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我为什么要和他们一样
虽然租一辆马车薛铃不同意。
但是买两匹马薛铃还是举双手赞成的。
反正花的不是自己的钱。
并且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上次从黄河十七盗那里骑回来的两匹马,现在虽然不在客栈——毕竟客栈里面没有栓它们的地方。
但是依然还在洛城,依然还在方别的掌控之中。
按照方别的话,就是什么时候想骑还能拉出来溜溜。
只是薛铃找不到在哪里罢了。
盛君千别的不行,掏钱还是很痛快的。
单凭这一点,盛君千就是男友力max的典型。
这让薛铃对于盛君千至今没有娶老婆感到了好奇至极。
“所以你为什么还没有结婚娶老婆呢?”两个人一前一后骑在枣红马上,薛铃开口向着身前的盛君千问道。
“说吧,给多少钱你才愿意放弃这个话题。”盛君千痛苦问道。
薛铃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清脆悦耳,如银铃交响。
两个人此时一前一后行走在空旷的官道上,向着西南一路而去,此时正是正午,马匹晃晃悠悠,影子垂在身下。
至少景色很好,万籁俱寂。
“看来是很痛苦呢。”薛铃笑了笑:“好的,那我就不问了。”
薛铃这样突然放弃让盛君千反而有点不适应,毕竟这个关于结婚娶老婆的话题就是薛铃突然挑起来的。
但是盛君千总不能追问着说你问吧你问吧这样抖m的表现。
于是两个人也就策马在官道上前行,一路走到日头西垂,远远看到一个茶棚,两个人才下马进茶棚中要了茶水干粮,顺便让马匹歇息。
茶水只是普通的大叶茶,粗劣不堪,不过对于赶了差不多一天路的人,却不亚于琼浆玉露,盛君千自己连喝三大碗意犹未尽,但是薛铃却稍微有点迟疑。
主要是她现在出门,总是事事想起来方别。
如果是方别的话,这些茶水他是肯定不会喝的,所有的食物饮料,必须他亲自过手才放心,或者说这些出自薛铃之手。
但是方别能够这样做,除了方别狡兔三窟,身上总是备有干粮饮水应急之外,更重要的原因则是方别的忍耐力也非常强,他一天一夜滴水不入也是寻常。
想到这里,薛铃选择默默推开茶碗。
“怎么,你不渴吗?”盛君千看着薛铃疑惑说道。
薛铃想了想,摇头说不渴。
盛君千自己是真的渴的要死,但是薛铃这样说,他瞬间紧张起来:“不会是茶水有毒吧?”
这样一说,盛君千自己更加害怕了:“我已经喝了那么多,怎么办,吐也吐不出来了。”
薛铃的表情稍微有些无奈,她看了看远处的茶寮老板,发现对方完全不在意自己这边,才有些安心:“我并不知道这有没有毒,不过我们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此行又不是有什么重要任务,我想还是不会有人在这荒郊野岭专门设伏我们两个。”
“那你为什么不喝?”盛君千一想感觉也对,然后就对薛铃的托词感到不解:“我就不信你不渴。”
薛铃侧头一笑:“如果我真的不渴呢?”
这样说着,薛铃顿了顿:“其实渴还是有点渴的,不过没有到不喝茶就活不下去的地步,我们准备的有干粮饮水,并不是说不喝这些茶水就走不下去。”
“以及……”薛铃说到这里,就有些说不下去了。
“以及什么?”盛君千不由追问道。
“以及方别啊。”薛铃静静道。“其实自从我成为蜂翅以来,一直都很受他的照顾,虽然我知道自己离他差得很远,但还是总希望以他为方向努力。”
“如果是方别在这里的话,那么这碗茶他一定就不会喝的。”
“想到这个,我也就也突然不渴了。”
薛铃看着面前飘着几片茶叶的粗劣茶水,这样轻轻说道。
“你是你,他是他,为什么非要事事学他?”盛君千就不由开口道。“每个人和每个人都不一样,非要人人事事皆一样,这样才好吗?”
薛铃看着面前的盛君千,盛君千端碗又喝了一大碗茶。
其实老实说,盛君千这种富家公子,应该不会爱喝这种茶水的,不过他居然真的喝的津津有味,不仅仅是因为渴的缘故。
“所以说这就是你不娶老婆的原因吗?”薛铃静静说道。
盛君千扭头一口将口中的茶水全喷了出来。
“你能不能哪壶不开提哪壶行不?”
盛君千提出了严正的抗议。
不过抗议之后,他自己反而自顾自笑了笑:“其实差不多吧。”
“我就是不希望过和别人一样的生活,所以说才选择踏入江湖,走自己的路。”
“当然了,我也知道自己这样邯郸学步,东施效颦什么的不是太好。”
“但是只要不过和我父辈一样的生活,过我父母所期待我过的生活,我就很满意了。”
说到这里,盛君千看着薛铃:“是的,我知道我年纪也老大不小了,总不能天天跑红袖招,并且我如果想娶妻还是很容易的,你看我长得不坏,其实也没有什么大毛病,家世也好,在我老家那边,有大把的大家闺秀愿意嫁我,说起来我还曾经是不少人的梦中情人。”
“毕竟,我条件也不是很差不是吗?”
薛铃点了点头,盛君千的条件哪里是很差啊,简直是好的不要不要了。
但正因为好的不要不要,没老婆就很奇怪。
毕竟二十八没老婆,简直太惨了。
“但是我娶了老婆,我是继续出来闯荡江湖风餐露宿呢?还是回家安心老婆孩子热炕头,等着儿子长大抱孙子呢?”盛君千看着薛铃,继续说道。
“这样不好吗?”薛铃反问道。
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生活啊。
“如果这样好的话,我当初为什么要出来?”盛君千笑了笑:“我十八岁的时候就可以过这样的生活了。”
“那你可以继续出来闯荡?”薛铃有点被盛君千问住了。
“如果我继续出来闯荡的话,那么就把新婚娇妻独自留在家中,让她独守空闺守活寡吗?”盛君千看着薛铃,淡淡笑道。
薛铃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主要是,她没有想到,盛君千竟然会是这样温柔的一个人。
第九十九章 入夜与计划
两个人面前有两碗茶,一碗空,一碗满。
空的是盛君千已经喝空了,满着的是薛铃从始至终都没有喝。
薛铃看着盛君千,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那么你就不能找个和你一起行走江湖的吗?”
“我其实有在找?”盛君千又给自己倒了一碗粗茶,别的不说,盛君千的茶量堪称一绝。“其实最早的时候我也抱着在江湖上找一个情投意合的女侠的愿望。”
说到这里,盛君千看着薛铃:“你知道行走江湖的女侠有多么稀有吗?”
“你知道那些女侠身边一堆师兄师弟吗?”
“你知道像是商九歌这种姑娘有多么罕见吗?”
提到江湖女侠,似乎就一下子戳中了盛君千的痛处,他这样喋喋不休地说了半天,然后才又转过来长叹一口气:“其实想想还是蜂巢好。”
我知道,蜂巢看起来跟发老婆差不多。
薛铃在心中吐槽道。
虽然仔细想想,和老婆真的区别很大。
看到薛铃沉默,盛君千以为薛铃有点不屑,自己摇了摇头:“好吧,还是有区别的。”
“总之呢,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在江湖上收获红颜知己的心了,我只是羡慕行走江湖自由自在的感觉,有时候我也想,如果哪一天我如果厌倦了,至少还有一条后路,但是江湖儿女未必愿意和我回去过土财主的日子。”
“至少。”盛君千幽幽说道:“我家老头子那些人,一定不会喜欢我在外面找的老婆的。”
薛铃没有想到盛君千竟然想的这么长远。
有时候她确实把盛君千看的太简单了。
“那就不聊这个了。”薛铃摇头说道:“既然想不好,那就以后再想。”
“毕竟很多时候我们所规划好的事情,会被现实轻而易举地打得粉碎。”
就好像薛铃自己这样。
薛铃在人生的前十七年里,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沦落江湖,并且还会成为一个最不齿的刺客。
但是当这一切真正来临的时候,可能那些曾经旁观过薛铃人生的人会感觉命运无常,但是对于薛铃自己而言,有种不过如此,这样也好的感慨。
“我们先来说说接下来的计划吧。”薛铃伸手蘸了一点已经冰凉的茶水,伸手在桌面上画着简略的地图。
在来到这里之前,薛铃已经将需要的地图基本上已经印入脑海之中,他们现在到了地图哪里,还要行进多远,是否偏离最终地点,这些薛铃都有一个基本的估算。
“我们需要在今天入夜之前进入白云山周边的嵩县县城,然后在县城休息一夜,第二天先在县城中问询一下关于天不老的消息,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那么我们就不用进入白云山山区。”
“当然这个只是最好的发展。”
“如果说嵩县县城中没有关于天不老的下落,我们就只能进入白云山,不过要速战速决。”
“我们必须在进入白云山的五天内找到天不老,如果没有找到就需要立刻返回。”
“否则的话,我们就等于失踪。”
薛铃纤细的手指在桌面上一点点划出地图,配合着少女的讲解,让盛君千对于两个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几乎一览无余。
他不由有些对眼前的少女刮目相看:“原来这就是蜂巢刺客的素养吗?”
薛铃听到盛君千的夸奖,真的一点开心的表情都没有:“只是努力变得不是那么拖后腿罢了。”
“不拖后腿吗?”盛君千听着薛铃这句话:“方别有那么厉害吗?”
“比想象要厉害的多。”薛铃笑了笑说道。
这样说着,她站起身来,从行囊中取出来几文拍在桌上,给店家付了茶钱。
“我们走吧。”
盛君千点头跟上,看着薛铃率先翻身上马。
枣红马的影子已经有些东斜,太阳行将落入山中。
盛君千低头笑了笑,然后上马,轻踢马腹,两个人重新踏上征程。
……
……
洛城之东,汴梁之西。
在官道之外的小树林中,一堆篝火依旧在那里寂寞地燃烧着。
那只硕大的野猪躺在一旁,两条猪后腿被卸下来之后,如今只剩下森森白骨。
所有见识过黑无胃口的人,都已经对大胃王这三个字感到麻木。
而在方别面前,他已经用细铁丝编出来一张铁丝网来,在篝火上面架着,同时在野猪身上片出一片片薄如蝉翼的猪五花肉出来,然后再铁丝网上一点点烤熟,涂上蜂蜜,蘸上佐料,那诱人的香味在空气中一点点飘散。
而方别则看着眼前的黑无:“怎么?”
“还吃吗?”
黑无从来没有受过如此挑衅,但即使是黑无,一个人解决了两条猪后腿之后,也终于露出了力战不支的败势。
但是面对美味,黑无从来不退缩。
“吃!”
“怎么不吃!”
