笑了出来。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那么告诉你也无妨。”
“我当然是蓬莱阁门人,这个千真万确,但是同时,我也是锦衣卫千户,同样是受皇命来到这白云山,为夺取天不老和清净琉璃方而来。”
薛铃并不感到意外。
因为这样的答案才是最接近真实解的答案。
“那么为什么?”薛铃看着薛崇:“你最终身受重伤,隐居于此,而不是远走高飞?”
“至于这个嘛。”薛崇冷冷笑了笑,望向天空,目光悠远,带着讽刺的意味。
“敢问姑娘,听没有听说过,锦衣卫指挥使,薛平这个名字。”
薛铃那一瞬间心神剧震,几乎不能自已,半晌说不出话来,而盛君千却在一旁恰到好处地开口:“那位曾经权倾朝野的一品太子太师,锦衣卫指挥使,圣人皇帝跟前的最大红人。”
“又有谁不知道。”
第一百三十七章 香火悠悠
是的,又有谁不知道薛平薛大人呢?
自从圣朝开辟以来,锦衣卫和东厂就是伴随着皇权的庞然大物,自上而下掌控着整个朝政和社稷。
但是长久以来,东厂因为首领是东厂掌印太监,是皇帝陛下的家奴。
对于家奴的信任,当然要远远超出对外人的信任。
这也是长期宦官之所以弄权的根源所在。
对于皇帝而言,陪伴自己朝夕长大,并且无法生育,没有后代的宦官是天生的的工具人,他们的所有权力都来自于皇帝本人,那么当然没有了皇帝,他们就什么都不是。
自古及今都说宦官弄权,但事实上,宦官所有的权都来自于皇帝,如果皇帝不想让宦官弄权,那么宦官就什么权都弄不了。
就算强横如同九千岁,权倾朝野,百官阿谀谄媚,如日中天,真需要解决的时候,皇帝只用写一张小字条递出去,那么这位九千岁也要授首相迎,坐以待毙。
毕竟普天之下,从古到今,谁都可以做皇帝,男人可以,女人可以,唯独太监做不了皇帝。
皇帝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这也就是为什么圣朝开辟以来,东厂从来都是位居于锦衣卫之上的存在。
无他,只是因为皇帝相对于锦衣卫指挥使,更加信任东厂掌印太监罢了。
但是只有一个例外。
这个例外就是薛平。
他是圣朝有史以来最强的一位锦衣卫指挥使,自从当今天禄帝登基起,他就是锦衣卫指挥使,如今天禄帝三十二年,他当了三十年的锦衣卫指挥使,东厂的掌印太监都换了几茬,但是他的位置巍然不动,尽管说他的官职一直在向上升着,从燕京右都督到大都督,再到加虚衔为太子太师,真可谓位极人臣,即使是内阁首辅,宫中秉笔太监,见到他也需要毕恭毕敬行礼。
不过这样一个位极人臣注定载入史册的朝中重臣,却突然不明不白地暴毙身亡,虽然说天禄帝表现地极为悲痛,并且给了他最隆重的武穆谥号,但是不知为何,从此之后,人走茶凉,渐渐就不再有人提起这位锦衣卫指挥使大人,以至于他之后继任的指挥使姓谁名谁,都渐渐不再引起关注。
似乎朝堂之上,这个名字都渐渐成为了禁忌。
而此时,薛铃在薛崇的口中,听到了这个名字。
薛崇听着盛君千的话语,不由躺在床上苦笑了一下:“没有想到现在还有人记得薛大人。”
薛铃看着被百断刀压制在床上的薛崇,她不动声色地咬了咬嘴唇。
自己不认识他。
是一点都不认识的不认识。
这没有道理啊。
薛铃十二岁就是锦衣卫百户了,并且可以自由出入北镇抚司,因为她是薛平的独女,一向被爱若珍宝,父亲的属下,亲信,朋友,故交,没有她不认识的。
当然,自从薛平死后,那些曾经门庭若市来家中拜访的叔叔伯伯,在最初那场隆重的葬礼之后,便再不曾来往。
似乎忘记了还有薛平还有这个女儿的存在。
那些锦衣卫中原本友善的叔叔伯伯,看她的眼神也越发不喜,就像是看到灾星与厄难一般。
但是她没有见过薛崇。
从来都没有见过薛崇。
但这并不是眼下能够说的事情。
“这不是你要杀青云道人和酒和尚的理由。”薛铃静静说道。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薛崇静静笑了笑,望着天空:“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人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
他连连说出来这三句话,但是意思却是一个意思。
“我十岁就被薛大人送进了蓬莱阁,悉心栽培,再到二十一岁出阁,如今已经十四年了,自从我出阁之日起,我就已经秘密加入了锦衣卫,成为了薛大人最信任的密使。”
“再后来,我在这里执行任务的时候,遥遥听到了薛大人死去的消息。”
“我曾经想回去奔丧,但是因为任务特殊,半步都不能离开。”
“而之后所发生的那些变化,让我对薛平大人的死开始有所怀疑。”
“于是终于有一天,我找到了一坛醉红颜,去请酒和尚来喝,我等他喝到半酣,再问道,你知不知道关于薛平大人的事情。”
薛铃骤然握紧了拳头:“他怎么说的!”
少女那一瞬间根本控制不住情绪。
薛崇笑了笑,苦笑:“他说,这件事你最好不要问。”
“谁知道谁就要死。”
“我当时就说,如果我偏要知道呢?”
“他认真告诉我,那我就是想要死了。”
薛铃听着薛崇的这些话,紧紧咬住嘴唇,她没有继续逼问,因为她大概已经猜到了什么。
“是圣人杀的吧。”薛铃静静说道,她都感觉不到自己话语中所透出的丝丝冷气。
“圣人不需要杀人。”薛崇静静说道。
“当时酒和尚告诉我的是,那位大人知道了一些自己不该知道的事情,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情,因此犯了圣人的忌讳。”
“至于是哪些不该知道,哪些不该做。”
“就连知道这些的薛平大人都要死,我们这些人就更不该知道了。”
薛崇看着薛铃的眼睛:“这就是我要杀他们的原因。”
“你动手了吗?”薛铃问道。
“当然动手了,但是我没有想到,他们提前已经对我有了防备,我即使动手,但却并不是他们的对手,最终用了手段才拼死逃了出来,还丢了一只招子。”
“是潜龙丸对吧。”一直在旁边沉默没有开口的霍萤,此时才静静说道。
薛崇看着这个白衣女子,然后点了点头:“是的,潜龙丸,姑娘也知道?”
