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他看中的姑娘！
“你们赶紧把靶子搬过去，离远一些莫要影响燕娘。”林老六立刻吩咐。
另两个选出来的弓箭手帮着磨剩下的大箭，林灿和林杰也积极去抬草垛，要跟去学习。
云靖宁自然也是要去的，眼下大家都在这里只剩下一个活儿在做，也不需要那么多人。
于是他也拎起一只草垛，掂了掂重量，觉得没有之前林平安扎出来的紧，但他什么也没说。
“你那只刚好是我们一开始赶时间扎出来的，后面的紧多了。”林二牛见了立刻解释，又将自己面前的两只踢了一脚。
云靖宁并未大意，走过去提起来也挨个掂了掂，点头道：“不错，越紧越好，小一点没关系，更能练习瞄准。”
大家都理解地点头，林燕娘已拿起长弓往大箭筒里又塞了几支小箭，她都要试试。
于是林二牛和王威各提两只草垛，林灿和林杰抬了一只，云靖宁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提了一只。
大家再回山林里去，两个木匠在这里赶工，看着这阵仗也是感慨不已，又看了林平安一眼。
“平安你教出一个好丫头，怕是已尽得你的真传了。”
林平安是十里八村闻名的神箭手，有他在的那些当年，大溪村的猎户也是很有名的，林家的家境也还过得去。
只可惜三年前突然遇到了老虎，为了保护大家撤退，他被逼上绝路，如今只是大难不死罢了。
但他一双儿子还小，只有长女能够撑起这个家了，万幸这长女也是打小习武，小小年纪却也彪悍不已。
说起林燕娘，猎户们更是夸不绝口。
林平安却是一脸苦笑，既为燕娘而自豪，又替燕娘而难过。
他家燕娘当然很好很优秀，可是这亲事却成了难题。
一般人家，没人能接受一个跟男儿般在山里跑的女猎户做媳妇，猎户人家，也不愿意再多一个猎户。
更何况燕娘不肯嫁出去，嚷着要招上门女婿，这不是自断退路吗。
他心里也着急，想着攒点钱能供着一家人吃喝，就让燕娘不要惦着他们，有合适的人家就嫁出去。
只要再熬三年，等灿儿能跟着队伍进山了，总能捡着些赚头，燕娘也能安心些了。
若有好人家，便让燕娘不再打猎也是可以的，但别人家会这么想吗？燕娘自己怕是就不会这样想了。
唉……
林平安心里烦闷得很，却不好说出来，燕娘不喜欢被人盯着她的亲事说。
山岭上，大家在先前林燕娘练箭的地方停下脚步，然后横向寻找着合适的距离。
这边只能算是双溪岭的山脚了，自然没有那般宽敞大气的山林供他们施展，从路边进山林再到这条山岭上，大约也就是三丈吧，再往前走就是另一头下坡了，这就造成了他们无法继续延伸更远的距离。
但若走横向距离，勉强能超出四丈余吧，这是熟悉这边的林二牛和林燕娘目测出来的大致范围。
而山岭上纵深也就一丈多点，大家立刻决定横向拉长距离，一边将六只草垛尽量往远了摆，一边确定附近有没有人。
村里人有时也会上这片山林寻猪草、砍柴、摘木耳什么的。
因此，林二牛和王威一路在喊，问有没有人在附近，有就赶紧应一声，这边练箭很危险。
好不容易在另一头岭下喊出一个砍柴的村里人，大家松了一口气，把人赶到安全地带后，又喊了一阵儿。
林燕娘背好箭筒爬到最远一棵树上，站在树枝上搭弓上箭，两支！
站在树后的几人，看到她搭上两支箭时心里一阵激动，目光灼灼看着她的动作。
那被喊出来的村里人也是一脸好奇地看着，小声嘀咕：“燕娘小时候练箭可没这样的架势。”
以前也就是林灿这般只在屋旁山坡上空地里练箭，一个小丫头，哪来这杀气腾腾的架势？
“嘘！”几人却同时提醒他噤声。
“咻！咻！”两声猛然响起，丝毫不带迟疑的疾射而出，大家只来得及听声音，目光根本追不上箭尾，只远远听见两声“笃”。
王威动了动，林灿和林杰立刻将他拽住，一脸紧张地摇头。
之前林杰已经犯过这样的错误，此时印象太深刻了，而因此小脸满是紧张之色。
云靖宁到是没有像大家那样弓着身做防备姿态，他只是两手随意地拄着拐杖，微微仰着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树枝上轻松站立的女子。
明明是个女子，此时却是如骑战马、身姿飒飒，像个霸气将军。
不愧是他看中的姑娘！
两箭之后又是两箭，接着是一箭，之后三箭。
三箭却已换了小箭，这个距离还是射得到，再一次三箭之后，林燕娘才跳下了树来。
“噢！”这时林杰才欢呼一声冲了出去，林灿和王威紧随其后，都兴奋不已。
林燕娘射出五支大箭，还留一支在箭筒中，小箭射出六箭。
她没有立刻走出去检查草垛，而是看向被喊到这边来的村里人。
“杨叔，今儿这一带不能砍柴了，要不你到我家去挑一担吧。”
“不用不用，我也砍了一些，只是没来得及捆起来就被王威那小子拽过来了。”姓杨的大叔连忙摆手，笑呵呵地解释。
“那现在让他们帮你捆好柴，今天你就回吧，这地方小，我的箭射得远，怕伤着。”林燕娘连忙道。
“好吧。”
于是林二牛便去帮着捆柴，林燕娘和云靖宁这才走向草垛，她也需要亲眼看到草垛被破坏的力度。
受损情况比之前那四只好多了，没有碎掉。
但长箭三支穿靶而过扎在地里，两支穿过一半，应该是连珠箭里的第二支力道不够。
这是大箭的不便造成的，还需要更加熟练。
“已经很好了。”云靖宁看一眼立刻说道，“你毕竟是女子，手掌、手指比男箭手吃亏。”
换了他三支连发也没问题，毕竟他从小玩儿的是军中长箭，而她只是猎户人家，这箭大小是有差别的。
很快，等村里人挑着一大担柴走后，王威和林灿、林杰又在附近跑了一圈。
第92章 逼她做决定
他们大嗓门喊着，嚷得村里人家都听见了，知道林燕娘在这片林子练箭，让人不要靠近以免伤着。
当下便有不少人好奇地跑到林家二房，问咋回事儿，猎户们一通解释，大家都觉得好笑。
林燕娘的二代神箭手之名，又更响亮了一些。
离正常说亲也更难了些。
一直到暮色西沉时，林燕娘才再一次收弓。
最后一次她是站在地面执弓，没有在树上，地面光线更阴暗一些，算是增加难度了。
看着还是被打残的六只草垛，林燕娘开心道：“若是再拉开两、三丈，应该也有射穿的机会。”
“能射中就好了。”林二牛乐呵呵地笑着。
“嗯，明天到山里估出十丈来，我希望能超出十丈，这箭的杀伤力很强，若能超过十丈，胜算又大了很多。”
林燕娘盘算着，希望胜算再多一点，尽量不要用到大家执矛冲上前。
那毕竟是老虎，现在大家心里斗志满满，真到了老虎冲过来时，还能稳得住不跑不摔倒，就是胆儿大的了。
因此，她希望能直接用她的箭解决，而不要到那危险的一刻，风险当然是越小越好。
不知为何，这么想时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直陪在身边的男人一眼。
“保持十五丈的熟练，只不过距离远了又有树干遮挡，爬得高了树枝又晃，这些因素都要算进去。”
云靖宁不负所望地开口，一双好看的眉此时却微微拧着，现在五、六丈距离还行，再远视野阻碍力太大了。
若是视野开阔，便是三十丈于他，也不在话下，或许于她，也有一试的可能。
“若是还能遇到它在山谷，我在坡上再爬到树上，两箭下去，便是不中，也还有跑掉的机会。”
林燕娘目光闪动，突然嘀咕了一句。
“咳，这样已经很好了，山里本来就是障碍物多的，再说野猪、野牛或是鹿、獐子，跑起来身形、速度也是不同的。”
云靖宁突然清了下嗓子，安慰她，也是在掩饰。
林燕娘猛地回过神来，目光飞快地自正捡着箭的哥俩瞄去一眼，连忙改口。
“是啊，这才第一天，明天进山里再熟悉一下，后天咱们就靠着这十几支箭，说不定就有收获了。”
“咱们下山吧，我得回去看看我爷爷把草靶扎多少了。”
王威检查了草垛的残缺程度，知道都是被疾箭力道震开的，一边为林燕娘的臂力咋舌、一边又惦记着新的草靶了。
“这些也带回去吧，往灶下一塞也不浪费。”林二牛却嘀咕起来。
这里六只，坡下还有四只，扔了可惜。
王威摆摆手，表示他不要，不过还是帮着搬了。
林二牛又看向林燕娘。
“我前儿才砍了柴，二牛哥你自己拿回去。”
林燕娘见林二牛想要，只是若她开口定然会先给她，连忙说道。
“那行，我还没砍柴呢，原打算今天去砍的。”林二牛连忙应下，也没有客气。
今天本是猎户们的休息时间，家里活儿正好要做，只是今天全在山林里干活呢，便砍树有余柴，也是大家想要就各自分了。
林燕娘将箭筒和长弓交给云靖宁背着，便和弟弟们一起去帮忙抱分成几小块的草垛，重到是不重，就是散了不好拿。
他们脚程快先送到下边的道旁，再折回一次全搬了下来，此时太阳已渐西落。
林燕娘帮着搬草垛要先经过自家门前，就看到猎户们竟然还没有走，不觉诧异，活儿还没完？
“燕娘回来了。”
“云三……回来了。”
听着院中猎户们声音有些发沉，林燕娘与云靖宁相视一眼，都是一脸不解，便将草垛搁在院门外，他们走进院子。
“……”不等她开口打招呼，就看到从厨房里走出来的老太太。
这时候既不是打猎归来也不是家里有什么好吃的，更不可能去接奶奶过来吃饭，因此这时候看到她来，心里莫名有些情绪。
中午林姜氏才跑来看热闹，还想煽风点火来着，却被村里人拦下了，后来又被云靖宁威胁这才熄了火退让了。
如今林老太太又跑来，林燕娘就觉得必然有什么事情，或者是有人回去怂恿了。
林燕娘并不知道下午时奶奶就来过一回了，而这一趟过来却是有更切实的事情，要逼她做决定。
“燕娘回来了。”林老太太看到林燕娘站在院子里，心里哼了哼，还是走过来说明原由。
“前儿你爹托我给你说亲，今天刚问好一家，是李公坳的，你……”
她的话还未说完，正在摘弓箭的男子动作猛地一僵，立刻几步走过来。
他并未直接反应，更没拿自己的上门女婿身份说事儿，只是垂眸盯着表情有些复杂的姑娘。
“李公坳远吗？嫁人之后你还能打猎吗？你打猎赚来的钱还能贴补家用吗？”
三个问题都很实际，旁人听了也觉得这问题很正常、很有道理，但林燕娘听了却觉心中被扔下三颗大石。
“爹，至少两年内我不嫁。”林燕娘看向屋檐下坐着的人。
她见爹一脸严肃，没有生气也没有欢喜，她将“不嫁”的话到嘴边了还是生生咽了下去，改成了两年内不嫁。
她知道自己不想嫁人、不能嫁人，都是自家的现实问题，但在外人面前，这样的话不能明说。
更何况还是大房那边的人，面前的老太太虽是自己的亲奶奶，但与大房里闺女相比，她就像个野的。
与偏心之人没什么亲情好讲。
若她直接说不嫁，奶奶肯定会不管不顾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把她骂得狗血淋头。