黑无这样说着,一把抓过方别递过来的烤猪五花托盘,用手抓起那些烤得金黄酥脆的猪五花肉,放入口中大口咀嚼着。
“好吃吗?”方别静静问道。
方别自己当然也没少吃,毕竟是方别亲自宰杀亲自烹调,如果不亲自品尝的话,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不过这一整只黑野猪差不多有三百来斤重,哪怕剔除猪骨和猪杂碎,这只野猪也不是黑无一个人能吃完的。
方别当然也吃不完。
但是方别已经差不多吃饱了。
黑无一边吃肉,一边没有理会方别。
“要喝水吗?”方别再问。
黑无这次点了点头:“要。”
于是方别拿出来一个很大的羊皮水囊,当着黑无的面往里面洒进了一些橙黄色的粉末,然后递给了黑无。
黑无同样也没有问那些橙黄色的粉末究竟是什么东西,自己也伸手接过扬头咕咚咕咚痛饮起来。
黑无黑天魔功,非但刀枪不入,更是百毒不侵,况且他也不认为方别会下毒害他。
事实上,这些清水入口之后,只感觉酸甜可口,如橙如檬,喝下去满口生津,清凉无比。
黑无不由露出了惊喜的神色:“这是什么?”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方别淡淡笑道:“你问我一个问题,我也问你一个问题怎么样。”
“你和宁夏。”
“究竟是什么关系?”
第一百章 背叛的价码
此时树林中的夜幕已经接近四合。
只有篝火在悠悠燃烧着。
烤野猪肉的香气在四野中弥漫,但是由于这里有火光的存在,也因为这里有两个比野猪更加强悍的怪物,所以并没有什么食肉动物敢于过来夺食。
当然,由于现在正值夏季,食物充足,也很少有顶级掠食者会因为饥饿而采取更加莽撞的猎食行为。
在此需要排除某只以为某个白衣少女好欺负的铁憨憨老虎。
如今它骨灰差不多已经被扬了。
“你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吗?”黑无扬头喝空了一整个羊皮囊中的水,然后回头,看向方别,静静说道。
这位全身黝黑的少年,此时目光清明,但是带着些许危险的意味。
“是的。”方别点了点头:“我很好奇。”
“你这样的人,不应该那么好奇才对。”黑无说道。
“是的,好奇害死猫。”方别点头说道。
“但是我努力到而今这个地步,就是为了对于我所有好奇的东西,都有刨根问底的资格。”
黑无静静沉默下来,然后晃了晃手中的羊皮囊:“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橙汁香精,说起来制作有些麻烦,但是归根到底,是用鲜榨的橙汁和柠檬汁制作而成。”方别静静说道。
他没有向黑无具体解释这究竟是怎么做的,因为解释等于对牛弹琴,只要告诉黑无这是什么东西就够了。
“除了好喝之外,还有什么功效?”黑无继续问道。
“就是一种和酒差不多的饮料。”方别说道:“不过和酒不同的是,这种饮料喝多少都不会醉,并且相对清水可以提供更多的能量和营养,适口性也好。”
方别没有说的是,在未来的野战军粮中,基本上所有国家的野战军粮都有这样一包功能饮料,并且基本都是橙汁味的,这就是后话了。
方别虽然肯定没有人家做得好,但是耐不住方别的用料好,小作坊精雕细琢啊。
“不错的东西。”黑无点头说道。
他将羊皮囊重新扔给方别,然后问道:“你刚才要问的问题是什么?”
黑无看着方别:“你还有收回问题的机会。”
“我为什么要收回?”方别微微笑。
这个少年一直都是这种慵懒而胸有成竹的表情,即使是面对黑无的时候,这种表情也没有丝毫松懈。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只要方别愿意单独面对黑无,那么他就认为黑无对他没有致命的威胁。
无论是从主观还是客观上的致命威胁。
“那么你为什么要知道?”黑无问。
“因为我不信任你们。”方别坦然说道。
“你天然有不信任我们的理由,但是你又为什么向我们提出来邀请加入蜂巢的提议?”黑无说道。
“因为我们暂时需要你们的力量,并且之前的合作也很愉快,并且在逐渐地观察中,我发现你们比我最初设想的要好得多,属于水准之上的优质盟友。”方别说道:“既然是优质盟友,那么我就需要进一步考察。”
“为什么?”黑无问道。
“因为我要知道我能够信任你们到什么程度。”方别静静道。
篝火在一旁寂静的燃烧。
柴火在篝火中哔哔啵啵地作响。
黑无笑了笑:“那么你不需要信任我们到什么程度。”
“因为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忠诚,都是背叛的筹码还不够。”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背叛,都是对方给你开了一个不可拒绝的条件。”
“我真不敢相信这么有哲理的话,竟然是从一向以我很笨而骄傲自居的你的嘴里。”方别有些感慨说道。
“所以我就来问你们一下。”少年表情认真,火光下光影明灭。
“你们背叛的筹码是什么?”
“我又如何给你们开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
黑无忍不住大笑起来:“你要不要那么自信?”
“但是我真的给宁夏开了一个条件。”方别静静说道:“我给她开的条件,是治好她身上的毒,帮她摆脱悲苦老人的控制。”
“如果我能够达成这个条件,那么宁夏自然会做出来她的选择。”
“那么我很想问一下。”
“你背叛的条件又是什么?”
黑无慢慢沉默下来:“这就是你问那个问题的原因?”
方别问的问题是——黑无和宁夏究竟是什么关系。
“是也不是。”方别静静道:“我只是很想知道,现在的你,会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好吧。”黑无淡淡道。
“她是我姐姐。”
……
……
洛城,霄魂客栈。
月色入户。
只是此时的客栈分外的安静。
端午在房里面吃着桂花糕,虽然他很馋另外一个房间里面的珍馐美味。
但是何萍告诉他这不是小孩子该吃的东西。
所以端午只能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吃着桂花糕。
他一边吃一边想着白天的事情。
为什么他会脱口而出那样晦涩难懂的经文,就好像自己之前已经背诵过千百遍,如同呼吸一样自然。
或许这就是自己失忆之前的记忆吗?
那些隐藏在记忆深处,只需要稍加回忆就能够想起来的东西?
这样想着,端午不由地重新开始念诵那些经文。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端午念着经文,脑海逐渐空灵,整个房间中再次盈满那种如兰似麝的芬芳,就好像最成熟的果子和花朵所散发出来的香味。
而在另外一个房间里,则同样弥漫着芳香。
只是这一次,是真正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
只见那一盆火热的炭火上,正放着细铁丝的架子,上面分别炙烤着切成片的黑猪五花肉,切成小条经过妥善腌制的鹿肉,以及各种叫的上来叫不上来名字的肉类。
何萍手持一双长的出奇的公筷,在细铁丝网的架子上将那些肉片翻面,让它们受热均匀,不时将其中几片夹给躺在一旁的宁夏,宁夏虽然趴在凳子上,但是至少吃东西还是不碍事的。
就像何萍之前说过的那样,无论是什么珍馐食材,只要你想,那么何萍就能够给你搞到。
然后放在火上烤。
而在另一边的床上,商九歌依旧宁静地睡在床上,这位少女睡着之后如同老僧入定,格外静谧空灵。
但是随着越来越多的肉香飘到商九歌的鼻子里,这位少女垂死病中惊坐起。
“你们在做什么好吃的!”
商九歌开口说道。
第一百零一章 清净世界
何萍静静回头看了看床上的商九歌一眼。
而同时商九歌已经翻身下床。
不过万万没有想到,商九歌只往前走了一步,然后整个人就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何萍一动不动,就看着商九歌和地板亲密接吻。
然后笑道:“怎么样?感觉如何?”
“我感觉很不好。”商九歌一头摔在地上,然后一时间竟然连爬都爬不起来,她索性在地上打了个滚,将正脸朝上:“你对我做了什么?”
商九歌即使说出这句逼问的时候,也没有带太多的惊慌神色。
明明她走路都走不稳了,翻身都翻不利索。
但是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依然非常平淡。
以及她相信何萍会回答她的。
于是何萍也回答了她:“我在治你的病。”
“你早说啊,如果是这样,那我就不治了。”商九歌看着天花板认真说道,然后她想了想:“你们在烤什么?那么香,喂我一块行不行?”
于是何萍就真的又另拿了一双筷子夹了一块烤猪五花防到商九歌嘴里。
商九歌张嘴接住,咀嚼了两下然后咽入腹中:“嗯,好吃。”
“很好吃。”
“比我做的好吃多了。”
商九歌用了这三句话,才准确定位了何萍的手艺。
何萍笑了笑:“谢谢夸奖。”
商九歌躺在地上,少女的表情真的非常的平静,就是那种我不是摔倒在地上起不来,我就是想要在地上看风景的表情:“我这是怎么了?”
商九歌继续问道。
这样说着,商九歌又看了看旁边的宁夏。
和商九歌不同的是,商九歌是仰面朝上,而宁夏则是趴在椅子上头朝下,看到商九歌看她,宁夏还能侧头还以商九歌一个微笑。
总之两个人都是很可怜了,看起来都不怎么能动的样子。
“她又是怎么回事?”
“这一切说来有些话长。”何萍静静道:“但是简单来说。”
“我应该为你负责,而为宁夏负责的是方别。”
“这样说起来有些怪怪的。”商九歌说道:“不过我现在时间挺多的,你可以告诉我。”
“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对你的身体有什么了解吗?”何萍看着商九歌说道。
“身体吗?”商九歌重复这句话,然后摇摇头:“不了解。”
“你一直自称自己的病是胎里带的,你又知道自己的病是怎么回事吗?”何萍继续说道。
“不是天生百脉俱断,修行极难,并且要承担莫大代价吗?”商九歌反问道。
“你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何萍看着商九歌笑了笑说道。
她自己用筷子夹起一块刚烤好的鹿肉放入口中,然后取出一个白如玉的小瓷盅,在桌上倾倒满三盅清如水的美酒,自己先饮满一杯,然后将第二杯递给商九歌:“要喝酒吗?”
