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九章 作为公共资源的自觉2
说到这里，简仁又叹了口气。
压抑住心头那股没来由想法发泄的烦躁，这才继续说到：
“可我觉得，明明就还有很多没有搞明白的地方。如果说无脸男的案子，是没有一点线索，不想要督卫们浪费时间。
可仑嘉这个案子，明明就找出事实真相的可能。可，为什么就不允许调查了呢？
我实在想不明白，那条狗屁规定背后，到底能有什么了不起的道理。
我看，纯粹就是那些人想要偷懒，又不想考核受影响，这才想出这种没下限的烂招数。”
见她越说越生气，情绪渐渐又有些失控。加莉娜再次搂了搂她的肩膀，好言劝慰到：
“其实，这不是他们的问题，也不是什么规则的问题。是你自己把这个事情想的过于理想了。”
又在简仁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加莉娜这才收回了手。见简仁不说话，她一边驾驶着巡逻小车，一边随意的继续说到：
“卫所又不是学校，怎么会管你弄没弄明白一个案子的全部细节。
再说，就算是学校上学，你没听明白的地方也只能下课自己找时间弥补。老师也不会因为你一个人当时没有听懂，就拖延整个课堂的进度。
所以，你也不要太执着。只要总部负责案件审核的部门，认为案情已经明了，这个事情就算了结。总部不可能让督卫们把所有时间都投入到一个案件当中。
如果一个案子破不了，就一直卡在那里。那卫所还要不要正常运转了？
而且，卫所办案也不是搞科学研究，有的时候不是非要出死磕出一个结果。如果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没有任何进展，先放一放，也不是什么坏事。
一直高度紧张的调查下去，反倒是很有可能做出一些重要的线索。”
简仁当然不会认同这样的歪理邪说。
按照这种说法，案子都不用调查了。放在那放一段时间，凶手就会像蘑菇一样自己冒出来。
还有那个关于学校的比喻，更是令她气不打一处来。就听她冷冷的说到：
“在破案方面，我确实是那个在课堂上没听懂的学生。
可是现在的情况是，我在课堂上没有听懂，弄不清楚案子的状况。可学校，也就是卫所，却是连下课的时间也不允许我自己用来弥补。
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这是什么？
这是学校阻止学生课后自主学习，这是卫所阻止督卫牺牲自己的私人时间认真办案。
反正，我不认为我的要求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今天就算是说破了天，我也不会赞同那些乱七八糟的规定。”
见她义愤填膺指责卫所的模样，加莉娜想起了十几年前刚进卫所时的自己。那时的她也是这般执着到倔强。又看了眼还鼓着个腮帮生气的简仁，她笑着摇了摇头。接着，便抛出了一个没头没尾的问题：
“你觉得我们是什么？”
原本还在生气的简仁，被她的这个问题弄的有些摸不着头脑。古怪的看了眼笑容可掬的加莉娜，她不解的答到：
“是督卫啊。不然呢？”
加莉娜却是转头看了简仁一眼，嘿嘿一笑。
“错，其实我们不是督卫。
我们是资源。
我们是公共资源。”
这个同样古怪的答案，显然没有让简仁对之前那个没头没脑的问题，有太多清晰的认识。她不由重复到：
“公共资源？这是什么意思？”
见她完全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加莉娜倒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她抬头看着前方道路，轻轻转动方向盘，口中喃喃说到：
“公共资源的意思是，我们的工作并不只是一个简单的职业。
我们的工作和开发产品的技术人员，帮人理发的造型师，或是那些唱歌跳舞的明星，我们和他们都不一样。
简单的说，他们的工作都是拿钱办事。而我们在拿钱办事以外，还有着另外一层更重要的身份。”
“是什么？”简仁好奇的问到。“就是你所说的什么社会资源？
加莉娜郑重点头。
“不错，那个更重要的身份，就是社会资源。
更准确的说法是，我们是这个社区所有居民共享的社会资源。
这里的居民们，他们花钱也好、为社会做贡献也罢。总之，这里所有的居民都为获得这个社区身份，而付出了相当巨大的代价。
要知道，他们之所以拼了命也要在夏日社区这样的地方生活，并不只是为了这里漂亮的建筑，美丽的风景。他们耗费自己各种一切可能的资源，最终来到这里，其实很大程度上只是为了享受这里更好的公共资源。
除了最好的环境，这里还有一流的学校、医院、以及最完备的社区管理团队。
而我们，社区卫所的督卫们，在我看来，就和前面的小学、幼儿园、以及那边不远处的那所医院一样，都是他们付出了高额代价，最终才能获得的资源之一。”
“所以呢？”
简仁虽然明白了，为何加莉娜要将他们这些督卫称作社会资源，但她依旧不清楚，加莉娜为什么要对她说这番话。
是社会资源又如何？
是社会资源，难道不是应该更努力的破案，才对得起这个社会吗？
作为所谓的资源，不是要发挥作用，才对算得起资源这两个字吗？
所以，简仁并不明白，作为社会资源的她，和继续查案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面对简仁的疑问，加莉娜指了指一旁漂亮的街景，继续坦然说到：
“不说那些学校的学位和医院的床位，就看看这漂亮的街道，你就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这里的每个一位居民都可以享受这街道的美丽。但如果外面的人，想要随随便便进来这里闲逛，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我们，作为一个公共资源，当然也应该像这街道一样，要将我们所代表的资源，更加公平的分配给这个辖区里的每一个人。
就好像破案，如果我们把时间和精力长时间的投入到一个并没有任何线索的案子里，那么势必会造成其他方面有所疏漏。
就好比你现在，在巡逻的时候心不在焉。
而这对于花费巨大代价才获得这里居住权利的居民们来说，并不公平。”
第三百九十章 作为公共资源的自觉3
“可我这样做，也是为了破案，为了伸张正义。
这难道不是一个督卫该做的事情吗？”
面对加莉娜并不算严厉的指责，简仁依旧感到很不服气。再不似之前那般生无可恋的丧气模样。与前辈争辩时，那种刻意调高又拉低下来的语调，倒是多了几分鲜活气息。
很高兴看到简仁反驳自己，见她重新有了情绪，加莉娜的语气更是轻松。
“一个重点。
你所考虑的案子，并不属于我们辖区。
所以，你的这种行为，本质上是对我们夏日社区资源的窃取。你将本属于我们辖区居民的公共资源，也就是你作为督卫的指责，无条件的分配给了其他区域。
在你为那些bcd级区域的被害人奔波费力时，有没有想过，这样对于夏日社区里付给你薪水的居民来说，其实并不公平。
这样不公正的对待，我想也不应该是一位督卫该做的事情吧。”
加莉娜一边操纵着巡逻车沿着街道前行，一边侃侃而谈。简仁坐在一旁，再没有陷入奇怪的自我世界，倒是听的很认真。
只是听完这位大姐的这番言论，简仁觉得似乎很有道理，但另一方面又感得这是在诡辩。奈何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语，只能抿嘴看向一旁的街景。
在高昂的管理费支持下，四周的景色依旧，并未因冬季到来而衰减半分。看到这些用钱堆出来的景色，再回想刚才加莉娜说的那番话，简仁有些不是滋味。
却是想起了毕克马，想起她与那个外星石墩关于等级划分时的讨论。地域的分级就是为了资源的再次分配。
难道真如加莉娜刚才所说，简仁不禁问自己，我们真的只是一种资源而已吗？
可这个说法未免也太无情，我们好歹也是有自己思想的人类。
想到这里，简仁脸上露出一个苦笑。
确实是有自己思想的人类，但那又怎样？还不是只能按照规则来行动。
督卫不能查案？只能开着这小破车在这个巴掌大的地方瞎转悠。
事实似乎真的就如加莉娜说的这样。纵使你有再多的想法，行动上依然只能谨守一个资源的本分。资源该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
简仁也不得不承认，在目前的社会框架里，将他们这些督卫定义为资源，这个看似冷酷的定位，其实相当精准。
可是，有这样的定位，就应该完全按照这个定位去执行吗？
即便是认识到自己只是一份公共资源的冷酷事实，简仁依然不认为自己想要继续调查的想法有什么不对。
一阵沉默后，她转头看向加莉娜，语气认真的说到：
“你说的不错，按照现在的制度，我们确实只是公共资源。
但社会给我们的这个定位并不是明确且固定的。至少我们这样的社区卫所，并没有像学校与医院那般，被所有人当做自家社区的私有物品。
所以，我认为，在本质上，我们与学校和医院这样划分明确的，被所有人共识的公共资源，还是有那么一丝不一样。
保卫好辖区内的社区，这是我们的本职工作，我应该做好。
但在此之外，如果只是冷眼旁观其他的一切，我做不到。那样冷漠与机械的只接受制度里让我们接受的东西。
哼，这样的督卫和工厂里早已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又有什么分别？
生而为人，我还是想要保留一点自己的判断。
如果连自己的思想都丢失了，我们真的还不如一台机器。至少机器比人类耐操一百倍。
既然老天爷给我们造了一颗可以思考的大脑。我无法说服自己不去使用它。
只要我的大脑还在运转，只要我的思想还在脑中，有些事，我想，我可能永远也无法真的做到。
比如，对那些悲惨的受害者视而不见。”
加莉娜有些意外，几分钟前还垂头丧气的简仁，在短短时间内，就能在这个问题上有如此深入的思考。终是收起了之前玩笑的语气，颇为认真的说到：
“有自己的想法和同情之心并没有错。
但是，在我们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之前，最好的做法就是按照既定的规则行事。
毋庸置疑，这个规则肯定不够完美，但我相信，这已经是目前为止，联盟可以想到的最好的规则。
制定一个让大部人都能够认同的规则，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那些在所有人类之中，定下圈与圆，直与方的人，都有着无比的智慧。
我也相信，拥有这样智慧的人，他们不会刻意制定出一份不完美的东西。
现在，这份东西之所以不完美，只是因为哪怕集合我们与祖先们所有的智慧，到目前为止，我们依然没有足够的能力，创造出这样的完美。
亦或是我们已经要求的太多，这颗星球根本无法承受我们想象中的那种完美。
好吧，扯的有些远了。
我不想和你讨论什么人类集体智慧或是星球资源一类的问题。
我只是想说，至少在我看来，那些制定下眼前这些规则的人，其实并不是为了他们自己的私利。
正是他们的判断，他们的思考，他们的经验，总结在一起，最终才有了现在的一切。虽然这一切还有需要不断完善的地方，但你也不得不承认，目前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
所以，如果我们不能提出更好的解决问题的办法，就不要只是无端的指责。
接受它，融入它，才能真正从它的内部，找到改变这一切的办法。”
