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那一夜滂沱大雨
为了不耽误朝 圣祭祖,这支车队必须在规定时日内赶到帝都。因此,今晚只是减缓速度,并未停下。
翌日下午,早已没心情继续修炼的夏萧撑开车窗,看那不断靠近的帝都。
这座宏伟的城从不缺人憧憬,黛色城墙的四周空无一物,不管多么渺小的东西出现在上面,都会被高大城墙上的护卫看得一清二楚。
夏萧将整座城收进眼中,这恢弘肃穆的城,依旧丝毫没变。
于雷电齐鸣,天地异象下,他在这里复苏,第一次睁眼看到的,便是这座城。第一个知道的大荒城池之名,也是它——斟鄩!
不管流浪到何处,夏萧都未曾忘记这里是自己真正的家。父亲和母亲从小在这里生活,他跟着大哥二姐,曾穿行在无数个街头小巷。春日里的第一口桂花糕,城西四十八巷的烧鸡,都是他在这里的独特回忆。
那些年他痴痴呆呆,可也算自在快活。更重要的,是有个宠爱他的家,里面的人,对自己格外爱护。
比起偌大的城池,夏家的庭院只是一隅之地,可其中的桃花树,每一个阴凉的角落,夏萧都依稀记着。
毫不夸张的说,这座城曾在夏萧的梦里出现过无数次!次次相同。但不像此时这般晴朗,万里无云的天空下,整座城都显得生机勃勃。
夏萧梦里的斟鄩是丑陋的,无数人随波逐流,没有半点骨头,一吹即倒,一触即折。这是他们在帝都生活的本领,令夏萧发自骨子里厌恶。
离开帝都的那晚,苍穹被叆叆阴云笼罩,无数人咒骂。他们也不懂夏萧做了什么,只是想表达自己的正义。即便那孤独的马车冲出城门,迎向遥远的黑暗,他们也依旧实施着自己恶毒的诅咒。
夏萧还记得,那晚前路很暗,像通入地狱。大哥都不敢驾车,只有父亲拽起缰绳,扬起马鞭,坚定不移的抛弃以往的生活。威猛的父亲在风浪里抽动马鞭,冰冷而响亮的喝声回响在夏萧心头。
黑暗而冰冷的车厢里,大哥抱着母亲和二姐。
忽然,车窗被吹开了!夏夜冰冷的雨滴洒了进来,引得四人一阵激灵。
堵在车窗后,夏萧还记得那冻得彻骨的感觉。可他没有多余的毛毯盖在自己身上,从那一刻起,他才突然意识到,夏家因为自己,倒了!
“夏萧?”
现在分明是白日,夏萧眼中却出现乌云和雷电,荟月不由好奇,觉得不对劲。可舒霜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说话。
车轮没有吱呀声,可夏萧靠在窗边,听到车轮连连溅起水花。他头顶有雷电轰鸣,身后的大风肆无忌惮的呼啸。
夏家唯一剩下的小马车顶着滔天罪名,在那个雨夜和黑暗融为一体。可如今,马上两年过去,夏萧乘着王朝精心准备的马车归来!
夏萧紧咬牙关,那股悸动,他从未展现出来。舒霜坐在他身边,牵住他的手,似一种安慰。
“有我在呢。”
夏萧眼中的乌云大雨逐渐化作舒霜的模样,在她微微笑时,他拉上车窗。
荟月收回断了的目光,听夏萧说:
“等明日后,我们好好转转。”
荟月微笑着点头,以表赞同。可明天,该是多么不平凡的一天?
朝 圣祭祖、最终赛选,这些事都挤在一起。还有夏萧挑明国老院和朱家的阴谋,这等程度的对碰,令荟月难以想象。
等进了城,四周便喧哗起来。这里不像万灵城那么安静,他们也没了那种低微的感觉,反而无比高贵,所有人都只能猜测他们的面容,难以亲眼见到。
听到外面的重重议论,夏萧僵着的面孔舒展开来。他听到关于夏家的事了,果真有人记着。
“再转个弯,走个两公里,就是夏府了。”
夏萧对斟鄩太过熟悉,此时大致朝左边比划了一下,但马车没停,只是径直向皇宫而去。那庄重的红墙金砖是无数女子的向往,她们想跃上枝头当凤凰,现在这车队中的人不用谄媚施计,因为机会就在手中。
等下马车时,已有年轻的公公宫女等候,可夏萧和舒霜没有立即回到自己房间。因为在等,等飞廉前来,为荟月安排住所。此处不是万灵城,想住在一起几乎不可能。
等候过程中,荟月坐在房间前的庭院里,看着四周的琉璃砖瓦,不由流露出兴奋,掩盖心中的忧伤。
这么久以来,荟月从未想过自己能走进帝都的皇宫,可如今既坐在里面,还有人服侍。
眼眸一偏,夏萧见一旁有公公前来。
“少爷,老奴特来接荟月小姐前往住所。”
“那就麻烦你了。”
正值中年的公公腰弯的很低,此时尖声尖气的。
“不麻烦不麻烦。”
“公公,明日朝 圣祭祖时,还望你给荟月带带路。”
荟月愣了愣,自己也能参加那庄 严的仪式?虽说有些畏惧大场面,可她还是想亲眼见见,王朝最大的祭祖仪式,该有多么盛大?
“少爷放心,这都是老奴分内之事。”
夏萧和荟月对视,送走她后,才和舒霜各自回房间。这衣服看着确实帅气,质地也很不错,就是穿在身上有些别扭,很不习惯。幸亏明天穿的和今天不同!
从背包中翻出几张纸条,看到上面清晰的字迹,夏萧胸有成竹。现在人证物证皆在,朱恒,等着瞧吧!
收拾完东西,夏萧习惯性的去找舒霜,可被门口年轻的公公拦住。
“大人,晋入最终决赛者今夜不能见面,请在房间歇息,如有事,奴才可以效劳传达。”
“没事。”
既然不能出,夏萧便躺回床上,想起明天的事,他得提前准备些话,以防不时之需。
“父亲,娘,大哥二姐,你们很快就能回来了。”
万里之外的龙岗小城里,四人坐在乱坟岗旁的小庭院里,等待着夏萧的好消息。两年沉淀,四年之痛,都将在明日尽数得到回应和解决!
晚上,夏萧看着窗外的月亮,久久不能入睡,他想自己的夏府了,就在城西那旁。(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 洗身不洗心
清晨,白汤浓郁,泛着清淡香气,夏萧和众多晋入决赛的人一样沐浴洗身。
烛光下,夏萧从其中出,脚上拖起水,带起几声水响。洗净污垢,便不想染血,可心里依旧沉重,想斩故敌。朱恒那鼻那眼那脸,夏萧都清晰的记在脑中,只等着将其撕碎倾毁。
见屏风外的宫女欲进,夏萧淡淡道:
“我自己来。”
“是。”
娇柔声如汤上轻浮的花瓣,不曾引起半点涟漪。
来时的衣裳光鲜亮丽,米白色云纹加身,腰带宽大,虽也帅气,可没此时这暗色长袍穿着疏松舒适。只是颜色忧郁了些,并且无冠,像某种特殊的仪式。
毛巾擦身,夏萧将其穿上。黑色是大夏的祭祀色,代表生命的结束和对死亡的敬畏。这种事,怎么解释都行,所有颜色都是活着的证明,死后就像那棺中乾坤一般,白灰色一片,宛若年久的骨头。
系好腰带,夏萧站在镜前,看其中的自己。灯光很暗,可他还是这般摸样,有些偏瘦,牙关一咬,侧脸上的肌肉便格外明显。
走出屏风,夏萧推开了门。
正是卯时一刻,天还未亮,夏萧拖着长袍,身后两位宫女跟随,如仍在民间的帝王。
隔壁房间传出一声吱呀,舒霜紧接走出。
虽说四周无光,夏萧还是含笑以待,随之在宫女的带领下走出这精致庭院。
一路漫长,越来越多的参赛者聚在一起,他们年少有为,无论是否通过最终赛选,都将成为大夏的重点培育对象。从穿上这身衣服起,他们便注定飞黄腾达!
夏萧和舒霜走在两列队伍的中后方,随着前方的灯笼穿过宫中甬道,踏上飞桥廊道,如天色昏黑下的一支黑色幽灵。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这般漫长且令人恐惧,但最终,走过重重屋檐,在官员大臣的安排下,夏萧一行人走进天坛一侧的殿内。大殿宽阔,夏萧等人站在群臣武将之后。
殿内烛火通明,虽安静,可依旧有大臣窃窃私语,且朝夏萧这边聚来目光。他也在人群中扫动,可没有和他们对视,只是寻找着荟月。
“在那。”
夏萧说时,舒霜暗自赞叹眼神好,随之投去目光。这里似没地方可供其立足,所以她担心。但在那一盏灯烛下,荟月静立。她没想到自己能站在这,因此有些胆怯,可身边胡茬似铁的男人说了,只要站在他身边就好。
今日一早,有人为她提衣洗浴,为淤伤遮上淡粉。这种时日待遇,所见不多。
荟月身边的男人不苟言笑,严肃似钢鞭,正是大臣苏忠谋,也是苏欢的父亲!
见其,夏萧含笑点头,以此问候。苏忠谋颇为赞赏的微微点头,心生慰藉。他从不和人抱团求权,可夏家如此之忠,他自然要帮忙。历经两年,夏萧总算不负众望,若是夏将军看到,也会喜笑开颜,自豪好一阵。
等候的时间总比仪式进行的时间长,很快,拂晓之时,有太常寺卿高声宣布。
“安神已毕,恭请圣上。”
大臣们齐齐下跪,不敢随意张望。早已换好石青色祭祀衮服的圣上神采奕奕,在鸦雀无声下来到殿中。
站在龙椅前,姒易扫视上百臣子,心中沉重,可又激动。沉重是因为有奸臣未除,激动是因为奸臣将除!帝王担心的,除了江山社稷,后人对自己的评价,便是这奸臣小人,坏自己朝纲。
烛火闪耀下,他看了眼夏萧,今后的表演,还得他来引导。
朕将你的女仆都带来此处,你也应该争口气才是!
“大夏正是国难时,一切从简,都起身吧。”
“谢圣上——”
百臣起身,姒易才坐下。这龙椅总是冷如冰,坐着怎么也不舒服,只是宽大。
对于祭祖,夏萧的了解还停留在跪拜插香上,可一国之祭,哪有那么简单?
这大荒世界宏伟瑰丽,他虽说喜欢,就是礼节太过冗多,即便此时一切从简,还是令他心生少许烦躁。但无奈,夏萧只能跟在后面,表现的不温不火,将每件事做到最好。
殿内以圣上的话为开端,而不是结束。此后群臣随圣上出殿门,于天坛台阶上叩拜行礼,如此反复。
这是一场累人的持久战,在肃穆沉重的音乐中,姒易叩首,跪拜。他逐渐感觉腰酸背痛,可还是要完成所有的礼节。所幸,他不是孤军奋战,身后的群臣都陪着他。
走到圣坛上,姒易行完最后一礼,已身形踉跄,难以直腰。身后的老臣们气喘吁吁,面红且汗流浃背。
姒易身边有沐公公来扶,可他一开口,便超乎身后姒不温的预料。
“皇叔,做好准备吧,你的时代要结束了。”
作为皇室中最为年长之人,姒不温脊梁一寒,迟迟说不出话。天坛之上,祭祖之时,姒易这话是想将自己碾到地里去?
若是以往,姒不温还有反手的余地,可这次难以翻身,此时也不敢回嘴。
“备好午宴,让臣子们都到前殿中去。”
沐公公扭头,一旁小太监当即转身,去传递命令。
夏萧跟在群臣中,帮舒霜捏了捏纤细的腰肢。
“接下来该我们表演了。”
“加油。”
舒霜轻声说着,看了眼还在天坛上的姒易,他似乎思考着什么。
如今大夏有难,姒易面临着危机,若大夏被南商毁灭,少了疆土,亡了夏人。那他即便到九泉之下,都无脸面对自己的先祖。
看着天坛下的臣子们,姒易眼中闪过一丝极为深沉的光。这江山,除了自己,还得靠他们,可前提是泯灭害虫。
姒易下天坛,舒霜目不转睛的看着,撞在夏萧身上。
“怎么了?”
舒霜不知夏萧为何突然停下,可很快便知,是因为他!
眼前,不过十米处,朱恒立着,垂着目光,有些沮丧,可也有恨意。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当初随口上报的远道而来者既然是真的,更没想到夏萧这感知不到元气波动的人,既然又从龙岗走回了这。
朱天康败了,姒营败了,接下来便不是败那么简单,而是死!
“走着瞧。”
夏萧拉着舒霜走过,与朱恒擦肩而过,后者愣在原地,长叹息望天,心中凉了一截。一步错,步步错,回头已是漠然。
夏萧走在人群中,许久,听到有人叫自己。
这道声音有些陌生,夏萧回头,却露出些笑来。现在这个时间,夏萧笑自然不是高兴,而是尊重。眼前这走来之人,他曾在荣城灵猎时见过,想来已有许久,虽然没有交际,可知他名为杜春。
“杜兄。”
夏萧行礼,杜春则连忙扶住他的手臂。他可向夏萧弯腰,可不能让后者如此,杜春即便天赋不凡,已是一星大符师,可清楚自己和夏萧身份的差距。
“夏兄不用这般,介绍一下,这是李冬。”
手臂划过一个弧度,指向身边男子,也是一青年才俊。能走到如此这步,撇开其他不说,实力自然强横。
含笑颔首,以示友好,那李冬亦然。
“夏兄,从杜兄这知道你的事后,李某深感佩服。”
李冬不是阿谀奉承,而是发自内心,一对看着夏萧的眼眸敬意极浓。若他自问,能否像夏萧这般挺过来?他定难以点头说可以。夏萧天赋自然好,可这坚毅,不是人人都有的。无论做什么,那看似脆弱不堪的坚持,都是最重要之物。
“被逼无奈而已。”
夏萧说着,四人进入廊道,朝前殿走去。比起先前整齐的队伍,此时有些散乱,廊道上皆是人,但无伤大雅,今日本就该喜庆。
闲聊几句,李冬好奇问:
“夏兄,今日是个好机会,你是否要……”
“正是!”
夏萧和李冬对视,后者惊叹时,夏萧瞥了眼前方,道:
“失赔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六章 再三邀杯皆不起
“夏兄。”
一同行的路短暂,可夏萧正欲离开,却被杜春叫住。这个正气凛然的男子看着夏萧,叮嘱一句。
“万万小心。”
“多谢杜兄。”
夏萧说着,和舒霜转身离开。两人走下廊道,有面对天下之气概。虽说杜春李冬皆俊朗之才,可都自愧不如。
廊道下,人便少了,苏忠谋及苏欢荟月等候于此。先前,夏萧和舒霜动作慢了些,这才走到他们后面。
“苏叔叔。”
夏萧作揖,却被苏忠谋扶起。他苏家虽帮夏家这么多年,可这一礼,在如今局势上,不行也罢!
“边走边说。”
这里距前殿极远,苏忠谋还选了一条偏僻的路,多绕几圈倒无所谓,可有的话,得提前说。反正离午宴开始还有两个时辰,就算是爬,也能爬到前殿去。
“准备的如何?”
“人证物证皆齐全。”
“那你准备如何开口?”
“圣上肯定会给我机会,比如一些暗示。”
苏忠谋和夏萧谈话,三女便走在身后。荟月有些犹豫不决,问舒霜。
“我也要去前殿?”