何萍静静问道。
商九歌摇头:“不会喝,没喝过。”
“那要喝吗?”何萍继续问道。
商九歌想了想:“我可以学。”
于是何萍就将那杯酒送到商九歌手中,商九歌握住酒杯,但是此时少女的动作就好像提线木偶一般,异常的僵硬和不协调。
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每一根肌肉,这对原来的商九歌而言是最轻松的事情,因为这个世界很少有人能够比她更好地控制自己的身体,但是现在,她就像是刚刚学步的婴儿一样。
这一次苏醒之后,商九歌感觉自己进入了全新的境地。
未知领域的可怕,如果不是自己亲身体验,是很难感同身受的。
最终少女一点一点,坚持着将那个酒盅慢慢移到自己小嘴旁边,张开,让倒了进去。
入口并不像想象中辛辣,而是稍微有些麻的醇香,进入喉管之后才慢慢灼烧起来。
商九歌吞下了这杯酒,然后点了点头:“感觉还不错。”
“你呢?”何萍看着商九歌艰难喝完这杯酒,然后才看向宁夏。
宁夏点了点头,从何萍接过那杯酒,她倒是身体无碍,只是说背上比较严重不方便移动而已。
看到两个人都喝了酒,何萍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种百脉俱断的病,世间非常少有,以至于到现在还没有统一的名字。”
“毕竟给病命名的是医生,而不是病人,你我皆是病人,总不能叫做商九歌病或者说是何萍病。”
“这种病本是早夭之像,病人剩下来就会非常脆弱,极易夭折,就算长大,也会一直体弱多病,本身算不上什么好病。”何萍静静地说。
商九歌静静地听。
所谓同病相怜,大概就是真的生着同一种病,才会对于对方所说的一切,都有感同身受的意味在里面。
“所以能够长大是真的很难得也很痛苦的事情。”何萍继续说。
“但是,这种病唯独只有一点好。”
“那就是百脉俱断,则更容易亲近世界,感受世界。”
“这种亲近和感受,最初体现的,就是在身体与模仿上。”
“如果得了这种病还能够活下来的话,那么从三四岁开始,患者就会对于世间的一切极为敏感,在他的感官中,这个世界会变得越来越慢,并且越来越美丽。”
“你可以看清春花秋月的变化,每一片落叶凋零的轨迹,当然大而化之,那些练剑的人每一招剑招,你都能够看的清清楚楚,并且还能够辨别出来他们每一处肌肉的运动,进而推测出来这一招剑招的破绽以及局限。”
“能够看清别人,那么当然也就能够看清自己。”
“你同样对于自己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知道该如何更好地掌控自己的身体。”
“知道如何用最小的力气做出最美妙的动作。”
“换句话说,患有这种怪病的人呢。”
“只要熬过最初那段最难生存的岁月之后。”
“那么接下来,他在武道修行中,在别人还在地上爬行的时候,他已经健步如飞,登堂入室,乃至于跻身大家之境。”
这样说着,何萍看向商九歌:“当然,你比我幸运的是,你出生在华山之上,有商离将你养大,从小都可以看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剑。”
“所以,你比我十七岁的时候更强。”
第一百零二章 十八停
此时窗外已经暮色沉沉,屋内只点着一盏油灯。
油灯照耀下,这个客房中三个世间少有的女子,在屋内或坐或躺或趴。
屋中央的炭火盆上,烧得鲜红的炭火在那里静默地燃烧,连带着热气将上方铁丝网烧得通红,烤肉的油脂混合着香料留下滴落木炭,旋即又升起一小簇火苗。
火苗在木炭上慢慢熄灭,没有一点声响。
商九歌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何萍,嗯了一声。
这说明商九歌对于现在的自己要比十七岁的薛铃要强根本就是不带一点怀疑的。
“但是。”何萍看着商九歌轻轻说了一声但是。
“但是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索取都有代价,等价交换在任何时候都适用。”
“你想要武功更好,你就需要努力修炼,你想要金榜题名,你就要寒窗苦读。”
“甚至说你有着天下第一的武功天赋,但是这天赋本身,你也要支付相应的代价。”
商九歌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宁夏伸手夹了一片烤的酥脆的猪五花放入口中,但是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很好吃。
“这种可以更容易观察亲近世界的能力,我将其称之为清净世界,在这个境界中,外物与自己的时间流逝并不完全相同。”
“你可以做出更快的动作和反应,从而克敌制胜,从而感觉天下间的一切都有趣而充满生机。”何萍静静说道。
因为两个人是一样的病,所以说商九歌的体验,只有何萍能够将其完完整整讲述给这个少女听。
“但是太快是会出问题的。”
“尤其是一直这样快下去。”
商九歌看着何萍,少女仰卧在地板上,现在她不感觉这个世界很慢了,她感觉这个世界快得出奇。
她的所有动作都和这个世界不合拍。
以至于连喝杯酒都很困难,更别说走路,更别说和人打架了。
这一切应该是何萍做的。
“但我不喜欢现在这样。”商九歌说道。
“会好的。”何萍静静说道:“清净世界的起源是因为百脉俱断,然后寻常人以五感观察世界,而我们则几乎全身都是对于世界进行的窥探。”
“但是如果不适当封闭,适当控制,那么就会有非常严重的后果。”
商九歌看着何萍:“那你呢?”
“最初我不会,结果吃了很大的亏。”何萍笑了笑说道:“但是我现在教你,你就不会吃这么大亏了。”
“我会变弱吗?”商九歌问道。
很认真地问。
何萍看着商九歌笑道:“我够不够强?”
商九歌点了点头。
“那么你听我的,你会变得比我更强。”
商九歌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好的。”
商九歌相信何萍不会骗她,就好像她不会骗何萍一样。
何萍说她将来会变得比自己更强,那么自己将来就一定会比自己更强。
“告诉我该怎么做。”商九歌说道。
“事实上你要做的不多。”何萍笑了笑:“我的药,会让你全身那些断裂的经脉暂时联通起来,这样,你就会失去清净世界的状态。”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慢慢接受这个状态,慢慢熟悉这个状态。”
“这才是正常人所看到的世界。”
“你和正常人不同,但正因为如此,你才更应该看看正常人眼中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然后呢?”商九歌继续问。
“你先适应这个状态,在这个状态,你的反应速度,剑法,以及速度都会慢很多,你会感觉自己变弱很多。”何萍静静道:“等到你适应这个状态之后,我会教你,如何在这个状态下解封清净世界。”
“也就是说,平常状态的你,一直处于清净世界当中,但是现在,就像喝酒一样,平常你是清醒的。”
“但是只有喝了酒,有了触媒之后,你才会进入酒醉的状态。”
“人在酒醉之后和清醒之中,所看到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何萍给商九歌举着例子。
商九歌有点懂了:“这就是你平常那么喜欢喝酒的原因?”
何萍身边,永远有各种各样来自于神州各地的好酒。
“嗯。”何萍点头说道:“喝酒能让我周围的世界变得更慢。”
商九歌意识到何萍说的是更慢。
“你现在平常就是在常态状态下吗?”商九歌问道。
“是的。”何萍说道。
商九歌眼神更加明亮——她知道何萍在普通状态下就有多强了。
那么在清净世界状态下,何萍又会强到什么程度?
这真的是想想都会让人感到兴奋。
“这样说的话。”商九歌躺在地板上,看着坐在椅子上的何萍。
“现在我喝了你的药,暂时无法控制协调自己的身体,以后我也要适应维持现在的我的状态。”
“如果我维持并且适应之后,你就会教我清净世界,让我变得能够主动开启清净世界的状态。”
“这样,我会变得更强吗?”
商九歌问道。
何萍看着商九歌:“你现在喝的药只是抑制的药,等到你适应之后,我会给你解封的药,解封的药有一味药材我这里暂时没有,方别林雪他们正在帮你找。”
“第二,你不仅要适应这个状态的自己,并且还要在这个状态变强。”
“在这个状态下,虽然说你的反应力会迟钝,敏捷会降低,但是你却可以更好地修炼内功心法,提高自己的内力。”
“在常态提高之中,就如同负重训练一样,你在清净世界状态下,会变得比正常更强。”
“并且,我教给你的清净世界,和你原本天生就掌握的清净世界并不一样。”
“如果说你原本天生掌握的清净世界是十停的话。”
“那么我就能够教你三停,五停,十停,十二停,乃至十五停的清净世界。”
“越高的层次,对于自己身体的负担也就越大。”
“但是同样。”
何萍看着商九歌,此时商九歌双眼已经燃烧着熊熊的炽热火光。
是的,三停五停十停十二停十五停。
想想就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十二停以上,你会完全超越曾经最强的自己,到达全新的领域。”
商九歌想了想。
“那么你最高有多少停?”
何萍想了想。
“十八停。”
第一百零三章 一片神鸦社鼓
当十八停这三个在商九歌耳边响起来的时候,商九歌不由感觉全身一震。
而在另一边,宁夏再也没有办法保持沉默。
她静静开口:“你们在我身边说这个真的好吗?”
何萍回头看了看这个趴在椅子上的女子,因为背上这些伤口,所以她至少一个星期都没有办法背部着地。
“没关系啊。”何萍静静说道。
这样说着,何萍看向商九歌:“你感觉呢?”
商九歌想了想,看向宁夏:“我感觉也没有关系。”
商九歌与何萍的这些交谈,涉及到商九歌的病,涉及到清净世界,涉及到十八停。
这些应该是非常**的话题,尤其是包括了何萍的底牌。
但是何萍说没有关系。
那就是真的没有关系。
宁夏的眼神稍微有点复杂。
她笑了笑。
然后开口道:“谢谢。”
窗外月明星稀。
窗内炉火静静燃烧,炉上的烤肉滋滋作响。
一切都在最美好的时候缱绻。
端午在自己的房间里念经。
满室馨香。
……
……
洛阳城东的树林之中,篝火只剩下余烬,还有半片野猪躺在一边。
但是这次黑无真的是一片都吃不下了。
其实方别和黑无的对话,在黑无说出来宁夏是他姐姐的时候已经接近结束。
而接下来,他们只是继续吃着这只做出了无私奉献的野猪。
最终黑无自己爬上身边的大树,然后熟练地倚靠着树杈躺下,不多时就进入了梦乡。
方别则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自己在星光之下,踏水而行,离开了这片森林。
他在前往汴梁城。
关于黑无的情报,方别确实不知道,方别并不是无所不知,全知全能对于方别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方别只是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尽量做到万无一失。
其实最初,方别根本就没有把黑无和宁夏吸收入洛城蜂巢的打算。
但是随着情况的进一步发展,方别才对宁夏和黑无起了更多的兴趣,随着谜底的进一步揭开,包括黑无对于罗教的反叛,宁夏对于悲苦老人那种厌恶与畏惧交织的复杂情感,才让方别有了进一步了解的想法。
可方别再强,他也没有办法去西域调查两个人十几年前发生的事情,即使是蜂巢,也不是万事皆通的。
就像方别曾经说过的,只有存在蜜蜂的地方才有蜂巢。
比如说山里面就只有老虎,没有蜜蜂,于是商九歌如果一直不接触人类社会的话,那么即使是蜂巢也无法准确掌握商九歌的动向。
但是反过来,只要商九歌进城,那么她就已经进了蛛网之中,每一次活动都会拨动蛛网,从而惊动在蛛网之中盘踞的存在。
而西域就是蜂巢活动最不密切的地区之一。
对于黑无所说的那些话,方别并没有办法确认,没有办法确认的话,方别从来不会相信。
