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4章 围歼
南烟站在大殿前，冷冷的看着下面的人。
下面的人看到她，在一时的惊愕之后，这些人又立刻往前冲去，想要冲上大殿，却见她慢慢的抬起一只手来，做出了一个禁止的手势。
那些人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
虽然没有人命令，可看到这位贵妃娘娘高高在上，伸出手来不准他们再向前，他们就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那地仙会的堂主说道：“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谁让你们停下来的！”
周围的人迟疑了一下，又要继续往前走。
可是，他们的心里，却都敲起了鼓。
人人都说，皇帝是天子，是有老天庇佑的，那他的皇宫，也是有老天庇佑的，他的人，只怕也是有老天庇佑的。
若没有，她一个女人，怎么敢站出来？
刚刚那几个官员都说了，她身边已经没有军队，也没有护卫了，她敢一个人站出来，肯定是有老天的庇佑。
若他们这么冲上去，会不会激怒老天？
这样想着，一些人哆哆嗦嗦的抬头看向天空，这个时候的天已经亮了，刺眼的阳光驱散了最后一点黑暗，照在了他们的身上，也让前方高高矗立的大殿更加夺目耀眼。
在这种威压之下，他们的心里都生出了一点莫名的恐慌来。
可就在大家都有些惶恐不定的时候，后面的那位堂主已经带着自己的几个心腹走上前来，怒喝道：“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让一个女人就给吓住了？她算什么？给我上啊！”
周围人又是蠢蠢欲动，又是犹豫不决。
那堂主声色俱厉，呵斥道：“你们以为停在这里，你们刚刚干的事情，就不用你们砍头灭族了吗？”
“……”
“今天若不杀了她，若不把皇帝找出来，咱们都得没命！”
听到他说要把皇帝找出来，南烟的眼中闪过了一点寒光。
她冰冷的眸子俯视着下面这些人，看得这些人一个个手脚冰凉，要动又不敢动，那堂主眼看着已经到了大殿下，看情形，贵妃和魏王应该都在上面，而且，一个大殿里，再多又能藏多少人马呢？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是穷途末路。
怎么能够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想到这里，他扬起手中的大刀，大声说道：“你们听着，地仙早有神旨，在今天立下大功的人，就能得到良田千顷，其余杀敌有功者，也都有厚赐，你们可不要错失良机！”
他现在，竟然直接用土地和“厚赐”，来作为引诱的条件。
而这些地仙会的信众，原本就已经被香会的教义煽动得头昏脑涨，突然又听说有良田千顷，还有“厚赐”，顿时脑子又是一热。
反正怎么样都是死。
为什么不轰轰烈烈的拼一把，说不定，还能为自己挣下丰厚的家业，庇荫子孙。
想到这里，下面的人又被煽动了起来，一个个狂吼着，便要往上冲！
祝成轩他们几乎都要冲出大殿了。
可就在这一刻，南烟狠戾的声音在大殿上空响起——
“再往前一步，杀无赦！”
有几个已经快要踏上石阶的人，听到这句话，脚步又是一滞。
但这一次，不容她再说什么，那个堂主生怕下面的人还会迟疑，直接带着亲信往前冲去，大声说道：“跟着我杀上去！”
南烟的眼中，寒光一闪。
随着她的眼中的寒光，在不远处的武英殿房顶上，也突然出现了一道寒光，在初升的太阳的照耀下，快如闪电，一下子射向了那个人的胸口。
周围的人只感觉眼睛被刺了一下。
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那个堂主发出了一声惨叫，原本一条腿已经踏上了石阶，突然腾空而起，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的插住了胸口，往后狠狠的一挫。
整个人仰倒在地，一瞬间没了声息。
周围的人吓坏了，急忙上前低头一看，只见他的胸口上插着一根弓箭，箭矢已经完全没入胸膛，鲜血沿着箭身不断的往外冒，一会儿，便染红了他的身体，也染红了身下的大片汉白玉石砖。
他，死了！
被突然出现的一支箭，射死了！
站在他身边，目睹这一幕的人全都惊得目瞪口呆，半天都回不过神，但是，还有一些人，受到了他的煽动，只顾闷头往前冲，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位身先士卒的堂主已经气绝身亡。
他们还在挥舞着刀剑，要踏上石阶冲上大殿。
而这一次，两边的箭矢没有给他们任何机会。
这些地仙会的信众站在广场中央，就感觉两边原本安静的巷道和宫殿背后，突然发出了无数尖锐的声音，细密的箭矢如同无数的闪电朝着他们飞射过来。
这些人顿时惨叫了起来。
“小心！”
“有埋伏，有埋伏！”
“快退啊，他们有埋伏！”
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上不了石阶，因为每一个胆敢往石阶上走的人都被精准的一箭射死，但是，也没有办法往两边跑，武英殿与文华殿的背后和房顶上，突然出现了无数的弓箭手，手里的箭矢密如雨下，对准他们飞射而来。
这些人，就像是摊在菜板上的人，等着被人宰割。
他们想要往后退，后面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的甚至还在往前冲，两边一对冲，立刻踩踏了数十人在脚下，惨叫连连，鲜血飞溅。
一瞬间，大殿之下，被无数箭矢发出的冷光交织笼罩着，腾起了一股沉沉的血腥味和死气。
南烟冷冷的看着下面，眼睛里满是血丝，仿佛也是染上了这样的红。
但，她毫无畏惧。
甚至，看着这些愚钝的人惨死，只让她周身的血更冰冷了一些。
“娘娘……”
身后传来了祝成轩有些颤抖的声音，南烟慢慢的回过头，只见他们站在大殿门口，看着眼前的一切，还有些不敢置信。
武英殿和文华殿两边，怎么就突然冒出了那么多的人？
他们是哪里来的？
又是什么时候驻扎在哪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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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5章 月华门有异状
大殿下的惨啊叫声此起彼伏，无数的人中箭倒在血泊中，虽然看不到这一幕，只是听着惨叫声四起，看着天空不断划过的闪着寒光的箭矢，和风中渐渐浓烈的血的腥味。
祝成轩还是感觉到一阵战栗。
他不是不知道杀人，但是，杖毙葛云礼，是他这一生第一次杀人，对他而言，已经是非常大的突破了。
却没想到，这位贵妃娘娘，一句话，就让大殿下这成百上千的人一瞬间坠入了地狱。
当然，他更不会忘记。
他的父皇，一生征战，这里死的人，只是他收获人头的一个零头罢了。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只是，他还是弄不清楚，到底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这时，外面飞射的箭矢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少，惨叫声慢慢变成了下面重伤的人在临死前发出的哀嚎，祝成轩这才迈过那高高的门槛，小心翼翼的走向南烟。
南烟回头看着他。
尤其看到了他苍白的脸色和惊惶的眼瞳。
道：“殿下若不想看，就不要过来。”
“……”
祝成轩的脚步停了一下，又深吸了一口气，还是鼓足勇气，慢慢的走上前去。
映入眼帘的，跟他想象中一样，是一副人间地狱般的图画。
只是，他的脑海中那图画，没有眼前这样鲜红刺目的血，也没有空气中弥散的几乎刺鼻的血腥味，更没有——
更没有站在武英殿房顶上，指挥着那些弓箭手控制整个场面，任何一个妄图再等上石阶，靠近贵妃的人，都难逃一箭穿心的命运。
祝成轩猛地睁大了双眼。
“鹤衣？！”
这时，慢慢走到南烟身后的顾亭秋和司慕云，还有其他的官员听到魏王的声音，也转头一看，都惊愕不已。
“鹤衣大人？”
“他怎么会在那里？”
“这些弓箭手是什么时候安排的？怎么我们不知道？”
“娘娘，这一切，都是娘娘安排的吗？”
南烟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有转过头去，看向大殿下或亡或伤，凄惨无比的地仙会信众的样子，冷冷说道：“自然是本宫安排的。”
“……”
“这些人，竟然真的以为，本宫将御营亲兵全部调去了外九门增援，就这么傻傻的让皇城的守卫空虚，好让他们趁虚而入吗？”
“……”
“他们知道让倓国人提前露出异动，吸引外九门的兵力，难道本宫跟着皇上这么久了，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
“……”
说着，冷冷啐道：“一群蠢材！”
“……”
“这样的乌合之众，也敢把主意打到宫里，打到皇上和本宫的头上？痴人说梦！”
祝成轩倒抽了一口冷气。
难怪之前在内阁议事的时候，贵妃娘娘决定调走御营亲兵增援外九门，鹤衣多问了一句，那一句，问得非常的简单直接，而贵妃的回答，也简单直接，甚至到了根本没有多想的地步。
当时，他跟阮恒舟在一旁听着，心中都有迟疑。
要知道，调走宫中的戍卫，不是一件小事，这直接关系着整个皇宫成百上千的人的生死命运。
原来，南烟和鹤衣并不是没有想到。
相反，他们不仅想到了，而且想到了更深的一层，假装中计，让地仙会的人以为他们的计策成功，毫无防备的攻入皇宫。
而这里，是他们梦寐以求之地。
却是坟地！
此刻，汉白玉石砖上已经躺满了这些人的鲜血，他们翻滚哀嚎，已经完全没有了刚刚杀入宫中那种气势汹汹的样子，相反，还有些留着半条命的，已经跪在地上，不断的对着南烟磕头求饶。
“娘娘饶命……！”
南烟只冷冷的看着这些人，却并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悲悯。
要知道，若自己真的中计。
若这些人真的攻入皇宫，掌控了一些。
自己，也许根本没有机会求饶，没有命求饶。
所以，她也不会轻饶了这些人。
她抬起手来，对着文华武英两处殿宇上的人做了个手势，大殿后面立刻冲出了两队的人马，他们走到大殿下，开始扣押下面的伤者。
而一看到这些人走出来，尤其看到领队的人，所有的人都恍然大悟。
领队的不是别人，正是锦衣卫四大指挥使中的梁丘和樊英奕。
顾亭秋道：“原来，娘娘把他们调回来了。”
这些人，原本是在京城出现了地仙会，而且皇帝明显发现地仙会的问题之后，让他们去查证地仙会幕后的主使者，原本已经离开京畿了。
南烟道：“这种时候，自然得让他们回来。”
“可他们在哪里呢？”
这时，一直站在她身后的司慕云，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说道：“娘娘昨夜将所有的朝臣都留在武英殿做事，而不让我们回后面的排房休息，是不是因为——”
南烟回头看向他，这个时候，大概也是因为面前的危机解决，她放松了一些。
听到兄长的话，甚至还淡淡的笑了笑。
道：“不错。”
“……”
“锦衣卫的人进宫之后，本宫就让他们在武英殿后面候着，伺机而动。”