“莉娜姐，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但道理说的再多，又有什么有？
就算明白再多也阻止不了我去思考。你知道的，脑子里出现的东西常常并不完全受我们自己所控制。
当那些被害者的惨状出现在我脑海中，我根本没办法就此视而不见。
而且我相信，莉娜姐，其实你也不是那种冷漠屈从的人。
我才不会相信，他们让你做什么，你就会做什么。你才不是那种愿意过行尸走肉般生活的人。”
说着简仁转头盯着一旁的加莉娜，似乎是要抓住她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第三百九十一章 成为超级英雄的身材要求
也许是不想气氛过于严肃，加莉娜脸上的表情再次变得和缓，语调也恢复了一开始时的轻松。
“等等，我好像并没有让你对那些被害人视而不见吧。
我知道你想说，我刚还指责你把时间花在破案上，就连巡逻这样简单的本职工作都受到了影响。
不过我听了你的解释，关于这一点我依然认为你做的不对。你现在这样的做法，确实对我们夏日社区的居民们来说，很不公平。
你有没有想过，你在自己关注的案子上已经花费了很多时间，但并没有收获任何结果，这说明什么？”
“什么？”
“说明以你目前的经验，或者说，以目前你的能力，还不足以解决这样的案件。
破案？
好吧。
也许好好想想，要怎么努力提高自己的业务水平，这才你目前最应该做的。”
被加莉娜毫不留情的点出业务能力不够，简仁却是无从辩驳。尴尬憨憨一笑，她想起了最近时常会有的一个幻想。
她总想着要是自己是个神探就好了，可以一下看穿所有诡计。
现在看来，这不正是办案能力不够的最好体现吗？
虽然被拆穿有些脸红，但简仁并不气恼。她有些羞赧的摇了摇加莉娜的手臂，说到：
“好姐姐，就是因为知道自己能力有限，所以我才想用下班时间来弥补不足。可他们却连私人时间也不准我调查。就是气不过嘛。”
见简仁开始撒娇，加莉娜心下很是高兴。这小妮子总算是不再闷在那里，一个人钻牛角尖了。又想起刚才简仁貌似是认定了勤能补拙这个道理，她轻笑一声，接着说到：
“傻姑娘，你不会就是不会。你花再多的时间盯着同一个案子，你还是看不出其中的门道。
我要是你啊，现在就不会死盯着一个案子不放。而是会通过各种方式，努力提高自己的破案水平。
你想啊，只有你自己的能力提高了，才能更有效的使用时间。这样，你才能在保证自己作为公共资源这一基本任务不被影响的情况下，去侦破更多你接触到的案件。
对被害者心存怜悯这是你的善良。但我们也不能只有善良啊。
如果只有善良，没有能力，那这样的善良对于死者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他们冰冷的身体不会因为你的怜悯而重获温度，他们受到的伤害也不会因为你的善良而就此消亡。
只有当你拥有了足够的能力，能够在规则的框架内，找出真凶，并将他绳之以法，这也许才是那些被害者们最想要看到的结局。
当然，他们可能也并不在意这个。
是否破案，对于已经身死的他们来说，也许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但这样的结局对于活着的人来讲，对于那些还记挂着他们的亲人朋友而言，也许才是最好的祭奠吧。
作为一名督卫，比起怜悯眼前这一位被害者，也许你更应该做的是提高自己的能力，用行动去匹配你内心的善良。
也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帮助到更多你想要帮助的人。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和我这个中年少女坐在一起，抱怨着命运的不公，制度的不平。”
说到这里，加莉娜顿了顿，语气愈发轻松。
“对了，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你要是想要实现那些助人为乐的抱负，比起提高能力，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完成。
嘿嘿，我打赌你不知道是什么？”
简仁还在回味刚刚加莉娜说的那番话，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没有任何丝毫想法。但看加莉娜又恢复了不太正经的表情，她严重的怀疑对方将要说的问题是否真的会有什么建设性的意义。
不过，对这种问题当然就不用再费心思考了。简仁想也没想，便开口问到：
“是什么？”
就见加莉娜一把搂住了她的肩膀，笑着说到：
“当然是先在卫所混下去啦。
要是你因为私自调查被开除了，我看你还能去哪儿伸张正义。
我告诉你，被开除的督卫可办不到私家侦探执照。
对了，你可以晚上换一身美少女战士的衣服，然后去冒充超级英雄。
嗯，这个不错。你那颗圣母心倒是蛮超级英雄的，就是胸小了点。”
被加莉娜这样轻巧一搂，再随意开上两句玩笑，简仁恍然间明白了一件事情。之前对方和她说了这么多话，讲了那些许道理，也许只是想要要开解自己。
这样主动而细致的关心，让简仁心里一暖。她顺势也一把搂住了加莉娜的腰，将头靠在她的手臂上，有些撒娇的说到：
“谢谢你，莉娜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保质保量完成本职工作，绝不违反规则。
我还会努力提高自己。我觉得你说的很对，我现在这样只会抱怨的做法，真的很幼稚。
与其在私下抱怨规则的不合理，不如试着在这不合理的规则下完成自己原本想要做的事情。
这样不是更显示出自己的厉害？”
“这就对了嘛。
你呀，之前就是个死脑筋。
现在不让你查，你可以过段时间再查啊。明着你让你参与，你可以私下里悄悄关注嘛。非要在明面上和老大对着干，何必呢？
上次无脸男的案子就是这样，卫长两天前才你说不能能查了，你转身就违反他的命令。还敢用卫所的传送仪？
哎，你要我怎么说你呢？你要人卫长大人怎么能假装没看见呢？
非要选那个时候顶风作案。还好你做的不是什么坏事。你要是个犯罪分子，肯定一下就会被我给逮住。
真是的，上学时那么多刑侦知识都白学了吗？
怎么就没一点，选好时机再下手的基本觉悟？”
说完，加莉娜摇头晃脑的撇了眼依旧还缠在她腰上的简仁，小眉头一抬，继续说到：
“还有，抱一下就可以了啊。
别像个树袋熊一样黏在我身上，我们可是在巡逻呢。
这要是被我的爱慕者们看到了多不好。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也喜欢女人呢。”
说着，就往还缠在她腰上的简仁推了推。
第三百九十二章 访客1
简仁却是不撒手，又忸怩了一下，这才松开。
这一闹，心情更见明朗。就见她嘻嘻一笑，打趣到：
“莉娜姐，你还有爱慕者？
是谁啊？你告诉我，我一定不会去你家告诉姐夫。”
加莉娜轻哼一声。“现在知道贫嘴啦，刚刚不还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吗？”
漂亮街道上的巡逻车依旧沿着固定的路线在行驶。两位女督卫重新恢复了往日里微笑积极的模样。
她们热情的回应着两旁居民们的友好示意，全然没有发现，在某栋建筑里，正有一个人在偷偷看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上午的阳光还不算强烈。两位女督卫明媚的笑颜，透过玻璃窗一侧的小小缝隙，映入了窗帘后男子的眼中。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巡逻车消失在街道拐角处，这才移开了锁定的目光。转身缓缓走向沙发，男子把自己像个麻袋般扔了上去。
熟练的拿出折叠电脑，屏幕刚一点亮。手指已经机械的开始点着其上的某个图标。
那是一个刷新的按钮。
就这样，男子开始重复这些天来占据他生活大部分时间的工作。一遍一遍的刷新着那个社交网站的页面。
空洞的目光盯着屏幕，却是对页面上那张帅气的照片视而不见。如果此时这个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他一定不会相信，那张照片上帅气的男人，和眼前这个毫无生气的家伙，其实是同一个人。
手指依旧不停，页面快速的刷新着。那双眼似乎早已再没有其他的情绪，宣判着它们的主人其实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了答案，却依旧不肯死心。
这双眼的主人，正是没有亲手杀死仑嘉的迪卡。
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做着同一件事。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等待，他的心中也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可那又怎样？
迪卡在心中疯狂嘲讽着自己。
理性的思考早已无法阻止他随时刷新的疯狂行为。在过去的一周时间里，他的生活中没有了工作，没有了运动，更没有了娱乐。
如果没有时间的流逝，没有那讨人厌的胡茬，迪卡的生命在过去的一周里，更像是一种静止的状态。
躺在沙发的同一个位置上，对着惨白的屏幕，一遍一遍点击着右上角的刷新图标。
他没有疯。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只是在等待一个消息，一个来自另一个自己的消息而已。
之前说好的，如何接应那个自己回家的方案已经想好了。卫所已经给他发看通知，说仑嘉是那个抢快递车的家伙害死的。
对了，最新一集的《宇宙之门》已经下载好了。不小心看到了网上的剧透，郁闷。到时候一起看之前，也要告诉他才行。
可他怎么就再也没有出现？
看着依旧没有新留言的评论栏，迪卡终于动了动。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心里还在为阿卡的消失找寻借口。
也许他只是没有找到隐蔽的联络地点。
或者他去了什么无人区？
糟了，肯定是没有带现金，又不敢刷卡。
迪卡在心里不断的安慰着自己。
可他却是越来越明白，这些借口都只是借口。
根本不需要什么隐蔽的联络地点，复制仪里随便弄一台折叠电脑，随便找个小巷子里一蹲，怎么会联络不到。
传送去无人区？呵呵。无人区又怎么会有传送仪？
还有没有带现金又是什么狗屁借口。随便找个虚拟货币取款机，就能取出钱来。那个沙雕一样的24位密码，他怎么可能记不住？
所以，最大的可能只有一个。在阿卡出现那天，他们关于传送的推测是对的。
那个陪伴了自己短短数月的另一个自己，已经随着那天传送仪白光的亮起，消失在了这片天地间。
那个挥着手告别的画面再次出现在了迪卡脑中。自那天起，这幅画面就像是刺青一样，刻在了他的大脑组织之中。
泪水是要再次流出来了吗？迪卡这样想到。
就在这时，一阵轻快的音乐声传来。这个声音他很熟悉，每当家中有访客按动房门口的门铃时，这段音乐就会响起。
但迪卡现在并不想见任何人。他并不是害怕自己这副鬼样子被人看到，他只是担心自己想要倾诉的**太过强烈，他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忍不住说出一些不该说的东西。