“对啊,午宴。”
“可是我……”
她一个布衣百姓,不能因为穿了身华丽的衣服,就以为自己真的飞上了枝头,成了凤凰。与其到时尴尬,还不如主动退出。荟月今天能看到浩大的祭祖过程,已算十分满足。
舒霜拉住荟月姐的手,正想安慰,可苏忠谋道:
“没关系,这也是圣上的意思,牵扯的人越多,他们越难逃脱责任。”
“这次让荟月吃苦了,有姒营的消息吗?”
前日姒营被自己伤后,便没了音讯。在帝都,夏萧想打听到消息很难,全得靠苏忠谋。他始终在帝都,于各处都安插着人手。
“没死,可伤的很重,这辈子算是废了。”
私营的事荟月也知道,她没想夏萧会下那么重的手,那可是皇室之人,还是国老院大长老的亲孙子。
“正合我意。”
夏萧云淡风轻,那么龌龊的人,能捡回一条命已是走运。若不是当时姒不温在场,姒营现在恐已投胎。
“遵圣上之意,我和礼部尚书商量过,以圣上的名义给你们三人安排了一个不错的位置,到时你可直接观察到圣上的眼神,懂了吧?”
“辛苦苏叔叔。”
“不用这般客气,我这还有两个好消息。”
夏萧看向苏忠谋,有些好奇。如今事情未做完,能有好事值得开心?
“飞雀阁已派出急信,其后快马紧随。估计今日正午,夏将军便能收到圣上诏令,准备回帝都。”
“圣上真是考虑周到,这么说来,我夏家的庭院宅子也都完好?”
“没错,自从你们走后,我便和几位大人合力守住了宅子。只要你一声令下,立马有人打扫,今晚便可住人。”
“那倒不必,我今晚想先回去看看。”
“好!”
红墙万千,隆重而喜庆,可夏萧从其下走过,总觉得心头不畅。圣上安排的不错,可总给他一种欺瞒的感觉,也让他犹如被掌握。还是说,这是圣上对自己的馈赠和激励?
绕过几圈,来到正殿。其中上菜侍女来往不断,大臣们高谈阔论,乐此不疲。也有一部分人沉默,不敢妄言,现在国老院将倒,党羽都将没落。
相比之下,进入决赛的参赛者们器宇轩昂,可又收敛,犹如一柄柄锋利的剑,未出鞘,但有寒芒迸溅。
端坐在蒲团上,夏萧看向左侧,舒霜和荟月并排此处,可见圣上之意。
夏萧和舒霜很多人都见过,可旁边那个女子是谁?看起来只是一面容姣好的普通女子,既能做在首位?
这坐席之位颇有讲究,即便众人好奇,可不敢多言,一瞧便是圣上之意。那礼部尚书,可不敢随意调整御座黄麾。
待午时,姒易已换衣袍,坐于龙椅上,随意道:
“用膳吧。”
一人一小桌,菜倒不少。百臣动箸时,夏萧对舒霜说:
“多吃点,一会好有力气。”
见舒霜转告给荟月,夏萧夹了一筷子菜,递进嘴中。皇宫的菜肴自然不错,可夏萧享用时,不忘注意圣上动作。
这看似平静的宴席其实是场无声的战役,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特别是那姒不温!
夏萧投目,看那张铁青的老脸。
都说大夏的祭祖最为奇特,缅怀先人,却不忘珍惜当前。因此,即便祭祖前七日戒 斋,此时的宴食也无忌讳,甚至有丝竹之声。可即便如此,姒不温还是高兴不起来。再美味的食物只要心情不快,都难以下咽。
他注意到了夏萧的目光,和其对视。
端起身边的酒杯,夏萧举起后,默不作声的倒在自己的蒲团边。
姒不温见到,刚欲举杯的面色一寒,气愤的抽动起嘴角。
“该死的东西!”
他虽暗骂,心中恶毒,可夏萧才不管,他吃菜吃肉,乐于其中。比起前者的担忧,他更多的是激动。
咬一口肉,味蕾被满足时,姒易第一次抬起酒杯,夏萧的筷子悬在空中,放下时,见其举起酒杯。看来,饭没吃饱,就要开始了。
“诸位。”
姒易的声音不算响亮,可令殿中鸦雀无声。朝堂之上,谁都得注意圣上的举止脸色。
众人一一举杯,不敢怠慢,可夏萧抓起杯时,和圣上对视一瞬。姒易的目光只是飘然而过,似乎没想表达什么,可夏萧的手掌松开,令酒杯停在原地。
夏家的事曾惊动整个帝都,如今想公然解决,必须要足够大的场地,现在这个舞台无疑最好。可开端是一个难题,若将其提的生硬,必定不好收拾。圣上不好说起,便只有自己来。
夏萧有所觉悟,只听圣上道:
“过去这段时间里,大夏死而复生,多亏走首教会。朕这一杯,随诸位一起,敬他们!”
姒易说完,干了杯中酒,仓促,可却欣喜。他原本没有想到合适的开局方式,但沐公公说,可以在敬酒过程中提起往事,然后交给夏萧。但现在看来,夏萧不举杯,便是最好的开局。
大臣们一一饮酒,仰头咂舌,唯独夏萧三人巍然不动。
起初,反应较慢的荟月已举起酒杯,可看舒霜动作,便停了下来。这是极为大胆的决定,更是对圣上的不敬,可她相信夏萧和舒霜。能因为自己受委屈而闹出那么大动静的人,值得她信赖。
全场中,只有他们三人最特殊。隔了半边殿,夏萧和圣上对视,后者眼中没有责怪,这一刻,夏萧懂了!
“第二杯,敬宁神学院的三位教员,多谢你们于百忙之中替大夏挑出佼佼优秀者。”
此杯下,夏萧三人依旧没有顺从。之前没有发现的人此时无比惊骇,这种场合不给面子,是不想要脑袋?这可不是自以为是的场合!
姒不温和朱恒见到,生出些奇怪。现在他们不敢小瞧夏萧,知道他此行定有原因,莫非……
果真,姒不温和朱恒见夏萧和圣上对视,虽只是一秒,可心头一沉。以这种形式开始,该是怎样的激烈?姒不温和朱恒难以想象,只能暗咽一口唾沫,故作镇静。
“第三杯,敬大臣,和我们大夏最优秀的才子们。”
姒易转移目光,看到突兀的夏萧时,问:
“夏萧,为何不举杯?”
夏萧心中微颤,此处皆大夏要臣,在这等地方大放厥词可不好,但圣上要的,便是那样的他。
起身,走到殿中,夏萧躬身行礼。他面色严肃,似有什么东西困扰着身心。姒不温和朱恒惊愕的眼中,夏萧还是说了,不出他们预料,可让他们难以提防。
“回圣上,草民心中藏事,难以释怀,故不举杯庆祝。”
“说说看。”
一甩龙袍袖,姒易靠在龙椅上,表情随意。
“草民身份低贱,有的事,在此处说恐怕不好。”
“有何不好?”
“怕惹到唯恐天下不乱之人,迎来祸患,”
姒易暗笑,夏萧此时说的,自然是违心话。不过他想表达的,是姒不温与朱恒心怀不正。这般聪慧,幸亏站在自己这边,否则是个麻烦!
“你是走首教会教 皇之徒,还是晋入最终赛选的人,谁敢伤你?朕给你权利,你说便是!”
好戏要开始了,苏忠谋等人皆抿了口酒,等着看热闹。可夏萧猛地单膝跪下,声音央求,装起可怜来。
“圣上,即便我有这么多身份,还是不敢说呀!有人指望着呢,就想让草民说错话,被圣上责罚,毕竟……他们已三番五次的想取我性命。”
夏萧低头,坏笑一声。现在态度摆得越低,越引人注目。这场戏,他会演到最好,成为世间绝唱!
果真,并不觉得夏萧是软蛋的群臣热闹起来,议论纷纷。圣上见之,眉头更皱,心中却暗自叫好。这夏萧真有一套,表面不说,实际已将事情的严重性讲了出来。
“莫非还要朕亲UU小说诏书,赐你免死令牌不成?”
“不敢,有道口谕就好。”
“哼!有朕,有宁神学院的三位教员,有走首教会的舒霜,还有群臣天下人,都将保你无恙。要何口谕?讲——”
姒易声音高昂,引得朱恒额头冒起冷汗,胡子微微颤抖,可看姒不温,后者端坐在原地,丝毫没有作为。如若可行,朱恒真想逃之夭夭,可这金砖玉瓦太和殿,连个老鼠洞都没有。
朱恒心惊胆战时,夏萧抬起头,直起腰,看向他!(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章 杀之可惜
身体一坠,如入深渊,朱恒感觉自己完了。皆望向自己的群臣眼中没有不解,只有幸灾乐祸,他们毕竟都是局中人,早已知晓一切。
半年前,边境战争结束时,朱恒曾见过夏萧一面。那时的后者还在行路,只能小程度运用元气,做什么都小心翼翼,即便在教 皇身边也不敢放肆。可此时的他底气十足,不知是圣上先前的话,还是他自己有着足够的底牌。不管哪种,都足够他畅所欲言。
“回圣上,草民心中之事,乃两年前的夏府一案,涉及人命百条。”
眼中迸溅出火光,夏萧恨不得将朱恒大卸八块,可要他的命太过简单,不足以解恨。
“想必大家都忘了,那我讲讲?”
夏萧看向圣上,后者一如既往,开口说讲。
“四年前,天地异象,雷电劈中夏府一痴儿,令其神志清晰,可开口说话。因为应证预言中的远道而来者,朱恒朱大人不顾那痴儿的自身情况,上报国老院大长老,说可给予资源,让其修行,改变大夏不敌勾龙邦氏的现状。大长老答应了,因此培育痴儿两年,可两年无果。”
“这时,朱大人造谣于市,扬言这痴儿妖言惑众,根本不是远道而来者,可都忘了这痴儿从未承认过这个身份,他甚至没有机会喘息,每日制定的计划,他也根本完不成。后果是铁索钢鞭,皮开肉绽。”
“谣言之后,乃是游街示众,要求赶走这痴儿所在的夏家。朱大人主动上奏,说夏家欺瞒圣上,乃大罪,应斩于城墙之上,以显圣上威严。朝中奸佞不少,很多人应和。”
夏萧说着,扫视一圈,极大多数人低下头,只有少部分人挺直腰。当初他们帮了夏家,受气两年,今日总算能扬眉吐气。
苏忠谋看那些小人难以得意,暗哼一声。
“可也有很多人看透真相,即便那痴儿不能修行,也不至于满门抄斩。据理力争下,夏府上百奴仆佣人,皆死于朱家军刀下。此后朱大人在大长老的扶持下由四品忠武将军到三品云麾将军,我说的没错吧?”
众人又望向朱恒,后者吭吭哧哧的,道:
“当然有错!”
“有何错?”
朱恒心神不宁,看一旁的姒不温,他依旧无动于衷,那便只有自救。即便夏萧说的是白的,他也要颠倒成黑。起码……不能任他宰割!
反手一搏的朱恒走到夏萧身边,先对圣上行了一礼,道:
“口说无凭,圣上及诸位为何要相信你?”
“哪件事无凭?”
夏萧早已猜到朱恒会有这种反应,这个狡诈的男人不像普通武将那边口笨,他能言善辩,可自己又不是哑巴!
“你说我造谣?我造什么谣?游街示众的百姓足有上万人,就像你先前所说,我当时还只是四品忠武将军,在这帝都,哪有这么强的号召力?”
“那我问你,为何异象一显,你便告知大长老我是远道而来者?你不知我儿时痴呆,话都说不利落?并且百姓游街示众后,你又第一个向圣上上奏,这不会是巧合吧?”
“自然是巧合!我身为帝都大臣,理应有一颗爱国之心。眼看六路,耳听八方更是习武修行之人的擅长,难道我察觉到了端倪,还不该上奏?莫非你要让圣上遭人耻笑?让这帝都鸡犬不宁?”
朱恒也是有备而来,此时义愤填膺,似乎是他朱家蒙受冤屈。他盯着夏萧,恨不得后者过激出手,打自己几拳,那今天这事,便可告一段落。但夏萧要冷静的多,此时更是安之若素,话语有条不紊。
“好一句巧合,将所有事都甩开。”
“我晋为云麾将军,也是因为我军功显赫。我朱家这么多年,三代驰骋沙尘,莫非你怀疑圣上的判断?”
姒易一听,眼眸微凝,看向夏萧。你该如何解释?
“那撇开帝都不说。”
“为何撇开?”
这次是朱恒发问,这家伙反守为攻,嗔怒道:
“当初是你自己不能修行!”
“那我为何能站在这?”
夏萧怒声回之,令朱恒感觉到了些畏惧,话语声微弱变软。
“我怎么知道。”
“原因很简单,因为堂堂国老院大长老,并非发现我体内实情,便妄下结论!”
姒不温装作云淡风轻,抚摸花白胡须,道:
“怎么,想把我也牵扯进去?”
“稍后再跟你算账。”
此话一出,众人惊愕,即便很多官员都知道朱恒和姒不温有关系,可也不至于这么狂妄?不过姒易喜欢,他要的就是不留情面,越狠越好。
“离开帝都后,我们到了龙岗。半年后,我拜教 皇大人为师,终能修炼。得知消息的你,为防梦多,买通龙岗城前任城主杨松然,并趁我父亲和大哥参加边境战争时三次前来暗杀。”
“你有何证……”
“第一次,你朱家没派出人,杨松然派出数十人皆死!”
夏萧将其震住,声音响亮。
“第二次,你朱家朱宰死在龙岗。第三次,你朱家朱达未得手。”
朱恒面色铁青,可依旧死不承认。
“证据呢?”
“证据自然有,可别着急,我还没说完。边境战争后,我前往黑台城雪龙道口寻求冰续草,因为有舒霜的走首教会水晶灵牌,本一路无阻。可黑台城的南商驻军受你贿赂,准备暗杀我们!”
“你放肆!”
朱恒怒吼,姒易拍桌。
“闭嘴!”
朱恒咬牙下跪,低头道:
“圣上息怒。”
“夏萧,继续说!”
咧嘴一笑,夏萧从怀中抽出几张信纸。
“朱大人这么过激也属正常,毕竟这是叛国大罪。可黑台城的南商驻军死后,我找到了朱大人寄过去的信。”
朱恒身形一颤,面孔猛地一寒,夏萧既然会有那东西?
不!不可能,黑台城的王继将军肯定已将其烧了,毕竟被南商帝国的君王知道,也会治罪于他,不能中夏萧诡计!
朱恒这么想时,信纸已由沐公公之手盛到圣上眼前。
扫视一眼,抬起手指时,沐公公立即去鉴别字迹。
“这手书要么是朱大人所写,要么是朱达。若问为何,就是朱大人不敢泄露叛国一事,定不会找他人代写,这种勾连南商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否则泄露,便是株连九族!”
夏萧将最后四个字说的很重,随后望向朱恒。后者抬起头,看他时满是愤恨。如果夏萧是朱恒,现在早就没了争辩的脸,可他死不要脸,否则也不会做出这么多事!
“鉴定字迹前,还有一件事。当初我在荣城准备地方赛选,朱大人费尽心思威胁荣城和临溪城城主,试图在一场比赛中暗杀我,这件事,我可有人证。”
夏萧此时哪还有先前的半点委屈样?他看向晋级最终赛选的林天,说道:
“来讲讲吧!”
林天走到夏萧身侧,朝圣上恭敬行礼。
走到这一步实属不易,站在此处更是紧张。可夏萧说了威胁二字,显然不想将自己和父亲牵扯进来,早已被夏萧震撼的林天,此时不会出岔子。
“圣上,小辈乃荣城城主林景之子——林天!”