她可以对林姜氏骂回去，甚至可以打回去，但对奶奶却不能。
“什么两年内你不嫁！”林老太太一听顿时瞪起了眼睛，却手指着云靖宁，“那野汉子又算啥事儿？”
她前些日子确实托了人四处打听合适的人家。
林燕娘毕竟不是林金花，条件摆有那儿，也说不上多好的富贵人家，但一般人家、一般年纪的也还是有。
只不过这样的人家也挑，听说是个打猎的姑娘，自然就不想说了。
第93章 以退为进
好不容易今天上午有人来说，李公坳有户人家有个长子二十岁了还没有说亲。
他底下还有四个弟妹，家里负担重些，才一直没有说亲，若是嫁过去不再往山里跑，还是能说一说的。
一开始她还想着这样人家做长嫂也是很辛苦，就怕嫁过去不能打猎了就没有余钱贴补娘家。
因此，她也还在犹豫。
结果中午就出了杨坪村的人骂上门的事儿，她先过来时还只是想把人骂一顿，让这野丫头莫太疯。
后来回去大媳妇就说，李公坳那家虽说家穷一些，但燕娘又不是不能吃苦，左右也是个清白人家。
因此她特地跑了趟李公坳，去了那家再次问过情况。
对方只要年前能过门，嫁妆少点没关系，反正都是穷家人，谁还不体谅谁。
但打猎这种事儿是绝对不能再做了，在家里操持家事儿就行，明年再添个儿子。
她觉得能行，这才过来说起这桩觉得不错的亲事。
却不想老二非要等到燕娘这野丫头来了亲自同意才行，她就等在这里。
这野丫头是回来了，却不同意！
叫她这个跑上跑下操心的人如何接受？
她手指着那外面来的不明来历的汉子，气得直咬牙：“你一向是个懂事的，如今怎么就被个外面的人迷了眼！”
云靖宁被个老婆子骂得沉了脸色、拧了眉头，神情有些生气，他想开口，但被一个猎户大叔扯了一下。
猎户大叔朝他摇了摇头，再朝林燕娘那边努去一眼。
他明白猎户大叔的意思，这事儿只能让那丫头开口，同意不同意，或者选不选他，都只能那丫头决定。
而他若与林老太太争吵起来，会让那丫头为难吧？
“奶奶，我没有不说亲，我是说这两年不说亲，你也看到了，我家里的情况不容许我这么快嫁出去。”
林燕娘并没有像对林姜氏那般凶悍，她垂眸站在林老太太面前，与上回生气质问不同，这次却是显得心事重重的模样。
“爹不能上山打猎了，林家当年就没分田地给他，灿儿下个月才满十岁，我若嫁了，可以不要嫁妆，但家里这几口人怎么活？”
“奶奶你看，是让我爹再拄着拐杖上山去打猎，还是让灿儿和杰儿现在就上山去打猎？”
林燕娘不提李公坳那家人如何，也不说自己在家能做什么，只说出一个现实问题。
她的话，顿时就让林老太太哑了口，一肚子火气竟不知怎么发泄出来。
因为林燕娘说的是事实，也是目前为止，就连老爷子都反驳不了、否认不了的事实。
当年分家时，也就是因为老二是个猎户，凭着神箭手的实力进山讨生活并不难。
家里田地就那么多，他们老的也要嚼用，自然不能再分散出去，因此就长子继承了家业，而他们俩老跟着长子过。
这样分家并没有什么问题，放在任何一家村里人家，都说不上错。
但有一处，因着长房有长子，他们老的又留了养老田，因此便没有分给老二田地，就在这边山地刚好一大块，给了他起屋居住。
如今老二不能再打猎了，这问题就显现出了隐患，让他们失了公允。
但他们不再让老二出奉老银，为人爹娘不要奉老银，也算对得住这儿子了。
只是儿子家如今只能靠个闺女养家糊口，这让他们俩老又矮了几分，此时还真不能越过二房生计问题，硬将燕娘这丫头往外赶。
“那随便你了，只是两年后你就十七了，论模样你比不上金花，论本事你除了打猎这一套，怕是连绣针都不会拿。”
“你说你那时靠着什么说门好亲事呢？别到时再来埋怨说没人给你说好婆家啊。”
林老太太几次抿唇、吁了几口气，这才压下所有不满情绪，盯着林燕娘提醒她。
现在管她，她不愿，到时没人管了，可别再怨。
“奶奶，不是我不愿意嫁，也不是我不想早点说门好亲，刚才我说的话，问题全村皆知，若是你们给我爹两亩地，我今年、明年都能嫁。”
林燕娘以退为进，说话不急不臊，顿时又将老太太说得张不了嘴了。
奶奶给她张罗亲事，那天晚饭时爹拜托的，这事儿她后来知道了，但她一直不信奶奶会真的用心帮她张罗亲事。
因而一直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有些自嘲，什么时候奶奶还能越过林金花，为她的事儿操心了？
却没想到，还真是找了门亲事，且不管那人家如何，最起码奶奶这人偏心是偏心了些，还不至于故意捡差的来说给她吧。
便是差的，也是遇到了而不是故意拣差的找去。
这结果是有差别的。
因此，她心里立刻做出盘算，以退为进，拿当年分家不公这事儿来说。
如今家中情况摆在这里，要她出门也容易，哪怕不要嫁妆就她一人出门也行，可没了她打猎，爹娘和弟妹们吃什么？
爹娘药钱就是一大笔开支了，家里口粮可以省，方四伯也可以不收出诊钱，但药钱、银针费用不能省。
两年后灿儿能够进山，一如当年她十二岁也照样进了山，猎户们会关照着等他长大变能干。
但这两年怎么办？大房里会管吗？
她将这个问题现实地撕开摆在老太太面前，老太太悍归悍，但是在利益面前却不浑，她拎得明白。
若没有林燕娘，老头子不会无视二房里没口粮而不管，但有了林燕娘，他们却不用管了。
相比之下哪样更有利，她一瞬间就算明白了。
“行，那就再等两年，若是再有人家愿意等你两年，我还是会帮你留意的，你再不懂事，你的孝心，我们看在眼里，不会不管你。”
最后，林老太太妥协了，没有再骂林燕娘不是，还说了一句当奶奶的该说的话。
林燕娘抿了抿唇，应了。
林老太太却又盯着林燕娘身旁的汉子，拧起了眉。
“我帮你留意亲事，可你名声怎么办呢？这汉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总要拎个明白，不能这么不清不楚的。”
“……”猎户们也纷纷盯着云靖宁看，心里拎不明白了。
第94章 世间哪来这么多如果？
这不是上门女婿吗？
虽说林燕娘解释过是当时一时冲动说的，到底云三来历不明，爹娘也不同意，这事儿因此是不做数的。
但这两天相处，大家觉得好像又不是这回事儿，看着俩人还很亲近的呀。
昨天在山里时，云三表现很不错的。
今天跟他们一起干活时，云三也丝毫不躲懒，俨然就是林家派出来的劳力，哪怕还拄着拐杖呢，一点也不含糊。
尤其中午时和杨正飞他娘的争吵，对林燕娘的维护，他哪里不像个上门女婿了？
怎么到现在又要说亲，又喊成野汉子了？
而林燕娘竟然没有反驳，林平安也没有解释？
林老太太匆匆走了，一院子的猎户还有得空儿来瞧热闹的村里人，都是一脸疑惑不解地看看林燕娘、看看云三、看看林平安。
林燕娘无法解释，直接进了厨房。
云靖宁到是很快恢复了正常神色，将弓箭送到林燕娘平时放猎具的杂屋，就进厨房拿了空水桶去井边提水。
林平安被众人盯得有些不自在，一脸无奈道：“云三是个不错的人，若是可以，我也想将燕娘交给他。”
“但是你们也知道，他是关内来的，他现在愿意呆在我们家，但他能呆多久呢？若是他将燕娘带走，燕娘会同意？”
“燕娘最担心的是什么，你们刚才也听到了，因而，眼下亲事问题，其实最难的是燕娘不能离开，她是家里顶梁柱。”
所以，林燕娘才一直说要招上门女婿，或是五年后再嫁，而杨正飞一直在催促她，却得不到她的回应。
猎户们明白了，云三机会比杨正飞大，但云三比杨正飞还远，这汉子现在能跟着他们打猎，但不会一直在大溪村呆着。
因此，云三不会是上门女婿，而燕娘也不会嫁出去。
这是个无解的难题，大家不约叹气，替林平安烦恼，几个妇人看不下去了，便议论起来。
“其实燕娘也不用招上门女婿的，她刚才不是说了两年嘛，只要有个能顶事的汉子愿意在林家呆两年，两年后燕娘随他回去，不就行了吗。”
“你说得在理，就是谁家愿意在林家呆两年呢？这可不是只呆两年的事儿呀。”
呆在林家，赚的钱归谁家呢？
便是哪个后生看上了燕娘而愿意，他家里人会同意？一个正劳力于一个家里有多重要，大家都清楚得很。
林平安家现在的难题，不就是缺正劳力吗。
林平安自己瘸了腿种不了地、打不了猎，宋氏又是个身体弱的，今年还好没发什么病，家里嚼用总是松些的。
两个儿子又撑不起来，不靠燕娘能靠谁？
就连老婆子都解决不了，只能歇下这事儿回去了。
她们议论着，最后还是一脸无奈地叹着气、摇着头的离开了。
猎户们也知道这问题难，留下来也劝不了林平安什么，最后也都离开了。
林燕娘在灶下呆着，直到村里人都离开了，男人提着水走进来时相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
她偷偷看着他将水倒进水缸里，提着空桶转身又出去了，收回目光时心里不禁嘀咕。
这会儿怎么沉得住气了？
竟然没跟奶奶吵起来，还以为他会急于表明自己那可怜又可笑的上门女婿身份呢。
正在失神时，突然门外传来一阵热闹的说话声，随之就是鞭炮声响。
林燕娘愣了愣，连忙站起身。
“娘，我去看看。”
她刚走出厨房就是一愣，只见杨正飞正和两个中年男子走进来，爹站在院中看着，并没有迎上前。
村里刚离开的一行人又跑了回来。
为何放鞭炮？
林燕娘突然想到一个规矩，知道是杨正飞和他爹登门赔礼道歉来了。
放鞭炮是为了让村里人家都知道这件事儿。
知道是赔礼道歉的人有诚意，而受害一方也让更多人知道是被冤枉的、无辜的、受委屈的一方。
就相当于喇叭扩散。
云靖宁提着一桶水并没有停留，一步一步慢吞吞却轻松地走向厨房，经过她身边时，却是目光沉沉地盯了她一眼。
林燕娘正好看见，心里竟哆嗦了一下，不知为何，她感觉到他眼神里的警告和埋怨之意。
林燕娘走到爹身边站着，目光看着杨正飞低着头走过来。
“林叔，我和我爹、我三叔过来，为中午我娘闹起来的事儿赔礼道歉，不管我娘是误听了什么，她骂了燕娘是她不对。”
“连累燕娘名声受损，也是我杨家的过错，今天当着大溪村的乡亲，这事儿要说清楚，与燕娘无关，燕娘是无辜的。”
杨正飞低着头，声音却不小，认真而大声地说完，便朝林平安躬身一揖到地，起身后竟然又跪下了。
林平安本来板着脸听他说话，这时见他跪下，这才变了脸色，连忙伸手将他搀起来。
“妇人浑话，说清楚了就好，你不必跪，事虽因你而起，但也不能全怪你，只能说你和我家燕娘无缘无份罢了。”
林平安叹了口气，语气充满了无奈。
若单以两人而论，杨正飞自然配得上燕娘，若他们有缘，这就是一桩最让他放心的亲事。