有人问道：“娘娘为什么不告诉微臣等呢？”
南烟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
而发问的人，在对上贵妃这样冰冷的目光的一瞬间，似乎也明白过来什么。
贵妃，并不完全信任朝臣。
当然，这些朝臣的所作所为，也并不能够值得她信任。
之前的葛云礼，挑起诸位大臣与贵妃针锋相对，众人还以为他真的心在朝廷心在社稷，谁知查抄他家里的时候，才发现他身为三朝老臣，竟然已经跟地仙会的人勾结。
而剩下的这些，不说别的，刚刚就有一群人冲到大殿下，对着地仙会的暴民卑躬屈膝。
若是让他们知道，这瓮中捉鳖的计策，也用不了了。
众人沉默了许久，听见有人低声说道：“娘娘……圣明。”
不一会儿，下面的战场已经打扫得差不多，还活着的人揪了下去，剩下的一地尸体，自然要等人来打扫。
这时，梁丘和樊英奕走上前来，对着南烟行礼：“拜见贵妃娘娘。”
南烟道：“鹤衣呢？”
梁丘道：“鹤衣大人好像发现月华门那边有异状，跟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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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6章 血染永和宫1
梁丘道：“鹤衣大人好像发现月华门那边有异状，跟过去了。”
“什么？！”
南烟一下子睁大了双眼。
一旁的祝成轩听了，先还有些恍惚——毕竟一整晚没睡，再加上经历了刚刚几乎生死一线的险境，所有的人都有些头脑发胀，听到“月华门”三个字的时候，他甚至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但下一刻，他的呼吸也窒住了。
月华门！
通向后宫的门！
刚刚他们从南宫门往里退的时候，他就问过南烟，要不要退进后宫，其实那个时候，他根本还没有提“月华门”三个字，但南烟就直接斩钉截铁的说，绝对不能开启月华门。
虽然那个时候，大家都慌乱不堪，但他也听出了弦外之音。
不能打开月华门。
不能给地仙会的人进入后宫的机会。
祝成轩更明白，她是要保护重伤在床的皇上，还有永和宫中的顺妃，还有他的弟弟妹妹。
甚至，整个后宫所有的人。
她要在大殿前面，将这些人都解决——虽然当时，众人还不知道她的安排和打算，而现在，她已经做到了。
可是，月华门却出现了异状！
祝成轩立刻转头看向南烟：“贵妃娘娘！”
话刚说完，就看见南烟提着衣裙直接冲下了石阶，周围的都惊呆了，虽然下面已经被锦衣卫控制住，但毕竟，战场还没有完全清扫完，未必就没有危险。
可是，南烟完全顾不上。
身后的人一边喊着她，一边追上来，却根本赶不及，南烟三步并作两步的迈开大步下了石阶，那些流淌的鲜血立刻染红了她的绣鞋和裙角，可南烟毫不在意自己周身的血腥气。
她大步的踩踏在泥泞和血浆中，直接朝着月华门走去。
梁丘他们立刻跟了上来。
当一走到月华门前，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大门，被硬生生的撞开了。
断裂的门栓和破碎的门板，斜斜的耷在门槛上，放眼望去，大门后的那条长长的巷道内，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都是在后宫服侍的小宫女小太监。
他们大概是听到了这边的声音，所以赶过来。
却惨死在了乱民的刀下。
他们的脸上，甚至还保持着临死前惊恐的表情，睁得大大的眼睛望着天空，但，已经毫无生气。
那些人，他们撞破了月华门，进入了后宫！
祝成轩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裂开了。
“父皇！”
他大喊一声，急忙迈过大门冲了进去。
“魏王，小心！”
南烟想要抓他，可这孩子心急如焚，跑得比谁都快，根本抓不住，她一跺脚，回头说道：“给本宫拦住他！”
众人还有些回不过神，但梁丘和樊英奕反应很快，立刻冲上前去，拦住了祝成轩。
他急了，回头对着南烟道：“为什么不让我去！”
南烟走上前来，脸色沉沉的说道：“不是不让你去，而是不能让你走在最前面！”
“……！”
祝成轩的呼吸一窒。
南烟虽然刚刚听说月华门被破，急得连命都不要了，但现在，她反倒冷静下来，眼睛血红，眼神却冷冽。
那种冷静，有点像他的父皇。
甚至，南烟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也给人一种咬着牙，压抑着什么的感觉。
她说道：“你是皇上的嫡子，任何时候，都不能轻身涉险。”
“……”
“本宫也不准你轻身涉险。”
周围的人听到这话，心都沉了下去。
虽然南烟这话，只是说魏王，但谁都听得出来，月华门被迫，那些地仙会的暴民只怕已经冲入了后宫，皇上现在到底什么样，谁都不知道。
若真的——
那魏王，的确是这个大炎王朝最重要的人，是国之根本。
贵妃要保住他！
祝成轩似乎也明白过来，他的眼睛又红又烫，几乎有泪涌出，却还是死死的咬着牙忍耐着，沉声道：“娘娘……”
南烟道：“要去可以，跟在本宫的身后！”
说完，她不等祝成轩再说什么，一挥袖，转身走向前方。
众人这才立刻跟了上去，而梁丘和樊英奕也非常听话的守在魏王的身边，两边的人马护在左右，誓要保护他们。
这一路上，他们看到了更多的尸体。
鲜血流淌在原本干干净净的青石板路上，南烟一路走过去，血脚印越来越深。
她的心跳也越来越沉。
这个时候，她的脑子都有些发胀，胀痛得几乎要裂开，但同时，又有一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的，她自己的声音，在耳边沉沉的说道：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
不一会儿，走到了永和宫。
别的地方，都没有遭到侵袭，唯有月华门通往永和宫这条路上，全都是尸体和鲜血，甚至可以说，他们是沿着那些尸体和血迹，来到永和宫的。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有人给那些暴民带路。
而他们的目标，不是后宫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个人。
只有永和宫。
只有永和宫的那个人！
南烟咬紧牙关，脚步越来越快，甚至走到靠近永和宫大门的时候，她的脚步几次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身后的祝成轩也踉跄着伸手扶着她。
这时，他们到了大门口。
刚一走近，就看到大门口，一大片的血迹。
连墙上都是。
淋淋鲜血一点一点的汇聚，一股一股的往下流淌，还有些渗透到下面的土地里，混杂着泥土的土腥味，让人闻之欲呕。
而更浓烈的血腥味，从永和宫半掩着的大门里弥散出来。
甚至，当阳光透过半掩的门缝照出来的时候，他们还能看到强烈的光线里，无数的血尘在飞舞。
这时，那些血尘一下子乱了。
因为南烟猛地冲了上去，一把将半掩的大门推开，两扇门撞到了两边的墙上，发出了“哐啷”的巨响，如同惊雷一般，震得周围的人都颤抖了一下。
南烟一下子冲了进去。
“娘娘！”
身后的人大惊失色。
如果，如果真如她要阻拦魏王时的所想，这里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还不知道有什么。
她这样贸然闯进去——
众人全都跟了上去。
刚一走进永和宫，看到里面的场景，所有人都惊呆了。
第2837章 血染永和宫2
刚一走进永和宫，看到里面的场景，所有人都惊呆了。
一地的尸体。
入目所见，是一地的尸体，横七竖八，血肉模糊，甚至晃眼一看，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谁，只有一地刺眼的血红撞入了每个人的视线里。
而刚刚闯进来的南烟，就站在这一地的尸体当中。
跟她并肩站着的，是鹤衣。
他显然是刚才发现月华门的异状，进来之后一路走到了永和宫，看到这一幕，也站在这里不动了。
虽然鹤衣入朝为官已经数年，所有人都早已经忘记，甚至有些新人完全不知道他曾经的身份，是一个衣袂飘飘的道者，可不管岁月如何变迁，他给人的感觉，却始终的纤尘不染，有一种超然物外的感觉。
而此刻，他站在血泊当中。
他的衣角，鞋袜，也已经浸透了鲜血，虽然站在那里不动，可谁都不怀疑，他只要一走动，肯定也会留下一连串令人心惊胆寒的血足印。
但，杀人的，不是他。
他和贵妃并肩站着，目光，却是看向前方，站在永和宫正殿外的那一群人。
锦衣卫！
他们身上的衣袍，已经完全说明了他们的身份！
这些人，也全身是血，跟鹤衣和南烟不同的是，他们身上的血，是迎头浇下，甚至从正面喷射到脸上身上，有些人的脸，完全被鲜血染红，根本看不出五官。
他们零散的头发垂落下来，又鲜血不停的往下滴落。
完全认不出他们是谁。
梁丘和樊英奕大吃一惊，下意识的上前一步：“你们——”
话没说完，就看见南烟正对着的那个人，也就是站在永和宫正殿门口，似乎是以身躯为盾的那个人，挡在大门前，不让任何人闯入的，此刻上前了一步。
虽然他也是满脸是血，分不清五官。
可他那双眼睛，狼一样的眼睛，还是让人一眼就认出了他。
“微臣，拜见贵妃娘娘。”
他说着，一只手持刀拄地，单膝跪了下来。
是黎不伤！
而他一跪下，紧跟着周围的那些满身是血的人也都接连跪伏在地，沉声说道：“拜见贵妃娘娘，拜见魏王殿下。”
祝成轩瞪大了双眼，有些不敢置信的：“你，你们——”
他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不止是他，身后的顾亭秋他们都惊呆了，诧异的看着完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锦衣卫，尤其是黎不伤。
他，不是关在牢里吗？
皇帝是在他的喜宴上，在他的府上遇刺，事发之后，贵妃立刻将他入狱，甚至连他府上的人也都一并看押，这种时候，是绝对不可能放出来，更不可能让他进宫的。
可是现在，他不仅在宫中，而且，是在永和宫。
皇上就在他的身后，仅一门之隔的地方。
这，要不是因为看到这一地的尸体，若他们就这样走进来，看到黎不伤站在这里，只怕立刻就要大喊“护驾”了。
人群中有人显然也给吓了一大跳，说道：“黎大——黎不伤？你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你是逃狱？”
“你到永和宫来要做什么？！”
黎不伤半跪在地上，只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的一缕额发散落下来，遮住了那双闪着寒光的，狼一般的眼睛，可额发上一滴一滴滴落的鲜血，在地面上汇集成了一个小小的血洼，似乎也在昭示着刚刚发生的事。
这时，南烟开口了——
“他不是逃狱。”
众人都睁大了双眼看着她，只见南烟转过身来，平静的说道：“是本宫放他出来的。”
“什么！？”
大家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连鹤衣，也有一点意外。
虽然之前所有的事，从调回两位锦衣卫指挥使，到偷偷让他们进攻藏匿，再到让大殿前的那一场围剿，他都有份参与其中，可这件事，他却自始至终都一无所知。
这位贵妃娘娘，竟然把黎不伤放出来了！