这个名字百臣皆不陌生,因为王朝大将军也叫林天!此时,他坐于圣上下侧,见这小辈林天。
“讲吧。”
“朱家朱达,确实以朱恒大人之名威胁过家父。当时朱达之死,上万百姓可作证,圣上可派人调查!”
姒易点头时,挥了挥手,心脏跳动极快的林天便退下。
“圣上,我夏家对王朝向来忠心,边境战争中,家父和兄长只回家待过两日,便又应召上了战场。可在家父兄长浴血奋战,保家卫国时,朱大人却派人杀人灭口,是何居心?勾结敌军,又是何居心?还请圣上明察秋毫,还夏家一个清白,洗净这冤屈!”
群臣鸦雀无声,这么一听,确实是朱恒从中作梗,不说夏家上百条人命,就算朱恒针对夏萧一事,都够他死个千百回。夏萧的身份啊,说了千百遍,不简单,朱恒也不该惹!
这件事再深究,便关乎到国老院。因此,姒易并不心急,他只是看向朱恒,问道:
“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此时人证物证皆在,朱恒即便百口也难辨,但他不想被株连九族。
硬生生抬起头,朱恒望向姒不温,低声道:
“大长老,救我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 生而无味
此时的朱恒和先前相差甚大,自夏萧说出他寄给黑台城王继将军的信后,便不敢发声。
如夏萧所说,朱恒不想让更多人知道这件事。因此,只有他自己和朱达清楚其中的细节,那信,正是他手写而成。朱恒没想到王继没有烧信,后者才不会那么笨,他也给自己留了后路。若是走露风声,他可以用信和黄金主动上报,以保自身安全。
乱世之中,谁都多留了个心眼,稍不注意者,便是死!
从龙岗到帝都,夏萧经历的这些事令人难以想象,他是如何冲出这重重难关的?即便大臣们心智沉稳,也不由猜测起来。
即便夏惊鸿和夏旭的实力不错,可他们听说,一直都是夏萧和舒霜独行。两人能挺过这么多艰难险阻,当真是年少英才。
“依我看啊,夏萧能撑到现在,除了自身的厉害,最关键的还是舒霜。”
“是啊,教 皇大人将其安排在夏萧身边,肯定别有用意。”
“我还听说那荣城灵猎时,教 皇大人出现过。”
“万灵城也是!”
“遇到个护短的主儿,圣上若不重罚朱恒,恐怕难以服众。”
……
曾经的朱恒在朝堂上也有些权威,虽然只是三品,难以比上林天大将军和两位二品大将,可很多事都不用他们动手。因此,朱恒有了很多权利,但现在看来,只是积累着刀剑,等待着此时一同插入心中。
追究至此,朱恒是何居心早已不再重要,总之不良,定罪即可。可看夏萧,还没有收手治罪的意思。他先前说了,还要和姒不温算账。即便朱恒不说大长老救命这话,夏萧都不会放过他!
抬着洁白天鹅颈,端坐着的舒霜看夏萧偏移目光,盯向那姒不温。后者暗骂朱恒,现在叫出自己,不是等于将自己拽下深渊?
朱恒咬着牙,有着自己的打算。他难活,可加上大长老,便能逃过一劫。只要不死,即便当乞丐,也有翻身之日。
“大长老,你的爪牙正向你求救,为何不搭理?”
“什么爪牙?乱臣贼子,斩了便是!”
姒不温不屑一顾,不冷不热的样令朱恒抓狂,他趴在地上,唉叫道:
“大人,你可不能落井下石啊!”
“放肆!”
姒不温拍桌,起身对姒易行礼,可在后者眼中,全是恶臣野心暴露,开始互推责任。没有姒不温在身后,朱恒怎敢这么猖狂?
“圣上,既然事已至此,夏萧少爷又身负多个身份,我们还是尽早下判决,免得教 皇大人及天下人担心!”
姒易未开口,示意夏萧说,后者可不客气,上前几步,走到姒不温身旁。
“大人莫急,我们之间的事,还未说清。”
“朱恒狼子野心,与我何干?”
朱恒跪在其身后,懊悔无奈,可若是在此处大闹一场,恐怕会死的更快。当前谁都靠不住,只能等圣上广开一面,这些年他做了不少事,可叛国之罪,有些大呀……
当人有了污点,便可掩盖任何光亮。
“大长老可真是幽默风趣,你觉得朱恒的胆量从何而来?”
“从何来从何来?莫非从我肚中来?”
夏萧邪魅一笑,回道:
“自然。”
“你匡护正义,是该奖赏,当初我也错怪你夏家,补偿便是,还要怎样?莫非要把我也拉进去?”
“大人,若不是你自以为是,我也不像这般为难。”
夏萧说话不留情面,装成一副情商极低的样。可圣上要他如此,他便如此,夏家只有圣上庇护,他才能放心。夏萧被别人惦记怕了,即便自己此时的身份不低,可还是有些不安。
“大人不开口,小人便继续说了。”
“当初朱恒施计,巧妙的赶走我夏家,却在知道我能修炼后三番五次的出手。一开始我相信大人也是不知情的,否则定不会让他那般放肆,可朱大人为了自己的利益,自然不会轻易罢手。对于他来说,夏家和朱家是天敌,只有一个能活下去。若大长老不插手,或者不发生万灵城那事,我也定不会追究,可大人,你欺人太甚。”
最平淡的语气,说最狂妄的话,这是夏萧的擅长。
“你知道朱恒开始暗杀我夏家后,便觉得自己没了退路,我的新身份令你害怕,我若回到帝都,你必有难。因此,你便和朱恒勾结,有了万灵谷中长达两个月的围剿针对。”
“万灵谷中,很多人因为一记眼神便斗的你死我活,莫非夏萧少爷肚量这么小?”
“我肚量自然小,可你在万灵城中做了什么,引得我师父老人家也动了手。这件事,你也需要人证物证吗?”
夏萧侧身,怒目以瞪。而一旁的荟月抓着裙角,准备站起,即便不要这羞耻心,也要将这些人的丑陋嘴脸掀开。
“荟月姐姐,别急。”
荟月点头,胸膛中的心脏跳动极快。
夏萧与姒不温对峙,此时有三位教员在,并涉及教 皇,他不敢颠倒是非,只能道:
“你想如何?”
此话太过无力,可夏萧朝圣上拱手。
“这得圣上定夺!”
若常人,定不会争夺到这般境地,可夏萧身后,毕竟站着圣上。他自毁退路,是为了走上圣上这条最长的路。
一侧,沐公公走来,凑到姒易耳旁。
“的确是朱恒字迹。”
面色一正,姒易道:
“字迹已确定,确实为朱恒所写。”
群臣寂然,姒易再道:
“夏萧,你夏家之事,是朕的疏忽,朱恒任你主持!”
朱恒一听,连连叩首,嘴唇颤抖,甚至口吃起来。
“圣上,圣上开恩啊,我朱家自始至终都效着犬马之劳,不能仅因这件事,便家破人亡。”
圣上起身,群臣叹息。
“这件事?你还不知事情的严重性?”
姒易发怒,群臣却不敢大呼息怒。这怒,没法息。
“若是普通人,我包庇你是位将军,饶你一命。可夏家镇守北方多年,何时不效的是犬马功劳?边境战争,夏家父子整月死战,可你朱家擅离战场,饶人家中妇童。你好意思说一件事?还有那勾结南商帝国,你可知我大夏的精忠士卒曾死在他们刀下?”
走下台阶,姒易掷手中酒杯。随后怒至其前,将其踹翻。
“来人,拉下去,听候发落!”
“是!”
扒着地板红毯,朱恒嘶吼求饶,即便被拖下殿前台阶,惨叫也依旧连天。可姒易视而不见,走到夏萧身边。
“你说,该如何处置?”
“王朝正乃用人之际,充沛边疆,去西部龙岗,准备御敌。”
既然不是死罪?姒易都诧异,可也为之钦佩。
“皇叔,当初你判断有误,说夏萧无法修行,浪费皇室资源,给的是什么惩罚?”
姒不温犹豫,弯腰道:
“奴仆赐死,钱财充公,没收夏惊鸿夏旭将军职位及夏家军,还有……终身不可为将,只能做士卒。”
深吸一口气,姒易面孔铁青。
“朱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杖打五百,以同样的方式赶出帝都!”
“是。”
姒不温点头,还没开始庆幸,便听姒易道:
“皇叔,你判断有误,导致夏家两年受苦,虽说夏萧还是走回帝都,可你这大长老职务,暂且搁置!”
“谨遵圣上旨令。”
姒不温清楚历届圣上的手段,姒易明面上这么说,实际国老院的存在已要消亡。可即便姒不温知道又能如何?现在的他,无法和姒易对抗,光这一个夏萧,身后便有着走首教会。并且很快,还有宁神学院。
姒易暗喜,虽说起初有些波折,可还算顺利。
“如今真相大白,即日起,粘贴告示,宣布天下,迎夏将军回京,并加官进爵,封为二品辅国将军!”
“多谢圣上。”
夏萧说完,转身,走向自己的座位。
两年,只为此刻,他心里似落下一块石头,一瞬释然,只是他那夏家百人,再也回不来。
群臣看着,生出敬畏之心。夏萧不过十五岁的年龄,却有这般作为,实属令人心惊。那些比他略大,晋入最终赛选的小辈面面相觑,懂得今后不能招惹。
众人眼中,夏萧端坐,面色平静,殊不知他心里已无比激动。他夏家受的委屈,得让天下人知道!
“夏萧,我敬你一杯。”
姒易举起酒杯,颇为尊敬。在夏萧这个年龄,他还被国老院紧紧控制在手中。看似是圣上,其实是傀儡。
眼眸一动,姒易只见夏萧身边的侍女欲上前,可舒霜已跪坐在旁。身为走首教会的成员,舒霜的身份不低,可在夏萧面前,她宁愿脱去那虚荣的披风,为他斜身斟酒。
大殿中,初长成的舒霜一袭黑袍裙,端坐,安静,长发盖在玉背后,手提酒壶。斟一杯敬人满杯酒,再静坐一边,看夏萧将其端起,隔空与圣上对碰。
酒到嘴边,夏萧仰头一口喝干,它在喉间滚烫,也流进心里。(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一杯一杯又一杯
一口酒罢,姒易略带歉意的看向三位教员,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面露尊敬。
“继续用膳吧!”
为首的方海点头,先前的事果真精彩,令他更好奇夏萧今后的表现。等午宴过后,便是最终赛选。
方海端起一杯酒,丝竹声便再起。可没了起初的欢快。反而令群臣心惊,让这宁静的大殿颇为诡异。它沉重而压抑,似一场冤屈的结尾,可这个句号画的太快太圆,反而没了起初想象时的圆满,给人一种极大的落差。可其中的震撼,从未缺失。
乐声下,先前斟酒举杯的才子佳人失了色,沉默着,似与四周断了联系。
夏萧和舒霜无言只喝酒,虽不胜酒力,可还是一杯接一杯。
这一天朝思暮想,现在总算实现愿望。
筷子没再抬起,盘中微凉的餐食已无滋味,夏萧叹了口气,再倒一杯酒。
一会还有宁神学院的最终赛选,但舒霜没有劝夏萧停杯,她了解夏萧,清楚他此时所行。至此,夏萧心头最重的事,终于能放下。
姒易靠在龙椅上,看群臣百态。这些人里,有很多都是姒不温的同党,要想让他们依附自己,还需要些时间。可现在姒不温一倒,这朝局便能被自己掌控。
沐公公忙进忙外,见一小太监站到一旁,连忙从姒易身边退下,过去问他何事。
“公主殿下的病情,更糟了。”
沐公公一听,连忙回到圣上身边,可脸色未变。他辅佐三代君王,知道如何收敛自己的神色。作为圣上身边最亲近的人,他的表情神态,和圣上的情绪挂钩。
姒易一听,有些无奈,只能摇一摇头。
自小,父皇母妃便离世,作为兄长,他理应照顾好自己这唯一的妹妹,可后者身子骨太娇弱,能撑到今天,恐怕也是极限。
“让太医院不离寸步的照顾着,其他照常进行。”
沐公公点头,侧身缓步离开。
举起酒杯,姒易只能在心中叹气,不能表现在脸上
儿时,他也曾在这殿中和年幼尚小的妹妹一同用膳。那一旁的金龙柱下,自己还曾为妹妹喂一口微甜的榛子酥。可那等时光一去不回,妹妹也将离开。
想起儿时,大多记忆恍惚,可无比美好。仿佛在昨日,又仿佛是前生。他不懂自己当时为何想早日长大,现在想起都是遗憾。真想一杯醉酒后,发现所有一切都是南柯一梦。当初父皇健在,朝中大臣克己奉公,明镜高悬,哪像此时人心不知,各怀鬼胎。
苦笑,姒易停杯,贪杯可是大忌,他还有国事处理。
午宴不长,此后,晋入决赛之人起身,先众人一步出殿。
“荟月就麻烦苏叔叔了。”
“稍后我会带荟月姑娘回府上,你们放心。”
荟月站在苏忠谋身边,忧心忡忡的送走夏萧和舒霜。似察觉到后者的担忧,苏忠谋道:
“不用担心,以他们的资质,应该能过,就算过不了,在王朝中也有一席之地。”
晋入最终决赛的人一走,午宴也该结束。走到殿外,苏忠谋扭了扭脖子,和荟月走下台阶。看今天的天气,或许会下雨,早上还无比晴朗的天,现在已阴。
“苏叔叔,每年题目各不同,前些年的题目是什么?”
“上一届的题目是一年春,花开多少?上上一届是河动鱼动,究竟谁动?甚至还有漫天星辰,共有几颗的问题。”
“好深奥的感觉。”
“是啊,而且没有绝对的答案。像我们这种程度的谋士,也只能在王朝中出出主意。到了外面,恐怕什么都算不上。”
“苏叔叔谦虚了。”
苏忠谋摇头,他还真不是谦虚,而是事实。比起宁神学院和走首教会成员的大智,他这种脑袋,只能算低级。
走到侧门,有马车等待。
“等夏萧和舒霜结束,估计已是傍晚,他们要回夏府一趟,你不用多虑。”
荟月点头,坐在马车中,俏美的小脸上平静而期待,等着到达目的地。
前殿侧面的廊道里,八十六人等待着,本来有八十七人,可姒营没了机会。他的后半生,因为下半身的一时之爽而葬送。
廊道宽敞,所有人都很安静。他们心中忐忑,可都不想表现出那股信心不足,而是做着最坏的打算。就算不能进入宁神学院,在王朝中谋一不错的差事也好。若是有幸进入,定珍惜!
安静之余,众人大致保持着距离,只有极少数人靠在一起,比如夏萧六人。
姒塔拍着夏萧的肩膀,一阵夸赞,那姒不温的脸都气歪了,看着真是爽快。夏萧有点小醉,脸上有些红,因此没有说话,只是提起一件事。
“上次你说请喝酒,我可放在心里了。”
“哈哈哈,没问题!中午没喝过瘾,晚上我陪你喝。”
“人家有舒霜,要你干吗?”
斯琴靠在姒宁怀里,今天见夏萧这般威风,心情大好。
“那我给你送酒,绝对不比今天中午的差。”
“就等你这句话。”
夏萧笑着,听姒塔道:
“我给你说啊,中午的酒确实不错,可人太多了,真正的好酒都藏在酒窖里。”
“你家不会掌管酒窖吧?”
“聪明!”
夏萧愣住,不禁一笑。
“那我今晚在夏府等酒。”
“没问题,保证给你安排的明明白白!”