“你没死真是福气。”霍萤静静说道,然后不再开口。
“这就是你继续在嵩县隐居的原因?”薛铃再问道。
“是的。”薛崇再点头:“我被打落境界,又身受重伤,原本这等残躯,自然是远走高飞,隐姓埋名为好。”
“但是我并不甘心就这样离开,所以我就在嵩县住下,私底下散播着关于白云山天不老的消息,虽然说天不老的消息已经流传了几十年前,但是只有近几年来,才更加地有鼻子有眼,并且开始可以吹嘘天不老的对于习武之人的价值,并且我会暗中挑选那些武功最好的人,告诉他们天不老的准确位置,来行驱虎吞狼之计。”
“他们则被天不老缠住,虽然知道背后有人搞鬼,不过我隐居于幕后,没有人想到曾经的锦衣卫千户,蓬莱阁弟子会自甘堕落在嵩县破庙安心当他的乞丐头子。”
“大隐隐于市,所以我还是安全的。”
薛铃叹了口气:“所以说我们也是你驱赶的老虎中的一只?”
“是也不是。”薛崇淡淡说道:“你们是特殊的。”
“你凭什么说我们是特殊的?”薛铃再问。
“姑娘还带着我送给你的那个玉佩对吧。”薛崇问道。
薛铃猛然想起来,伸手从腰间取下玉佩,只见温润古朴的青玉上,此时正有两道巨大的裂缝。
“这个青玉佩,是当初我进蓬莱阁时薛平大人送给我的,那个时候就告诉我说,这块玉佩是一位世外高人给他的,可以让佩戴者逢凶化吉,否极泰来。”
“当时我并不以为然,少年心性,不过这块玉佩当时也着实精致可人,就随时戴在了身边,等到我十四岁那年,一次在山中玩耍,一时不慎跌落山崖,当时我感觉必死无疑,却被一棵松树给救了下来,等到我回过神来,再拿出玉佩的时候,发现上面出现了第一道裂缝。”
“而第二道裂缝,则是那年我和青云道人酒和尚摊牌的时候,当真是九死一生,即使最终我服下了潜龙丸,也未必能够逃出生天,不过最终巧之又巧,我机缘巧合杀出一条血路,躲过追杀之后,这块玉佩才出现了第二道裂缝。”
“那个时候我才终于确定,这块玉佩是一块能够让人绝处逢生代人挡灾的神物。”
“不过那个时候我自以为烂命一条,也就不再将玉佩随身携带在身边,免得浪费那最后一次机会。”
薛铃抿着嘴:“那么为什么要给我?”
“因为你是特殊的。”薛崇淡淡说道。
他没有说为什么薛铃是特殊的。
但是已经说了这么多之后,薛铃其实心中已经有些相信,他是知道的。
自己不知道他是谁。
但是他却知道自己是谁,并且知道自己不知道他知道自己是谁。
是啊。
那个小女孩或许没有见过父亲最亲近信任的手下,但是那个手下怎么可能没有见过自己上司唯一的女儿。
他的这番话,原本那肯定是不打算对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人说的。
但是因为自己代替他杀了青云道人和酒和尚,证明了自己的能力,证明了当初那个只会哭鼻子的小丫头终于可以站出来独当一面,乃至于可以做到连他都做不到的事情。
所以这番话便是对薛铃的认可。
“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了。”薛崇笑了笑说道。
“你可以杀我了。”
薛铃抿住嘴巴,半晌才开口道:“把刀放开。”
盛君千看着薛铃,刀纹丝不动。
“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薛铃看着盛君千,冷冷说道。
盛君千举刀,放下。
薛崇恢复了自由。
薛铃将那两瓶血放在薛崇的床前:“我完成了约定。”
这样说过之后,薛铃转身向着门外走去,随后盛君千收刀跟在薛铃身后,然后是霍萤。
三个人离开了这间破庙,薛崇看着他们的背影,抬头看了看门外的清辉。
然后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他笑过之后,起身,将那两瓶鲜血一手抓起,然后来到破庙深处,只见破庙的神像后,另供奉着一尊神牌,上书薛平之神位。
他上香,然后将两瓶鲜血倒出来淋在地上,然后向着神牌叩首。
“薛大人。”
他跪在地上静静说道。
“您的女儿,再也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了。”
薛平神牌前的线香,烟火笔直向上升起。
……
……
汴梁城中,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叫卖声不断,酒招下的香气扑鼻而来,远处琼华楼上,一堆莺莺燕燕正在那里二楼搔首弄姿。
方别平静行走于这番话的集市中,有人不动声色地撞入方别的怀中,然后连声道歉。
方别就看着对方笑了笑:“以后走路小心点就行了。”
对方连连点头,然后匆忙地离开方别,走到清净的地方,然后满脸得意地从怀中掏出来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好一只肥羊,让我来清点一下今天的收获。”
这样说着,他手往里面一掏,脸色瞬间一变,伸出手来,只见里面是一把在河边捡到的小鹅卵石。
这个小偷瞬间气炸了:“穷鬼!没钱就不要穷装啊!”
说过之后,他将钱袋倒装过来倒了个干净,只见其中都是各种各样的石头,没有一块银子或者铜板,只是那个钱袋看起来还算精致,抱着贼不走空的想法,他气呼呼地将钱袋塞入口袋。
不过一摸口袋,这个小偷瞬间跳了起来。
“我的钱呢!”他大声叫了起来。
他赶紧从上到下将全身给翻了一个遍,发现自己身上的零钱,以及之前半天的收获,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偷的干干净净,他纵横偷界十来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
从来都是他偷别人,还从来没有被人偷过自己。
他站在原地绞尽脑汁,始终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时候被人偷了。
直到最后,才有灵光闪现出来。
他想起来那个看起来文静客气的小哥。
对着他静静说道:“以后走路小心点就行了。”
那一瞬间,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而另一边,依然在街道上行走看似漫无目的的方别,走到一个卖糖葫芦的摊位前,看着那插满稻草的各色糖葫芦:“这糖葫芦怎么卖?”
“两文钱一支,五文钱三支。”老伯这样伸手给方别比划。
方别笑了笑,从口袋中掏出来一个破破烂烂的钱包。
“那么,全买下来的话,怎么卖?”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举荐
于是在汴梁城繁华的街道上,方别穿着月白色的长衣,肩膀上扛着一个插满了糖葫芦的稻草棒子。
他一边走,就一边将稻草棒子上面的糖葫芦分给路边的孩子。
以至于那些孩子也开始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跟在方别身后,也跟在那个浑身黝黑又有些干瘦的少年背后。
黑无什么都不管,他只跟着方别。
直到方别将那插得满满的糖葫芦都分出去,只剩下两根的时候,他才摆了摆手对那些孩子说道:“没有了。”
“不是还有吗!”孩子们指着上面剩下的两根七嘴八舌说道。
“多乎哉?不多也。”方别笑着说道,一边说一边将其中一根取下来递给黑无,另外一根放在自己的手里。
“你们看,真的没有了。”
这样说着,方别将那个稻草棒子也递给了孩子们,看着那些孩子扛着棒子欢天喜地跑远了,自己回头看向黑无;“好吃吗?”
