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2章 公主殿下，别再说了
两个小小的身影在月下走着，明心原本双手合十，目不斜视，却突然听见走在前面的心平发出了一声长长的低叹声，他忍不住问道：“殿下，你叹什么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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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平回头看着他，大眼睛里闪烁着一点明亮的光。
她说道：“我在想白天看到的那些人。他们，他们真的一直都在饿肚子吗？”
明心不敢说话，只道：“阿弥陀佛。”
心平说道：“为什么他们吃不饱，却还不能告诉父皇。让天下人吃饱，不是父皇的责任吗？”
“……”
“如果连自己的子民都不能管理好，那他做这个皇帝——”
她说到这里，自己好像也觉得有点大逆不道，不敢继续往下说，可那种胆大包天的想法，已经克制不住的在她的心里冒了出来，隐隐的成型了。
不一会儿，他们到了翊坤宫。
得禄早就在这里等着，让人先把明心带下去，带到翊坤宫后面的排房里去住，心平看着前面灯火辉煌的，道：“母妃还没睡？”
得禄道：“殿下，皇上来了，正跟娘娘说话呢。”
“父皇来了？”
心平一听，想了想，立刻说道：“我去给父皇还有母妃请安。”
说完，便径直走了过去。
刚走到翊坤宫门口，还没来得及推门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了祝烽低沉而沙哑的声音：“祝成瑾之乱祸及金陵，那之后，朕减免了百姓这几年的赋税，所以才会如此。”
心平顿时停了下来。
而房内的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半掩的门外站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在听完了祝烽的话之后，南烟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儿，又觉得有点不对。
她说道：“就算皇上免除了金陵这边老百姓的赋税，可金陵紧挨着丰济仓，这么大一个粮仓，不可能这几年就空了啊。”
大炎王朝境内有四大粮仓，其中的丰济仓是最大的，甚至，高皇帝定都金陵，也是因为在当初最早拿下了这个粮仓，有了充足的粮草才能立足南方，再去跟群雄争天下。
而丰济仓之大，哪怕南方的老百姓一颗粮都不上缴，也够他们吃上好几年的。
“……”
听见她算得这么头头是道的，虽然心中烦恼，祝烽还是忍不住苦笑了一声，说道：“你就像个管家婆一样，什么都算。”
南烟正色道：“这能不算么？”
祝烽摇了摇头。
南烟一见他这样，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声。
难道真如自己刚刚所说，丰济仓还真的被吃空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
这一回，南烟突然有些回过神来，她压低声音说道：“这一次被劫的粮食，不是运到金陵来，而是，从金陵运出去的？”
“……”
“那批粮食，要运去什么地方？”
原本刚刚，祝烽的脸色都好看了一些，但听到南烟这么问的时候，他的面色又一次阴沉了下来。
不仅如此，南烟又从他的眼中察觉到了一丝许久未闻的杀气。
那阴沉的杀气，给原本还有些闷热的夏夜平添了几分寒意。
南烟立刻意识到，这件事也许真的如她之前所猜想的——“不简单”。
她皱紧眉头，凑到祝烽身边压低声音道：“那批粮食到底是要——”
话没说完，门外就传来了心平的声音。
“父皇……”
两个人都回过头去，只见心平站在门口，伸手将门慢慢的推开，屋内闪烁的烛光照在她的脸上，那小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睁大眼睛看着他们。南烟这才回过神来，这丫头跟明心两个人一直留在建福宫，刚刚自己也只顾着想外面的事情，竟然将他们忘记了。
于是立刻起身过去将她牵了过来。
心平小小的脸上满是复杂的神情，被南烟牵着走到椅子前，看着面色仍旧阴沉的皇帝。平时这个时候，她也是不敢轻易说话的，但今天，她的心里有太多的疑惑，从在大慈恩寺开始就一直纠缠着她，到了这个时候她终于按捺不住，开口问道：“父皇，为什么有人吃不饱？”
一听这话，南烟先就皱起眉头，低声喝道：“心平，不准瞎说！”
心平抬头看了她一眼，却仍旧继续问道：“为什么已经有人吃不饱了，父皇还要把粮食往外运啊？”
“……”
“难道，父皇不管那些老百姓了吗？”
南烟猝不及防，听到女儿连珠炮似得问出这几个问题来，心跳都要停住了，她一把扯住心平的胳膊，呵斥道：“你胡说些什么？！”
说着，小心的看了祝烽一眼。
其实根本不用看，她已经感觉到整个翊坤宫的气温骤然降了好些，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升到头顶，不由自主的就打了个寒颤。
祝烽的脸，已然铁青。
他消瘦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咬牙的痕迹，开口的时候，声音低沉，也明显是在压抑着什么，说道：“你不懂，先下去休息吧。”
南烟如蒙大赦，立刻拖着心平的胳膊就往外走，道：“别在你父皇跟前胡说八道，赶紧下去休息！”
可心平却有些执拗。
她用力的挣了两下，挣脱不了母亲的手，只能固执的回头盯着祝烽，急切的说道：“父皇为什么不回答儿臣？父皇做皇帝，为什么会让天下的百姓饿肚子？为什么明明有粮食可以让他们吃饱，却还要把粮食往外运？难道父皇根本不关心自己的子民吗？”
南烟的心跳都要停了。
而外面的若水和彤云，还有得禄他们，原本是看到公主过来了，都在外面候着怕皇帝跟贵妃要传唤，没想到一过来就听到了心平公主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一个个吓得肝胆俱裂，全都跪了下来，彤云姑姑死命的对着心平使眼色——
公主殿下，别再说了，别再说了！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祝烽两只手用力的握住椅子的扶手，慢慢的站起身来，他虽然瘦了不少，但高大的身躯在原本就不甚明亮的灯光下，仍旧显得巍峨如山，只是这一回，他给人的感觉不是可以依靠的大山，而是马上就要压顶的山峦，要将人碾压成齑粉。
他走到女儿的面前，低头看着她。
“你再说一遍。”
第3413章 儿臣没错！
他沉声道：“你再说一遍。”
祝烽低着头，脸上连一点光都没有，只能感觉到他深邃的眸子里压抑的怒气和低沉的呼吸声中带着一点如同野兽一般的低咆，整个翊坤宫被他身上那低沉的煞气压得摇摇欲坠，所有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这一回，连南烟也吓得跪了下来，她一边死命的掐着心平的胳膊让她也跪下来，一边说道：“皇上，皇上息怒，都是妾没有教导好心平，才让她这么胡言乱语。她，她还小，根本什么都不懂，皇上千万不要跟她置气，妾一定会把她带下去，好好的管教。”
可是，不管她怎么说，怎么撕扯心平的胳膊，心平却始终固执的站着不动。
她虽然也害怕，一双眼睛都有些发红，但始终倔强的站在祝烽的面前，那双眼睛里除了恐惧，还闪烁着一点不肯服输的坚韧。
她咬着牙，说道：“有老百姓在挨饿，但父皇不管他们。”
“……”
“父皇，没有管好自己的子民。”
“……”
“父皇不是个好——”
她的话没说完，就听见“啪”的一声脆响，硬生生打断了她的话。
是祝烽。
他一扬手，狠狠的扇了女儿一巴掌。
那一掌，几乎把心平的脸都打歪了，她有些不敢置信的回过头来看向自己的父皇，白皙的脸颊立刻红肿起来，浮现出了一个刺目的五指印。
“父……”
她颤抖着想要说什么，可话没出口，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她不是没有挨过打，可是，她没有想过，她会被自己的父亲这样当众的责打，更让她不甘心的是，明明不是她的错。
想到这里，她咬着牙，仍旧一脸愤懑不甘的瞪着自己的父亲。
南烟也被吓坏了。
她急忙起身抱着女儿看了看，又回头看向祝烽，只见他铁青着脸，沉闷的宫殿中几乎都能听到他咬牙的声音，他说道：“来人！”
小顺子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的应了一声。
“皇上……”
祝烽道：“把她带下去，给朕关起来！”
南烟一听，吓得急忙道：“皇上不要，她——”
可她的话没说完，就被祝烽咬着牙打断，沉声道：“住口，不准给她求情！”
“……”
南烟咬住了下唇。
小顺子虽然也心有余悸，但皇帝开口哪敢不从，他只能小心翼翼的走到心平的跟前，轻声说道：“小殿下，别惹皇上生气了，跟咱家走吧。”
心平深吸了一口气，伸手用袖子擦干净了脸上的泪，跟着小顺子转身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又回头道：“儿臣没错！”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南烟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裂开了，她早知道这一回是遇上了麻烦，不仅仅是饥民，不仅仅是金陵的粮食，但她没有想到的是，最大的麻烦，竟然是祝烽和心平。
这么乖巧的心平，这个时候居然会跟自己的父皇顶嘴。
而从来都疼爱心平疼爱到心里去的祝烽，竟然也会因为女儿的倔强而勃然大怒。
这可怎么办才好？
就在她心乱如麻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身边祝烽那高大的身躯摇晃了起来，南烟一回头，只见昏暗的光线下祝烽的脸色惨白如纸，他咬紧牙关，用力得连太阳穴都在鼓动，像是极力的控制着什么，但终于克制不住，一张嘴，就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
他炽肺煽肝的咳了一阵，脸涨得通红，连脖子都红了，而且一咳就停不下来。
“皇上！”
眼看着他连腰都直不起来，南烟吓坏了，急忙过去扶着他，就感觉祝烽全身冷得像冰块一样，脸上冷汗如潮，几乎快要站立不稳。
南烟跟众人一道半扶半抱着他走回到床边让他坐下。
“皇上，皇上你怎么样？”
南烟一边说一边伸手抹着他的胸口帮他顺气，祝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颤抖着手从袖子里摸出一块帕子来捂着嘴，又痛咳了好几下，好不容易才停下来，脸色都有些发紫了，他冷汗涔涔的将手帕用力的攥在手里，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南烟要从他手里拿过那帕子来，可祝烽捏得很紧。
没办法，她只能拿出自己的手帕来帮祝烽擦拭额头上的汗水，又回头吩咐道：“传太医！”
祝烽摆了摆手。
南烟道：“皇上……”