但这世间哪来那么多如果？
单就杨家娘一人态度，便是杨家全家都赞成这门亲事，他也不可能将燕娘嫁过去，何况杨家想来也看不上他的燕娘。
杨正飞听到林平安一句无缘无份，顿时红了眼眶，他目光带着痛意看了林燕娘一眼，哑声道：“若我愿等五年，你可愿嫁我？”
“不可能！”林燕娘毫不迟疑地开口，神色带着一丝冷意。
“除非你娘死了，或是你能保证分家不让我受你娘辱骂、欺凌，否则你拿什么保证以后的婆媳关系，如何让我不受委屈而能和你过日子？”
话虽无情，但道理却很明白，此时赶过来的猎户和看热闹的村里人，很多都是中午在场的，以及后来听说了详情的。
因此自然明白燕娘这些话并不是气话，也不是无情之言，而是事实。
中午杨陈氏可是搁过话的，死也不会让燕娘进门。
就算杨正飞能娶到燕娘，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呢？
第95章 脸面
杨正飞充满希翼的目光瞬间暗淡下来。
他垂下头去，一双拳头紧紧捏起，纵有万般苦涩滋味，也只能默默咽下。
“平安兄弟，真是对不住了，家里妇人拎不清，闹了场笑话，我已经训过他了。”
这时一个中年男子走上前，正是杨正飞的爹，他一脸诚恳地抱拳行礼。
“只是给你家带来不好的地方，我杨家上下纵使万般歉意，也无法弥补，只能带些薄礼前来道歉。”
“还望大溪村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莫要说林家闺女的闲话，她是无辜的，不该受此连累。”
林燕娘冷眼看着杨家父子道歉，撇开刚才杨正飞突然问她的话，他们应该是有备而来，连说的话都那么清楚而客气。
但杨家人的话里话外都在说她是个好姑娘，呵呵，既认为是好姑娘，怎么那么怕让她进门呢？
还有杨正飞连他自家大人都没说通，就想来等她五年？真是不过脑子的无知之言。
撇开云天的事儿不说，若他杨正飞能够说到他爹娘同意这门亲事，今天上门除了道歉也是提亲，她还敬他是条汉子。
所以，在他自家都没拎清楚，还想到她面前当痴情汉子？
送他一句呵呵。
林宋氏没有出来泡茶，林平安也没请人到屋里坐，只拒绝了杨家拿来的一小篮鸡蛋、一袋麦子和一筐地里的菜。
“事儿说清楚了就行，你们能登门也就是你们清楚对错是非，以后管好你们自己人就行，礼就算了，都是穷家人，我们不贪这个。”
林平安客气地推辞着。
“那怎么行，过错在我们杨家，哪能什么都不出，到让那浑妇不知痛痒，更何况这本是我们的歉意，还望平安兄弟收下。”
杨正飞的爹急忙将林平安推回去的东西又推了回来。
“那你们的礼也太多了，到让我家受之有愧，我家更无意靠着这件事白拿你们家的东西。”
林平安再推回去，一脸正色地道。
村里人见了不由议论纷纷。
因为杨家的礼，而让大家对那妇人的埋怨就少了些，都觉得杨正飞的爹说的那句话很对。
对付那种妇人，就要让她痛，让她知道自己的愚蠢带来了什么后果，以后就是舍不得这些东西，也不会再犯。
这时林老太太和林姜氏风风火火地赶来了，跑进院子一看，立刻上前就要拿那些东西。
“你个蠢货，既然人家是来赔礼的，当然是收下这些才能让人家安心啊，你假惺惺地推什么呢。”
林姜氏情急地嚷了起来，她就没见过这么蠢的人。
“杨家人是吧，你们坏我孙女名声，这点礼就想解决问题？将来她怎么嫁人！”
林老太太没急着伸手，却是板着脸看向杨家父子，心里有些盘算。
“燕娘还没说亲……”若是杨家肯要，又都是打猎的人家，应该是不错的。
“啊！”突然，林姜氏尖叫一声，瞪着林燕娘，“你干啥！”
“你要想尝尝断手滋味，尽管伸手！”
林燕娘冰棱棱的目光紧紧盯着林姜氏，一只手已扣住了她的手腕，痛得她抓向鸡蛋篮子的手顿时软了下来。
“娘！你看燕娘她又打我！”林姜氏张嘴想骂，目光一转突然大声哭诉了起来。
“我好歹也是她伯娘！她就是这样对我的！”
“伯娘何时能把手伸到我们二房里来了？手脚不干净这么对你怎么了？”林燕娘冷笑。
“嫌礼少你到是把杨家人拉到你家去啊，你们坐下来好好商量，看你们想要多少礼合适嘛。”
“老娘可没嫌礼少，你少瞎说。”林姜氏扭动手臂想要挣脱，嘴里立刻大声说道。
“你有什么资格嫌礼多礼少？滚回你们大房去！”
林燕娘怕她踢翻鸡蛋篮子，懒得再理论，直接一甩手，就将林姜氏给甩了出去。
林姜氏脚步趔趄直接就扑摔在地，摔了个狗啃泥。
“唔！”林姜氏发出一声闷哼，抬起头时已是一脸狼狈。
“打得好！”
“活该！”
“有这样的伯娘真是恶心！”
“还嫌不够丢脸！”
“……”村里人见林姜氏摔成这样，却没人上前相扶，反而嘻嘻哈哈地说了起来，一副热闹就该这样看的态度。
“你个死丫头！”
林老太太正琢磨着怎么把人塞给杨家呢，就看到大媳妇被林燕娘打了，气得转身怒视她。
“你就是这么悍才嫁不出去的！你自己几斤几两还不清楚吗！”
当着杨家人的面儿就这么悍，让她还怎么跟杨家谈亲事啊。
“你们闲得慌就到外面去闹，别耽搁我家吃晚饭，你们吃饱了撑的随便丢脸是你们的事儿，别连累我家了。”
“我这个悍女忙了一天也够累的！我饿了要吃饭知道吗！”
林燕娘气冲冲地走到老太太面前，一改刚才谈及亲事的难处时低眉顺眼的样子，她大声道。
“是吃饭重要还是脸面重要！”
林老太太见林燕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对自己大小声，也气得两手叉腰，大起了嗓门。
“奶奶，你听听村里人在说什么，你看看这么多人在指点谁，你就该知道，你和伯娘跑来这么闹，可有脸面？”
“你要知道脸面重要，现在就该回家去！”林燕娘伸手指着外面，也回以怒视。
“你要想管我们二房里的事儿，行啊！把我爹的田地分给他！带上你们的养老田搬到我们二房里来！我林燕娘保证奉老养着你们！”
“别站着说话不嫌腰疼！我家要有田有地有粮，我也可以像林金花那样在家养得白白胖胖的！成天拈着帕子哼哼唧唧装城里人！”
“先前我就把话说清楚了！两年内我不能嫁，至少要等我弟弟再结实一些，背得动弓箭跟得上队伍！”
“你现在说我嫁不出去又算什么？你嫌我丢脸？你当着村里人和杨家人的面儿骂我！”
“你说脸面，你有给我留点脸面吗！你有给我们二房留点脸面吗！还有这什么伯娘把手伸到别人给我们二房的东西上，是有脸面吗！”
林燕娘气红了脸，越说越生气，越说越激动！
她的声音已尖锐得仿佛一把刀正霍霍磨着。
第96章 一个巴掌拍不响
林老太太被她的怒气吼得目瞪口呆，也气得浑身直哆嗦。
她扬起手掌要打，但想到这野丫头悍起来六亲不认，一时又犹豫地僵在了那里。
“杨家大哥，让你们看笑话了。”
这时，林平安敛去满心苦涩，上前看着杨正飞的爹，声音沙哑又尴尬地开口。
“其实正飞他娘完全不用担心，这不是我家燕娘配不配得上你们正飞的事儿，我家燕娘根本不肯嫁，也不能嫁。”
“我这条腿废了，不能打猎也没田可种，想来在双溪岭也不是秘密，我家里难，燕娘她担子重，别人家看不上我这样的人家，我一点也不奇怪。”
“只不过大家知道就行，骂上我家的门就不行，你们既然知道错了，也上门道过歉了，这事儿就这样吧。”
“东西你们拿回去，以后谁也不欠着谁，就这样吧。”林平安神色有些疲累地最后说道。
说完也不想再理会这乱糟糟的事情了，他转身往堂屋里走去。
不收杨家的礼，不请杨家人进屋喝茶，这样的事情，他们两家原本尚存的那点交情，眼下也分毫不剩。
至于娘和大嫂那点心思闹出来的笑话，他不想看了，眼不见为净。
“平安兄弟……”杨正飞的脸一脸同情地看着林平安转身离开，也没怪林平安不待客，这里这样的场面，便是他都觉得难堪。
原本他们杨家上门赔礼是情理之中，他们也早有了心理准备，也相信林家不会为难。
却没想到……万万没想到半路会跑出来这样俩妇人，竟当着外人的面儿跟林燕娘闹了起来。
确实丢人！
便没有他们赔礼一事，闹成了这样，林家也没好意思再提林燕娘和他们正飞的事儿了。
林燕娘是个好姑娘，他们一直知道，十里八村许多人家都知道，但他们不想娶一个女猎户啊。
可让林燕娘不打猎了，她会答应吗。
看她说两年不嫁的话就知道了，这不可能。
那就莫怪他们不同意她和正飞的亲事啊。
杨正飞的爹和三叔虽然同情林平安，也认可林燕娘，但他们也绝对不会提及亲事这一说。
“杨正飞，带上东西和你爹你叔回去吧，以后在山里见面也别打招呼了，除了打猎合作的必要，咱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林燕娘见爹难过地回屋去了，林燕娘也懒得再理会奶奶，她一脸冷漠地看着杨正飞说道。
既然他们不可能，就不要给人不必要的误会了。
在过去无数次，她一直与人保持着距离，而眼下还是闹出了这样的纷争，她更要将距离再拉得远一些。
若是无缘份，那就连朋友也别做了，因而她直呼其名，而不再是那一声“正飞哥”。
杨正飞看着林燕娘半晌没有说话，就这般仿若失神般死死盯着她。
“好了正飞，我们走吧，别再让林家为难了。”杨正飞的三叔走上前拉住杨正飞，沉声说道。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
“燕娘丫头，那我们就回去了，这礼还请务必收下，不然我们于心难安。”杨正飞的爹见林平安不理人了，只好又看向林燕娘。
说完一抱拳，转身就大步往外走。
林燕娘咬了咬唇，只好道：“那这筐菜我们就收下吧，粮和鸡蛋你们拿回去。”
“不然我还得再跑趟杨坪村给你们送回去，多不好。”
杨正飞家也不是多富裕的人家，兄弟多有劳力，但兄弟多同样负担重，口粮不能少，读书、娶媳妇都要钱。
相反，她家分了家虽然穷，反而好养活。
但家里地少，能种的菜当然也少。
见她留了一样，话又说到这份上了，杨正飞的爹只得应了，再一抱拳，却是只让杨正飞的三叔把粮扛了起来，鸡蛋仍是留着不肯拿回去。
“我们家养了几只鸡，攒鸡蛋也容易，你弟弟还小，鸡蛋留下来给他们吃。”杨正飞的爹走回两步诚恳地道。
林平安家里确实是讲道理的，比大房那两妇人强太多了，可惜……
他心里替林燕娘惋惜，却也不敢松口，不管是两年不能嫁还是要招上门女婿，他们都给不起这承诺。
林燕娘上前伸出两手就拿出四只鸡蛋，再笑道：“这样就好了，我们各退了一步，大叔也莫再让我们家为难了。”
“今儿我收下这些，也是成全你们的诚意，若都收下，我爹又要骂我了。”
“如此，惭愧了。”杨正飞的爹见状只得无奈一笑，便将篮子提了起来。