但是即使这样,至少目前有了一条可以验证的信息。
黑无不愿说的话,在宁夏那边可能会有突破。
尤其是方别能够开口说出:“黑无是不是你弟弟这样的话。”
是真是假,就一辩而知。
这样的前提,就是拿到在汴梁城中的那株紫背天葵。
方别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在河面上踏水而行。
虽然洛城和汴梁一样都是沿河的城市,但是汴梁的水利要远比洛城便利畅通,那条大运河的修建,也彻底将汴梁从一座曾经一度衰落的古城,慢慢重新兴盛崛起为世间繁华之都。
如今河南的省会之地,便不在洛城而在于汴梁。
只因为漕运畅通,商业兴盛发达。
至于为什么要去汴梁的原因,其实说起来很简单。
那就是侦查。
方别在飞速奔跑中,足尖点在水上,周围水面就有了轻微的下陷,然后留下一圈淡淡的涟漪,少年登萍度水,其最重要的法门就是以涌泉穴输出真气,用真气将足尖完全包裹。
这样看似双足踩在水面上,事实上是踩在水面与空气之间的气团上,并且借由快速的移动,来减小对水面的压力。
关于这一点,方别自己练武的时候就感慨了许久。
那就是,别说科学的尽头是玄学。
反正方别练武练了这么久,从来都是在物理定律下完成的操作,牛顿的棺材板自从钉下去就没有掀起来过。
当然,即使这么科学,能够登萍度水确实是轻功的最高体现之一,一般来说,三品以下的武者都没有机会做到,因为这涉及到了真气外放和掌控的高深武学。
像是曾经黄河十七盗号称登萍度水,那多半是炫耀武技用的,水下八成有暗桩或者渔网的借力点。
并且这套登萍度水的武学,其实在平地上也能够使用,并且同样能够让人身轻如燕。
所以只见方别踏水而行,在水面上一路留下数道涟漪,月光之下,波光粼粼,平静的河面不断被捣碎,也连带着水中月破碎重聚。
方别连续在水面上踏水而行数百丈,终于一掠而出,踏在坚硬的地面上,而他自己,连鞋底都未曾濡湿。
而在方别面前,就是那高耸入云的汴梁城墙,只见黑压压一片,整个城墙都用青石垒成,威严耸立。
毕竟汴梁城地处平原,如此繁华,就只能够靠坚城拒敌。
这样想着,方别自己平静踏出一步,纵身一跃,整个人就沿着城墙笔直上升了三丈有余。
三丈之后,力道衰竭,眼看即将下坠。
但是方别又不是左脚尖点右脚背,右脚尖点左脚背,如是循环子子孙孙无穷尽也,就能够登上月球的永动机选手。
就好像之前所说的那样,牛顿的棺材板始终被牢牢定死,这位大佬并没有用他腐朽的声带喊出来冬三雪碧这样的名言的机会。
方别在力道尽头处,右手手掌笔直贴上了城墙的青石,再轻轻一提,整个人就再往上飞出一丈。
这样循环往复,月光之下少年的身形升上这高耸的汴梁城墙,虽然不算如履平地,但是也像是儿戏一般。
片刻之后,方别已经登上城墙顶端。
月色洒满。
看汴梁城下,一片神鸦社鼓。
第一百零四章 方别的一夜
汴梁城墙上,并没有官兵巡守。
毕竟如今海晏河清,四海承平,没有盗贼劫掠,没有流民四起,像汴梁这种富庶之地,大家其乐融融,勾栏瓦舍,各得其所。
方别就站在这样汴梁的城墙上,看那远处在寒枝上盘旋的乌鸦,月光清辉洒满。
少年沉默不语。
他并不是单纯地沉默,而是思考。
相对于已经再熟悉不过的洛城,汴梁对于方别来说,这是一座陌生的城市。
在这里他没有自己那套简单但是异常实用的情报系统作为辅助,没有狡兔三窟,没有后备力量。
他只有自己。
如今登高望远,方别要做的就是将汴梁城的基本构造牢牢记在脑海中。
一切的地形与街道布局,每一条水系与亭台楼阁。
所谓一副清明上河图画尽汴梁繁华,但是清明上河图只是大运河两岸的景象,并且相隔此时已经有近千年。
方别没有蠢到用一副清明上河图就当做汴梁的地图。
至于真正汴梁的地图,方别也是不信的。
他只相信自己双眼所看到的东西,自己双手所触摸的东西。
万事在开始之前,都要有预演和排练,都要在心中模拟。
只有胸有成竹,才算万无一失。
方别在汴梁城墙之上,一看就是一个时辰。
月光在他身边慢慢倾斜,影子也慢慢偏移。
等到方别确定将在这里所看到的一切都印入脑海之后,方别才走到城墙边,然后纵身跃下。
即使是方别,从十几丈高的城墙之上跃下,也难保自己万无一失。
但是在下落三丈不到之时,方别就暗自运气,全身衣袍瞬间张起,鼓胀如球。
少年的坠势立减,随即这样下降到距离地面不到三丈的时候,方别再抽出斩鱼匕首一刀刻在城墙之上,整个人的下坠顿时止住,然后抽出匕首,方别在双足在城墙上轻轻一顿,整个人就向着汴梁城中飞去,动作如同鸟雀一样轻捷。
当然,未曾惊起一只鸟雀。
来到汴梁,连夜探查,方别不仅需要摸清那所谓叶姓药材商人的住所和底细,更要摸清附近有哪些方便设置机关和陷阱的地方,如果战斗,哪里最能够发挥自己的长处,如果逃跑,哪里最不易被敌人追踪。
虽然说方别承认,这个世界上能够把自己逼到绝境的人已经很少了,并且八成不在这汴梁城内。
但是只要有这样一份可能,少年就必须考虑这个可能。
尤其是,在何萍没有来洛城之前,事实上洛城才是整个河南境内蜂巢组织的中心,但是在何萍来了之后,蜂巢中心就被迫转移到了汴梁。
如果在汴梁行动的话,难免会遇到一些同事。
平常都是方别来当这条地头蛇。
而现在,如果方别真要来当过江龙的话,那么他也是一条合格的过江龙。
尤其是还带了黑无这种顶级打手。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到当初何萍那看似公平公正公开的抓阄了。
看起来方别薛铃两个人分别挑选萍姐的两只手,张开哪只谁就去哪里。
事实上,无论薛铃挑何萍的左手或者说右手,里面的答案都会是白云山。
虽然说萍姐当时确实写了白云山和汴梁这两个地名。
但是架不住萍姐的手快啊。
汴梁涉及到了蜂巢分舵级别的势力,并且尤其是何萍刚在洛城搞出来那样大的动静,然后又给蜂巢叫出来了一份吓死人不偿命的新晋蜂巢刺客名单,所以说汴梁注定会是不平之地。
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薛铃和盛君千来的。
他们来这里,老实说是单纯的送菜。
其实归根到底,目前的分组也是方别和萍姐已经确定的阵容。
薛铃现在也不弱的样子,但是来到汴梁对于方别来说真的只会是累赘,如果说白云山的任务是困难模式的话,那么汴梁就是地狱。
顺便说一句,方别眼中的任务等级。
是简单,中等,困难,噩梦,炼狱,地狱,绝境。
方别看起来平常什么都不以为意,风淡云轻的样子。
但是事实上薛铃对于方别的那句评价是很公允形象的。
那就是很多时候,方别做的真的是老妈子的工作。
包括这次薛铃离开他去白云山寻找天不老,对于目前的盛君千薛铃的组合而言,已经算是绰绰有余,况且方别调教了薛铃那么久,如今已经到了要看成果的时候。
但是呢——就好像你收养了一只小猫小狗一样。
无论平时多么不屑,但是如果它真的跑掉了的话,你还是会连夜打着手电呼唤着它的名字来寻找。
如果薛铃真的死了的话。
方别是会很伤心的。
然后他会去白云山把所有和薛铃的死有关的人都杀光,然后回来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继续做自己的事情,过自己的生活。
一直以来,方别所明白的最清楚的道理,那就是人死了便是死了。
便是什么都没有,便是一忘皆空。
所以,轻易不要去死,以及,死了的话就学会忘记。
在进行这样思考的时候,方别已经在汴梁城中,自己所有介意的地方仔细侦查了一遍,将这里的所有地形都牢牢记在心里,他整个人隐藏在阴影之中,声音轻地像是蹑手蹑脚足底有肉垫的猫咪。
甚至连树上睡觉的乌鸦都没有惊醒。
在确定了所有的情况之后,方别甚至还去那座湖边宅院,远远望了一眼。
只望了一眼,方别就从其中感受到了有些危险的气息。
是的——这座宅院中如今住着很多人,甚至有些能够对方别造成威胁。
比如说。
那个人。
想起那个人,方别不由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你是萍姐的猎物,不是我的。”
这样说着,他转身离开,重新回到城墙之上,此时西方明月逐渐沉下,只见眼前大河滚滚东流。
方别闭上眼睛,在城墙之上感受这最后的月光,然后纵身越下,就像当初来的时候那样,平安来到了城墙之下。
登萍度水,返回那座小树林,野猪依然躺在那里,篝火已经燃尽。
方别另外找了一个树上去,躺在树枝上。
“还有一个时辰的睡觉时间。”方别静静对自己说道。
而这个时候,对面树上的黑无张开眼睛。
“回来了?”黑无问道。
方别点了点头。
“回来了。”
ps:今天姑且写一下方别的准备。
你看,就这样的平淡,从头到尾没有任何的波折。
他过去了,他看了一遍,他回来了。
仅此而已,但是真的很辛苦。
第一百零五章 江流
嵩县县城,日初升。
这是一个小小的客栈,饭食不够精美,床铺不够松软,甚至还有一点霉味。
现在薛铃才明白,原来霄魂客栈并不是客栈的底线,相反,霄魂客栈走的时候小而精的路线。
但是,至少说这个客栈有一个好,那就是足够平庸和便宜。
便宜这一点盛君千是很不喜欢的,因为他从来都是不求最好,但求最贵。
但是平庸这一点薛铃很喜欢。
平庸就意味着这个客栈不引人注目。
昨天晚上在入夜之前,薛铃和盛君千入住了这间客栈,最终盛君千担当了试毒员的角色,在盛君千吃过饭食的一个半时辰确认无事之后,薛铃才吃了一点肉干肉汤。
嵩县县城其实就在白云山的山脚下,出了县城再走十来里地,就进了白云山的山区,所以无论是在这里打探消息还是说做好进入山区的准备,嵩县县城都有必要停留。
第二天一大早,薛铃结了房钱,然后和盛君千一起将两匹马牵到嵩县的驿站来让那里的马夫帮忙看管喂食——马匹官道上赶路还行,但是到了山区,山路崎岖陡峭,就有些寸步难行。
薛铃现在正在努力学习面面俱到的蜂翅技巧,如今不过是学以致用。
“所以然后我们就去白云山?”走在嵩县的大街上,盛君千不由问向薛铃。
薛铃摇了摇头:“可能要去,但并不是现在。”
“因为我们现在并不知道天不老在哪里。”薛铃说道。
“天不老不是在白云山吗?”盛君千开口道。
“是的,天不老在白云山。”薛铃点头:“但是白云山这么大,方圆近百里,扔几个人进去就如同大海捞针一般,我们不可能就凭着那几个字就进白云山。”
盛君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薛铃:“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当然是去问那些可能知道天不老消息的人。”薛铃说道。
“哪里知道?”盛君千问。
薛铃笑了笑,看着盛君千,轻轻吐出来两个字。
“药铺。”
……
……
要问药材,当然是要去问药铺。
以及无论乡镇,是人就会生病,生病就需要求医问药,就有医生,就有药铺。
薛铃和盛君千在嵩县县城从左到右,几乎问遍了每一个所看到的药铺,但是要抓药的时候,只要提到天不老这三个字,对方就会睁大眼睛看着两人,然后像是赶苍蝇一般说着去去去。
我们并不知道有这样一味药,你们是不是来存心消遣我们。
一连几处,都是这样,这让盛君千不由感觉有些气馁,而薛铃却并没有被打击到。
因为如果天不老很好找的话,也不会要让两个人专门跑几百里到白云山这边,来寻找天不老的下落。
而不知不觉,两个人从早上找到了中午,依然一无所获。
此时还是盛夏,太阳灼热,两个人在附近茶摊坐下来,各要了一碗凉茶解暑。
坐下之后,盛君千叹了口气:“没有想到这里的人竟然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天不老这味药。”
而薛铃则认真摇了摇头:“不是,我感觉他们并不是没听过,而是听过,并且忌讳这味药材。”
盛君千喝了一大口凉茶,不可思议地看着薛铃:“你怎么看出来的?”
薛铃依旧没有碰面前的凉茶,之所以要两碗,只是因为要一碗比较奇怪而已。
“问一味药而已。”薛铃静静说道:“没有就没有,对方为什么要赶我们出来?”
“是因为我们外乡人的口音和来历?”