姒塔这爽朗的性格格外招人喜欢,可一扭头,又憨了起来。
“别人知道后面有最终赛选,连肉都不敢多吃,就怕吃饱了犯困。你倒好,喝的醉醺醺的。对了,晚上回夏府干吗?来我家一醉方休?”
“得得得!你们不在一个等级上。”
斯琴将姒塔拉到一边,他摸了摸脑袋,有些不懂。斯琴便为他解释,说完不忘毒舌一句。
“就你这笨脑袋,恐怕进不去学院。”
“不能怪我,我以前可机灵了,都是石象土行搞的鬼。”
额……
苏欢坐在夏萧身边,看他双臂撑着自己的大腿,一手耷拉,一手揉着眼睛,问:
“没事吧?”
夏萧摇了摇头,可还是觉得有点事。之前喝了不少酒,本以为还算清醒,结果一吹凉风,当即头重脚轻。不过马上,最终赛选就要开始了,教员可不会特殊关照,让他回去睡一觉。
一位年迈的公共走道廊道一边,道:
“诸位,准备进入。”
“走!”
舒霜放下手中的热水杯,扶起夏萧。后者此时有些发热,每一次喘气都极重。他手指捏了捏,似乎还想端起酒杯,喝他个天昏地暗。
心醉,人也便醉了!
“将酒精排出来。”
舒霜提醒时,夏萧只是摇头,似乎自己没事。可苏欢手掌一落,他身体如弓,便要后射,舒霜将其拉住,看着夏萧背后散开一道刺鼻的水汽。
夏萧咳了几声,舒霜连忙拍背。
“别关键时候掉链子。”
苏欢说罢,扭过头去。
拉住舒霜的手,夏萧笑了笑,走上前。
“好些了吗?”
苏欢的方式太过野蛮,舒霜感觉夏萧被打疼了。
“好多了。”
考殿前,八十六人大致排列,准备一同进入。为了防止泄题,他们将一同进行最终赛选。虽说很多人无法理解该如何开展,可三位教员之一的川连,乃符师!(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 白纸新湿
考殿有三门,此时大敞齐开。
因为天阴,殿中点着些红烛。虽然门开,有风钻入,可它们并未飘曳,反而执着向上,闪着光亮,照亮其下一方矮桌。
矮桌精致,其上备着上好的文房四宝,香炉于旁一搭,倒是绝配。可夏萧见那毛笔就心烦,握刀的手难以握笔,要么笔断,要么手抽筋。夏萧的字犹如狗爬,幸亏他是修行者,不是文试考生,否则会哭死在矮桌上。
都说见字如面,夏萧却没那福分。
随着众人走进,能看到矮桌上贴有各异姓名。
“啪!”
当最后一人走进考殿时,三门伴着一声吱呀,猛地紧关。门关本正常,总不能让外人打扰。此时门外有风,也快有雨,不知何时会飘下。
“找到自己的位置,随后坐下。”
殿宇最深处,方海正坐,身边两位教员不苟言笑。这是进入宁神学院的最后一关,凡是通过者,皆可离开这凡俗之地,前往大荒圣洁无尘之处。因此,他们格外严谨,不容出半点差错。
姒塔坐下时,夏萧和舒霜还在往前方走。很快,他们也找到自己的位置,在大殿之右,中部并排。
一同坐下,有种同在学院学习的感觉,令夏萧向往。若是有舒霜这样的同窗,他肯定不逃课,只是上课的眼神不在教员身上。
夏萧一直觉得红烛很神圣,只有新婚之夜才能配得上这种意味深厚的烛火。可此时舒霜坐在温馨的红烛下,噙笑时双眸有光。那张夏萧早已熟悉的面孔总能散发出不同的韵味,有时娇羞可爱,此时温暖迷人,暖了心头热了手,还想一同钻进干爽的被窝。
舒霜见那目光,娇嗔他还没醒酒。夏萧笑着正过头,现在家中的事已然解决,他情愿醉一回。
灯前,夏萧看这极大白纸,其上空无一物,便皱起眉来。今年这一届,会出怎样的问题?
像前几届的问答,夏萧还真研究过。可一年春,花开多少?漫天星辰共几颗?他也不知道答案,没人知道正确答案。
有的人侥幸,故作深奥,交一张白纸上去。有的人确实有感悟,也交了白卷。这些教员不知用了怎样的方式,总能看出谁的答案更佳。因此,有的白卷进了学院,有的白卷事后退回。
令人捉摸不透的最终赛选让很多优秀者错失学院大门,也令寒门出了贵子。在这矮桌前,没有办法作弊,没有办法贿赂考官,只有自己亲手写下的字,会成为最终进入宁神学院的钥匙。
“最终赛选开始,请在两个时辰内答题。答题完毕后,举手请示,便可离开考场。”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注意事项。有三位考官在此,也无需那些东西!
方海抬起手臂,身侧川连连忙结印。随之,每盏烛光将八十六人包裹,令夏萧扭头时,已看不到舒霜,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光晕,虽如烛火般温馨,可无半点温度。
扭过头时,矮桌的白纸上已有三段话出现。这是问题,和空白处呈一九分,这么大的空白,要夏萧写一篇论文吗?
这一届的题目有些长,不过越长越好。要是像上一届那般,估计夏萧抓耳挠腮也难以写出什么。
白纸黑字,写道:
副院长曾从和平地带路过,那里是冒险者工会的地域。冒险者们天生好动,勇猛心细。
城外路上,副院长坐车而行,车夫见三位孩提挡在快速车前,连忙驱赶可无果。只好调转马头,撞向路边一过路女孩。
问:车夫此行,是否合副院长心意?
这个问题夏萧还真不陌生,看来不管在哪个世界,都存在着这样的选择。可这个问题中的事真的真实存在?听说宁神学院的最高掌权人便是副院长,那种级别的存在堪比师父,一息可行万里路,还要坐车?
再说了,就算车前有人,挥手用元气将他们挪开便是,哪用这么麻烦?这不是自讨没趣?可自己该如何回答,总不能大白话往上编。要不从两个角度分析问题?那也太假了,谁不知道应该那般?
夏萧磨砚,左三圈右三圈,迟迟想不出合适的答案。若是平时,这种事他张口就来,毕竟有着自己独特的思维,从不随大流。可现在是最终赛选,怎么也比平时紧张些。起码写上去的答案要精益求精,而且就一张纸,连打草稿的余地都没有!
拖着下巴,夏萧想了许久,时间,便这般一点点过去。
考殿中,方海站起了身,看八十六道光团。
“不知他们这次,能想出怎样的答案?”
川连好奇时,手印一变。那光团上方,随之浮现许多场景,处在朦胧氤氲中,似梦一般。可其中的场景大多相同,皆是一辆马车行驶于路上。
这些马匹能戛然停止脚步,也能后退,行走于时间线中,可难以避免会撞向路边的女孩。
教员们不单纯凭借答卷判断考生的成绩好坏,而是通过此时浮现出的场景。
整个大殿看似普通,其实已于无比精巧的符阵中,这乃宁神学院招生特用符阵,可阅人神思,查其精神天赋,普通符师难以做到。即便川连也难以探知其中的奥妙,他只是符阵的搬运工,不是施展者。
这道符阵十分奇特,可以通过考生的思维进行严苛的筛选!
不过一刻,已有温馨的烛火光晕散发出红光。川连见之,道:
“第一名,舒霜。”
川连念名,身边教员便将其记下,配合默契。
矮桌上红烛熄灭,光晕也随之散去。舒霜极为轻松的呼出口气,将手中毛笔放好,随后起身,对前来方海行礼。
“多谢前辈。”
“不用客气。”
收起考卷,方海看了一眼,颇为满意的说道:
“去侧门等夏萧吧。”
“是!”
舒霜看了眼身边的夏萧,他处在光晕中,肯定还在冥思苦想。不过舒霜相信,夏萧肯定可以。他虽然平时说话少,可很机灵,这种程度的考验,难不倒他。这传闻可怕的最终赛选,也没那么恐怖,还算能接受。
信步向侧门而去,舒霜都不知道自己是第一名。踏出殿堂,阴沉天地间已飘起雨来,舒霜有点冷,缩起酥肩。她再想回去,却发现侧门已关。
收回推门的小手,舒霜看着身前屋檐下的雨,退后几步,靠到墙上。
“小姐,披风和伞。”
一边侍女捧着东西过来,舒霜连忙说谢谢。比她年长一些的俏美侍女没见过这么和蔼可亲的大人物,因此有些惊讶。
舒霜察觉到她的目光,望去时,侍女只是满含歉意的低下头,似下一刻就要跪下道歉。
“怎么了?”
“奴婢多有冒犯,还望小姐恕罪。”
“没关系。”
舒霜声音酥甜,看那小雨霏霏倾斜而来,便拢起裙子,蹲下身。
“你快去躲雨吧,我要在这等人。”
这处侧廊有些窄,挡不住这雨。侍女见舒霜抬起的明亮眼眸,浮现些欢喜,道:
“小姐等着,奴婢为你寻一大伞来。”
说着,侍女冒着冰凉的雨水,朝另一处而去。舒霜看着,颇为感激,也有些心疼,因为那位小姐姐手里没有伞。
殿中,方海拿着答卷,放在川连身边的桌上。虽是初夏,可天气湿润,墨还未干,更显得字迹娟秀。
川连好奇,探头去看,见上面写着:不合副院长心意,即便可保性命,也慌其心神。
这个答案是说副院长即便将女孩送至安全处,在马车奔向她的那一瞬,便令其有了阴影!
作为走首教会的成员,这个答案还算不错,可也不算新奇。
很快,夏萧在光晕中举起手,而他四周,也有红光散发。
“第二名,夏萧。”
川连说罢,方海上前。舒霜写完后还检查了一遍,可夏萧刚停笔时,便举起了手。此时他面前的白纸新湿,墨还未透纸背。
“前辈,我何时能与川连前辈说几句话?”
“明日便有见面的机会。”
夏萧点头,察觉到身边的舒霜已没踪影时,方海为其解惑。
“她在侧门等你。”
速度这么快?
夏萧一笑,行了一礼,暗想不错。夏萧一直觉得,舒霜的天赋比自己高些,就是小笨。
又走回川连身边,方海道:
“这家伙的字,真是糟透了。”
“这么差劲?”
川连一看,只见白纸上寥寥数字,可写的狂草至极,犹如群鸦乱舞。夏萧在写的时候,自然想写得帅气些,因此一笔挥下,一气呵成,可没想事后再看,还是这般难看,甚至像根微翘的猪尾巴。
“写的什么玩意?”
川连看了半天,弯腰仔细去瞅,才将其念出。
“不合心意,因为天马可行空。”
“有点意思。”
方海撇嘴,露出点点笑意,手中元气令墨水干的更快。这两份试卷一份可做参考,一份可做警告,正好齐全。(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章 古道西风配雨
对于卑微的侍女而言,贵宾大人的温柔以待足够她们记上许久,甚至藏在心里一生。犹如给地上的蚁巢洒几粒米,对自己微不足道,损失不了任何,对它们却是一种极大的馈赠。
没人会重视她们,像这种姿色平平的家伙,在许多达官贵人眼中远没有雨天的伞具重要。夹在平庸和高贵之间,最是低贱。
先前空手离去的侍女回来了,还撑了把大伞。雨中,她的脚步很急,唯恐自己慢了,舒霜便走了。泥水在空中划过一个极大的弧度,溅在裙子上,令其微沉。可她早已习惯,只是跑到屋檐下,在雨雾中将其递给舒霜。
舒霜没有立即接过,而是极为心疼的抬起手,用手绢将其脸上的雨水擦掉。
“你应该撑着伞去的。”
舒霜的声音依旧甜美,没有因为阴云微寒,可侍女只在仪式大殿里才有颜面,此时花了妆容也没关系。抿着笑,侍女抬起纤柔手臂,将大伞递出。
“谢谢姐姐。”
舒霜说着,以手中的伞与她交换。
抱着小伞,侍女准备离开。今晚,她能在睡前和旁铺的姐妹分享,她给舒霜大人递了一把自己的大伞,能保这位年纪尚小,但格外温柔的大人安全。
舒霜目送,可惜宫女万千,再也见不到她了。
大伞犹如蘑菇亭,将冰凉和雨水隔开,令舒霜这个小精灵得以在其下安静的等待夏萧。
不到半刻钟,夏萧出来了。
“怎么样?”
“按照惯例,我看到了红光,应该稳了。”
“那就好。”
接过舒霜手中的大伞,夏萧单手撑着,走进雨中。
“哪来这么大的伞?”
“一位小姐姐给的。”
“知道名字吗?”
见舒霜摇头,夏萧道:
“圣上会给我们赐家眷,明日我问问今日在考殿外侍奉的侍女,将其带去夏府,总比待在宫中强。”
“只要她愿意,我们就带她走。”
“宫中侍女不比嫔妃,不是招进宫,而是被卖进来的。很多时候都会成为妃子大臣间明争暗斗的工具,虽然现在圣上未娶妻,可总会身不由己。”
做一位二品辅国将军家的丫鬟,怎么都比待在宫中强。夏萧对自己的家人格外有信心,父母总是跋扈无理的反义词,大哥二姐更是待人友善,自己和舒霜更不说了。
作为考殿最先出来的二人,夏萧撑着略显夸张的大伞,其下舒霜小鸟依人。他们径直朝宫外而去,行李那些琐事,自然会有人安排。
踏上甬道,这无数女子向往的红墙对舒霜没有任何诱惑力。它甚至在雨中有些悲凉,这古道修了千年,不知多少人走过,皆是一副愁肠样。
地上的砖石磨得平滑,夏萧和舒霜便走的慢些,这一把大红伞,似与四周融为一体,也像女子的胭脂红粉。
路过正殿,它在雨中依旧恢弘大气,散发着金贵之光。可夏萧宁愿处庙堂之远,也不想踏入其中。人各有志,他的志向不在此处,而在元气之树。
宫中侍卫如铜像,矗立原地,一动不动。夏萧和舒霜从其身边走过,离开这沉重的令人窒息之地。
夏萧今天说的话已经够多了,突然什么都不想说,只是带着舒霜向城西走。
“这是去夏府的路吗?”
舒霜觉得不对,因为路上行人很多,都撑着伞,似急着去看热闹。
“不是。”
舒霜冰雪聪明,立即知道,这肯定是去朱家的路。
一条街道别样宽,蒙上水雾,淅淅沥沥的全是伞边。他们争先恐后的在雨中跑,朝那头而去。听说朱家被抄,他们去看看有没有可乘之机,可以捞些东西回去。
这等场景夏萧可不陌生,夏府被抄家时,同样有人如此恬不知耻。
喧嚣如耳,令人厌烦。夏萧和舒霜上前,一股元气震得地面积水拨开,其上站着的人,也都让开一条路来。
百姓们面露惊讶,不敢怠慢,连连后退,推搡起他人。雨声,咒骂声,肮脏的词汇激人恼火,可看到是夏萧,皆闭口不言。
夏萧怎么来了?
他不是正在进行最终赛选?怎么出来了?是提前交卷?还是被淘汰?