林燕娘将菜往地上一倒，就将筐也递给了他，再喊站在一旁的两个弟弟把菜抱回厨房里去。
林老太太见状恨铁不成钢地瞪着林燕娘，嘀咕道：“真是个不成器的！”
“天都黑了，奶奶你还不回家吃饭吗。”林燕娘挡在菜前，瞪了蹭过来的林姜氏一眼，再看向老太太问。
“哼，你当我还会在你家吃饭不成！”林老太太气得骂了一句，扭头就走了。
她怎么就生了个没脑子的货，那蠢货再生了这么个不受管教的死丫头！
“还有人将送上门的赔礼不要的，真是……”林姜氏冷笑地看着林燕娘。
“大伯娘家里没菜地种菜吗？还是没有下蛋鸡？莫不是连别人送给我家的这点菜都想拿？”
林燕娘勾唇也是一声冷哼，不客气地大声道。
这话一说出来，村里妇人便又骂起了林姜氏。
她们也觉得，老婆子都走了，这大伯娘还磨磨蹭蹭地在这儿自讨没趣，可不就是打地上那些菜的主意呢？
不过是些辣椒、黄瓜、茄子、豆角，都是时下的小菜，每一样都不是很多，但加起来也是大半筐的。
这些菜对各家都不算稀奇，地里都长着呢，吃不完的还会弄到集上去卖几个钱买些油盐回来。
但是林平安家少啊，就屋旁那一小块地种是种了一些，但哪一样吃上一顿馋的就能饿上几顿了。
根本种不了什么，时常只能吃野菜的。
都这样儿了，姜氏那厉害婆娘还惦记着这点儿，就真的没人性了！
第97章 担当
林燕娘挡在菜前冷眼盯着林姜氏，一副“你敢伸手试试”的防备姿态，听着林姜氏又被村里人骂了，她心里便解气多了。
“婶子们快回家吃饭吧，今儿的事也就是一个笑话，莫要放在心上了。”
林燕娘看了一眼被拽着走的杨正飞失落的背影远远过畈而去，便和站在院门口的村里妇人笑道。
这不只是一场接一场的热闹，这从头至尾就是一个笑话。
她的笑话。
可她不能生气、不能难过、不能发脾气。
她若在意，这笑话就能让人笑得更久了。
大家见杨家三人离开了，林姜氏也被骂得灰溜溜走了，连村里猎户也都回去了，便安慰了林燕娘几句，也就散了。
林燕娘看着总算安静下来的院子，叹了口气，这才转身。
她一转身就看到身后两步远站着的男人，暮色下依然看得清楚，男人正一脸疼惜地望着她。
“杨正飞没担当，配不上你。”男人突然沉声开口。
“说得好像你很有担当一样。”林燕娘白了他一眼，越过他走向厨房，走了几步突然扭头，“你不是很能说吗，去安慰我爹。”
“哦。”男人尴尬地摸了下鼻子，只得去堂屋里陪未来岳丈说话去了。
厨房里，林燕娘看着已被两个弟弟整齐摆放在案桌上的那些菜，再看向一脸无奈的娘，无所谓地笑了笑。
“反正这骂挨了，吃点菜心里也没那么生气了。”
“你呀。”林宋氏本来想反对的，但转念一想，又无奈地叹了口气，不想说什么了。
今天最受委屈的是大丫头，大丫头怎么说就怎么算吧，没的她还要再骂一顿不成？
“娘，这四个鸡蛋放好，明天再吃。”林燕娘见锅里已经煨着蛋花汤了，便将鸡蛋小心放进碗柜底下的格子里。
除了蛋花汤，还有一碗野菜、一碗酱菜、一碗辣椒炒豆角，她想了想，就将辣椒洗了半盆，又舀了一勺豆豉出来，匆匆做了碗油炸辣椒。
有她在忙，林宋氏便去剁猪食，等下趁热锅煨了。
堂屋里，小兄弟拿来碗筷又摆上菜，林平安在云靖宁进来时就已收拾好心情，只看着他说了一句话。
“燕娘的情况就这样，你想担当，就看你怎么担当了。”
上回云三说过，想成为猎户攒点钱，等忙过这些日子，带他们去关内家中与家人见见面。
到那时再谈亲事，也好过现在说再多好听的话。
对云三这汉子，他是乐见其成的。
原本他并不着急，也不愿意太早表态，想看这后生和燕娘自己培养感情，但是今天被杨家这么一闹，他心里难过，替燕娘委屈。
就算十里八村都知道他家难，知道燕娘难嫁，但知道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就像一把刀拿出来，扎在心上，血淋淋地。
那时候，他心里很急切地想要看到云三这汉子拿得担当来，莫让燕娘再被人这般辱骂。
“等过几天，我回趟关内。”云三没有迟疑，刚才在走进堂屋前，他心里就已有了这个主意。
寄出去的信还没有回应，也没人找过来，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出来也确实有些久了，等老虎一事之后，他就回去。
“……好。”林平安看着他，想了想，没有再多说。
他们都明白现在的情况，说再多都不如给出一个结果。
云靖宁在哥俩摆桌端菜时，也起身去厨房里，见林燕娘在做油炸辣椒，立刻站到了她身旁。
“做人就该这样爽快，为难自己的事儿别做。”他说的是收下那礼的事情。
其实他是想都收下的，奈何未来岳父一口就拒绝了，他再开口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杨正飞的爹说得对，若不让那妇人痛一下不记痛，同样的话，他也想送给杨家人啊。
就该把那些东西都留下来，该吃吃该喝喝，都别委屈了自己。
“哼，馋还有理儿了。”林燕娘又白了他一眼。
“呵呵。”见这丫头态度又有进步，云靖宁开心地咧了咧嘴，眼中神色甚为满意。
“先去吃饭吧，很快就好了。”见他站在一旁不再说话也不走，林燕娘无奈地赶人。
云靖宁其实很享受现在这般和睦安宁的气氛，但也不想与她再起争辩，就接过林灿刚舀好的一盆粥，端去堂屋里。
很快林燕娘这边也炸了一大碗辣椒，喊了娘吃饭，就去了堂屋里。
多了一碗菜，林平安叹了口气，却没再说什么，便吃了起来。
林燕娘也没再提这些不开心的事儿，吃了半个窝头之后才想到一个话题。
“今天一共坏了十个草垛，王威他爷爷在家帮着扎更多，明天我们去山里把距离拉得再远一些，大家也要练习长矛。”
“打烂的那几只草垛，二牛哥搬回家做柴烧了。”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琐碎的事情，但此时说来却能让人开心。
说到射箭的事儿，林灿和林杰也一肚子话要说，他们下午可是亲眼看见姐姐这几年的箭术实力的。
以前姐姐也在家练箭，自上山之后，就越来越少练习，姐姐除了偶尔指点他们，都是在忙着，也很少给他们做示范了。
以前他们只以为姐姐是太累了，现在才知道，姐姐是不敢在那么短的距离里练箭，不然几个靶子都不够用啊。
杀伤力太强了。
林平安也知道，四丈左右的距离还能将草垛击碎，就必须拉长距离了，不然不如别练，但实践时又会是怎样呢？
“就在双溪岭这边练，别想着去野猪岭碰运气，箭箭自如之前，不可冒险。”他叮嘱着。
“知道啦。”林燕娘连忙答应了。
饭后，林燕娘就坐在屋檐下继续磨着剩下的箭头，云靖宁又提了几桶水把水缸装满，这才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她低头磨箭没理他，他也只是看着，并没有找她说话。
气氛却异常详和。
第二天天蒙蒙亮，林燕娘就将一大一小两筒箭装好了，一边背上一边走出杂屋，手中还提着长弓。
云靖宁提着一只背篓走出厨房，里边放着竹水筒和他们今天中午的窝头。
厨房已经收拾干净，吹灭了油灯，俩人并肩向院门口走去。
第98章 老虎来了！
林二牛他们还没有到，云靖宁连忙拿了两个热窝头出来，将一个递到林燕娘嘴边。
林燕娘白了他一眼，伸手接过来咬了一口。
云靖宁呵呵一笑，也不说什么，自己也吃了起来。
今天不用上山打猎，不用赶太远的路，但他们想多练习一下，再早些下山，因此还是按平时打猎的时间出门。
虽说最后执矛的人只是一部分年轻后生，但大家昨天说好了，今天还是都进山去，长矛用来防身也好，既然人手一支，当然都要练熟才好。
打老虎是他们的计划，但打完老虎，以后也用得到，阵型当然也会发生变化。
做一个有准备的人，总让人安心一点。
俩要在吃到第二个窝头时，那头脚步声就响了起来，几个人从不同的地方快步走出来。
“今天晚了些。”看到他们俩站在门口吃早饭，大家便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他们是吃过了才出来的，这俩人却是随时准备出发，状态就比他们更积极，反而显得他们有些懈怠了。
“不晚，今天不走太远，去太早山里太暗。”林燕娘连忙解释。
虽然对她影响都不大，但还是这么说，不让大家尴尬。
大家边说边走，很快到了村长家不远，王威和那一带几个猎户已经将十个草靶堆到路边了。
人手够，很快一人一个帮忙拿着，大步往山里走。
林燕娘边走边将长弓不时平臂提起，再换手继续提着，如此反复练习手臂力量和拉升热身动作。
今天十八猎户都上山来了，但练箭的只有林燕娘一个，其他弓箭手不敢影响她，全部改用长矛。
云靖宁始终走在林燕娘身旁或是身后，目光含笑灼灼地看着她，不时勾唇微笑，却始终没有与她说话。
有时林燕娘会被盯得烦躁了，就扭头瞪他一眼，或是翻个白眼不理睬他。
俩人就这样走着，身后几个猎户看得直摇头，小声嘀咕着，这俩看着就有戏啊，云三到底是不是上门女婿啊？
或者，云三乐意当这上门女婿，只是还在努力当中？
大家小声议论起来，却挤眉弄眼不敢让前面的人听见，怕林燕娘不好意思。
但是昨天才发生了那么多事儿，想让他们无视眼前的情况也难。
进双溪岭后视野有些昏暗，但他们比平时上山晚些，也没点火把，依稀可以找到路，走了一段距离就停了下来。
大家不敢相信老虎已经从野猪岭那边跑到双溪岭这头了，因而，现在的距离，他们认为还是安全范围，到也没太紧张。
只不过停下来之后，大家就地休息，喝了些水，再继续慢慢往前走时，脚步就慢了许多。
估摸着有二十丈左右距离了，再次停了下来。
根据林燕娘的决定和云靖宁的提议，十个草垛分散在溪流两侧，以不同间距和角度摆放，之后他们再往回走。
十个草垛大约分出十五丈、十六、七丈、十八丈、二十丈左右的距离摆放，个个都偏矮，仿佛一尊卧着的猪型，但也有前肢抬起立状的靶型。
林燕娘试了几个方位，觉得还是在树上视野更广阔方便，因而，她挑了一棵大树爬上去，从不同高度去试。
王威几个放哨的人也爬在附近的树上，却没人敢呆在箭头前方范围，都是在旁边或后侧些的树枝高处。
然后所有人都没开始练习长矛刺杀，而是全部专注地盯着前方，在树上的，在树旁的，都关注着林燕娘这么远射程的结果。
云靖宁还不能爬树，又不想跃上枝头，就站在林燕娘树下。
目光随着破风而过的大箭直击目光，他们仿佛听见那远远一声“笃”地闷响声，仿佛在心头炸响一个炮仗。
每一声响，就意味着击中一个目标，也意味着一个大家伙。