缓缓的睁开了眼。欢快的乐曲还在继续。迪卡看了眼空洞洞的天花板，再一次合上了眼皮。
就这样安静的躺在沙发上，音乐在房间里不断的回响。
就这样一直睡下去也挺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音乐声终于停了下来。迪卡依旧闭着眼，并没有看到一旁屏幕上显示出门廊处的实时画面。
在那个画面里，一位年轻男子正往视频门禁跟前凑。走到不能再走的位置，年轻男子抬手冲着镜头挥了挥。
当然迪卡并未看到这一切，他只听到一个陌生的男性声音从一旁的扬声器里传了出来。
“嗨，迪卡先生，你好。
我是众眼传媒的记者施穆狄，我们上次在你办公室里见过。
很抱歉在这种时候还来打扰你。我这里有一些小问题想当面向你请教。
请放心，不会占用你太长的时间。”
室内再次恢复了安静，只有扬声器里传来平稳微小的电流声。
迪卡依旧闭着眼。但他很清楚，那个讨人厌的记者还没离开。那个微小的电流声正是视频系统仍处于打开状态时，扬声器才会发出的声音。
两分钟，或许五分钟过去了。
那个平缓的轻微电流声一直萦绕在迪卡耳边。他木然的脸孔上终于有了一丝变化。眉头似是微微皱了起来。
怎么还没有关闭通讯按钮，这个该死家伙现在过来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迪卡的眉头皱的越发明显起来。眼睛紧紧的闭着，仿佛看不见那人还在等待的画面，他就能就此消失一般。
这样不怪迪卡掩耳盗铃，现在的他着实有些累，再没精力去应付门口那位记者。更不用说放他进来，在他面前演戏。
但这样的安静并未再保持太久。
很快，扬声器里又传来了年轻男子的声音。
第三百九十三章 访客2
“迪卡先生，你不记得我了吗？
我之前去过你公司的，就是发现仑嘉小姐尸体那一天。”
声音到这里明显停顿了一下，似乎是贴心的为迪卡留出回忆与思考的时间。
也许是并没有预想中的应答传来。约莫十几秒后，年轻记者热情的声音再次响起。
“迪卡先生，我知道你现在在家。不瞒你说，最近几日我都有去贵公司打扰。要不是了解到你现在肯定在家，我也不会来这里守着。
所以，请你开一下门，这样也会不耽误我们双方的时间。
嗯。
你可以放心。我向你保证，这只是一次私人的会面，并不是一次采访。
我们交谈的内容不会出现在任何报道中。
这一点你不必有所顾虑。
迪卡先生，请开一下们。我只是有一些私人问题想向你请教。”
接着又是一阵电流声。
迪卡依旧靠坐在沙发上，垂着的眼皮没有一丝将要展开的迹象。任凭屋外的小记者如何说，他却是连看一眼监控画面的兴趣都没有。
他本是可以直接关掉扩音器的，这样一来，也不用听门外的人一直聒噪。但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迪卡只是为自己找了个“懒得动”作为借口，便任由那小子的声音一直在房间里叫嚷不停。
本以为只要不回应，那家伙再叫两声就会自行离去。
可门外的小记者，似乎并不在意这种没有回应的对话。又一个十几秒的时间之后，那个带着年轻人特有活力的声音，又一次在空荡的房间里响起。
而这一次，在听到那些飘荡在空气中的话语后，迪卡却是猛的睁开了眼。他转头看向一旁的屏幕。一个张不太熟悉的笑脸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紧接着，就见他眉头快速的拧成了一团，而后很快又舒展开来。紧接着，迪卡揉了揉乱七八糟的头发，起身走向了别墅门口。
那扇已经关闭了一周多的大门终于再次被打开。
“早上好，迪卡先生。我叫施穆狄，不知道你还记得我吗？”
见房门打开了一条缝，小记者立刻迎了上去。看着大门边弹出的那个蓬头垢面的脑袋，施穆狄殷勤的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身子大半还藏在门后的迪卡，却是没有和他握手的兴趣。用那颗从门缝里探出去的脑袋上下打量了一番那只右手的主人。迪卡往后方一让，大门终于被拉开。
接着，就见他随手冲小记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后，转身重新往屋内走去。
施穆狄见他如此动作，脸上并没有露出一点尴尬的痕迹。他自然而然的收回了那只已经伸出的右手，跟着迪卡的步伐，径直就往屋内走去。
进门后，施穆狄毫不避讳的四下打量了起来，嘴上还不忘客套的赞赏。
“这房子可真漂亮。迪卡先生果然是年轻有为，值得我好好学习啊。”
迪卡根本没有理会施穆狄的无聊客套，脚步不停，径直往客厅走去。
跟在后面的施穆狄见他没反应，也不在意，一边跟在他身后往里走，一边继续四下张望。似乎是想要找到什么特别的痕迹。
待两人进了客厅，迪卡坐自顾自的在了沙发上，随后又指了指对面的座位，示意施穆狄坐下。
自从施穆狄进到这栋建筑里，他能感到室内的气压一直很低。迪卡看似随意的动作，明显隐着一股子怒意。施穆狄却没有一点怯场的样子，笑着看了房屋主人一眼，直接坐到了迪卡的对面。只是那扬起的唇角之上，双眸中全是锐利与寒芒。
冷冷的看着迪卡憔悴的容颜，施穆狄似要从那张邋遢的面皮背后，看出点什么别的东西。
怎么不是应该有一丝窃喜吗？人都死了，还真做出这幅悲伤的模样，这位还真是会演。
施穆狄心头冷笑，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听对面的男子竟是先开了口。
“说吧，你刚才说的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今天过来究竟想要问些什么？”
见迪卡这明显有些沉不住气的模样，施穆狄心头一喜。对方越是着急发问，他就偏要再拖延一点时间。等迪卡失去耐性，说不定就会说漏了嘴。
所以，他也不急着回答问题，只笑着说到：
“刚才那话，也没什么意思。就是想着你可能会想知道，案发现场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正好我对这整件事情也有一些疑惑的地方，这才冒昧来访。”
刚才，迪卡正是因为听到施穆狄刻意提起他自己是第一个发现仑嘉尸体的人，这才让他进了门。迪卡倒要听听，他找到这里来，到底是想要些什么？
或者，他是不是在现场发现了什么？
所以，迪卡并没有什么耐心和他兜圈子。听施穆狄在那打太极，他冷笑一声说到：
“别说的那么好听。你一个记者会这么好心来告诉我现场的情况？
这话怕是你自己都不相信吧。
说吧，你到底想干嘛？”
听着迪卡毫不客气的话语，施穆狄闲适的往沙发上一靠。也不回答，只直直的看着对面的迪卡。
窗帘开着，阳光从那个男人背后巨大的落地玻璃窗里射了进来。虽然逆着光，施穆狄依然可以清晰的看到迪卡脸上的胡渣。
不由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对方坦荡大方的模样。施穆狄嘴角泛起一摸轻笑。眼前这个男人，早已没了上次见面时时代精英的模样。
毫不避讳的打量眼神在迪卡身上游走，直到与那双看似浑浊的双眼对上，施穆狄这才缓缓开了口。语气却并不如他的眼神那边轻浮，难得冷静的声音里，缓缓吐出一个个愈发尖锐的问题。
“迪卡先生，就像我刚才说的，我今天过来，主要的目的确实只是想要请教一些问题。
只是鉴于你刚才的表现，现在我又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刚才，你听到我说，我是第一个发现仑嘉小姐尸体的人，也是案发后第一个进到那个房间里的人，你就开了门。
我就在想，你是不是特别想要了解，当时的现场或者仑嘉小姐的尸体是怎样的一种状态。
但进门之后，你却是没有在再提这方面的问题。
看到发现自己女友尸体的人，难道不应该先问一下，当时自己亲亲小女友的情况吗？
还是说，其实你早就知道了现场的状况，根本不需要我来告诉你？
或者，那个现场本来就是你自己亲手打造的？”
第三百九十四章 礼包或是玩笑1
说完这话，施穆狄的眼睛毫不掩饰的直视着迪卡。捕捉着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每一个可能的表情变化。
令小记者有些失望的是，从开始到现在，迪卡始终保持着同一个表情。面对这样的挑衅依旧无动于衷。施穆狄甚至认为，不知从何时开始，对面这位是不是已经失去了那个叫表情的东西。
如果说真有一个词可以形容小记者进门后，迪卡的面部活动。
麻木，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而这一切，并不是迪卡强撑着表演出来的。这一刻，当他听到对方如此直至要害的话语，当真相就这样被直接撕开在他的面前，迪卡的心中却是毫无波澜。
这样的平静，是出乎他自己意料之外的，但迪卡当然也不会拒绝。
也许是近日来所经历的一切让他对所谓的震惊都以麻木。又或是阿卡的离开依然还占据着他的大半心神。
一开始，当在通话器里第一次听到对面那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就是发现死亡现场的第一人时，迪卡瞬间涌起了无尽的恐惧与紧张。但这起伏的情绪，也终于让他从多日以来的浑浑噩噩中惊醒。
当他真的意识到唤醒自己的内心情绪是恐惧时，他便不再害怕。就在下一秒，迪卡已经恢复了平静。他打开了门，让外面的人进来。他坐在沙发上，波澜不惊的听完那段本该让他撕裂崩溃的话语。
但现在，迪卡只是平静的麻木着，口中淡淡说到：“我有不在场证明。”
接着，用那双浑浊不清的眼，直直对上了那探究的目光。没有火星四溅，下一秒那眼皮似乎重新变得沉重，再一次合了起来。
这没有感情的随意一撇，却是让施穆狄手脚有些发寒。显然，他完全没有料到，迪卡在听到他的那番职责后，竟会表现出这样冷淡的态度。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案之外。
所有，在迪卡毫无杀伤力的一撇之后，施穆狄反倒是有些泄了气。那些早已推敲好，为进一步击溃迪卡心理防线而准备的说辞，全被堵在了喉咙里。一时间，再也说不出口。
但施穆狄并没有就此放弃。短暂的沉默之后，他迅速重新整理思路，虽再无之前的气势，但依旧坚定的想要撕开迪卡脸上那张橡皮面具。
“我知道你有不在场证明。”
施穆狄冷哼一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不在场证明其实是伪造的。”
说到这里，小记者刻意停顿了一下。但对面的人依旧保持着之前的面瘫模样，显然并没有被他的话所影响。
他的眼神变得愈发犀利。盯着迪卡的目光似乎想要将对面人的面皮揭起，直接看看下面到底隐藏着怎样的情绪。
难道他注射了，麻痹面部肌肉的药物？
施穆狄一咬牙，将自己预备好的杀手锏直接说了说来。
“其实还有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人，也就是另外一个你。”
说着施穆狄转动着身子，四下环视着。透过客厅两层挑高的空间，年轻男子刻意放大的声音开始在整栋建筑中蔓延。
“虽然我不知道究竟是你们中的哪一个杀害了仑嘉，但我知道凶手一定就在你们两人之间。
也许你们躲得了一时，难道真能这样躲一辈子。”
显然，施穆狄认为，他口中的另外一位迪卡，此时很有可能正躲在房间某处，暗暗窥视着客厅里的一切。