众人的目光在雨中闪动,朝向夏萧,又避开夏萧。夏府惨案的发生,他们都不算无辜。
站到围成一圈的百姓前,在这犹如黄昏的下午,夏萧和舒霜看着无数财物被搬出朱府。侍女们一个个犹如落汤鸡,顿时没了依靠,声音尖长,但在士卒的驱赶下被带走,犹如牲畜。还有那些仆人,也都难逃这样的命运。
这些人看似是人,其实不是,他们是朱府长腿的银子,一同被充公。不管胆子多大,此时都得安心听命令,要么就是拳脚相向,或者一刀入腹,断了性命。只是不知,她们要走向何处,去往何方,可谓前途渺茫。
年迈的管家撑了把伞,在士卒的看押下踉跄的走出朱家大门。
这门,他看了三十多年,一次又一次改变,每一次都更加奢侈。越是那样,他越不心安。终于,今日牌匾被拆,就此断为两半。
心乱如麻,犹如骤雨冲刷大地,老管家摇头,只怪自己跟错了人。
还记得两年前的夏天,自己带着一帮汉子到夏府处理后事。那百人死的冤,鲜血洒了一片,无论大雨怎么冲刷,就是冲不掉。现在想起来,自己没死在朱家院子,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扭头,老管家看到夏萧,浑身颤抖,跌倒在地。后者面孔铁青,犹如噬魂的鬼,目光扫视一圈,最终投射在自己身上,并停了下来。那目光如在兴师问罪,令老管家想起那天傍晚的遍地鲜血。那些冤魂,找上门了!
门口,朱恒三人出来了,夏萧当即拧眉,吓的老管家吐出一口老血,险些一命呜呼。他连滚带爬的跑开时,夏萧上前几步,站到朱恒三人的必经之路上。后者也曾辉煌,可现在带着自己的正妻和朱天康,神色暗淡。
见夏萧来,无伞可撑的朱恒淋着雨,任由发冠被冲散。他神色狰狞,面孔近扭曲,狼狈的不像样,可激不起夏萧的怒火。
“三少爷来看热闹?”
他声音嘶哑,因为之前吼过。双拳双眼通红,因为之前发怒,在财库里对自己的黄金白银大打出手。他什么都没了,夏萧该高兴了吧?
眼前,夏萧目光不屑,微微开口,道一字。
“嗯。”
“哼!好呀!好呀——”
朱恒一声比一声高亢,怒气朝天,恨不得将夏萧杀死。可一旁马车里的将帅,正盯着他的每一个举动。
百姓闻声后退,唯恐牵连自己。朱天康却拉住朱恒,怕他失控,后者感受到手臂上的力,当即转身,一脚将朱恒踹飞,且怒道:
“你个没用的东西!”
水花溅起,朱天康在地上吐了一口殷红的血。父亲打他,从不留情,他早已习惯。可他不想让夏萧看笑话,当即站起身来。
雨中凄冷,雨中疯狂,朱恒输了,输的心不甘,输的咬牙切齿!
“夏萧,纵然你比天高,我也不会放过你!”
他不敢说出来,只能把这句话憋在心里,可依旧怕被看出端倪,所以说完就走。
望一眼朱府,望一眼这天,朱恒别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别了自己的权力。朱天康别了自己的姒清灵,如果不出意外,便再也见不到了。
驾!
马鞭抽打,令马屁股上的雨水成松叶般在空中蔓延。随后孤独的马车驶向城西,速度极快。
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马车在雨中远去,百姓们争先恐后的涌进朱府。
“一个时辰后全部出来!”
士卒扯破了嗓子,高声嚷嚷,可无人理会。
财务充公,一些生活用具便被百姓捡了便宜。大臣们嫌弃那些锅碗瓢盆,他们不嫌弃,能找把像样的椅子,也算赚了,就算空手而归也不亏。这是王朝默认的事,将军士卒只能先去喝一壶热酒,然后回来再封锁朱府。
雨天热酒,陪一碟酱牛肉,想想就舒坦。
身边百姓川流不息,夏萧则是这人河中的一块高石,令河水避开,不敢触碰丝毫。看着远方,那马车很快远了,四周的人,也一瞬空了。
早已湿掉的鞋子踏在水上,夏萧继续朝城西而去。他曾从这条主道上离开帝都,此时走上,是为了回家。
这条路修了不少年,一直维护,可从未拆掉重建。古道上吹风,雨水便袭来。一股元气散开,地面连同天空的雨水都避而远之,可夏萧还是撑着伞,像一种执念。
雨天就是得有伞才行,以往淋的雨太多,便不想再沾上丝毫。太冷,太冰!
踏上一条小巷,站在一个窗口前,这里和以往没有任何差别。窗口上依旧贴有一纸,上面写着价钱,这里老板从不讨价还价。
看到这些,夏萧都快忘了,自己只是离开两年,不是二十年。可其中艰辛,令他仿佛提前过完一生。
老板是个不能讲话的老女人,此时通过窗口看夏萧,总觉得有些恍惚,像回到很久以前。那时一到雨天,便有两个孩子来自己店铺,高喊着来两只烤鸡,辣椒面分开装。后来,知道那孩子是夏府的少爷,她更为激动,总会挑上最肥的鸡。
能让将军家的孩子尝尝自己的手艺,她觉得无比荣幸!
此时,夏萧开口,学着大哥开朗的声音说:
“来两只烤鸡,辣椒面分开装。”(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二章 桃花开在记忆里
还是那棕色油纸,裹着一层旧棉布,上面捆一条细麻绳。一切,都和儿时模糊的记忆一样。只是那手更为干枯,此时颤颤巍巍的,险些令烤鸡落到地上。
夏萧低下头,看窗口里的老板,和以往一样,说道:
“奶奶,钱稍后给你。”
那对浑浊的老眼睛令夏萧热泪盈眶,对视时,老妇人无比激动,可又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
“奶奶,大哥也快回来了。”
夏萧说完,一笑,便提着烤鸡,转身走了。老妇人坐在窗口后的椅子上,愣了许久,一边落泪一边笑,夏家的人,回来了!回来了!帝都无数大官,只有夏家吃自己做的烧鸡,现在,那家人又回来啦!
老妇人想着,忙碌起来,看来得准备一些上好的土鸡。等他们回来,自己也得表表心意,为他们添个下酒菜才是。
走出巷子,夏萧呼出一口沉重的气。儿时的时光无比怀念,可要是在老人家面前哭,未免太丢人。
“擦擦。”
舒霜递出手绢,夏萧却只用袖口抹了把泪水打转的眼睛。
“没事。”
夏府门口,停了辆马车,门檐下站着两人,脚边放着两大坛酒。
见夏萧来,两人连忙行礼。
“三少爷,我们奉命前来送酒。”
这一趟看似短暂,实际也过了两个小时,姒塔他们,皆已考完回家。
“搬到后屋去。”
“是。”
两人推开门,走在前,夏萧和舒霜走在后。踏入门槛时,夏萧心中多了一些心安,可看这荒草丛生的院子,已没半点从前的模样。
因为娘和二姐在,家里的庭院虽算不上帝都第一,可也别具一格。但此时树已枯,杂草攀上墙,其下砖石泛红。
脚步一顿,夏萧看着那些红砖。它们原本不是那样,也并非是染上的颜色,而是夏家奴仆百人的冤魂。他们始终守在这,成了宅子的一部分,等候着主人回家。
此时夏萧归来,有一种很玄奥的感觉,熟悉的四周有股不明的波动,空中的雨滴颤抖起来,似在迎接。
高空落下的雨滴逐渐大了,变得更凶,拍的红伞啪啪作响,令人心里发怵。
踏上台阶,进了厅堂,夏萧便收起伞,抬头看屋顶。虽然到处都是蜘蛛网,可起码不漏雨。已搁置两年的房子风吹日晒,还没有任何缺洞,已算不错!
目光下移,夏萧看这宽敞的前厅。虽然其中空空如也,可以前这里有两排座椅,墙上还挂着父亲喜欢的名画。
在自己被赶出帝都的那天,这里就像之前的朱府一样,家中的钱财、名画古玩都被收走,精巧一些的桌椅便被百姓争夺搬回家。甚至连柱子上的精致铆钉和挂钩都被扣走,这般丧心病狂,令夏萧难以想象那些百姓的病态。
遍地灰尘,因为夏萧和舒霜的归来拖出两道水迹。它们洒在屋中,在极厚的尘泥下无比突兀。夏萧处理许久,等那俩佣人从后屋过来,道:
“别关门。”
“是!”
夏府的门关了太久,是该敞敞。
目送他们离开,见那掉了漆的朱红大门,夏萧心中五味杂陈。
迈出脚步,走上侧廊,夏萧又打开话匣子。
“以前这是一条紫藤长廊,旁边也种些葡萄,每到夏天,便是一番好景色。”
“这边以前有果树,苹果居多。父亲和大哥不在家的时候,娘和二姐便整天忙着读书栽树,那种生活虽平淡,可也温馨充实。”
年少的孩子总渴求着与众不同,可到了一定年纪才懂得地位太高也有苦衷。现在的夏萧还是个孩子,却不像个孩子。
如果有一天,他懂得给自己下封印的是谁,也完成身为远道而来者的任务,肯定回到这,平时栽栽花草,种种树,度过余生。可现在想那些还太远,这个年龄就该大胆一些。
推开声音难听的老门,里面空无一物。而后,夏萧指着前面说:
“这是父亲和娘的房间,这是大哥的房间,那边那个是二姐的,我的在后院。”
以往夏萧痴呆,为了保护他,夏惊鸿便令其住在夏府最深处,连着后院,一开门便是几棵桃树。夏萧此时最在意的,也是它们。若桃树还在,今晚便可赏花饮酒,别有一般风趣。如果不在,便与佳人同醉,与火堆作乐。
夏府不算特别大,毕竟只是四品官员的府邸。夏萧很快来到自己房间门前,看那雨中荒废的庭院。
前院未曾逃过一劫,后院亦然。两排树因为没人照料而秃,只长出些可怜的叶芽,四周疯狂汲取养分的杂草倒是长势不错,可只会增添凄凉。
大雨冲刷,无力的桃树疯狂摇摆,令那场旖旎的桃花美景只开在夏萧的记忆里。那遥不可及的场面,即便再见,味道也变了。
夏萧注视那树下石桌,想起以往的事。
家里人曾为他耗尽心思求医,十年下来却无果,只是药吃了不少,成了个药缸。一次,夏惊鸿从北方归来,见夏萧端着药碗哭,死活不想喝药,便断了治病的念头。
为人父母,自然希望自家孩子茁壮成长,成龙为凤,可更希望孩子健康开心。说不清话的孩子说不定会有傻福,起码不用事事担心,步步谨慎。
不想,这个决定没下几天,夏萧便被雷电劈中。那也是个雨天,和平常无异,可听父亲说,那日阴云呈五彩色,煞是奇异。
此后,夏萧真正睁眼看世界,和一家人坐在桃树下吃饭。那顿饭吃的一家五口人都哭了,可想起来极甜。
母亲和二姐总是为夏萧夹菜,令他一阵感动。若不是初来乍到的夏萧有了以往的记忆,肯定觉得他们想谋害自己。从来没人对自己那么好过!
淡粉的桃花树下,花瓣飘散,父亲和大哥小心翼翼的,时不时摸摸他的头。在战场上可以一敌百的将领,在那石桌上尽显愁肠和温柔。
因为那顿饭,夏萧决定放弃前世。也因为陪自己吃饭的人,夏萧决定为家人长长脸。结果等他迎向那远道而来者的称号时,发现自己没有元气波动。
后面的事,再说就烂了。
夏萧叹了口气,呢喃道:
“父亲想在桃树下喝酒的愿望落空了。”
转身,推开门,尘埃四扬。
走到房间中,夏萧脚掌一跺,当即有尘埃散开,露出一片干净的空地。夏萧将手中烤鸡放下,想找一靠背物,可房间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留下。
“哎——”
夏萧将酒提过来,又拆了扇窗户,堆在一起。
“今晚陪你喝酒。”
舒霜说着,夏萧含笑点头,手掌伸到木材中,当即有火焰燃起,并将其点燃。房间太昏黑,得有火。
迎着火光,夏萧拆开烤鸡,递给舒霜,因为有旧棉布包着,即便之前在雨中走了那么久,它还冒着热气,味道正香,勾人食欲。
“姒塔总算聪明一回,知道送两个碗来。”
将碗放在火边,倒下两碗酒。递一杯给舒霜,夏萧笑道:
“要是师父知道我带你这般大醉,肯定饶不了我。”
“才不会。”
舒霜和夏萧碰碗,满满的一杯酒,在火光下闪起几滴,落到地上,溅起些灰尘。一口酒下肚,夏萧大呼一声爽。
姒塔送来的确实是极好的酒,夏萧虽然不懂酒,可不辣喉上头。不像他们在龙岗喝的那般,只有辣味,无半点醇香。舒霜清楚夏萧的心思,便随他一同撕下鸡腿,粘上磨碎辣椒面,咬了一口。
“很香。”
舒霜知道什么时候该应和夏萧,不为别的,就为让夏萧开心。
刚进府时,夏萧浑身发抖,不知是太过激动,还是微冷。可现在有酒有肉,加上燃烧着的火堆,令其暖和起来。
努力了这么久,夏萧终于成功。他不知该如何庆祝朱家和姒不温受到应有的惩罚,可也不能平平淡淡的过去。为了走到今天,夏萧付出太多。最终,他想醉一场,中午喝酒未尽兴,晚上便再喝!(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三章 畅饮,读了一本童话书
吃肉喝酒,是今晚唯一的主题。
火光下,夏萧斟酒不停。空气中全是酒味,盖过烤鸡和辣椒面儿。
“想家了吗?”
夏萧突然问舒霜,他已经回家了,虽然这个家暂时无法住人,可起码回来了,也做完了自己要做的事。但舒霜还跟着自己漂泊,并且还将继续这种生活。
舒霜和夏萧靠在一起,她噙着笑,小脸微红,已有醉意。
“你在的地方就是家,你去哪,我去哪。”
夏萧一笑,端起碗。
舒霜极为配合,仰头喝酒。
不知不觉中,火堆熄灭,两坛酒也干了。夏萧倒了半天,没半点酒出来,便搂着舒霜,闭上了眼。
其实舒霜早就已经睡了,她的酒量不算特别好,可在女中也算豪杰。
门外的风大了起来,这场暴雨不知会持续多久。突然,一股凉风卷席般袭来。夏萧一个激灵,睁眼时释放出一道元气,将雨水和木炭挡在外面。
夏萧已经醉了,大脑发痛,浑身发热。可轻轻将舒霜放在地上后,转身扯下一扇窗户。他步伐踉跄,将窗户折断,堆在一起。
可能因为动静太大,可能因为四处通风,舒霜便醒了,她揉了揉眼睛,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夏萧也不知道,虽然手中的木炭已经冰凉,可他的脑袋无法判断出时间。反正就是很久很久!
“那怎么有本书啊?”
舒霜的手臂极软,指了指墙角,一本书落在那,不知被遗弃多久。夏萧生起火,走过去将其捡来。
就着火光,夏萧笑了笑,道:
“儿时的童话书。”
因为被雨淋过,里面黑乎乎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可舒霜突然来了兴趣。
“里面讲的是什么?”
“就是一位圣女,在恶灵降临人世时拯救天下苍生。”
夏萧有些结巴,他醉酒时便这样。可这么大一本书,虽不算厚,怎么只会有这些?
果真,在舒霜望着夏萧时,后者道:
“她来自古老的殿堂,其意是守护整个世界,故事中有一段描写,她站在风中,双手握在胸前,如在祈祷。她的衣袍被风吹乱,和四处乱飘的刘海一样。她的长发也被吹散,可站在恶灵身前,圣洁的没有半点污渍……”
夏萧没有讲完,他和舒霜脸贴着脸,揉动着,逐渐没了意识。可在无比混乱的大脑中,圣女的身影无数次和舒霜重叠。最后,她变成故事里的她!