祝烽咬着牙，过了好一会儿才沉声说道：“不必叫太医，磕两声没事。”
南烟没办法，毕竟刚刚是心平把他气成这样的，她如今说什么自己也没底气，只能不断的帮他抹着胸口顺气，祝烽也不看他，对着周围的人道：“都下去。”
若水他们大气不敢喘一口，都低着头退了出去。
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眼看着祝烽稍稍缓过来一些，南烟急忙去给他倒了一杯水奉到嘴边，看着他喝了两口，又拿手帕仔细的给他擦去水渍，然后轻声道：“皇上，心平她——”
祝烽闭着眼睛，头靠在床头。
他沉声道：“你如果要给她求情，那朕就立刻走。”
“……”
南烟咬着下唇，也只能收声。
已经好久，她没有看到祝烽发这么大的脾气，而且是对着他们最心爱的女儿，可这件事她也不好劝，祝烽再是宠爱她，宠爱心平，毕竟是个皇帝，皇帝就有别人不能碰的逆鳞，偏偏心平今天要在他最在意的事情上跟他顶牛。
现在，还是不要再激怒祝烽得好。
什么事等到他气消了再说。
于是，南烟小心翼翼的说道：“那，妾服侍皇上先休息。”
祝烽没有说话，甚至连眼睛都没睁，只靠在那里，脸色苍白中透着说不出的憔悴来。南烟叹了口气，扶着他躺下来，又帮他脱了靴袜，拿了一条薄被给他盖上，然后，自己轻手轻脚的睡在了他的身边。
这一夜，就这么闷闷的过去了。
第二天南烟刚睁开眼，就看见身边已经空了，她已经套上衣裳，唤道：“来人！”
若水他们从外面走进来。
“娘娘。”
南烟道：“皇上呢？”
第3414章 只有一个地方需要粮食
南烟道：“皇上呢？”
若水轻声道：“皇上一早就走了。”
南烟皱着眉头道：“怎么也不叫醒本宫？”
若水和跟在身后的彤云对视了一眼，都不敢说话。见他们这样小心翼翼的，南烟也叹了口气。昨天祝烽发了那么大的脾气，还把心平公主给关了起来，周围的人哪里还敢多说什么多做什么。
南烟又问道：“那他现在呢？”
若水道：“去御书房了。”
南烟想了想，立刻招招手让他们送了热水毛巾来，自己起身洗漱了一番，刚刚整理好，就听见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宜妃过来了。
“姐姐。”
人还没进门，声音先到，南烟一回头，就看见宜妃急匆匆的走进来，只简单的行了个礼，然后便急切的说道：“怎么回事？妾听说，皇上把心平给关起来了？”
南烟叹了口气。
她牵着宜妃的手走到一旁的椅子前坐下，一五一十的把昨晚发生的事跟她说了一遍。
宜妃细柳般的眉顿时皱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呢？”
“心平也真是的，在这种事情上多什么嘴？”
“这，皇上生这么大的气，这可怎么办才好？”
见她一副焦头烂额，不停的喃喃自语的样子，南烟也知道她是真的着急，只是现在谁都没办法，只能苦笑了一声，道：“人长大了一点，有了自己的主意，可还没有完全懂事，就是最麻烦的。”
宜妃也叹了口气。
她想了想，问道：“对了，人关在哪儿的？”
南烟道：“延春阁。”
宜妃倒是松了口气，点点头道：“那还好，那边凉快。”
其实在后宫，关一个人，怎么关，关在哪儿，都是有学问的。延春阁在皇宫的西北角，那里四面通透，夏日住在那里最是凉爽，把心平关到那里，至少不用遭什么罪。
显然，也是小顺子有意为之。
宜妃又问道：“那，娘娘，要不要去跟皇上求求情啊？”
南烟苦笑道：“要能求情，本宫昨晚就求了。如今皇上正在气头上，那个死丫头又犟，哪里劝得下来。依本宫看，关她两天也好，反正饿不着也冻不着，免得她还不懂事，说话总是这么口无遮拦的。”
宜妃想了想，轻声道：“这倒也是。”
“……”
“妾说句不该说的，心平从小就是没受过什么委屈，太大大咧咧了，趁这个机会管教管教她也好，免得将来再闯祸呢。”
南烟没好气的道：“还不是你惯的。”
她早年经常跟着祝烽出宫巡视各地，心平留在宫中，不是顺妃照看就是宜妃照看，如今新晴已经过世了，她埋怨不了别人，自然也就埋怨眼前人。
宜妃委屈的道：“哎，姐姐可冤枉人了。心平那个时候还小，嘴又甜人又乖，谁忍心去管着她啊？”
南烟苦笑了一声。
其实她心里也知道，宜妃虽然关心心平，但到底不是嫡母生母，不好严格管教；甚至，碍着贵妃的面子，也不敢管教，否则自己的脸上不好看，这一点上，也着实怨不了她。
到底还是自己当初缺失的时间太长了。
再加上，孩子渐渐长大了，就一定会自己的想法，而人和人之间，哪怕再是贴心，想法也不可能完全的一致，父母子女之间产生这种矛盾，也是迟早的事。
如今最要紧的，就是看谁先服。
而答案，也是显而易见的。
祝烽是不可能服自己的女儿的，况且这件事本也轮不到心平来指手画脚，只是，现在祝烽跟前明显还有更要紧的事，跟女儿的矛盾，也就只能暂时用关着她来解决。
宜妃又道：“妾听说，就是大慈恩寺那些和尚收留了饥民，才搞出的事情来。要我说，都是他们惹的祸。若不是他们在心平跟前胡言乱语的，心平也不会惹皇上生气啊。”
南烟只叹了口气。
道：“皇上生气，跟大慈恩寺那些和尚收容的饥民没关系。”
“没关系？”
宜妃愣了一下：“那是怎么的？”
南烟往周围看了一眼，然后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昨天离开大慈恩寺的时候，就有人来报，听说是城外的饥民，劫了朝廷的一批粮食。”
“什么？！”
这一次，宜妃也大惊失色：“这是要造反啊？！”
南烟急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低声道：“嚷嚷什么？”
宜妃也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但着实吓得不轻，她想了一会儿，才说道：“城外的饥民？又是怎么回事？”
南烟便将她知道的大致跟宜妃说了一遍。
宜妃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她虽然跟南烟不同，平日里不敢在祝烽面前讨论什么政事，但毕竟也是诸国黎长山的女儿，从小耳濡目染，不是那种对朝政之事一无所知的妇人。
她想了一会儿，说道：“这些人是不要命了吗？这，劫朝廷的粮食，不是造反又是什么？”
南烟道：“人饿极了，还管得了什么？”
宜妃道：“可这也太荒唐了吧？”
“……”
“再说了，朝廷调粮食过来，不也是为了赈济他们这些饥民吗？”
南烟看了她一眼，没吱声儿。
宜妃感觉到了一点异样，转头看向她，轻声道：“怎么，我说错什么了吗？”
南烟道：“朝廷的粮食……不是用来赈济他们这些饥民的。”
“什么？”
宜妃又大吃一惊，呆呆的想了一会儿，说道：“那，朝廷的粮食运到金陵来，做什么？”
南烟沉沉的说道：“朝廷的粮食，也不是运到金陵来。”
宜妃这一回是彻底懵了。
她想了许久，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疑惑的说道：“那，朝廷的粮食，要运到哪儿？”
这件事，若是别的人，只怕真的是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可南烟一直跟在祝烽身边，对有一件事，她倒是一直心知肚明，所以，昨天一听说这件事，再前后一想，她就想通了。
如今炎国上下，只有金陵这一个地方需要粮食。
可这里的粮食还在往外运，那就只有一个地方，需要这些粮食——
第3415章 除了父皇之外最厉害的人
“娘娘……？”
就在南烟沉思的时候，耳边又响起了宜妃的声音，南烟回过神来，只见宜妃正疑惑的看着自己，轻声问道：“那批粮食不是运到金陵来赈济灾民的，那到底是运到哪里去的？”
南烟想了想，只笑道：“我怎么会知道？”
宜妃看了她一眼。
两个人到底也相处过这么多年，而且这几年来，整个后宫就只有他们两个“老人”最亲近，宜妃看她的神情就心知她不是不知道，只是知道了却不好说；而宜妃心里也明白，后宫不得干政，朝政的一些事情自己本就不该过问，贵妃能有这样的特权，并不是后宫每个人都能有的。
于是淡淡笑道：“妾也发昏了，这种事情，本也不该咱们后宫过问的。”
只是便不再说什么。
两个人闲话了两句，南烟突然又想起来，问道：“对了，永平怎么样了？”
宜妃道：“她还好，昨晚烧就退了，今天早上起来喝了一点粥，人也精神了一些，还吵着要出去玩呢，妾没答应她。”
南烟笑道：“小孩子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倒也不用关着她。病了一天了，出去透透气也好。”
宜妃道：“妾明白。”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对了姐姐，那个，昨天那个小和尚呢？”
“明心？”
南烟抬头看她：“就在翊坤宫后面住着。你问他做什么？”
宜妃笑了笑，道：“他，昨天他在建福宫念了一会儿经，妾听着倒好。今天也想让他过去。”
南烟微微挑了一下眉：“啊？”
那明心小和尚念经念得再好也有限，宜妃就算想要听佛经，也不可能来找一个小和尚。不过这个时候，她也没有这个精力过问更多的事，况且昨天晚上心平被关了，大慈恩寺那些和尚也跟这件事脱不开干系，如今明心也住在这宫里头，若让祝烽撞见了他，说不定又生气。
让他出去也好。
于是说道：“也好，妹妹把他带过去吧。”
宜妃见她没有多问，也松了口气，起身跟南烟行了个礼，南烟便让人把明心叫过来，让他跟着宜妃去了。
宜妃带着明心走在路上，又回头看了他一眼，道：“本宫听说，你过去还救过心平公主？”
明心走在她身后，双手合十，老老实实的道：“皇帝陛下天恩庇佑，公主殿下自然是逢凶化吉，何用小僧去救。”
宜妃笑了笑：“你倒懂事。”
昨夜明心念了几段心经，永平公主就奇迹般的醒来了，宜妃心中多少对他还是有些感激的，只是不好摆在面上，但如今见他说话有理，也知进退，更对这个小和尚有了几分好感。心想反正在这金陵城内，永平身边也没有别的玩伴，有他陪伴，倒也能解了孩子的寂寞。
于是说道：“这几天你住在宫里，多陪着永平。你们出家人身上干净，也免得她再有什么撞客的事。”
明心说道：“小殿下如今在这皇宫当中，自然是邪祟不能近的。”
宜妃笑了笑，带着他进了建福宫。
永平公主病了一天，但到底是小孩子，恢复得也快，吃了一点东西之后精力就回来了，一定要出去看看，她身边的宫女太监围了一圈求她别出去免得又着了风，正在这时，宜妃领着明心走了进来。
宜妃道：“永平，不要胡闹。”
永平公主立刻小心的站住了，忽又看见跟在宜妃身后的明心，高兴得笑了起来：“哥哥！”
明心道：“阿弥陀佛。”
宜妃瞪着她道：“又不听话了？娘昨天怎么跟你说的？”
永平吐了吐舌头，又想了想，走到明心身边：“小哥哥。”
明心也低头看着她，微笑着道：“小殿下，你痊愈了，小僧真为小殿下高兴。”
永平咯咯的笑了起来。
宜妃又道：“怎么不好好躺着休息？”
永平道：“儿臣腿都睡麻了，想出去走走。”
“不行，你才刚好。”
“母妃……”
永平牵着她的衣角撒起娇来，看着女儿乖巧的样子，宜妃顿时心就软了下来。再看永平的确也没什么大碍，之前在床上躺了一天还多，倒也的确不能再睡着，否认人都睡废了。
于是勉强答应了，但还是让明心跟着她，还让其他的宫女太监也跟着服侍，而她照顾了永平两天，倒是有些累乏了，便自己留下休息。
那小永平高高兴兴的带着明心出了建福宫。
明心年纪虽小，人却很规矩，跟在永平身后两三步的地方，不近也不远。他见永平一直带着他往后门走，便问道：“小殿下，你要带小僧去哪儿啊？”