“还是其他的什么?”
“总之,这其中必有蹊跷。”
盛君千一听,顿时陷入了沉思。
薛铃说的确实有道理。
“那么我们再去问一下?”盛君千看着薛铃:“这次我们出大价钱求购,或许就会有不一样的效果。”
“不。”薛铃摇头说道:“我感觉效果未必会很大。”
“为什么?”盛君千不服说道。
“因为对方是忌讳,忌讳的话,我们越出高价,他们反而越生怀疑。”薛铃摇头说道:“如果想要破局,最好的方法莫过于熟面孔出手。”
“熟面孔?”盛君千问道。
“是的,熟面孔。”薛铃确认说道:“只有他们自己认识的熟面孔,才有机会得到他们的信任。”
而正在这个时候,旁边有人笑出声来:“你们这样大声交谈不怕被别人听到吗?”
薛铃和盛君千向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正看到一个有些脏兮兮的男孩正蹲在一旁开口说道。
“你是?”他看起来差不多就是小乞儿的样子,估摸着有十四五岁,薛铃不由开口问道。
“我是谁并不重要。”男孩站起来哈哈笑道:“你们一看就是外乡人,找天不老的外乡人,每年都会有那么几个,不知道在城里雇了多少人,但是进了山毛都没找到。”
“运气好的还能够活着回来。”
“运气不好的干脆把命都给搭进山里面了。”
“所以说天不老的消息在嵩县已经流传了很久了?”薛铃不由问道。
男孩嘻嘻一笑:“我口干了,你们让我喝口茶吧。”
薛铃抬手就要让茶博士再倒一碗茶,但是男孩摆摆手,看着薛铃:“我就要你那一碗茶。”
“反正你到现在都没喝过。”
薛铃那一瞬间联想起来的画面是“叔叔倘若有心,就喝了奴家这半盏残酒。”
不过这碗茶她确实没有喝过,少女如今也没有说有什么精神洁癖,她点了点头,将那碗茶推给这个少年:“你喝吧。”
这个脏兮兮的男孩就大摇大摆走过来,双手捧起茶碗,一口闷了个干净,然后抹了抹嘴:“谢谢姑娘的茶。”
“我的名字叫做江流。”
他看着两人,眼眸漆黑有神。
“你们是要找天不老对吧?”
“那么你们知道什么是天不老?”
“你们又找天不老有什么用?”
这个叫做江流的少年如是连珠炮一样发问。
而薛铃看着他,静静回道:“我们为了给我们一个朋友治病,所以才要找天不老,之前打听到白云山中有天不老的消息。”
“所以才从洛城赶到了这里。”
江流一听,瞬间捧腹大笑起来:“就为这?”
第一百零六章 隔空打牛
看着接近捶桌大笑的江流,薛铃笑容淡淡地点了点头:“对,就这。”
江流笑够了才抬起头,看着薛铃:“你们看来真不知道什么是天不老。”
“那你能告诉我们,什么是天不老吗?”薛铃看着面前的男孩,这样问道。
她并没有因为对方年纪小而轻视他,主要是因为薛铃自己年纪也不大。
而其次则是因为,对方看起来好像真的知道天不老的消息。
“方便我坐下来吗?”江流这样问道。
“坐吧。”薛铃回答道。
江流也就坐在了薛铃对面,和盛君千同一条板凳。
“天不老是在嵩县流传了很久的传说,很多人说这是仙人的仙药,吃了可以长生不老,所以说,那些求长生的人就络绎不绝来到这里,然后进山采药,但是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真的采到过天不老。”江流这样说道,他年龄不大,但是说话却不慌不忙,丝毫不怯场。
“也有人说天不老对习武大有裨益,吃一株可以涨几十年的功力,但是我就从来没有见过真正有武功的人。”江流这样说道。
而这个时候盛君千则看了看江流儿:“你认为的武功,是什么样的?”
一说到武功,薛铃就看到这个刚才还感觉有点少年老成的江流瞬间眉飞色舞起来:“武功,不就是飞檐走壁,十步杀人?”
“能再具体一点吗?”盛君千继续问道。
江流瞬间有点被难住的感觉。
他支吾了一下,嵩县到底是小地方,他真的没有见过什么传说中的武林高手。
“那个,隔山打牛?”他开口说道。
薛铃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盛君千则拍了拍江流的肩膀。
“隔山打牛我不会,隔空打牛我倒是很擅长。”他这样说道。
之前被这个江流有点瞧不起,而对方如果真的知道关于天不老的消息,那么取得对方的信任或者说崇敬就是很重要的交涉技巧了。
“隔空打牛?”江流重复了这两个字,然后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隔空吹牛吧!”
盛君千笑着不说话,然后慢慢从腰包里面取出一粒大概有两钱的碎银子。
轻轻拍在桌子上。
江流儿努力不让自己的眼睛往银子上瞄:“怎么,你想收买我?”
“当然不是。”盛君千淡淡笑道:“我只是向你表演一下隔空打牛。”
这样说着,盛君千高高将那粒碎银子抛了起来,左手抛起,而右手则弯曲食指,轻轻扣住然后隔空一弹。
只见一道无形气机从盛君千手指中发出,正打中在空中下坠的碎银子,随即碎银瞬间如同暗器一样飞出,正射中街对面的一株柳树,柳树整个缓缓颤动,长条碧玉一般的柳叶簌簌从树上落下,瞬间便落了一地的树叶。
江流儿真真看的目瞪口呆。
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去树上把那粒银子挖出来吧,算是用你的。”盛君千淡淡笑道。
这个时候江流儿才如梦初醒,从座椅上弹了起来,飞快跑到对面的柳树上。
而薛铃就这样静静看着盛君千装逼。
其实很多时候,盛君千却是会让人忽略他其实很强这一点。
尤其是最近,盛君千逐渐变成了巨人中的矮子之后。
盛君千刚才这一手,主要展现的就是气机外放,以弹指发出的气劲推动碎银子,然后再让碎银打中柳树,其实也就是弱化的劈空掌。
其实也就是薛铃的金刚不坏暂时没办法做到气机外放,否则三品高手随意一记劈空掌,就能够隔着一条街将这株柳树打断,而盛君千虽然主要功夫在刀上,但是他怎么说也是正儿八经的强二品,江湖榜乙榜榜首的角色,像这样逗小孩玩的武功,他是真的更加擅长。
薛铃很想知道,盛君千这么熟练,究竟平时逗过多少小孩玩。
而盛君千则看着薛铃笑了笑:“你看,平常说你武功多厉害多厉害,他们都不信,只有像这样露上一手,他们才奉若神明。”
所以说这就是商九歌同样总是被人瞧不起的原因吗?
薛铃在心中暗暗腹诽的同时,那边的江流终于用一把小刀将已经嵌入柳树树身一寸的碎银子给挖了出来,然后一溜小跑跑回来,看到盛君千纳头便拜:“师父,请收徒儿为徒吧。”
所以这么快的吗?薛铃看着两个人,想知道盛君千如何解决这个麻烦。
毕竟盛君千既然已经这么熟练了,那么解决这种小迷弟,肯定也是不在话下。
而盛君千则看着江流,静静道:“学费一百两,概不赊欠。”
薛铃心中叹了口气——果然非常熟练,毕竟盛君千自己就是从小拜师拜过来的,多亏山西盛家家大业大,盛君千自己资质不错自己也争气,才能够到如今这个地步。
所以说反手一个超级加倍的拜师礼也是非常熟练。
果然这句话一出,江流儿脸瞬间就扁了:“我没钱。”
“没钱没关系,如果你能够帮我们找到天不老,我就教你一招半式,保你受用不尽。”盛君千熟练说道,像极了卖狗皮膏药大力丸的江湖骗子。
唯一不同的就是,盛君千是真的会武功。
江流儿于是笔直坐了起来,之前的轻蔑尽皆不见,反而变成了轻微的崇拜。
毕竟哪个少年郎看到真正的武林高手,不心生仰慕。
如果不是为了此时此刻,盛君千又何必从小受那么大的罪,才将武功练到今天这个地步。
“那你先告诉我们,你是做什么的。”盛君千开口说道。
江流儿点了点头:“我自己本来是白云山中的采药人家的孩子,因为帮家里卖药而来到这嵩县县城,但是到了之后,因为人生地不熟,结果被人把药材诓了去,我自己找他们理论,又被打了一个鼻青脸肿,丢了药材,所以又不敢回家,只能在这嵩县县城帮人打点零工度日。”
“所以说,你知道天不老的消息?”盛君千不由问道。
如果是白云山中采药人家的孩子,那么八成就知道关于天不老的下落。
而薛铃则关注的是另外一点。
“谁诓走了你的药?”
第一百零七章 独目天王
江流看着眼前一男一女两人的发问。
从正常情况来看,一身得体名贵的侠客服的盛君千年纪更大,武功也看起来很高,似乎是两个人之间的领头。
但是这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黑发女子,言语间却也不曾对男子透露出多少尊敬,看起来两个人并没有尊卑之别。
江流这样静静思索着,然后他先看向盛君千,点了点头先回答盛君千的问题:“我确实知道一点天不老的消息,但是我并不能确保我的消息一定是真的,并且通过我的消息就能够找到天不老。”
接着江流才看向薛铃:“这是您确定要多管闲事吗?”
薛铃看着这个看起老成又显得稚嫩的少年。
他最初的待人接物看起来很是老成了,但是在盛君千展示了自己的惊人武功之后,江流又显得兴奋并且稚嫩。
毕竟仔细想想,江流也不过十四五岁,因为丢了药材而不敢回家。
“如果顺路的话,就不妨去看看。”薛铃淡淡说道:“不过作为报酬,你要带我们去白云山去找天不老。”
江流重重点了点头:“没问题。”
……
……
这样一来,两个问题就变成了一个问题。
盛君千说江流如果能够帮他们找到天不老的话,那么作为报酬,就可以教他一点武功。
薛铃说如果江流儿愿意给他们带路找天不老的话,那么就先帮江流儿教训当初骗他的人。
这两件事情确实是一件事情。
于是江流儿带路,两个人跟在江流儿身后,在嵩县的大街小巷慢慢踱步,虽然组合稍微有点奇怪,但是至少没有过来搭理。
“你能给我们讲讲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吗?”薛铃一边走一边问道。
江流儿稍微有点迟疑,但还是开口道:“我家是采药人家,平常的收入主要就是靠在白云山的山林中采药,然后自己简单晒**制,然后背到城里来卖。”
“往常都是我爹来城里卖的,但是前段时间我爹在山中的时候被蛇咬了,虽然说用蛇药保住了性命,但是却一时下不了床。”
“我妈是山里人,平常不敢来城里,所以没办法,只能我自己背着药材过来了。”
江流儿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说道。
“我以前曾经跟过我爹来城里卖过几次药材,多少算是熟路,又在山里跟着瓦罐庙的和尚念过两天经,多少认识点字。”
“但是没有想到,来到这里之后,我爹常卖药的那家药铺看我年纪小,欺生,只愿意给我往常两成的药钱,因为这钱要拿回去给我爹救命的,所以我就没答应。”
“结果换了其他药铺,对方根本就不让我进门。”
“而这个时候,就有人找到我说,他能给我的药材一个好门路,并且给了我很高的价钱。”
“我一时心动,就将药材给了他们。”
江流儿静静说道,当时的痛入骨髓,到现在就只剩下淡淡的惆怅。
“结果他们使了一个连环套,说着帮我卖药材,但是却暗地里将我的药材掉了包,傍晚的时候我欢天喜地想要找他们拿钱回家的时候,他们却把药材重新扔给了我,说他们找药铺看了,我这些药都是没用的杂草树根,就这也想着卖钱,真是穷疯了。”
“我接过药材一看,才发现除了外面的几根还是我家的药,剩下的都是用一些甘草树皮充数。”
“我气不过就找他们理论,但是最后被打了一顿,三四天动弹不得。”
“还好有好心人施舍我一点残羹剩饭,才侥幸活了下来。”
盛君千不动声色听着,而薛铃却神情微变:“你这也不回家的吗?”