完整的故事梗概是这样的,圣女来自的殿堂在大陆另一旁,里面有着极为恶毒的上古强者,也有着士卒万千。
圣女心系天下,抛弃荣华富贵,来到凡世,想守护整个世界。恶灵是远古未冲上神界的半神,他嘶吼着想报复整个世界,拉其堕入永恒的黑暗。可圣女拼命反抗,化作一道符阵,守护世界。
在圣女打败恶灵,以为成功时,殿堂中的强者及士卒万千又欲要征服世界。圣女大义灭亲,铲除一切野心实力,创建和平世界。
这个故事家喻户晓,和远道而来者一样,虽然无名,可却存在于每个少年少女心中。但童话之所以为童话,是因为只能骗骗孩子。仔细一想,故事里漏洞百出。
四周有风,火光摇曳,其下,皱皱巴巴的故事书落在地上,不经意间被火引燃,随后化作灰烬。飘在地上,飘到舒霜脚边。
夏萧抱着舒霜,一睡,不知到了何时。
醉酒的感觉其实没那么糟糕,因为夏萧没有吐,体内的元气滋养着身体,令其安心的睡着。可很快,肩膀上出现一股极强的力,将其摇晃开来。夏萧皱起眉,嘴中干涩,眯着眼,挣扎着想睁开。
“谁?”
不管喝得多醉,夏萧睡一觉便可清醒。他见四周明亮,知已过夜。虽然房间依旧破烂,可还在家中。身旁,舒霜摇着自己的肩膀,满脸焦急。
见他醒,荟月嘟囔起来。
“干嘛非要在这过夜?别说床了,椅子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虐待你们!”
“很久没回家了,现在有机会,自然要回来。”
扶着舒霜站起,夏萧才坐起身,屁股都麻了。站到门前,今日虽雨过天晴,可依旧荒芜,没有半点生机可言,不过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看时间应该还早,能去苏家沐浴换衣,再进宫拜见圣上。
夏萧伸了个懒腰,荟月在身后道:
“关于夏家的告示,已经张贴到帝都各处。被宁神学院录取的人也得到公示,一共三十六位。”
“比一半还少。”
夏萧又打起哈切,满嘴酒味,熏得荟月捂住鼻子。
“你没入围。”
荟月想开个玩笑,可夏萧摇了摇头。
“不可能。”
“这么自信?”
“那当然。”
荟月莞尔一笑,夏萧确实入围了,舒霜也在三十六人中,苏欢也是!可姒塔和斯琴被淘汰。姒宁倒是成功,可成了一种考验,就此和斯琴分隔两地。
“走吧,去苏家一趟。”
夏萧走在前面,舒霜捋了捋头发,和荟月一起跟着。他们速度不算快,一路上见到不少人,他们不敢直接指指点点,等夏萧三人走远后,才一阵交谈。不过那些话无非是教 皇之徒,远道而来者,千篇一律。
在苏家沐浴换衣,洗漱一番。夏萧觉得脸颊发烫,可能还有点酒劲,不过没有大碍。
苏家备马,三人一同进宫。他们这些帝都人都住在自己家,外地人便住在宫中。因此,他们时间紧些,得抓紧。
每次进宫都很匆忙,这次也一样。下了车,夏萧三人速度极快,顶着晴朗苍穹,到达殿中。
三十六张矮桌和昨日考殿中的摆置一样,可此次没有名字,来者依次坐上,不敢空位。夏萧三人坐下后,姒宁前来。他性格冰冷,不善言谈,平时皆和斯琴同进同出,今日身影有些孤单。
脚步无声,姒宁坐到苏欢身边。
此时圣上教员皆没到,殿中人却齐了。他们心中欢喜,四周环视起来。即便再有傲骨,能坐在此处的人,都不敢小瞧彼此。他们,都是大夏同龄人中真正的翘楚!
“夏兄。”
矮桌共四列,由殿深处的龙椅划开。夏萧三人坐在右侧,此时这声音,从左侧传来。
夏萧投目去看,对杜春李冬行礼问好。他们能一同晋入,也算有缘。而现在认识的人多些,也算不错。
“圣上到——”
尖长的声音发出后,圣上及三位教员前来。他们或坐或立,位于夏萧等三十六人身前的台阶上。
圣上坐下,于桌上放一本书,动作虽轻,可还是发出应有的沉重声。
“想必大家都曾听过童话,今天在仪式开始前,我也要为大家讲一个故事。”
夏萧抬头,身边人亦然。他们眼中,那本装精致,可最吸引人的,还是它隐藏着的神秘故事!
翻开第一页,其上有着无数先祖的签名。闻到墨香,看到这些字迹,姒易就有一种回荡千年的壮阔。在历史上的某个时期,有许多君王和自己一样,在晋入宁神学院的优秀小辈面前,将他们的名字记载进去。这是无上的荣光,由姒易亲手持笔!
沐公公磨砚,姒易便继续往后翻,看到第一届进入宁神学院的人。
每一次翻页,大殿中都会徘徊起书本的沙沙声,令人紧张又好奇。
“这本书从大夏王朝进行赛选,有成员进入宁神学院时便存在,至今已有数千年。千年中,进入宁神学院者共三万余人。如今,你们的名字,也将被写入其中。”(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四章 谈谈心
握笔,墨落时笔走龙蛇,力透纸背,写下三十六人的大名。
以往国老院总鸡蛋里挑刺,说姒易书法不畅,手腕僵硬,落字无圣上之风。他酷暑寒冬皆苦练,腕上锤石。如今写下的字,与历届帝王没有任何差距,甚至多了几分青年的朝气。令一旁的沐公公见之满意,姒易的努力,他都看在眼里。
写字与修身极像,讲究节奏。不可过快过慢,得掌握属于自己的速度,不能优柔迟疑。行笔凝滞,写出的字便缺乏力度。收笔拖沓,简单的问题便会复杂化。可以说越是小心犹豫,写出的字越拖泥带水。因此,这是大忌!
笔走一阵,放笔时,字已成。
沐公公将大书捧在胸前,向各位展览,夏萧看了眼那整齐圆润的楷书,不由佩服。以他这种字,不管走到何处都令人笑话。可毛笔和他先前使用的笔相差太大,能写出字便是一种不错的挑战,再不敢奢求多么好看。
“半月后,你们将前往宁神学院,进行长达四年的学修。若读成,可在学院和王朝中自由选择效忠的对象。若未读成,王朝送走你们,也迎你们回来。”
宁神学院既然被称之为教育圣地,自然也是苛刻的,犯了规矩,动了院规,便会被送回原国。那个地方,特别是刚进去的首年,可不是好待的。毕竟学院不收任何金银灵药,全凭一颗初心创办到现在,因此不迁就任何人。
身边人行礼,夏萧也跟着做。舒霜看他,想着夏萧又开始随意敷衍。他的心思,根本不在此处!
能从夏萧一个行礼动作看出这么多的,也只是舒霜了。
“有劳教员大人,可以开始了。”
方海颔首,川连结印,每张矮桌上皆有梳子、发冠和冠簪。
夏萧等三十六人虽然穿着自己的衣服,可皆未梳冠,一是提前有叮嘱,二是这乃今天的内容。
圣上下台阶,一一梳发绾冠,这乃大礼,夏萧也没想到,圣上既然会一一如此。
真正贤德的君主,不会盲目自大,也知晓大臣和小辈的重要。可只有眼前这些小辈成长起来,姒易这大夏,才能继续发展。
一边熟练的绾发,姒易一边丢了架子,说:
“等你们四年归来,我们也和南商斗得你死我活。可只要大夏一城在,便不算亡。只要大夏一人在,便有机会举国扭转战局。”
夏萧低着头,看那冠。这乃量身订做,无一相同。舒霜的小巧简洁,犹如宽长些的手环,其上若有冰霜覆盖。夏萧的要大一些,上有落叶吹风,好一番萧瑟。
冠上若有神韵,给人一种洽和自己的感觉,也令他们期待,戴在头上的神采奕奕。
很快,姒易走到夏萧身前。可前者摸了摸夏萧的头,柔声道:
“你的头发太短,稍后再扎吧。”
夏萧点头,扭头看舒霜。后者长发及腰,青丝被绾,当即露出洁白天鹅颈。她目视前方,瞥到夏萧的目光时,甜蜜一笑。如果是夏萧为自己绾发,舒霜恐怕会更开心。
大夏中,女子和男子绾发不同,前者如梳高马尾,后者则是将头发绾在冠中。而舒霜梳这个发型,比平时活泼阳光些,令夏萧眼前一亮。仿佛给她一剑一葫,舒霜便可成为一名女侠客,就此浪迹天下。
等这大业完成,已是一个时辰后,姒易虽也疲倦,但一视同仁,并不半点浮躁,令人刮目相看。走回龙椅前,见夏萧特立独行,姒易道:
“夏萧,你稍后留下。”
“是!”
聊聊也好,正好有些事,夏萧想找圣上帮忙。
“之所以给你们半个月的休息时间,是因为当前春暖花开,真是惬意时候。昨日我已下令,将你们的亲人接到帝都来,安置在宫中,同享这份喜悦。”
在场三十六人,有一小半是寒门出身。此时皆喜,说着谢圣上隆恩。他此行这番确实做的不错,拉拢了人心,还率先彰显了孝道。
“半月后入学院,定当努力修行,此时便回去吧,等候家人到来。”
“是。”
众人离开,唯夏萧独留。他眼中的舒霜消失后,夏萧才在这无人殿中和圣上对视。不过川连教员怎么也走了?夏萧还有事想问他。这家伙,似乎在躲着自己!
“走吧,带你去个好地方。”
姒易起身,夏萧的脚步却顿了顿。
“不会是公主哪吧?”
姒易一愣,笑道:
“不是!”
那就好,夏萧可不想犯错。有舒霜在身边已是极好,懒得去找别的女人。夏萧不懂那些出轨的人,家里一个就够操心了,想着该怎么对她好,想着如今无事,该给她准备怎样的礼物,哪还顾得上别人?
不说一支红杏,就连一棵红杏家中都不够,怎能外露?
“但公主的事,还得你出面。”
刚走到姒易身边的夏萧面色为难,说到底,公主的事还是没那么简单。
“如今教员不在,舒霜等人也不在,我们就谈谈心,不要过多拘束。”
“圣上站在山顶,我站在山下,看到的事物不同,恐怕聊不到一块去。”
“都是男人,无论年幼年长,总有永恒不变的话题,比如说对女子的追求。”
“舒霜即是追求。”
“那我家萦儿呢?可等了你许久。”
“公主情况特殊,不过圣上执意让我去,我定会去。”
走出殿,夏萧不知朝向何方,但始终跟着姒易。后者轻轻摇头,不以为然。
“要去得真心想去,不能因为去而去,那样伤了她,也浪费了你的时间。”
夏萧笑道:
“我的时间极多,还想请问圣上两个问题。”
“问吧。”
“世人对远道而来者的评价极高,可那预言,究竟是谁的预言?”
“怎么对这个来了兴趣?”
“别人一直说我是,我却不太懂,所以想了解了解。”
“这种事你得自己去查,藏书阁御书房随便进,可我觉得没有意义。”
夏萧从身后看这位年轻的圣上,他漫步于廊间,神色洒脱,带着几分轻松。
“如果任何事都追究起因,虽说本质简单了些,可也没有大用。”
夏萧沉思,还是想知道,他一向很倔。
拐了一个弯,到了御书房。夏萧没想到姒易会带自己来这,可圣上对它的热爱,超乎美人枕。
“这里比养居殿还安静,我可以让人先帮你找找相关的书。”
“多谢圣上。”
“坐。”
书桌前,两人对坐,姒易笑容可亲。
“准备赐些家眷给你们,有没有特别要求?”
“昨日考殿外,有一侍女递给舒霜一把大红伞,还劳圣上派人将其找出来。如果她想,便带上亲信姐妹,来我夏府。”
“好。”
环视御书房,圣上不记得有关于预言的书。那些预言口口相传,人皆知晓,可真想起来,却不记得在哪本书上有记载。见夏萧正色,姒易问:
“现在你我的事都已解决,理应高兴,为何还愁眉苦脸?”
“我虽有很多身份,可都受益于远道而来者,现在闲暇,便想将它弄清楚。”
“那你对大夏的江山社稷,还有两年后的大夏与南商之战怎么看?”
这御书房中,只有他们二人。因此,在圣上面前,夏萧没了压力,可摇了摇头,微笑起来,像否定着自己。对姒易口中的事,他还是陌生了些。夏萧不是忧心忡忡的爱国诗人,甚至没有父亲和大哥那样精忠报国的心。说难听些,夏萧有些自私,只为自己!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先前做了那么多事,夏萧只是为了洗清夏家的冤屈。现在冤屈洗净,他便没了念想。姒易这么一说,倒是令其有些难堪。
“圣上,这些事我都不懂,还得你来定夺。”
“不是你的事,你可一点都不操心。”
夏萧苦笑,这都被看出来了。
“东方南方皆是盟国,北方圣上也可放心,等父亲和大哥回帝都,肯定还会去戍守,夏家军毕竟还在那边。也就是说只用重点防护西方的南商帝国,那边地形险峻对我们有利,只要我们在龙岗加强防卫,现在开始修防驻军,抵御他们并不是难事。”
“这不是挺懂的吗?”
“修防驻军那些事,谁都懂一些,可要是真做起来,还得经验充足的老将出手。”
姒易微微点头,夏萧说的有道理,可他专门将夏萧叫来,不是为了这些事。现在旁话说够,该道正题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 藏书阁里藏书虫
“其实我叫你来,是有事相求。”
“今后的归属问题?”
夏萧抬眸,和姒易对视时,后者还算真诚的点头。
姒易的心思并不难猜,现在请夏萧过来,无非是这件事。一开始夏萧虽没想到,可姒易提起南商时,他便悟出。
不知不觉中,再有小半年,走首教会待在大夏的期限便少了三分之一。到时,南商必定进攻。面对国盛力强的南商,即便姒易拼尽全力,也难以抵抗。虽有两个盟约国,可也不容乐观。因此,拥有特殊身份的夏萧十分重要!
“边境之战时,射列国和南国想解除盟约,向南商低头自保,可我们据理力争,请求暂缓决定。现在有你在,估计他们不会轻易解除盟约。可学院四年后,我们希望你回来。”
“圣上,你在担心什么?”
夏萧问的直接,现在四处无人,相信姒易也不会讨厌这样。
“学院花四年时间和无数资源育人,令很多人最终选择留在学院,成为其中的一份子。就像川连教员一样,自他决定的那一刻起,便和大夏没了关联。我虽然不知宁神学院有怎样的魔力,能让他们放弃自己的故乡,可这是事实。但你不能离开,否则两国撤约,大夏的处境将更危险。”
同时具有宁神学院学子、教皇之徒和远道而来者身份的夏萧,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一人的重要性堪比一整支军队。因此,姒易必须在夏萧进学院前留住他。否则等四年后夏萧做了决定,这件事便难以更改。
未雨绸缪,这是圣上这个位置常做的事。若四年后,夏萧没有归来,即便他们坚持到了那个时候,面对两国抛弃,兵力也会下降,败给南商,便是早晚的事!
“怎样?”
姒易需要一个准确的答案,夏萧耸了耸肩,似没得选择。
“家人还在王朝中,我自然不会弃其而去。”
虽然不算明说,可也算答应。
“圣上,我想见川连教员,麻烦您召见一下。”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他给我说了,舒霜将和你一起入院,不会受到任何阻碍。”
“还有呢?”