黑无刚刚吞下第一颗被冰糖包裹的山楂。
黑无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地吃着冰糖葫芦,可见低能待机对他的进食并造不成影响。
当然,他也懒得回答方别的话。
而正在这个时候,一个气急败坏的男人也冲到方别的面前:“刚才是不是你偷了我的钱!”
方别一边吃着冰糖葫芦,一边打量着他,只见他大概三十岁上下,面容消瘦胡子拉碴脸色姜黄,作为小偷而言,基本上已经进入了职业末期。
“我不是告诉过你以后走路小心一点了吗?”方别静静说道,说完再往冰糖葫芦上咬了一口。
那一瞬间这个小偷有点哑口无言。
是的,如果说他不撞在方别的身上,那么就不会被偷钱。
当然——如果他不撞在方别的身上,他又这么偷方别的钱。
不过此时他已经想不了那么多了,他上前就要搂住方别的腰,然后大声喊那句经典但是自己几乎从来没有用过的台词。
“抓小偷啊!”
但是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意外的骨感,就在他张嘴要喊要扑的时候,方别静静吐出了最里面的山楂籽,山楂籽正打在他的胸口,那一瞬间他只觉得全身委顿无力,要开口喊出来的叫声也戛然而止。
他捂着胸口倒在地上,方别从他身边走过的同时,给他面前扔了一个钱袋。
那是之前买糖葫芦剩下的钱。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见好就收吧。”方别的声音静静从耳边传来。
小偷倒在地上也不忘瞬间把那个钱袋瞬间双手抱在怀中。
以及抬起头来的时候,方别已经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
这样的小插曲对于方别而言真的是一点都不在意,他也没有什么教导对方改过自新,弃恶扬善的大慈大悲心肠,只是偷到自己头上,就小小惩戒一下,不过既然他能够找上来,那么就把剩下的钱还给他也就是了。
毕竟那些糖葫芦也没有贵到那个份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就连偷盗也是维持生活的一种方式,就算为人所不齿,但是有些人就是靠着这个活下来的。
方别没有想过把他培养成打工是永远不可能打工的大哲学家,只是少年从来不认为自己有审判他命运的权力。
说一千道一万,最终是自己拿了他的钱,而不是他拿了自己的。
这样想着的时候,方别自己已经停在了一家宅院面前,只见两尊一人多高的石狮子立在宅门两侧,虎虎生威。
朱红的宅门上的牌匾书写着郭府的烫金大字。
方别咬掉了最后一个糖葫芦,然后拿着有些黏糊糊的签子走到大宅门前,按住门前拉环轻轻叩击了两下。
随即大门打开,一个管家模样的老人穿着青衣小步走出来,仔细打量了一下方别:“请问您是?”
“我找郭盛郭少爷。”方别静静说道,顺便把手中的糖葫芦签子递给这个管家:“你把这个给他,并且告诉他,姓方的来找他蹭饭了。”
青衣管家看着自己手中这个刚刚吃完还有些黏糊糊的糖葫芦签子,一时间感觉自己被人戏弄了。
但是对方一口说出郭盛的名字,并且这样谙熟的态度,让他不免又有些踌躇。
“快去吧。”方别看着他笑着说道:“我就在门口等着,如果我在逗你玩你再放狗出来咬我也不迟。”
方别总是这个笑容淡淡地样子,和任何人说话他都是不急不缓,少年面容清秀,衣着虽然不华贵但是却绝对地干净整洁,不卑不亢,所以和任何人谈话的时候,都不会感觉被怠慢。
管家看着方别,最终神使鬼差地点了点头,然后拿着那根签子就走进了府中。
而方别则静静回身,按在石狮子的脚上轻轻一跃,自己就腾空而起,然后落在了石狮子的头上。
静静等待。
而不多时,大门重新打开,一个穿着黑色华贵长袍的二十多年轻人就急匆匆地打开宅门跑了出来,一眼就看到坐在石狮子上的方别。
“你小子怎么想起来找我来了!”对方抬头看着方别笑骂道。
“说好了,蹭饭。”方别静静说道,笑容淡淡。
“那进来啊。”对方笑道。
方别于是从石狮子头上跳了下来,然后拍了拍黑无的肩膀。
“走吧。”
于是黑无跟在方别的身后走进了郭府的大宅。
……
……
方别说是蹭饭,那么饭是一定要蹭的。
这个郭盛不知道和方别是什么关系,但是至少能够蹭饭,就说明关系还不错。
此时刚好临近正午,或许方别也就是掐准了饭点才来穿门的,总之郭少爷一声令下,黄河鲤鱼培面,牡丹燕菜,四喜丸子之类的大号硬菜就摆满了一整张桌子,不过席间却只有方别郭盛黑无三个人。
而黑无端正地坐在饭桌前,呆呆傻傻也不动手。
“他是谁?”郭盛此时才想起来问这个问题。
“一个能吃饭的打手。”方别静静说道,同时端着自己面前的清茶一点一点地品着。
方别一般不吃别人家的东西,来到郭盛这里愿意喝郭盛的茶,这种信任已经是相当的不容易。
“你家是不是只有信阳毛尖?”方别喝了一口之后放下撇嘴说道。
“没办法,我家有三座信阳的茶山,当然只能喝信阳毛尖了。”郭盛笑了笑说道,然后指了指黑无:“他怎么不吃东西?难不成和你一样是个怕死怪?”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不怕死了。”方别静静道:“他之所以不吃。”
“主要是怕吓到你。”方别看着郭盛认真说道。
“我不是吓大的。”郭盛同样认真说道。
“好吧。”方别叹了口气:“黑无,你可以吃东西了。”
方别一声令下,原本静若处子呆若木鸡的黑无瞬间动了,并且是左右开弓,由于郭盛这边的厨子乃是顶级的大厨,所以食材处理的非常精细,可谓肉中无骨,鱼内无刺,而黑无则根本不用筷子,左右开弓,风卷残云,狼吞虎咽,给人感觉就好像是一盘子一盘子往肚子里塞的感觉。
尤其是黑无看起来那么干瘦以至于有些矮小的少年模样,没有人能够想到小小的身体中有大大的胃口。
郭盛真的惊呆了。
他忘记了再问方别其他的事情,就看着黑无一个人狂轰乱炸,一炷香的时间里面几乎把整桌的菜肴都扫荡一空。
“你,你在哪里找到这个饭桶的?”郭盛语无伦次地说道。
“说来话长,以及他不是饭桶,他叫能吃的打手。”
“实不相瞒,昨天晚上打了一只野猪,他一个人吃了半片,今天早上也吃了不少烤包子,所以现在他只是半饱。”方别认真说道,句句属实,但是郭盛听得跟听天方夜谭一般。
“他很能打?”郭盛问道。
方别点了点头。
“有你能打吗?”郭盛再问。
这次方别仔细想了想:“应该没有。”
“看来你最少省粮食。”郭盛认真说道。
“吃多少饭做多少事,难道你没有听说过这个道理?”方别静静说道。
“但是他把你的份也吃完了。”郭盛说道。
“没事,那我少吃一点。”方别淡淡说道。
“所以,你这次来汴梁究竟要做什么?又有谁要倒霉了?说起来我们也有很久没见了。”郭盛接下来如同连珠炮一般说道。
“一点私事,并没有想让人倒霉的想法。”方别淡淡说道:“叶重,这个人你知道吗?”