当然，那一声响到底有没有传过来，他们能不能听见这么远，已经不重要了，树上放哨的人说了，射中了。
林燕娘间隙中抽出一支小箭照常射出，就发现小箭在距离未到时落地，有的在地上滑行又蹿出两丈，还是够不着目标。
说明大箭的威力果然更强。
但她只能同时搭两射，在拉长的距离下也只能保证一箭万无一失，另一箭则看运气了，而三箭无法表现。
“能搭两箭就很不错了，多练练。”林老六安慰着有些烦躁起来的林燕娘。
“你试试这个角度。”云靖宁忍不住上前，调整了林燕娘握弓的姿势，“纵向分高低，横向分左右，老虎跃起的高度和横向跨度都有可能。”
调整动作后，两箭总算没有空落，能将卧向草靶都射中，但抬肢立型草靶就无法兼顾，云靖宁再次调整她的动作，再次纵向时成功率就增加了。
“真了！肯定中了！”
林燕娘有些激动地跳下树，看向云靖宁的目光熠熠生辉，闪耀着别样的光芒。
后面几次，她都是照着男人的提醒搭的箭，果然有效！
“还有箭吗？我们去捡箭。”林二牛跳下树兴冲冲地问着。
“还有几支，可以去捡，我也去。”林燕娘立刻说道。
在山里毕竟有未知危险，她不会将所有的箭都用出去，到一定数量就不会再射了，等大家捡箭。
她太高兴了，自己也朝前面跑去。
云靖宁看着她雀跃的模样，也忍不住开心地跟上去。
他今天手中拄的不是拐杖，而是长矛，只不过拿来当手杖了，并未练习。
十几丈外的草垛经过几次中箭后，并没有像昨天那般裂开，但能看到每一只都有几只箭孔、箭痕。
有几只绑扎草垛的细草绳被箭头穿过时割断了，这才使草靶有些松散。
林燕娘正蹲在草垛前检查那些痕迹，推断箭是怎么射过来的。
突然，走在后面的云靖宁猛地变了脸色，一声大喝：“老虎来了！”
所有过来的人都是一愣，下意识地朝他看过去，却见他猛地跑过来，连声喊：“快把箭捡起来！大家上树去！燕娘！别怂啊！”
林燕娘已反应过来，立刻一声喊，大家纷纷将附近的长箭都捡起来，直接插进她低下的背后箭筒之中。
还有三人则紧紧握着手中长矛，一脸惨白地顺着云三指着的方向死死盯着。
第99章 射虎？
他们还没准备好，怎么就老虎来了？
老虎在哪里？他们的阵型……阵型是怎样的来着？
握着长矛的手下意识地哆嗦起来，额头有汗冒出。
“好了吗？”云靖宁已经赶到，一脸冷肃地问身旁蹲着的林燕娘。
“好了。”林燕娘刚才也有捡箭，她并不知道紧张之中一共捡回来几支，但她反手一摸，应该够了。
她猛地起身目视前方，并没有看到老虎身影，狐疑地看向身旁男人。
“地面震动不同野猪一类。”云靖宁认真回道，“其他人也先上树去，来一个赶紧往回跑，通知大家上树。”
“快！”林燕娘也喊了一声，目光一转便寻了旁边不远一棵大树，几下就爬了上去，“若真是老虎，必须射杀！”
这里可是双溪岭，还不到双溪岭深处！
若真是老虎而不射杀，村里人还能过吗。
射虎？
执矛的几人心里再次哆嗦了一下，只是他们也知道此时不是害怕的时候，脚程快的王威已经朝回跑了。
其他人看到林燕娘上去的树，也快跑几步在她后面寻到树上去，一棵树上还上了两人，来不及去寻更远些的了。
经云靖宁提醒，他们也感觉到地面的微微震颤动静，不是他们过往经验里的感受，因此，他们也知道，今天必须一战。
谁也不能怂！
“你怎么？”林燕娘爬到高处约有一丈距离了，往下看时突然一愣，又要往回爬，她担心男人腿脚不便。
“我不上去，你若射中，我便是安全的。”云靖宁仰头一笑，一点也不害怕。
林燕娘目光与他相遇，神色微怔，心里莫名涌出一股奇怪的感觉。
这时前方林子里突然涌出不少大大小小的动物，看得大家眼睛一亮。
“别分心！”云靖宁一声低喝。
大家猛地回神。
对呀，现在可不是盯着这些小动物的时候，这些小动物此时一起跑过来，可不正是因为老虎的关系？
这一幕与他们上回看见的何其相似。
林燕娘已将两支大箭搭上弓，夹在指间，目光紧紧盯向前方。
随着小动物们过来，已能听见一阵由远而近的沙沙声。
那是树枝划动声？身躯擦地声？大家伙带起的风声？
不管来的是什么，她手中箭绝对不能走空，两支不中，再来两支，她至少有五次机会……
但是云三就在树下！
沙沙声越来越近，突然从一处土包处拐出来一只大虎。
老虎正悠闲地前进着，似乎很享受这种令众生畏惧奔逃的感觉，高高在上的王者，就该有此姿态。
林燕娘目光一紧，立刻屏住了呼吸，脑中有一瞬的空白，却也闪过一个念头。
必须中！
慢慢地、慢慢地吁出气息，放平气息，目光中闪过杀意。
“铮！铮！”箭离弦。
“咻！咻！”疾箭破空。
老虎猛地停下脚步，身形立刻往一旁蹿出。
反应很快！
但林燕娘压根不想等待，刚两箭射出，她就反手再摸出两箭，毫不停顿再射。
两支连珠箭齐出，接着两支，彼此速度之快已形成大一环的连珠箭。
如此反复，很快就是三次急射，每次两箭。
她的注意力高度集中，不去思索有没有射中，有没有射倒，只知道在老虎进入十丈以内前，完成四连珠。
八支箭在老虎怒吼声里左避又闪竟射掉了大半，就在她紧张得手心冒汗时，老虎突然倒下了。
她再反手拔箭时的动作僵了一下，但立刻又摸出两支大箭，再射！
亲眼看到老虎摇摇晃晃倒下、爬起、再倒下。
身后突然传来欢呼声，林燕娘身形僵了僵，但还是立刻再搭上一支箭。
这次只需一支箭，因为老虎的动作已经慢了很多，她不敢大意，目光紧紧盯着。
王威他们一群人手中紧紧握着长矛跑了过来，在云靖宁身旁停下，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这倒下是倒下了，到底死了没有？”
“要是突然又爬起来咋办啊？”
“咱们试试阵型？”
“再等会儿吧，说不定就死透了。”
“云三，你怎么看？”
树底下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参与说话的人也多了起来。
但是林燕娘没有动，她仍是搭着箭观察着。
也幸亏她一开始就爬到这么高，从高处视野好很多，阻碍物也少了，而且从高处射向低处，是她自昨天到今天就在练习着的视角。
一开始他们就计划从树上射箭，尽量不让老虎靠近就给射杀了，虽然谁也不知道后果会如何，但一早就是这么计划着的。
而今天、现在……老虎突然就出现了。
她突然就临阵发挥来了个四连珠，将老虎截杀在十丈左右，可以看到老虎身上扎着的几支箭羽。
她还有些不敢相信这事实，她更害怕那老虎只是昏过去，或是佯装而引大家过去。
就连云靖宁也在让大家再等等。
大家兴奋地等待着，直到一头野猪靠近，树底下惊呼声刚刚想起，树上就是倏地一箭。
野猪是侧行靠近老虎，被一箭贯穿，侧倒在地，当场很快就没动弹了。
又等了一阵，大家这才三人一排执矛慢慢前行，三人阵一连排出了八卦形，片刻之后，传来大家的欢呼声。
这次的欢呼声可是激动又激动，都快震破山林了。
林燕娘这才长吁了一口气，开始往树下爬时只觉手脚都是软的，最后竟从树上摔了下去。
“小心！”男人一声惊呼，两步串出，将人接住。
林燕娘也没想到自己在山野间谋生的人，有一天竟然连树都爬不了还摔下来。
四目相对，心跳声如擂战鼓，一声一声强有力地响着，四周声音全都远去，只听见彼此的心跳声蹿入耳中，颤动耳膜。
“死了！真的死了！”
“啊啊啊！射到老虎了！”
“燕娘！燕娘！快来看啊！”
“燕娘太厉害了！”
“燕娘是神箭手啊！”
“……”大家激动的喊声突然传了过来，林燕娘猛地回过神来。
“死、死了？”她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老虎那边，嘴里喃喃地念叨着，刚迈出两步就腿软地往前摔去。
身后长臂一伸，再次将人抱住。
男人轻叹一声，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大步朝大家走去。
第100章 后怕！
“哎呀！你干什么你快放我下来！”
林燕娘回过神来惊吓得变了脸色，连忙挣扎着要下地。
“不放！”云靖宁挑眉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竟有种邪肆和飞扬的感觉，眼底有压抑的情绪似暗流涌动。
“混蛋！再不放手姑奶奶弄死你！”
林燕娘气得一声怒斥，人也清醒了不少，扬起手就是一拳头贯向男人的面门。
在云靖宁向后仰头时，她一个旋身向外跃起，自己挣脱出来，回头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再转身时已是涨红了脸。
猎户们都站在老虎身旁，全都囧囧有神的反应，直直地看着他们俩人。
一时欢呼声安静下来，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也消失了，全都看着他们。
“我、我刚才手脚软了，从树枝上掉了下来，现在还脚软，手、手还在抖……”
林燕娘看着正盯着自己的所有人，下意识地咽着口水，巴巴地解释着，末了还将空着的那只手伸出去。
正是刚刚拉弦的右手，确实在微微颤抖着，足见刚才的紧张和高度集中的程度。
“燕娘你太厉害了！”王威最先回过神来，立刻说道，他手指着不远处已确实死去的大老虎，声音也在微微颤抖。
“射死了老虎，以后咱们猎户上山再也不用害怕了，以后咱们也能去野猪岭了。”林二牛满脸兴奋的笑容，也在一旁接话，帮王威把剩下的话说了。
“对！以后咱们打猎就安全了！”
“这老虎横在前方，可是咱们多年来的心头大石啊！”
“平安若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很高兴的！”
“咱们昨天做了那么多准备，没想到就这样把老虎给杀了，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说到最后，大家都笑了起来。
在老虎不远的附近还射着一头个头不小的野猪呢，只是此刻相比之下，这头野猪就不够看了。
所有人眼中都只有刚射杀而侧卧在地的老虎。
林燕娘心情复杂、一脸尴尬地呵呵笑着，她将长弓拄在地上以稳住自己疲惫无力的身子，将颤抖发麻的右手在衣襟上擦着细密的手汗。
刚才她站在高高的枝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必须射杀。
可当这样的结果真的传来时，她的心头又涌上另一层莫名的情绪，说不上来是哪种感情。