虽然知道仅凭着几句话就想诈出那人的可能性不大，施穆狄还是认真的捕捉着每一处细微的响动。
并没有任何意外的收获，没有物品跌落、没有脚步、没有急促的呼吸声，甚至就连眼前对面那一位，也没有任何激烈的情绪波动。
就连短暂的沉默也没有。就在施穆狄话音刚落之时，坐在他对面的迪卡已经用不大的声音反问到：“证据呢？”脸上依旧保持着木讷的表情。
面对迪卡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冷静直接的反击，施穆狄并没有心虚。虽然他也没有任何证据，但他今天到这里的真实目的，其实就是为了找出证据，解开仑嘉死亡的真相。
施穆狄虽然知道卫所已经将凶手认定为抢劫快递车的那名凶徒。但作为第一个发现凶案现场的他来说，总感觉这背后似乎有那么一丝不对的地方。
当时仑嘉的公寓房门虚掩着。应该是凶手离开时随手把门带了过来，却没有真正将门关上。也许是因为仑嘉所在的公寓正好在走廊的尽头，所以直到施穆狄前去采访之前，并没有其他人发现那间房门其实是开着的。
当时施穆狄看到房门虚掩，有些奇怪。他还是敲了敲门，唤了几声仑嘉的名字。等了一会儿后，见没有回应。施穆狄便偷偷将门缝推开了一点，想先看看室内的情况。
即便是门开着，没有主人的允许，他还是不敢就这样直接进去。在敲门之前他已经看清楚，大门顶端安装有监控装置。
所以，他只是用手肘轻轻推了一下大门，假装是无意间碰到的。之后，他接着敲门的动作，将头往门边靠了靠，这才顺着门缝往里看去。
一看之下，年轻的小记者只觉热血涌上脑门。仅仅是从门缝那个小小的视野里，他已经可以看到室内混乱的场景。
再一结合房门虚掩这一点，施穆狄意识到自己可能碰上大新闻了。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语调，再次敲了敲门，大声说了一句：“仑嘉小姐，你还好吗？我进来了。”
话音未落，公寓房门已被施穆狄一把推开。待他小心走了进去，很快便发现了仑嘉的尸体。
第一时间通知了当地卫所，但施穆狄却并没有按照接警督卫的要求立刻退至屋外等待。而是利用办案督卫到来前的那数分钟时间，快速拍下了现场各处的照片。
虽然知道在凶手被捕之前，根据记者协会条例，这些照片暂时还没有与大众见面的机会。但作为一个第一次独立外出采访的记者，面对老天爷送到面前的这份大礼，他又哪里能够拒绝。
第三百九十五章 礼包或是玩笑2
算起来，施穆狄确实很适合做记者。
当天，他在看到仑嘉的尸体后，最初的惊吓与恐惧很快便过去。还算镇定的报告了卫所后，他已经迅速的切换了自己的角色。从一位发现死尸的报案人，变成了紧张中带着点点兴奋的记者。
看着那一张张拍下的照片，他仿佛看到了新闻报道出来以后，其他人，特别是父亲，看他时会是怎样一种诧异的表情。
第一次独立采访就能遇到命案，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老天爷赏饭吃。
施穆狄很好奇，他那位一直不愿自己儿子走记者这条路的父亲，在知道这件事后，会是怎样的反应。
但他并不着急，因为他知道，如果这条报道最终不能引起足够的轰动，不能在那人面前一击即中。非但无法帮助他从此走上梦寐以求的记者道路。反倒是会被他那位父亲所利用。老头子一定会反过来利用此事嘲讽他，送到嘴边的大新闻都能搞砸，还做什么记者。
所以，面对栾树公寓杀人案这个新闻，施穆狄表现出来新人记者里难得一见的冷静。他既没有被床榻上的可怖死尸就此吓的软了腿，也没有深切的同情惨死的那位年轻女子。他只是像一个他想象中真正的记者那样，拿出自己的装备，认真的记录下每一个细节。
即便是回到报社以后，施穆狄也并没有立刻撰写报道。反倒是像个侦探一般，细细梳理从看到那条视频爆料邮件后，所有与凶杀案有关的全部。
记者协会的规定在此时反倒是帮了他不小的忙。在卫所做出具体的案情通报以前，没有媒体可以报道此事。而这也将为他留出更多的调查时间。
自施穆狄在仑嘉尸体前恢复清醒以后，他便下定了决心。他一定要将这个案子的来龙去脉调查的一清二楚。
衣着性.感的美女尸体、凶杀、诡异的造假视频、传送仪复制出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年轻富豪、最前沿科技圈……
当这些念头一个个在施穆狄脑海中蹦出，就连面前的那具尸体似乎也不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隐隐有些兴奋的他已经预感到，这一定会是一个轰动世界的大新闻。
等到他亲手将这个新闻报道出去，到那时，看老头子还有什么办法阻止他走上记者的道路。
所以，施穆狄并不着急。他只是再不管什么爆料分级的事情，全身心的投入到了这个案件的调查之中。通过这一段时间的调查，他虽然也赞同卫所公布的案情报告时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
但如果只是那样，这个新闻将很难达到他预想之中的轰动效果。如果杀人的是另一位迪卡，那效果将大大的不一样。
当然，施穆狄虽然还只是一位小小的实习记者，但他依然保有职业的基本操守。哪怕他在心里无比渴望真正的凶手是那位此刻正隐藏在暗处的迪卡，他倒也不会为了出名，刻意捏造。
更重要的是，作为案发现场的第一发现人。也就是除了凶手之外，第一个进入到那间公寓里的人。施穆狄对这个案件本身也有一些自己的看法。
面对卫所提供的通报，他并没有坚决的表示不认同，但也依然保有一丝怀疑的态度。而这一点怀疑，并不只是因为他内心渴望案件本身更加复杂且具有戏剧性，更是建立在一个更加真实牢靠的问题之上。
在事后整理现场拍下的那些照片时，看着床上仑嘉姣好的身材，施穆狄脑中闪过一个疑问。
如果凶手是抢劫犯冒充的快递员，这也就是说，仑嘉在听到快递员敲门后便去开了门。但又有哪个正常女性会穿着一身蕾丝内衣和吊带丝袜去给一个快递员开门？
当然，也可以解释为凶手进入房间后，仑嘉原本穿在外面的衣服被凶手脱掉了。或是仑嘉被胁迫换上了这套暴露的装束。
但这里也有一点说不通。无论是脱掉仑嘉的外衣，还是胁迫仑嘉换衣服，凶手的目的明显已不再是劫财这么简单。但无论是警方的报告，还是尸体当时所呈现出的状态来看，凶手完全没有留下任何信侵过仑嘉的痕迹。
这一点从仑嘉虽然衣着暴露，但内衣裤还都好好的穿在身上这一点就可见一二。而施穆狄拖人搞到的尸检报告里也提到，排除被害者在死前或死后有被侵犯过的可能。
可以说，凶手进入那间公寓后只做了两件事，抢劫财物以及杀死仑嘉。
所以，对于一个完全没有那方面需求的凶手，仑嘉死时却穿着那样一套装束，这一点很令施穆狄在意。
但如果凶手是那个造假视频中，被复制出来的另一位迪卡，这一点就完全可以解释清楚。
仑嘉事先知道另一位迪卡会装扮成快递员去到她家，所以精心装扮了一番等待对方的到来。而那位迪卡则是假装温存，将仑嘉控制住后，将其残忍杀害。
这样一来，仑嘉尸体被发现时为何会穿着比较暴露这一点便可以解释明白。
同时，施穆狄也知道，仅凭尸体上穿着的衣服就做出有两个迪卡的推论，着实有些不靠谱。这也不符合一位记者应该有职业素养。
所以，本着求实探真的这一思想，施穆狄今天来到了迪卡家中。他希望可以在这栋漂亮的建筑里，找到一星半点儿可以支撑那个推论的证据。
这也是为何当迪卡冷冷的问他要证据时，施穆狄毫不慌乱的原因。他来到这里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指认凶手，他只是来寻找对方可能是凶手的蛛丝马迹。他相信，如果某一位迪卡真的是凶手，此刻眼前之人一定会露出破绽。
到那时，他就可以凭借自己的推理与口才，让那个杀人犯，亲口承认自己的罪行。而他也将因此获得本年度最轰动的社会新闻。
只是进到这栋建筑之后，事情好像并没有按照施穆狄事先想象的路径上演。
一开始，迪卡的冷漠与无动于衷，让他在气势上弱了不少。重新组织起来的质问，似乎也比预想中的少了一些层次。内容虽也算扎实，但咄咄逼人的力度明显不够。
第三百九十六章 礼包或是玩笑3
此刻，面对迪卡的反问，施穆狄自认已失了先机，再做试探估计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于是，他决定提前祭出那个杀手锏。
就听他冷笑一声后，用一副胸有成竹的语气说到：
“要证据吗？这还不简单，我现在就把证据拿给你看。”
说着他站起身，从口袋中拿出一个折叠电脑。径直走到了迪卡面前，刚一站定，他将已经打开的屏幕举到迪卡眼前。接着，就听到施穆狄颇为不屑的声音传来。
“你不是要证据吗？
这就是有两个迪卡，也就是除了你，还有另外一个迪卡的证据。
对了，友情提示。这个也就是上次我们在贵公司见面时，我所说的那个视频。
还没看过吧，那就好好欣赏吧。”
说着也不管迪卡是否愿意，施穆狄直接将那台折叠电脑塞到了他的手中。
做完这些，施穆狄并没有退回自己之前的座位，就那样直直的杵在迪卡身前。为了第一时间仔细观察着对方的面部的细微变化，他也顾不得礼貌这些东西。这一刻，他想要的只有真相。
假装随意的将双手抱在了自己胸前，施穆狄眼也不眨的紧盯着迪卡。但令他失望的是，直到视频播放完毕，他自己的手中以捏出了汗水，面前之人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
迪卡依然是那副活死人的木讷表情，施穆狄真的很想伸手去他脸上捏一捏，看看究竟是不是注射的毒素麻痹了对方的肌肉与神经。他不相信，一个人的表情管理可以细微到如此程度。如果说大的表情可以控制，可就连眼角或鼻翼的轻微抽动也没有，这又怎么可能？
还没等施穆狄想好下一步自己该说些什么，这一次对面的迪卡却是终于开始抢占这场谈话的主导权。
他啪的一声合上了屏幕，随手递到了施穆狄面前。就在施穆狄伸手接过电脑的同时，那凉凉淡淡的声音已经再次响起，不过这一次再不是简单的几个字。
“这就是你所谓的证据？”
迪卡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一点变化。但这样的冷笑，明显与施穆狄想要看到的惊慌紧张相去甚远。
就听迪卡继续说到：
“真是可笑。哪里搞来的假视频？
你们这些记者为了搞新闻，还真是什么都敢捏造。
想象力这么丰富，我劝你干脆改行当个编剧好了。以你这样丰富的想象力，一定可以写出脑洞大开的神剧。”
面对迪卡言语里的讥讽，施穆狄反倒是被激起了斗志。之前被打压下去的气势再次恢复。他斜眼看了迪卡一眼，嗤笑说到：
“假的？
你不要以为矢口否认，就万事大吉了。监控视频可不会说谎。
你要是不信，我明天就可以把这段视频放到我们众眼的头版头条。到时候，请全联盟的人都来看看，这东西到底是真还是假。”
“好啊，你请便。”迪卡根本不惧施穆狄的威胁，直视向小记者的眼神里更是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玩味。
他身体往后方沙发椅背上一靠，继续说到：
“有本事你现在就发。
不过我也警告你一句，无论是搞假新闻，还是诽谤，哪一条，可都是要坐牢的。”
说完，迪卡脸上的肌肉不再如僵硬的石头，自然的牵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个难看的轻蔑笑容。
面对迪卡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与这般无赖的嘴脸，初涉新闻圈的施穆狄终于显现出了一丝无措与慌张。