“就这么多。”
当初川连千里迢迢来荣城,问自己舒霜的身份。他没答出来,可现在,方海等人似乎已知道其中的奥秘,只有自己还被蒙在鼓中。因为某些关系,川连他们不会告诉姒易,可夏萧一定会去问清楚!
沉默片刻,夏萧抿了口茶,颇尝苦涩。
看了眼杯中茶,是自己昨晚酒喝多味变了?还是这茶太过劣质?
“没别的事了,你可以去藏书阁找找自己想找的书。如果那里没有答案,就去宁神学院找,你想知道的,总会有人知道。”
夏萧没有拖沓,如干净利落的落笔句号。他起身行礼,道一声告退。
夏萧出,由人带着去藏书阁。沐公公则入,走到姒易身边。
“圣上,如何?”
“他答应了。”
沐公公觉得这是件好事,可姒易的眉头依旧皱着。
“高沐,你觉得夏萧能走多远?”
“老臣不好判断,可现在看来,或许能走到天上去。”
沐公公给出的评价很高,姒易的脸上则浮现些好奇。夏萧这个修炼速度,四年后,说不定能改变当今局势。
御书房外,夏萧已远去。他随着小太监来到藏书阁,传了圣上口谕后随看守者一同去取钥匙。
藏书阁中有丛书数万,还有历代编史,因此格外重要。看守人为夏萧打开重重铁门,递给他一只灯笼。
靠在最后一扇门旁,夏萧眼中的藏书阁略显阴暗,但不至于看不清路,可看字就难了。其中干燥,且不通风,有一股难闻的怪味,像墨水被密封许久。至于那醉人的书香气,夏萧倒没闻到丝毫。
等大门通了一会风,看守这里的老者才提着灯笼上前。
“三少爷要找什么书?”
“可有关于预言的记载?”
“老夫记得有一本。”
“仅有一本?”
“老夫已掌管藏书阁许久,定不会有错,只有一本。”
书由人著,一本恐怕难以比较,无法确定其中的真实性,可有总比没有好。夏萧期待起来。
“那就看看吧。”
“三少爷请随我来。”
藏书阁有两层,待上二层楼,四周便明亮许多。空中有小风飘过,引起夏萧注意,年老的看守者感受到后,老脸浮现难以隐藏的紧张。他将灯笼小心翼翼的放在一旁,寻着风走去。
这等小风不是大事,可看守者隐隐后怕。若是窗户坏了,阴天有雨飘进来,损了书,他可担当不起这责任。可他明明记着,这些窗户都是检查好的,怎会无缘无故的损坏?
老者走去时,夏萧便在极宽的书架中漫步。这里和一楼一样宽敞,令人如浸书海,可这么久没人来,上面的灰尘,有些奇怪。
虽说老者会叫人定时打扫,可一些书上没灰,一切却有,实属怪事。
手指在书架上移动,划过无数本书时,夏萧脚步一顿,感觉到身边的书架后有一道微弱的气息。那道气息呼吸极轻,微弱的不像话。
手指扣住厚书,将其取了下来,夏萧看另一边时,还是书!
夏萧觉得奇怪,走到漫长书架的另一头,绕过去看。只见,一少女坐在群书中,格外陶醉。
少女身穿名贵轻裘服饰,凤簪别青丝,侧脸有些消瘦,带着些病态的娇美。可那对明亮的眸子,沉在搁于双膝上的书,嚼得津津有味,似将自己代入进去,专注无比。
夏萧不由好奇,那书中所描述的,将是一个怎样的远世世界,令她这么着迷,嘴角还带着微笑。
“三少爷,你随意逛逛,我为你取书。”
远处传来老者的声音,虽微弱,可夏萧还是害怕打破少女的宁静。可她似乎没听到,依旧看着手里的书。
见她小脸苍白,夏萧不由苦笑。虽没见过面,但眼前这位,便是大夏的那位公主!听说她病重,没想还翻窗进了藏书阁,若是被圣上知道,估计会气得火冒三丈。
夏萧退步,想走。可见她捂住略显苍白的小嘴,听她咳了几声,又极不忍心的上前。就像那日飞廉所说,在常人的生命里,两年或许很短,可对她而言,两年已是生命的尽头。能这般等他的陌生人,夏萧还是不忍心就此离去。他不招惹她,可得让她回去。
四周太过寂静,夏萧蹲在一边,发出一些奇特的声音,让她自己扭过头来,免得吓到她。
很快,有着黑眼圈,精神不佳的公主察觉到了不对劲。她微蹙着眉,嘴角向下,扭过头,寻这声音的来源。
两列书架的空隙中,夏萧背对着光,令少女看不清他的脸。可越是一丝神秘和距离,越令人生出无限的美。
夏萧眼中,这位名为姒云萦的公主笑了起来,带着些恍惚,像随时会晕倒,也像看透了生死。
“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她的声音满是有气无力,令夏萧怜惜,把自己当做索命的死神?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公主殿下,我是……”
“你是夏萧?”
她的坦荡语气里带起一丝欣喜,是仙是幻是温柔。而夏萧无法肯定她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阐述这个事实。
对夏萧而言,这是他第一次和公主见面,第一次看她捧着书,安静的坐着,四周只有回荡的咳声。可姒云萦已不是第一次见他,在无数个午夜,他都就着听来的故事,在脑中想象着夏萧的模样。
夏萧该是一个怎样的人,才能度过重重难关,出现在皇兄口中?
姒云萦想了很久,直到见到他,那始终模糊的身影才确定下来。夏萧和她想象中的很像,不算得多么帅气,可无比坚毅,仿佛什么都打不败他。看似平凡,实际不然。
昨日雨后,此时阳光正好,闪过单膝而跪的夏萧,洒在她脸上,更显得娇弱。
“是!”
夏萧发现,自己也没那么讨厌公主,所幸陪她说说话,免得再被圣上叫进宫。夏萧开始给自己找借口,不过面对她,总不能一直避着。
坐在她身前的书架下,夏萧与她对视,目光没有闪躲,可不敢多想。那对眉眼弯弯,如花般笑着。
“真巧,能在这儿相遇。”
“是挺巧的。”
“我还以为见不到你。”
“为什么?”
“皇兄说你有一个很爱的女孩子,不过我们能在这相遇,你回去也好解释。”
“你不怪我?”(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 你是人间温柔歌
此时的气氛难免尴尬,他们本该在干净整洁的宫宇见面,再互倒一杯茶,走在明亮的廊间,赏玩雨后初绽花朵的木槿。可现在四处是灰,两个有着婚约的少年少女坐在地上,看着彼此,难以开口。
夏萧看着姒云萦,想着她为何不怪自己。姒云萦的手从未伸到宫外,也从未帮过夏萧,可这两年等待,已是一股极大的支持。若是早些知道,夏萧恐怕都会动心。
抱着书,姒云萦摇了摇头,如纤柔的柳枝。
“书里说,但为足者,愿待沧海桑田。我等不了那么久,不过能看到你回来就好。”
夏萧语噎,他最怕一人对自己如此,可自己无法回报。从铭刻荒纹的那一刻起,他便注定辜负一些人。
“别担心,我不会要求你做什么。我们的名字曾写在同一张婚约纸上,这就够了。”
当初,知道自己会被许配给夏萧时,姒云萦没问身边人夏萧长什么样,只是暗自窃喜。起码在有生之年,有人是愿意要自己的,不会因为一身疾病而嫌弃自己。现在她的身体日渐衰弱,她不会硬要夏萧执行那婚书,她自己记得就好,夏萧幸福就好。
夏萧看着她泛着柔波的眼睛,难以想象她是怎样的孤独。过去的许多年里,她都一个人,将悲欢写在诗歌中,将所剩无几的时间沉浸在书海里。她麻木了自己,十五年读完了藏书阁里所有的诗词,化作人世间最温柔的诗歌。
“究竟是什么病?”
姒云萦摇头。
“诊断不出来。”
“我带你去找舒霜,她的医术得到过教 皇的认可。”
抿着干燥的嘴唇,姒云萦依旧摇头。
“不用去了,真的不用。”
姒云萦不想见舒霜,不是因为她夺走了夏萧,而是因为祝她幸福。听闻走首教会的成员都有一颗怜悯的心,那舒霜见到自己,肯定会心生可怜。但姒云萦不要,她自己知道就好。
站起身来,姒云萦今天只能看这么多了,其余的,只有明天再看。
见她弯腰,夏萧便帮她将地上的书放回书架,唯独手里那本,姒云萦迟迟没有松手。
“我可以先离开……”
“书是看不完的。”
说着,姒云萦虽极为不舍,可还是将手中的《话绸繆》放回原处。这古老的诗集已有许久没被翻开,今日被读一清晨上午,再次归位,便再也没人会过问。
“走吧。”
姒云萦走在前面,一头青丝,夹杂着不该存在的雪花。她步伐轻盈,如飘落的木槿花,在空中辗转,可花朵落地时,也意味着死亡。
“先走啦。”
姒云萦回头看了夏萧一眼,便走下楼梯,没有半点犹豫。
夏萧目送她离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这般善解人意,不如有个好身体,那样即便是和自己大闹一番,夏萧也不会放在心上。
“三少爷,我为你寻来了。”
苍老的守护者见夏萧站在楼梯口,不由好奇。
“怎么了?”
收回目光的夏萧脸色有些不好,可摇头示意无事,接过那极厚的古书。
“这么多都是?”
“自然不。”
老者翻动,寻找着远道而来者的字样。夏萧站在一边,也注视着这数多预言。很多被他忽视,可也有一些被他留意到。
诸神之战,幽冥之海,这些名字在夏萧眼里倒没有多么壮阔,只是读着顺口。但这语言,是真的多……
半个时辰后,夏萧都快放弃。在这里找不到的答案,去宁神学院找便是。但老者看守藏书阁这么多年,定力超凡,又是半个时辰过去,老者惊喜道:
“找到了!”
夏萧没想到真的有,可这存于整本书最后几页的字样,只有短短两行,草率的不像话,还没开头便结了尾。之前哪个预言不是长篇大论?恨不得将预言者的老母都写出来,写到远道而来者却只有如下两句。
灵契之主创建灵契后,曾预言:
天地异象,雷龙叱吼,远道而来的异世者降临。
其后,没有任何多余的话,甚至连多的标点符号都没有。夏萧又翻了几页,一阵无奈。别人看书都是缺一块,留个悬念,自己倒好,就这么一句话,这能看出个什么?
若今天没见到姒云萦,还真是白来了。
“老前辈,夏萧告辞了!”
夏萧行了一礼,走下楼梯。灵契之主……是创建灵契的那位前辈?能创造出伟大的灵契,的确了不起,可他预言这个,又有何意?
百思不得解,便不再想。夏萧走出藏书阁,这里依旧空无一人,姒云萦也走远了。
可能是因为心中的歉意,夏萧左右看了看,见没人,便准备离开。走下台阶,夏萧犹豫许久,自己是不是该去找找姒云萦。她走下楼梯时的消瘦身形,和不经意间的咳嗽声,令夏萧心中隐隐作痛。可见面后,又该说什么?
最终叹息一声,夏萧朝宫外走去,还是回去吧。
远处,一根红柱后,姒云萦捂着口鼻,屏住呼吸。平常人都能做的事,她做起来却极难,此时大喘气起来。身边侍女见到,惊呼一声,连忙来扶。
“公主殿下!”
“快去叫太医。”
姒云萦眼眸有泪,顺着脸颊,落到地上。
薄纱床帐下,姒云萦苍白的小手靠在床边小凳上,年迈的太医把脉许久,起身时脸色难看,声音颤抖。
“圣上,公主殿下病情加重,恐怕时日不多。”
“具体时间?”
“门口木槿落。”
姒易面色痛苦,一挥手,太医退下。
站在床边,将那毫无血色的小手放进被中。姒易不忍再看她苍白的小脸,怒气冲冲的走到房外。
“谁让公主去的藏书阁?”
一声怒吼出,太监侍女皆下跪,并低下头。听那一声声圣上息怒,圣上息怒,面孔涨红的姒易就火大。
“从现在起,不能让公主离开房间半步。违令者,斩!”
说罢,姒易和沐公公匆忙离去。姒云萦身子骨本来就虚弱,不能吹凉风,昨日刚下过雨,还爬梯子进藏书阁?真是不要命了。不过还好,木槿的花期在盛夏,如今皆是些早花。也就是说,还有所剩不多的几个月。
睡梦中,姒云萦能听到四周的声音。她不想让皇兄发怒,皇兄每日要处理国事,已经够累了。
来这一趟,姒易心情会被影响,便少处理几件事,晚上就要熬夜。听沐公公说,皇兄每当子时快过才入寝,巳时一到,便又更衣起床。她心疼自己的皇兄,可惜自己无法在他身边照顾他。
像爬梯子进藏书阁这种事,其实姒云萦很少做,只有小时候特别喜欢。儿时即便身有疾病,精力也极多。可她已很多年没去,只是今天特别想去,像门口的木槿花一样,本不是绽放的时候,可还是稀稀落落的开出几朵。
神思逐渐模糊,姒云萦想起儿时的事。那时父皇和母妃还在,盛夏时节,他们坐在盛开的木槿花旁,戏水玩闹。
那样的机会不多,也就那么一次,却在姒云萦的脑海中存在十几年。还有四年前,一纸婚书送到她面前时,这个情窦初开的温柔公主将其抱在怀里,高兴许久。
事后,他告诉皇兄,自己今天很开心,胃口也好,喝了两碗粥呢。
往事一瞬浮上心头,随后戛然中断,变成她读过的无数诗词。
桃李风前多妩媚,杨柳更温柔。唤取笙歌烂熳游。且莫管闲愁。
天涯万一见温柔。瘦应因此瘦,羞亦为郎羞。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 木槿花落
圣上有令,修整夏府,换瓦添砖。
此令下,专有工人来此。一下午的时间,夏府便有了极大的改变,虽没恢复原本面貌,可极为贴近夏萧记忆中的存在。
傍晚,工人们还在忙碌,今夜这里将灯火通明,亮一整个通宵。府门宽敞,可此时极为拥挤,无数脚掌来回踏过,随之有新窗桃树搬过,虽小心翼翼,可还是抖落一地缤纷落英,和砖瓦的泥土混在一起。
新牵起的紫藤走廊后,夏萧看着后院被栽下桃树。在父亲回来前,这里大致能完成重整,焕然一新。可他现在为之心烦的,不是夏府的事。
身后传来一道小风,夏萧微侧过头,见文静俏美的女孩走来。
“等晚上……我们去一趟。”
舒霜点头,知道夏萧话中意。
这一个等字,让傍晚的时间格外漫长。平日快快落下的太阳悬在空中,迟迟不归去,就那般耗着,磨损人的心神。等帝都万家通明的灯火熄灭大半,夏萧表现出些迫不及待,连连结出手印。
句芒盘旋,看夏府这番捣腾景象,不禁问:
“好家伙,这是要改成世外桃源?”
桃木辟邪,可普通人家不敢轻易种,但因为夏萧儿时久病不医,夏府才种下。现在早已成了习惯,也是一番好风景。
“去宫中。”
夏萧和舒霜单膝跪在句芒背上,以此把握平衡。
“飞高些。”
句芒感觉到了夏萧今天的不对劲,舒霜亦然。不管是通过灵契还是通过荒纹,夏萧此时的心情都不愉悦。他像一汪冰寒的秋水,曾为舒霜泛起涟漪,而此时虽未晃动,可岸边的一朵木槿花,就要落了。那等伤悲,令这湖水更寒。
句芒飞的越高,夏萧和舒霜越冷,即便现在是夏日也瑟瑟发抖。可为了躲避宫中强者的目光,只有如此。
“哪边?”