她让黎不伤来保护皇帝。
看来，即便是关闭了月华门，一整晚都不开一条缝；甚至，不管那些地仙会的人如何攻打南宫门，甚至闯入宫门追杀他们，在那么紧急关头，南烟也不让任何人进后宫躲避——即便如此，她仍然不放心。
对皇帝，她必须要做到百分之百，甚至，百分之两百。
所以，她兵行险着。
让黎不伤带着人马来保护永和宫，不管外面如何调度，但地仙会的人就算是做梦也猜不到，已经将黎不伤打入大牢的贵妃，竟然还会启用他，来保护皇帝。
所以，这些人志得意满的冲进来，沿途无情杀戮，却没想到，截在了这里。
看着这一地的尸体，许多人甚至都还是死不瞑目的，睁大了双眼望着天空，但他们的路，也仅止于此了。
鹤衣在心里长出了一口气。
然后说道：“娘娘胸襟，令微臣佩服。”
南烟看了他一眼。
这话，若他平时说，或者，是别的人来说，南烟都会觉得是在讽刺自己，但这个时候说出来，倒是不像。
鹤衣的脸上，满是凝重。
南烟只淡淡的“嗯”了一声。
后面的那些官员也还有些不敢置信，或者说，惊魂未定——就算，就算黎不伤是贵妃从邕州边境收养回来的，就算她相信他，可毕竟，刺杀皇上的是解石，这个人不仅是黎不伤的妻子的义父，还是倓国密探。
黎不伤在中间的关系，厘清了吗？
她怎么就敢让黎不伤到永和宫来保护皇帝？
这时，有几个官员立刻上前说道：“皇上怎么样了？若是皇上受了半点伤害，我们一定不会跟你善罢甘休！”
这话，倒是一下子提醒了众人。
他们都进入永和宫后看到的这一幕惊呆了，都忘了，他们来是为了确认皇上的安危的。
南烟也急忙说道：“不伤，皇上呢？”
黎不伤跪在地上，仍然低着头。
沉声说道：“微臣等只是守在这里，歼灭乱民，里面的事，微臣一无所知。”
南烟道：“那里面如何？”
“……”
黎不伤沉默了一下，道：“没有任何动静。”
南烟一听，也顾不上什么，立刻冲上前去，一把推开了永和宫的大门。
第2838章 娘娘辛苦了
南烟一听，也顾不上什么，立刻冲上前去，一把推开了永和宫的大门。
因为门窗紧闭，房间里有一点暗。
而当南烟一推开大门走进去，阳光和浓烈的血腥气都一并如同洪水一般涌进了房内，她站在门口，转头一看——
祝烽，还躺在床上。
他丝毫没有受到一点影响，安静的脸庞上连睫毛都没有动一下。
而顺妃新晴，正坐在床边的一张椅子上。
她一只手揽着心平，一只手揽着小成钧，两个孩子都睁大了双眼，心平的脸上似乎还有些后怕的样子，小成钧反倒是一脸的兴奋，尤其看到母亲从外面走进来，更是高兴的叫了一声。
然后立刻挣脱了顺妃的手，滑到地上，朝着南烟飞扑了过来。
“娘——！”
南烟一时间都有些回不过神。
连孩子都已经跑过来了，她都没有蹲下身去接他，反倒是小成钧哒哒哒的跑过来，一把抱住了她的腿，一边仰头对着她笑，一边又探出头去，想要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刚刚，外面噼里啪啦的，显得非常的热闹，他一直闹着要出去。
而平时对他宠爱有加，几乎是要星星不给月亮的顺妃娘娘却拒绝了他，反倒还用力的把他抱进怀里不准他乱跑，他没办法，只能乖乖的呆着，直到看到母亲来了，顺妃才放开他。
外面到底怎么了？
怎么那么热闹呢？
就在他要探头去看的时候，南烟像是终于回过神，一把将这孩子抱起来，往屋子里面走。
这个时候，顺妃的另一只手也松开了。
心平也从她的怀里滑下来。
相比起天真莽撞的小成钧，她知道什么是危险，甚至也曾经亲身经历过危险，所以听到外面的声音，她只把脑袋窝在顺妃的怀里，自己捂着耳朵连听都不听。
此刻，看到母亲来了，她才轻轻的喊了一声：“娘……”
南烟走过来。
看看她，又看看怀里的小成钧。
两个孩子，显然都平安无恙，没有受到一点伤害。
甚至，小的这个，连害怕都不知道。
全都靠眼前的顺妃。
新晴坐在椅子里，虽然南烟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可她还是没有起身，并不是她不懂规矩，而是这个时候，她已经没有力气了。
只能勉强抬头，轻轻的对南烟说道；“娘娘……”
“姐姐没事吧？”
虽然知道，两个孩子都没事，她应该更没事。
但看着她苍白的脸庞，南烟还是忍不住发问。
只见顺妃微笑着，阳光照在她的脸上，透出一点温柔得近乎慈祥的光芒。她柔声说道：“妾没事，娘娘可以放心。”
说完，她转过头去，看向房间的一角。
南烟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一看之下，目眦尽裂。
“你——”
一听到她的声音，蜷缩在房间一角的那两个人，其中的一个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对着她连连磕头：“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带着庞虎他们一群人进入后宫的李荃。
跟他站在一起的，是顺妃身边服侍的宫女宜兰，这丫头胆气壮，竟然两只手还把李荃的两只手反扣在身后，直到李荃跪倒在地，她都不肯放开。
砰砰砰。
李荃磕头的声音在寂静的宫殿里，好像要震得人心跳。
外面的人也一个个的走了进来。
一看到李荃，之前还在南宫门搏命的那些人全都红了眼，立刻说道：“你这个叛徒！”
“杀了这个叛徒！”
“把这个贱奴千刀万剐！”
李荃的头都磕破了，鲜血流了一脸，嚎哭不已。
虽然刚刚，看到李荃的一瞬间，南烟满心的愤恨几乎恨不得将他撕碎了，但这个时候反倒冷静下来，她转头看向顺妃：“怎么回事？”
顺妃这个时候才扶着椅子扶手，慢慢的站起身来。
说道：“这个奴婢，刚刚一个人进到永和宫来，说外面大乱，说贵妃娘娘让他来带着我们出去避难。”
心平立刻说道：“我们差一点就跟他走啦！”
南烟一听，眉头拧了起来。
“什么？！”
她一边说，一边转头瞪向李荃，而李荃被宜兰扣着双手，跪在地上，满脸是血的说道：“奴婢一时糊涂，奴婢鬼迷心窍答应了他们。”
南烟用力的咬着牙。
她几乎要忍不住上前，狠狠的踹这个人几脚，把他踩烂了踱碎了最好，可是，顾忌着怀里的小成钧，还有心平，她咬牙咬得太阳穴都胀痛了，强忍下心中的杀意，对着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
几个锦衣卫立刻上前，将李荃从地上拖起来。
南烟道：“你为何不直接杀进来？”
李荃痛哭流涕，眼泪鼻涕，连着额头上的血，把一张脸染的滑稽又可笑，说道：“顺妃娘娘，是宫里少有的菩萨……除了薛太医，也就只有她把奴婢们当人。所以，奴婢——”
南烟深吸了一口气。
她知道，薛运在小宫女小太监中的官声很好，谁有小病小痛她都亲自去医治，从不拿乔；而新晴，她本身就是燕王府的婢女出身，对周围的奴婢，她都非常的怜惜关爱，从不为难。
却没想到，这样，救了他们！
南烟道：“那——”
顺妃平静的说道：“他虽然那么说，而且，妾也听到了外面好像有人在杀人的声音，是冲着永和宫来的，可是，妾也记得娘娘托付妾的事。”
“……”
“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离开皇上。”
“……”
“哪怕真的有危险，要离开，妾也一定要跟皇上一起离开，断然不会留下他一个人，或者看着他离开。”
南烟深吸了一口气。
其实，她托付顺妃的时候，对于之后会发生什么，她一无所知。
只是，凭直觉，祝烽的身边必须有新晴这样的人。
这个天底下，也许只有她，会毫不犹豫的为祝烽牺牲自己的生命，会用尽一切代价保护他的安全。
现在看来，自己没有看错人。
她的眼睛都有些发烫，泪水慢慢的盈满了眼眶。
她轻声道：“姐姐……”
话没说完，倒是顺妃伸手，将她额前一缕乱发拂到耳后，轻声说道：“娘娘辛苦了。”
只一句话，南烟忍耐了许久的情绪，从眼角的一滴泪里，颓然倾泻！
第2839章 有点累
“咦？”
怀里的小成钧睁大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的看着自己的母妃。
他伸手，小小的指头蘸了一下那滴晶莹的泪水，凑到面前来看了看，然后一把塞进嘴里。
立刻咸得吐了吐舌头。
看着他这个样子，南烟又忍不住破涕为笑，而一旁的顺妃看着，眼中的温柔几乎也要倾泻而出。
可就在这时，她的呼吸突然一顿。
整个人像是被剪断了线的木偶一样，一下子软软的跌坐回了椅子里，一旁的宜兰这个时候急忙冲了上来，伸手扶着她：“娘娘！”
南烟也急忙上前：“姐姐！”
顺妃倒在椅子里，好像连直起脖子的力气都没有了，脑袋软软的耷在肩膀上，气息也非常的微弱，映着窗外的阳光，能看到她的额头上满是冷汗，整个人也在细细的发抖。
她轻声道：“妾，失仪了。”
南烟急的脸都白了：“这个时候了还说这个？姐姐是不是不舒服？立刻把太医叫过来，传太医！”
顺妃轻轻的摇了摇头，说道：“妾没事，就是，有点累。”
“……”
“娘娘，让太医过来，先看看皇上吧。”
“……”
“妾，妾回去，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南烟不放心的看着她：“真的吗？姐姐真的不看太医？”
顺妃轻轻的摇头，又转头对着宜兰伸手：“来，扶着我延禧宫去。”
“是。”
宜兰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几乎是半扶半抱着她站起身来，顺妃的两条腿也还有些打颤，但还是坚持着往外走去，南烟虽然想要跟上去，可眼前的事，甚至，前朝的事都还没有解决，也的确没办法去守着新晴。
她立刻让梁丘他们派几个锦衣卫护送顺妃回延禧宫，为了防止还有残余的地仙会的乱民在宫中作乱，让他们这些人立刻过去守着延禧宫，其他东西六宫也再加派些人手，确保各个宫殿的安全。
然后，又安抚了一下自己的一双儿女。
然后吩咐道：“来人，带他们两个回去。”
宫女和奶妈他们立刻上前来，战战兢兢的领着两位殿下走出去，心平被人抱在怀里，出门的时候，两只手用力的捂着眼睛，小嘴撅起来几乎堵住了鼻子，不看也不闻。
反倒是小成钧。
被人抱着出去，睁大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外面的一切。
小宫女急忙伸手遮住他的眼睛。
可他却掰开人家的手，探出头去又看，小嘴嘟嘟的惊叹着：“噢哟！”
众人抱着他，匆匆忙忙的回去了。
而这一边，南烟让人将李荃拖下去，严刑拷打，尽量从他嘴里挖出点东西来，毕竟外面虽然死伤了不少，可南烟也不傻，跟着杀进来的几乎都是些被地仙会蒙蔽了的，没什么思考能力的普通百姓，用刑是肯定要用的，但问得出多少——只怕有限。
偏偏，为了阻止那些人攻上大殿，射死了那个堂主。
三个锦衣卫都指挥使站在她的面前。
看着她眉头紧皱的样子，梁丘想了想，说道：“娘娘是不是要微臣等立刻全城搜捕地仙会其他人的下落？”
南烟摇头道：“不。”
“……？”
众人都愣了一下。
南烟沉声说道：“九门封闭，他们想走也走不了。但现在最要紧的已经不是地仙会了。”
“那是——”
“倓国人！”
南烟抬起头来看向他们：“虽然本宫已经让御营亲兵前去增援，但倓国人等了那么久才等到这一次的机会，而且跟地仙会约定里应外合，他们一定会用尽全力攻打京城。”
“……”
“本宫要你们留下部分人加固皇宫的防守，其他的人，立刻增援九门！”
“是！”
梁丘和樊英奕领命，立刻转身离开了。
唯独黎不伤，站在原地。
他似乎自己也知道，他不能乱走，更不能乱做事。