让他现在就将那视频发布出去，缺乏经验的施穆狄就这样被久在商场混迹的迪卡，用一句话直接将了一军。
他真的一点也不害怕那个视频被发布出去的吗？还是说，他早就知道那个视频其实是假的？
施穆狄不知道，就在他今天到这里来之前，迪卡是万万不敢让这份视频被其他人看到的。但听到施穆狄是第一个发现现场的目击者后，迪卡再一结合那天早晨小记者在采访他时提到的视频，他很快便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当然，年轻的小记者，显然不知道对面的迪卡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听到迪卡的话，他并没有一点就此放弃的打算。
就见这位年轻的传媒二代公子，微红着脸，梗着脖子说到：
“你等着。
要不是现在案件还在调查当中，我们早就把你的罪行公之于众了。
这可是重要的证据，当然不能就这样轻易的公布出去。”
迪卡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更浓了几分，口中却是凉凉的补了一句：
“你也知道现在案件还在调查。
那这个时候，你给我看这样一个，你口中所说的，如此重要的证据，真的好吗？
你就不怕，待会儿等你一出门，我立马就去卫所举报你？”
“你……”
施穆狄被迪卡的话噎住，脸上的青春痘愈发的涨红，一时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语。
迪卡却像是抓住了嘲讽施穆狄的话头，不依不饶的继续说到：
“这份视频，你之前告诉我说，是仑嘉发给你的。
就在我们结束那场对话之后，你就去到了仑嘉的公寓，发现了她的尸体。所以，在督卫赶到仑嘉公寓时，你应该还记得那天早上我们刚刚聊过一些什么。
在督卫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时，我想我们之前的对话，以及那份视频，你应该已经一股脑的全都提供给了卫所。
所以，卫所方面早就看过了那份视频。
我也不瞒你，其实就在仑嘉尸体被发现的那天，督卫就已经来过这里。他们在告知我仑嘉死讯的同时，也找我了解了一些情况。
但从始至终，他们也没有提到有什么视频。而自那次以后，也再没有督卫来找过我，更没有人和我提过，什么有一个和我一样的人，这样的鬼话。”
说到这里，迪卡顿了顿。他的眼睛里明显恢复了一些神采。他坐直了身子，这一次换他盯着施穆狄的表情，随意的继续说到：
“如果我猜的没错，无论是你们众眼，还是卫所，应该早就已经鉴别出，刚才那段视频其实只是个假玩意儿了吧。
否则，我现在哪里还能坐在这儿和你聊这些？
怕是早就已经被作为相关嫌疑人带回卫所接受调查了吧。”
第三百九十七章 礼包或是玩笑4
见施穆狄的脸上越来越难看，迪卡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冷笑着，继续用言语击打着施穆狄最后的心理防线。
“所以，施记者，我真的有点搞不懂，你拿着这段假视频跑来我家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让我看视频，之后从我的反应里杜撰出一些天马行空的揣测？
你可别告诉我，刚才我看视频时，你离我那么近，只是因为你想看清楚我这张脸究竟有多帅。
对了，如果你带了偷拍的东西，我奉劝你自己回去悄悄抹掉。
想靠这些手段搞假新闻？你还是早点放弃的好。
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我的律师团队可比你能想象到的还要更强大。”
说完这一番话，之前那个舌战投资人的油滑迪卡已经重新回到了这人世间。
而这一顿抢白，算是让原本就有些挂不住的施穆狄。完全的败下了阵来。
年轻稚嫩的面皮上一阵红一阵白，凸起的喉结颤抖着，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来。过了好一会儿，小记者才勉强开了口。只是语气早已没了一开始时的自信与气势。
就听他唯唯诺诺的说到：
“好吧，我承认，你说的不错，我一开始就知道那个视频是假的。
但也请你不要恶意的揣测我的职业。我之所以那样说，只是为了弄清楚事实的真相。
我是一名记者，我永远也不会去搞你说的那种假新闻。
你可以质疑我的专业技巧，但请不要侮辱我的人格。”
说到最后，施穆狄终于找回了一些骨气。他挺直了身子，不卑不亢的看向迪卡。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承认那段视频确实是造假的那一刻，当迪卡听到他如此轻巧的承认那个视频是假的那一秒，那个在他眼中一直波澜不惊的男人，心里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小迪与阿卡从来没有怀疑过那段视频的真实性。
因为，视频中所展示出的一切，确实是在现实中真真切切的发生过的。无论是满心疑惑的阿卡从酒店传送仪里第一次走出，还是一无所知的小迪率先回到了家里。
正如视频中所展现的那样，在那一天，在那一秒，通过那两台传送仪，他与阿卡第一次同时出现在了这个星球之上。
视频里的内容全是真的，但视频本身却是假的。
为什么？
为什么会有人将真正发生过的事情用一种虚假的方式表现出来？
做视频的人，肯定已经拿到了当时真正的监控。但他为什么要重新伪造一份一模一样的假视频？
绝对不可能是仑嘉做的，她根本没可能拿到当时的监控录像。
到底是谁？是谁做了那段假视频，又是谁把它给了仑嘉？
他们究竟想干嘛？
如果视频是假的，那阿卡的离开又算什么？
仑嘉的死又算什么？
迪卡的心里涌起万般滋味，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或是不想要，接受视频是假的这个事实。
即便他之前已经隐隐猜到了这种可能。但当面前这个明显没什么撒谎经验的小记者，轻描淡写的告诉了他，其实所有人早就已经知道，那个视频是假的。迪卡的内心依然是崩溃的。
如果说，之前的怀疑里还带着几分侥幸。揣测着卫所与媒体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什么动作，正是因为视频是可能是假的，他们没有关键性的证据。
但另一方面，迪卡知道，认为视频是假的，只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卫所与媒体之所以没有来找他，只是因为，即便那个视频是真的，也说明不了任何问题。视频里的内容，与仑嘉被害的案件，没有任何关系。
一口否认视频是假的，也不过是早前与阿卡商量好的，用来对付卫所的办法。如果真的有调查视频的那一天，他要做的就是抵死不认。
但当施穆狄真的说出那个真相，说出视频是假的，迪卡的第一个念头再不是自己可以就此逃出升天的喜悦。
巨大的虚妄与荒诞将迪卡瞬间笼罩。
那个让他与阿卡苦恼纠结，甚至成为最终导致阿卡离开，或者说让另一个他就此消失的主要原因之一的视频，竟然突然成了一个假东西。
那么，他与阿卡之前做的种种究竟算什么？
假视频？
这一切难道只是老天爷开的玩笑？
那阿卡和仑嘉的死又算什么？
算是老天爷的玩笑开太大了？
他们都tm算是白死了？
巨大的酸楚与委屈涌上迪卡心头，他不知道，自从阿卡出现后，到现在为止的全部生活，究竟算是什么？一种被人耍了，却不知道要把气撒向哪里的无力与多日来对阿卡离开的悲伤混在了一起。
强烈的情感波动反倒让他有了一瞬间的清醒。眼前的画面重新凝实，小记者有些狐疑的表情越来越清晰。
“你没事吧。”
听到这句话，迪卡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
现在并不是考虑其他事情的时候，要先把这个烦人的家伙打发走再说。
与此同时，迪卡已经意识到，从这一刻开始，那段视频再不会是想象中他们此生最大的秘密。无论是在卫所或是媒体面前，他已经安全了。
想到这里，他快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回忆着刚才施穆狄在承认视频造假之后还说了些什么。没有任何的印象，但迪卡并不紧张。就见他摆出一副你说什么我都无所谓的态度，随口反问到：
“那你说说，你今天过来究竟是想干什么？”
见迪卡沉默不语许久后，只问出这样一个泛泛的问题，施穆狄反倒是松了一口气。刚才看到迪卡那片刻的失神，他只当是对方在思考，要不要继续揪着所谓假新闻的事情不放。
这个问题一出，在施穆狄看来，对方是被自己刚才真挚的陈词所打动，之前的话题也就算是翻了篇。他并不害怕旁人来考证他的职业操守，但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讨论他自己，是否是想要刻意制造假新闻上。
见迪卡不再追究此事，施穆狄的语气里虽早已没了对话开始时的锐利，到也恢复了些许镇定。
“好吧，其实我今天冒昧前来，只是想要弄清楚一些疑问。
这样说吧，到现在为止，我还是怀疑你的。
当然，我确实也没有什么证据。
所以，也不怕告诉你，我今天过来，就是想要找到能够证明你是凶手的证据。”
第三百九十八章 对峙1
听到施穆狄一本正经的话语，迪卡翘起了嘴角。
“那你说吧，你想要弄清楚什么问题。”
依旧是散漫随意的语气，迪卡冲着小记者说到。
“还有，你最好可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你凭什么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就这样直接跑到我家里来，然后指着我说什么我就是凶手。
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现在我依然保留起诉你诽谤的权利。”
再一次被迪卡威胁要告他诽谤，施穆狄心下气闷。
怎么说着说着又开始人身攻击？
诽谤？不就是想说我造.谣吗？说来说去还是怀疑我是为了造假新闻。
难道自己脸上写着奸诈小人，敲诈勒索几个字吗？
一再的被对方质疑自己的职业操守，诽谤两个字一出，瞬间激起了施穆狄少年人的血性。话语里更是多了几分硬气。只见他冲着迪卡冷冷笑一声。
“同样的话，我也还给你。
你想要告，就去告。有本事现在就去。
最后这件事闹大了，我顶多被罚些钱，大不了再做几百个小时的社区义工。
而那些被你称为诽谤的内容，到时候可就会完完全全暴露在大众面前。就算你告赢了，其他人怎么想，我想你也控制不了吧。
你们这些搞高科技的人或许不知道。这年头看起来科技挺发达，但骨子了，大家还是愿意相信那些老话。
有一句是怎么说来着？
空穴不来风。
迪卡先生，我相信，你应该明白我想说的意思。
你告我诽谤，可以。我随时欢迎。
只是，到时候先不说你杀死自己女友的非议会不会闹得满城风雨，我想你们公司的估价只怕是就要先跌上一跌。
听说最近贵公司正在融资啊。这个时候老板死了女朋友，还闹出点和众眼这样大媒体的纠纷。
你说你告我，也就是告众眼的记者诽谤，大家会相信谁？我应该不用再向你介绍，我们家报社的公信力了吧。
你说要是最后官司是你打赢了，但大家都在传，其实是你杀了自己女朋友，这个结果会不会很有趣。