句芒在高空斡旋,不知路的他扭过头,看夏萧。
“别急,我也不知道。”
“啊?”
特地深夜进宫,却不知道路?
句芒很少见到夏萧这般唐突,可他在句芒背部站起身,看这偌大的宫城。他今天见到姒云萦都是预料之外的事,更别说知道她住在哪。可她应该住在深处,凭这条模糊的线索,夏萧环视,见一向阳,且亮着烛光的庭院,道:
“左边那灯明深宫。”
夏萧说罢,句芒下降。等位置高度合适时,夏萧和舒霜从其背上跳下,熟练结印。眨眼,句芒回到森林,夏萧二人也落地,可身边不经意间带起一道风,惊得护卫慌了神。
拉着舒霜躲在庭院假山后,夏萧手掌触地。
凡是草木生长之地,皆可被木行元气感知。比起直接用元气感应,这种方法更为隐蔽有效。
“侍卫有点多。”
夏萧一副做贼的样,怕被发现。舒霜问:
“为何不直接进?”
“未出阁的公主不是那么好见的,就算我们以医师的身份进去,她也不想见你。”
夏萧没有瞒着舒霜,白日便将自己在藏书阁见到姒云萦的事告诉了她。可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确实如此,舒霜觉得夏萧今天对自己有些不耐烦,是自己多嘴了吗?
“走!”
夏萧说罢,如火如风的窜进房间,舒霜略急,可还是跟上。
两人身形极快,割断初夏的夜风,还刮得一朵小小的木槿花脱离树枝,落到地上。
这朵初开的早花是整丛木槿派来的使者,看自己开在何处,是否该在盛夏时纵然绽放。可它飘零,告诉大家不必等了,都随意盛开吧,不必将最娇艳的花色留到盛夏。因为房间里的公主,已不再咳了。
“累死了,你们终于来了。”
“回去歇着吧。”
“得嘞,辛苦了。”
换班的侍卫还在远方,门口的侍卫便迫不及待的走了过去,这才给夏萧和舒霜机会。一站就是一天,谁都不是铁打的。若不是这身禁军甲胄如同责任般在身,他们肯定歪七扭八的坐在门口打起盹。
仅仅一分钟时间,当换班侍卫再次站到公主门前时,其中的夏萧和舒霜对视,食指竖在嘴前,示意不要发声。
为了方便侍女照顾公主,房间里的蜡烛一直燃着,且还有大半截,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进来。
进这闺房比夏萧想的要容易,侍卫听到风也没去查看,谁会来公主房间?知道公主存在的人都晓得她身娇体弱,且命不长,对这国事天下没有丝毫影响。因此,有风便有风,夜间本就多风。
房间异常朴素,这是夏萧的第一感觉。四周墙上没有字画,窗台上两株仅有的盆栽还是药材,散发着淡淡药香。若不是书桌上有一摞厚厚的书,若不是这些书都是诗集,夏萧都不确定姒云萦住在这。
房间太过安静,姒云萦久久没有咳出声。
顶着奇怪,夏萧和舒霜低下身,蹲在姒云萦床边。可还未把脉,便一同皱起眉来。对视时,他们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一丝慌张,怎么没有气息了?
夏萧不禁想起白日里姒云萦走下藏书阁楼梯时的画面,她消瘦的身形摇摇欲坠,似即将倒下。从被中牵出姒云萦的手,虽还有点温度,可总给夏萧一种冷彻的感觉。
舒霜伸手把脉,还未闭眼细听,便有了结论,并确定这结果。
“夏萧……”
医者最见不得病人倒在自己眼前,那种无力和自责,令舒霜一瞬说不上话。可姒云萦,辞世了!
薄纱床帐内,面色苍白的女子安详的离开这世界。书中诗词皆有句号结尾,有的甚短,只有寥寥数字,她的生命也一样。可她未曾想到,在自己生命的尽头,夏萧会站在自己身边,默哀般低着头。
烛光暗了些,舒霜将那小手放回被中。
“走吧。”
夏萧打开一旁的窗,舒霜走来时,他看了眼床帐。随后极为无奈的举起双手,准备结印,却忘了手印如何施展。
大脑有些空白,见惯死亡的夏萧此时心颤,鼻头发酸。可很快,门外传来侍女的脚步声,不给他悲伤的时间。侍女们定时前来查看公主的病情。半个时辰前,夏萧和舒霜还在高空,她们便离开,和此时前来一样熟练。
“夏萧?”
舒霜咬了咬唇,拉着夏萧翻出窗户,随后将其关上。他虽犹豫片刻,但还是双手结印。句芒出现后,和舒霜一同离去。
句芒飞上深蓝色的天空,像一只大鸟,而在风中,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飘到先前那窗口。
居高临下,可以看到寝宫亮了。大夏人眼中无比高大的圣上犹如毛笔点出的小黑点,匆忙冲出,向夏萧所来方向而去。
夏萧离宫城越来越远,圣上却来到公主房外。
门前的木槿花落了,但姒易没时间去看。他走进房中,太医跪着,侍女跪着,小太监也跪着,所有人不吱一声,沉寂的像半个国没了。兴许自己离开时,也是这番场景,姒易大概能想到。他心情沉重,不发半言的坐到床边。
拉开床帐后,是姒云萦犹如死灰的惨白小脸。
坐了许久,握着姒云萦小手的姒易声音微弱,道:
“都下去吧。”
人死不能活,不用再折腾这些太医了。
叹息一声,姒易心头堵了口气。他的记忆大多还在儿时,自从自己成了圣上,虽和姒云萦同处宫中,却像分割两地。哪有兄长陪小妹还要按时计算的?可在姒易成长时,姒云萦也承受着相应的孤独和痛苦。
“兴许,这也是一种解脱。”
姒易自我安慰起来。姒云萦在时,总气息不调,走几步便气喘吁吁,且浑身无力,现在也算离开这沉重的人世,寻父皇母妃去了。
等烛芯不能再挑,侍女便换新烛。其下,沐公公身形佝偻,手捧一本诗集,走上前。
诗集无名,翻开后,其上仅有夏萧二字。字迹工整,一笔一划极为清晰,这是姒云萦的字!
“这本诗集,如公主所愿送给夏萧?”
姒易犹豫,现在姒云萦不在,送给夏萧根本无用,只会徒增烦恼。他若是个普通人,定不会让自己的妹妹受这种委屈,可无奈,他是这大夏夏王!
“别送了,随萦儿一起去吧。”
夏萧二字不算复杂,可正是这个名字,诠释了姒云萦半生。儿时懵懵懂懂,少年时有了心中倾慕的对象,即便对方身处逆境,姒云萦也依旧等候。这本书,她写了四年,共上百首诗词,皆和夏萧有关。
翻开,有一手抄目录。
若不是这些诗词的内容,姒易定不会相信这是萦儿所写。因为其中意境明晰,辞藻准确,颇有大师风范,完全不像少女所写。可这诗集有所缺陷,比如最后一页为空,比如没有取名。
将其放在姒云萦怀里,刚睡着不过一小时的姒易以满是血丝的眼睛投向沐公公。
“高沐,准备明日静葬萦儿,不用散布消息。”
一国公主,直接悄咪咪的葬了,未免有些唐突,可姒云萦不爱喧闹。
“是,圣上。”
沐公公弓着腰,老脸满是痛意,正准备出门,姒易又道:
“将全城木槿都运进宫。”
沐公公点头,他定让鲜红木槿花开满公主安歇之地。只是可惜,今年花谢,来年可再开。只是这人,一去不复回。
想起以往,这个可爱的公主也曾抓着自己的袖子,叫自己沐爷爷。
走廊里,送走两代帝王的高沐抹了把泪,又是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
第一百四十八章 最是烧鸡配酒
坐在房顶,晒着午后温暖的阳光,夏萧极为慵懒的看着皇宫方向。按时日计算,今日姒云萦的葬礼也该结束。虽然自己没参加,可听苏叔叔说,姒云萦葬在一片花海,都是温柔至极的木槿花。
今年,帝都的木槿开的匆忙,且都提前绽放,随那人间最温柔的诗歌去了。
院中已变成桃花开,绿叶成荫的场面。这是工人们忙碌三天三夜的结果,这些树木极好的适应了环境,在这里定下根来。
一切都似回到正规,站在院中的舒霜望向夏萧时,心里有些不好受。他已颓废三日,修炼都丢在一边。虽说这几日是该放松放松,可还要持续多久?
若没有手臂上的荒纹,舒霜现在定无比难受。看着自己喜欢的男孩为别人伤感,怎么也称不上是好事。可舒霜能感觉到夏萧对姒云萦的歉意,那一片花海,皆是他为她开。
不过今日这特殊日子,继续这么下去可不好。夏惊鸿四人,今日便要回帝都。这一家人,总算能团圆。
历经近万里,整整四天,他们一路踏青而来,此时归家,等候自己的,将是崭新的奴仆侍女,和奢贵的砖瓦房屋。
舒霜恍惚时,夏萧已从房顶落下。
“时间快到了,我们去城门口。”
舒霜点头,紧随其后。夏家现如今是二品官员的府邸,虽说没扩大规模,可房间用具,皆比先前精致得多。
从走廊穿过,有婢女正修花浇水,房间有仆人正打扫卫生。今日迎接夏府的主人,他们也有些激动。不过听说,夏家人都很好相处,只是不知该遵循怎样的相处法。
走廊拐角,清秀的侍女和中年管家见夏萧和舒霜来,含着笑意行礼。
“少爷,马车已备好。”
“辛苦了。”
管家不知是何许人,不过短短半日时间便可将这些侍女仆人分工完毕,着实也让夏萧佩服。一座夏府看似小,其实要想正常运作可不简单。而这侍女,乃那日为舒霜送伞之人。和夏萧想的一样,听到能来将军府的消息后,她立马选择离开宫中。
管家和侍女跟在夏萧和舒霜身后,听他问:
“荟月呢?”
“在后厨帮忙。”
管家说罢,汇报道:
“城西四十八巷的老太太送来五只烤鸡,坚决不收钱,我便让人将银子偷偷放进她家里。”
“做得好。”
夏萧走的很快,站在前厅时,夏府大门已开。
门外是一条安静的街道,此时虽也聚集了些人,但并不喧嚣。这里邻里邻居都没脸面来沾喜气,他们当初都说了不利于夏府的话,可此时还是远远看着。
门前,夏惊鸿仰着头,看这华丽的门匾,许久才松了口气。夏旭满脸都是笑意,不及萧蓉和夏婉梨花带雨。
见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夏萧和舒霜迎了上来,面容带笑,且欢且骄傲。
在前厅和院中的侍女都停下手中动作时,夏萧跨过门槛,展开双臂,狠狠抱向自己的父亲。他们所见激动,热泪盈眶。
当日狼狈离去,今日满载清白和荣誉归来,当属大幸事!
“欢迎老爷夫人、少爷小姐回家!”
这中年管家深深鞠躬,侍女佣人皆重复这话。当其回荡在院中,夏惊鸿略显疲倦的脸上终于浮现一丝心安。
“诸位请起!”
夏惊鸿看着这三十余人,朗声道:
“从今日起,我们便是一家人了。稍后设晚宴,共庆此日!”
“是——”
沐浴更衣,后院摆桌,灯笼高挂。奴仆百人共五桌,环中心小桌而坐。
当夏惊鸿说要夏府所有人一同用餐时,先是管家惊了,后是厨子惊了。可这样正和他意,当初夏惊鸿在北方忙碌军 事,无心和家人共聚。直到夏家奴仆百人死在院中,高喊无悔,他才悔恨没多抽出些时间过问家中。
如今他们亡魂依在,夏惊鸿便率先倒下一杯酒,洒在地上后又干了一杯,随后才对着夏萧举杯。
“老爹以你为傲!”
肉麻的话配头顶桃花,桌上烤鸡配酒。夏萧喝下,见父亲再倒一杯,高举道:
“诸位,与我共饮此酒。”
百人举杯,接了几片桃花瓣。
这些婢女奴仆或从宫中来,或选拔而出,可皆没想到在夏府能受到如此待遇。这板凳坐着虽不习惯,可很舒坦。他们终于明白,当初那百人,为何无一人提前逃跑,而是甘愿死在院中。
治军有方的夏惊鸿,将自己的家也当做军队,其中人必须忠诚,若有奸佞,杀或赶走,定没有好下场。可若是真心待他,他必定像对待兄弟姐妹一般真挚。
因此,他有一支军,现在还如锋利的匕首般插在大夏北方,镇守着极北的勾龙邦氏。
夏家出事,夏家军曾想谋反,夏惊鸿一封书信传到边疆,其中虽只有等字,可他们真的在等。如今,已等成功!帝都的事三天前便传到边疆去,既然夏府冤屈洗净,他们在边疆也能心安。
今夜又是醉酒夜,夏旭叼着鸡腿,高兴的喝酒,不忘赞叹这酒的醇香。相比之下,龙岗喝的都是什么玩意?简直就是马尿!
行了几天路,萧蓉及三女坐在一边,虽然疲倦,可看着三人阔谈,心头也欢喜。
聊的内容极多,离别三个月,事却不少。夏惊鸿面容沉稳,偶尔也露出惊讶神色。许久,他问:
“圣上可曾召我?”
“目前没有,估计想让你再休息两天。”
夏惊鸿摇头。
“等你出发前去宁神学院时,我便和旭儿去北境,那边的军队还等着我们。”
夏旭夹菜,塞了一口,爽朗道:
“是该回去接手属于我们的东西!”
父子三人对视点头,即便席桌撤走,还是站在桃花树下,看了后院许久。
今晚喝的酒不少,可夏惊鸿保持着一些清醒。他提着灯笼,独自走到前院,仔细打量这。白日看的仓促,此时再看一遍,原来和梦中庭院相同。
一步步丈量这熟悉的家,都说它仔细改修了一遍。可在他眼里,一切未变,一切依旧。
开门,萧蓉柔声道:
“别看了,赶紧睡吧,萧儿他们都休息了。”
他们确实睡了,一眨眼都这个时候。饭桌上的时间总过得极快,听夏萧和舒霜讲了那么多万灵谷和殿堂之上的事,他担心而兴奋。自家的孩子总不知不觉间长大,而以夏萧现在的天赋,等去宁神学院进修后,还将有更大的作为。
说不定未来的某一天,夏萧会成长到整个大荒都为之忌惮的程度。
“回来真好。”
粗声灭了蜡烛,一缕青烟袅绕。
后院房间中,夏萧和舒霜共趟一张床。虽然夏府房间不少,可让舒霜单独住出去似乎有些不太好。可现在这般挤在一起,也不见得是好事。
喝了酒,理应更困些,可夏萧睡不着,也不敢轻易动弹。
“睡不着吗?”
舒霜声音酥甜,极为体贴的起身。夏萧睡不舒服,她起来便是。这床很宽,夏萧的心却不像这般。可在舒霜准备下床时,被夏萧拉住。
都这个时候了,关系也该更进一步,反正他们无法逃脱彼此。这么想时,夏萧将舒霜拉回怀中。
蒙在干爽的被子里,舒霜看着眼前的夏萧,虽漆黑一片,可能听到他的呼吸声。她想开口,可没说关于姒云萦的事。后者两年期待,两年等待,却只换来夏萧三日的歉意,这是怎么也无法对比的。
“别担心。”
夏萧说着,抱住舒霜,和那日醉酒一样。其间不过隔了几天,这里已不再是尘埃满地,他也不至于没有靠背,只能睡在地上。可此时抱住舒霜,夏萧总有一种幸福的感觉,就此昏沉,入了梦乡。
世间美酒,不过佳人肩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