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7章 他没有得手,人家干嘛杀他
爱去
见他半天不应,祝烽看了他一眼:“怎么?不愿意?”
黎不伤立刻俯身道:“微臣不敢。只是贱内她,她生病了。”
“病了?”
祝烽微微挑了一下眉毛,道:“什么病?严重吗?要不要朕派太医过去看看?”
黎不伤急忙说道:“不敢劳动太医。贱内也不过就是受了些风寒,每年都要闹这么一出,只好好调养便是。”
祝烽又看了他一眼,才说道:“既然这样,那便罢了。若她再有不好,你再来回朕。”
黎不伤道:“微臣谢皇上隆恩。”
祝烽摆摆手道:“你下去吧。”
黎不伤这才退出了书房,走出去的时候外面一阵冷风吹来,也吹得他身上微微有些透凉,但他并没有多做停留,加紧脚步往前走了一段,就看见南烟正准备拐进内院,他立刻走上前去:“娘娘。”
南烟停下来,回头看向他。
黎不伤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明明是他叫住了对方,可真正两个人相对,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低头看着她,那目光让南烟不由的蹙起了眉头。
不过,她还是很平静的说道:“黎大人叫住本宫,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黎不伤迟疑了一下,没开口。
南烟却笑道:“黎大人没话要说,可本宫倒是真的有话要对黎大人说。”
黎不伤抬起眼看向她:“娘娘要跟我说什么?”
南烟又看了他一会儿,才慢慢的说道:“昨夜若不是黎大人出手,心平的安危还难说,本宫应该感谢黎大人救了心平。”
黎不伤一双眼睛盛着慢慢的情绪,纠结得像是千军万马在内中厮杀,可他整个人却是沉沉的,看了南烟许久,才慢慢说道:“若是别人这么说,我只会说,这是职责所在。若你——”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南烟打断了。
南烟微笑着道:“既然是职责所在,那本宫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说完他转身要走,黎不伤下意识的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反倒是南烟刚走了一步,想想又停下来回头看向他,说道:“黎大人,此正值多事之秋,邕州也是多事之地,接下来还不知道会有多少的危险。希望黎大人记得刚刚的话,有些事,是你的职责所在。”
黎不伤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
半晌,才说道:“微臣,明白。”
南烟转身便走了,而他站在原地,看着南烟的背影一直消失在前方,可眼中的一点精光,却始终没有消散。
而南烟虽然一直没有回头的往前走,但似乎也能感觉到背后的炽热目光,看得她身上一阵发烫,加快脚步很快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这才稍稍的缓过一口气。
不过,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乱糟糟的,南烟正要推门,就看见得禄急匆匆的推门出来,差一点撞上她。南烟皱着眉头道:“干什么?”
得禄一见她,立刻松了口气。
“娘娘你总算回来了,大公主醒了见不着你,正闹呢。”
“哦?”
南烟一听急忙推门进去,果然看见心平坐在床上,长大了嘴巴正在干嚎,下面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连连讨饶,南烟便走过去道:“你这是在闹什么?”
心平一听她的声音,立刻停了下来,一头扑进她怀里:“娘!”
原来是在撒娇。
南烟又好气又好笑,只能抱着她坐到床边上,对着下面已经急得满头大汗的宫女太监们摆了摆手,众人这才如蒙大赦的纷纷退了出去。南烟抱着女儿,一边轻轻的抚摸她的后背,一边笑着说道:“大早起来就闹。谁又惹着你了?”
心平埋在她怀里,闷闷的道:“娘惹我了。”
南烟笑道:“娘一大早就走了,怎么惹到你了?”
心平道:“就是一大早走,才惹到我了!”
南烟立刻明白过来,她醒来之后看不到自己,肯定也猜到自己是去书房那边见她父皇了,这丫头又开始“争宠”这一套了。
于是笑道:“娘不是醒了之后怕吵着你,所以才离开的吗?”
“哼!”
心平也不理她,只窝在她怀里撒娇。南烟费了老大的劲才终于安抚了她,心平哼哼唧唧的自己穿好衣裳,洗漱完了坐到镜子前,揭开脖子上的布条一看,那条细细的伤口今天越发的显眼鲜红起来,虽然不疼,但一看就十分的扎眼。
她气得直跺脚:“娘!你看!”
南烟也走过去,掰着她的下巴细细看了一回,然后说道:“不妨事。娘晚些时候让太医院那边配些药过来,帮你去掉这条疤。这伤口很细,很快就看不见了。”
心平眼睛都红了,嘟着嘴道:“都怪那个坏蛋!”
南烟道:“对,都怪他!”
心平想了想,又道:“也怪父皇!”
南烟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道:“怎么又怪起你父皇来了?他不是也想办法救你的吗?”
心平道:“当然要怪他!越国的人那么坏,他还用那么多的粮食去养那些人,不是养虎为患是什么!”
“养虎为患?”
南烟微微挑眉,似笑非笑的道:“心平倒是长进了嘛,连养虎为患都知道。”
心平用力的一摆头,把自己的脑袋从她的手下挪走,气哼哼的道:“儿臣好歹也上了那么多年的学,怎么可能连养虎为患都不知道!”
南烟笑道:“那你还知道什么?”
心平看着镜子里映出的自己脖子上那条惹眼的伤口,越发生气的道:“我还知道昨晚那个人是个坏蛋坏蛋坏蛋!”
南烟道:“可不是嘛,可不就是个大坏蛋吗。”
她一边说,一边放沉了思绪,微微的眯起眼睛,慢慢道:“居然密谋刺杀越国的宰相,虽然没有得手,但这个人,也不简单呢。”
心平道:“他肯定不止干了这一件坏事。”
“哦?”
南烟低头看向她:“为什么这么说?”
心平道:“这还不简单?他都没有得手,人家干嘛杀他;既然越国的人追杀他,那肯定是因为别的事呀!”
南烟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别的事?
第3458章 一步险棋
当邕州城南院的人都沉浸在紧张的情绪中时,里这里不远的陡北镇上,一座华美的宅邸当中,服侍的下人们也都小心翼翼,生怕一点差池便会惹来杀身之祸。
这里,就是越国宰相陈比日的别苑。
他的老家不在这里,平日里又都是在大罗城中居住办公,之所以会在这个地方花费银钱购置一座宅邸,正是因为这几年他每一年都要到边境来巡视,查看自己划出的那千亩良田的情况,虽然来的时间不多,可这里服侍的人都是些细致的人,连丫鬟们都是精挑细选的美人。
但即便如此,当一个十五六岁,美貌的丫鬟跪在床前,将一碗药奉到他跟前的时候,他还是愤怒不已的一把将药碗推翻在地,汤药泼了那丫头一脸。
“啊!”
汤药还有些热度,烫得那丫头失声尖叫起来,陈比日更生气了,指着那丫头道:“给我拖下去,打死!”
外面的侍卫立刻走进来,将那丫头倒拖了下去。
那丫头又惊又怕,连连求饶,可陈比日根本看也不看一眼,不一会儿,就听见那丫头在二门外哭喊了几声,接着,便没了声响。
站在床边的陈文雄这才走到床边,扶着不断咳嗽的陈比日靠坐在床头,轻声说道:“叔父何必发这么大的火。”
陈比日咳得有腰都直不起来。
他遇刺的事情早已经天下皆知,只不过,伤情却不为大众所知,那一箭贯胸而出,离他的心脉只差分毫,是真的差一点就要了他的命,即便用了最好的药,也已经修养了这么长的时间,仍然虚弱不堪。这个时候只是动作大了一点,说了一句话,就已经有些喘不过气了。
他脸色苍白,只有两眼咳得通红,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平复下来。
说道:“都是些没用的废物!”
站在床前的几个人都露出了不安的神情,陈文雄对着他们挥挥手,众人如蒙大赦,全都退了出去,陈文雄一边拍着陈比日的后背帮他顺气,一边说道:“叔父不要生气。”
“我能不生气?”
陈比日红着眼睛道:“杀个人都杀不了!”
提起这个,陈文雄的眼中也露出了一丝冷光。
他说道:“这也不能怪下面的人,谁会知道,这中间会出了这么一个岔子,该动手的没动手,动手的却不是我们安排的那个人,叔父这边伤得比预计的更重;而那个人因为出了这个岔子,也以为我们另有安排,开始提防我们,派去灭口的人没能一击得手,才让他有可趁之机逃走。”
陈比日道:“这也就罢了,居然让他逃到炎国去了!”
他的脸色阴沉,因为苍白无血色的关系,更显得神情可怖,咬着牙道:“万一这件事传了出去,那我们的计划岂不是就要落空了?”
他们叔侄两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但寂静的空气里,却分明透着一股阴沉的味道。
这的确,一开始就是一个计划。
陈比日的遇刺,是他自己计划好的,为的,是引起炎国与越国的矛盾,如果能就此切断两边的贸易,甚至引起大战,那更是他的意外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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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很早开始就与大将军夏侯纠对立,但一直未能将对方彻底铲除,就是因为夏侯纠手中握有兵权,谁都知道,在朝堂上再能折腾,比不上手中实实在在的兵马,所以从很早开始,他就将自己的两个侄儿投入军中效力,如今也积累了一些声望。
可是,声望是一回事,军功又是另一回事。
没有战事,何来军功?
偏偏,夏侯纠虽然是个大将军,可他主导达成的和平协议却让他获利多年,军权还在他手里,战事虽然打不起来,但他一直受到了皇帝的宠幸,却断了陈比日两个侄儿的晋升之路。
所以,陈比日下了一步险棋。
他让人在边境刺杀自己,嫁祸到炎国人身上,再派人不断的在边境挑衅炎国守军,只要两边战火一燃,夏侯纠促成的和平协议就会化为废纸一张,这种时候,打仗反倒不能仰仗他,皇帝必然会另选将领,而自己的两个侄儿就能趁机出头。
这算是一石二鸟之计。
谁能想到,这么周密的计划,却出了岔子。
动手的,竟然不是他们安排的人。
他们安排的人动手会有分寸,不至将他伤得太重,但又能做好表面文章,可是,真正遇刺的时候,那贯穿胸膛的一箭险些要了他半条命,派人去灭口的时候才知道,有人抢先在那个人之前动了手。
这也让他们乱了阵脚。
是谁要杀他?夏侯纠?
虽然两个人早已经是水火不容,可夏侯纠如果真的在边境上刺杀了他,那不是引得越国与炎国大战,这种事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会做吗?
若不是他,那又是谁?
要知道,平日里宰相出巡,周围都是里三层外三层,寻常刺客难以近身,这一次是为了计划,他特地将身边的侍卫撤了不少,以方便安排的人动手,却正好被人利用了这个机会。
难道还有别的人知悉他的计划,趁机动手?
陈比日虽然有周密的几乎,但这一回,他的脑子也有些混乱了。
反倒是他的侄儿陈文雄更冷静一些,扶着他做好之后,又拿了一个垫子给他靠住,然后才说道:“叔父也不必担心,侄儿刚刚过来的时候才得到的消息,那个人,已经死了。”
“死了?”
陈比日大喜过望,想了想,又问道:“怎么死的?”