在融资这么关键的节骨眼上，迪卡先生，您这炒作的手段好像不太高明啊。
友情提醒，炒作需慎重，警惕越炒价越低哦。”
本以为可以凭借这样的话激怒对方，施穆狄却始终没有在迪卡脸上看到自己期望中的愤怒表情。
当然不会有那样的表情。这些讽刺的话语，在迪卡听来早已没有任何意义。阿卡的离开后的这些天里，他早已看清了很多东西。
如果当初不是为了将公司，财产这些身外之物牢牢撰在手中，如果当初直接给仑嘉一大笔钱，或许一切的一切都会不一样。
所以，对于这一刻的迪卡来说，公司也好，名誉也罢，虽然所有的这一切，依旧可以成为威胁他的筹码，但这些筹码所能起到的作用，早已一降再降。
当听到施穆狄提到自己的公司时，迪卡突然觉得有些厌烦。他不想为公司这样不再那么重要的东西，与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在这里拉扯争辩。
疲惫之感瞬间漫溢。
面上依旧保持着冷峻，迪卡沉声说到：
“如果你今天只是来这里和我抬杠的，那你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我没时间和你在这说这些没用的废话。”
说着，迪卡抬手指向了大门所在的方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原本站在迪卡对面的施穆狄，却是根本不理会主人的逐客令。看到迪卡的动作，他反倒是一屁股坐回到了之前的沙发上。
“我也不想和你聊这些。
是你…
算了，我就直截了当的和你说了吧。
刚才我已经说过，今天我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正是因为我怀疑你是杀人凶手。
至于为什么怀疑你，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正是因为那个视频。
你不用纠结那个视频的真假。
因为，我之所以怀疑你，并不是出于视频里的内容。我怀疑你是凶手，只是因为发送那段视频的人，已经我收到视频的时间。”
“怎么说？”迪卡还是冷着脸，却没有再提让他立刻离开。
施穆狄见对方言语上似乎透露出几分兴趣，继续将话题引入到他一直想要与对方深入探讨的案情之上。
“首先，这个视频我可以确认，确实是仑嘉发出的。
此外，我也不怕告诉你一个细节，她发出这个视频的时间和她的被害时间完全吻合。
所以，在我看来，那个视频究竟是真是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视频是仑嘉在死亡之前发出的最后讯息。
问题就出在这里。
她为什么会在被人杀害，如此紧迫的情况下，发出这样一条死前讯息？”
听到这里，迪卡嗤笑一声说到：
“难道你就想来问我这个？
可我怎么会知道她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
施穆狄不理会迪卡这样简单粗暴的直接否认，继续说到：
“你也不用急着表明态度。
我建议你先听完我的分析，再做狡辩也不迟。
继续刚才的话题。我想你应该很清楚，死前讯息的含义。一般来说，凶杀案里的死前讯息，大多是死者指认凶手的最后留言。”
迪卡依旧是不屑一顾的表情。摇头说到：
“那你说，她为什么不直接发一句：迪卡是凶手。
这样的留言不是更加简单明了。何必要发个假视频，让你们这些人在这里无端联想。
而且，她为什么要发给你们媒体，而不是发给她的朋友或者卫所？
小弟弟，你不觉得你自己就这样想当然的把视频判定为死亡讯息，这里面的逻辑有点不够严谨吗？”
面对迪卡的质疑，施穆狄并不慌张。
“是的，我也曾很疑惑，仑嘉为什么会发这样一个假视频给我。
之后，我便做了一个假设。
如果她知道视频是假的，而在那样的情况下，她还不忘把视频发给我们。那只能说明，视频的主角就算不是凶手，也是幕后指使之人。
另外一种可能，她认为视频是真的。
这时我就在想，在怎样的前提下，她会认为视频里那样戏剧性的画面是真的？
答案很简单，除非她亲眼见到过两个你同时存在。
如果仑嘉小姐在看到那个视频之前，她就已经同时见到过两个你，这样一来，她当然不会怀疑视频的真实性。”
第四百章 对峙3
对面的施穆狄却像是没有领会到迪卡话语中逐客的意思，依然红着脸，僵硬的坐在沙发上。
见迪卡双手抱在胸前似乎又要再说些什么，施穆狄不甘心的说到：
“那你要怎么解释，仑嘉为什么会提前编辑那样的邮件，她为什么在事前就已经做好了要把视频发给媒体的准备？”
面对小记者的不依不饶，迪卡叹了口气。
“只听过要证明对方有罪的，还真没见过像你这样要人自证清白的。”
他看着对面的施穆狄，那些反驳对方的话语在他脑中层出不穷的不断涌现。对于这一刻的迪卡来说，似乎那些事情真的没有发生过。即便是在小记者讲出无限接近真相的推论时他也没有半点惊慌。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阿卡之前那句话的真正含义。
没有做过的事，当然不用承认。
自己又没有杀人，为什么要害怕？
面前这小子今天还带来了视频是个假东西的好消息。
一想到施穆狄的到来也算是打消了自己最后的顾虑。迪卡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决定好好给这个年轻人提个醒。
“算了，看你还小，我就再和你啰嗦两句。
先不说视频是不是通过你说的什么狗屁快捷键发出去的，如果不是，你说的什么事先编辑的说法同样也只是狗屁。
再说，就算邮件是事先写好的，你又怎么知道一定是仑嘉编辑的呢？
我告诉你，想要破解那样的私人邮箱，只要你有心想要做，网上随便找个自称大神小神的，发个邮件还不是跟玩似的。
反正都是没有证据瞎猜，我还可以说是凶手受了我竞争公司的雇佣，故意搞了这样一出。
你问我要怎么解释仑嘉事先编辑邮件？
我还想问你，你能证明这一切不是我对手公司派人来搞的我吗？
你当然不能，你除了瞎猜，什么也证明不了。
而瞎猜有用吗？当然没用。
所以小孩，我劝你以后看问题还是要更全面一些。不要认定一个想法之后，就用一些碎片来无限为自己这个想法做支撑。
有时候能看的到的事实碎片就那么多，而靠着这些有限的碎片，可以编出无限的故事。如果写新闻就凭借这种想象力，那你还是个记者吗？
一开始我就告诉过你，也许编剧才是更适合你的职业吧。
现在的年轻人啊，怎么一点求真务实的精神都没有？”
说完，迪卡再没耐性与眼前这个小记者交谈。经过刚才两人的一番对话，迪卡已经了然，再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把他与仑嘉的死联系在一起。
迪卡本就是聪明坚毅之人，事情一旦有了结果，他很快便从多日的颓废情绪中恢复了过来。也是到了这时，他终于明白，之前自己的担忧除了对阿卡的愧疚，更有对自己未来的茫然。颓废只是因为他人生中第一次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做些什么。
而现在，所有的颓然已是无用。
现在的他，只想连同阿卡的那一份一起，重新好好的生活下去。生活似乎已经重新走回了正轨，就像过去一样。
虽然早已完全不同，但从表面上看来，似乎什么也没有改变。
一个人工作，一个人生活。
过去与现在，就好像旋转楼梯上高低不同的两个点。
从上方俯瞰下去，代表着过去与现在生活的这两个点完美的重合在了一起，没有丝毫变化。可一旦凿穿那墙壁，从楼梯的侧面望去，就能清晰的发现，那两个点之间早已隔了无数台阶的距离。
此刻的迪卡显然已经看清了那些台阶，他不再彷徨担忧，而是果断的选择，立刻、马上就要开始新的生活。
就见他径直走到了施穆狄的身前，利落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施穆狄对迪卡此刻的心理变化一无所知，他还停留在被迪卡最后的那番话戳中了软肋的尴尬之中。
看到对方这一次明确的送客手势，他抿着嘴，终于还是站了起来。随着他的起身，室内重新恢复了安静。
就连一句客套也没有，施穆狄转头往大门所在的方向快步走去。
出来迪卡家门，年轻的实习记者回头看了看那栋漂亮的建筑，一股无力之感油然而生。
又是一无所获的一天。
轻声叹了口气，就这样看着，过了好一会，施穆狄这才收回了视线。缓缓的向着社区传送仪走去，一种有力使不出的感觉缓缓涌上年轻人的心头。
缓步走在夏日社区冬日依旧美丽的街道之上，施穆狄在脑中将刚才发生的一切细细回想了一遍。
此时复盘思索，只觉迪卡的那些话都只是狡辩。很多时候，对方根本就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不过，就是迪卡正面回答估计结果也不会有什么不同。至少对方的观点里，有一条他确实也无从反驳。
虽然非常不想要承认，但迪卡那句说的一点都没错。自己凭什么要他自证清白。
对了，之前想好的。借口上厕所，偷偷检查一下其余的房间。怎么把这么重要的办法也忘记了。
后面几乎完全就被他牵着鼻子走。
哎，还有一开始时，那死沉沉的表情。虽然不是自己想想中的愤怒，可也应该抓住这一点好好问一下的。
特别是在看来那段视频以后。正常人看到一段那样关于自己的视频，怎么可能还是那样淡定的模样。
对啊，迪卡之前肯定看过那段视频。那么他又是什么时候，在那里看到的？
自己当时怎么就没有抓住这个点，死命深挖下去。
反倒是还让他主导了对话。
越想越生气。施穆狄一脚把一块小石子踢到了一旁的草地之中，心里不停的反思着自己今天糟糕的表现。哪怕是事前已经做了相当充分的准备，施穆狄这时才意识到，自己今天浪费掉了怎么一个绝佳的机会。
而现在，看迪卡最后有恃无恐的态度，哪怕是再没有经验的他，也能看出，无论是心理上，还是说辞上，面对仑嘉的这个案子，迪卡已经做好充分的了准备。未来再想从他口中得到任何的信息，估计只会更加艰难。
本是可以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站在社区传送仪前，施穆狄捶着胸口再次叹了一口气。
第四百零二章 回家吃饭2
一开始，施穆狄的目的是非常明确的。
他调查这起案子，只是想要挖出一个大新闻。他要用一篇轰动全联盟的报道，让家里的老头服气。让那个老家伙再也无法阻止他实现成为一名记者的梦想。
而现在，施穆狄几乎已经快要忘记了自己的初衷，他只是执着的想要验证自己的猜想。
他想要凭借自己的一双手，解开重重迷雾，一睹那幕后凶手的真容。
就在施穆狄试图去挖掘迪卡背后是否存在的那样一个专业团队时，却是意外的接到了来自父亲的信息。
“晚上回家吃饭。”
一大早刚起床，施穆狄就收到了这样一条信息。
看着通讯器屏幕上这简单的几个字上方的那个号码，施穆狄有些疑惑。虽然一直与父亲赌气，他拒绝将对方的号码录入自己的通讯录，但那个号码本身，他却是无比的熟悉。
此刻，看到这个久违的号码再一次出现在自己的屏幕之上，下面还接了这样一句话。施穆狄不知道家里那老头，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自从他求着母亲去了众眼实习后，老头可就再没和他说过话。晃眼几个月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今天竟然主动叫他回去吃饭？