他的脸上，身上，满是鲜血，站在南烟的面前只一会儿不动，地上就已经淤积出了一滩的鲜血，永和宫中的血腥味，大半都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他没有跟着梁丘和樊英奕离开。
也没有问南烟，自己该做什么。
就只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双狼一样的眼睛透过脸上的血色，静静的看着南烟。
南烟也看了他一眼。
她的眼神仍旧是淡淡的，并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只说道：“你可以回去了。”
“是。”
黎不伤竟也并不多话。
只看了她一眼，反手将手中的刀交给了身后的一个锦衣卫，然后走出了永和宫，对着还站在外面的朝臣中的阮恒舟道：“烦请阮大人再派人将我送回大牢。”
阮恒舟看着他，倒也并不多话。
客客气气的点了一下头，却是亲自送他离开。
等到黎不伤走了，祝成轩这才回过头来，神情复杂的看着南烟，轻声道：“娘娘是什么时候放他出来的？”
“就是昨天。”
“昨天？”
祝成轩愣了一下，再一想，立刻就明白过来：“就是我们在内阁中，娘娘决定了调派御营亲兵的人去增援九门之后，你出宫，就是去——”
南烟点了一下头。
祝成轩深吸了一口气。
虽然现在，已经能完全确保他们的安全了，几乎没什么危险能威胁到他们，可这个时候，他反倒是满身冷汗。
幸好有贵妃。
虽然自己身为男子，但在这方面，实在太薄弱。
他只想到了御营亲兵不能随便调遣，但也明白京城九门的重要性，知道去增援的必要性，却没有更进一步的去想，调走了御营亲兵，应该如何补救。
南烟却想到了。
不仅想到了，而且做到了。
而自己……的确，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南烟看了他一眼，似乎也觉察出他心中所想，柔声道：“殿下这一次已经做得很好了。你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让人守好承乾宫。”
祝成轩道：“是。”
他退了出去。
而鹤衣，还有其他人，似乎这个时候也感觉到了什么，不必南烟吩咐，他们也跟着往外走。
南烟道：“鹤衣，顾大人，城门有任何情况，立刻来报本宫。”
“是。”
他们说完，退出了永和宫。
大门，也关上了。
第2840章 我会保护所有的人！
整个永和宫，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静谧的空气里，也只剩下南烟的呼吸和心跳。
她一步一步的走到床边，一直到膝盖磕碰到床沿，身形微微晃动的时候，才停下来。
祝烽微弱的呼吸声，也传到了她的耳边。
她慢慢的坐下，看着他平静的睡颜——虽然，即便是毫无知觉，也毫无表情，可他眉心的那几道悬针纹，像是已经深深的刻在了他的身上，这个时候，竟也淡淡浮现。
南烟伸手去，抚了一下，又一下。
却始终，抚不平。
她轻叹了一声，然后伸手去抓住了的祝烽的手，微微用力，又不敢太用力的握在掌心，轻声说道：“平时，你每天面对的，都是这样吧。”
“……”
“你那么累，我却一点都不知道。”
“……”
“不过，我多少能体会一些了。”
“……”
“皇上，你教给我的那些，一个字都没有浪费，我全用上了。我也可以保护你——虽然，我做得并不好，宫中也有死伤，京城的九门还在被攻打。”
“……”
“可是，我还是保护了你，对不对？”
“……”
“我做得，还是不错的，对不对？”
仍然没有任何的回应。
甚至，连祝烽那微弱的呼吸，都没有任何的变化。
就在南烟满心的酸楚和满身的疲倦涌上来，几乎要将她吞没的时候，突然，南烟感觉到自己握在掌心的那只手，在动。
“……！”
她的心都抽搐了一下，急忙低下头去。
可再仔细一看，并没有。
手并没有动，手指也只是静静的，自然的蜷曲着。
但，当南烟屏住呼吸，几乎连心跳都要停止下来，静静的去感觉的时候，她察觉得，祝烽的肌肉在微微的抽动，好像有一种从心里发出的力量，沿着他的一寸肌肤，每一点血脉，从血液里渗透出来。
他想要动！
他能听到！
只是，伤了心脉的他，现在能呼吸，能心跳，就已经用尽了生命的力量了，他没有更多的力量来回应她。
但他能听到，他知道自己做的一切！
想到这里，南烟有些激动的俯下身去，将脸靠在他的肩膀上，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道：“我知道皇上听得到，我知道你会醒来的，只是时间问题。”
“……”
“你放心。”
“……”
“在你醒不过来的这段时间，我会保护大炎王朝，我会保护所有的人！”
“……”
“所以，你不要急，你要慢慢的好起来，你要好好的。”
“……”
“我会努力变成一个更好的人，可以跟你并肩而立的人，而你要做的，就是好起来，活下去，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说完，她轻轻的捏了一下他的手。
以前，都是祝烽这么做，在两个人衣袖的遮掩下，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他粗糙的手指轻轻的捏着她的指尖的时候，总是会给她带来力量。
而现在，轮到她了。
别人的赠与，并不代表自己有。
相反，自己能给与的时候，才代表自己真正的“有”。
她有力量，有足够去面对危险的勇气，甚至，还有保护他的能力，这对她而言，比什么都重要！
想到这里，南烟又俯下身来，轻轻的在他的唇边啄了一下。
柔声道：“你好好休息。”
就像祝烽真的只是普通的累了，正在睡觉休息一样，她站起身来，甚至还将两边的帷幔放下来，拢拢紧，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玉公公正带着人处理外面地上的那些尸体。
见她出来了，立刻上前一步：“娘娘……”
南烟微笑着说道：“玉公公你放心，皇上好好的，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
玉公公苍老得满是皱纹的脸上浮起了笑容，他看着南烟，第一次用一种欣赏的，仿佛是长辈打量着能干的晚辈的目光看着她，微笑着说道：“奴婢知道，娘娘不愧是娘娘。”
“……”
“有娘娘在，真的不用担心了。”
说完，他又上前一步，说道：“娘娘也一整晚没休息了吧？为什么不留在里面陪着皇上一起歇会儿？”
南烟摇摇头。
她站在台阶上，抬起头来看向远方，其实，视线内能看到的最远的地方，也只是远处高耸的宫墙而已。
宫腔内的，她已经处理了。
但是，宫墙之外，城墙之外，倓国的袭击还没有结束。
她没有忘记，上一次的北平保卫战，祝烽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抗击成功，如今只剩下他们这一群人，虽然现在，她对自己信心满满，可还没有到昏聩的地步。
她知道，对付一群被煽动的，头脑简单的暴民，和对付倓国的骑兵，是两回事。
甚至，从这一次祝烽被刺杀，她就能想得到，蒙克如此处心积虑，用了那么深的心机，是打定了主意，要跟他们硬碰硬。
之前在白虎城那一战，他们都吃了大亏。
蒙克身为一国之君，不可能白白咽下这口气，尤其是修筠打掉了他的孩子，跟着严夜出走来了炎国，蒙克这一口恶气不出，也实在枉为人。
所以接下来，她面对的局势，很难。
想到这里，南烟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外面还有倓国人呢，本宫自然要防着，休息的事，等打退了他们再说吧。”
玉公公看着她，心疼的说道：“娘娘辛苦了。”
南烟微笑着说道：“顺妃回延禧宫休息了，这里本宫就交给你。玉公公，你一直跟着皇上，本宫对你，也是放心的。”
这话，是拉拢，但也暗含着一点大家都懂的威胁。
玉公公诚惶诚恐的跪下来，说道：“娘娘放心，奴婢虽然老了，不成事，但皇上的安危，是奴婢的天。奴婢会顶着这片天，不让它塌下来的。”
南烟点点头：“这就好。”
说完，她便往外走去。
这个时候的东北角门处，一波又一波的冲击打在城门上，隆隆巨响震得人肝胆俱裂。
而他们不仅要抵抗外面的袭击，还有城内那些分散流窜的地仙会的人。
渐渐的，即便是英绍，也有些吃力了。
城外的投石机又投下了一阵拳头大的石头雨，砸得城楼上的士兵头破血流，但城门口的御营亲兵，也重伤倒地。
这时，前方的大道上，又有一队地仙会的人马杀到。
第2841章 随时备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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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前方的大道上，又有一队地仙会的人马杀到。
英绍气喘吁吁，已经累得嘴唇发白，几乎要靠将手中的刀拄在地上才能勉强撑起身子，但看到这些人杀来，他还是挣扎着站起。
两只手，握紧了手中的刀。
“跟着我，杀！”
周围的人，有的甚至要背靠着城墙，才能不倒下，这个时候，已经没有战斗力了。
偏偏，背后的大门还在被撞击着。
大概是外面的倓**队也发现里面的地仙会的人被拦住了，所以他们也开始疯狂的撞击城门，大门被撞得震颤不已，好几个地方的木钉都松了，剥落下来飞溅得老远。
这一刻，刚刚他们前后夹击了地仙会，现在，似乎情势倒转了。
所有的人，虽然还站着，可眼看着地仙会的人冲杀上来，他们的眼中都已经透出了绝望的光。
而就在这时，一队人马突然杀了出来。
他们是骑着马，在那些底线会的人冲到城门下，几乎还有几步就要逼近的时候，冲在最前方的马匹直接撞飞了冲在最前面的人。
那人落地，刚惨叫了一声，就被那匹马人立而起，扬起的马蹄在空中晃了两下，然后重重的落下，踏在了他的胸口。
一声骨头碎裂的闷响。
那个的人惨叫声像是被马蹄踏碎，胸口整个凹下去，顿时鲜血四溅，再也没有了声息。
跟在他后面的人一见此情形，吓得神魂具碎。
而骑在马背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在宫中弭平了地仙会叛乱的梁丘，他和樊英奕带着两路人马，分别驰援战事最吃惊的东北和西北角楼，一冲到这里，就看到这些地仙会的人，梁丘二话不说，直接踏碎了一个。
他坐在马背上，手里倒提着一把长刀。
刀身上，还沾着刚刚在宫中搏杀留下来的血，一滴一滴的往下滴落。
这一幕的他，如同一个冷血煞神。
吓得地仙会的人站住之后，更是瑟瑟发抖，不由自主的往后退。
而紧跟着，梁丘的人马也都骑马赶到，梁丘冷冷说道：“将他们一网打尽！”
“是！”
这些人原本在宫中以箭矢射杀了上百个乱民，但根本没有怎么搏杀，只有血腥的气味激起了这些锦衣卫的杀性，此刻，他们完全放开了手脚，策马狂奔如同碾压一般将这些转身要跑的人踏翻在地。
一声声的惨叫，随着马蹄踩踏和刀光剑影，在城中响起。
看到这个场景，英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但是，他还没有倒下，而是抬头看向城楼上，罗岂同一边带着城楼上的士兵抵抗敌军，一边还要抽出心神来看下面，生怕英绍他们一次扛不住，若城门打开，他们就彻底完了。
而这一下，他似乎是听到了下面的马蹄声，急忙探头一看，就看到生力军的锦衣卫。
脸上顿时浮起了欣喜的笑容。
英绍对上他的目光，大声说道：“将军不必担心！”
罗岂同点点头，再转过头去，已经是信心百倍，对着周围的士兵大喊道：“娘娘和魏王殿下已经加派了御营亲兵和锦衣卫来增援，大家不用担心，把这些狗娘养的给我打下去！”