就是又想哭又想笑，最后……就是后怕。
若是她的箭术不足以完成这个结果，若是老虎冲了过来，若是长箭用完怎么办？小箭真的管用吗？
她一次搭两箭，也并未做到箭箭中靶啊。
此时在大家兴奋的气氛里，再看到那只已死透的老虎时，她的心里最后剩下的感觉就只有一种，后怕！
“不知这山里是只有这只老虎，还是有一窝，或是几窝。”云靖宁走到近前，却一句话就如一盆冷水当头泼来。
所有人表情皆是一僵，笑容凝固在脸上，所有人的目光皆望向他，有人张了张嘴，却未找到声音。
这老虎还不只一只？
这个念头已经很可怕了，结果还可能是一窝？甚至几窝？
这山里还能行走吗！
“咱们先下山歇着，回去路上见什么打什么，反正都来了。”云靖宁见大家冷静下来，便缓了缓语气。
“明天咱们联合杨坪村的再上山搜一搜，练习长矛就夜里在家练习吧，到山里再试试手，就算再遇到老虎，有了今天的经验，应该也好应对。”
云靖宁的话顿时让大家附和起来，仿佛有了个主心骨似的，纷纷点头，心下也没那般紧张不安了。
云靖宁说得对，有了今天的经验，应该也好应对。
虽然今天都靠着燕娘的箭，但他们也是亲眼见识过了，不论是爬树待命还是执矛前进，他们也算有了经验，心里没那么慌乱。
大家今天是进山练习箭术和刺矛阵型的，也没几人带其他装备，更没有几只背篓，这时候不说继续打猎，便是这老虎和野猪，都不知怎么弄回去。
“脚程快的立刻下山，拿麻绳抬杆、背篓箩筐都行，其他人在附近寻猎，燕娘你和云三在这儿守着老虎。”
林老六立刻吩咐起来，大家纷纷响应，几个后生当然脚程快，立刻就跑了起来。
不说后生们进村就说射杀了老虎而满村沸腾的事儿，山里，其他人都用长矛去追小猎物。
也有分工为备用的弓箭手之一，找林燕娘拿了弓箭，转身去担起平时应是林燕娘担起的箭手任务。
林燕娘缓了半天，还有些不得劲儿，就像高度紧张之后某根神经之弦崩断了，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云靖宁拄着长矛看了她半天，突然上前拉着她走向溪边。
“洗个脸，冷静一下。”
林燕娘这次没有再反抗，被牵到溪水边蹲下。
虽说已是入夏的天气，但山林里一直很凉快，溪水更加清凉。
她掬起一捧水扑在脸上，沁凉的感觉让她哆嗦了一下，精神却舒缓下来。
她睁开眼盯着水面上那熟悉的倒影，好半天才开口，声音有些感慨和悲伤。
“三年前就是因为老虎，我爹伤了一条腿，走路都要拄拐，更别说做行动便利灵活的事情了。”
“三年前我才十二岁，本应跟娘学绣，做一个洗衣做饭、缝衣绣花的村女，等年纪到了就说一个相配的婆家。”
“但我背起了弓箭，在我爹的再三恳求下，六叔他们几个大人，才准许我跟在队伍的后头。”
“就连王威与我同一年上山，都让我跟在他后头，沿路都在盯着我，怕我走不快，怕有危险时我跑不掉，就连爬树都怕我爬不上去。”
“直到第二次上山，我一箭穿透了一头鹿，让大家多分了一些赚头，大家才对我刮目相看，觉得我的箭术传自我爹，我爹，是猎户当中的神箭手。”
“后来，我再搭了连珠箭，虽然不是每次都能中，但中的机会也不少，大家开始信任我，允许我走在前头。”
“而我只用了半年时间，就成了队伍中主力箭手，真正代替了我爹当初的位置，让大家信赖我。”
“……”林燕娘蹲在溪水边，望着自己的倒影失神，却又低喃着自己的过往，也是自己的心事。
不得不背起弓箭上山，因为这个家需要她来支撑；
不得不强势表现自己，成为队伍里的主力。
不得不忘却自己是个女孩子的身份，成为队伍里不拖后腿的存在；
不得不努力磨练自己的实力，不让箭射空，只有增加了胜算、捕获更多猎物，才能换来更多的利益。
“你已经很优秀了，而且做了一件可以保大家安全的事情，也让大家以后都可以获得更多收获，你是他们的女英雄！”
云靖宁弯腰倾身，将大掌揉上她的头顶。
第101章 去关内
“你可真会说话，会哄人。”
林燕娘抬手打掉他的大掌，白了他一眼，虽然在讽刺他，但语气却是少有的轻松。
“你爱听就行了。”云靖宁小心地在她身旁蹲下，笑眯眯地看着她。
“谁说我爱听了，你知不知道你这德性很欠打！”林燕娘却霍地站起身，居高临下瞪着他，还晃了晃自己的拳头。
一如既往地凶悍、一如既往地用拳头掩饰自己的色厉内荏。
云靖宁微微仰头看着她，没有说话，但他眼眸却带着亮闪闪的星光一般，深邃而温柔。
林燕娘还想再骂他几句，却突然红了脸，突然扭头就走。
看她又恢复了精神，走路也威风凛凛而不再手脚哆嗦发软了，云靖宁呵呵一笑，也拄着长矛又站起了身。
林燕娘听见脚步声施施然地走在她的身后，她没有回头，而是围着老虎转了一圈，目光也开始闪闪发亮起来。
“一头野猪按家猪的肉案价论斤，不知道这么大一只老虎该怎么卖，虎皮总比猪皮值钱吧？”
他们猎户可从来没卖过老虎啊，不知道贩子有没有收过老虎？
显然没有。
那怎么办？
林燕娘微微蹙眉、摸着下巴琢磨了起来。
“你忘啦，我不是给关内去信了吗，这老虎当然还是要卖去关内才能多赚些钱呢。”
云靖宁看她高兴盘算的小模样，也是心情大好，走过来提醒她。
“信都寄出几天了，也没看到回信，也没看到人找来，说不定你那些朋友靠不住呢。”
林燕娘横了他一眼，觉得等关内回信不太靠谱，除非她能说服大家，将老虎留下来等消息。
可是这样的热天，死老虎会不会臭？
“好可惜，这么好的赚头，贩子肯定会乱叫价，甚至欺咱们没有门路，故意压着价呢。”
林燕娘眉头拧得更深了。
突然，修长手指揉上她的眉间，将她眉间的褶皱揉开，神色温和地看着她。
“明天我回一趟关内，我亲自把老虎拖回去，三天必回，带着钱回，凭着我这么会说话、会哄人的本事，一定带着不少于两百两的银子回来。”
“我和你一起去！”林燕娘眼睛一亮，心里突然生起一股雀跃来，不知为何，她有点紧张，也有点不安。
“你爹肯定不会放心让你同我走，得带上你爹。”云靖宁笑了，心里却有些遗憾。
他还想再呆些日子的，但他真的不愿意再看到她为生计这般难为。
这一趟虽说分钱的人多而减少各自的利益，但两百两，他还是可以解决的。
这张虎皮，他自己要了。
“好。”林燕娘立刻答应了，脸上、眼中全是灿烂。
因为要去关内而高兴，因为他主动为她着想而提及要带上她爹而高兴。
云靖宁却是看着她目光有些移不开了，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她露出这样轻松开心的笑容。
神采奕奕、俏丽可人的模样，也自不男不女装扮寒酸的身体里自然流露出来。
这个凶悍得连村里后生都畏惧的野丫头，也有如此活泼灿烂、娇憨可爱的一面。
等她穿上好看的衣裙、戴上好看的首饰，不知又会是怎样烂漫明丽的风华？
男人一边想着、一边看得痴了……
“咳。”林燕娘回过神就看到一张呆鹅脸，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这副傻相看着烦人，便扭头赏了他个后脑勺。
很快，她又盯着那只死老虎琢磨开了。
“两百两，就算三百斤，也划到六百多文钱的价了，赚！”
“可惜，若是能将虎皮和虎骨分开卖，不知道还能不能卖到六百多文的价？”
“不知道关内的物价怎样，虎骨卖给医馆或药铺，会不会价钱更好一点儿？”
“虎皮……一般人家会对这个感兴趣么？会不会不敢买啊？”
“不知道将军府对这张虎皮有没有兴趣？会不会看这虎皮大，一高兴给个百八十两的价啊？会不会给赏钱啊？”
“……”云靖宁看着满心掉钱眼儿里的丫头，已无力张嘴，满心都是一个累字。
大约半个时辰后，四散去寻猎的其他猎户们，将猎物都聚拢在溪边搁着，却并未再送回这里来。
大家都是要往回走的，当然不会再无此一举地送到这边聚集，再拿回去。
也是派了几个人守着，其他人才又回来参观这只让他们惦记多天的老虎。
大家最担心的问题，不是这只老虎能卖多少钱，而是这只老虎是不是三年前那只老虎，野猪岭深处，是否真的还有一窝甚至几窝……
直到回村的后生们回来，身后还跟着王村长和几个村里汉子。
这些汉子也是猎户家的，只是听说打了老虎要抬下山，也激动好奇地跟了来。
大家都围着老虎好一通兴奋地议论，最后才问到赚头。
问话的不是猎物，却让所有猎户都沉默了。
贩子最近有意压价，每次他们都要费一些口舌才能稳住价钱。
大老虎肯定赚钱，但谁在赚钱，他们都不敢想。
这时，云靖宁看了林燕娘一眼，便走出来严肃道：“明天我带回关内去卖，不会少于两百两，我争取多赚一些回来。”
想到那丫头期待地嘀咕了半天将军府会不会高价买虎皮，会不会给赏钱，他只能尽力了。
“你不会想带着老虎跑回关内就不回了吧？”一个姓陈的猎户的哥哥突然疑惑地嘀咕了一句。
猎户们看了他一眼，虽然没有说话，但也担忧地又看了云靖宁一眼。
虽说他们认可云三的能力和用心，通过这两天的相处也把云三当作队伍的一份子，但不表示重利当前，他们能放心地任由云三把老虎带回关内。
“我和我爹跟去。”
林燕娘见大家第一反应不是卖高价而欢喜，而是质疑云三，她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
虽然她也不太信云三这人，但凭心而论，云三在她家中、在村里，表现可圈可点，并无劣迹可让人闲说。
她和爹进关，也是为了去云三家里，而不是怕云三贪没这只老虎。
猎户们听了这才不说什么，只不过响应的人还是少了些。
“我和林二牛、王威、赵山子、方常福也去，既然要去关内卖虎，咱们也别浪费了机会，把野猪和其他小猎物都带上。”
林老六有了主意，一脸兴奋地看向大家：“也趁机进关见见场面，打探下行市，省得每次都被贩子压价。”
林老六一席话说得大家都振奋不已，只是……
林燕娘和云靖宁相视一眼，神色都有些尴尬。
“燕娘怎么了？”林老六见大家都同意，林燕娘和云三却反应不热络，奇怪地看向她。
第102章 分钱
“其实……”林燕娘一脸尴尬，有些无助地看了云三一眼，但在云三要张嘴时，她还是咬牙先开了口。
“这阵子知道下溪村贩子在压价后，我就很忧心卖猎的问题。”林燕娘看向神色怔愣的林老六，却是表情严肃起来。
既然开了口，就一次说清楚，避免大家误会。
“我和云三商量过，若我们将猎物卖与他，他拿回关内去卖，为我们争取一个好价钱，就能避免被唯一的贩子随便压价了。”
“云三原本就是从关内来的，他要去北苍收皮毛回关内，路上遇到山匪才逃进山里的，丢了马匹行李盘缠，在我们这里养伤。”