施穆狄真的有些搞不懂对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难道老头想通了？愿意和自己沟通当记者这件事了？
不可能啊，自己实习这段时间好像也没干出什么成绩。今天好像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离大家的生日好像也都还有一段距离。
看着屏幕上今天的日期，施穆狄只觉这事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诡异的气息。
不过，无论老头究竟想对他做什么，既然已经亲自发了信息，这饭还是必须要回去吃的。
其实也是不吃不行。下午刚过四点，施穆狄就看见美女主编热情洋溢的朝着自己走来。之后，麻利的关闭了他的工作台。还没等他说话，人就已经被跟在主编身后的那两位漂亮前台姐姐，给推到了公司大门外。
就这样早早的被打发下了班。施穆狄本来还在纳闷，平日里至少要等到下班后才来关心自己的大主编，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把自己赶走了。难道是有什么大新闻不能让自己知道？
可再大的新闻不也要报道出来吗？自己今天知道，还是明天知道又有什么区别？一路就这么想着，直到出了电梯，走进了大楼的传送仪大厅，施穆狄这才有些回过味来。
看着空荡荡的传送大厅，想起这里平日下班时满满当当排队的人群。一个词语就这样蹦到了他到脑海中，“错峰出行”。
想到这里，施穆狄再也忍不住心中想要疯狂吐槽的冲动，大爆了一句粗口。
“草，肯定是那个无良老头给主编递了话，让她早点打发自己下班，免得下班时间和其他人一起挤传送。”
一想到这可能是家里老头的安排，施穆狄更多的情绪只是无语。
心中暗叹，用不用这样啊，不就是回去吃过饭吗？搞得这么隆重。还有，那个老家伙还想控制我的人生到什么地步，连几点下班都要管。
不过心念一转，施穆狄立刻又有了新的想法。
难道老头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和自己说？虽然对方一直很爱管自己的闲事，可也没有到这种细枝末节的程度。
想到这里，施穆狄终于收起了之前晃晃悠悠的闲散态度。快步上前，打开了最近的那台传送仪。
对这顿晚饭，施穆狄比之前又多了几分重视，但他还是没有选择将传送的目的地直接定在自家门厅。现在时间还早，他可不想这么早就回去面对那个固执老头。
想想也没地方可去，施穆狄便随手将目的地设在了离他家不远的一处咖啡店。
出了咖啡馆的传送仪，在大厅随意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很快，就有殷勤的侍者上前来为他服务。
可还没等施穆狄听完侍者的对店中新品的介绍，就听见一个熟悉又热情的声音从不远处飘来。
当时施穆狄心头就是一紧。
这个时间在这里听到这个声音。不好，难道又要陪一群老阿姨聊天了。苍天啊，晚上见老头，下午陪老太，还要不要人活啊。还是一群八卦的老太，这样太坑了吧。
于是，一旁正在介绍新品“原椰芒芒”的侍者，就看见眼前这位相貌堂堂的客人，先是双眼圆睁，之后立刻摆出一脸的苦相，最终却是十分勉强的挤出了一个灿烂的假笑，转头看向了后方。
“布姐，这么巧，你怎么也在这啊。”
转过头去的施穆狄乖巧的说出这句话后，面上依旧保持着无比难看的笑容。
这时，就见一位看起来不过四十岁左右的妇人快步朝着施穆狄坐的地方快步走来。不过的几步，已经走到了桌前，接着就是一巴掌直接拍到了施穆狄的头顶上。
这位装扮精致，出手果断的妇人，正是施穆狄口中的布姐。一掌落下，这才听她口中喃喃说到：
“你这臭小子，见了你老娘，怎么就这样一副死表情。
笑的这么难看，还不如不笑。”
“嘿嘿”施穆狄又是两声委屈的干笑。
心里那叫一个凄苦。不明白家里已经有那样一位不通情理的古怪老爹，老天爷怎么又派给自己这样一个丝毫没有慈母形象的老妈。
沮丧的抬起头，施穆狄认命般偷眼看了看母亲大人的身后。这一看之下，脸上的笑容竟是瞬间真诚了不少。
他有些激动的说到：
“老妈，今天那几位阿姨没有和你一起来喝下午茶啊。”
又是一掌袭来。
“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叫我老妈，请叫我布姐。
老妈，老妈，真要把人家叫成老太婆你才甘心啊。你给我小声一点，我可不想让周围不认识的人，知道我都有你这么大一个儿子。”
说完这话，布姐这才看到还站一旁的咖啡店侍者正低头忍着笑。
不过，在发现自己被这位气场十足的大妈或是大姐盯上以后，小侍者露出了一个与施穆狄之前一样，同款尴尬的笑容。
第四百零三章 回家吃饭3
生怕自家老妈把眼睛瞪到了一旁小侍者的身上，施穆狄连忙拉着老妈的手积极说到：
“是，是，是，布姐你说的都对。
我这不是太久没见你，一时激动，这才叫了你老妈。
下次保证不再犯。”
说着，起身为布姐拉开了对面的座椅，一边已经岔开了话题。
“不过，布姐，你今天怎么一个人来这啊。
这可不符合你日常前后簇拥的太后气质啊。”
“什么太后，说了多少遍，老娘那是女王大人。
算了，先不和你说这些了。我一个人来这当然就是为了等你啊。
我就知道你这臭小子提前下班肯定不会直接回家，果然被我逮个正着。”
说着，布姐已经在施穆狄对面坐好，转头对着侍者点单。
看着对面的母亲大人，施穆狄总算松了一口气。
陪女王大人喝茶什么的并不可怕，只有她的那些姐妹不在就好。正好也可以趁此机会，打探一下家里老头这究竟又唱的哪一出。老话说的好，知道对手，打一百次战也能胜利。
待侍者离开，施穆狄立刻换了面孔。舔着一张笑脸，嘻嘻问到：
“布姐，您专程来这等我，是不是有什么内部消息要提前和我通通气啊。”
布姐瞥了自家傻儿子一眼，双手往胸前一抱，佯装生气的说到：
“怎么，现在想起你老娘我啦。
你这个没良心的小兔崽子。你爸几个月不和你说话，你就连家也不回？
好小子，长本事了嘛。几个月的时间，连我也见不着你的面。
哼，平时不知道关心关心你老妈，现在倒是想起我的好了。
还想从我这套话，门都没有。”
面对家中女王的怒火，施穆狄脸上的谄媚不减半分。堆满笑的脸孔依然是一副少年人的阳光模样。接着就见他拉着布姐的宽大衣袖摇了摇，撒娇说到：
“嘿嘿，女王大人，就扰了小的这一回吧。我这不是回来看您了吗？
而且之前我不忙着调查一个案子嘛。和您视频的时候说过的。
您就行行好，多少透露一丁点呗。”
看着多日未见的儿子摆出一副娇憨模样，布姐心下一暖，再舍不得欺负自己这傻小子。不再扭捏，布姐往座椅背上靠去，认真说到：
“其实你爸这次叫你回来，是有好事要和你说。
我提前来这等你，就是想先和你说好。你今天回去态度好一点，别爷俩一见面就吵的不可开交。”
听了母亲的话，施穆狄有些怀疑。他才不相信家里那老头能让什么好事落到自己头上。于是，小记者撇了撇嘴，小声嘟囔到：
“他能有什么好事？
多半是又帮我联系了什么艺术学院的老教授。要不就是想安排我去和哪个大集团的千金小姐相亲。”
说到这，施穆狄似乎想到了什么，面上表情立时一转。接着，就见他一脸傲然的说到：
“我也先说好了，我可不想和那些大小姐吃什么饭。
如果今天晚上是这样的安排，最好趁早告诉我，我现在就回去了。免得待会在见了面又说我不给老头面子。”
见儿子一副誓死不从的表情，布姐心里好笑。嘴上却是一本正经的骂道：
“你这死孩子，相亲有什么不好。我们给你选的对象，哪位不是年轻名媛里的翘楚？
就你这么个倔小子，除了这随我的好看面皮，也没啥出众的地方，人家还不一定看得上你呢。
算了，我也懒得劝你了。
实话和你说吧，你不是一直想当记者吗？
你爸已经同意了。
今天叫你回来，就是要和你说正式去众眼工作的事情。”
“什么？”
施穆狄惊讶的看着对面的母亲，只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不可置信的说到：
“不可能吧。老头什么时候转了性？
我不信，你可别拿这事儿来骗我。
你老实说吧，这次是哪个财团的小姐？
你那有照片没，有的话先给我看一眼。我先认认人，免得待会儿见面尴尬。
布姐，只要你和我说实话，不管对方是谁，我这次保证不逃跑就是了。
同意我当记者？
为了哄我回去，开这样的玩笑也是有点过了啊。”
布姐却是被儿子这副只要你说实话，我就妥协的包子表情逗得一乐。她笑着说到：
“你还想先看照片？认人？你是想看人家长得漂不漂亮吧。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混小子，要跟你说多少次，外貌协会不可取。
再说，人家漂亮小姑娘还不一定看的上你呢。
还保证不逃跑？
你倒是跑一个试试。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你看，我没说错吧。”施穆狄单手托腮，无限委屈的说到：“果然是相亲，我就知道。”
接着，就见对面的布姐轻拍了一下桌子，急急说到：
“不对，我怎么被你这臭小子带沟里去了。
相什么亲？你真以为你爸妈成天没事干，就琢磨你这点小破事了不成。
我们很忙的好吧。哪有那么多亲给你相？
这次真的是你爸爸想通了。
我说的可都是大实话。要是我骗你，待会儿你扭头就走。你爸要是敢撒气，我帮你顶着。”
见母亲大人真不像是说谎的样子，施穆狄知晓她从来都是爽快的性格，这次才真信了几分。但还是有些不确定的问到：
“可是，为什么？
这么多年都不肯松口，这没头没脑的，他怎么突然就转了性？
是你和他说了什么吗？”
布姐立刻撇了撇嘴，一本正经的说到：
“你别瞎说。
我可不想掺和你们爷俩那点破事。
我可什么都没说。”
“你的意思是，他自己在家瞎琢磨。想着想着，突然自己就想通了？”施穆狄明显不相信这样的解释。
见儿子脸上写满了怀疑，布姐一摆手，直接说到：
“我怎么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你别管为什么，只需要知道，他已经答应要让你当记者，不就完了。
反正这对你来说是件天大的好事，你就不要去探究那么多为什么了。
就当你老爹他是突然抽了个风。
至于你嘛，以后呢，你就好好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过，也不要总对你父亲没个笑脸。
其实他还是很关心你，心疼你的。”
第四百零四章 回家吃饭4
施穆狄听了老妈这话，有些沉默的低下了头去。
他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那时的老爸确实是极宠自己的。
这样说好想也不对。其实仔细想来，从小到大，除了当记者这件事，似乎自己的要求，父亲就没有不满足的。
想到这里，施穆狄抿了抿嘴，突然感觉到自己最近几个月连家也不回的举动着实有些过了分。
也许这一次，真是老头自己想通了吧。
低头搅着的咖啡，施穆狄心里有种说不错的古怪滋味。明明就是父亲不对，可怎么又有那么一点莫名其妙的自责。
他轻轻用鼻子呼出一口气，认真的说到：
“我知道的，老头，老爸其实一直都对我挺不错的。
所以我才想不明白，明明什么事都依着我，可为什么偏偏在当记者这件事上，他就那么执着的反对。
当记者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见不得人的职业。想让他答应，怎么就这么难呢？
更可笑的是，他自己明明就是搞这行的，更是联盟里有名的资深记者。到我这怎么就不行了？