永平笑道：“我们去找姐姐。”
明心道：“你姐姐？大公主不是住在翊坤宫吗？”
永平对着他嘘了一声，然后说道：“姐姐被关进延春阁了，我是早上起来的时候，听见他们跟母妃说的。”
明心愣了一下。
难怪一大早起来都没在翊坤宫见到心平公主，原来她被关起来的。
但是，为什么会被关起来呢？
他心中疑惑，也不好多问，只能跟着永平公主往后门走去，穿过一片花园，出了小门，果然就看见前方一座三层小楼，正是延春阁。
那阁楼只开着几扇窗户，门却是紧紧的关起来的，前后门各有两个太监守着，永平刚一走过去，就有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到她面前对着她行礼，正是大太监东海。
他说道：“小殿下。”
永平仰着头，问道：“东海，我姐姐呢？”
东海陪笑道：“小殿下，大公主被皇上关在这楼里呢。”
“我要进去看她！”
“这可不行，皇上说了，谁都不准进去看的。”
说完，又补了一句：“连贵妃娘娘都不成。”
永平年纪虽小，但小小的脑袋里倒是有一个大大的道理，就是贵妃娘娘是除了父皇之外最厉害的人，既然她都不能进去，那自己也是肯定进不去的。
她有些委屈的撅起嘴：“那，姐姐饿了怎么办？”
东海忍不住笑了，轻声说道：“殿下还担心这个？再怎么着，奴婢们也不能让公主殿下饿着啊。”
说完，他又叹了口气。
“可大公主自己不吃东西，我们这些做奴婢的也没办法。”
第3416章 心平公主要绝食？
永平眨了眨眼睛，还有些听不懂，倒是她身后的明心小和尚诧异的说道：“心平公主要绝食啊？”
这时，从楼里传来了心平的声音——
“永平！”
一听到这个声音，永平公主的眼睛都亮了，急忙撒着欢儿的就要往延春阁跑，那东海吓了一跳，忙拦住她，说道：“小殿下，你可别为难奴婢，皇上说了，不让人去看大公主的。”
永平嘟着嘴，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这时，大门旁边的那扇窗户被推开了些。
若是别的人被关，门窗都是要封好的，但这一回被关的是心平公主，下面的人哪敢这么对她，关是关起来了，但只有大门上锁，窗户还是任由她敞开，穿堂风吹进去，阁楼里面也并不闷热。
此刻，她从里面伸出一个脑袋来，看到妹妹，立刻欣喜的说道：“你来啦。”
永平立刻踮起脚尖：“姐姐！”
心平趴在窗框上对东海说道：“东海，我们也不为难你，你就让永平过来跟我说两句话好啦。”
东海到底是看着他们长大的，也心软，便说道：“就一会儿，万一有人来了可得立刻走。若是被皇上看到了，奴婢们可就活不了啦。”
“知道啦！”
东海这才摇摇头，转身走到一边去了。
永平立刻带着明心高兴的跑到窗边，她的个子矮，根本扒不上去，明心便从旁边花坛里找了一块石头过来给她垫脚，她立刻站上去，扒着窗户看着里面：“姐姐，你饿不饿？”
心平轻咳了一声，立刻说道：“不饿！”
今早，是她自己把东海他们送来的吃的丢出去的——她被关在这里，除了不能到处乱跑之外，吃穿用度其实并不受限，反倒是她自己很有“骨气”，不肯吃东西也不肯喝水，东海他们在外头求了半天了，她也理都不理。
但，没过一会儿她就吃到苦头了。
骨气只能用来斗气，不能用来填饱肚子，饿了一个晚上加一个早上，她现在已经有点发昏了。
这时，永平又看到了她一边脸上又红又肿，伸手过去摸了摸：“姐姐，你的脸怎么了？”
一提起这个，心平的脸色更难看了一些。
比起被关，饿肚子，这才是让她最难过的事情，从小到大，她第一次挨父皇的打，可是她并没有做错任何事，反倒是父皇做错了却不肯承认，这跟他过去教导自己的，完全不一样。
她只觉得，自己过去依赖的，肯定的一切，好像都在一瞬间崩塌了。
这种感觉才最难过。
于是，眼睛红红的说道：“我没事，不就是挨打嘛，哼！”
“挨打？肯定很痛吧？”
“哼，不痛！”
看见她这个倔强的样子，永平虽然不甚明白，却非常的心疼自己的姐姐，她想了想，低头从自己的荷包里掏出一块糖送到了心平的嘴边，说道：“姐姐吃糖，吃糖就不痛了。”
心平本来就饿，加上又喜欢吃糖，犹豫了一下，才气咻咻的说道：“是因为你给我，我才吃的。”
说完，张嘴就把糖咬了过去。
永平笑起来，伸手轻轻的摸了摸她的脸：“姐姐不难过。”
吃过糖之后，心平觉得心里好受多了，人也不发昏了，高高兴兴的捏了一把妹妹肉呼呼的脸，然后对着一旁的明心招了招手：“你过来。”
明心便小心的上前：“大公主有什么吩咐？”
心平压低声音说道：“我之前听见你们说，不仅城里有饥民，城外也有，是被那些当官的赶出城的，对不对？”
明心低着头：“阿弥陀佛。”
心平接着说道：“我跟你说，城外的人抢了朝廷的粮食，你去帮我打听一下，他们那么可怜，千万别被父皇的人抓起来了。”
明心一惊：“真的？”
心平道：“我亲耳听到的，还有假？”
明心皱起了眉头，没想到城外的饥民还干出了这样的事，他说道：“好吧，如果小僧能打听到什么消息，一定立刻来告诉殿下。不过，殿下为什么会关心这些人啊？”
心平理直气壮的说道：“我是公主，天下人供养了我，我当然也要关心他们，这是父皇以前教我的。”
提起这个，她的眼睛红了起来。
“父皇说话不算话，但我不会！”
明心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个看上去骄纵又任性的公主殿下竟然还有这份心思，他轻声说道：“殿下放心，小僧一定想办法帮你打听这件事。不过，那些饥民抢了朝廷的粮食，这——”
他的心里，隐隐有点不安。
这跟造反有什么区别？就算是饥民，就算那些粮食是调集过来赈济饥民的，但如果他们动手抢，那意义就全变了，朝廷恐怕也不会轻易的放过他们。
明心在这边忧心忡忡，心平公主义愤填膺，小小的永平又只关心着被关的姐姐，不停的摸着她的脸跟她亲近，谁都没有注意到，在离延春阁不远处的小门外，南烟驻足在了那里。
她本来是想过来看看女儿的，谁知一过来，就看见这边这么热闹。
这丫头，倒是招人疼。
站在她身后的若水也伸长脖子看了一眼，笑道：“咱们大公主倒是去哪儿都不会受委屈。”
南烟道：“偏要自己给自己做祸！”
说完转身便要走。
若水有些诧异，南烟是专程过来看心平公主的，怎么人都没见到就要走？于是轻声说道：“娘娘不过去吗？”
南烟一边走一边说道：“算了，也别太让东海他们为难。再说了，被关着还有那么多人去看她，那丫头越发得意，就更不会知错了。”
“……”
若水没吱声儿。
南烟又往前走了两步，感觉到一点异样，回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不说话？”
“……”
若水犹豫再三，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娘娘，娘娘是真的觉得，公主殿下错了吗？”
南烟一听这话，脸色就沉了下来。
“怎么，你还觉得皇上错了？”
若水吓得立刻缩起了脖子，摆着手道：“奴婢不敢。”
南烟瞥了她一眼，转身继续往前走去，而若水跟在她身后，过了许久，才轻声说道：“皇上自然是不会有错的。但奴婢觉得，公主也没错。”
第3417章 止小儿夜啼
南烟瞥了她一眼，转身继续往前走去，而若水跟在她身后，过了许久，才轻声说道：“皇上自然是不会有错的。但奴婢觉得，公主也没错。”
听到这“糊涂话”，南烟也忍不住笑了。
她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他们俩都没错，那错的是谁？”
“……”
若水闻言，忍不住皱起眉头。
南烟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嗯？”
若水为难的轻轻摇了摇头：“这，奴婢就不知道了。”
南烟笑了起来，继续往前走，说道：“不知道就多想想，有的事情，得多想想才能想通。”
若水似懂非懂的跟在她的身后又走了一会儿，突然像是有些回过味来似的，轻声说道：“娘娘，大公主被皇上关起来，是不是就是因为——没有想通？”
南烟只笑了笑，没说什么。
不一会儿他们便回到了翊坤宫，但南烟也并没有就停下来，听说祝烽还一直留在御书房，而时间已经快到用午膳的时候，她想了想，便让下面的人准备了一些茶点，由她领着若水亲自往御书房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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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了御书房外时，已经是正午。
日头有些毒，几个守在外面的侍卫和小太监都一脸被晒蔫了的表情，只有小顺子强打起精神，十分谨慎的守在门口。
远远的一看南烟带着若水来了，立刻迎上来。
“娘娘。”
南烟点点头，又往里面看了一眼，问道：“皇上还在里头？”
“是。”
“这个时候了，该用膳了，你怎么也不提醒两句？”
小顺子苦笑道：“奴婢苦劝了半日，皇上本都要传膳的，可陈大人突然来急报一件事，皇上就又顾不得用膳了。”
“急报？”
南烟一听，眼睛亮了一下，轻声问道：“是不是——那批被劫的粮食的事？”
小顺子也并不意外贵妃娘娘知道这件事，只压低声音道：“这事儿奴婢也不敢多问，皇上为这件事动了肝火，运送粮食的将官被杀了两个，陈大人他们都挨了罚，昨天连夜出城去寻找那批粮食的下落。”
“啊？”
这一点倒是让南烟有些意外。
虽说——被饥民抢粮食这件事的确有些损了朝廷的颜面，可是，说到底只是一批粮食，再要紧，派下面的人去查去找就是了。
怎么会让陈玄亲自出城去找？
那粮食，难不成比贡品还金贵？
南烟道：“那，陈大人这次回来，是找到那批粮食了？”
小顺子回头看了一眼门窗紧闭的御书房，低声道：“这个，奴婢也不知道。只求着早些找回来，皇上也能放宽心了。”
南烟也看了那寂静得，没有一丝风吹过的御书房。
那种沉闷，并不是人不开口，不做事的沉闷，相反，像是大战来临之前那种肃杀的，压抑的沉闷。
照理说，被人劫走了粮食，朝廷虽然失了颜面，但派出人马去夺回粮食，该罚的罚，该杀的杀，这件事也就了解了。
可祝烽现在这个样子——
这件事，好像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简单。
她也不再多问，只让若水把茶点递到小顺子手中，让他找机会送进去，最要紧的还是提醒皇帝陛下用膳，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这个时候，御书房内闷热得像是一个蒸笼。
陈玄站在御案前，额头上的汗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一颗接一颗的往下掉，但他连抬手擦一下都不能。
因为坐在御案后的祝烽，一脸寒霜。
这么热的天气，这么闷热的御书房，可他却像是一尊冰雕一样，连一颗汗珠子都没有，周身散发的浓浓煞气带着刺骨的寒意，陈玄虽然热，但一对上他的目光，就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不知过了多久，祝烽突然开口。
“你刚刚说，那些人是在什么地方动的手？”
陈玄立刻说道：“回皇上的话，那些饥民在金陵城内就一直跟着运粮的队伍，出了金陵之后又走了两日，他们在龙口谷动的手，劫了那批粮食。”
祝烽沉沉道：“如今，人都还在哪里？”
“是。”
“有多少人？”