一听到他这么说，周围的人顿时群情激昂。
原本之前被内外两面夹击，让这些士兵们焦头烂额，再加上远处皇宫中传来了动乱的声音，更是人心惶惶。
很多人都绝望的认为他们输定了。
却没想到，皇宫那边的动乱已经被平复了，若没有弭平叛乱，娘娘和魏王又怎么能加派人手来增援他们呢？
这样一想，众人信心满满，纷纷大喝了起来。
“给这些狗娘养的看看我们的厉害！”
霎时间，密如雨点的箭矢划过长空，如同无数道闪电朝着城楼下那些士兵飞射了过来，就听见一阵惨呼，顿时就倒了一片。
眼看着士气高涨，罗岂同眉头一拧。
这个时候，要不要打开城门呢？
要知道，有的时候，士气甚至比战法，比人数更重要，趁着现在士气正高，而且下面还有锦衣卫的生力军，如果打开城门冲出去，能尽量的杀伤对方的有生力量，还能一举结束这场战斗。
只是——对方会不会有伏兵？
不过，城外坚壁清野，至少数里之内，是不可能有的。
但周围几个城门的战况如何，他还不得知，万一哪一处城门被攻破，那也是个大麻烦。
就在罗岂同有些担心的时候，突然，远处传来了一阵钲声。
下面的倓国大军在一听到这个声音，立刻停止了攻击，转身便退了回去。
他们，鸣金收兵了？
罗岂同有些诧异，但，那钲声的确不假，这些倓国士兵也退得很快，连同伤兵都一瘸一拐的跟上去，不一会儿，留下了下面近百具尸体和一地的鲜血，如同退潮一般散去。
周围的士兵也已经坚持了整整几个时辰，这个时候，看到对方退兵，都欢呼了起来。
“哦！我们胜利了！”
“我们挡住了倓国人！”
“将军，我们胜利了！”
相比起他们的狂喜，罗岂同却是很冷静，他一只手扶着墙垛，看着那些散兵游勇慢慢的汇聚在一起，如同无数的涓涓细流汇聚成大江大河一般，朝着远处的山脉下行去。
王广明走上前来，轻声说道：“将军，要不要乘胜追击？”
“……”
罗岂同沉默了一下，摇摇头。
王广明有些奇怪，这种情况，刚刚打到最后就应该开城门的，现在敌军退了，照理也该乘胜追击才是。
却见罗岂同平静的说道：“他们虽然退，但不是乱退，退得很有章法。”
“……”
“这样退兵，不容易被追击。”
“……”
“再加上，他们进攻的不止我们这一处，其他的城门应该也有倓国的大军要退，他们很快就汇聚在一起，若只有我们这一处乘胜追击开了城门，万一他们回过头来——怎么办？”
一听这话，再一想这个可能。
王广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立刻说道：“将军英明。”
罗岂同说道：“本将军要回宫复命。你立刻带人打扫战场，让大家休息，随时备战。”
“备战？”
王广明一愣：“将军，你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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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2章 这一仗，没打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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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战？”
王广明一愣：“将军，你的意思是——”
罗岂同看着前方烟尘飞扬，几乎遮蔽了大半个天空，眼中仿佛也蒙上了一层阴霾，沉沉说道：“本将军的意思是，这一仗，还没打完！”
“……！”
罗岂同快马加鞭赶回皇宫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
这一路上，大街上空无一人，比平日里晚上宵禁的时候还更安静，哪怕倓国的军队已经退兵了，老百姓仍然像是惊弓之鸟，不敢轻举妄动。
这样，他才能一路畅通的回到皇宫。
但，一走到南宫门，他也惊呆了。
南宫门，整个被撞塌了。
一群小太监连扛带撬的，终于将地上那巨大的门板抬了起来，一看到下面的情形，几个人立刻吓得闭上了眼睛。
罗岂同走过去，众人也不敢放手，只能勉强点头示意。
“将军。”
这个时候，罗岂同自然也不跟他们讲究，低头一看，下面几具尸体，已经砸得面目全非，脑壳都开了花。
罗岂同见惯了战场上的死伤，但看到这种尸体，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时，一旁一个小太监过来说道：“贵妃娘娘传话，这几个人的尸体，剁碎了拿去喂狗，不准家人收殓。谁敢给这几个人收拾，视同欺君，定斩不饶。”
周围的人都吐了吐舌头。
看这几具尸体的衣着，应该是守宫门的亲兵和太监，但听到贵妃这样处置，罗岂同立刻明白，南宫门被攻陷，定然是这几个人的责任。
果然，周围的小太监都纷纷说道：“大家啊，留点神吧。”
“是啊，谁敢再玩忽职守，贵妃娘娘是不会轻饶的。”
“我说这位娘娘做事，怎么比皇上还狠啊？”
“嘘，你不要命啦！”
罗岂同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
走到大殿前的广场上，这里的情形更是让他心神一震。
偌大的广场，几十个小太监在清扫，还能看到角落里堆着几具没来得及搬走的尸体，而汉白玉石砖铺成的地面，此刻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鲜血，将整个广场染红。
加上那些小太监提了水桶过来冲洗，水积在地面上，人踩过去就能听到一种诡异的，甚至让人作呕的声音，加上空气里弥散的浓浓的血腥味，让人恍惚有一种置身血海的感觉。
罗岂同站在广场中央，看着血水上漂浮的一些断箭的箭羽，似乎也能猜想出这里发生了什么。
他长叹了口气。
而这时，身边也有个人长叹了口气，转头一看，是英绍。
两个人前后脚回来，看到这一幕，似乎都大为感慨。
罗岂同对着他拱了拱手：“英大人。”
英绍也拱手行了个礼，却沉声说道：“也许，我应该回来。”
罗岂同闻言，没有说话。
这时，旁边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
“两位大人是回宫述职吗？”
回头一看，同样脸上身上沾满了血迹，显然是忙碌了一整天都没来得及清洗的太监小顺子对着他们拱手行了个礼。
两个人也对他拱了拱手。
“顺公公，我们回来，向贵妃娘娘和魏王殿下请罪。”
小顺子说道：“娘娘在武英殿起坐办事，两位跟咱家来吧。”
“请带路。”
两个人跟着小顺子一路走，都能看到大战之后血腥残酷的景象。不一会儿，他们到了武英殿，刚走到门口，就看见顾亭秋和司慕云从里面退出来。
他们，也不见平日里的端正飘逸。
两个人身上，都沾了不少血，鬓发凌乱，显然是经过了一番折腾的。
两边相对，顾亭秋客客气气的对着他们拱手行礼，说道：“两位辛苦了。”
罗、英二人也寒暄了两句，虽然大战之后，各人都有太多的情绪想要宣泄，可现在最要紧的是面见贵妃和魏王，于是也不多话，那对舅甥自然是离宫回家了，而他们两个人都同时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走进了武英殿。
大殿内摆了不少桌椅，此刻都搬到了角落里，只留了中央的一副桌椅，南烟坐在椅子后面，身边站着鹤衣，显然是在议事。
看到他们两走进来，立刻停下。
“你们回来了。”
两个人几步上前，跪拜在地，连连磕头：“微臣拜见贵妃娘娘，微臣死罪，请贵妃娘娘赐死微臣吧！”
“……”
听到这话，南烟微微挑眉。
却不见丝毫怒意。
反倒转头看了鹤衣一眼，两个人对视之下，眼中仿佛都透着一点笑意。
那眼神好像在说：果然。
然后，南烟就说道：“两位爱卿何罪之有，怎么就要本宫赐死两位呢？”
罗岂同跪着不动，而英绍更是磕头磕得身下的那块石板都砰砰作响，说道：“微臣身为御营亲兵统领，却不能保护皇上和娘娘周详，致使乱民入宫，惊了皇上的驾，更惊扰了娘娘和诸位王爷公主，微臣死罪！死罪！”
南烟却没有立刻回答他。
她眨了眨眼睛，问道：“英大人在增援外九门的时候，是不是听到皇宫这边出事了？”
英绍轻声道：“……是”
南烟道：“所以那个时候，你已经知道，皇宫可能被乱民攻陷？”
“……是。”
“那，你的选择是什么？”
“……”
英绍的冷汗都下来了，他咬了咬牙，低着头说道：“微臣，微臣选择继续留在城门，抵御倓国的军队，置宫中的安危于不顾，微臣万死不足惜！”
罗岂同这个时候，也开始砰砰的磕头。
连连说道：“娘娘，是微臣失职，九门守护不利，英大人是为了城门的安危才没有及时赶回皇宫救驾。请娘娘治微臣的罪吧！”
看着他们两个人一边磕头，一边抢罪名的样子，南烟抬手捂着嘴，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她突然想到，若是祝烽，这个时候会如何？
他肯定会憋着不笑。
说不定，还会大发雷霆的吓吓这两个人。
自己，虽然能憋着不笑，但眼看他们这样，自己也实在做不出大发雷霆的样子。
于是说道：“两位爱卿，你们让本宫治你们的罪，是要陷本宫于不义吗？”
“……？”
两个人一听，立刻抬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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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3章 京城会迎来一场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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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烟看着他们，似笑非笑的说道：“英绍，本宫那天让你离宫，带着你的人去九门，所下的命令是什么？”
英绍低着头：“增援九门。”
“那现在，九门破了吗？”
“没有。”
“所以，本宫交代的事情，你做完了，而且做好了。”
“……是。”
说到这里，他又有些惭愧的道：“但宫中——”
南烟道：“宫中如何？难道本宫不是好好的在这里？难道魏王不是好好的在承乾宫休息？难道皇上，不是毫发无损的在养伤？”
英绍睁大眼睛看着她。
南烟微笑着，平静的说道：“本宫调你离开，自然是做好了让你离开的准备。”
“……”
“如今，九门未破，宫中安定。你做好了本宫交代的差事，何罪之有？”
“……”
“相反，”
说到这里，南烟的目光一冷，道：“你若真的弃九门于不顾，中途调转回皇宫，那结果如何，你可曾想过？”
英绍低着头，沉声说道：“微臣，微臣想过。”
“……”
“所以，微臣，没有回来。”
南烟点点头，道：“你做了很好的判断。”
“……”
“若你中途调转回宫，宫中的情况如何，本宫不得而知，但本宫知道的是，九门必破。”
“……”
“而到那个时候，整个皇城的情况，大概也就可以想象了。”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感到心头一颤。
的确，可以想象。
现在，城中是门户紧闭，大街上空无一人，所有的老百姓虽然胆战心惊，但，至少还是安坐家中。
而宫中，虽然死伤了那么多人，可贵妃和魏王，还有皇上，至少都还安然无恙。