“怎么回去?”江流儿苦笑着说道:“我家人都仰仗着我拿钱回去救命,而现在药材没了,我灰溜溜地跑回家又有什么用?”
“但是你就不怕父母担心吗?”薛铃问道。
“怕,当然怕。”江流儿叹了口气:“但是怕又有什么用嗯?”
“我出来的时候,我爹躺在床上下不了床,全靠我娘一个人在家里操持,我两手空空的回去,只是多一张嘴,还不如我在城里混口饭吃。”
这样说着,江流儿停下脚步,指了指前面一个破庙:“就是这里了。”
“这里?”薛铃看着那个破庙:“诓你药的是什么人?”
“是这庙里住着的一帮乞丐,领头的是个独眼龙,别人叫他独目天王薛崇。”江流儿有些害怕地说道:“听说他拳脚了得,寻常三五个人近身不得。”
江流儿话音未落,就看到盛君千不由笑出声来,而薛铃神情古怪。
“怎么了?”江流儿不由问道。
“没,没什么。”薛铃皱着眉头说道。
她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是自己的本家。
并且明明知是一个乞丐,居然能够叫独目天王这样威风堂堂的绰号。
总让人有种张冠李戴狐假虎威的感觉。
“现在他们在里面吗?”薛铃问道。
“应该在的。”江流儿点头说道:“独目天王他一般不用出去要饭,自然有人给他上供,这里原本是一个偏僻的破庙,后来也就被他们占据成了老巢。”
“你怎么会被这伙乞丐骗了?”薛铃摇头说道,然后自己上前,单手推开庙门。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破庙连带围墙庭院,地方还真不算小,当面一个大香炉,上面横七竖八插着一些燃尽的香烛。
大香炉旁边,则摆放着一些木桩石墩之类的练武器材,竟然还有六七个乞丐正在那里有模有样地扎着马步,打着木桩。
与其说这里是一个乞丐窝,倒不如说是一个小小的武馆更加合适。
而随着薛铃开门,那些乞丐也纷纷将目光望向薛铃:“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他们这样叫道。
而在薛铃身后,盛君千和江流儿也在后面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盛君千相比于薛铃,威慑力就大了很多,只见他腰配黑刀,步履矫健走来,目不斜视。
“我们来替这位小兄弟讨公道而来。”
“敢问,哪个是独目天王?”
第一百零八章 独眼鬼与金刚
听到盛君千这样开口,这些乞丐不由面面相觑,然后有一个乞丐站了出来,手里提着一根木棍走到盛君千面前:“你来找我们老大做什么?”
“原来你们老大真的叫独目天王啊。”盛君千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名号还是蛮威风的。”
这样说着,他双手按住江流儿肩膀,把他推到自己身前;“这位小兄弟,你们还有印象吗?”
这一瞬间五六双眼睛都盯上了有些脏兮兮的江流儿。
“不认识。”
“你们认识这是谁吗?”
“好像是在城东乞讨的小乞丐?我好想见过一两面?”
那些乞丐这样议论纷纷道。
而江流儿就有点忍不住了,他向着对方大声喊道:“你们还记得你们半年之前坑骗我的药材吗?”
“药材?”那个拿着棍子的乞丐仔细按住脑袋仔细回忆了一下:“没印象啊。”
这一瞬间,局面就稍微有点尴尬了。
毕竟帮人找场子,结果到了都说不认识,薛铃看向江流儿:“当时是谁拿走你的药材的?”
“就是他们老大独目天王薛崇!”江流儿毫不犹豫地说道。
“老大?”这些乞丐们面面相觑,然后不由捧腹哈哈大笑起来,那个拿棍子的乞丐一边笑着,一边回头向着屋里喊道:“老大,有人说你欺负小孩了,你快出来看看吧。”
“什么?”在破庙里面传来一个有些沉闷的声音。
随后重重的脚步声传来,只看到一个身高足有八尺有余的大汉低头从破庙中钻了出来,只见他穿着一身破衣烂衫,头发乱的像是鸡窝一样,他面相还算端正,只是有点没睡醒的样子,左眼上盖着一个黑色眼罩,看来真的是单目失明。
他从破庙中走出,然后看向盛君千面前的江流儿:“你说我骗走了你的药材?”
“你在什么地方见过的我?”
他声音有些沉闷就像是瓦罐一样,不过个子真的是高的有点吓人,怪不得有独目天王的绰号。
直到看到真人,薛铃才真的确定,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外号。
不过如果他真的叫做薛崇的话,那么可能连名字都没有起错。
薛铃看向江流儿,却看到江流儿的表情慢慢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不是他吗?”薛铃问道。
江流儿的表情慢慢变成了不可思议与惶恐。
他颤声说道:“你才是薛崇?”
薛崇看着他:“凡是见过我的人都不会认错人,我当然究竟是薛崇。”
薛铃点了点头,这个薛崇生的这么高,又是独眼,怎么可能认错。
但是江流儿却双手揪住头发,咬住嘴唇痛苦说道:“那当初骗我药材的人又是谁啊。”
“你不是在这里被骗的?”薛铃看到江流儿痛苦的样子,不由开口问道。
江流儿摇摇头说道:“不是在这里,只是那个人自称是独目天王薛崇。”
“我之后在城里一打听,发现所有人都知道独目天王这个名号。”
“也知道他武功高强,身边有很多乞丐打手,所以说我势单力孤一个小孩,怎么敢过来找他的晦气。”
而薛崇则听着江流儿这番话,不由皱了皱眉头:“这嵩县县城中,还有人敢借我的名头吓人?”
那个拿着棍子的乞丐看向薛崇:“明目张胆借老大名号骗人的或许没有,但是暗地里拿老大的名字吓吓人估计还是有的。”
“毕竟老大平常不怎么出门。”
连盛君千都有点意外。
他是做好了打架的准备过来的,结果却发现江流儿不仅药材被骗了,连仇人都不知道是谁,瞬间事情就变得非常尴尬。
而这个时候,薛崇看着江流儿:“你给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谁拿着我的名号来骗你的?”
江流儿愣了愣人,然后就一五一十地将之前给薛铃盛君千讲过的故事又讲了一遍。
当然,这一次江流儿凭着回忆,简单将上次骗他打他的人外貌也一并描述了出来。
那个人同样也是独目,不过身材肯定远远不如薛崇这么吓人。
而等到江流儿讲完,那个拿棍子的乞丐不由一拍大腿:“我知道他是谁了!”
此言一出,薛铃等人不由都将目光看向这个乞丐。
这个乞丐看着所有人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他就是独眼鬼姚争,是嵩县县城中有名的破落户,没有什么正经职业,就在城里坑蒙拐骗过活。”
“我曾经听说过他好像有过冒充老大的行为,不过从不声张,所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没有管。”
“你确定吗?”薛铃看着拿棍乞丐说道。
“不能说十成把握,但是至少七八成还是笃定的。”拿棍乞丐这样说道。
薛铃点了点头,然后看向盛君千:“我去走一趟吧。”
“时间还是很紧迫的。”盛君千笑了笑:“好的,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薛铃转过头来,继续看着拿棍乞丐:“你知道这个姚争现在何处吗?”
拿棍乞丐点了点头。
“那么你给我带路吧。”薛铃直接说道:“我把他抓过来,让江流儿看看是真是假。”
而拿棍乞丐上下打量了一下薛铃,只见薛铃虽然长得还算清秀利落,但是看起来柔柔弱弱没怎么都不像能打的样子。
再和旁边那看起来就杀气腾腾不好惹的盛君千比一下,真的是高下立判。
“你行吗?”
薛铃看着他,没有说话。
而是自己走了两步,拾起来地上一个石锁。
这个石锁大概有六七十斤重,薛铃毫不费力地就单手拎了起来。
拿棍乞丐不由笑了出来:“小妮子力气倒挺大。”
薛铃也笑了笑,右手笔直将青石的石锁握在胸前,然后左手轻轻往石锁上一拍。
在所有人面前,这个青石的石锁慢慢龟裂崩解,然后化作一地石屑,纷纷扬扬满地。
这些碎石在薛铃的脚下铺满,少女神情自若。
她回头挑眉:“现在呢?”
四周一时间有些鸦雀无声。
薛崇目光凝重地看着薛铃:“好俊的硬功,你这小妮子在哪里学的这般功夫?”
而拿棍乞丐整个人都惊呆了。
他站在原地,哭笑不得:“姑娘,姑娘您不会是妖怪吧。”
ps:本来这一章打算打一架的,结果写出来才发现,打不起来。
这就是人物性格的不同啊,像是黑无那样能够走到哪里打到哪里的角色,实在太少了。
第一百零九章 仙人成仙药
说来话长,可是此时才刚到嵩县的正午。
拿棍的乞丐去带着薛铃找那个独眼鬼姚争的麻烦,而盛君千则和江流儿一起在这个破庙宇处,静候佳音。
“两位看起来不是嵩县本地人?”薛崇引盛君千和江流进了破庙之中避暑,只见这些庙宇中的神佛雕像已经全然被打碎,倒是有做饭睡觉的地方,俨然一个小小的营房。
“不是,我们从洛城而来。”盛君千一边打量着周围的布置,一边开口说道。
“洛城?那可真不近呢。”薛崇点头说道,然后他看着盛君千的打量,不由再说道:“你看我这寒舍如何?”
“不错,只是未免太过于不敬鬼神了。”盛君千这样说着,在屋里面找了一条板凳坐下,顺便把江流儿拉在了自己身边。
“习武之人,何敬鬼神?”薛崇哈哈大笑道:“看阁下的气势与吐息,显然是武道大家,阁下相比也未必将鬼神放在心上吧。”
盛君千不由笑了起来:“不放在心上是不放在心上,但是家中有先祖庇护,不敬神可以,不拜鬼倒是万万不行。”
薛崇看了盛君千一眼:“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山西盛君千是也。”盛君千淡淡回答道。
盛君千倒是从来都没有隐姓埋名的需要。
薛崇一听凛然:“可是山西盛家的盛君千?”
盛君千有些意外地看着薛崇:“你听说过我的名字?”
薛崇笑了笑:“江湖榜甲榜第一百名,大名鼎鼎的抽刀断水盛君千,我怎么回没听说过?”