“运粮的士兵回来说，动手的大概有百来人。微臣又查了他们都来历，今年淮河大水，决于洪泽湖东岸，淹了数十个村庄，这一批人是从同一个村子出来的。”
祝烽沉着脸道：“所以，是同一个村子的人结队动的手？”
陈玄道：“是。”
说完，他犹豫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听说山谷内还有一些妇女孩童，应该都是跟着他们一道出来逃难的。”
“……”
晦暗的光线下，祝烽的脸色更阴沉了一些。
又过了许久，祝烽再开口的时候，连声音里也沾染上了几分他身上散发的寒气，慢慢说道：“这件事，就不用你管了。”
陈玄抬头：“皇上——”
祝烽道：“退下。”
陈玄轻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行了个礼，转身退了出去，紧接着，小顺子便捧着南烟送来的茶点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将托盘放到一旁的小几上，轻声说道：“皇上，这些是贵妃娘娘刚刚送来的精细茶点，皇上从早上到御书房还一直没用过膳，先用一些垫垫吧。”
祝烽只看了一眼，却没有丝毫要吃的意思。
他沉默了一下，说道：“把樊英奕给朕叫来。”
小顺子愣了一下。
陈玄过来禀报查到那批粮食的下落，应该也一并解决了才是，但看刚刚陈玄出去但神情，好像并没有解决的意思，而皇帝现在又传樊英奕过来。
锦衣卫四大指挥使中，黎不伤和方步渊都是跟着皇帝出去办大差事的，而梁丘和樊英奕这两位，却都是处理一些机密事件。
难道这一次处理饥民劫粮这件事，还是机密事件？
尤其樊英奕这个人——
提起他，都有止小儿夜啼的效用。这个人做事雷厉风行，甚至有些狠辣，颇有当初燕王刚入金陵时行事之风。
饥民劫走粮食这件事，派出金陵这边的官兵就行了，为什么让他去？
小顺子还有些疑惑，而祝烽已经说道：“怎么还不动？”
小顺子立刻道：“奴婢这就去。”
说完，便匆匆的跑了出去。
第3418章 她怎么肯吃饭了？
樊英奕奉旨前来，在御书房停留了一刻，便匆匆的离开了。
两个站在御书房大院外守门的小太监在他离开的时候都不敢抬头，直到樊英奕走远了，才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看着他高大的背影，两个人都松了口气。
其中一个轻声说道：“可吓死我了。”
另一个还没来得及接话，从他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嫩嫩的声音：“你吓什么呀？”
这一回，这两个小太监才真的给吓到了，差一点跳起来，回头一看，却是永平公主站在后面，正睁大眼睛看着他们。
夕阳照在她的脸上，红彤彤的，像只圆溜溜的苹果一样可爱。
两个小太监慌忙行礼：“小殿下。”
永平说道：“你快说呀，你吓什么呀？谁吓你了？父皇吗？”
那小太监陪笑着说道：“殿下说哪里话，皇上怎么会来吓奴婢呢？奴婢这是，是——”
他眼珠子咕噜噜的一转，然后笑道：“奴婢说的是，笑死了。”
“笑？”
永平更疑惑的，歪着脑袋看着他：“你笑什么呀？”
那小太监已经对不上来了，幸好对面的那个小太监机灵，急忙说道：“咱们高兴呀。皇上的烦心事都没了，就能好好的休息，保养龙体了，奴婢们都为皇上高兴。”
“真哒？”
永平一听，眼睛都亮了，立刻转身高高兴兴的跑了。
两个小太监这才松了口气。
小顺子听到这边的响动，走过来看了一眼：“你们两说什么呢？”
两个小太监立刻规矩的道：“没，没什么，顺公公。”
小顺子轻咳了一声，道：“都规矩些，让你们来这儿是当差的，不是来闲话的。有那么多话说，跟皇上说去，看割不割了你们的舌头！”
两个小太监吐了吐舌头，都不敢怠慢，小顺子这才哼哼唧唧的走开了。
而另一边延春阁外，御膳房已经送来了今天的晚膳，东海他们几个就差跪在地上求被关的大公主殿下用膳了。
“殿下，”
东海是曾经跟着玉公公的人，如今也算是宫中的老人了，从小看着心平长大，自然是对这个孩子心疼不已的，他苦口婆心的说道：“还是用些吧，你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
心平翘着小鼻子：“哼！”
不过，气归气，肚子饿还是真的。
尤其放在桌上的那些饭菜，此刻正热气腾腾的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勾得她眼睛都也熬直了。从小到大，除了被母妃管着不准多吃的那一阵子她挨过一点饿之外，还从来没有被饿这么久过，早上只吃了永平给的一块糖，到这个时候，她的肚子都开始咕噜咕噜的叫起来了。
可是，还是生气。
她气咻咻的道：“我不吃！”
东海道：“公主……”
东海简直焦头烂额。
虽然把公主关起来是皇帝陛下的命令，可谁不知道，公主是他最疼爱的女儿，哪怕一时生气关起来了，谁知道过两天是不是就好了？万一公主殿下在这个时候饿坏了，皇帝肯定是要跟他们算账的。
就在东海还要再劝的时候，身后传来了永平的声音。
“姐姐！”
心平抬头一看，小永平正趴在门口，探出个脑袋来看她，一双大眼睛眨呀眨的。
东海吓得立刻说道：“哎唷，小殿下，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说了不能再来的嘛，若是让皇上知道了，奴婢要挨板子的！”
永平笑嘻嘻的说道：“我就跟姐姐说一句话。”
说完，不顾他的阻拦跑了进来。
心平一把抱住了她，不过饿了一天没什么力气，险些被永平圆滚滚的身子撞到地上。她伸手捏了一把妹妹的脸颊，说道：“怎么又出来乱跑？病才刚好呢。”
“我都好啦！”
永平理直气壮的说完，又把两只小肉手拢到心平的耳边，凑上去热烘烘的说道：“姐姐，我跟你说一个秘密。”
一旁的东海看着他们两姐妹相亲相爱的样子，也是哭笑不得。
还能怎么样？就算挨打，也只能受着。
不过，心平听完永平的话，眼睛都亮了，一脸高兴的表情问道：“是真的吗？”
永平说道：“骗人是小狗！”
心平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可到底是饿了一整天，一动换脑袋就发晕，哎哟哎哟的直叫，永平急忙抱着她的腿：“姐姐你怎么了？你病了吗？”
东海急忙跑过来护着这位大公主，说道：“殿下一整天都不吃饭，怎么会不头晕？还是赶紧吃点东西吧，不然饿坏了，皇上和娘娘会伤心的。”
如果之前听到这话，心平可能还会嗤之以鼻。
不过这一次，她倒是很高兴，骄傲的说道：“我就知道，父皇不会说话不算话的。”
说完，看向旁边桌上的那些饭菜，道：“这些东西都留下吧，我吃！”
东海总算松了口气，然后抱起永平说道：“好啦，你的话也说完了，大公主也肯吃东西了，小殿下赶紧回去吧，若真的让皇上知道你这么进来，万一把你也关起来怎么办？”
于是，他对着心平行了个礼，抱着永平走了出去。
而心平留在延春阁内，虽然听着大门上锁的声音，可心里却是美滋滋的，一想到刚刚永平告诉自己，父皇已经派人去解决这件事了，他肯定会让那些饥民吃饱的，自己心里那道过不去的坎儿也算是迈过去了。而心情一放松，肚子就更饿了，她立刻扑到桌边，大口大口的开始吃起来。
听见身后的响动，东海也放下心来，他送走了永平公主之后，立刻派人去了翊坤宫禀报。
若水听说了，高高兴兴的跑进屋里，对着南烟道：“娘娘，东海公公刚刚让人来传话，咱们公主肯吃东西了。”
南烟原本心情烦闷，趴在桌上抄佛经，听见这话笑了起来，拿着笔又蘸了蘸墨，道：“就知道这丫头馋，挨了一天也算是她厉害了。”
若水走过来替她研墨，笑道：“才不是呢。”
“不是？”
南烟诧异的抬头看她：“那她怎么肯吃饭了？”
若水笑道：“听说是永平公主过去，跟咱们大公主说了两句话，她就高兴起来，肯吃东西了。”
南烟笑了起来。
但细想想，她慢慢的蹙起了眉头。
第3419章 解决了
南烟笑了起来。
但细想想，她慢慢的蹙起了眉头。
永平去跟心平说了两句话，这丫头就乖乖的吃饭了？她是因为饥民那件事跟祝烽顶牛，才会被关起来，而且赌气不吃饭，如今这么乖乖的吃饭，难道，永平跟她说的，是饥民的事？
这么小的丫头，也成了她姐姐的耳报神了？
她想了想，对若水说道：“你让得禄去打听打听，陈玄陈大人今天去做什么了。还有，咱们离开之后，御书房那边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动静。”
若水点点头，立刻下去了。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得禄回来禀报：“娘娘，陈大人出宫之后就回府了，一直没再出来。”
“他回府了？”
南烟皱起了眉头。
饥民劫粮食这件事算是发生在他的治下，就算不是，但粮食是金陵这边运出去的，怎么的也应该他去解决，怎么事情还没解决，他却反倒出宫回府，好像置身事外了？
她又问道：“那，御书房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得禄说道：“皇上一整天都待在御书房里，连午膳都没传，幸好顺公公把娘娘送过去的茶点给皇上送进去了。不过后来听说，皇上传了锦衣卫都指挥使樊大人进宫见驾。”
“樊英奕？”
要说锦衣卫四大指挥使，南烟跟黎不伤显然是最熟悉的，方步渊跟着祝烽出宫几次办差，也算是有些来往，最不熟悉的就是梁丘和樊英奕，这两个人常年留在京城，是专为祝烽打听消息，办一些机密的差事，她知道朝廷的手段不可能永远光明正大，哪怕阳光再盛的地方也会有阴暗面，有一些事情，也得有这样的人去办，所以，她很少过问这两个人。
祝烽在这个时候召见樊英奕，显然是把饥民劫粮这件事交给他去办了。
得禄接着道：“只是，樊大人离开御书房后，下剩的事，奴婢就实在打听不到了。”
南烟轻轻的点了点头。
这一点就不关他的事了，樊英奕乃是锦衣卫都指挥使，他的行踪如果都那么容易被打听到，那才是要命的事。
只是——
为什么祝烽会把饥民劫粮这件事交给他去办？
不知为什么，南烟的心里隐隐的，有一点不安，像一盏风中的烛火在颤抖着，却始终坚持着，不肯熄灭那一点诡异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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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又过了两天。
这天下午，太阳毒辣辣的晒着，整个翊坤宫的地面被烤得都要焦了，院中的花木也蔫儿耷耷的几乎被晒出油来。南烟睡了一会儿午觉起来，燥热得厉害，便又坐到窗前开始抄佛经。
这时，宜妃来了。
她一进翊坤宫，看见贵妃又在抄佛经，忍不住叹了口气，走过去说道：“姐姐，你就真的不着急啊？”
南烟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继续写。
说道：“急什么？”
宜妃道：“心平都被关了两天了。”
南烟轻笑了一声，拿笔蘸了蘸墨，说道：“她虽然是被关着，但每天好吃好喝的——在外面本宫还不准她吃那么多，被关着倒好，连管她的人都没有了。东海天天还求着她多吃两口，生怕她饿坏了出来不好交代，那日子可惬意着呢。”
宜妃道：“到底不是个事儿啊。”
南烟总算把这一篇抄完了，拿起纸来吹干了墨渍，再抬头看向宜妃，叹了口气，道：“就算如此，那本宫又能做什么？”