但九门一破，那结果，就完全不同了。
倓国的士兵会践踏城中的每一寸土地，会任意残杀每一个无辜的百姓，而皇宫，肯定不止撞破一处宫门，也不止死那一些侍卫太监。
甚至贵妃娘娘，魏王殿下，甚至皇上——
只怕早已经尸骨无存了！
南烟道：“所以，你做得对。”
“……”
“你救了所有的人，你保护了京畿重地。”
“……”
“而你反倒要让本宫治你的罪——你是觉得，本宫是个不知轻重厉害，鼠目寸光的人吗？”
英绍立刻俯身连连磕头：“微臣不敢。娘娘英明，娘娘英明！”
南烟看着他，笑着摇了摇头。
而这时，罗岂同跪着上前一步，说道：“娘娘，英大人是来增援了九门，而末将……末将守卫九门不利，其罪当诛。”
南烟看了他一会儿，轻轻的叹了口气。
说道：“罗将军不必自责。”
“……”
“你的责任的确是守卫外九门，可本宫也知道，你手里的兵力，只够维持平日的安定。若遇大战，应该急调左掖军和右掖军保护皇城的安危。”
听到这里，罗、英两个人，甚至连同鹤衣，都愣了一下。
虽然知道，贵妃能主持朝政，肯定平日里跟着皇上耳濡目染，学了不少，但没想到，她对皇城，甚至整个大炎王朝的军制都如此了解。
还知道若皇城有难，要急调左掖军和右掖军。
这对一个女人来说，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
鹤衣低头看了南烟一眼，嘴角泛起了一点淡淡的微笑。
而南烟接着说道：“但这一次，本宫没有这么做，只让你一个人上阵。”
“……”
“你能准确的判断形式，分散兵力将九个城门都守住，也是不易了。”
“……！”
罗岂同惊了一下。
事实上，除了战争中，他隐隐听到了西北角楼那边也传来了攻城的声音，其他几处城门的情况，他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
他立刻说道：“所以，其他几处城门，全都遭到倓国骑兵的攻打？”
南烟沉沉的点了点头：“目前御营亲兵所报回来的消息，是这样。”
罗岂同倒抽了一口冷气。
南烟又道：“当然，你那边的压力是最大的。”
“……”
“其他几处都有损耗，但城门都守住了。”
“……”
“明威将军，你有功啊。”
罗岂同眼睛一红，俯身磕头：“谢娘娘！”
南烟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行了，你们也不必来本宫面前认罪，你们都是有功的，只是现在，还不到论功行赏的时候。”
罗岂同立刻又抬起头来，说道：“是，娘娘，末将回宫来，就是有一件事还要禀报娘娘。”
南烟道：“哦？你说。”
罗岂同说道：“虽然现在，倓**队已经撤退，但末将觉得，这一仗还没有打完。”
“……！”
南烟一听，拧起了眉头。
事实上，听说敌军撤退之后，在初始的喜悦之外，她也感到了一点意外和不安。
要知道，在白虎城那边吃了那么大的亏，身为一国之君的蒙克，不可能就这么咽下那口恶气，所以这一次的行动，他做了长足的准备，甚至连多年来一直蛰伏在白虎城中的解石都被他启用，从自己身边的黎不伤下手，一步一步引他们入彀。
刺杀祝烽，勾结地仙会，里应外合，攻打京城。
走到这最后一步，难道，他会放弃？
为山九仞功亏一篑，蒙克就这么认了？
她可不认为，蒙克是这样的人。
想到这里，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所以，你认为——”
罗岂同道：“末将认为，他们这一次撤离，应该是从时间上判断出了娘娘控制了城内，尤其是皇宫的局势，里应外合的计划破灭，而他们分散兵力攻打九门，事实上也并不能发挥倓国士兵的真正战力。”
南烟道：“你的意思是，他们会继续打，而且，会集中兵力？”
罗岂同道：“不错。”
“……”
“这一次，他们声势浩大，虽然微臣和英大人，还有锦衣卫的兄弟抵挡住了他们的进宫，可两边的死伤都不多。他们剩余的兵力，应该还不少。”
“……”
“若末将没有猜错，他们及时撤离，就是为了休息。”
“……”
“等到他们调整完了备战之后，末将认为，京城会迎来一场，一场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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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4章 “最毒妇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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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他们调整完了备战之后，末将认为，京城会迎来一场，一场大战！”
“……”
南烟的眼神一下子黯了下来。
从得到消息攻打城门的那些倓**队都撤了回去，她就隐隐有了这样的感觉，蒙克不可能就此放弃，但，她也不能肯定，毕竟做出的判断，只是从自己对形势和对蒙克的了解。
真正军事上的判断，需要为将者做出。
现在，连罗岂同都这么说，也就是说，自己的猜测是真的。
倓国会调重兵，再度攻城。
想到这里，南烟的放在桌上的手不由的紧缩了一下，指尖下意识的抠在桌面上。
她没有忘记，当年她第一次跟着祝烽巡视北平，倓国北蠡王阿希格调集大军攻打北平城，那一次，因为事出突然，祝烽也没有调集更多的人马，只是用了固守北平的许世风的人马作战，战事激烈，死伤无数。
若不是严夜飞鸽传书送来破敌之计，那一战的结果，难说。
事实上，祝烽前半生，应该经历过不止一次那样的恶战。
毕竟，自从长城壕被倓国占据之后，北平以北再无防御壁垒，若不是身为燕王的祝烽固守北平十几年，浴血奋战，炎国境内根本不会有那么长时间的和平稳定。
原本，他登基之后，就可以让自己安定些了。
可是，那一战之后，他就开始着手准备，不久之后，迁都北平。
当时引起的朝野震荡，南烟至今记忆犹新。
要知道，自古以来，皇帝的安危都是最重要的，可祝烽迁都，分明就是以天子之身国门，全然不惧艰险。而这样一来，也的确给了皇族很大的压力。
所以现在——
就在这时，听禄从外面走进来。
感觉到武英殿中气氛紧绷，他吓了一跳，停在门口有些不敢乱动，南烟抬头看到他，沉声道：“什么事？”
听禄急忙走进来，对着南烟行了个礼，然后说道：“回禀娘娘，南宫门已经修补完毕。玩忽职守的那几个人的尸身，照娘娘的旨意都拿去游街，然后剁碎了在东市喂狗。”
南烟道：“昭告下去，再有玩忽职守者，与他们同罪！”
“是。”
南烟又道：“对了，那个李荃招供了没有？”
听禄道：“听说，还在大理寺用刑。”
南烟沉声道：“用重刑，只要舌头不断就行，把能挖出来的，都给本宫从他嘴里挖出来！”
“是！”
听禄行了个礼，转身出去了。
武英殿里的空气，更冰冷了一些。
罗岂同和英绍两个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虽然两个人都不敢说话，但这个时候，也无法避免的从心里认同了一句老话——
最毒妇人心。
当然，他们也明白，乱世用重典，此刻虽然不是乱世，但是乱局，若不用重刑，城中人心惶惶，更容易生出时段。
就在整个气氛沉闷紧绷的时候，站在身后的鹤衣突然开口了。
他轻声说道：“娘娘，微臣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
南烟转头看向他：“鹤衣大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鹤衣说道：“罗大人说得对，倓国势在报复，必然是要进行一场大战，京城这边的压力很大。微臣想，不若请皇上起驾，让娘娘和魏王殿下，还有汉王与公主殿下护送，出京一避。”
南烟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她不动声色的说道：“鹤衣大人认为，皇上应该避去哪儿？”
鹤衣认真的说道：“金陵。”
“……”
“皇上虽然迁都北平，但在金陵仍然留了一套班子处理南方事务，与京畿的朝廷相差无几。娘娘护送皇上南下，不仅能避开战事的威胁，让皇上好好的修养，处理政务也不会受到影响。”
听着他不紧不慢的说着这些话，南烟的眉头一点一点到拧紧。
当他说完的时候，南烟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但，她没有发怒。
仍旧微笑着着，只是那微笑中，明显透着隐隐的怒意，说道：“鹤衣，这就是你给本宫出的主意？”
“……”
“你认为在这个时候，皇上应该走？”
“……”
“本宫，还有魏王，还有本宫的孩子们，以及皇族的其他人，都得走？”
罗岂同和英绍都已经明显的听出了贵妃话中的怒意，两个人也在这一次的事情里见识到了贵妃的手段，知道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她的心性，简直跟当年的燕王殿下一模一样。
她发起怒来，那还不是想杀谁就杀谁？
于是，两个人都盯着鹤衣，拼命的使眼色。
而鹤衣却像是没看见似得，平静的笑道：“趋利避害，人之常情嘛。”
“……”
“更何况，皇上乃是九五之尊，娘娘与各位王爷公主，都是千金之躯，正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微臣也是为了各位的安全着想。”
他说得这样恳切，南烟一时间，竟发不出火来。
憋了许久，她才笑了一声。
咬着牙说道：“鹤衣大人这话倒是没错，趋利避害，人之常情。”
“……”
“可是，皇上是什么人？”
“……”
“本宫和各位王爷公主，又是什么人？只是千金之躯吗？”
“……”
“皇族，为民所养，食民膏腴，难道就是为了在为难来临之际，趋利避害吗？”
“……”
“若真是如此，皇上何必迁都北平，以这苦寒之地为都城？不留在风景优美，富庶丰饶的南方？因为他知道，北平是国门，他守着，炎国的老百姓才能得到平安，因为老百姓想要他守着，所以他才来！”
“……”
“为君者，若不能有为民驱使的自觉，那这皇位，迟早都坐不稳的。”
罗、英二人有些怔忪的望着这位贵妃娘娘。
要知道，士大夫从骨子里有“以天下为己任”的信念，但这种信念，多数只有男人会懂。
却没想到，贵妃娘娘竟然能有这样的自觉。
他们更是心悦诚服。
而鹤衣，听到南烟的这些话之后，并不辩驳，也不解释，只微笑着看着南烟。
对上他别有深意的微笑，南烟突然感觉到了什么。
“你——”
鹤衣微笑着说道：“微臣为娘娘出的主意，就需要‘趋利避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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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5章 若他还活着
太阳落山之后，躁动而混乱的京城又陷入了一片宁静。
只是，这种宁静，有一点让人窒息的紧绷感。
虽然只是回承乾宫休息一下，但到底是几天没合眼，祝成轩原本只是想要靠在桌上休息一会儿，谁知一坐下便整个人像是昏厥过去一般睡去。
睁开眼时，发现外面天都黑了。
他慌忙的梳洗了一下，换了一件衣裳走出来，一眼就看见除了跟着自己回来的侍卫之外，又多了十几个侍卫守着承乾宫，他没有多想，只问道：“外面的局势怎么样了？”