“你是说那个药商?”郭盛若有所思地说道。
“你知道这个名字就好。”方别看着郭盛:“他又有什么故事?”
“总之是很有能力的一个人。”郭盛淡淡说道:“他现在算是汴梁城最有实力的药商了,不仅有药材的门路,还有靠山,汴梁城的药材生意被他控制了十之七八,手下光在汴梁城就有七八家生药铺子,有人说他有宫里的门路,不过没人知道真假。”
“不过有句话说得好。”
“道上传的不知真假的谣言,就姑且当做真的,反正不吃亏。”
说道正事的时候,这位郭少爷表情也是很慎重认真。
“那我想去找他买一味药材,能够买到吗?”方别再问道。
郭盛看着方别:“什么药材?”
“你不需要知道名字,但是只用知道,整个汴梁城可能只有他手里才有这味药材了。”方别说道。
“需要多少两银子?”郭盛直接问道。
“我知道你郭少爷有钱。”方别笑了笑说道:“不过这次不用你的银子。”
“真的?”郭盛将信将疑:“你有不要银子的时候?”
“银子有用的时候就要银子,银子没用的时候,那东西不能吃不能喝,你信不信以后大家都用纸钱?”方别淡淡笑道。
“纸钱我家也大把有啊,我郭家钱庄的银票在神州十八省都能够兑换流通。”郭盛看着方别说道。
“那是因为银子太重,并且你的银票你能给朝廷交税吗?”方别笑了笑说道:“说白了银票就是你钱庄的存单你该明白。”
“好了,不扯那么多了。”
“我现在想找叶重买一味药材,你有办法帮我引荐吗?”
郭盛一拍大腿:“你这可问道点子上了。”
“这个叶重一般不见外人,只有拿别人的举荐信才能够见。”郭盛说完这句话,然后突然想到什么之后才看向方别:“我说你小子怎么想起来找我蹭饭!”
“你是不是去找过叶重,被打了闭门羹?”
“这个真没有。”方别静静说道:“我只是事先会多打听一下。”
“那你还要我关于叶重的情报?”郭盛佯怒道。
“多一份情报来源互相比较总没有错。”方笔笑了笑:“目前无论从哪一份情报来源看,这个姓叶的都很难缠对吧。”
郭盛认真点了点头。
“你稍等一下,我这就给你写举荐信。”郭盛这样说着,也没有和方别寒暄什么,自己转身走进了书房,不多时,就拿着一份封好火漆的信封给了方别:“这外面是我郭府的印戳,里面的信中有我的私印。”
“叶重见了这封信自然就会愿意见你。”
“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郭盛情深义重地说道。
方别笑了笑:“暂时不用了。”
“所以今晚也不会在我这里住?”郭盛继续问道。
方别摇了摇头:“就不给你添麻烦了。”
郭盛笑了笑,他知道方别这不是客气话。
他说添麻烦,就一定是添麻烦。
“那我就不留你了,希望下次见面,你还有我能帮到的地方。”郭盛笑着说道。
“还是少见面为好,毕竟无事不登三宝殿。”方别拿过郭盛手中的信,同时拍了拍已经吃完的黑无,转身就向着门外走去。
他来到郭府,其实就是为了这封举荐信。
郭盛也明白,所以既然已经完成了目标,就不需要久留。
黑无当即站起跟在方别身后,他一直处于低效待机状态,不过吃东西还是不含糊的。
方别已经走到了门外。
郭盛突然叫住了方别。
“等等。”
方别回过头来。
郭盛看着这个清秀冷清的少年,有点感觉这几年来,这个人从来都没有怎么变过。
他似乎太早就成长结束,所以漫长的岁月来,剩下的只是沉淀。
“不要死。”郭盛静静说道。
方别笑了起来。
“我不会死的。”
少年转身离开。
只剩下一个月白色的背影。
第一百三十九章 臣妾做不到
带着举荐信离开了郭盛的郭府,方别带着黑无,并没有在汴梁城的其他地方闲逛,而是直接就来到了那个所谓汴梁城最大的药材商人叶重所在的叶府。
方别当然不是薛铃这样的铁憨憨,他讲究凡事谋定而后动,也就是没有完全把握,概不出手。
虽然说这一次紫背天葵算是突发事件,方别有些准备不足,但是该有的程序也是要有的。
而现在,当他踏入汴梁城之后,一切的计划就已经开始了运转。
现在他站在了叶府的石狮子前,这一次他刚刚走进,就有高大的小厮想要将他赶走。
高大和小厮两个词是可以并存的。
而方别则看着对方的动作,不慌不忙地拿出来了郭盛给他的推荐信。
“我想要见叶重。”方别这样说着。
这样说着的同时,他平静一指点中了这个高大的小厮胸口。
曾经商九歌说过,她最擅长的就是让别人听她的话,至少听完她的话。
那么现在看来,其实方别也很擅长。
方别点了这个小厮的穴道,然后说了他要说的话,将那封信塞到了小厮的手里面。
“这是郭盛的推荐信。”方别直接说出来了郭盛的名字,因为郭盛的名字在汴梁城非常好用,至少要比叶重的名字好用。
因为这位郭少爷在汴梁城真的鼎鼎大名。
在过去的十年间,方别其实认识了很多很有意思的人,不过一般来说,方别并不会和他们见面。
这次不是一般情况。
“还有。”方别看着这个高大小厮的眼睛。
“如果你没有把郭少爷的这封信交给叶重的话,那么我就杀你。”
方别说的异常平静,就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但是却让人不由感觉方别说到做到。
方别看到了这个小厮眼中的恐惧,然后解开了他的穴道。
这个小厮被解开穴道之后当即跪在方别面前:“爷……”
他只说出来了一个字,方别看着他冷哼了一声,他就赶紧转身连滚带爬地跑进了叶府。
只是叶府门前分外冷清,除了黑无,没有其他的观众。
而黑无这个观众,有等于说没有。
他早上吃了不少烤包子,中午又吃了一桌子的菜。
黑无现在很饱。
狮子吃饱了就会无所事事地趴在草地上睡觉,黑无吃饱了没有睡觉,但是站在那里就好像一个神游天外的白痴。
方别则看着黑无:“接下来请提高警惕。”
黑无扭头看了方别一眼,然后再自顾自地发呆,并没有回答,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不过方别知道只要给他说一声就够了,因为黑无要比所有人想象中都要聪明,想占黑无傻的便宜得人都死了。
比如说那个绿蝎子。
而随后,那个高大的小厮随即一路狂奔地跑了过来,浑身大汗,气喘吁吁:“叶,叶老爷里面有请。”
“为什么他不自己出来迎接呢?”方别看着这个高大的小厮说道。
这个小厮都快哭出来了:“叶老爷,他在看那封信。”
这真是一个好理由,方别点了点头,自己向着叶府门内走去,黑无跟在放别的身后。
叶宅很大。
虽然说没有郭盛的郭宅大。
叶宅很美。
虽然说没有郭盛的郭宅美。