宜妃道：“好歹再去跟皇上说说啊。”
南烟道：“这两天皇上为正事烦心呢，连我这翊坤宫的大门都不进了，怎么求情啊？”
这两天，祝烽都歇在寝宫，没有再踏进翊坤宫。
南烟也知道，他是因为关了心平，暂时不想跟自己再拉扯什么，所以不愿过来，可他也不想给人什么不好的揣测，所以，虽然没有再过来翊坤宫，但每天用膳的时候，总有一两碗新鲜的菜肴被送过来，下午酷暑难耐的时候，小顺子也会带着人送来冰盘和鲜灵的果子。
其实，哪怕他不这么交代，下面的人也清楚，贵妃娘娘盛宠这么多年，断然不会因为一次公主闹脾气就失宠了。
连宜妃也是如此。
她轻声道：“皇上不过来，姐姐就真的不过去啊？”
南烟撇了撇嘴，道：“过去做什么，自讨没趣。”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贵妃怎么自讨没趣了？”
一听到这个声音，屋子里的两个女人都精神一震，南烟抬头一看，只见祝烽背着手慢慢都从外面走了进来，日头正毒，晒得他脸上都有些发红，鬓角也隐隐有汗珠凝结。
两个人立刻起身过去行礼。
祝烽摆了摆手，也不多话，径直走进来坐下，还拿出手帕来擦了擦鬓角的汗，对着外面道：“快一点。”
南烟和宜妃转头看时，小顺子正领着两个小太监抬着冰盘走了进来。
顿时，一股凉意袭来，大家都觉得舒爽了不少。
祝烽笑道：“朕也让人送了一个去建福宫，不过你得盯着永平，别贪凉。”
宜妃知情识趣，立刻知道皇帝这一回过来，心情跟前两天完全不同，肯定也是有话要跟贵妃说的，立刻道：“妾立刻就回去。妾告退。”
说完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等到送走了她，南烟再回头看向祝烽，眼睛眨呀眨的。
祝烽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看了她一眼，道：“怎么了？不认得朕了？”
南烟迟疑了一会儿才慢慢的走过去，脸上满是似笑非笑的表情，说道：“可不是么，好几天皇上都不露面，再要不过来，妾真的快不认得皇上了。”
祝烽道：“说什么混账话。”
南烟笑了笑。
但玩笑归玩笑，她立刻收拾起心情，说道：“皇上今天心情不错，是不是——饥民那件事，解决了？”
祝烽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那一瞬间，南烟好像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许多复杂的情绪闪过，但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便消失无踪，只见祝烽淡淡一笑，道：“嗯，解决了。”
南烟下意识的问道：“怎么解决的？”
第3420章 撒娇
南烟下意识的问道：“怎么解决的？”
祝烽停了一下，然后说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说完，不等南烟开口，又两根指头捏着喝空了的杯子对着南烟晃了晃，道：“去，给朕续些水来。”
南烟只能接过杯子，亲自去给他倒了些水，再奉到他手里，祝烽接过来却没有再喝，而是抬头看着她道：“心平——关这两天，怎么样了？”
南烟道：“妾怎么会知道？”
“你没去看？”
“皇上不是不让人去看么？”
祝烽被她这话说得自己噎了一下，半晌才冷笑了一声，道：“平时也没见你这么听朕的话。”
南烟道：“皇上连心平都关了，妾哪还敢大胆？”
听见她故意做出一副幽怨的表情，祝烽反倒冷笑了起来，道：“关了她又如何？关了她她就服管教了吗？朕倒是听说，她在延春阁里吃得好睡得好，日子过得悠哉的很！”
南烟心里咯噔了一下。
但是再看看祝烽，倒是没有真的生气，看来，这两天过了，那天的气也消了——
或者说，不是气消了。
而是饥民劫粮那件事解决了，他的心情自然也就好了起来，那么，女儿闹的一点脾气也就不是什么大事。
说到底，心平胡闹也不是一次两次，只不过这一次撞上刀口了。
想到这里，南烟走到他身边，小心翼翼的说道：“那，皇上可以把她放出来了吗？”
祝烽看了她一眼：“那丫头服了吗？”
南烟笑道：“孩子光是关哪能给关服的，不还是得讲道理吗？皇上从来就最会给她讲道理的，如今，事情也解决了，皇上也闲下来了，有什么不能说通的呢。”
“哼。”
祝烽冷哼了一声，但还是立刻说道：“让人把她叫过来吧。”
南烟大喜，立刻叫人进来，下面的人听说能把心平公主放出来了，自然是高兴得要命，小顺子应了一声，便立刻让人飞跑去了延春阁传话。
不一会儿，两个小太监领着心平公主走了进来。
虽然关了两天，但心平丝毫没有受罚之后的狼狈，离开延春阁的时候，还有人特地领着她去清洗了一番，换了件衣裳才过来的，眼睛亮亮的，脸蛋儿红红的，仍旧是娇俏可爱的模样。
走到门口的时候，小顺子弯下腰，轻声对她道：“大公主，这一回可千万别再跟你父皇犟了，要不然，可就不是关两天的事了。”
心平眨着眼睛，还是乖乖的点头。
然后，就进了翊坤宫。
一走进去，就感觉到一阵凉爽，让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一下，延春阁那边虽然不愁吃穿，但到底不如在自己宫里那么舒服，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突然感觉到一阵委屈，这两天只能闷在小小的阁楼里，又不能出去玩，也没人陪她说话，连个冰盘都没有。
这么一想，眼睛就红了。
祝烽坐在前方的椅子里，沉着脸看着她。
心平小心的走过去，跪下行礼，轻声说道：“父皇，儿臣拜见父皇。”
祝烽低头看着她：“关了你两天，你知错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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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平磕头之后才直起腰来，虽然憋着嘴不说话，可眼泪已经止不住的涌上来，泪汪汪的看着祝烽，突然委屈的哭了起来：“父皇……”
一看女儿这样，祝烽原本就放松下来的心情顿时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疼，想要起身去抱她，可到底还是碍着面子，转头看了一眼坐在身边不动换的南烟，咳了一声。
南烟也看了他一眼，立刻回过神来。
急忙起身过去抱起女儿，拿手帕给她擦拭眼泪：“好了好了，怎么放你出来你反倒哭起来了？”
听她这么一说，心平更委屈了几分，索性仰着脸扯着嗓子大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喊：“父皇……呜呜呜，父皇！”
这一下，是真的踩着祝烽的软肋在横跳了，祝烽再也忍不住，急忙过去蹲下身来抱着女儿，一边轻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一边说道：“别哭了别哭了，怎么，父皇放你出来还不对？”
心平憋着嘴，抽泣着道：“父皇不喜欢我了。”
祝烽沉着脸：“谁说的？”
心平道：“父皇打我。”
祝烽道：“你错了怎么不打你？你还不知错？”
心平抽泣着，忍不住又嚎了起来，小嘴张得老大连小舌头都看到了。见她这个样子，祝烽纵然再有火气也消散不见了，索性抱起来走到椅子前坐下，让她坐到自己的腿上，一边给她擦拭泪水一边哄道：“好了好了不哭了，又没再打你你哭什么？今后父皇也不打你了——前提是，你不准再给朕犯浑，听到没有？”
心平憋着嘴，抽泣了好一会儿，轻轻的点点头。
然后伸出胳膊抱着祝烽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
看她像一只黏人的猫咪一样，南烟在一旁也忍不住大皱眉头，道：“这么热的天，好了，快下来。”
心平却不动，抱着祝烽不肯撒手了。
南烟伸手打了她一把：“你给我下来！”
“好了好了，”
这一回，反倒是祝烽软化下来，伸手挡开了她的手，说道：“好好的刚出来，你打她做什么？心平，饿不饿？让御膳房送些吃的过来好不好？要吃甜的吗？”
心平仍旧把脑袋埋在他的肩窝里，半天只轻轻的点了两下。
祝烽便笑着让人去传话了。
南烟在旁看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但也只能随着他们爷儿俩去了。
不过，关于那件事到底是如何解决了，就一直没机会再问，等到过了两天，南烟让得禄出去打听了一下，才回来告诉她：“那件事的确是已经解决了，听说，皇上还重赏了樊大人。”
“这样啊，”
祝烽倒是难得重赏锦衣卫的人，看来，这件事的确是办得很漂亮。南烟问道：“那，那批粮食被劫走了现在又拿回来，还剩多少啊？户部那边可有入账？”
说到这里，得禄迟疑了一下。
南烟道：“怎么了？”
得禄左右看看，这才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娘娘，好像，并没有那批粮食找回来的记录。”
第3421章 过节
“没有？”
南烟微微蹙眉，想了一会儿，又问道：“那，那些劫粮的人呢？是怎么处置的？”
得禄轻声道：“也没消息。”
南烟一听，眉头都拧成了一个疙瘩。
樊英奕解决了饥民劫粮的事，还得了皇帝的重赏，可是，粮食没有拿回来，劫粮的那些饥民也完全没有任何消息……
这算什么解决了？
看到贵妃的表情，得禄也知道她对这个打听的结果并不满意，于是小心翼翼的问道：“娘娘，还要奴婢再去打听一番吗？”
南烟想了想，摇头道：“不用了，你下去吧。”
这毕竟也是前朝的事，她身为后宫嫔妃如果大肆去打听这件事，难免落人口实，说她不安分，既然这件事祝烽已经重赏了樊英奕，那就是“解决了”，也轮不到她再去说什么。
于是，得禄行了个礼，转身退下了。
接下来的日子，倒是过得平常。
在饥民劫粮那件事发生后不久，远在京城的太子殿下便调集了一批粮食运到了金陵，饥民的情况得到了缓解，金陵城也很快恢复了平静。
当然，那只是外城的平静。
宫中，却是一片的鸡飞狗跳。
虽然同样是住在宫里，可一南一北两个皇宫到底是不同的，心平和永平两位公主自出生之日起就没有在金陵皇宫长时间停留过，他们也不知道，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天地，这样的风景，于是，大公主便带着小公主在宫中钻洞爬墙，几乎是飞檐走壁，每天都有一队小太监跟在后头姑奶奶祖奶奶的叫着，累得直不起腰来。
更可怜了小和尚明心，奉命护着两位公主，玩了两个月下来，从个白面馒头晒成了黑面馒头。
这一天傍晚，祝烽处理完了正事，从御书房出来，难得有些闲暇的功夫，去御花园走走，刚一走近就听见前方一阵嬉笑声，抬头一看，贵妃和宜妃带着几个宫女太监坐在凉亭里，看着外面的大公主带着小公主在爬架山。
心平早就练出了一身的功夫，从假山石洞里钻来钻去，像一条滑溜溜的泥鳅一样，永平年纪还小，就没她那么灵活了，不一会儿就被姐姐甩开，急得哇哇直叫。
幸好身后还有小和尚明心。
他牵着永平道：“小殿下别急，咱们去那边堵你姐姐。”
永平点点头，跟着他绕到了假山石的后面，正好心平从一个洞里钻出来，永平哇的一声扑上去抱住了她：“姐姐不住跑！”
心平被她抱着一屁股坐到地上，痛得龇牙咧嘴，道：“哎唷，你怎么比我还胖？”