“云三收皮毛也好、收猎也好，都是为了一个营生，他想跟咱们进山打猎，不是要当个猎户，而是要了解打猎的情况。”
“上回我和爹去镇上买粮，我有帮他寄信回关内，只是他关内的朋友还没有消息，我们才一直没有说收猎这事儿。”
“云三对关内熟悉，原本我也是想着，靠他的门路能给咱们增加一些赚头，也很方便。”
“但若大家想自己去关内找一条卖猎门路，那也很好，总之不管是咋样的，只要比下溪村那贩子给的价好就行。”
“这么多年下来，咱们养富了一个贩子，贩子在镇上又是什么门路赚了多少，咱们也不知道，反正我是不贪多，但也想多赚一点儿，至少……”
林燕娘说着便朝那老虎看了一眼，无奈道：“至少这只老虎不要亏了。”
“它不但是横在咱们猎户当中的心头刺，也是咱们猎户以后在山里能够多些收获的好开始。”
“刚才云三给估了价，不会少于两百两，他尽量会多卖一点，但退一步来说，就算卖到两百两，咱们加上云三每人能分到十两又五吊钱。”
“之后车马，云三回关内跑腿的钱，都要算一算。若大家愿意将这只老虎或是其他猎物直接卖给云三，让他做这个收猎贩子。”
“那么，这只老虎就不能算云三的分钱，就当他今天来山里只是看看热闹，咱们十八人也能分到十一两一吊钱。”
“之后车马、云三自己回关内跑腿、所赚，就是他自己的事儿了，咱们不过是一个干脆价。”
“当然，若是按刚才六叔说的一起去关内，就另行分钱，云三作为咱们猎户一份子，大家怎么分，他也怎么分，不能因他是外面人就撇开他。”
林燕娘将几种情况就当面摊开来说了个清楚，目光又扫视了大家一眼，便不再说话。
总之，要么让云三当贩子，直接估价，他赚多少是他的事儿；要么，越过贩子这个中间价，直接去关内卖，云三就是猎户，和大家一样平分。
她刚射了一只老虎，其他人就算不想云三多分，也是说不出口的。
因为不管谁出力多少，他们是多少人历来就是按人数均分，若他们不与云三均分，又怎么与她均分？
大家面面相觑，就议论了起来。
不过议论的却不是云三该怎么分，而是到底是去关内，还是直接把货卖给云三，让云三自己回关内卖？
这时，云靖宁轻咳了两声，在大家都看过来时，这才微笑着开口。
“其实我还是想当猎户的，因为我家燕娘是猎户，我想与她一起撑着这个家。”
“我云三虽是关内人，但我父母都跟兄长生活，我是分家出来的，也没个正经营生。”
“你们也知道我今年二十五了，还没个媳妇，以前我不在乎，现在知道，就是没个正经营生，才说不到媳妇，连燕娘都嫌弃我。”
“所以，不管是当贩子还是猎户，我都想好好去做，也攒些媳妇本儿。”
“所以，做什么我都听燕娘的，燕娘肯定是听六叔的，所以六叔你说吧。”
……林燕娘看着男人一副老实诚恳的模样，却捏了捏拳头，好想揍他！
果然是会说话、会哄人，这席话可不就说得大家都点头附和，说他的好么！
可气的是，他顺便又把她推出来，现在就算她与别人议亲，怕是也没人敢和她议了。
这厮就差没说“燕娘就是我媳妇儿了、我听媳妇儿的”了。
可是还有差别吗？在村里人眼中，已经没差别了啊。
“哈哈，我就知道他们俩肯定能成，瞧把云三给急的……”一个猎户大叔率先笑了起来。
“云三要攒媳妇本儿，咱们当然也不能拦着啊。”
“云三，不管这猎怎么卖，这一趟你肯定要回趟家，把亲事儿给办了吧？”
“云三我们还想喝你喜酒呢。”
“这一趟媳妇本儿应该够的吧，光老虎就能分到十两呢，还有野猪，还有别的猎。”
“没听云三说吗，他听燕娘的，燕娘听六叔的，咱们也听六叔怎么说啊。”
“六叔，咱们怎么安排？”
最后，所有人说笑着嘻嘻哈哈地便看向了林老六。
他们心里也清楚，要么直接卖给云三，要么直接去关内。
但去关内当然没那么容易，不然也不会历年来都交给下溪村的贩子了。
下溪村没猎户，贩子就靠着他们的猎物赚钱呢。
本来这样也没什么，毕竟贩子有贩子的门路，贩子赚多少都是贩子自己的本事。
但是贩子不该越来越过份，总想压他们的价，扣他们的零头，贪心太过没朋友。
因此，若能另寻出路，他们当然很期待。
而且事实摆在眼前，云三就是关内的人，若是猎物能卖到关内去，价钱不是会更好？
大家在山里讨生活本来辛苦，今天以前还有老虎这事儿压在心头，若能多赚一点，谁还反对不成？
“我看云三也挺有打猎天份的，他头回跟咱们上山，可没拖过咱们后腿，今天上山，明知老虎来了还丝毫不惧，一直跟在燕娘身边。”
在大家的说笑声里，这时林老六与几个老猎户嘀咕了几句之才，便高声开口了。
“因此，以后还让他跟咱们一起打猎，他和燕娘两个猎户，对平安家里也多一份分担，至于让他收猎一事，我们先等等看。”
第103章 收猎的事儿
在大家疑惑不解、神色各异的目光里，林老六连忙笑着解释。
“不是不信他，刚才燕娘不是说了吗，云三给关内去信了，还没有消息回来呢，等来了消息，咱们再商量怎么弄。”
看来他和几个老猎户的意思，是想等情况更为明朗一些，再作打算。
林燕娘顿时尴尬地咧了咧嘴，只得再次开口提醒。
“六叔，老虎死了，这样的天气不知能搁几天，咱们去关内便是快马也得一天吧。”
马车可没有单骑快呢，何况他们没有马车，只有驴车。
因而这路上怕就得两天了，当然他们可以去镇上车马行租一辆马车再去关内。
但相关成本也要划算清楚的，收入减去成本才能是他们分钱的赚头啊。
她的话顿时让所有人目光凝了凝，纷纷忧心起来。
“以往咱们打完猎下山，都是直接送到贩子那儿，贩子连夜送到镇上，或是搁一晚，第二天赶早再送到镇上。”
“这去关内路途遥远，确实风险也大得多了，就是云三你要收猎，没个快马还不行呢，你自己想清楚了吗？”
“所以我正在等关内的兄弟回消息，光我一个人还不能做贩子，必须在关内有人接应，不然我忙不过来，何况我还想跟着打猎呢。”
云靖宁连忙又解释，这些话还好大家问起来，不然他都不好主动解释太多。
但不解释，又怕大家觉得收贩太简单，是他过道手脚就能大赚一笔的买卖呢。
“其实我和燕娘这些天有商量过的意思，是由我找关内信得过的朋友兄弟，在关内帮我们卖货，关内的酒楼、有钱人家甚至屠案、皮货铺都可以。”
“我做中间人，保障你们大家的赚头，也保障我关内朋友兄弟的利益，让他们过来拖货回去，路途遥远、中间也怕不安全，因此人数肯定不会少。”
“当然这是他们要解决的问题，我们只管我们手中的赚头，不得比下溪村给的低，不然咱们另找贩子有何用？”
云靖宁仔细解释，将两边的情况摊开，也说得诚恳，大家立刻就接受了。
“不错，我们也不是要赚大钱，贩子有贩子的门路和要做的事情，当然也要赚钱，我们只要不被压价，给个良心价就好了。”
“当然若能比以前多赚一点，谁还不高兴呢，若云三你能为我们保障这些，我们当然很高兴啊。”
林二牛理解地开口，说着还朝大家看了一眼，大家也纷纷附和着。
云三这外来的汉子已经是他们信任的人了，而且人家还要娶他们村的燕娘呢，以后也会留在大溪村，在林家生活。
当然就是他们的自己人啊，有自己人从中帮着关照，他们也放心了不少。
不用担心天气问题使猎物坏掉，不用担心进关后卖不卖得到价钱，也不用管车马、人手、路途的问题。
还能像以前那样，下山把猎交给云三这边的人，换了现钱回家，多好啊！
大家这么想着，心里也就敞亮了不少，脸上笑容也多了起来。
林燕娘看着大家接受了这个结果，心下也是稍安，但路途和天气的问题依然不得解决，会成为隐患，也让人操心。
“收猎的事儿应该不算什么难题了，现在的难题是今天的猎物应该怎么安排。”
云靖宁见大家认同了他的话，立刻将眼下最重要的问题再提出来，他也神色认真地看向林老六。
“原本我和燕娘刚才商量的，是今天若我朋友还没消息，明天赶早我带货进关，燕娘和她爹同行。”
“我知道我这个外村人最大的问题在哪儿，因此确实是要带燕娘和林叔见我家人，顺便把猎物解决掉。”
云靖宁这般说着，心里却想，也不知道那几个小子在弄什么，他得回去看看，至于见家人这件事儿，当然是见机行事了。
不行就把人绑在关内，先成亲再说。
“只不过卖猎的事儿，回去之后我还是要找人，就是在大街上摆摊也肯定会卖完，只不过咱们要作长久打算。”
“就如刚才说的，让我关内的人来负责卖，负责收回去，咱们只管交货，收钱，其他事儿不操心，有我在，也不会允许乱压价、克扣这样的事情发生。”
云靖宁说得诚恳，大家早在接受这种结果之后，也没多想，都认同他说的话，便也看向了林老六。
“六叔，咱们是可以进关看看，但这一去顺利而且一刻不停也得两天哪。”
“怕这两天还要算上夜里赶路呢，一路还要吃喝，成本就高了啊。”
“这可是老虎，光靠云三和燕娘，路上会不会有人抢货啊。”
“那就不能声张了，不能让贩子知道，悄悄拖进关内去可行？”
“打到老虎的事儿，现在不是全村都知道了么，还要和杨坪村知会一声的，毕竟咱们是约好了一起打的。”
“唉，也是咱们运气，今天就碰到了，也亏得燕娘厉害！”
“那行，咱们回去先收拾车和笼子，明天赶早，咱们护送到镇上，到车马行租辆马车，再让云三拖回去，燕娘和平安同去！”
“我们还要护送他们出镇往关内去，下午再赶回来，这样少点风险。”
林老六被众人盯着，最后给出这个决定。
大家一听就明白了，护送到镇上、再护送出镇，就是防着贩子收不到老虎而使坏心眼儿。
毕竟贩子的人脉在镇上，而他们只是村里的猎户，若路上被人使绊子，云三和燕娘怕是应对不过来。
大家纷纷答应下来。
事情说妥了，现在人手这么大，大家就开始装猎物、将老虎和野猪分别用门板垫了绑住，再用抬杆抬了起来，就吆喝着下山去。
山下，上山的山道上还有不少人是后面跟来的，看着被门板垫着、被猎户们抬着的老虎，都是惊讶又激动，纷纷议论着。
这就是老虎啊！
这就是真的老虎啊！
“燕娘！”上山的小道上，传来林平安激动又不安的喊声。
林平安知道消息后也是激动得浑身颤抖，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他无法在家等着，最后还是带着两个儿子赶上山来。
第104章 终于来了！
林燕娘背着长弓和两筒箭，正和背了一筐小猎物拄着长矛的男人一起往下山下。
听见喊声目光一掠，立刻就看到了下方人群里的爹和弟弟他们。
她的眼睛突然一热，眼泪就流了下来。
“爹！”林燕娘声音哽咽地喊了一声，就朝山下跑去，情绪有些激动地道，“我射死了老虎！我把那只老虎杀了！”
也为你报仇了！
三年前发生的事情，在别人眼里只是一件事情，在其他猎户们心里是一件让人畏惧的事情。
但在林平安一家人心里，就是恶梦。