盛君千很高兴对方称他为甲榜一百,不过这两天和货真价实的甲榜一百呆久了,他还是有那么一点不自在:“老黄历了。”
“难道阁下的武功更有精进?”薛崇大吃一惊。
盛君千稍微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毕竟一般来说,人都是进步的,况且盛君千才二十八,正值壮年:“前段时间华山商九歌下山,闯出来一番名声,所以蜂巢将其列为江湖榜甲榜第一百,我就被这样挤了下来。”
盛君千这样解释道,而薛崇则点了点头:“华山商九歌吗?我倒是之前曾经听人说过,不过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如果你见了肯定会大开眼界。盛君千在心中说道,不过嘴上看着薛崇:“现在看来,薛崇老哥你也是江湖中人,为什么会流落在嵩县县城。”
他打量着薛崇的穿着,薛崇现在真的是穿着一副乞丐模样的衣服,只因为他身材高大,寻常衣服他肯定都穿不上,只能由专人裁剪。
薛崇摸了摸自己左眼上的眼罩:“江湖险恶,既然混不下去江湖,那么就只能虎落平阳寻找一处落脚之地了。”
他这样含糊盖过之后,然后看向盛君千:“盛公子还没有说,您和那位姑娘来到嵩县所为何事。”
盛君千笑了笑:“我们为天不老而来。”
薛崇听到天不老这三个字,表情为之一震:“天不老?”
“阁下知道天不老?”盛君千不由问道。
随即他想起来江流儿说过,天不老的消息在嵩县流传很广,基本上是人尽皆知的传说。
“我当然知道。”薛崇流露出来有些怅惘的目光:“我当初来到嵩县,也是为了天不老而来的。”
“莫非阁下的伤就和天不老有关?”盛君千不由问道。
“算是有关。”薛崇看着盛君千说道:“关于天不老,你们知道多少?又为何要寻找天不老?”
被问到这个好像有点似曾相识的问题,盛君千不由看了身边的江流儿一眼:“我们为一位朋友的伤而来,她的伤势需要天不老才能够完全治疗。”
盛君千说到这里,就有点不好意思说他的那位朋友正是华山商九歌了。
“我们听说白云山中有天不老的踪迹,所以就先来嵩县,不过嵩县县城中的各处药铺,都说不曾听说过天不老这味药材,并且言语中多有鄙夷。”盛君千看向身边的江流儿一眼:“而正当一筹莫展的时候,这位小哥找到我们,他说自己是白云山中采药人家的儿子,对于天不老有那么一些了解,于是我们就打算替他解决之前被人骗药的事情,然后让他带我们进白云山去寻找天不老。”
江流儿连连点头。
薛崇看着两人,点了点头,然后望向江流儿:“所以说你真知道天不老的下落?”
江流儿看着薛崇,就没有之前那么自信了,况且还做出了指错仇人这样的囧事,此时他轻轻咬住嘴唇:“我听过我爹说过一些,如果说这嵩县县城中有谁知道天不老的下落,那么就肯定是我了。”
薛崇不由笑了笑:“那可未必。”
此言一出,盛君千和江流儿不由望向这位独目天王,而薛崇则叹了口气:“若说这嵩县县城之中,能比我更加了解天不老的人,恐怕真的没有。”
“因为我不仅是曾经亲自去找过天不老,更曾经见过天不老。”
“真的!”盛君千闻言不由大声说道。
“我并没有什么说谎的必要。”薛崇看着盛君千说道:“天不老是神农药典中有记载的药物,不仅对于断经续脉,疗伤筑基有奇效,更有人言说,这是仙人成仙药的主要材料之一。”
“仙人成仙?”盛君千有些不屑说道。
正所谓薛崇之前所说,习武者不敬鬼神,修炼到盛君千这个地步,很多常人认为是神仙**力的行为,对于盛君千来说已经不是太难,更何况他已经窥见了更高的武学境地,所以对于仙人之说,就显得有些鄙夷。
而薛崇则看着盛君千笑了笑:“实不相瞒。”
“我在来到嵩县之前,我本是山东蓬莱阁的弟子,修习金甲力士一道,颇有所得。”
听到山东蓬莱阁这五个字,盛君千看薛崇的眼光瞬间变了。
而正在此时,大门洞开,三人向着门上望去,正看到薛铃手上牵着一根绳子,绳子那头绑着一个有些贼头鼠面的独眼汉子踉跄而来。
“人我抓来了,你们看怎么办吧。”
薛铃静静说道。
果然——一路过去,不费吹灰之力。
第一百一十章 蓬莱阁
如果不是薛崇这样提及的话,盛君千是万万想象不到,眼前这个落魄的高大汉子,竟然是山东蓬莱阁的弟子。
这让人怎么猜吗?
完全是超纲的题目。
说道山东蓬莱阁,盛君千是一点都不陌生的,毕竟江湖七大名门,和少林寺华山武当山白鹭书院这些大名鼎鼎的存在并列,但是山东蓬莱阁名声虽然响,但是在江湖中却很少能够看到蓬莱阁的弟子。
这主要是两个原因,第一个就是山东蓬莱阁行走江湖的人数真的很少,因为他们练武,真的可以说是在修仙。
毕竟和其他的门派不同,其他门派多少有一个立派祖师,什么少林达摩祖师,武当张三丰什么的,什么时候名震江湖,又传下来什么武功秘籍,自己的成名武学又是什么,这些都是武林传说的存在。
但是蓬莱阁不一样,蓬莱阁不走寻常路。
蓬莱阁说的就是其祖师爷是在海外仙山发现了仙人洞府,从此得传大道,但是传了大道自己也不老老实实修仙,也没有穿出来过蓬莱阁掌门有谁真的得道飞升,破碎虚空而去。
没有的事。
如果有的话那么江湖格局肯定要大变。
但是虽然没有驾鹤飞升,但是蓬莱阁的武功又是真的很硬,毕竟光说不练假把式,蓬莱阁的弟子不仅能说,更能练,那就相当了不起了,蓬莱阁的武功自成一派,就像方才薛崇那样自曝的那样,什么金甲力士一道。
听起来就非常的玄乎。
但是玄乎又怎么样,人家说金甲力士就是金甲力士,美丽不打折的,你又能怎么样?
况且蓬莱阁除了武功特殊之外,人家武功路数确实强,门人行走江湖又是真的很厉害,传承也久,门风也正,江湖评选七大名门又不是靠吹出来的,还是要看实力说话,蓬莱阁实力高又低调,当然要入选其中。
毕竟——行走江湖,除了实力,逼格也很重要。
蓬莱阁就真的很有逼格。
这是关于武功路数一方面的原因。
而另外一方面的原因,则是山东蓬莱阁行走江湖,很少摆明车马说自己就是蓬莱阁的弟子。
这和商九歌不太一样。
碰到商九歌的真没有一个人能够猜出来她就是商九歌,因为商九歌的行事风格,和所有的江湖人都不搭,也不像是什么名门正派。
但是你问商九歌她是谁又师从何处,商九歌也不会忌讳告诉你她就是华山商九歌,有问就答,不问不答,就是商九歌。
可山东蓬莱阁可是出了名的你问了也不答。
这就像孙猴子离开菩提老祖时候那样,老祖告诫猴子说,你这去,定生不良。凭你怎么惹祸行凶,却不许说是我的徒弟,你说出半个字来,我就知之,把你这猢狲剥皮锉骨,将神魂贬在九幽之处,教你万劫不得翻身!
蓬莱阁的掌门又没有菩提老祖那般本事不知道,但是这个避祸之法却学了个十足,总之蓬莱阁下山,一般不透露师门来历,只有偶尔某个大侠武功高强,名声大噪,又没有具体的出身来历,那么大家就会先将他列为蓬莱阁弟子,至于是不是,大侠自己不否认,蓬莱阁也不出面澄清的,那八成就是了。
但是倘若有什么恶徒作恶多端为非作歹,有人拿住,就算口称自己是蓬莱阁弟子,蓬莱阁也会矢口否认。
这就是传说中薛定谔的蓬莱阁弟子,不观察,就不会坍塌。
而眼下薛崇突然自称自己就是蓬莱阁弟子,若是平常,盛君千定然是不信的,但是现在薛崇这样说,配合他之前的谈吐,以及这身高八尺的身材,盛君千不由就先信了几分。
不过两个人说话说到一半,薛铃的到来就把这一切给暂时打断了,盛君千和薛崇暂且不提,倒是江流儿,看到薛铃手里牵着的那个独眼龙走进来,瞬间就从座位上跳了下来,冲着双手被捆住独眼龙一阵拳打脚踢,一边打一边喊让你骗我的药,让你打我,让你骗我的药,让你打我这样的话。
其实这个独眼龙也算是身材高大,面对江流儿这个小孩子不至于没有还手之力,但是看来薛铃在捉他过来的时候好让他吃了一番苦头,所以现在他垂头丧气,面对江流儿的拳打脚踢,也只一味抱头蹲防,不敢还手。
而薛铃等人冷眼旁观,他们当然都是眼光狠辣之人,都看得出来,江流儿真的是一点武功都不会,他这点拳打脚踢充其量只是皮外伤,否则这个独眼鬼姚争也不会抱头蹲防任他打,因为怎么打都打不出来毛病,不如让他撒撒气。
并且从江流儿的反应来看,这次找来的八成就是正主了。
而等到江流儿打的手脚酸软无力的时候,薛铃也出手将江流儿拉开,一边是气喘吁吁的少年,另外一边的姚争也终于敢抬起头来。
“这个人你认识吗?”薛铃指着江流儿这样说道。
“认,认识。”好汉不吃眼前亏姚争再如何光棍,也不敢这个时候再矢口否认。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打你吗?”薛铃继续问道。
“知,知道。”姚争有气无力的说道。
“为什么?”薛铃继续问道。
“因为小的几个月前,从他手里骗了一笔药材。”姚争开口说道。
一听对方承认,江流儿更气不打一处来,就要向着姚争冲过去,但是却被薛铃拦住:“我想现在药材已经不在了吧?”
姚争点头:“小的又没生病,那些药材当然早就卖掉了。”
“卖了多少钱?”薛铃看着姚争:“或者说,你当初许诺给江流的药材钱,又是多少。”
姚争咬住嘴唇,糯糯说道:“五,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有时候就是一家人的买命钱。
薛铃听的一阵感慨,然后看向姚争:“那你把这五两银子拿出来,你就可以走了。”
“小的。”姚争几乎要哭出来了。
“小的是真拿不出来这五两银子。”
而这个时候,旁边的薛崇看着姚争低笑着开口:“你拿不出来。”
“我来帮你拿如何?”
第一百一十一章 秘闻
五两银子。
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当然——相当于薛铃一年的工钱。
而对于江流儿来说,则是他家原本准备拿来救命的钱。
但是却被眼前这个姚争给骗走,被迫落一个流落街头有家难回的下场。
从这个角度来看,这五两银子的分量就要比简单的五两银子重得多。
这也是为什么江流儿一见到这个独眼鬼就控制不住上前拳打脚踢的原因。
但是姚争拿不出这五两银子也情有可原,毕竟沦落到要天天骗小孩子钱,还要冒充独目天王薛崇的破落户,你让他拿出五两现银来比杀他还难。
而此时听到薛崇说出这句话,姚争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天王救我,天王大人不记小人过,救救小的吧。”
薛铃和盛君千冷眼旁观,而薛崇则静静望着这个向着自己跪地求饶的丑角:“你是不是曾经冒过我的名?”