陈文雄道:“听说,他逃入邕州城,竟然闯入了炎国皇帝的行辕,还挟持了炎国的公主,被人杀了。”
陈比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拧着眉头想了想,说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要逃,逃到哪里不行,为什么还要去找死?”
陈文雄道:“这就不知道了。但不管怎么样,他已经死了。”
“……”
陈比日又拧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摇头道:“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他为什么去,是一个问题;他死归死,若他死前乱说了什么,那只怕——”
第3459章 少女的笑声
陈比日又拧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摇头道:“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他为什么去,是一个问题;他死归死,若他死前乱说了什么,那只怕——”
陈文雄冷笑了一声,道:“叔父,死无对证啊。”
死无对证。
这四个字,听得陈比日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抬头看向自己的侄儿:“什么意思?”
陈文雄道:“不管他说了什么,他都已经是个死人了。死人的话,能做数吗?”
“……”
“再说了,就算炎国人在他临死前听到他说了什么,又有什么用?那是炎国的人啊,陛下难道能不信叔父你,而去信炎国人吗?”
陈比日的眼睛亮了一下。
他说道:“你说得有理。”
陈文雄接着说道:“所以,叔父根本不必担心,若陛下来了真的问起,我们就一口咬定是炎国人谋害叔父,策划了这一起刺杀行动,等到时候,不管炎国人说什么,都只是他们的推托之词。他们说得越离谱,陛下也越不会信他们。”
“好,好,好。”
陈比日连说了三个好字,抬头看向自己的侄儿,眼中满是欣赏与欣慰的神色,点头道:“很好。”
这个侄儿心思如此细密,总算不负他这些年来的悉心栽培。
胸口有些微微发痛,他伸手按着胸口又喘了两下,陈文雄急忙要扶着他躺下,陈比日却摆了摆手阻止他,问道:“对了,陛下什么时候到?”
陈文雄道:“应该快到了。从大罗城到陡北镇,本就走不了一个月的时间,现在都还没到,只怕是在路上耽搁了。”
说到这里,他们都没说话。
越国国君的荒唐,他们其实都看在眼里,哪怕是一个多月前就接到了宰相在边境遇刺的消息,要从大罗城亲自赶过来,但在这路上,就不知要耽搁多久了。
且不说游山玩水,哪怕是见着一个漂亮姑娘,也足够让他走不动道的。
陈比日忍不住叹了口气。
陈文雄小心的看了他一眼,见他嘴唇很干,便走过去亲自为他沏了一杯茶送过来,叹息着说道:“大哥也真是的,他在陛下的身边伺候,也该好好的劝谏陛下才是。不管怎么样,叔父遇刺这么大的事,他也该急着过来看看,怎么能任由陛下在路上耽搁呢。”
陈比日就着他手里喝了两口茶,润了润嗓子,这才说道:“这也怪不了你大哥。”
陈文雄没说话,将茶杯放到了一边的小几上。
陈比日挪动着靠在床头,说道:“他也顾忌着咱们这边还需要处理那个人,若陛下来得太早,万一事情没有处理干净,岂不是反倒要露出马脚。”
陈文雄立刻笑道:“叔父说得是,是侄儿糊涂了。”
陈比日又看了他一眼,才说道:“你跟你大哥,都是我一手栽培起来的,你们是亲兄弟,要记得守望相助,若你们两个人互不信任,那能做得成什么事?”
陈文雄笑道:“叔父多虑了,我怎么会不相信自己的亲大哥呢。”
陈比日道:“这就对了。”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了一阵敲门声,陈文雄微微蹙眉,回头道:“什么事?”
门外传来了陈比日的心腹侍从丁冀的声音,他说道:“大人,二公子,前方来报,陛下明日就要到陡北镇了。”
“哦?”
屋内的两个人都大吃一惊,没想到他们才刚刚说完,越国国君就真的要到了。陈文雄的脸上露出了喜色,笑道:“好,没想到陛下这么快就到了,那咱们也该——”
他说着,看了陈比日一眼。
陈比日到底是在越国国君身边服侍了那么多年的人,要更沉着稳重得多。他想了想,道:“立刻吩咐下去,整个陡北镇戒严宵禁,准备迎接陛下。”
“是。”
丁冀领命立刻转身下去了。
陈比日又想了想,压低声音道:“炎国那边的消息,一定要封锁起来,务必要在陛下抵达陡北镇之后再让他知道。”
陈文雄想了想,立刻会过意来,微笑道:“侄儿明白。”
说完,他便也退下了。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陈比日一个人,他靠坐在床头,虽然脸色苍白,气息不定,但眼神中却充满了阴郁之意,他冷笑道:“两个皇帝都到了边境了,这种情况,还怕打不起来吗?夏侯纠,我就要让你看看,越国到底是谁说了算!”
这一天很快便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陈文雄便带着人早早的到村口摆开阵势迎接越国国君,虽然陡北镇只是一个小镇,但因为地处边境,毗邻炎国,加上这些年的贸易往来,让这里也跟着沾了不少油水,镇子往外扩建了不止一倍,陈比日再此地置了宅子之后,小镇更添光彩,镇头的路修得又宽又平整,两座石狮子威武雄壮,看上去颇有些威风。
此刻,镇头彩旗飘飘,迎接的人早已经排列两行队伍,翘首期盼着。
可是,从天刚蒙蒙亮一直等到了中午。
虽然冬天的太阳不像夏天那么毒辣,可还是有些晒人,加上众人头顶连一点遮阴的地方都没有,陈文雄也给晒出了一身的热汗,他不停的擦拭着额头的汗珠,伸长脖子看着前方。
终于,在有些人已经快要被晒得发昏的时候,长路的另一头终于出现了一支队伍。
是国君的队伍!
众人心中大喜,全都松了口气,只见那队伍也是列队整齐,前方两排骑兵开路,中间是一辆宽大的马车,车厢大得像一座小房子。
队伍缓缓的走过来的时候,陈文雄一眼就看到策马跟在马车旁边的他的亲大哥,也是陈比日悉心栽培的另一个侄儿,陈文枭。
他跟陈文雄年岁相当,容貌相仿,只是衣着更加华美一些。
在阳光下微微眯起的眼睛里,也透着深不可测。
他看到站在人群中的兄弟,轻轻的点了一下头,陈文雄也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很快,车队便到了。
众人立刻跪拜下来,恭迎国君,但是,车厢内却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陈文雄微微蹙眉,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却见车厢前方垂下的帘子微微晃动了一下,紧接着,一个少女娇俏的笑声从里面飞了出来。
第3460章 越国国君
陈文雄微微蹙眉,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却见车厢前方垂下的帘子微微晃动了一下,紧接着,一个少女娇俏的笑声从里面飞了出来。
陈文雄立刻低下头去。
众人跪在地上,只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一个个连呼吸都不敢敞开了。
原本就安静的环境,这一下更加鸦雀无声。
而马车里的人却好像根本没有留意外面的情况,那少女娇笑了两声之后,又轻轻的嘟囔了一句“你真坏”,接着又是一阵嬉笑声,那车厢微微的震颤起来,被一阵风吹起一角的帘子,从里面蹿出了一阵淡淡的馨香,只在跪得近的几个人鼻尖掠了一下,便消散在风中。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马车内仍然不时的传来那样的声音,而跪在外面的人更是大气不敢喘一口,上百人的场面,就这么僵持着。
护卫在马车旁的那些士兵一个个面无表情,目视前方,对这件事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见里面传出了一个年轻而慵懒的声音,懒懒的说道:“嗯?怎么不走了?”
马车停了这么久,他却好像刚发现似得。
跟在车边的一个太监这才抱着拂尘走到前面,陪笑着说道:“陛下,已经到陡北镇了。”
“哦?”
里面的人听了,倒是一点都不介意,又嬉笑了一番,然后才打了个哈欠,道:“来人。”
那太监立刻上前撩起帘子,众人这才看到车厢内的情形。
车厢很大,是因为摆了一整张床在里面,绵软幽香,坐在上面就跟坐在云堆里一般,此刻,里面正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
这个人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看上去身量不高,身材更是消瘦得如枯木一般,脸也是尖尖的,身上的衣衫凌乱,头发毛蓬蓬的,眼神涣散无神,眼底泛着乌青,一看就是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
此人便是越国国君,李无裕。
当年越国宫廷内乱,越国太子与皇后被叛军所杀,国君留下的十几个儿子也几乎被屠杀殆尽,只留下了他这么一个不到七岁的小皇子,之后被夏侯纠拥立上位。他年纪轻,朝政自然都是交给大将军和宰相处理,等到大一点,通了人事,宰相和大将军又不断的往宫中塞人,他的身边美人不断,也就养成了荒淫无度的个性,朝政大事一概不问,每日只要有酒有女人,与他而言便是天下太平。
像刚刚这样的事,一路上已经发生了无数次了。
此刻,他的怀里还抱着一个美艳的女子,云鬓松乱,衣带垂落,一副春睡捧心的模样,看得人脸上直发热,她却一点都不怕人看,只用一只手轻轻的揉着李无裕的胸口,柔声道:“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众人只看了一眼,就立刻把头埋了下去。
李无裕也丝毫不觉羞耻,反倒跟那女子又耳鬓厮磨,调笑了一番,才懒懒的说道:“你们都跪着干什么,起来吧起来吧。”
众人如蒙大赦,可跪了这么久,大家的手脚都发麻了,相互搀扶着才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连陈文雄这样惯于习武的人也踉跄了两步。
这时,突然传来了一声低喝:“大胆!”
众人被这一声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是大将军夏侯纠从跟在皇帝车驾后面的一辆马车上跳了下来,他虽然没有身穿铠甲,但身形高大,神情凶悍,加上一只瞎眼被眼罩罩着,更透着一股狰狞相,原本站起身的人又有几个吓得跪了下来,其他的人也都纷纷低头不敢吱声。
只见夏侯纠走到陈文雄面前,呵斥道:“好大的胆子,竟然在陛下面前失仪。”
陈文雄冷笑了一声。
他们这些人跪在地上跪了那么长的时间,谁站起来能稳稳当当的,自己还算是站得稳的,夏侯纠揪着这样的小事对自己发难,根本就是故意找茬。
况且这种小事,陛下又怎么可能真的在意。
于是,他连看都不看夏侯纠一眼,只对着李无裕拱手道:“微臣知罪,望陛下恕罪。”
李无裕立刻说道:“大将军,些许小事,何必计较呢。”
夏侯纠道:“陛下,正是因为陛下对他们陈家的人太过宽厚,小事不责,才会让他们越来越有恃无恐,犯下大错。”
陈文雄道:“我们犯下什么大错了?”
夏侯纠道:“陛下今日亲临陡北镇,陈比日居然胆敢不来接驾,这难道不是欺君之罪吗?”
众人这才注意到,接驾的人里的确没有陈比日。
陈文雄立刻说道:“陛下恕罪,非是叔父不来接驾,而是叔父遇刺身受重伤,根本没有办法起身。若勉强起身,伤口崩裂,加重病情,岂不是反倒让人误解,说陛下不体恤臣下?”