但是郭盛的郭家是汴梁,不要说汴梁,就算在神州大地上,郭家的财力也能够排的上前五。
至少说要比某个丢人的盛家要强,所谓富可敌国,指的就是郭家这样的人家。
但是,叶宅虽然比不上郭宅,但是能够和郭宅比,就说明叶重这个人真的很不简单。
因为他只是一个药材商人。
方别和黑无来到那个雅致的湖心亭,小厮看着湖心亭:“老爷就在里面等你们。”
那个湖心亭说是亭子,事实上是一个修建在湖中的三层小楼,有白石的长廊相连,长廊两侧开满了雪白粉红的莲花。
路远点了点头,就要往前走,而这个小厮继续开口说道:“老爷说,只能你一个人进。”
他这句话指的是黑无不能进。
方别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他向前走去,黑无也跟在方别的身后,这个高大的小厮鼓起胆子想要拉住黑无,但是他刚碰到黑无的衣角,自己就直接向着后面横飞了出去,一直飞出了两三丈远,等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看到黑无已经跟着方别走到了长廊的中央。
所谓拦,是需要足够的实力才能够拦下。
方别之所以要带着黑无来到汴梁,就是要一个可以无所忌惮的打手。
既然这样的话,方别又怎么会自缚手脚。
方别走在湖心亭的门前,淡淡笑道:“方别前来求见叶先生。”
门内一片宁静,而在宁静声中,一个中年人的声音幽幽响起:“接天莲叶无穷碧。”
“映日荷花别样红。”方别淡淡回答道,他开口说求见,只要里面有声音传出,方别也就进了。
不要说接天莲叶无穷碧,就算里面说惊雷这通天修为天塌地陷紫金锤。
方别也会接一句紫电这玄真火焰九天悬剑惊天变。
接贯口呢,谁不会呀。
不过推门而入,正看到一个白衣的书生正对着湖心亭的窗口,他面前正是接天连地的大片荷叶,翠绿如画。
“见过叶先生。”方别静静说道。
“方别?”叶重看起来三十有余,面白无须,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很难想象他能够拥有那海量的财富以及遍及汴梁全城的药材渠道。
“正是。”方别点头说道。
“郭盛是你什么人?”叶重继续问道。
他手中有书,书中有信,正是之前郭盛写的那封举荐信。
“朋友。”方别淡淡说道。
“有郭少爷这样的好朋友,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叶重带着略微感慨的语气说道:“你来找我做什么?”
“买药。”方别平静说道。
“买药你不该找我。”叶重说道。
因为他说的是实话。
叶重是卖药的,但是他又不是卖药的。
他是汴梁城最大的药材商人,但是并不是药店的掌柜,并不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人。
郭盛家里虽然有几个钱庄,银票通行全国。
但是郭盛自己给方别画的银票是绝对兑换不了的。
“但是我买的不是普通的药。”方别看着这个读书的书生说道。
“敢问你想买什么药?”叶重扭头看向方别。
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向方别。
这是看在郭盛的面子上。
可见郭少爷的面子真的很有面子。
“紫背天葵。”方别静静吐出来这四个字。
“我没有听说过这种药。”叶重毫不犹豫地开口说道。
方别笑了笑:“您开个价钱?”
叶重看着方别:“我没有办法给我没有的药给你开价,因为无论什么价钱我都给你拿不到这个药。”
“所以说我走错地方了?”方别静静问道。
“我想应该是这样。”叶重淡淡说道:“以及不知道是谁告诉您了这个错误消息。”
方别表情依旧是平静的,没有显示出失望愤怒或者沮丧的神情:“那么您能够告诉我,在哪里能够找到紫背天葵吗?”
“如果能够告诉我的话,在下感激不尽。”
叶重将书本中的那封信收了起来:“郭少爷的字写的真好。”
这样说着,他伸手一弹,将那张信纸弹出了窗外,只见其晃晃悠悠地落在那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湖水之中。
叶重的声音则不紧不慢地响起了起来:“我不知道,两位可以走了。”
在叶重这个声音落下去的那一瞬间,黑无上前走了一步。
湖心亭的地面用的是上好的青石板,但是黑无一步踏上去,他脚下的青石就瞬间下陷开裂,以至于他整只脚都踩了进去。
然后黑无又向前迈出来了第二步。
但这个时候,方别的声音则不紧不慢地响了起来。
“我们走吧。”
黑无收回了迈出来的第二步。
他有些吃力地将脚从青石板中拔了出来,只见那个脚印足有半尺来深,陷坑整体向下凹陷,但是脚印的形状却非常地清晰。
方别转身离开,黑无也就跟在方别的身后离开。
他们穿过了那道长廊。
然后消失在视野中。
叶重放下书本,幽幽叹了口气:“谁泄露出来我们这里有紫背天葵的消息?”
房间之中,静悄悄地传出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报告主人,知道紫背天葵消息的人,包括我们的买主在内,不会超过五个人。”
“不超过五个人?”叶重笑了笑:“那么现在和这个方别加上他身后的这两个人,再加上你我,就已经四个了。”
那个女子的声音依旧平淡:“可能是某个环节出了问题。”
“但具体是哪个环节,属下自然会查明白。”
“你需要多久的时间能够查明白?”叶重问道。
对方停顿了片刻,然后说道:“十日。”
“十日太长,五日怎么样?”叶重问道。
“可以。”这个女子回答道:“但是主人需要加钱。”
“连我也需要加钱?”叶重笑了起来。
“是的,十日有十日的查法,五日也有五日的查法。”女子这样说道。
“那如果我想三天知道答案呢?”叶重再问道。
“臣妾做不到。”女子这样说道。
“原来你也有做不到的事情。”叶重哈哈笑了起来。
“臣妾有很多做不到的事情。”女子静静说道。
“那么你告诉我,这个方别究竟是什么人。”叶重问道。
这样说着,他回身看向方才黑无在地上留下的那个脚印:“那个黑小子又是什么人?”
“这个黑小子,如果臣妾没有看错的话,他应该是如今江湖榜甲榜排名第四十一的黑天魔神,名字叫做黑无,身份是罗教现任山门护法。”
“罗教的山门护法?”叶重皱起眉头:“罗教的山门护法怎么会来到我们汴梁?”