现在他手底下的传媒企业做的那么大。按照常规的套路，像我这种企业二代，你们父母不是都盼着我们可以继承家业吗？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像他这样，我想子承父业，他偏偏不允许的。
布姐，我跟你说，就冲他不让我继承企业的这一点，我那群朋友不知道有多羡慕。人家哪一家不是逼着自家小孩往继承家族企业的道路上走。
偏我家却是正好反过来。
我想继承老头的衣钵当个记者，他倒好，绝对的不允许，没商量。
有时我就在想，你说他是不是，自己不能再冲到一线跑新闻，就见不得我活跃在各大热门事件的第一现场。
除了这个，我再也想不出，他还有什么阻挠我当记者的理由。”
刚开始，布姐听到儿子对老爸的认可，还颇为欣慰的点着头。可听着听着，这话题又被那臭小子转到了吐槽他老爹之上。
“我发现一旦聊起你老爸，如果不抱怨他几句，你好像真的都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关于他的话题。
哎，你这臭小子。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爸好吧。
你自己也知道，除了记者的事，他对你不要太宠才好。
你才不晓得，就因为他过分溺爱你，你小时候我和他抬了多少次杠。”
听到老妈的指责，施穆狄看向一旁落地窗外的软枝黄蝉。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说到：
“唉，算了，算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反正，现在听到你说他已经同意了，我还是很开心的。”
说到这里，他与不回头，依然看着那黄色的小花，别别扭扭的说到：
“你放心，今后我一定好好孝顺你们。再不惹你和父亲生气了。”说完又小声咕哝了一句。“我这么大的人了，还非要我说这样肉麻的话，你才甘心。”
布姐却是伸手使劲扭了扭施穆狄的脸。
“你再大也是我儿子。我就喜欢听肉麻的话，你就是七老八十，只要我没死，你就要说给我听。”
施穆狄在这狠狠一扭之下，疼的自哇乱叫，可又不敢反抗布姐的强大气场。只能哭着脸告饶。
“布姐，布姐。我错了。你说的对，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爱就要说出来嘛。
我没忘。
你快松手…
疼、疼、疼…”
走在回家的路上，施穆狄眉飞色舞的与布姐讲述着自己关于仑嘉案的调查进展。时不时也提上两句办公室里同事之间的趣事。
布姐看着儿子又恢复了一脸阳光的傻乐模样，心里却是多了一抹隐忧。
其实，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小狄当记者这件事情上，向来无比顽固的老公怎么就突然转了态度。那天吃饭的时候，还是他主动说起了此事。说是要同意儿子去当记者，并且还要给他在公司里安排最好的前辈带路。
做记者这件事已经横在父子二人之间多年。现在老公突然要妥协，这原本是件大好事。但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布姐总有些不安。她直觉这件事情背后并没有丈夫当时说的那样简单。
这件事怎么可能突然就能想明白？
毕竟，她也知道，家里那位为什么会如此执着的阻挠自己儿子成为记者。
而那个理由，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被推翻的？
暂时将这些心思放到了一边，布姐决定好好享受这久违了的母子时间。他们两父子的事，还是等晚上，让他们两自己去解决吧。
入夜，菜已上桌。
施穆狄一家三口端坐桌前，面对一大桌美食，却没人先动筷子。
久未见面的父子二人，就那样坐着，谁也没有先开口，气氛有些尴尬。
看了眼身旁拿着通讯器不停发消息的丈夫，又看了看对面盯着面前一盘红烧肉发呆的儿子。布姐心里苦啊。坐在这大圆桌上，别提心里有多憋闷。
今天为了他们父子二人能好好聊一聊，待家宴一准备妥当，布姐早早就安排了下人们外出聚餐。
她自己更是一改平日里风风火火，带起节奏的积极性子。上桌之后也是一言不发，就想着让那两个大老爷们好好聊一聊。
只是希望家里两个大男人能主动一些。怎么就这么难呢？
无论父子俩谁先开口，只需要随便聊些什么，这几个月的隔阂也就算是被打破了嘛。好歹也是亲生父子，哪有那么大的怨气？怎么就没个人肯先低个头？
算起来，老公主动发信息叫那臭小子回家，已经算是低过头了。他现在是不是就等着那臭小子主动表示表示。
想到这里，布姐隔着一大桌子菜肴，又给儿子使劲递了一个眼色。她感觉自己的眼珠就差没落到那死小孩脸上了。可施穆狄只是撅了撅嘴，转头避开了来自母亲大人的亲切关怀。
再一次熟练的把目光投注到了美食之上。这一次，他盯上的是一盘红油凉拌鸡。
见儿子这死皮赖脸就不先开口的态度，无法，布姐只能转移战略目标。
偏头一看，这边的老公正皱眉摆弄着手里的破通讯器。完全是一副我正处理公务，我很忙，我没空说话的态度。
第四百零五章 回家吃饭5
布姐气急，伸手在桌下狠狠拧了堂堂传媒大亨左大腿一把。
就见原本沉稳的成功企业家，差点重新化身为孩子他爸。好在董事长大人终于还是忍住了，只是在那一瞬间眼睛略睁大了些。刹那以后，已经再一次沉稳的回复着信息。
接着，就见他抬头看了自己那位美貌老婆一眼，不忘宠溺的递上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布姐当然不会接受老公这种时候的撒娇。
面对父子两人这一模一样的倔脾气，谁也不肯先低头。一向喜欢热闹的布姐终于再也忍不下去。狠狠各剜了两人一眼后，拿起桌上的醒酒器，倒了三杯红酒。
起身将酒杯重重放到父子二人面前。布姐这才走回自己的座位。也不急着坐下，只是施施然端起自己的酒杯，一手托臂，动作无比优雅说到：
“你们两个大老爷们，今天都是哑巴了吗？”
说到这里，布姐已是气沉丹田，声音洪亮。桌上父子只觉浑身一震。知道家中这位美老虎，这是终于要开始发飙了。接着，就听布姐开启了连珠炮似的无差别攻击。
“平时吵架的时候，两父子一个赛一个嘴溜。
今天倒好，一家人好不容易一起正正经经吃个饭。怎么，不吵架就连话都不会说了吗？
老施头，你不是当年世界联盟年度最具新闻价值贡献奖获得者吗？
怎么，现在搞了个破传媒集团，就忙的和自家人在餐桌上都说不上话了？”
一旁被布姐唤做老施头的这位，其实看起来一点都不老。虽已年过五十，却是目光沉着，气质儒雅。
一向以疼老婆自居的他，此刻听到家中领导发飙，忙不迭收了通讯器。下意识里已经站起身，如小情侣般，伸手就想去搂搂自家老婆。却是被布姐一错身，灵巧的躲过。
看他这般动作，布姐心里冷哼：这种时候还想撒娇？早干嘛去了。
想及此，刚一站定，不忘回头又瞪了老公一眼。
一旁的施穆狄见父亲求抱抱失败，有点狼狈的立在母亲身旁，再也忍不住唇角得意的开始往上扬。
他也搞不懂，在外人面前睿智儒雅，但在行业内以手段果决著称的父亲，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在老妈面前还是这样一副小忠犬的模样。
不对，现在应该是老忠犬了。
施穆狄再也忍不住，低着头，捂着嘴，肩膀狂抖了起来。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乐不可支之时，空中一声爆和，只听一个中气十足的女高音由远及近，正飞速像他袭来。
“笑！你还笑？
施穆狄，你这臭小子还有脸在这偷笑？
我下午怎么和你说的，你又是怎么答应我的？
啊，回家吃饭，你一句话都不说。现在还在这笑？
你自己问问自己，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还笑？你是要气死老娘我才甘心。
你爸都答应你了，你这个做儿子的先开口说两句关心的话有这么难吗？”
施穆狄再不敢缩在对桌，偷眼看老父亲的笑话。被布姐一顿猛攻，立刻仰头可怜巴巴的望向自己老妈。一旦视线对上，立刻送上一个谄媚的笑容。
见他如此，布姐心中又好气又好笑。这两人一见面就不对付，可遇到事做出的动作还不是一模一样，一看就是亲父子。心下就是一软。
不过，难能这么轻易就放过这父子两，嘴上依旧不饶。
“我真是要被你们爷俩这倔脾气给气死了。你们两自己先给我自罚一杯，否则别想再和本仙女说话。”
听了家中女王大人发话，施穆狄父子俩立刻麻利的端起了面前的红酒杯，一口气全灌进了嘴里。气也没换一口，已经咕嘟咕嘟咽进了肚子里。
施穆狄和他老爸一样有个特点，喝一点酒就会满脸通红。此刻当然也不例外，父子俩放下酒杯后，都已是满脸红霞。
此时桌上三人再互相看来，倒是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至此总算是有了一点家宴的气氛。再几杯酒下肚，餐厅里更是多了几分难得的融洽。
虽然父子俩言语上还是时不时会来上这么一两次小小的交锋，但也只能算是家庭里的小趣味。
酒过三巡，已经有些微微醉意的传媒大亨，联盟传奇人物，布姐的老公，施穆狄的父亲，施焦顾终于站起了身。他举着酒杯，看着自己双颊绯红的儿子，心中涌起万千滋味。
过去的他一直反对眼前这个已是醉眼朦胧的小子重走自己年轻时的路。那是因为他走过，所以知道那条路有多难走。他不想自己的儿子再去面对当年自己面对过的种种，更不愿他经历那些就掩在文明这块破布下的黑暗与丑恶。
但现在，他依然只能端起酒杯，一本正经的宣布自己终于同意了儿子想要做一名记者的请求。年过半百的施焦顾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究竟是在保护对桌那个傻小子，还是在把他往更深的黑暗了狠狠推了一把。
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想办法让他在这一条并不平摊的道路上尽可能走的安稳一些。
所以，除了宣布施穆狄毕业后可立刻成为众眼的正式员工以外，施焦顾还表示，在施穆狄接下来的这段实习期间，会安排他进入众眼最核心的时政新闻部。直接跟着自己那帮老部下，报道时下最热门的世界联盟各区域联合决策大会。
即便是下午布姐已经通知了他父亲同意的决定，但听到这样不遗余力支持自己的安排，施穆狄还是喜出望外。他甚至都有些怀疑，这一切是不是父亲看的玩笑。
从严厉禁止到全方位支持，这突然的态度转变，也太彻底了些。
本以为自己能去个边角娱乐部就已经很知足的施穆狄，在看到布姐欣慰的点头后，这才真切的认识到，这突然其来的彩蛋真的不是梦。
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溢于言表的欣喜，本就开朗的大男孩顿时话更多了。又是几杯先干为敬下了肚，竟也是拉着自己老爹的手喋喋不休的讲了起来。
少年涨红着脸，反复简述着自己从小是如何崇拜正义凌然的父亲。又是如何在心中暗暗发誓，长大以后也要成为一位，和父亲一样，敢于揭露社会真相的良心好记者。
直至酒尽餐凉，施穆狄已是醉的不省人事。少年人趴在桌上，口中还在喃喃念叨着：
“老头你放心，我绝对会成为比你还要厉害的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