守在门口的侍卫立刻向他禀报。
祝成轩道：“所以，九门的危机解除了？”
“是。”
“好，好！”
祝成轩高兴得连连点头，想了想，又问道：“那，贵妃娘娘呢？她是不是回永和宫去休息了？”
几个侍卫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说道：“没有。”
“没有？那她在哪儿？”
“贵妃娘娘今天只在永和宫待了一会儿，就去武英殿起坐办事了。直到现在还没回来。”
“什么！？”
祝成轩一听，都急了。
要知道，自己熬了多久，南烟就熬了多久。
甚至，她比自己还更熬得长一些，也更煎熬一些。连自己一闭上眼就像昏厥一般睡去，她得有多累！
居然还不坐下休息！
祝成轩急忙往外走去。
这一路上，发现各个宫殿内的侍卫都比之前多了很多，而且到处都点着灯，灯光照亮了路上的血迹和路过的宫女太监们脸上惊魂未定的表情，他们看到祝成轩，都急忙俯身行礼，而祝成轩来不及跟他们说一声，直接冲到了武英殿。
刚走到大门口，就看见听福和若水守在门外。
见他来了，两个人立刻上前来行礼。
“奴婢拜见魏王殿下。”
“娘娘呢？”
“殿下，娘娘在里面休息呢。殿下要见娘娘的话，奴婢进去通传。”
一听说她在休息，祝成轩的声音小了一些。
道：“在休息，那就罢了。”
说着，便转身要走。
可刚一转身，大殿内已经传来了南烟的声音：“是魏王来了吗？进来吧。”
祝成轩一听，忍不住叹了口气，便立刻推门走了进去。大殿内一片昏暗，只有桌案前摆着一盏微弱的烛火，烛台下放着一份文书，看样子是刚刚送来的。
一看到祝成轩走进来，南烟苍白的脸上浮起了笑容。
“魏王来了，休息得好吗？”
祝成轩上前对着她行了个礼，然后说道：“娘娘为什么不回宫休息呢？天大的事，也该歇一歇了。”
南烟笑道：“本宫傍晚的时候就睡了一会儿，一直睡到刚刚才醒。”
祝成轩道；“那也没一会儿啊。”
“无妨，本宫也不是很困。”
“娘娘……”
“不必担心，等处理完眼前的事，本宫再睡不迟。”
“还有什么事没处理完？”
祝成轩说着，才想起刚刚自己的承乾宫，还有来武英殿的一路上看到的其他宫殿的情况，说道：“我怎么看到宫中的侍卫比之前更多了。地仙会的乱民，不是已经杀的杀，抓的抓了吗？”
提起这个，南烟的脸色在烛火的映照下，黑了一下。
她拿起手边的一份文书，递给了祝成轩。
“你看看，这是大理寺审了那个李荃之后送上来的口供，他自己已经画押了。”
“哦？”
祝成轩一听，立刻接过来看。
上面倒也没写什么，李荃原本就只是一个被发配去看宫门的小角色，在那件事之后，玉公公根本连后宫都不让他进，所以，他能所做的，无非就是跟地仙会的人勾结，用酒灌醉了那几个守门的亲兵和小太监，在地仙会的人进宫的时候打开宫门。
事实上，口供的前几排，也就是记录了这些。
他因为想要在皇帝面前讨巧卖乖，怂恿皇上出宫巡游，而且没带什么护卫，就发生了聚仙居那件事虽然在他的口供里，这件事他的确不值钱，但从现在的情形看来，已经可以肯定，当时地仙会的人应该是觉得那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甚至比解石在婚宴上刺杀都更加稳当。
所以，他们趁着那次机会动手。
只是没想到，锦衣卫陶见白潜伏其中，发现端倪之后不顾自身安危，及时让小乞丐去报给了黎不伤，才解决了那一次的危机。
但李荃罪不可赦。
所以，被杖责之后罚去守宫门，从原本皇上身边的内侍监成了一个边边角角的小角色，他自然心有不甘，而在这个时候，地仙会的人便趁虚而入了。
祝成轩正看着，突然，一个陌生的名字映入眼帘。
“庞虎……？”
他抬头看向南烟：“这是，地仙会的人？”
南烟沉声说道：“不仅是地仙会的人，还是葛云礼府上的管家。”
“什么？！”
祝成轩一惊，再低头看了一遍，是这个人联络，并且用什么良田千顷，荣华富贵引诱李荃为他们办事。
他的眉头拧了起来。
“这，本王的人查封葛云礼的府邸，竟然让他跑了！”
南烟说道：“这个人很狡猾，在你的人去的时候，就已经溜走了，加上葛云礼府上地仙会的信众不止他一个，相互掩护着，也就给了他可趁之机。”
祝成轩咬了咬牙：“真可恶。”
南烟道：“他可恶的，还不止这一项。”
祝成轩抬头看向她：“怎么了？”
南烟说道：“月华门被攻破，那些乱民杀入后宫，尤其是冲到永和宫中想要对皇上不利，虽然是李荃带的路，可是带着人冲杀进去的，正是这个庞虎！”
祝成轩咬牙道：“这样的人，若他没有死，还活着，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南烟看了他一眼。
道：“也许，有这样的机会。”
“……”
祝成轩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
杀进永和宫的那些人，不是都被黎不伤带着他那一队锦衣卫杀死了吗？
所以他才说，若他还活着这样的话。
可南烟这话是什么意思？
见祝成轩用诧异的目光看向自己，南烟叹了口气，说道：“永和宫中的尸体已经清理出来，让人去辨认了，没有那个庞虎。”
第2846章 内忧外患
南烟的眉心都拧成了一个疙瘩。
沉默半晌，她对冉小玉说道：“小玉，你想办法跟叶诤联络上，让他不管外面有什么消息都立刻传过来。我担心——”
“你担心什么？”
“……”
南烟沉默了一会儿，皱着眉头道：“我说不出来，但我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
“从头到尾，就没那么简单。”
她又看向冉小玉，道：“你赶紧去，离开冷宫的时候小心一点，不要让人发现了。快去快回。”
“好，娘娘一个人在这里，要小心。”
“放心吧。”
南烟说着，就看着冉小玉起身，很快的走了出去。
外面的艳阳高照，她的身影一直走到很远，才消失在耀眼的阳光下。
若是平时，这样的艳阳高照只会让他们觉得阳光明媚，可现在，到了冷宫里，情况就没那么美好了，这个时候的冷宫虽然不“冷”了，却热得可怕。
毕竟，周围没有任何的树木可以遮阴，房间里闷热得可怕。
南烟只坐了一会儿，就出了一身的汗。
将贴身的衣裳都浸透了。
但这还不是最难受的，最让她难受的是肚子一阵一阵的隐痛。
其实这个时候才两个月，肚子都没有显怀，可自从昨天在大慈恩寺中经历了那一场大火，让她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再加上刚刚在寝宫中的一番争执，肚子就有些不舒服了。
她伸手，轻轻的抚上了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
“没事的……”
她喃喃的跟自己说，也像是跟肚子里的孩子说，虽然这个时候，可能孩子还尚未成形，但她还是轻声的说道：“一定不会有事的。”
这样说着，慢慢的闭上眼睛，陷入了昏睡。
一觉醒来，感觉到阵阵凉风吹来。
南烟疲倦的睁开双眼，就看见冉小玉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把团扇在小心翼翼的给她扇风，一看到她醒来，立刻说道：“娘娘，你醒了。”
“嗯。”
“你难受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手帕，轻轻的给她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刚刚不留神陷入沉睡当中，南烟一点知觉都没有，这个时候醒来，身上的衣裳已经被汗水浸透，像是水洗过的。
睡了一觉，人反倒更加疲倦了。
她张开嘴，用了一点力气，才说道：“我渴。”
“那，娘娘等一下。”
冉小玉急忙起身走到另一边，南烟这才看到，房间中央多了一个小桌，上面还有水壶和杯子，还有墙角，对着几个包袱，显然是她刚刚拿进来的。
倒了一杯茶，虽然是凉的，但南烟还是就着她手里，大口大口的喝完了。
人，总算清醒了一点。
她急忙问道：“怎么样了？”
冉小玉道：“我跟他说了，他向我保证，只要外面有一点消息，不管是皇上的还是别的什么，都会立刻传进来给我。”
“可是，怎么传递消息呢？总不能你每天都偷跑出去，只怕会被他们发现，要为难你的。”
“他也这么说，所以每天午时一刻，我到墙角那边，他会把消息传递给我。”
“这样就好。”
南烟点了点头。
又问道：“那，现在，大慈恩寺的那件事，有什么眉目了吗？”
提到这个，冉小玉的脸色也沉了一些。
她说道：“叶诤说，事情一发生，锦衣卫就立刻出动，发现那些箭是从大慈恩寺周围的那几座小楼里射出来的。”
“什么？！”
南烟的眉头一拧：“怎么会这样？”
且不说这一次皇帝重新回到金陵，这一地的官员为了迎接圣驾，在城中肯定加强了巡守，单单说大慈恩寺，乃是敕造的皇家寺院，祝烽在这里举行大典，周围的防护自然是非常的严密，怎么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冉小玉道：“奴婢也觉得奇怪，结果叶诤说，初步调查，那几座小楼都是无主的楼。”
“无主？”
“对，从敕造大慈恩寺开始，那里的楼就一直是无主的，因为没有人来往，所以对那里的巡守就比较放松。”
“……”
南烟的心微微的一颤。
又是无主的小楼……
这个情况，跟之前他们在竹间书院，祝烽派人跟踪那个夏辅修，想要寻找幕后主使者，却只在一座无主的小楼里找到了一个座位诱饵的老人家，很相似。
同样的手段，看来，是同样的人！
这个人，不仅在南方控制了这些书院，通过学生控制了舆论，更可怕的是，他竟然早就在这里埋下了那么多的暗桩！
要知道，敕造大慈恩寺，已经是几个月之前祝烽才想到的，而那个时候，那些无主的小楼就已经出现了。
他，又走在了祝烽之前！
想到这里，虽然天气炎热，全身是汗，可南烟还是打了个寒颤。
这个人的可怕，已经超过了他们的想象。
而祝烽现在——
一想到这里，南烟更是感到万千思绪都乱成了一团麻，而肚子也传来了阵阵隐痛。
她只能咬着牙忍着，伸手轻轻的抚着肚子。
然后问道：“那，查到了那几座小楼，接下来呢？”
“因为那几座小楼都是无主的，查到那里就查不下去了，叶诤他们正在全程的搜索，想要找到在那个时候动手的人。”
“……”
“只是——”
只是，那些人既然早有准备，连无主的小楼都能准备好，又怎么会轻易的让他们搜索到行踪？
所以，要从那边找到线索，只怕是很难的。
眼看着她的额头上汗如雨下，冉小玉急忙拿着手帕给她擦拭，轻声说道：“娘娘也不要太过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呢？”
内忧外患，在这个时候，一起爆发了。
如果祝烽还醒着就好了，至少有什么事情，大家可以商量着，但现在这样——
看着她这个样子，冉小玉迟疑着，轻叹了口气。
南烟抬头看向她：“嗯？怎么了？”
冉小玉掩饰的摇了摇头：“没，没事。”
“……”
感觉到她说话吞吞吐吐，跟平时不太一样，可这个时候，南烟也实在没有过多的精力去追问，只能慢慢的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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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7章 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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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还没亮，一支庞大的队伍浩浩荡荡的离开皇宫，经由南宫门离开了皇城。