“黑无自从数月前刺杀少林高僧空悟成功后便销声匿迹,有人传说他已经和空悟同归于尽,但是不久之后,蜂巢排出江湖榜,黑无跃居江湖榜第四十一位,是江湖榜开榜以来,第一位刚上榜就能够进入前五十的人物,并且很多人认为,黑无的排名严重低估,他至少有江湖榜前三十的实力。”
叶重淡淡道:“你并没有给我解释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汴梁,还和这个方别在一起。”
叶重现在唯独心有余悸的是,如果方才方别没有叫住黑无的话,那么如果黑无出手,他在这个湖心亭的布置能不能够拦住黑无这个级别的高手。
就叶重自己来判断,是绝对拦不住的。
这怎么不让叶重心有余悸。
“数日前,黑无在洛城再次出现,并且有小道消息称,黑无已经加入了蜂巢。”那个不知在何处的女子这样说道。
叶重不可思议:“蜂巢?”
“怎么可能?”
“罗教中人怎么可能加入蜂巢?”
叶重这样惊讶并不是美有道理的,因为蜂巢虽然是灰色组织,但是蜂巢并不是江湖人人恨之入骨的邪门歪道,相反,作为中原的本土势力,并且是海乃百川兼容并包的存在,蜂巢不仅和七大名门关系匪浅,并且响应的,和西域那些魔教有着不小的敌对关系。
毕竟,蜂巢是大量承接刺杀魔教余孽的任务的组织,也算是克制西域势力向中原蔓延扩散的有力防火墙。
而这样一个组织,竟然会接受西域罗教的山门护法?
这有点让人不敢相信。
“这是从蜂巢内部传出来的消息。”女子淡淡说道:“为了此事,前不久蜂巢刚刚在汴梁进行了一次最高级别的会议,主人应该有所耳闻。”
“原来如此。”叶重点了点头:“如果是黑无这样的角色能够加入蜂巢,那么就算忍受一些非议,也是值得的。”
这样说着,叶重继续开口说道:“那么,这个方别又是什么角色?”
“他是蜂巢的人?”
“正是。”女子说道:“如果属下的情报没有出错的话,他应该是洛城的铁蜂蜂针,却不知道为何会来到这汴梁城中。”
“一个铁蜂蜂针,成什么气候!”叶重轻蔑说道。
却听到女子继续冷冷开口道:“他的师傅,如果情报无误。”
“应该是何萍。”
“什么!”叶重再也保持不住镇定,手中的书本被他直接撕成了两半。
“哪个何萍?”
“主人认识的那个何萍。”女子静静说道。
第一百四十章 方别的打草惊蛇
叶重手中的书本被他一个不留神撕成两半,那些写满字迹的书页如同树叶一般飘落,散落一地。
“叶萍。”叶重有点恍惚地念着这个名字:“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她为什么没有死?”
“她凭什么不死?”
叶重接连发出这些疑问,而那个不知在何处的女子则平静给了自己主人回答:“何萍只是不再担任她的玉蜂而已。”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叶重随即问道。
“毕竟主人不想听到关于何萍的消息。”女子说道:“何萍不再担任玉蜂之后,对于主人的威胁就会大大减小。”
叶重沉默:“好吧,那就是说,这方别也并非善类。”
“属下建议我们最好小心那个方别。”女子道。
“你有什么建议吗?”叶重沉吟说道。
其实之前叶重都算是沉着冷静,但是这个关于何萍的消息,大大打乱了叶重的心神。
“属下建议,那个交易提早完成,以免夜长梦多。”女子冷清说道。
“当断则断,不断则乱。”叶重点了点头:“你去通知那边,今晚我们就完成交易。”
“交出那个烫手山芋之后,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什么方别什么黑无什么何萍,都与我们无关。”
“遵命。”女子冷清说道。
随即,整个房间重归寂静。
叶重叹了口气,再拍了拍手。
有黑衣人躬身走进:“主人有何吩咐?”
“把这些清理一下。”叶重指了指自己脚下的残书,以及黑无留下的那个脚印。
“我不想再看到这些。”
“遵命。”黑衣人低头说道。
……
……
而方别在出了叶府之后,并没有在别处逗留,而是带着黑无在汴梁城中转了一小圈确定没有人跟踪之后,来到一个僻静宅院门外。
方别从口袋里拿出来钥匙打开门锁,然后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有些清净的四合院样式的小院,里面家具整齐洁净,并没有积灰。
如果是薛铃的话,肯定会好奇方别不知道什么时候布置下来的这个地方,但是黑无并不有这个疑问。
他只是进了屋之后,直接躺在了床上。
“还不赖吧?”方别坐在桌子前给自己慢慢倒上一碗茶。
黑无停顿了许久,然后说道:“今天为什么阻拦我的出手?”
“你以为自己一定能杀的了他?”方别笑了笑说道。
“杀不掉么?”黑无冷冷问。
“杀得掉吗?”方别笑着说道。
黑无看着天花板:“无论杀掉杀不掉,先试试再说。”
“我们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杀掉叶重来的吗?”方别淡淡笑道。
自始至终,方别都没有丝毫失落失望的样子。
“但是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拿到。”黑无说道。
“真的吗?”方别静静喝了一口茶,然后撇了撇嘴:“郭盛家的茶果然全是信阳毛尖。”
“我记得他说他家有几座信阳的茶山。”黑无静静接道。
“所以说你待机的时候也不是全傻。”方别说道。
“毕竟我要知道一天发生了什么,然后再决定记住哪些,忘记哪些。”黑无静静说道。
他伸手指了指脑袋:“我这里不太对劲,你应该清楚的。”
“你还是我见过第一个理直气壮甚至有些骄傲地指着脑袋说自己这里不太对劲的人。”方别笑了笑说道。
少年可以在随时随地都保持这种笑容。
“毕竟已经不太对劲了,就不要否认什么。”黑无静静说道:“与其说掩盖,不如想办法把劣势变成优势。”
“我或许能治。”方别说道。
“不要。”黑无坚决拒绝。
“不要那么傲娇好吧。”方别笑了笑:“你或许会说真香?”
“你和别人说话也是这样吗?”黑无问道。
“什么这样?”方别问。
“就是说这些别人听不懂的话。”黑无说道。
“偶尔。”方别淡淡说道:“如果不太熟,就不会说。”
“我和你不熟。”黑无说道。
“一回生二回熟,我们都那么多回了,不熟应该熟了。”方别道。
黑无认真想了想:“也是。”
“那让我给你治治脑袋?”方别问。
“不要。”黑无的反应和上次有一样快。
“不要那么傲娇好吧。”方别重复说了上次说的话。
黑无没有看方别,看着天花板。
他只是不再和方别说话。
有种不想说话叫做不想理一个傻瓜。
虽然说黑无经常自称傻瓜。
“为什么呢?”黑无不说话,那么只好方别说话了。
黑无看着天空:“我不信任你。”
“看来受伤很深呢。”方别笑了笑:“如果我治好宁夏,我指的是彻底治好,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脑袋?”