夏侯纠冷笑道:“遇刺到底有没有受伤,还是两说;更何况,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伤还没养好?还不能起身?我看,分明就是推托之词,他这是在怠慢陛下。”
陈文雄道:“叔父乃是当朝宰相,一心为公,岂敢欺君?他的伤到底有多重,能不能起身,陛下和大将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们两个人吵了半天,才发现,国君一直没开口。
等抬头一看,却见李无裕已经跟那美人又调笑在了一处,根本没人听他们说话。
陈文雄的眉头皱了起来,但还是耐着性子道:“陛下。”
“啊?”
李无裕这才回过神来一般,看了看他们,然后说道:“好好,走吧,去看看宰相大人。”
夏侯纠狠狠的瞪了陈文雄一眼,众人这才起驾继续往镇内走去。
接驾的众人都跟在了马车的周围,陈文雄策马走到了他的大哥陈文枭的身边,压低声音道:“你刚刚为什么不帮我们说话?”
陈文枭面不改色的直视前方,只压低声音道:“说了也没用。这一路上我也不知催了多少次了,只要这个胡媚儿一开口,陛下就什么都不听了。”
陈文雄咬着牙道:“胡媚儿?这又是夏侯纠送到陛下身边的?”
第3461章 拖下去打死!
陈文雄咬着牙道:“胡媚儿?这又是夏侯纠送到陛下身边的?”
陈文枭道:“前些日子夏侯纠引见的,不过听说,是去年炎国那边送来的礼物。”
“炎国?”
“不错,”
陈文枭一边策马跟着往前走,一边低声说道:“这个女人,跟一只狐狸精似得专会魅惑君上,偏生还就叫胡媚儿。自从这她到了陛下身边之后,先前得宠的那几个美人全都失了宠,陛下对她可谓言听计从。陛下过来看望叔父,也是她一定要跟着。”
“……”
“这一路上若不是因为她,圣驾也不会拖延那么长的时间。”
陈文雄道:“所以,她是跟夏侯纠沆瀣一气了?”
陈文枭沉沉的点了点头:“嗯。”
陈文雄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看着前方的马车,虽然帘子又一次垂了下来,可车厢内还是时不时的飘出一两声娇媚又慵懒的嬉笑来,幸好帘子放下了,否则,还不知里面的情形有多不堪入目。
陈文雄道:“看来这一次,事情不好办了。”
陈文枭压低声音说道:“不好办也得办。好不容易得到这一次的机会,总不能半途而废。”
陈文雄道:“那是当然。”
他们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没再说什么,只策马跟了上去。
陡北镇在过去虽然也算是一个边防重镇,但始终只是一个小镇,李无裕的车驾进入小镇之后,走了没一会儿就到了陈比日的宅邸,府里的人早已经出来跪在地上迎接,李无裕走下马车后也没理这些人,就任由他们跪在地上,怀里搂着那胡媚儿一路调笑着往里走去,终于来到了陈比日的房间。
这里门窗紧闭,安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
李无裕皱着眉头道:“这,怎么回事?”
陈文雄原本跟在后面,听见他问立刻走上前来,说道:“陛下,叔父他伤重难起,大夫特地嘱咐了不能让人打扰,所以下官才把这里服侍的人都撵了出去。”
“不能打扰?”
李无裕想了想,才转头对着身后跟着服侍的那些人说道:“那你们也不用跟着了,都下去吧。”
说完,又看了怀中的胡媚儿一眼。
胡媚儿噘着鲜红的嘴唇说道:“陛下,难道陛下要让妾身也回避吗?”
李无裕立刻笑着说道:“美人当然不用。”
陈文雄沉着脸没说话,只看着周围服侍的那些太监宫女都纷纷退出了这个院子,最后目光落在站在李无裕身后动不动的夏侯纠身上,上前笑着说道:“大将军,大将军莫非还要进去?陛下已经说了,还是不要打扰叔父得好。”
夏侯纠笑道:“怎么,多本将军一个人,就打扰到他了?”
陈文雄道:“叔父毕竟伤重。”
夏侯纠道:“正是因为他伤重,本将军才一定要进去看看。本将军与陈大人共事多年,情同兄弟,他伤得那么重,本将军怎么能不进去看望他呢?”
李无裕道:“大将军说得对。”
陈文雄没办法,只能让人上前推开大门,然后说道:“陛下请。”
于是,他们几个人便一道走进了屋子。
这个屋子虽然大,但门窗紧闭,空气也不流通,一走进去就觉得格外的憋闷,只有一点淡淡的光从窗户上透进来,屋子里浓浓的药味让胡媚儿刚一走进去就忍不住伸手捂住了鼻子。
李无裕也被呛得咳嗽了两声,往里张望了一下:“陈大人呢?”
“陛下……”
内室传来了陈比日颤巍巍的声音。
陈文雄立刻上前将屋子中间的那道帘子挽起来,众人才看到陈比日正奄奄一息的躺在里面的那张床上,他脸色苍白,身形消瘦,虚弱的样子好像一盏风中残烛,一口气都能把他给吹灭了。
昨天他尚且能起身发脾气,这个时候,却已经是一副气息奄奄,垂死的模样。
陈文枭立刻上前跪在床边:“叔父!”
陈比日看了他一眼,只点了点头,便抬头看向李无裕,挣扎着要起身行礼,口中道:“陛下,老臣,老臣……”
可刚动了一下,就虚弱得又跌回了床上。
陈文雄急忙过去扶着他。
李无裕也没想到他居然伤得这么重,慌忙伸手阻止:“陈卿就不要起身了,快免礼吧。”
他一边说一边走过去,看见陈比日的胸口还缠着厚厚的绷带,绷带上甚至还洇着血色,忍不住皱起眉头道:“怎么会伤得这么重?到底是谁,下手这么狠,要置陈卿于死地呢。”
陈比日躺在床上,虚弱的说道:“老臣一心只为了皇上,就是不知惹到了什么人,才会招来如此横祸。”
站在李无裕身后的夏侯纠这个时候走上前来,对着陈比日道:“陈大人。”
“夏侯将军……”
陈比日咳嗽了两声,道:“你也来了。”
夏侯纠道:“听说陈大人受了重伤,本将军无论如何也要来探望探望。”
“大将军有心了。”
“哪里。”
夏侯纠盯着他胸口绷带上洇出的红色,笑道:“听说陈大人是一个多月之前遇刺,怎么会这么久了伤还没好,还会见血?”
陈文雄道:“那一箭刺穿了叔父的胸口,险些伤及心脉,加上叔父年事已高,才会伤重难愈。”
夏侯纠突然喝道:“给陈大人看伤的人是谁?!”
他常年在军中发号施令,声音大得跟霹雳一般,李无裕和胡媚儿都被震得差一点跳起来,候在外面的大夫连滚带爬的走了进来,低头见礼。
夏侯纠道:“拖下去打死!”
那大夫吓得连连磕头求饶,陈文雄皱着眉头道:“大将军这是何意?”
夏侯纠道:“这样的庸医,留他何用?在军中,比陈大人伤重得多的,别说一个月,半个月就能好起来,分明是这庸医误人!”
他一边说,一边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支药瓶,说道:“本将军听说陈大人遇刺,特地带了军中上好的伤药过来,先将这庸医拖下去打死,再给陈大人换上这药,保管立刻见效!”
那大夫吓得魂飞魄散,不停的磕头求饶:“大将军饶命,大将军饶命啊!”
陈比日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第3462章 没有粮食,我们吃什么啊!
陈比日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不过,他立刻又恢复了虚弱的神态,咳嗽了两声之后,他喘着气对夏侯纠道:“没想到大将军如此关切老夫,连药都一并带来了,着实让老夫感动。”
夏侯纠道:“本将军与陈大人同殿为臣,自然亲如兄弟。”
陈文雄道:“就算亲如兄弟,也不该随意发落我叔父的大夫,更不应该问也不问叔父的病情就随意对他用药。这大夫乃是跟了我叔父几十年的,忠心耿耿从未有过失误,凭什么大将军一句话说他是庸医?再说了,叔父伤得这么重,这个时候拆开伤口上药,岂不是要他的命吗?”
夏侯纠道:“这种伤我见得多了,若不是庸医误人,又怎么会让陈大人在床上躺上一个多月。”
陈文雄道:“躺了一个多月,是因为伤得太重!”
夏侯纠道:“我看是因为庸医才会延误伤情。”
陈文雄沉着脸道:“大将军一定要看我叔父的伤口,有什么目的?”
夏侯纠冷笑道:“你们一直对陈大人的伤情遮遮掩掩的,又到底意欲何为?”
眼看着两边争锋相对,就要吵起来了,那李无裕皱着眉头,只觉得头疼,叹了口气便要走到一边去坐下,而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那美人胡媚儿突然说道:“拆开伤口,那岂不是要见血?陛下,”
她娇柔的扑到李无裕的怀里:“妾身最怕见到血了。”
李无裕一听,立刻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轻声呵护了几句,然后对着夏侯纠说道:“大将军,就不要再强求了。陈卿年纪也大了,经不起这么折腾。”
夏侯纠无法,只能作罢。
他低下头去,不悦的瞪了胡媚儿一眼。
胡媚儿眨巴眨巴眼睛,也不多说什么,只趴在李无裕的肩上轻轻的说着什么,李无裕拍拍她的手道:“美人别怕。”
这个时候,陈比日才又咳嗽了两声,虚弱的趴在床头对着李无裕道:“陛下,陛下如此体恤老臣,老臣感恩不尽。只是有一件事,老臣始终放心不下,一定要在这一次秉明陛下。”
夏侯纠的眼神顿时变得阴郁起来。
李无裕道:“陈卿要说什么?”
陈比日道:“老臣此次遇刺绝非偶然,而是有人有意为之。有些人,知道老臣忠心耿耿,一心只为陛下,所以一定要将老臣置于死地,这样才能实现他们的计划,将越国陷于水火。”
李无裕道:“陈卿又要说炎国的事?”
陈比日咳嗽了两声道:“不错。”
李无裕有些头疼的皱起眉头。
他最不喜欢的就是上朝,最头疼的就是听这些大臣们的长篇大论,尤其有些人说着说着还会争吵起来,他从来都不会听完这些人说什么,此次都是起身就走,留下一大群朝臣们争执不休。但这一回在这里,他又不能像在朝堂上一样抽身就走,只能叹了口气,安抚道:“陈卿既然已经受了伤,就不要再担心那些事了。”
“陛下!”
陈比日重重的咳嗽了几声,几乎要把伤口都崩裂一般,红着眼睛说道:“陛下,陛下难道不奇怪,为什么老臣会在陡北镇遇刺?这就是炎国人的阴谋,他们杀了老臣,让陛下身边再无逆耳忠言,才好继续掏空我们越国啊!”
李无裕已经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
这时,夏侯纠上前一步,沉着脸说道:“陈大人这话言重了。这些年来我们只用生丝就换取了炎国那么多的粮食,到底是我们掏空了炎国,还是炎国掏空了我们,陈大人是不是还没算清楚?”
陈比日喘息着说道:“是,我们是用生丝换了粮食,可正因为炎国大批的粮食运过来,压低了粮价,比沙土还便宜,如今我们越国的人越来越浪费,好好的大米随意丢弃。老臣这一次到陡北镇之前,还巡查了几处粮仓,那里的人也都用粮仓来储存生丝好用来换钱,根本不再储备粮食了!”