三年来，林燕娘一直在努力做好一个猎户该做的、能做的事情，心底里却一直在希望老虎出现，她要一试！
射杀老虎本来就是她一直以来的愿望啊！
如今愿望实现，再看到爹，她心里突然有些崩溃般的激动，难以自抑地抱着爹就大哭了起来。
这里已经是双溪岭离山下不远了，也是安全的地方，就连村里人都敢跑到这里等着猎户们下山。
此时大家都在兴奋地叽喳议论着，突然就听见林燕娘的大哭声，皆是神色怔愣错愕地看了过来。
老虎不是那悍丫头杀的吗？
不愧是神箭手林平安的闺女，太厉害了！
杀虎女英雄啊！
这么高兴又风光的事儿，她怎么反而哭了？
“我们先下去，都抬到平安家里去，再去寻车。”林老六收回目光，冷静地吩咐猎户们赶紧下山。
村里人是来瞧热闹的，但他们也不能得意忘形，任由村里人拦在这里瞧热闹，他们还有他们的事儿做。
老虎是打下来了，猎物也有不少，但没换成钱就都是虚的。
大家也冷静下来，有人吆喝着开道，一行人继续往山下走。
没人过来问怎么回事儿，也没人想要安慰林燕娘几句，因为他们都理解她此时的心情。
她再厉害也只是一个十五的丫头！而老虎也是造成林平安废了、一家人艰难的祸首。
“好丫头！辛苦你了！”林平安也是热泪盈眶，声音哽咽起来。
“姐姐你好厉害！”林灿在一旁一边抹泪一边大声夸着，满心都是佩服。
“姐姐！呜呜呜……”林灿哭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林叔，别难过了，以后山里安全多了。”云靖宁走过来，试图安慰着林家人。
山里安全，也是他的目标之一。
“爹，明天一早，我们和云三拖猎物进关内去，不经过下溪村的贩子了，云三寄信到关内还没收到消息，我们自己去。”
林燕娘哭过之后心情好多了，这时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咧开嘴开心地笑着，也说起了正事儿。
“关内？”林平安神色一怔，突然看向云靖宁，“就刚才有人来村里找你了，说是收到了你的信。”
“来了吗？”云靖宁猛地挑眉，目光闪了闪，便要赶紧下山。
“来了，有三个后生，是张家小孙子领着的，不过我急着上山，跟他们说你在山上呢。”
林平安也拄拐跟着转身，就解释了刚才不久前的情况。
一听关内的人来了，林燕娘心里也安定了不少，觉得今天真是一个不错的日子，运气太好了！
“云三哥！我们来啦！”一声响亮的喊声自山脚下传来。
正下山的猎户们和村里人都听得一愣，这是谁来了？
云靖宁听见这雀跃激动的声音，嘴角抽了抽，终于来了！
只是那货怎么也跑来了……
“燕娘，你们先回去，我和他们私下先说说话，若是直接对上六叔他们，怕有些话不好说，至少我要先探个底儿。”
云靖宁连忙扭头看向慢两步在后面扶着爹的丫头，吩咐她先走。
“好。”林燕娘连忙应了，到没多想，反正今天肯定会有个结果出来就是了。
林灿帮姐姐背了弓和平时用的小箭筒，林杰单背了大箭筒，兄弟俩也跟在爹和姐姐身后下山去了。
云靖宁扭头朝山上看了看，所有人都在往下走，他已经落在后头了，这才回应了一声：“秦三儿！你们上来！哥累了！”
走在前面的猎户们一听云三竟然这样说话，都哈哈地笑了起来，这时就看到一个长得标志结实的小后生蹬蹬地沿着山道往上跑。
这就是秦三儿啊！云三在关内的朋友来了，收猎这事儿很快就有结果了。
猎户们和刚才在山林里知道了他们谈话的猎户家里人，心里都忍不住火热地期盼起来。
这些关内人不知道有没有带上足够的钱？
若是能直接换成钱给他们，让他们一如以前那般不用操心太多事情，就最好了。
在小后生后面，又跑上来一个后生，年纪看着略大一些，不过都身姿矫健、步履轻松、神采飞扬，很是招人目光。
后面……山脚下还有着急的声音传进来。
“喂！你们这些混帐！都跑了马怎么办？谁来帮我看马啊，一两银子酬劳！”
立刻就有两个妇人冲了过去，只不过对方一脸嫌弃地看着她们。
“你们看得住吗？”
这时林老六回头看了一眼，立刻就喊了王威过去。
“我是猎户，和云三是一起的，不用你的钱，帮你看一会儿，不过你们要快点下来。”
王威看了一眼那个后生，解释了原由，又指了指对方手中牵着的三匹马的缰绳，朝山坡附近的树指了指。
“你把马系那儿，我在这儿看着不让人偷就成。”
“好、好，多谢！多谢！”那后生连忙答应了，就拽着缰绳走过去，很快就把匹都系树上了，又朝王威一抱拳。
他们进村就打听过了信中留款“云三哥”的人在村里的情况，知道是猎户林平安家的上门女婿，进山打猎了。
因此，王威说到猎户身份又喊出了云三名字，自然是可靠的。
三个后生陆续跑上山，都经过了林平安和林燕娘他们身边，都是见过林平安的，纷纷神色复杂地抱拳。
山道上，云靖宁看着上朝想要行礼的人，连忙抬手阻止了，目光又朝山下看了一眼。
大家会意，只以“云三哥”相称。
三人分别是云靖宁的亲卫云霁、云霄兄弟，最小的那个是秦将军府三孙子秦湛。
第105章 张罗假身份
“先听我说！”云靖宁不等他们三人正要开始的七嘴八舌，立刻沉了声音，目光严肃起来。
三人神情一凛，然后站好了，闭紧了嘴巴，目光却仍是好奇地看着他。
云靖宁三两下就将自己的经历说清楚了，包括他先前的任务、负伤、被猎女所救，到现在他在猎女家养伤，想娶猎女为妻。
说到这里时，三人的眼睛都大大地瞪了起来，怔愣又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这位爷是疯了吧，还真是要当上门女婿啊？
“北漠用老虎盘踞在野猪岭一带，让咱们东黎的猎户不敢跨过去，这实际就是侵占了我东黎地界，我们要打过去，就必须清除野猪岭的危险。”
“这些日子我会留在这里，联手两村猎户将野猪岭的危险清除，打通我们前进的道路。”
“你们几个记住，现在我是关内一普通商户家的儿子，行三，叫云三，因年少有些游手好闲而不受父母欢喜。”
“家中产业多分与上面两个兄长，我无家业所累，也无妻室，与兄弟们关系并不好，这两年四处谋生居无定所与邻里也不相熟。”
“你们回去之后，赶紧给我安排好这个身份，父母、兄长和他们的家人，都不能漏掉，哪天我媳妇儿要去关内看我家里情况时，不能穿帮。”
“而你们……你们俩就是我们族里的人，年少时一起上过学因而交好，你秦三儿就是经常与我打架而认识。”
“至于你们的身份……随便弄弄，对得上就行。”
云靖宁这些天早就在琢磨这事儿，此时总算等到他们过来接应，当然是立刻就交代他们。
“三爷，干什么弄这般复杂啊？”云霁一脸不解地看着云靖宁。
“打通野猪岭的路之后，你就回去了，三夫人带回去就是，你的身份还能瞒着不成？问题根本不在这村里，而是在家里啊。”
所以，你费这般心思张罗假身份干什么呢，你要赶紧想的是怎么跟家里禀报这事儿吧……
“你说得容易。”云靖宁却横了他一眼，“若让她知道我身份，吓跑了怎么办，谁赔我媳妇儿啊。”
“……”三人面面相觑，最后一齐无语地看着他。
要不要这么怂啊！
“这事儿不许传回家里，将来我回去时自会向家里禀明，可不许从你们口中漏出半句风声，这是军令！违令者军法处置！”
“是！”三人吓得连忙行礼、领命。
“若是让我哥知道了咋办？”起身时，秦湛苦着脸可怜兮兮地看着云靖宁。
“谁说的谁承担，便是被他们偷听到，谁说的谁承担。”云靖宁瞪了他一眼。
秦湛哆嗦了一下，撇嘴不敢再吱声了。
“好了，我们下山吧，现在你们就是我在关内的收猎贩子了，以后各天就来村里收一回猎，村里人若问起，就说你们已经联系了几家酒楼收货。”
“至于价钱……”云靖宁突然语声一顿，看向他们，“你们带钱了没有？”
“带了！带了！”云霄连忙应声，便摸出一只钱袋来。
“到是周全。”云靖宁看着鼓囊囊的钱袋子，不由一笑，“我信中不便细说，还好你们机灵。”
“没细说？”三人却是愣了愣，又相视一眼。
云霁默默拿出一封信。
云靖宁挑眉，心里已有猜测，还是将信接过来看了一眼。
上边是他当初交代的地址，信封里抽出来的却是两张碎纸，不由一愣。
待看到另一张碎纸上写了什么时，他嘴角抽了抽，有些哭笑不得。
那个掉钱眼儿里的死丫头！
竟然背着他往信封里塞纸条，找他的朋友要钱？这行为也是彪悍了。
他把信自己收了起来，再看钱袋子里有银锭子也有散碎银子，加起来差不多有一百两吧。
“这些不够。”他看了三人一眼。
“今天不小心打了只老虎，还有野猪和其他小猎物，你们要收货最好当场把钱算给猎户们，他们高兴了，以后买卖才好做。”
“这些够不够？”秦湛拿出自己的钱袋里，里边除了些碎银子，还有两张百两银票。
云霁也拿了钱袋出来，里边是一撂十两面额的小银票。
他道：“我们也不知具体情况，一边是信里有写要钱，一边是你要做收猎买卖，就琢磨着准备了一些散钱。”
这撂散钱有五十张，总数五百两银子。
“好，这些肯定够了，秦三儿你的收起来别让人知道你们有钱，这些就说是你们几个凑的，今天才来就是凑本钱去了。”
云靖宁立刻有了主意，继续安排他的这场收猎戏，三人听了连连点头应下。
云靖宁又交代了一下细节，让他们别做错了，四人这才下山去。
他们在山间说话都压低了声音，声音并没有传出多远，已经下山的村里人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来到山脚，就看到王威正有些不耐烦地朝山道上方张望着，看到他们下来这才露出了笑容，开心道：“云三你们可下来了！”
“辛苦你了。”云靖宁笑着道了谢，目光一转却是无语，瞪了身边的人一眼，“马车呢？”
“马车搁驿站呢。”云霁连忙解释。
“你信中说想做收猎买卖，要咱们在关内打听行市，联系买家，又让咱们驱车前来，可咱们毕竟没来过，当然是先骑马来瞧瞧情况。”
这么一说，就与云靖宁去信对上了。
“在镇上也行，咱们用驴车送到镇上就好了。”王威一听连忙说道，“六叔之前的安排还是可行的。”
林老六的安排，就是大家护送猎物到镇上，到车马行租了马车，再送出镇子，剩下的路就由云三和燕娘还有平安叔去走了。
现在云三的关内朋友到了，事情更好办才是。
“那好，咱们先去看猎，谈好价钱收了货，下午就走。”云靖宁立刻不纠结马车问题了。
他现在的任务就是清理出野猪岭一带，随后领兵穿过白花山，若山中有老虎，难免会阻碍行军。
猎户们活动在山林里很正常，若是行伍在山林里停留太久就怕打草惊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