跟着的一众人都大笑起来。
眼看着两个孩子滚了一身的泥，南烟一边笑一边骂：“小蹄子还只顾着笑，给我把他们抱回来，再玩下去都成泥猴了！”
众人这才笑着把两位公主带了回来。
宜妃抱着女儿，也是一边笑一边给她摘下头上的草屑，笑道：“你怎么这么能跳啊？都不累吗？”
永平骄傲的道：“姐姐不累，我也不累。”
南烟在一旁笑道：“呵，有志气。”
众人正笑作一团的时候，看见皇帝朝着这边走过来，急忙起身相迎，祝烽笑眯眯的背着手走进凉亭，看了看两个妃子，又看了看两个女儿，笑道：“你们倒是得闲。”
南烟立刻笑道：“皇上勤政爱民，天下太平，妾等才能这么闲啊。”
祝烽道：“哼！”
他不理南烟，只一手捞过一个女儿坐到自己的膝盖上，看着他们脸蛋儿晒得又红又黑的样子，笑道：“晒得这么黑，不好看了怎么办？”
心平扬起小下巴：“儿臣晒黑了也好看！”
祝烽笑了起来：“嗯，不愧是朕的女儿，大气！”
说完，又伸手擦了擦小女儿脸上的一抹泥，笑道：“怎么样？金陵皇宫好玩么？”
永平脆生生的说道：“好玩，就是太小啦。”
一听这话，祝烽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口气比你姐姐还大。”
一旁的宜妃立刻说道：“永平，别胡说八道！”
祝烽笑着摆了摆手，阻止她斥责小女儿，低下头温柔的问道：“永平告诉父皇，这里怎么太小了？”
永平眨了眨眼睛，看着对面的心平不停的冲着她挤眼睛，又小声了一些说道：“儿臣，儿臣想去外面看看。”
祝烽立刻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心平：“是你教你妹妹的吧。”
心平嘿嘿的笑了起来，道：“父皇，儿臣难得来一趟金陵，他们都说，城内的风景也很好，城外的风景更好，儿臣想要去看看嘛。”
祝烽伸手戳了一下她的脑门，道：“真是出来一回，把你给放野了。”
南烟也在一旁笑道：“好了，就别烦你们父皇了。带着你们出来一趟也玩够了，还想美事儿呢。”
祝烽看了她一眼，道：“美事儿，倒也不是不能想。”
大家都看向他。
祝烽笑道：“明天就是重阳节了，照惯例是要登高插茱萸的。在京城的时候也就去静宜园看看，那这一回——咱们也出城去，去西山，看看金陵这边的老百姓怎么过重阳，如何？”
众人一听，全都喜不自胜，心平立刻从他腿上滑下去又蹦又跳，高兴的喊着：“噢，要出城去喽！”
宜妃也高兴的问道：“皇上，妾也能去吗？”
祝烽笑道：“难得出来，就出去看看吧。”
宜妃高兴得脸都红了，但到底还是要自持，只转过头去对着南烟笑着眼睛都弯了起来。
反倒是南烟，跟着祝烽出去的日子多了，倒不像其他人那样欣喜若狂，只是看着他们也都笑眯眯的，她想了想，问道：“皇上，如果是要出城的话，那怕是要提前一些做准备才好。”
祝烽道：“也不用怎么准备，朕会让锦衣卫便服同行。”
“便服同行？”
南烟愣了一下：“那皇上明日是要带着妾等，微服出游了？”
祝烽笑道：“不微服出游，怎么能看到那些老百姓是怎么过节的？你们明天，也都收拾得干净些，别让人认出来。”
第3422章 是不是天下第一好？
得知可以出城去游玩，众人都兴奋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早的起身，南烟才刚梳洗完毕，就听见外面笃笃笃的敲门声，若水过去开门一看，嬷嬷带着已经穿戴整齐的心平过来了。
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裙子，算是所有的衣裳里最朴素的一件，只有衣角上有一些刺绣，头发梳得也很简单，妆了两只绒线花，简简单单的装扮，却越发衬得她娇俏明丽，格外可人。
南烟笑道：“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
嬷嬷陪笑道：“才刚过卯时殿下就起了，还是奴婢们劝了半天才又回去睡了个回笼觉，如今是怎么都不肯再睡了。”
南烟笑着将她领了进来。
心平兴奋得两只脚不停的点着，说道：“母妃快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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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祝烽坐在床边也刚刚穿好了衣裳，说道：“你又催什么催？早膳都不用就出宫去，是想饿晕在路上吗？”
心平吐了一下舌头，小心的道：“父皇。”
祝烽走过来看了看她，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意，道：“嗯，真是长大了。”
心平冲着他嘿嘿的笑了起来。
等到他们洗漱完毕，御膳房那边送来了早膳，心平也就跟着爹娘一道吃了一些，但吃的时候她也是心不在焉的，不停的抱着碗转头看着外面的天色，生怕时间过去了不能出去玩了。
看到她这样，祝烽也没办法，只能草草用过早膳，便带着他们出去了。
另一边，宜妃也带着穿戴整齐的永平，身后跟着明心，早已经站在南宫门内等着。
宜妃和永平也换上了便装。
祝烽走过去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眼，永平也是打扮得粉妆玉琢的，宜妃穿着一身绛色的长衣，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就是首饰多带了几样，便说道：“都是出去爬山了，你还穿得这么隆重做什么？”
宜妃立刻道：“那，妾都取了。”
南烟在一旁道：“也不必，皇上都是一副富家翁的样子，咱们怎么就不能穿得好些呢。总不能扮做农妇去爬山吧，我们也不像啊。”
祝烽瞪了她一眼。
但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挥挥手，便让众人都上车了，南烟上马车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这一次随行的锦衣卫指挥使是方步渊，并没有看到樊英奕。
她转身便上了车。
幸好出门的时间早，他们在路上倒还一路顺畅，但到了西城门的时候，这里已经是人头攒动，城中的老百姓全都从这里出城往西山走，一路上能听到马车外不停的有欢声笑语飘进来。
心平一直趴在床边要掀帘子往外看。
宜妃轻声说道：“心平，别往外看，你可是堂堂的大公主啊，怎么能让人随便看到你呢？”
南烟在一旁笑道：“这怕什么，呆会儿咱们还得去爬山，多少人都能看到她的。今天既然是微服出游，就没那么多规矩啦。”
宜妃一听倒也是，便不再阻止。
这一下，永平也跟着姐姐一道趴在窗边往外看，看着过往的人都换上新衣裳，每个人的脸上都满是笑容，衣服上，头发上也插着红彤彤的茱萸，特别好看。
永平大声说道：“我也要！”
正好马车外面路过了一对看样子是姑嫂的年轻女子，一个挽着头发，一个还未出阁，虽然穿着土布裙，但笑容满面的样子也格外的漂亮，其中那个年长一些的笑道：“啊哟，好漂亮的小姑娘，来，我给你。”
说完伸长手臂，将一支茱萸插到了她的发髻上。
宜妃微微蹙了一下眉头，她到底还有些端着，不太愿意自己的女儿去跟寻常的百姓这么亲近，但南烟对着她轻轻的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生气，然后笑道：“快谢谢这位小婶婶。”
永平轻声说道：“谢谢小婶婶。”
那两姑嫂笑着继续往前走去。
南烟回头对着宜妃轻声说道：“既然是微服出游，就要与民同乐，你也不必看得太紧，周围都有锦衣卫的人护着呢。让永平多看看，长长见识也没什么不好。”
宜妃听着，又看见永平突然笑嘻嘻的扑到心平怀里，指着自己的头发说道：“姐姐看，好看吗？”
心平拧着她的脸道：“哎哟哟，漂亮死了！”
宜妃也笑了笑，点头道：“也对。”
他们的马车走了一段，到了山脚下就不能再往前走了，于是祝烽从前面的马车上跳了下来，带着他们一众人继续往山上走。西山离城并不远，山顶上还有一座寺庙，来往上香的人不少，所以山道铺的是宽大干净的青石板，一梯连一梯渐渐的直伸进了白云层里。
平日里，山道上人倒是不多，唯独今天，几乎是接踵摩肩。
幸好祝烽扮做一位富家翁，身边也就有一众的丫鬟家丁陪着，这些人走在他们身侧，不动声色的将普通的老百姓跟他们也隔开了一些，加上百姓们看着他们衣着不凡，应该也是非富即贵，所以也都避着他们走。
走了大半日，总算登上了山顶。
这里更是人头攒动，几乎连下脚的地方都快要没有了。
祝烽伸手从小顺子手里接过一束茱萸，分给他们每个人一支，再看小女儿头上已经插了一支了，笑道：“嗯，倒是好看，给心平也插上。”
心平的头上插上了一簇红彤彤的茱萸，越发衬得她唇红齿白，娇俏可人。
她笑嘻嘻的跳到明心的面前：“嘿，小和尚，我好看吗？”
明心低着头道：“阿弥陀佛。”
永平也凑到他跟前指着自己：“我呢我呢？”
明心笑道：“小殿——小姐自然是好的。”
永平问道：“是不是天下第一好？”
明心笑道：“是。”
祝烽在一旁看着他们，这时突然道：“好了，瞎折腾什么。去那边看看风景吧。”
他指着前面一处平台是寺庙门外最开阔的地方，最前方起了一道半人来高的石栏，站在那里能俯瞰大半个金陵城的风景，今天天气不算太好，并没有太阳，只是阴天，但这里云雾缭绕的，站在那平台上颇有一点飘飘欲仙的感觉。
第3423章 龙口谷惨案
心平三步并做两步冲过去，扶着围栏往下一看，不由得发出“哇”的惊叹。
他们几乎就是站在云雾当中，看着前方的金陵城，此刻像一个巨大而精致的盆景一样，道路纵横交错，湖泊如翠玉一般点缀其中，里面的人更是细如蚂蚁，在慢慢的蠕动着。
永平也跟在她身边看着，小声说：“姐姐，人真小。”
心平道：“人本来就很小。”
祝烽走到他们两的身后，看着前方那金陵城，只是沉默着。
倒是南烟，看着那新起的金陵城，心中似有无限的感慨，伸手抚着他俩的头顶，微笑着说道：“人当然很小，但是，你们看那大大的金陵城，不也是这么小的人慢慢的修筑起来的？”
永平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对哦！”
心平抬头看看自己的母妃，又看看自己的父皇，若有所思。
这个地方雾气中，不一会儿头发上，衣角都被雾气给弄湿了，宜妃担心他们两个小孩子会着凉，便带着两个人去另一边一处修在山石上的凉亭内坐着歇脚，南烟仍然陪着祝烽站在这石栏前。
祝烽的眼睛，一直看着前方，像是在看风景。
但南烟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的心思已经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了。
南烟突然问道：“皇——老爷在想谁？”
祝烽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道：“老爷谁也不想。”
“我不信。”
“……”
“老爷这个样子分明就是在想什么人。”
南烟一边避开身边不断说笑着走上来看风景，甚至吟诗作对的老秀才们，一边用眼角挑着祝烽，说道：“指不定是哪儿的狐狸精呢。”
祝烽被这句话气得哭笑不得。
都想伸手打她，但在外面到底也不比在宫中，他忍耐了半晌才咬牙切齿的道：“朕看你就像狐狸精！”
南烟嘿嘿的笑了起来。