夏侯纠道:“反正每年炎国都按季将粮食送过来,就算没有储粮又有什么好怕的?”
“混账!混账!”
陈比日气得直拍枕头:“没有生丝只是换不了钱,可没有粮食,我们吃什么啊!”
李无裕和夏侯纠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好像都对他这没来由的担忧有些不耐烦了,可李无裕还顾忌着他是老臣,只能安抚道:“陈卿,你都已经伤得这么重了,就不要再为些许小事烦恼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好好的养伤,早日痊愈才是。对了,到底是谁刺杀你,凶手抓到了吗?”
陈比日咳嗽了两声,然后说道:“陛下,老臣还要说的,就是这件事。”
李无裕道:“哦?莫非陈卿已经抓到凶手了?”
陈比日道:“凶手虽然没有抓到,可幕后主使,老臣已经找到了。”
李无裕立刻道:“是谁?”
陈比日道:“就是炎国的人!”
“炎国人?”
李无裕大惊失色:“他们为什么要刺杀陈卿?”
陈比日喘息着说道:“陛下,老臣早就说过,老臣看破了炎国人的奸计,力劝陛下早日与炎国断交,而他们正是担心这一点,所以想要置老臣于死地。”
李无裕皱起了眉头。
他不太明白这两者的必然联系,甚至,连陈比日所说的“奸计”,也全然不明。
这时,夏侯纠上前一步,说道:“看来陈大人真的是伤得太重,都病糊涂了。炎国人为什么要刺杀你?再说了,你连凶手都没有抓到,又怎么能肯定就是炎国人动的手呢?”
陈比日冷笑了一声,道:“大将军一直不停的帮炎国人说话,又是为什么?”
夏侯纠道:“本将军倒也犯不着帮炎国人说话。只是——陈大人说这话,得有证据。”
“老夫当然有证据!”
陈比日转过头来,对李无裕说道:“陛下,老臣之所以没有抓住凶手,是因为凶手在行刺老夫之后,逃到了炎国。刚刚得到的消息,他已经被炎国的皇帝灭口了!”
李无裕大惊:“什么?!”
第3463章 一个交代
见李无裕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陈文雄抱拳道:“陛下,此事千真万确。正是炎国人派出杀手刺杀叔父,见事不成就杀了那个杀手灭口,以绝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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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无裕喃喃道:“他们,他们竟然敢谋害我朝宰辅,这,这——”
这件事太大,已经超出了他平日里能处理的事情的极限,他此刻被震得一片茫然,完全无法思考了。
见他这样,陈文雄又急切的说道:“陛下,就算粮食的事情陛下不在意,可是炎国的人公然刺杀我们越国的当朝宰辅,难道陛下也要纵容他们?若这样下去,恐怕下一次,他们再要动手,目标就是——”
这话他没有说完。
但即便不说完,李无裕也完全懂了。
他登时吓得白了脸,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是说他们要,要刺杀寡人?”
陈比日咳嗽着说道:“陛下,陛下要早做决断。万不能让炎国人把我们拿捏住啊!”
就在这时,旁边响起了夏侯纠的冷笑。
“这些话,怕都是陈大人在危言耸听吧。”
这冷冰冰的话一出,倒是让李无裕松了口气。毕竟,他在登基以来就没有真正的执掌过朝政,处理过什么大事,这样一件事又矛盾又复杂,完全让他蒙圈了,如今最希望听到的,就是事情根本没有发生,也没有这样的问题需要自己去解决,所以,一听到夏侯纠这么说,他下意识的就偏向他那边。
李无裕问道:“大将军的意思是——”
夏侯纠对着他一拱手,说道:“陛下也不要听信一些人的一面之词。陈大人说杀手是炎国人派来的,可有证据?或者,哪怕是有杀手的供词也罢。”
陈比日咳嗽了两声,道:“没有。”
夏侯纠立刻冷笑了一声,道:“既然没有,那陈大人凭什么断定杀手就是炎国人派来的?”
李无裕也忙说道:“是啊。”
陈比日白了脸,气喘吁吁的说道:“陛下,若杀手不是炎国人派来的,他为什么在行刺老臣不成之后又逃回炎国去?因为那里是他的老巢,他要回去想办法!”
李无裕一听,觉得他的话也有理,顿时眉头拧得更紧了。
他又转头看向夏侯纠,希望后者能说出什么来。
只见夏侯纠冷笑着说道:“逃去炎国就一定是炎国人?这话根本一点根据都没有嘛。”
李无裕道:“怎么说?”
夏侯纠道:“陛下,且不问那杀手到底是什么人,哪儿来的,他既然刺杀了当朝宰辅,自然是要逃的;他刺杀不成,陈大人必然是派出千军万马去抓他,他在越国呆不下去,除了炎国,他还能逃到哪儿去?用这个就想证明杀手是炎国人,未免也太轻率了些。”
李无裕点头道:“大将军的话有理。陈大人,那杀手的身份,只怕还得有其他的证据来证明才行。”
陈比日沉着脸,冷冷说道:“大将军一个劲的为炎国人开脱,到底有何目的?”
夏侯纠冷笑道:“我有什么目的?反倒是陈大人你,一个劲的想要把自己遇刺的事情推到炎国人的身上,你又有什么目的?”
陈比日刚要说话,夏侯纠就打断了他的话,抢着说道:“我知道,陈大人一直不满意炎国与我国交好,可是,两国交好又有什么不好?如今百姓安居乐业,粮食也充足,比起往年我们旱涝不保,年年饥荒,不知道要好多少倍?难道陈大人就一定要看到两国断交,烽烟四起,战火连绵,你才满意吗?哼,在下身为将军都不想打仗,为什么陈大人你偏偏那么希望打仗呢?”
这话简直说到了李无裕的心里去。
对他来说,国中无事,朝廷和百姓都富庶,那是一件铭记千秋的功业。当然,这都是小事,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是,只要没有大事,他就能一直在后宫享乐,享受这歌舞升平的太平盛世。
于是他对陈比日说道:“陈卿,你还是应该多为我们越国想想。”
陈比日原本已无大碍,如今这奄奄一息的模样不过是装出来的,但听到这话,却是真气得胸口一阵憋闷,哇的喷出了一口血来。陈文雄和陈文枭吓得急忙扑上去,又是叫大夫,又是给他拍着后背顺气,那大夫急忙拿了银针出来给他扎了两针,才算是缓了下来。
看到他这样,李无裕也有些慌了神。
不论如何,陈比日跟夏侯纠一样,都是辅佐他登基,为他处理朝政大事的股肱之臣,二者缺一不可。看到陈比日这个样子,他也不忍再强压他什么,只说道:“陈卿,陈卿你要保重啊。”
“陛下!”
陈比日嘴角还带着血迹,气息奄奄的说道:“老臣死不足惜,可是陛下难道真的不想想,什么人要谋害老臣?那杀手逃到炎国去,就真的跟炎国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
“陛下难道就这样看着老臣平白的受这一箭吗?”
这时,陈文枭也跪在了李无裕面前,低头说道:“陛下,叔父的话有理。就算事情不是炎国的人做的,可杀手毕竟逃到了炎国,炎国人也毕竟处置了那个人,若我们连这件事都不彻查清楚,那于情于理都是说不过去的。”
李无裕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刺杀越国当朝宰辅的杀手被炎国人杀了,不查清楚,的确说不过去;可是,他又不想跟炎国人翻脸,如今这样真的是两边为难。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他身边不吱声的胡媚儿轻声说道:“好歹,得给我们一个交代啊。”
一听这话,李无裕眼睛亮了一下。
他说道:“不错,这话有理。既然人逃到那边去,他们又杀了那个人,一个交代还是要给我们的。”
夏侯纠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瞪了胡媚儿一眼,而李无裕已经说道:“大将军,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让炎国人把那杀手的尸体交还回来,最重要的是,让他们给咱们一个交代,这件事,就可以了了。”
夏侯纠想了想,道:“也好。”
第3464章 胡媚儿
事情商议定了之后,自然便要安排越国国君休息。
陈比日苦劝李无裕就留在自己的庄园当中,毕竟他们早已经做好了接驾的准备,连院落都打扫干净了,可夏侯纠却冷笑着说道:“陈大人受了这么重的伤,大夫还特地嘱咐了你要静养,既然如此,我们这么多人留在这里,岂不是要打扰你休息吗?”
陈比日皱起了眉头。
李无裕也连连点头。他本也有些怕这个老臣,不是怕他别的,就是怕他在自己耳边唠叨。毕竟这一次巡游陡北镇,他也是想要出来玩玩,如果能看到什么美女,自然也是要收入囊中的。有这个老臣在,只怕自己又要被管了。
便说道:“大将军说得没错。陈卿,你还是好好休息养伤吧,大将军已经准备好了接驾的地方了。”
陈比日只觉得自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气得一阵咳嗽。
不过幸好,他一早就将自己的一个侄儿留在了皇帝的身边,正是提防着自己不在的时候夏侯纠离间他们的君臣关系,抬头看了陈文枭一眼,只见陈文枭轻轻的点头,示意他无妨。
于是,陈比日趴在枕头上,咳嗽着说道:“那,老臣就恭送陛下了。”
一行人便离开了他的庄园。
陈文雄一直将他们送出了大门,等到车队消失在长街尽头之后,他才匆匆回到了园中,只见陈比日正从床上起身,形容动作已经不似刚刚在李无裕等人面前那么虚弱,抹了一把脸之后,脸色也没那么苍白,只是阴沉得吓人。
他狠狠的说道:“这个夏侯纠,老夫迟早有一天要将他碎尸万段!”
说到激动处,又咳嗽了起来。
陈文雄急忙坐到他的身边给他拍后背顺气,然后说道:“叔父不要生气,小心身体。”
陈比日咬着牙道:“我怎么能不生气。这一次老夫差一点连身家性命都搭上了,若如此都还不能让两国开战,那等将来两国的联系更紧密的时候,就更无法撼动夏侯纠了!”
陈文雄道:“叔父别急,陛下不是也说了吗,要让炎国人给咱们一个交代。”
“一个交代?”
陈比日冷冷道:“一个交代,又算什么?”
“……”
“再说了,这件事还是让夏侯纠去办,他巴不得息事宁人。到时候不管炎国那边给出什么答案,他都会力劝陛下接受,那咱们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到不见得。”
“哦?”
陈比日回头看向自己的侄儿:“何出此言?”
陈文雄冷笑了一声,压低声音道:“叔父别忘了,陛下虽然是把这件事交给夏侯纠去办,可大哥还在陛下身边啊。”
陈比日道:“你是说?”
陈文雄说道:“叔父你想,我们说是要一个交代,但怎么样的算个交代?受伤的是叔父你,只要你不认,什么交代,不都不作数吗?”
陈比日眼睛一亮:“有理。”
陈文雄道:“刚刚在出去的路上,我跟大哥已经商量好了,这一次的事,不管炎国给出什么样的交代,我们都不轻易松口。况且,人本来就是死在他们的手上,只要我们咬死了人就是他们派过来的,他们也百口莫辩。到那个时候——”
陈比日道:“文枭是怎么打算的?”
陈文雄道:“我和大哥的意思是,最好能够促成两边会面。”
“会面?”