黑无摇头:“不行。”
“一点商量都不打的?”方别问。
“是的。”黑无说过:“毕竟我傻,吃过一次亏,就永远不会吃第二次了。”
方别叹了口气:“黑天魔功修炼起来怎么样?”
方别继续转变话题。
黑无摇头:“不怎么样,你就对我这么感兴趣?”
方别喝茶。
“好吧,那言归正传。”方别看着黑无。
“叶重手里有紫背天葵吗?”方别问道。
“你在明知故问。”黑无说道。
“但是至少有个可以商量的人?”方别笑着说道。
“毕竟你好不容易有脑子的时候不聊两句,我会被憋死的。”
“你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黑无说道。
“那你看的真的只是表面,我其实喜欢说话喜欢的要死,只是能听我说话的人太少了。”方别轻笑着说道。
然后方别顿了顿:“确实,叶重手里确实有紫背天葵,不过有人给他开了一个没有办法拒绝的价码。”
“所以说,他只能当做自己没有这味药的存在。”
“并且,我想,现在紫背天葵还在他的手里没有被交易出去,否则也不会那么下逐客令。”
“那么现在,你想他会怎么做呢?”方别笑着看向黑无。
黑无看着天花板:“当然是尽快完成交易了。”
“宾狗!”方别笑着夸奖黑无。
“那么这样的话,我们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有时候打草惊蛇是非常愉快的作战。”
“今天晚上入夜之后,我们去叶府守株待兔。”
第一百四十一章 月上柳梢头
汴梁城中,月上柳梢头。
月影依依,杨柳翠绿枝条垂落在湖水之上,微风吹过,荡起微微的涟漪。
树上有人。
方别总有一些特殊的藏人技巧,此时月黑风高,夜色蒙蒙,柳树又大又密,藏身在树冠之中,就可以轻易监视整个叶府的动静。
当然,只有方别一个人在监视,黑无熟练地找了一个舒适的树杈开始睡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方别也蹲伏在柳树中一动不动。
只有月色偏移,万籁俱寂。
而当明月移到头顶最高处的时候,黑无突然睁开了眼睛。
在黑无睁开眼睛的同时,有两个穿着黑色夜行衣的人跃上了叶府的围墙。
黑无看向了方别一眼。
方别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黑无重新闭上了眼睛。
这两个穿着黑色夜行衣的人鬼鬼祟祟,但是功夫确实极好的。
他们跃上围墙,四周观望,确定没有人跟踪监视之后,再一跃而下,随后在叶府纵起轻功狂奔,向着叶府的湖心亭一路而去,只见其并没有走那湖中长廊,而是直接踏水而行,如同惊鸿一般,点起荷叶的那一瞬间身体便腾空而起,几个起落,二人便来到了湖心亭上。
黑无假寐,方别远远望着二人,看到他们敲门然后走进了湖心亭。
方别嘴角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所谓打草惊蛇,就是将水搅浑,逼迫对方动起来,以不变应万变有时候是最难对付的,而当对方动起来,那么就自然会生出来破绽。
他去找叶重去买紫背天葵,最顺利的情况下,自然是手到擒来,无论叶重开出来怎么样的价码,只要有价,那么就好说。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然后走人,是多么愉快的交易。
但是如果叶重说没有,那就说明有人给了开了他无法拒绝的价码,忠臣不事二主,好女不侍二夫,至少说叶重是一个守信的商人,他没有办法答应方别,那么就只能说谎,说自己这里根本没有紫背天葵。
这个世界上说谎的人有很多,有些人能够说到天衣无缝,而叶重的谎言并不到天衣无缝的地步,况且,方别也相信关于紫背天葵的情报是真的。
这一方面是直觉,一方面是经验。
那么方别就只能进行第二个计划,那就是抢。
明买不行就只能暗抢,这是所有网文小说中经常出现的勾当,方别也不能免俗。
况且方别还是真的需要紫背天葵回去救人。
先礼后兵,永远是不会错的。
并且,对于叶重,方别当然不会是一无所知,他先礼后兵,却带着黑无,其实就是在向叶重暗示他的身份,这样一个毛头小子带着郭盛的举荐信来见他,无论是谁,都要给方别,或者说给郭盛三分颜色。
而方别身边还带着黑无这样的顶尖高手。
不怕贼偷还能不怕贼惦记着?
那么再劝退方别之后,对方就会立刻提前交易,以免夜长梦多。
而方别就早早蹲守在叶府高处,等待交易的进行。
凡事多算一步,总不会错的。
这也是方别的行事之道。
这应该是早已经谈好的交易,所以那两个穿着夜行衣的黑衣人在湖中亭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两个人就重新走出,可以清晰看到,其中一个黑衣人背上背着一个长条形的匣子。
方别嘴角的笑意更浓,他轻轻叫了一声黑无。
只一声,黑无就睁开了眼睛。
“可以了吗?”黑无跃跃欲试说道。
黑无永远是不限架多的人。
而方别所要做的,则是让黑无尽可能少地打架。
毕竟黑无打架阵势太大,如今汴梁如此凶险,真的是属于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
但是不打枪,并不意味着不带枪。
方别摇头:“你来帮我压阵,我来解决他们。”
黑无看着方别,没有说话。
“今天晚上有你出手的时候。”方别笑了笑:“我保证。”
或许是这句我保证打动了黑无,这个黑痩的少年终于满是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随后方别悄无声息地下树,同时身形开始如同鬼魅一般在叶府的阴影中游动。
其实方别的本职工作就是刺客,所谓刺客,就是在阴影中存在需要时发出必要一击的存在。
至少现在,方别已经化身阴影。
而那两个穿着夜行衣的黑衣人一无所知,他们只是满意于这次任务的顺利与神不知鬼不觉。
踏水而入,再踏水而出,他们足尖踩在湖中的荷叶上,轻轻一点,便看到荷叶沉入水中,而他们的身体已经腾空而起,登萍度水算是轻功的极致表现之一,也是武林高手的最好体现。
只要不是像裘千丈那样事先在水中先打上暗桩。
而在他们轻松写意地越过湖水,踏上陆地那一瞬间,异变突生。
前一人在轻功运转中,踏足地面的那一瞬间,只感觉一根坚硬的木棍抵在他胸口,正中膻中要穴,真气运转,原本就讲究一个流转不息,而现在运转途中被这样一根木棍突然打岔,他瞬间真气逆流入经脉之中,登时翻倒在地。
后一人大吃一惊,低声喊道:“谢晴!”