两个人又看了一会儿风景，周围的人实在太多，接踵摩肩的，让方步渊他们也有些难做，毕竟是微服出巡，不能闹得声势太大，但也不能老是让人上来挨着贴着皇帝跟贵妃，于是祝烽便带着南烟离开了那处平台，往宜妃他们歇脚的凉亭走去。
走着走着，南烟突然听见祝烽低声道：“如果朕说，朕在想黎不伤呢？”
“……？”
南烟诧异的转头看向他。
而祝烽也没有再说什么，只往前走去，宜妃见他们过来，立刻起身向迎，祝烽走进去坐了下来，往周围看了看，笑道：“这里风景也不错。”
南烟也坐到了宜妃的身边，笑道：“就是好像还差一点什么。”
祝烽横了她一眼，道：“是不是这儿再给你温一壶酒，再准备两碟小菜就最好了？”
南烟立刻拍手笑道：“老爷说得对。”
宜妃在一旁捂着嘴笑了起来，而方步渊道：“属下这就去准备。”
祝烽板着脸道：“这倒也不必。”
南烟也摆了摆手，笑道：“说笑罢了，在这儿看看风景就好，大张旗鼓的，还怕人不知道咱们是谁么。”
方步渊便低着头退下了。
他们虽然来到金陵之后的确比在北平的时候更放松一些，尤其是宜妃，第一次跟着皇帝出游，看到了另一番天地，和另一个模样的祝烽，跟南烟也更加亲近了些，两个人凑在一处便嘀嘀咕咕的有说不完的私房话，祝烽也不管他们，只看着周围的风景，过了一会儿喃喃自语道：“这个时候，京城那边该冷起来了。”
宜妃立刻笑道：“可不是么，再过几日宫里——各院的都该去领炭和过冬的棉衣了。”
永平仰着头道：“金陵就不冷。”
宜妃笑道：“对啊，金陵在南边儿，可不是不冷吗？”
南烟道：“可这边过冬的时候还是冷，尤其下雨雪的时候，比京城下大雪还冷呢，烧炭都不管用。”
永平又转头看向她：“烟娘娘，那哪儿才不冷呢？”
众人都小心了一些，幸好这凉亭周围也没人，宜妃立刻提醒她不要乱喊，南烟笑道：“那就只有再往南边走，那边过冬就不冷。”
永平道：“再往南边走，那是哪儿啊？”
祝烽这时突然道：“越国。”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整个凉亭内都静了一下。
南烟转头看向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宜妃立刻笑道：“可不是吗，妾——妾身听说，那边的天气又温暖，又干燥，一年四季都跟在过夏天似得。”
他们聊得火热，但心平完全坐不住，她看到另一边山壁前长了一棵歪脖松树，从来没见过那样的，便心痒痒的要过去玩，南烟劝她不住，只能让明心跟着，再有两个常服的锦衣卫远远的护着，心平便高高兴兴的出了凉亭往那边走去。
树下，正有几个衣着朴素，看上去有些风尘仆仆的旅人坐着休息，一边喝水一边聊天。
一个年轻人问道：“大哥你们看着不像是本地人啊。”
那几个旅人道：“我们是从江城过来的。”
那年轻人道：“这一路上，怕是不好走吧？”
那几个旅人都苦笑着纷纷摇头，其中一个年长的说道：“路还算好走的，就是快到金陵的时候出了点岔子，绕了一条大路，险些干粮都不够吃了。那才真的要了命的。”
那年轻人道：“怎么的？”
那年长的人说道：“就是龙口谷那儿，不能走啦。将来，怕是也都走不了啦。”
年轻人问道：“为什么？”
那年长的往周围看了一眼，确定周围没有其他的人，只有一个小姑娘蹲在树下捡松子，还有一个小和尚站在旁边，便放下些心来，说道：“听说，朝廷在那儿，杀了一村的人，连妇孺都不放过，整个山谷里都染红了，再一把火——”
那年轻人吓得脸都白了：“真的？”
年长的人低声道：“那还有假？整个山谷都烧红了，远远的还能听到那些人的哭喊声。”
他旁边的一个旅人低着头，轻声说道：“我这些日子天天晚上都做噩梦，就听见那些人喊冤，那么多的冤魂，唉……”
啪嗒一声，心平手里的松果落了下去。
第3424章 急怒攻心
爱去
南烟正在和宜妃说笑着，突然听着旁边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她一转头，就看见那边松树下围了一圈人。
怎么了？
就在她疑惑的时候，突然发现，看不到自己那个女儿了。
她说道：“心平呢？”
就在这时，一个跟过去的锦衣卫飞快的跑了过来，附在祝烽耳边轻声说了两句话，祝烽一听，立刻起身，朝着那边跑了过去。
“皇——老爷！”
南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跟宜妃对视了一眼，也急忙跟着过去。
扒开人群一看，竟是心平昏倒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眼角似乎还有泪痕，小和尚明心半跪在她身边急切的晃着她的胳膊，小声的说道：“你醒醒，你快醒醒。”
“怎么回事？”
听见身后的声音，他转头一看是祝烽来了，立刻说道：“她，她昏过去了。”
祝烽皱着眉头蹲下身，一把将女儿抱起来揽在怀里，轻声说道：“心平，心平，你醒醒。”
小心平却完全不省人事。
这时，周围已经有人围了上来，大家对着他们指指点点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南烟和宜妃拨开众人过来一看，立刻吓了一大跳，南烟急忙蹲下身伸手抓着心平的手：“怎么回事？她出什么事了？”
祝烽拧着眉头转头看向明心：“刚刚发生了什么？”
明心也慌了，说道：“小僧也不知道，刚刚公主——她就是在这里捡松果，突然不知道为什么就不动了，小僧再看她的时候，她，她就昏过去了。”
祝烽拧着眉头看了看周围，并没有什么刺客的踪迹。
而心平也显然不是受伤昏厥的。
他立刻一把将女儿打横抱在怀里，起身道：“回宫！”
这一下，方步渊他们也顾不得其他，立刻围上来为皇帝开路，周围那些百姓这个时候才有些回过神来，眼前这位看上去非富即贵的富家翁，还有他身边那两位貌美如花的妻妾，身份似乎并不一般，而是——
众人哄得一声，吓得都跪了下来。
祝烽也根本不顾他们，抱着女儿一阵疾步便下了山。
南烟这个时候也是心乱如麻，直接上了祝烽的金车，宜妃也不好跟上去，只能带着明心和永平上了他们的马车，一行人匆匆离开了西山回到宫里。
谁也没想到，好好的一次微服出游，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当皇帝陛下抱着昏迷不醒的心平公主大步走回翊坤宫的时候，周围伺候的宫女太监全都吓得目瞪口呆，大气不敢喘一口，而南烟一回宫便立刻叫来了太医，为公主诊脉。
两个人站在床边，紧盯着心平苍白的脸。
过了好一会儿，太医才将手放开。
“如何？”
南烟迫不及待的问道：“她怎么样？是受伤了，还是中毒？”
太医小心翼翼的说道：“回娘娘的话，大公主她并没有受伤，看症状也不是中毒。”
“没受伤，也没中毒？”
南烟一听就急了：“那她怎么会昏倒？好好的怎么会昏倒的？”
祝烽伸手按住她的肩膀，沉声道：“你别急。”
说完，看向那太医：“说清楚，公主为什么会昏迷不醒？”
太医轻声说道：“微臣诊脉看来，公主殿下这是——急怒攻心。”
“什么？！”
这一回，连祝烽都皱起了眉头。
心平才多大，能有什么了不得的心事？况且，他们今天微服出游，在西山山顶明明玩得好好的，怎么一个眼错不见，她就“急怒攻心”，还昏过去了？
他沉声道：“你说的是真的？”
那太医苦道：“微臣岂敢欺君。”
南烟拧着眉头，喃喃道：“只要没受伤，没中毒就好。不管怎么样，先让她醒过来，让她醒过来再问清楚不迟。”
那太医道：“是，微臣这就让人去熬药。”
祝烽道：“吃药就可以吗？”
太医道：“微臣先用一剂药，若能让公主清醒自然是最好；如果汤药无用，那微臣再以针石试之。”
祝烽点点头：“快去。”
那太医立刻带着随行的小太监拟了方子给他们看，稍事增减了两味猛药之后便下去抓药熬了，祝烽慢慢的走到一边的椅子前坐下，眉头深锁，而南烟急切的坐在床边，看着女儿苍白的脸色，眼角甚至还有泪痕，她忍不住哽咽道：“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她气什么。”
祝烽突然道：“今天有人跟她说了什么吗？”
南烟道：“她一大早就过来跟咱们一道用膳，哪有人说什么？这一路上，也是妾跟宜妃看着他们，并没有什么异常。”
“……”
祝烽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来人，去把那个明心给朕叫过来。”
小顺子领命，立刻派人去了。
不一会儿，小和尚明心被一个小太监带过来，他小心翼翼的走进翊坤宫，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心平，然后立刻拜道：“皇上，娘娘。”
祝烽沉着脸道：“刚刚在山上，你跟着心平去一旁玩的时候，你跟她说了什么？”
明心立刻道：“小僧并没有。”
“没有？”
一旁的南烟急了，走过来说道：“那她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就昏倒的？”
明心低着头，不敢说话。
祝烽为微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又问道：“既然你没跟她说什么，那你们在那边的时候，旁人有没有说什么？”
明心单薄的肩膀突然抽搐了一下。
祝烽的眉头立刻拧了起来。
他沉声道：“朕问你的话，你若不老实回答，就是欺君。欺君之罪，你可知道结果是什么？”
明心小小的脸庞渐渐变得苍白如纸，冷汗也一颗一颗的从头上滴落下来。
南烟立刻感觉到了什么，她走到明心的身边低头看着他，严肃的说道：“你到底听到了什么？快说！”
“……”
明心犹豫了许久，终于抬起头来看向祝烽，轻声说道：“公主殿下——殿下她，听到了旁人说起的，龙口谷发生的事，就昏倒了。”
龙口谷！
一听到这三个字，祝烽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第3425章 你什么时候醒的？
南烟也立刻感觉到了不对，她皱着眉头看着明心：“龙口谷，发生了什么事？”
明心看了祝烽一眼，并不敢立刻回答，而祝烽已经面色阴鸷的说道：“行了，你下去吧。”
明心道：“是。”
说完行了个礼，又看了一眼床上的心平，转身离开了。
南烟看向祝烽：“皇上……？”
祝烽道：“先让太医把她救醒了再说。”
“……”
南烟沉默不语，眼看着祝烽面色阴沉的走回到椅子前又坐了下来，但周身散发的气息已经不再是刚刚单纯担心心平的焦急关切，反倒又透出了一点煞气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这种感觉，就像是之前他刚刚知道那批饥民劫走了金陵运出的粮食时一样。
南烟隐隐感觉到，这件事并不简单。
龙口谷……
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接下来的时间，祝烽坐在椅子上，而南烟则走到床边坐下，忧心忡忡的看着昏迷不醒的心平，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整个翊坤宫就像是被一团看不见的阴云笼罩着，不知过了多久，太医总算领着小太监，将刚刚煎好的药送了过来。
南烟立刻道：“快拿来给本宫！”
那小太监也不敢怠慢，将药碗小心翼翼的奉到她手上，南烟拿着调羹盛了一些就要往心平的嘴里送，这时祝烽走到她身后，轻声道：“先吹一下。”
那汤药刚刚熬出来，冒着热气，还烫。