“不错,”
陈文雄压低声音道:“叔父你想,好不容易他们炎国的皇帝和咱们越国的国君都到了这个地方,若不见个面,那岂不是辜负了两位?”
陈比日顿时明白过来。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连连点头道:“有理,有理。”
“……”
“等到双方会面——要什么事,闹不出来的?”
陈文雄道:“正是这样。所以这一次,只要等到大哥在陛下面前使使劲,这件事一定能水到渠成的。”
陈比日笑着点头,道:“也幸好当初老夫将文枭留在了陛下的身边,要不然,这件事也没那么容易成事。”
陈文雄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立刻说道:“总之这件事,我们会办妥的。”
陈比日点了点头,正要躺下休息,突然又想起什么来,道:“今天跟着陛下来的那个女人——”
陈文雄道:“那个美人叫胡媚儿,是去年的时候炎国那边送来的,夏侯纠将她引荐到陛下的身边。这个女人很有手段,她到了陛下身边之后,之前受宠的那些人全都失了宠,陛下连巡游都带着她。”
“是夏侯纠引荐的?”
陈比日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道:“那她刚刚怎么——”
虽然事情并没有达到他们预先设想的结果,但幸好是这个胡媚儿提了一句“交代”,才让他们的计划有继续实施的可能。这个女人既然是夏侯纠引荐,又是炎国那边送来的,怎么会帮他们呢?
陈文雄道:“想来也就是个没脑子的,在陛下跟前瞎胡闹罢了。”
陈比日想了想,道:“还是要留神,在这个时候,陛下身边的任何一点情况我们都要掌握清楚,大事往往毁在小事上。”
陈文雄道:“我明白,这件事大哥会留意的。”
陈比日这才点点头,累了半日,他也有些倦怠了,便躺下休息起来。
而另一边,李无裕的车驾到了另一处庄园,是夏侯纠早就准备好迎接圣驾的地方,这里正居闹市,四通八达,不过提前就让人做好了准备,周围不再放任何行人通过,李无裕带着人高高兴兴的进去了。
等到稍事安顿之后,夏侯纠便要准备去完成李无裕交代的事,问炎国人一个“交代”。
但他没有立刻出门,而是走到一处长廊上。
不一会儿,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走了过来,不是别人,正是跟在李无裕身边服侍的胡媚儿。
李无裕一刻都离不开她,这个时候还是刚刚安顿好,她哄了半日,李无裕躺下休息了,她才得空出来。走上长廊便看见夏侯纠面色不愉的看着她,微笑着行了个礼:“大将军。”
夏侯纠沉声道:“你刚刚,什么意思?”
第3465章 皇上打算怎么办?
夏侯纠沉声道:“你刚刚,什么意思?”
胡媚儿睁大眼睛,一脸无辜的表情道:“大将军这话妾身不解。什么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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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纠瞪着一只眼睛看着她,面色阴沉得连这里的光阳都照不亮,说道:“你为什么要帮着陈比日他们说话。交代,什么交代?有什么好交代的?”
胡媚儿闻言,立刻笑了起来。
她说道:“原来,大将军是为这个生气啊。”
夏侯纠道:“哼。”
胡媚儿道:“这件事,大将军可冤枉妾身了。刚刚妾身也看到了,大将军是想要替妾身的母国洗脱嫌疑,此情此意,妾身感怀不已。正因如此,妾身才会说那句话。”
夏侯纠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胡媚儿道:“大将军也看到了,不管那陈比日是真的伤重,还是装作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可他的的确确是中了一箭,而刺杀他的人,也的确是逃到了妾身的母国去,真相如何尚且不论,可明面上的事,却是跟妾身的母国脱不开干系。”
“……”
“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若非如此,那陈比日也不会咬死不松口了。”
“……”
“他是这样,可大将军却一味的为妾身的母国开脱,这样一来,岂不显得大将军自己居心叵测?万一说严重些,只怕他们还会反咬大将军一口呢。”
一听这话,夏侯纠的才有些回过神来。
他平时在朝堂上跟陈比日最对惯了,只要对方赞同的,他都反对;只要对方反对的,他都赞同,这一次知道陈比日会借题发挥,而他不愿意让自己当初议定的和平协定被人破坏,所以出于本能的跟陈比日对着干起来,却真的忘了这一点。
他一味地袒护炎国,的确容易授人以柄。
更何况——
陈比日是真的遇刺了。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更阴沉了几分,说道:“就算如此,现在真的要炎国给出一个交代,你觉得,这件事有那么容易了结吗?”
胡媚儿掩口轻笑了一声,道:“大将军顶天立地,这样的小事对大将军来说岂不是易如反掌。”
“……”
“妾身如今一心只服侍陛下,刚刚也只是感怀大将军为妾身的母国开脱之情,所以才贸然开口,至于别的大事,与妾身无关。”
夏侯纠阴沉的看了她一会儿,才说道:“你最好是这样。”
胡媚儿笑了笑,又抬头看了看天色,然后说道:“若大将军没什么事,妾身就回去了,万一陛下醒来见不到妾身,又要生气了。”
说完,对着夏侯纠一福,便转身离开了。
看着她窈窕的身影渐渐走远,夏侯纠突然道:“那件事,是谁干的?”
胡媚儿闻言,驻足回头看向他,一脸茫然的神情:“大将军说什么?”
夏侯纠道:“刺杀陈比日的人,是谁派来的?”
胡媚儿愣了一下,立刻又笑了起来,道:“大将军这话可奇了,妾身身居深宫,一心只服侍陛下,又怎么会知道外面的事呢?”
夏侯纠阴沉的看了她一会儿,才摆摆手。
胡媚儿不动声色的笑了笑,转身走了。
很快,文书便发到了邕州城。
崔元美将文书呈到祝烽跟前的时候,他刚在书房内简单的用完了晚饭,房间里还弥散着一点淡淡的饭菜香味,可是,当他拿起那份文书的时候,脸色一沉,房内的气氛也立刻变得紧绷了起来。
文书上的字也不多,他展开来只扫了一眼便看完了。
然后冷笑了一声。
就在这时,小顺子来报,贵妃娘娘在外求见。
祝烽道:“让她进来。”
崔元美急忙侧身站到一边,只见南烟手里捧着一个小盅慢慢的走了进来,对着祝烽行了个礼,他也忙向南烟俯身行礼:“微臣拜见贵妃娘娘。”
南烟笑道:“本宫可是打扰大人与皇上议事了?”
崔元美只笑了笑,不敢搭话,祝烽道:“你先下去吧,这件事朕想一想。”
“是。”
崔元美行了个礼,便转身退了出去。
等到他走了,祝烽转头就看见南烟将手中的小盅放到了他的桌上,忍不住皱起眉头:“你又送什么来了?朕刚刚用过晚饭。”
南烟板着脸道:“妾过来的时候,看到撤下去的盘子了,皇上吃的都是些什么呀,连只猫都养活不了呢。”
站在门口的小顺子忍不住笑了一声。
祝烽气得直咬牙,恨恨道:“你看朕撕了你的嘴!”
南烟也知道他不会真的跟自己生气,自顾自的盛了一小碗燕窝端到祝烽的面前,厚着脸皮笑道:“皇上要撕了妾的嘴,也先把这燕窝喝了。”
祝烽看着那碗里黏糊糊的一碗,忍不住皱起眉头:“又是这东西。”
南烟道:“妾顶着大太阳,守着炉子煨了半日呢,皇上不吃,妾就白遭这罪了。”
祝烽抬头看了她一眼,果然额头鬓角还有些湿漉漉的,便叹了口气,伸手接过来,道:“你以后少弄这些。便是要弄,也让下面的人去守着,堂堂一个贵妃,又不是烧火丫头,何苦去守着那炉子。”
南烟见他拿起调羹开始喝了,才笑道:“若不是妾亲自去守着,下面的人守着,皇上此刻还肯用吗?”
“哼。”
“这叫苦肉计。”
祝烽又下死劲瞪了她一眼。
到底还是心疼她,虽然吃不下什么东西,也勉强灌了一碗。
南烟在一旁看着他吃下去,眼睛笑得弯弯的,不过,眼角一溜,还是看到了桌上的那份文书,忍不住问道:“这是,越国那边送来的?”
祝烽将喝空了的碗递给她,自己拿出手帕来擦了擦嘴角,道:“是夏侯纠。”
南烟道:“他要做什么?”
祝烽道:“他们已经知道那个杀手死在了朕的行辕,如今,要朕给他们一个交代。”
“什么?”
南烟听得险些笑了起来:“交代?他们要咱们给他们交代?”
不过随即,她也回过神来,沉下脸道:“刺杀越国宰辅的杀手死在了咱们这边,他们也的确是得要一个交代的。”
说完,低头看向祝烽:“皇上打算怎么办?”
第3466章 火候不到
祝烽沉默了一会儿,眼中闪烁着点点寒光,道:“交代,自然是要给的。”
南烟一听就皱起眉头。
“毕竟,人是死在朕的行辕。”
南烟又叹了口气。
“只是,”
说到这里,祝烽自己的脸色也阴郁了下来,南烟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若真的就这么乖乖的给他们一个交代,那就太助长他们的气焰了。”
“可不是吗!”
南烟迫不及待的说道:“刺杀越国宰辅是那杀手的事,他们追查杀手是越国宰辅自己的事,从头到尾这件事跟咱们就不挨着;如今,那人越过国境跑到咱们这边来死在这边,就成了咱们要给他们交代了?笑话!”
“……”
“若这么下去,那人人都能讹上门了!”
虽然心情沉闷,但听到这话,祝烽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道:“你这话倒是说得准,他们倒真像是来讹咱们的。”
南烟又看了一眼那份文书,微微蹙起眉头道:“这份文书是夏侯纠让人送来的,也就是说,这件事是他主导的。”
祝烽道:“不错。”
南烟道:“夏侯纠不是一直跟我国交好,他跳出来闹这一档子事,莫非是要跟咱们翻脸?”
祝烽又拿过那文书来看了看,道:“不像。”
“……”
“一来,两国的和平协议是当初他跟简若丞议定的,这件事就一直是他的功劳,也是因为这个,他才能稳坐朝廷;若他跟我们翻脸,和平局面被打破,他的功劳也就不在了;二来,这么多年来不打仗,兵马才不会调度,而一旦开始打仗,陈比日那两个侄儿肯定会趁机在军中培植势力取代他的位置,所以对他来说,他是万万不能跟我们翻脸的。”
南烟点头道:“有道理。”
祝烽道:“虽然文书是他让人送来的,事情也是他主导的,但从这上面的措辞来看,并不激烈。想来,应该是陈比日借着遇刺这件事想要大闹一场,而夏侯纠是想要把这件事压下去。”
南烟想了想,道:“可陈比日毕竟是越国宰辅,又有拥立之功,如今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越国国君也不好驳他的面子。”
“不错,”
祝烽道:“所以,夏侯纠来处理这件事,应该是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南烟立刻道:“可即便是这样,也没那么容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若要尸首,那还给他们就是,但交代嘛——哼!妾想着,皇上还是别那么好说话。”
祝烽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他瞧着南烟一副不好惹的样子,笑道:“朕在你眼中,什么时候变成‘好说话’的人了?”