他喊出来的同时,自己的胸口同样被点中了一指。
方别停在他的面前,身后是已经倒在地上的谢晴。
方别看着他的脸,侧头笑了笑,开口说道:“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
方别并没有蒙面,所以夜色下他也看到了方别的脸,他呆立在原地,穴道被制,一时间已经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但是相对于此,方别出现在这里更让他感到吃惊。
“你怎么会在这里?”颜冰冷冷问道。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方别笑着说道。
“你该庆幸来的人是我,否则你们俩已经死了。”
颜冰叹了口气:“好吧,谢谢。”
颜冰知道方别说的是真的。
尤其是这样被偷袭的前提下。
“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给我回答的话,那么你就可以活着离开。”方别继续冷清说道,带着些许漫不经心的味道。
“否则你会杀了我吗?”颜冰静静问道。
“或许吧。”方别看着颜冰的眼睛,已经漫不经心。
颜冰点了点头:“你问吧。”
“让你来拿紫背天葵的人,是不是秦。”方别于是就问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沐猴而冠
月色溶溶,叶家庭院中,湖边只有这三个人。
倒在地上的谢晴,站在地上的颜冰与他对面的方别。
这三个人至少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是蜂巢的刺客。
并且谢晴和颜冰甚至一组银蜂刺客,而方别只是铁蜂。
不过银与铁相遇,永远都是银吃亏。
方别的面色平静,颜冰看着方别的脸,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
面对方别的这个提问,颜冰并不是十分地意外。
“真不愧是你。”
“但是你来汴梁,就不怕秦杀了你吗?”颜冰冷冷问道。
这个有些消瘦的男子话语平静,似乎并不是很害怕方别痛下杀手。
方别耸了耸肩:“怕得要死,所以我带了帮手过来。”
颜冰点了点头:“这紫背天葵,确实是秦点名要的。”
“他的伤还没有好吗?”方别笑了笑说道,笑得非常开心。
“哪里有那么容易好。”颜冰看着方别:“毕竟是何萍亲手动的手。”
“他是萍姐第一个想杀而没有杀掉的人,我想他应该骄傲才对。”方别静静说道,这样说着的同时,他走到颜冰的身后,取下来颜冰背上的盒子。
“如果你拿走的话。”颜冰静静看着方别的动作:“那么不杀我的话,我会把你给报上去。”
他这样说道,方别这边已经打开了那个狭长的玉匣,只见其中是一枝通体紫红色的药草,根须俱全,被包裹在一团湿润的黑色泥土之中,一侧生长着一片卵状心形的叶子,另一侧则生长着三四朵粉色小花。
这株紫背天葵不知道被采摘出来多久,但是在这个玉匣之中,依然显得生机勃勃,似乎将其埋入土中就能够继续生长一般。
让人能够感到这株药材的不凡,以及保存的完好。
“这就是紫背天葵?”方别轻轻哂笑了一声。
颜冰不可思议:“难道不是吗?”
……
……
湖心亭。
烛影飘摇,叶重坐在桌前,桌子上放着一个黑色的檀香木匣。
他抚摸着自己面前的檀香木匣,就像在抚摸最心爱的宝物。
这是之前颜冰与谢晴带进来的东西。
也是交换紫背天葵的东西。
“这样好吗?”那个女子在叶重背后说道。
“有什么不好的?”叶重冷冷说道。
这样说着,他打开了那个檀香木匣,只见木匣左侧是十来颗璀璨生辉的夜明珠,中间是一叠泛着油墨香气的银票,右边则是一对洁白如玉的晶莹玉佩。
而这,就是换取紫背天葵的报价。
“主人就不怕秦震怒吗?”女子问道。
“他有什么好怒的,我终于收下了他的报价,并且将紫背天葵给了他,这样好的买卖,他有什么好震怒的。”叶重慢悠悠地说道。
“可是。”女子欲言又止。
“可是我们用了假的紫背天葵来糊弄他?”叶重笑了笑说道。
女子声音低沉下来:“主人这样做自然有主人的道理。”
“我有什么道理?”叶重哈哈大笑说道:“如果是秦的话,自然他看到那株紫背天葵就会懂了。”
“我怎么敢用假的紫背天葵来糊弄那个刺客之王。”
“但是如果我用了假的紫背天葵,那么他就知道,这一定会另有原因。”
“况且。”叶重用手抚摸着那叠银票:“方别和黑无既然对于紫背天葵势在必得,那么他们一定会对叶府严加监视。”
“这样的话,一旦假的紫背天葵被他们夺走?”
叶重露出了成竹在胸的笑容。
女子猛然明白了什么:“主人英明。”
“一旦方别黑无夺走紫背天葵,那么他们手中的紫背天葵无论是真是假,都会变成是真的,而此时他们就再次得罪了秦,成为了秦的死敌。”
“到那个时候借刀杀人,驱虎吞狼,便是顺水推舟之势。”
“而如果说紫背天葵顺利送到了秦的手中,那么也会转移方别和黑无的注意力,能够摘除我们身上的干系,反正秦对于紫背天葵也不是急需,我们收下尾金,那么就再也不敢在这件事上对于秦虚与委蛇,秦也会接受这个结果。”
“真不愧是主人妙计。”
“属下如同萤火之光,无法比拟主人皓月之辉。”
而正当这个女子说完,就听到门外传来静静的鼓掌声。
“啪!啪!啪!”
方别一边鼓着掌,一边推门而入,笑着看着坐在椅子前的叶重和他面前的那个黑色檀香木匣:“叶老板真是好手段好见识。”
“驱狼吞虎,借刀杀人之计姑且不说,你这个妹子的马屁拍的也真是好。”
“只是我想知道。”
方别走到房间之中,背上背着那个修长玉匣:“你们有没有想过,我还会回来?”
叶重有点哑口无言。
他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变成曹操——正在仰天大笑那诸葛无谋,周瑜少志,若在此安排一只偏师,那么自己就只能束手就擒。
随后赵云,不,随后方别就鼓着掌推门而入。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叶重只能有点语无伦次地发问。
“因为紫背天葵在这里啊。”方别笑着抚摸了一下自己背上的玉匣:“白天的时候,叶老板不是是信誓旦旦地说,你这里没有紫背天葵吗?”
“那么,现在我背上背的又是什么东西呢?”
“以及这份紫背天葵原来是给秦的啊,怪不得叶老板不敢将紫背天葵卖给我,而现在好了。”
方别看着叶重,露出来微微的笑意。
“本来我拿钱买,叶老板不卖。”
“而现在,我如果用叶老板的命来换这株紫背天葵。”
“不知道叶老板是换还是不换。”
叶重感觉自己背上都是冷汗。
他以为自己已经够小心慎重了,但是在这个少年面前,他就好像是戏台上的猴子一样,装模作样沐猴而冠,最后却只能被对方放肆嘲笑。
尤其是现在他还被对方轻描淡写地以性命相威胁。
“难道。”叶重颤抖着问方别:“难道你就不怕秦来找你麻烦吗?”
“秦吗?”方别笑了笑。
“他的话,麻烦已经来找过了。”
“但是并没有什么效果。”
“现在,我想我可以来顺便找找他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