这件事，引起了整个京城的轩然大波。
虽然那个时候天还是麻麻黑，街上几乎没什么人，但经历过前一天倓国兵马齐攻九门带来的混乱，京城的老百姓早已经跟惊弓之鸟一样，一听到街上有马蹄声，他们就绷紧了脑子里的弦。
不少人不敢出门，只敢推开家里窗户的一线，往下看。
他们看到的，是一队华丽的马车，四周都用厚厚的帷幔围着，车队前后左右跟着大队的人马，仅仅是出城，都用了半个多时辰。
可见人马之众。
这一幕，让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
等到天亮之后，大家聚在一起再一讨论，立刻就猜出了事情的真相。
皇帝陛下，他们大炎王朝的天子，带着他的皇子宫女，连同后宫的嫔妃，离开京城躲避战火了！
这个事实，像是一颗火星丢进了油罐里，顿时燃起了冲天的大火。
所有的人都震惊，并愤怒了。
街头巷尾，茶楼酒肆，凡是有人的地方都在说这件事。
“皇帝跑了！皇帝真的带着人跑了！”
“怎么能这样？”
“皇上居然都跑了，那这京城还守得住吗？”
“守得住？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你没看到现在京城巡逻的三班捕快都少了一半，只怕也都调去保护皇帝去了。”
“他奶奶的，他们走了，我们怎么办？”
“是啊，这样岂不是把整个京城都留给倓国人？我们这些人，那还不是人家嘴里的肉！”
京城的百姓虽然只是普通百姓，可是北平城不是普通的地方，作为炎国北方的国门，这里经历过太多的战争，这里的老百姓也已经对战争习以为常了，从倓国人突然攻打九门，又突然退去，他们敏锐的察觉到，这件事肯定不算完。
京城，只怕还要经历一场大战。
可是现在，皇帝却走了。
而且，还带走了大量的士兵保护他。
这跟过去那个与民同甘共苦，每一次打仗都身先士卒的燕王殿下，完全不是一个人——但也难说，毕竟当年的是燕王，可现在的已经是皇帝，他自然是要先保自己的。
既然他只保自己，那老百姓该怎么办呢？
坐在酒楼里喝酒的人，其中一个用力的将手中的酒杯摔倒地上，摔了个粉碎，周围的人衣裳上都溅到了酒水。
“妈的，我们也走！”
周围的人都惊了一下。
“王老六，你说什么？你也走？”
“不走，不走怎么办？”
“他说得也是，不走怎么办？难道还真的等着倓国人攻进城里，到那个时候，想走都走不了了。”
“可是，要走也不容易啊，城门还关着呢。”
“是啊，朝廷一直严禁开启城门啊。”
“朝廷都不管我们了，我们还听朝廷的话？他要你们在城里等死，你们就真的去死？！”
听着那几个人愤怒的话语，周围的人也都心思活动了起来。
没错，留下来就是死路一跳。
朝廷不仁，就别怪他们不义。
这个时候，已经有人立刻起身往外走去，说道：“回去收拾东西，赶紧到东市雇马车去。晚了只怕就雇马车去！”
一听到他这么说，剩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都纷纷离开酒楼，焦急的往自己家里飞奔。
而同时，东市几家雇马车，雇骡子的商铺都已经挤满了人。
现在雇一辆车的价钱比之前一瞬间翻了五倍，可还有人出更高的价格，大家挤破了头的往里冲，整个街道乱成一团。
不过多时，城门口也已经挤满了人。
有一些小门小户，家产不多的，只几个包袱便收拾了一切，都纷纷聚到了城门口，要求那些士兵们打开城门。
士兵拦在门口，对这些老百姓说道：“城门不能开，你们都回去吧，不要闹事了！”
人群里立刻有人大声说道：“凭什么不能开？”
“就是，都关了那么多天了，还不打开，是要困死我们吗？”
“开城门，我们要出去。”
原本之前关闭内外九门的那几天，老百姓就已经非常的愤怒，而这个时候，他们的愤怒里更有一种急迫，让这些士兵也不敢硬碰硬。
事实上，他们的心里也直打鼓。
但，上面的命令，他们只能听从。
于是反复说道：“朝廷的命令，不能开启城门，任何人都不能出城。你们要违抗朝廷的命令吗？”
“放屁！”
人群中一个脾气暴躁的大汉怒道：“任何人都不能出城？那早上天还没亮就出城的是谁？！”
这话一出，那些士兵立刻哑口无言。
周围的百姓更是群情激奋。
“没错，明明就有人出城了，凭什么不让我们出去！”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我们的命难道就不是命？！”
“让我们出城！”
一边说着，这些人一边往前拥挤，那些士兵将手中的长矛横过来拦在他们的面前，可这些老百姓根本毫无惧色，毕竟谁都知道，再留下来只怕也是死路一跳，闯一闯，也许还有活路。
眼看着两边相互冲击，就要发生冲突的时候，突然，大道上跑来了一个传令官。
看到这一幕，他立刻说道：“你们都立刻停下来，停下来！”
众人吵吵嚷嚷的，听到他的声音，回过头来。
几个士兵一看，便知道是宫中有消息，立刻控制住冲在住前面的那些百姓，其中一个领头的走上前来：“大人，有什么要交代的？”
那传令官打开手中的文书，说道：“朝廷有令，开启城门。”
“什么！？”
那些士兵都大吃一惊。
而周围的百姓一听，顿时沸腾了起来，更是不断的往城门处涌。
“快开城门，朝廷都有命令了！”
“开城门让我们出去啊！”
那些士兵还正不解，可朝廷的命令就在眼前，他们也没有办法。
于是，只能走过去将巨大的门栓扯下来，就听见吱呀一声，赤红的大门慢慢的打开。
顿时，城中的百姓如同潮水一样倾泻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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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8章 骄兵必败
“什么？”
坐在大帐中的蒙克原本正在闭目养神，也听着派出的斥候回来禀报前方的情况，在听说北平城竟然打开了三个城门，老百姓开始疯狂的往城外涌的时候，他睁开了双眼。
“你们说，北平城的老百姓逃了？”
“是。”
“之前是内外九门都关闭，现在，内九门已经打开了，还打开了外出外城门？”
“是。”
“老百姓走，官府就不管？”
斥候说道：“据说，北平皇宫一大早就有一队人马出城离开，往南去了。”
“什么？！”
这一回，蒙克连眉头都拧了起来。
他说道：“你是说，炎国皇帝也离开北平城了？”
“从城中目前传出的消息看，应该是这样。”
“……”
“而且，老百姓也都知道皇帝走了，据说现在人心完全散了，一个个都要离开，官府也没办法，只能打开城门任由他们离开。”
“……”
“现在能看到，那些守城的士兵都没有战意了。”
一听这话，原本站在大帐内的几个武将都狂笑了起来，纷纷说道：“哈哈哈哈，这样正好，等到他们乱成一团的时候，我们正好可以进攻。”
“果然这一次，先同时攻打九门，示以威慑是好办法。”
“陛下，趁着他们现在还没能收拾人心，我们晚上就立刻出兵吧，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不错，末将请战！”
“末将也请出战斗！”
周围的将领一个个兴奋不已，巴不得立刻就能冲出大帐，冲出军营，带领士兵攻进北平城去杀个痛快，毕竟之前那么多年来，他们失去了过去纵横中原，烧杀劫掠的快意，自从那个祝烽当了燕王之后，国的铁蹄就少有踏进过北平城的。
现在，正好一雪前耻！
可是，蒙克却不像他们这样的兴奋。
相反，他微微眯起了眼睛，眼中闪过了格外冷静的光芒。
他也陷入了沉思――
在这个时候，离开京城？
他跟祝烽打了那么多年的交道，更何况，两个人才曾经面对面的相处过，他很清楚祝烽是个什么样的人，别说现在炎国还没有处于下风，甚至于，就算是北平城处于下风，打得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也做不出离开避难的事。
当然，现在，他应该还没醒才对。
城中的主事不是他的儿子，就是司南烟。
想来，应该是司南烟。
对于这个女人――蒙克也很了解，虽然只是个女流之辈，可她的心性之刚毅，很多男人都未必及得上。从这一次出事之后，她立刻全盘接管了朝政大事，以女子之身坐镇朝堂，就看得出来，这个女人，比他之前所想的，更不简单。
她也不是一个临阵脱逃的人。
更何况，北平城中，还有一些武将。
武将都很清楚，临阵脱逃最是影响军心人心，他们这样一走，原本北平城还有得打，现在，就基本上是等于开门揖盗了。
所以，这些武将会那么容易的同意他们离开京城？
蒙克想了一会儿，再抬起头来，那些武将还在七嘴八舌的请求出战，他一摆手，就阻止了这些人的吵嚷。
冷静的问道：“离开京城的那支队伍，查清楚了，是祝烽那些人吗？”
斥候回道：“他们出城的时候，天色实在太暗，而且，那些马车围着厚厚的帷幔，从头到尾都没有掀开过，所以――”
“所以，你们也没有看出里面的是谁？”
“是。”
“队伍的形制呢？”
“看样子，至少有上千人马，将几辆马车牢牢的保护在中央，我们的人都很难靠近。”
“哦……”
蒙克微微的挑了一下眉。
他想了很久，冷笑了一声，道：“看来，就算祝烽没醒，他们也不算是没脑子的。”
几个斥候跪在面前，都不敢轻易说话，而跟在他身边的几个武将原本还有些奇怪，为什么他问了那么多，还一直不说出战的事。听到这么句话，众人都有些诧异，说道：“陛下认为，他们是在用计？”
蒙克冷冷说道：“这种时候，朕绝对不相信司南烟会真的出京避难。”
“……”
“这么一来，根本就是把自己的短板露给我们看，这样不说，他们一走，搞得城中人心惶惶，哪怕是剩下守城的人，也都失去了战斗意志。她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
“知道了，还这么做，就只有一个可能。”
“是什么？”
“她需要这么做的最终达到的效果。”
“最终达到的效果？”
几个武将对视了一眼，说道：“最终的效果，不就是他们城中民心大乱，守城士兵也失去战斗意志吗？”
蒙克冷冷说道：“这种结果，只是他们的。”
“他们的？”
“你们不妨再想想，这个结果带给我们的，是什么？”
“……”
几个武将面面相觑。
蒙克冷笑了一声，说道：“带给我们的结果，就是你们刚刚那些，被对方的示弱冲昏了头脑，一个个都想要出战。”
“……”
“骄兵必败，这句话，你们没学过吗？”
几个武将立刻不说话了。
国国内并没有什么兵书著作，对于草原上的游牧民族来说，他们的战法就是冲，就是杀，就是在血腥残暴当中宣泄他们的凶性。
可是，蒙克却跟这些人不太一样。
他看上去就像个风流公子，同时，也是国皇族当中少有的几个勤学中原文化的人，不管是诗词歌赋还是兵书律法，他都熟读与心。
所以，“骄兵必败”这四个字，他从一探知北平城内的情况，心里就隐隐的浮现出了。
对方，是要让他们“骄”，最后得到“败”的结果！
几个武将沉默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叫巴尔斯的将军上前一步，说道：“陛下，这么说，难道我们就不打了吗？这一仗，可是我们等了很久的机会。”
蒙克嘴角那一抹天生的弧度，此刻又泛出了冷意。
他冷笑着说道：“打，怎么能不打？”
“……”
“对方既然示弱了，我们若不打，岂不是浪费了他们的‘美意’？”
盛世为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