南烟睁大眼睛看向他:“刚刚,皇上不是说,交代是要给的吗?”
“朕说了。”
“那——”
“可朕没说,交代是谁给谁啊。”
“……?”
南烟愣了一下,再看向他,心里隐隐的察觉道了什么:“难道,皇上是要他们给咱们交代?”
祝烽抿着嘴笑道:“他们的杀手死在这边,就能讹上咱们,那朕的女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岂能不讹回去?”
南烟脑子里灵光一闪,顿时会过意来。
“对啊!”
她重重的拍了一下手:“这杀手不管刺杀了谁,可说到底是他们越国人。越国人跑到皇上的行辕来闹事,还劫持了咱们炎国的公主,这才是一桩大事呢!”
祝烽笑道:“所以,这交代是要给的,只是,谁给谁,那就是另一说了。”
南烟只觉得刚刚憋得厉害的胸口一下子畅快了。
她立刻抓着祝烽的肩膀摇晃了两下:“那皇上赶紧让人去回了这件事啊。”
祝烽笑道:“你这么急做什么?”
南烟道:“妾想看皇上早些处理完这件事啊。”
祝烽笑道:“这件事不论是想要大事化小,还是小事做大,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俗话说,治大国如烹小鲜,处理国与国之间的事务也是一样,要讲究火候。火候不到,事情是成不了的。”
南烟看着他:“皇上,还要等什么火?”
祝烽只淡淡一笑:“这一道火,可要多烧些时候。”
南烟沉默着看着他,没说话。
这时,祝烽又想起什么来,抬头看向她,道:“对了,心平怎么样了?”
南烟一听,立刻眯起眼睛,道:“妾过来的时候,皇上不是刚刚让人送了汤药过去吗?怎么又问?”
祝烽不耐烦的道:“朕问你什么就答什么,哪儿那么多废话。“
南烟笑了起来,这才说道:“其实啊,皇上可以不必再让人送那些安神的药过去了,那丫头也就是当时被吓着,如今早好了。”
祝烽皱着眉头道:“朕不是听说,她还一天到晚在院子里打鸡骂狗的。”
南烟道:“不就是生气吗?”
“她生什么气?”
“气自己就这么被人近了身,还气人给她留了一道疤。”
祝烽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道:“不是已经让人给她配药了吗?疤还没消掉?”
南烟道:“早消了,所以如今只是在撒泼罢了。”
祝烽这才松了口气,想想又笑道:“这丫头这小暴脾气,也不知道是随谁。”说着,还故意看了南烟一眼,南烟翻了个白眼,只做看不见。
祝烽又笑道:“罢了,若她心情不好,你带她出去散散心吧。”
南烟睁大眼睛:“出去?”
祝烽道:“不用怕,人清理了,邕州城内还是干净的。再说了,多带些人在身边,也无妨。”
南烟想了想,道:“可这邕州城妾又不熟,就算带她出去也不知道逛哪儿好啊。”
说起这个,祝烽突然被勾起前情来,忍不住冷哼了一声,道:“你还不熟?当年不是有人带着你逛了大半个城吗?”
“当年?”
南烟疑惑的看着他,再一想才回过神来。
祝烽说的,是当年的童桀。
她忍不住沉下脸来——都过去这么多年的事了,祝烽竟然还记得,再说了,那也不是什么光彩的过去。
见她也动了气,祝烽便不逗她了,只说道:“出去随便逛逛,又不是让你去认路,散散心罢了。”
南烟又冷哼了一声,这才说道:“那不然,找个人来给妾带路吧。”
祝烽道:“找谁?”
第3467章 探病
祝烽道:“找谁?”
南烟笑道:“这都已经在邕州了,还有别的官眷能来给妾做向导吗?”
祝烽微微挑了一下眉毛:“哦,黎夫人啊。”
南烟听着他的口吻有些微妙,隐隐察觉到什么,轻声问道:“怎么?皇上不想妾跟她接近吗?”
祝烽道:“朕管你们女人家的事做什么?只是她没办法来给你做向导了。”
“为什么?”
“她病了。”
“病了?”
南烟听得大为纳罕,疑惑的说道:“什么时候病的?什么病?严重吗?”
祝烽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她跟朕是什么关系,朕还能知道这个?”
南烟自己回过神来,也笑了笑,但随即又皱起眉头道:“她那天陪着妾去军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才过了这几天就病了?”
祝烽道:“黎不伤说的,说是受了风寒,每年都要闹这么一两次。朕原本也说你一个人在这儿,也没人陪你说说话,想让她多来陪陪你,可黎不伤这么一说,朕也不好强迫一个病人。”
南烟道:“难道,就是那天去军营的时候,她陪着妾到处走,受的风寒?若是这样,那倒是妾的罪过了。”
祝烽看了她一眼:“怎么,想去探望病人?”
这话一出,倒是让南烟有些诧异。
并不诧异祝烽提出“探望病人”这件事,而是诧异,病人是黎不伤的夫人,若是要去探望病人,自己岂不是要去黎不伤的府上?
祝烽一向防他跟防贼一样,怎么这一回又松口了?
南烟想了想,也不多问,只说道:“皇上准吗?”
祝烽道:“他们夫妻两从京城远赴这邕州城,处理和越国的事务,也算是劳苦功高,加上,黎不伤还从那杀手的手中解救了心平公主,朕正不知道该如何赏赐。如今他的夫人病了,你也在这里,去探望探望,倒是他们莫大的荣耀了。你要去,便去。”
南烟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皇上还真让妾去啊?”
祝烽一看她的笑容又来气,狠狠道:“不去拉倒!”
南烟立刻笑了起来,道:“能不去吗?这可是皇上好不容易松一次口,妾不出去看看,岂不是辜负了陛下。”
祝烽道:“呸!”
两个人嬉闹了一阵,南烟便自己收拾了碗忠,道:“那,妾晚些时候过去?”
祝烽想了想,道:“明天再过去吧。”
“是。”
南烟也没有多问,便退出了书房,而祝烽休息了一会儿之后,便又让人把崔元美叫来,幸好,崔元美似乎一早就知道皇帝还要再传召他,就在南院外等着,到了书房之后,他在皇帝的授意下草拟了文书,很快便下发了下去。
第二天,南烟一大早就起了,服侍的人还觉得奇怪,听见她说要去探望黎夫人之后,别的人还好,在一旁收拾床榻的彤云姑姑难得的露出了惊讶的神情:“皇上让娘娘去探望黎夫人啊?”
南烟笑道:“怎么,很奇怪吗?”
彤云姑姑咬了咬下唇,没说话,而若水则是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看着铜镜中的贵妃娘娘,道:“这还不奇怪!”
南烟笑了笑,也不多解释什么,只催促她赶紧给自己梳头,等到梳洗完毕,用过早饭之后,南烟便带着自己的人,由一队护卫护送着出了南院,到了黎不伤的府上。
以为事先没有传话,所以贵妃的车驾突然停在黎府门口的时候,府中上下惊得一片慌乱,管事的带着一众仆人跪在门口,连连磕头,南烟被若水扶着走下马车的时候,只看到一地黑压压的脑袋,周围被临时撑起的黄布围着,驱散了行人,看得出来,这么临时来接贵妃的驾,他们也是尽力了。
可是,若水往周围扫了一眼,立刻就皱起了眉头。
她指着那管事的道:“你们家大人和夫人呢?怎么贵妃娘娘到了,他们居然敢不来接驾?”
那管事的吓得连连磕头,汗水把后背的衣裳都浸透了,说道:“贵妃娘娘恕罪,我家大人一早就出门了,现在还未回府;而夫人……夫人她着实没办法起身,所以小人等才斗胆前来接驾,望娘娘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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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烟微微蹙眉:“黎夫人还不能起身?”
只是风寒,能病到这么严重?
那管事的眼神慌乱,甚至都不敢抬头,只低着头,哆哆嗦嗦的道:“是。”
南烟想了想,道:“带路,本宫去看看她。”
“是。”
那管事的哆哆嗦嗦的从地上爬起来,站直的时候还趔趄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带着贵妃进了府,南烟一路走进去,只见这府邸虽然不算华贵,但收拾得倒也干净,只是,那么好的景致,却从内里散发着一种沉闷的气息。
就跟之前,谢皎皎来拜见自己的时候,身上散发的气息一样。
这个府邸,像是没灵气似得。
她也没有多问什么,只由那管事的领着往里走,期间不知过了多少门,穿了多少廊,终于到了一处僻静的院子,可却不是正屋。
南烟道:“你们夫人在这里养病?”
那管事的低头道:“夫人住这里。”
“住这里?”
南烟看了看这院子,收拾也得很干净,可是,整个气氛也是沉沉闷闷的,让人有一点喘不过气的感觉,而且,这院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正经的大院子,身为黎府的夫人,怎么会住在这里?
南烟道:“那,你们大人呢?”
管事的头也不敢抬,轻声道:“大人公务繁忙,平时——住书房。”
“……”
南烟的眉头蹙了起来。
这个时候,她反倒有些后悔自己东问西问的,问出这种事来也不好说什么,只摆了摆手,道:“去通传吧。”
那管事的这才松了口气,急忙过去通传了一声,随即,大门打开了。
南烟慢慢的走了进去。
这屋子虽大,但门窗紧闭,光线暗得跟黄昏时一般,整个屋子也带着一种暮气沉沉的感觉。南烟一走进去,就下意识的深吸了一口气,转头一看,只见谢皎皎躺在内室的大床上,帷幔低垂,却遮不住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
她轻声道:“娘娘……”
第3468章 不是风寒,是受伤
南烟急忙走了过去。
只数日不见,谢皎皎比之前又消瘦了好些,竟似有些形销骨立之感,她的身上盖着一床不厚不薄的被子,但在邕州这样的天气,盖这样的被子还是有些厚重了。
谢皎皎抬头看向南烟,她虽然脸色惨白,但眼圈却莫名的有些发红,她看了南烟一眼之后,便低下头去,轻声说道:“劳烦娘娘还来这一趟,我怎么担得起。”
这话说得,却好像带着几分怨怼。
连跟在南烟身后的若水都皱起了眉头,不悦的看了身边的彤云姑姑一眼。
而彤云姑姑却一言不发,只盯着谢皎皎的脸。
南烟柔声说道:“听说你病了,本宫特地过来看看。怎么,还不能起身吗?”
守在床边的一个丫鬟立刻说道:“启禀贵妃娘娘,我们夫人病得很重,这几天都不能动换的。”
南烟道:“大夫怎么说。”
那丫鬟道:“大夫只说,让夫人好好静养。”
言下之意,似乎贵妃这样来探病,倒是打扰了谢皎皎静养了。
若水脸上的不悦之色更重了一些。
倒是谢皎皎露出了一点淡淡的笑意,只是,虽然是微笑,可在她瘦得皮包骨头的脸上,反倒显得有些骇人。她轻声说道:“说什么静养,天天躺在这里,跟个活死人也没什么两样。难得娘娘还能想得到我。”
南烟坐到床边,柔声道:“这是什么话。”
她叹了口气,道:“也怪本宫,那天带着你出城去野地里乱跑了那么久,才害得你受了风寒。”
谢皎皎道:“这与娘娘无干。”
“……”
“是我……是我,命该如此。”
南烟闻言,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话说得如此败丧,实在不像是一个高门大户的夫人该说的话,况且,还是在贵妃的跟前。
于是南烟道:“说什么糊涂话,不过是受了点风寒,就说起命来了。你的命还不好?”