南烟这才醒悟，自己是有些太着急了，便轻轻的吹了两口，稍微凉了一些下来，才送到心平的嘴边，用勺子轻轻的撬开她的嘴唇，将汤药送进去。
可是，她昏迷不醒，根本没有吞咽。
汤药顺着嘴角又滑落下来。
“这——”
南烟正急，祝烽已经走过去，将女儿扶起来搂在怀中，小心翼翼的掰开她的嘴，对南烟道：“再来。”
一旁的太医和小太监都看傻了，那里见过皇帝陛下这么精心的照顾一个人的时候，都纷纷退到了一边，南烟盛了一勺汤药又一次送进心平的嘴里，这一回她吞咽了一些，但还是有小半流了出来。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协力，半碗汤要用了一顿饭的功夫才给心平喂下去。
祝烽拿出自己的手帕来给女儿擦了擦嘴角，然后低头看着她。
南烟也紧盯着心平的脸。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南烟立刻道：“太医过来看看，她怎么还是不醒？”
那太医急忙上前来，牵过心平的手腕诊了一回脉，又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道：“看来，光是汤药还是不够的。若皇上和娘娘恩准，微臣要对公主施针了。”
南烟抬头看了祝烽一眼，只见他脸色阴沉，倒是毫不犹豫：“去吧。”
那太医便让小太监送来了针包，取出了其中一根，以烈酒拭之，告罪之后便将雪亮的针尖对准心平头顶的一处穴位慢慢的扎了下去。
南烟的手一下子握紧了。
从小到大，心平经历过的波折倒也不少，可这一次，却不知为什么，格外的让她揪心。
眼看着阴森森的银针一点一点的没入女儿的皮肉里，南烟就像是自己的心上被扎了千万次一样，眼睛都红了，这时一只大手伸过来轻轻的按在她的肩膀上，再一捏。
她回头看时，只见祝烽沉着脸，平静的说道：“不要怕，没事的。”
南烟没有应他，只心事重重的低下头去。
那太医运了一会儿针，看看公主完全没有反应，他也有些不安了起来，伸手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汗，又告罪了一声，开始按揉心平手上的穴位。
躺在床上的心平公主仍旧毫无动静。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太热，刚刚又被为了大半碗热气腾腾的汤药的关系，她的额头上也开始有些细密的汗水冒了出来。
眼看着过了好一会儿，公主都没有醒来，那太医的冷汗都冒了出来，收起银针。
南烟道：“如何？”
那太医立刻跪了下来：“皇上恕罪，娘娘恕罪。微臣已经用尽了办法，可公主殿下还是——”
南烟急了：“怎么会这样？总有个缘故啊！”
那太医吓得连连磕头。
这时，祝烽突然说道：“行了，你退下吧。”
“……？”
南烟一惊，转头看向他，只见祝烽的脸色沉静，全然没有担心女儿的忧虑焦急，那太医如蒙大赦，立刻磕头谢恩，弓着背退了出去。
南烟道：“皇上？”
祝烽摆了摆手，慢慢的走到床边坐下，一双眼睛越发的锐利，像刀子一样盯着心平苍白的，微微汗湿的脸上。
南烟走到他身侧，看看他，再看看心平。
沉闷的气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不安的酝酿着。
就在这时，祝烽开口，声音低沉得如同天顶滚过的闷雷：“还不起来？”
“……？”
南烟愣了一下，急忙看向床上的心平。
她仍然一动不动。
可是，紧闭的眼睛却好像微微的转动起来，纤长的睫毛也在轻轻的颤抖。
南烟道：“心平？”
祝烽紧盯着女儿，沉沉的说道：“你这个样子，只会让你的母妃担心。难道你现在，仍然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做什么事都不顾后果的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也不配做朕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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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烟轻声道：“皇上……”
她也感觉到这句话对于一位公主来说，过于沉重了。
可是她的话还没说完，床上的心平竟然真的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清明，也完全不像是刚刚才醒过来，眼圈仍旧是红红的，在看向祝烽的时候，那双眼睛里似乎还有一点不易察觉的怨怼闪过。
南烟惊呆了：“心平，你醒着？你一直醒着？”
心平憋着嘴，却不说话。
南烟这个时候又惊又喜，又有些担心，但看着女儿没事，心里还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急忙过去将她扶着坐起来，急切的问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
心平咬着下唇，原本苍白的小脸涨得通红。
南烟急了：“你快说话啊！”
心平仍旧不开口。
这时，祝烽平静的说道：“刚刚给她施针的时候，她就已经清醒了。”
第3426章 骗子
这时，祝烽平静的说道：“刚刚给她施针的时候，她就已经清醒了。”
“什么？”
南烟惊讶的睁大眼睛，转头看向心平：“真的？”
心平瘪了瘪嘴，也就是默认了。
祝烽看着心平，冷冷的说道：“已经清醒了，却不肯起来，你是不想见到你的母妃，还是不想见到朕？”
南烟的心都沉了下去，如果说刚刚她还只是有一点不安的预感，那么现在听到祝烽说的话，再看女儿的神态，她就已经知道，自己刚刚那预感可能真的变为了现实——这父女俩之间的矛盾又一次尖锐了起来。
难道，还是因为饥民劫粮的事？
果然，下一刻，就看见心平红着眼睛看着祝烽，哽咽的说道：“我不想看到骗子！”
“心平！”
南烟听到这句话又是气又是怕，也不顾女儿刚刚才昏迷清醒，也许身体都还没有恢复，伸手就用力的打了她一下：“你，你是不是失心疯了？”
说完，又回头对着祝烽：“皇上，皇上，这丫头一定是在山上撞上什么邪祟了，才会这样胡言乱语，皇上千万不要责怪她。”
祝烽却并没有理她，而是定定的看着女儿。
“你说，朕是骗子。”
“对！”
心平的眼睛越来越红，眼泪已经止不住的往外涌：“父皇是个骗子，父皇骗人！”
“你——”
这一下，南烟恨不得再把她打晕过去。
可是，相比起之前跟女儿对峙时暴怒不已的父亲，此刻的祝烽却显得十分的冷静，虽然他的脸色阴沉，也能感觉到周身散发出的压人的煞气，他却并没有勃然大怒。
只是过了许久，才慢慢说道：“所以，你的确听到了龙口谷的消息。”
这一回，心平却像是真正被打击到了，之前还只是默默地流泪，此刻却是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父皇，你承认了，你就是杀人了，你不管那些人饿肚子，你还把他们都杀了！”
“……！？”
南烟只觉得脑子里嗡了一声。
一时间，她连想法都没有了，脑子里一片被雷击过后破碎的空洞，转过头去，怔怔地看向祝烽。
龙口谷？
祝烽把龙口谷的人都杀了？
就是劫走朝廷那批粮食的饥民？
她突然感觉到一阵寒意从心里，从脚底，甚至从四面八方往自己的心里直直的刺了进去，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难怪。
难怪，樊英奕解决了那件事，却并没有拿回一颗粮食。
也没有关于那批饥民被处置的任何消息。
原来，他们全都被杀了？！
南烟下意识的开口，但她的声音也在发抖：“皇上……？”
祝烽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而是低头看着女儿，脸色仍旧沉静得没有一丝波动，只是那双深黑得好像见不到底的眼瞳里隐隐的有一些波澜起伏，他沉声说道：“心平，这个天下太大了，每天都在发生无数的事情。身为皇族，朕更是皇帝，不能只看着一人一事的得失，要执着。”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郑重的对女儿敞开心扉。
但说的话，却让人有些迷茫。
心平年纪还小，虽然懂得一些道理，但对于他这剧模棱两可的话，还是完全摸不着头脑，更觉得他只是拿这句话来敷衍自己。
眼泪也流得更凶了。
她哽咽着说道：“天下那么大，每天会发生那么多事，但那又怎么样？难道就因为这样，父皇就要杀掉那些可怜的老百姓嘛！”
祝烽的眸子变得有些冷了起来。
他慢慢的直起身，又看了心平一会儿，然后一言不发，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皇上……”
南烟还想要说什么，可这个时候，她也什么都说不出来，父女两个都在气头上，虽然这一次解决了龙口谷那些饥民劫粮的事情让祝烽没有跟之前一样勃然大怒，直接把心平关起来，可心平的这番话，定然是让他神伤了。
而这个倔强的丫头，她也是一副受了伤害的模样，索性趴在被子上大哭了起来。
南烟两头为难，终究还是留了下来。
等到女儿哭够了，她才抬起心平的脸，看着上面凌乱的泪痕，拿出手帕来为她擦拭，说道：“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你父皇每天为天下的事焦头烂额，你为什么还要说这些话去伤他的心？”
心平抽泣着道：“难道，母妃也觉得我错了吗？”
“……”
“母妃觉得，就算父皇杀了自己的子民，也是对的吗？”
“……”
听见她这样直愣愣的发问，南烟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她当然并不觉得这是对的。
要说为了这些事情跟祝烽顶牛，自己要比心平早得多，吃过得苦头也多得多。好不容易，这些年来眼看着祝烽渐渐的变得柔软，再也没有了当初那个浴血杀入金陵城，杀得血流成河的煞神的模样，却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在这件事上，用这种雷霆手段来处理。
若是当年的自己，恐怕会比心平闹得更厉害。
可她却没有闹。
两个人到底相濡以沫了那么多年，她从那番话中琢磨出一个道理来——
他，是有原因的。
虽然祝烽的那番话她也听不懂，但只要知道这一点，那就够了。
眼前唯一的问题就是女儿，心平这丫头虽然年纪不大，但比当年的自己还犟，看这架势，是根本不打算对她父皇低头的。
南烟想了一会儿，苦口婆心的道：“心平，你父皇的话有他的道理。他是皇帝，每天要管这天下发生的千千万万的事，他——”
她的话还没说完，心平就红着眼睛瞪着她。
“难道这样，就可以杀死那些无辜的饥民了吗？”
“……”
南烟一时语塞。
她犹豫着还想要说什么，可心平情绪激动，已经捂着耳朵大喊起来：“我不听！我不听你们说话！”
她这一闹，就喘了起来，人也有些发虚，到底刚才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南烟也担心她这样闹下去会留下后遗之症，便只能作罢。
心里想着，总要找个时间跟她好好的说说，化解他们父女之间的这段矛盾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