姚争浑身战栗:“天王大人不记小人过,天王大人不记小人过。”
“我不是什么大人。”薛崇看着他说道;“不过冒人姓名,承人因果,这是最简单的逻辑,你该不会不懂吧。”
姚争抬头,有些茫然地看着薛崇,但是薛崇则只是冷冷笑了一声:“你就说要不要我替你掏了这五两银子吧。”
姚争环视四周,他被薛铃抓过来的时候,已经在这个看似柔柔弱弱的少女身上吃尽了苦头,眼下周围更像是没有一个善茬。
本着好看不吃眼前亏的原则,姚争没有多少犹豫,就连连点头:“要,多谢天王慈悲,多谢天王慈悲。”
就在姚争感谢的时候,薛崇自己上前,平静一掌拍在姚争的脑门,就看到这个破落户自己软踏踏地倒在地上,随后薛崇自己一摆手,拿棍子的乞丐就上前将这个软倒在地的独眼鬼给拖走。
随后薛崇自己往怀里掏了掏,掏出来两三两碎银子,然后再回到自己的铺盖处,打开床铺从地下又找出来三四两银子,最终凑在一起,凑出约莫五两多点银子拿过来,递给江流儿:“这算是我替那个混蛋给的药钱。”
江流儿看着眼前铁塔一般的独眼天王,抿住嘴唇,轻轻摇了摇:“为什么你要替他掏钱?”
薛崇哈哈大笑一声:“我自然有自己的道理,反正自己吃不了亏。”
而在江流儿身后,薛铃轻轻拍了拍江流儿的肩膀:“接了吧。”
江流儿这才点了点头,伸手接过。
薛崇又吩咐周围乞丐,将江流儿带到一旁去玩耍,于是顷刻之间,整个破庙宇中就只剩下薛崇和盛君千薛铃三人。
薛崇看着面前的盛君千薛铃二人,叹了口气:“你们已经知道我为什么要替姚争承担因果吗?”
薛铃摇头,但是盛君千则看着薛崇:“我听说蓬莱阁有转接因果的道家法门?”
“盛大公子果然见识不浅。”薛崇拍手笑道:“但是我才疏学浅,这个法门却不曾学过。”
“但是高明的因果转接做不到,粗陋的因果转接还是能够勉为其难。”
“当然,这就有些题外话了。”薛崇看着二人,正色说道:“你们是为了天不老而来的对吧。”
薛铃看向盛君千,而盛君千则笑了笑:“在你来之前,这位薛崇兄弟,刚刚讲到他是蓬莱阁弟子。”
听到蓬莱阁三个字,薛铃看薛崇的眼光也不由为之一变,因为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个薛崇竟然还是这样有来头的角色。
但是怎么又被迫藏身于这小小的嵩县当一个乞丐头子,这就是完全想不通的事情了。
“在下不才,正是蓬莱阁弟子。”薛崇叹了口气说道:“你们既然行走江湖,那么多少也就知道蓬莱阁的规矩。”
“一般情况下,蓬莱阁弟子并不能公开宣布或者承认自己蓬莱阁门人的身份,除非说干出来一番事业,闯出来名声,才能够以蓬莱阁弟子的身份回归,然后才有机会学到阁中更加高深的武学。”
“那你。”听到薛崇这样开口,薛铃不由问道。
毕竟薛崇这不是已经承认了?
“因为我并不是一般情况。”薛崇看着薛铃说道:“我二十一岁出蓬莱阁,今年我三十五岁,也就是说,我出阁已经十四年了。”
薛铃勉强忍住笑,因为是比较有趣。
古称公主出嫁为出阁,而现在,但凡女子出嫁,都可雅称为出阁。
而偏偏蓬莱阁就叫蓬莱阁,那么薛崇说自己出阁,也没有什么不对的。
“刚出阁的时候踌躇满志,再到后来的郁郁寡欢,我曾经以为自己也比不过如此的时候,我听说了天不老的消息。”薛崇静静说道:“于是我就打点行装,来到嵩县,想要谋求那株天不老,帮助我打通天人界限,一举成为一流高手。”
“天人界限?”薛铃很在意这个称呼。
“这是蓬莱阁的称呼,蓬莱阁内将外面的江湖一品称之为天人。”薛崇解释道。
薛铃这才有些大吃一惊:“也就是说,你来到嵩县的时候,已经是二品巅峰了?”
而现在看薛崇的状态,比如说二品了,说是三品都有些勉强。
虽然三品已经是江湖强者,可以开宗立派开山授徒的水准。
但是现在薛崇这下滑的也太快了吧。
“不到巅峰,只是二品而已。”薛崇淡淡说道,语气中带着一点点自傲,但是也有不甘。
“总之,天不老是神农药典上记载的奇药,能助人通经活脉,对于习武之人打破瓶颈,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有着奇效。”薛崇看着二人说道:“当然,正像我之前说的,天不老又号称神仙药的重要材料之一,虽然说没有人真的配出长生不老药,但是最少这个传说是存在的。”
“简单来说,我听说嵩县白云山有天不老的消息,就星夜赶来,打算找到这株天不老,来打破天人界限,成为一品高手。”
“这样的话,我就能够重回阁中,修行那些更加精妙的武功。”
所以说只有成为江湖一品才有资格重回蓬莱阁?这蓬莱阁架子也太大了吧。
薛铃这样想着的时候,看向薛崇:“但是如今你却又为何落得这般境地?”
“为何?”薛崇苦笑一番,看向薛铃:“当然是技不如人,甘拜下风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多说多错
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这样的话在江湖中是很常见的,生死决斗,愿赌服输。
可是在嵩县而言,就真的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话说薛崇原本可是二品的高手,即使在整个江湖中,二品也是货真价实的顶尖高手了,更何况薛崇还是蓬莱阁的弟子,七大名门的加成,而嵩县则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
薛崇居然在这里阴沟里翻船不说,翻了船还表示,是自己技不如人,甘拜下风,这就显得非常的离奇。
听到这句话,薛铃和盛君千的表情都变得凝重起来:“究竟是怎么样的?难道这嵩县之中,还有这等好手?”
没听说过啊,能够让薛崇没有还手之力,功力衰减至斯,甚至丢一只招子的对手,最起码不是一品高手?
但是整个江湖中,哪有那么多一品高手来着?
“不是嵩县,而是白云山。”薛崇静静纠正薛铃和盛君千的说法。
“你们知道为什么一直有天不老在白云山的消息,但是从来没有人真正获得吗?”
薛铃摇摇头:“愿洗耳恭听。”
“因为天不老其实早就被人给养了起来。”薛崇叹了口气说道。
“什么?”薛铃感到不可思议。“这……”
“这就是事实。”薛崇看着薛铃说道:“当初我来的时候也是踌躇满志,怎么想到会落得如此下场?”
“你说你亲眼见过天不老?”在一旁的盛君千开口说道,这是之前薛崇亲口提过的事情。
“当然见过,只是尽在矩尺,但可遇而不可求。”薛崇摇头说道。
“那请您告诉我,这天不老究竟在何处,又是被何人所养?他们的境界修为,武功路数又是什么?”薛铃看着薛崇认真说道:“相对的,如果您需要什么帮助,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在等价交换的原则下。”
薛崇听着薛铃的话,不由低低笑了起来:“等价交换?真是一个有趣的命题。”
“我对你们说这番话,当然是对你们有所求,如果两位不是有这般身手与武功,我也不用这样对你们说出来这番话。”
“我的条件是,你们如果要取天不老,就一定要亲手杀死那两个守药的和尚道士,并且取他们心头血给我。”
薛崇的这个条件说的有些诡异残酷,盛君千和薛铃对望一眼,然后看向薛崇:“有这么严重吗?”
薛崇自己笑了笑:“今天我告诉你们的事情,你们最好不要对第四个人说起,并且,你们自己知道的也越少越好。”
“因为有些事情,多说多错,多做多错。”
“不说不错,不做不错。”
“有些事情,最好连知道都不要知道。”
“我只能告诉你们,那两个贼道妖僧来头很大。”
“如果取天不老却不杀他们,后患无穷。”
薛铃则看着薛崇:“一个僧人,一个道士?”
“这就是守着天不老的人?他们有什么目的?”
薛崇笑了起来:“我不是说过,多说多错,多做多错。”
“我只能说,你们信我或者不信我,本来就是这样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不过如果你们不信我的话,那么请务必在见到那两位妖僧贼道的时候,不要提我的名字,不要说是我只因你们去找他们的。”
“否则吾命休矣。”
他正色说道。
盛君千目光凝重,叹了口气:“你怎么看?林雪?”
薛崇说的这番条件太过于诡异,让人不由得心生忐忑质疑之心。
并且薛崇和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所谓交浅不宜言深,但是这番话,说的也有些深了。
不过薛崇至少有一点说的很明白,那就是如果他俩不相信薛崇的话,那么如果假意答应了薛崇,得知了天不老的准确下落,那么也不要将他的事情告诉那两个守着天不老的人。
否则她就死定了。
两个人赶了一百多里的路来到嵩县,如今距离天不老的准确情报已经尽在矩尺,说这样放弃,说实在的心有不甘。
但是明显关于天不老的事情,其背后的影响和黑暗已经远超两个人的想象。
这是薛铃第一次独当一面来执行任务,她不由想到,如果是方别的话,他会怎么做。
不过如果是方别的话,他一定不会这样两眼一抹黑地来找薛崇吧,以至于对他话语的真假完全没有鉴别能力。
方别素来不打无把握之仗,对于这个如此可疑的薛崇,应该肯定会拒绝?
薛铃这样想着,整个人都不由踌躇起来。
“林雪?”盛君千又叫了一声,因为薛铃明显有些失神。
虽然说盛君千无论是年龄还是江湖阅历乃至于说武功修为都要高于薛铃,但是盛君千至少有一点好,他不是独断专行的人。
如果是方别的话,一定会拒绝薛崇的话,因为薛崇这些话中已经透露出来了足够的情报。
比如说天不老是被人养着的,比如说守天不老的是一僧一道,并且武功高强,来历很大。
但单凭这些,就算不虚此行。
并且两个人还有江流儿这个白云山中的现成向导,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但是方别会拒绝,而自己薛铃呢?
少女叹了口气,看向盛君千:“我想答应。”
“你呢?”
盛君千毫不犹豫:“当然答应啊,大不了见机行事就是了。”
所以说盛君千根本就不在怕的吗?薛铃有点无语。
盛君千就是像自己一样的铁憨憨吗?
自己真是高估他了。
明明这件事情到处都充斥这诡异,而薛铃在适应了方别的稳健与面面俱到之后,突然对于自己开始独当一面充满了不自信的味道。
但是薛铃也终于算是下定了决心。
“那么我们答应你。”
“你告诉我们天不老的准确下落,我们去帮你杀死守护天不老的那一僧一道,并且取他们的心头血带给你。”
薛崇看着薛铃,叹了口气:“其实我很想说我不是什么坏人,但是老实说,没什么可以取信于你们的东西。”
这样说着,薛崇回身从自己的床铺底下又取出一块青玉佩放在两个人面前:“这块玉能够逢凶化吉,为人挡灾,我已经被它救了两次,还有一次机会,就送给你们了。”
薛铃拿起玉佩,只见上面有着两道明显的裂缝,眼看玉佩就要彻底碎成三瓣,但是却终究没有真的裂开。
“另外。”
“天不老在白云山瓦罐寺的后山深涧中。”
薛崇看着两个人,凝重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