谢皎皎抬头看了她一眼,眼圈比先前又红了一些,目光闪烁了半晌,才淡淡一笑,道:“是啊,我的命,本是好的,只是——”
南烟看着她:“只是什么?”
“……”
谢皎皎又沉默了一会儿,才笑道:“没什么。难得娘娘来看我,我实在不该说这样丧气的话。”
南烟看了她一会儿,才说道:“正是呢。”
“……”
“偶感风寒,只是小病,犯不着说命不好什么的。”
说着,她又往周围看了一眼,然后说道:“对了,你们家大人呢?”
谢皎皎立刻垂下眼去。
旁边那个丫鬟轻声说道:“启禀娘娘,大人天不见亮就出去了。”
“出去了?”
南烟微微蹙了一下眉:“你还病着,他怎么就出去?”
谢皎皎的喉咙微微的哽了一下,才说道:“我这,也不是什么大病。”
南烟想了一会儿,道:“倒也是。一定是陛下有什么要紧的事吩咐他去做。本宫回去也跟陛下说说,若没什么紧要的,还是让他多留在府上陪你。他多陪陪你,你的病就能早些好起来。”
谢皎皎抬头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似笑非笑的道:“是啊。”
正在这时,外面一个丫鬟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药走了进来。
见她要喝药,南烟立刻起身走到一边去坐下,只见两个丫鬟都上前扶着谢皎皎起身,折腾了半晌,两个人都累出了一身的汗,总算是半扶半抱的让谢皎皎靠坐在了床头,然后一个丫鬟拿着碗勺,一勺一勺的喂谢皎皎喝药。
南烟在旁边看着不语。
等到她喝完了药,两个丫鬟又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扶着她躺下去,南烟这才起身道:“你喝了药也该休息了,本宫就不再打扰你了。”
谢皎皎抬头看着她,微笑着道:“娘娘这是说哪里话,娘娘能来,是蓬荜生辉,怎么会是打扰呢。”
“……”
“只可惜,我家大人今天不在家,不然——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若水的眉头都拧成了一个疙瘩。
南烟并不多说什么,只叮嘱屋里的人好好的照顾,便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
等出了黎府,一上马车,那若水立刻憋不住的吧嗒吧嗒骂了起来:“也太过分了,咱们娘娘过来看她,是天大的荣耀,可她说话不阴不阳不冷不热的,别的不说,坐了半日连茶都没上一杯,打发花子呢!”
南烟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道:“你可委屈大了。”
若水道:“奴婢哪里委屈了,是娘娘你,受这样的气!”
南烟笑着摇了摇头,又转头看向一路上一个字都没说的彤云姑姑,此刻她正皱着眉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南烟道:“怎么了?”
彤云姑姑这才抬头看向南烟,犹豫了一下,说道:“娘娘,那黎夫人有些问题。”
南烟道:“什么问题?”
彤云姑姑道:“奴婢看她的样子,不像是受了风寒。”
“哦?”
南烟微微挑了一下眉毛。
其实,她刚刚也有这样的感觉,刚刚他们停留了那么长的时间,谢皎皎既没有咳嗽,也没有擤鼻涕,那样子的确不像是受风寒。
南烟道:“那她到底怎么回事?”
彤云姑姑道:“奴婢看她的样子,更像是受了伤。”
“什么?!”
南烟惊讶的道:“受伤?怎么可能?”
彤云姑姑道:“奴婢不知道为什么,可刚刚看那两个丫鬟扶她起身的样子,她的身上,不,应该说是有一只手,是没有一点力气的,才让人那么费力。还有她喝的药,奴婢闻到那味道,也不是治风寒的药,而是伤药。”
若水一脸不敢置信的神情::“她是官眷,怎么会轻易受伤?就算,就算是不留神受伤的事,如实说就好了,为什么要骗皇上说是受了风寒。这,这不是欺君之罪吗?”
彤云姑姑道:“这就不知道了。”
若水拧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突然转头看向南烟:“难不成,她受伤的原因是不能说的?”
彤云姑姑道:“能说不能说的,说到底也是他们自己的家事吧。”
说着,她看向南烟。
却见南烟的神情慢慢的沉了下来,不再说一个字。
第3469章 谢皎皎的伤事,是两夫妻的事
他们回到南院的时候,祝烽刚用过午膳一会儿,南烟一进园子,就看见大门紧闭着,小顺子带着两个小太监在外面守着,见她来了,小顺子急忙上前请安。
南烟道:“皇上呢?”
小顺子轻声道:“娘娘,皇上刚用过膳,正打盹儿呢。”
南烟想了想,问道:“用了些什么?”
小顺子叹了口气,道:“厨房那边特地准备了好几个菜,可皇上只吃了些青菜,什么扣肉桂花鱼的一筷都没动。”
南烟皱起眉头:“饭呢?”
小顺子道:“拿茶送了半碗。”
这个时候虽然阳光明媚,但南烟的脸色已经阴沉了下来,吓得几个服侍的小太监大气不敢喘一口。可南烟也知道怪不了他们,只缓过一口气来,才说道:“去让厨房那边准备些点心,晚些时候给书房这儿送来。”
“是。”
她原想着回来跟祝烽说说话,但见祝烽在休息,心想着还是让他睡一会儿,谁知刚打算转身离开,从虚掩的窗户内就传来了祝烽的声音:“谁又在外头给朕瞎指派?”
南烟忍不住笑了笑,小顺子立刻扬声道:“皇上,娘娘回来啊了。”
“让她进来。”
“是。”
小顺子走过去推开门,南烟这才走进去,只见祝烽并没有上榻去休息,而是坐在书桌边一只手撑着额头在打盹儿,南烟上前行了个礼,立刻说道:“皇上这么睡,脖子会疼的。”
祝烽打了个哈欠,抬头瞪了她一眼,才说道:“脖子疼,也好过见到你头疼。”
南烟从一旁的卧榻上拿了个垫子走过去塞到他腰背后面,问道:“妾怎么让皇上头疼了?”
祝烽道:“一回来就瞎指派。”
南烟道:“妾那是瞎指派吗?皇上自己算算自己每日吃的东西,连心平都喂不饱呢。”
祝烽伸手用力的拧了她一把。
他知道说起这个来自己根本没有跟南烟斗嘴的份,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问道:“你才去这么一会儿就回来了?怎么,被人赶回来了?”
南烟白了他一眼:“他们敢!”
祝烽笑了起来,才稍稍的正经了一些,问道:“那位黎夫人,怎么?”
南烟的面色又有些阴郁了起来,她将自己去黎府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了祝烽,祝烽听着,眉心微微蹙起,沉思了半晌才道:“受伤?”
南烟道:“妾虽然没有看到她的伤处,但以彤云对药理的了解,她应该不会看错。”
祝烽沉默着不语。
南烟轻声道:“皇上,皇上觉得,是谁伤了她?”
祝烽看了她一眼,又顿了一下,才淡淡道:“朕怎么会知道?朕就算知道是谁伤了她,那也是他们两夫妻自己的事,朕管这个做什么。”
南烟微微挑了一下眉。
虽然祝烽说自己不知道,可刚刚他那句话,分明已经说明白了。
谢皎皎的伤事,是两夫妻自己的事。
所以——
南烟也沉默了下来。
祝烽又问道:“对了,你去他们府上,见到黎不伤了没有?”
南烟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没有。他不在家。”
“他去哪儿了?”
“妾也问过了,他家下人说他一大早天不见亮就走了,不知道去了哪儿。皇上是派他什么差事了吗?”
祝烽的神情变得微妙了起来:“朕可没派他什么差事。”
南烟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她没有再问这件事,只是觉得这书房里闷得慌,便走过去推开了两边的窗户,一阵风穿堂而过,才稍稍的舒缓了一下心中的燥热。回头见祝烽的额头上也满是汗珠,她便亲自过去沏了一杯茶,跟过去一样,放了一些杭白菊和冰糖进去,奉到祝烽手上。
祝烽接过喝了一口,似笑非笑的道:“还是老味道。”
南烟也笑了笑,又问道:“对了,昨天皇上收到的夏侯纠的文书,可回复了他们?”
祝烽道:“已经回了。”
南烟睁大眼睛道:“皇上怎么回的?”
祝烽只瞥了她一眼,冷冷道:“瞎打听什么?后宫不能干政这规矩都被你吃了?”
南烟知道他是故意在戏弄自己,厚着脸皮道:“妾都已经跟着皇上到了边境上了,能不关心眼巴前的事么?皇上,就别卖关子了,说嘛。”
说着,还故意抓着祝烽的肩膀晃了两下。
祝烽啪的一声把她的手打下去,还掸了掸自己的肩膀,才说道:“朕跟你有什么好卖关子的,该说的昨日都说清楚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南烟道:“所以,皇上回他们的文书,也就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思?”
祝烽道:“不然呢。”
南烟想了想,又道:“皇上昨天不是说,这件事不管是要解决,还是要坐大,都不可能一蹴而就,还要等一道火候。如今,这火候到了吗?”
祝烽看了她一眼。
两个人虽然没有多说什么,可交汇的目光中,却好像什么都说了。
祝烽道:“你说呢。”
南烟转了一下眼珠,然后轻笑了一声,道:“妾猜,到了。”
祝烽只抿着嘴笑,却不说话。
南烟见他又一副故作高深的样子,便又抓着他的肩膀晃了一下:“妾已经说了,该皇上说了,到底到没到啊?”
祝烽笑道:“朕昨天怎么跟你说的,治大国如烹小鲜。”
“那又怎么了?”
“怎么了,烹小鲜只一道火候就够了?”
听见祝烽这一句反问,却让南烟的心里莫名的压上了一块大石头似得。她犹豫了一下,问道:“若是要那么多的火候,那皇上能把每一次都把准吗?”
祝烽淡淡一笑,道:“把不准,朕就不过来了。”
南烟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炎国的国书已经呈到了李无裕的面前。
他才在和胡媚儿欢愉,突然被打断了,颇有些不耐烦。
但夏侯纠和陈文枭都来了,他也没办法,只能让胡媚儿衣衫半解的在卧榻上等着,自己随意的披了一件衣裳走出屏风,然后看了夏侯纠手上的文书一眼,道:“上面写的是什么,你只管说便是。”
夏侯纠正要打开文书念,李无裕又大手一挥。
“行了,也别念了,就说他们怎么交代的吧。”
第3470章 不如——见个面
粗犷的夏侯纠拧着眉头,难得的面露难色。
李无裕道:“怎么了?”
这时,陈文枭看了看夏侯纠,又看了看已经非常不耐烦的李无裕,这才上前一步,轻声说道:“陛下,炎国没有给我们交代。他们,他们要我们给他们一个交代。”
“什么?”
李无裕好像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脸莫名的表情:“他们要咱们给他们交代?交代什么?”
陈文枭和夏侯纠还没来得及说话,外面已经有人来报,陈比日和陈文雄到了。
夏侯纠忍不住皱起眉头:“他们来干什么?”
陈文枭站在一旁,淡淡的说道:“叔父乃是当朝宰辅,文雄也是陛下的臣子,难道不应该和大将军一样,为陛下分忧吗?”
夏侯纠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李无裕一心的不耐,原本以为只要炎国那边给出一点诚意,这件事也就罢了,却没想到,事情没那么容易解决,他虽然还想回去继续跟胡媚儿厮混,可大臣们都来了,他也没办法,只能让他们等等,自己转到屏风后面,只见胡媚儿衣衫半敞的躺在床上,媚眼如丝的模样看得他一阵燥热。
胡媚儿腻声道:“陛下,怎么还没好啊?”
李无裕抱着她香了一记,才说道:“美人儿,你等一会儿,寡人去去就回。”
胡媚儿噘着嘴,不快的偏过头去。
李无裕在她身上流连忘返,可外面还有大臣们等着,他也没办法,只能垂头丧气的出了房子,心里还记挂着屋子里的美人,便匆匆的领着人往大堂那边走,只想赶紧把事情处理了,好回来继续。
走到那边,只见陈文雄正指挥几个小厮用藤椅将面色苍白,气喘吁吁的陈比日抬进来。
李无裕一看到他们,就头疼。
他倒不是心疼陈比日的身体,只是看到他们一来就知道这件事肯定又要絮叨半天。
但人已经来了,他也只能说道:“陈卿你怎么来了?”
陈比日按着胸口咳嗽了两声,道:“老臣听说,炎国那边发还了文书,老臣特地过来看看。”
李无裕道:“哎,这件事交给大将军去办就是了,你都病成这样了,怎么还过来呢?万一伤更重了怎么办?”
陈比日道:“老臣身为当朝宰辅,责无旁贷。”
一旁的夏侯纠冷笑了一声。
前几天陈比日躺在床上,还是一副吊着一口气随时都会咽气的样子,今天就能出门了,这种装模作样的本事也的确是厉害。
李无裕急忙让人赐座,陈比日被人搀扶着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又喘了两口,才说道:“陛下,老臣想要知道,炎国的文书上写了什么?他们,是怎么交代的。”
李无裕转头看向夏侯纠。
这一回,夏侯纠反倒是有些语塞了,犹豫着不好说话,陈文雄趁机说道:“怎么,难道炎国那边的交代,连大将军你都说不出口了?”
夏侯纠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李无裕皱着眉头道:“刚刚爱卿说炎国人并没有给咱们一个交代,反倒让咱们给他们一个交代,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们要咱们交代什么?”
夏侯纠道:“炎国人说,那杀手越过国境,潜入了炎国皇帝的行辕,还挟持了他们的公主。”
“什么?!”
听到这话,李无裕都惊呆了。
“那人挟持了炎国的公主?”
“不错。”
“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一个杀手刺杀了当朝的宰辅,然后又越过国境潜入炎国皇帝的行辕去劫持了炎国的公主,这两件砍脑袋的事情完全不挨着,这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无裕满脑子只有享乐,美人,这么复杂的问题一下子就让他发懵了。
而陈比日和陈文雄对视了一眼,神情也凝重了下来。
这件事,且不说要怎么给炎国皇帝交代,单单的消化这件事的发生,就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一屋子几个人沉默了许久,李无裕等得不耐烦了,说道:“诸位爱卿,你们倒是说说,这,这该怎么解决啊?我们要如何给炎国皇帝交代?”
陈文雄拧着眉毛道:“陛下,还是不要这么快答应吧。哪能他们让咱们给交代,咱们就给他们交代的?”
李无裕道:“那——”
陈文雄道:“人在刺杀了叔父之后就逃去了他们炎国,不论如何,那人都应该跟他们是有些关系的。如今,我们问上门去,他们就反说那人劫持了他们的公主?谁看到了?若真的劫持了,他们的公主还能毫发无伤吗?”
李无裕睁大眼睛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
陈比日在一旁咳嗽了两声,道:“依老臣看,那根本就是他们的一个借口而已。”
“借口?”
“不错,他们不但用这个借口堵了我们嘴,还要把污水往我们身上泼!”
这一下,李无裕更是头昏脑涨。
他只能转头向夏侯纠求助:“大将军,你看呢?”
夏侯纠的脸色也十分难看。他原本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继续躺在自己这个功劳簿上吃老本,却没想到现在又闹出这么一档子事来。若那杀手真的劫持了炎国的公主,那炎国的人也必然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偏偏,他们越国这边还有这一家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搞得他也有些精疲力竭了。
“陛下——”
夏侯纠的话还没出口,陈比日已经咳嗽着说道:“陛下,这件事咱们的态度不能太软,否则就真的要让炎国人骑到咱们头上来了。大将军,你总不会任由炎国人这么做吧。”
夏侯纠看了他一眼,冷笑道:“本将军自然是不会允许。”
“那就好。”
“不过,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是要查清楚才行。”
“查?怎么查?这本就是他们的一面之词,到时候他们咬死不松口,这文书穿来穿去的,还有没有个头了?”
眼看着两个人又要争执起来,李无裕头疼得坐到一边去,都懒得理他们了。
这时,一个声音道:“既然文书传递说不清楚,那不如——见个面,把这件事说清楚如何?”
第3471章 会面
这时,一个声音道:“既然文书传递说不清楚,那不如——见个面,把这件事说清楚如何?”
众人回头一看,说话的是陈文枭。
陈比日拧着眉头道:“文枭,你说什么?”
陈文枭道:“叔父,这件事必须是要弄清楚的。叔父乃是当朝宰辅,被人刺杀,杀手还逃到了越国去,若我们不闻不问就这么被炎国人糊弄过去,那国威何在?”
陈比日闻言没有说话,只轻轻的点了点头。
李无裕道:“爱卿的话倒是有理。”
陈文枭又道:“陛下,炎国人说他们的公主被劫持。微臣打听到,这一次跟着炎国皇帝巡游邕州的是他的长公主,这位公主乃是炎国皇帝最宠爱的那位贵妃所生,也最得炎国皇帝宠爱,这件事若是真的,若我们不把这件事说清楚——只怕炎国人也不会善罢甘休。”
“……”
“这里又是边境,到时候真的闹出什么大事来,陛下也不会乐见的。”
李无裕道:“你说得有道理。”
陈文枭道:“所以文臣的意思是,既然两边都要对方给出一个交代,那不如就坐下来把事情说清楚。正好陛下和炎国皇帝如今都在巡游边境,这也是个大好机会。”
“……”
“正好,我们还能谈一谈,再在边境开放几个城市通商的。”
李无裕被他说得也有些心动了,但再一想这么见面肯定会很麻烦,会耽误自己跟美人一道厮混,又有些犹豫:“不过,这些事情你们去办就可以了。”
陈文枭立刻说道:“陛下,这件事必须得陛下亲自过问。”
李无裕皱着眉头道:“为什么?”
陈文枭看了一眼陈比日,然后说道:“叔父乃是当朝宰辅,如今他被人刺杀,这件事要问责,若是别的人去问,那炎国人根本就不会搭理咱们。还是得陛下您去,才能震慑住他们啊。”
夏侯纠冷笑了一声,说道:“怎么,陛下就是为了去帮你们问责的吗?”
这件事关系到他们的面子,陈文雄也立刻说道:“大将军不用着急,若是大将军——再受伤,陛下也一定不会放过伤害将军的人。”
他这话,分明说的是夏侯纠当初被打瞎一只眼睛的事。
夏侯纠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但这个时候也说不出话来,只伸手捂着那只眼罩冷哼了一声。
陈文枭看了看李无裕还有些犹豫的样子,便说道:“陛下可以放心,若真的要约见对方,微臣等一定会把事情安排妥当,一定不会当陛下为难的。”
“……”
李无裕犹豫了半晌,终究无话好说,便说道:“那好吧,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陈文枭大喜过望,立刻俯身行礼:“谢陛下!”
李无裕叹了口气,又立刻说道:“那好,寡人就先回去了。”
说完便迫不及待的离开。
众人看着他的背影,就知道他肯定是急着回去跟胡媚儿厮混,大家也不好说什么,等到夏侯纠跪拜起身之后,又冷冷的看了陈文枭一眼,说道:“你倒是有心,搞出这么一件大事来,若万一出一点事,到时候看你怎么收场!”
陈文枭笑道:“有大将军压阵,怎么会出事呢?”
夏侯纠冷哼一身,拂袖而去。
等到他们都走了,陈文枭才重新走回到陈比日的身边,轻声说道:“叔父,你怎么就这么过来,身体没事吧?”
陈文雄在一旁道:“不用担心,叔父有我照顾,伤口并无大碍。”
陈文枭笑了笑。
陈比日看了他们两兄弟一眼,才说道:“文枭,你为什么要促成两国国君会面?”
陈文雄立刻说道:“是啊大哥,这件事本来这么混混沌沌的,对咱们还有利,若真的坐下来说清楚了,那咱们之前的计划不都白费了吗?”
陈文枭轻笑了一声,道:“怎么可能白费呢?”
陈比日皱着眉头道:“你说清楚。”
陈文枭说道:“叔父,要知道,叔父被刺杀,杀手逃到了炎国去,这是他们理亏;而炎国皇帝最宠爱的公主又被那个杀手挟持过,这也算我们这边理亏。说到底,是两边都带着矛盾去的,既然是带着矛盾去,那要挑起事端,不是很容易的一件事吗?”
陈比日轻轻的点了点头。
陈文雄口吻中带着几分冷意,说道:“可你别忘了,夏侯纠不会允许有人挑起事端的。”
陈文枭笑道:“事在人为。”
“……”
“再说了,若我们什么都不做,几份文书往来,他就把这件事给按下去了,那叔父这些日子的苦岂不是白吃了?”
陈文雄的脸色露出了些许不满的神情,还要说什么,而陈比日已经开口道:“你说得不错。”
听见他这么一锤定音,陈文雄便不再开口了。
陈文枭道:“谢舅父。”
陈比日道:“既然这件事陛下已经交给了你,那你就下去好好的办,切莫辜负了陛下的‘托付’。”
陈文枭笑道:“侄儿明白。”
于是,越国这边商议已定,便立刻有消息传去了邕州,崔元美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不敢怠慢,立刻寻来了邕州城的几个官员,连锦衣卫两大指挥使一起到了南院,在书房中将这个消息禀报给了祝烽。
祝烽将刚刚批好的一份奏折丢到了桌上个,然后抬头看了看他们几个,说道:“那,你们有什么看法?”
崔元美看了看周围的人。
他算是个老成持重的,但在邕州这边来说,他是个主事的,他不开口,就没人敢说话。
于是说道:“陛下,这件事老臣认为还是要从长计议。若是在平时,两国国君会面不算什么大事,可这一段时间,边境上虽然没有战事,可小摩擦频频出现,越国那边的情况的确很不稳定,最重要的是——主持这件事的竟然是陈文枭,而非夏侯纠。”
祝烽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你担心,陈文枭会有什么阴谋?”
崔元美道:“皇上乃万乘之躯,身系天下安危,不能不小心谨慎。”
祝烽沉默了一下,又看向站在一边的黎不伤和方步渊:“两位指挥使有什么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