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9章 皇上，不是一个好皇帝
“其中的一花堂，是归了南蠡王。”
“是。”
南烟微微眯着眼睛，眼中已经透出了一点称得上危险的光，她冷冷道：“但你现在跟本宫说，解石的背后是蒙克在指使？”
鹤衣说道：“因为后来，阿日斯兰放弃了一花堂。”
“放弃了一花堂？”
“是。”
“他为什么要放弃？”
“因为，他用一花堂换了一个人。”
“……”
南烟的心跳一沉，再一想，蓦地明白了过来：“严夜？”
“……”
“你是说，他用一花堂换了严夜？”
“不错，”
鹤衣说道：“原本南蠡王阿日斯兰得到了一花堂，这对他而言是一大助力，可是，最后他却放弃了一花堂，换取了倓国国师。当然，也是在前些日子，我们才知道，这位国师乃是娘娘你的旧识。”
南烟皱着眉头想了许久，又抬头看向鹤衣，道：“你怎么会知道？”
鹤衣说道：“其实这件事，是叶诤打听到的。”
“什么时候？”
“也就是在——在皇上巡幸罕东卫之前。”
“……”
在祝烽巡幸罕东卫之前，那个时候，祝烽已经开始怀疑倓国国师的身份，并且通过莲心会馆给薛运提供了合身的衣裳的联系，推断出了国师大致的身份。
所以，在那一路上，祝烽都不断的用册封的话去试探薛运。
也是在逼严夜现身。
原来是叶诤告诉了他这个消息。
突然想起了严夜和薛运，让南烟的脑子里一下子钻进了太多的事，一瞬间几乎将她的思绪都冲乱了，她闭上眼睛，用力的摇了摇头，将那些与眼前无关的人和事都抛之脑后。
然后看向鹤衣，说道：“所以，一花堂是蒙克的人，解石刺杀皇上，是蒙克指使的。”
“是。”
“堂堂一国皇帝，用暗杀？”
“……”
“他为何不直接攻打北平？”
鹤衣平静的说道：“因为这样，他也讨不到任何的好处。”
“……”
“这一次白虎城大战，因为皇上的运筹帷幄，不管是蒙克还是阿日斯兰，都元气大伤，这种情况下，他们是不可能在起战火的。”
“……”
“暗杀国君，引得炎国内乱，这对蒙克来说，才是最方便，也是最容易的一步棋。”
“……”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得到一段时间的喘息。”
“……”
“应该说这个办法，是从前些日子，皇上的手法学过去的。只是为了这一场暗杀，他们显然是蓄谋已久，甚至可能——”
说到这里，鹤衣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将后面半句话咽了回去。
南烟看了他一眼。
她没有追问他没说完的那句话，只沉着脸想了一会儿，又说道：“所以刚刚，解石一直都没有正面的回答本宫的问题，而是故意用那些话，引导本宫去往南蠡王身上猜想。”
“是。”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
鹤衣看了她一眼，然后轻声说道：“因为，他看出了娘娘的杀心。”
“……！”
南烟的心忽的一动。
鹤衣轻声说道：“娘娘现在的杀气太重……在黎府当场就剁了他的手，他怕是自己也知道，供了这些证词之后，娘娘是不会让他活命的。”
“……”
“而娘娘，更不会饶了他背后的主使者。”
南烟道：“他用那些话，诱导本宫猜测主使者是南蠡王，而且这句话，一定要让本宫说出来，这样一来，本宫一定会想办法对付南蠡王阿日斯兰，对付白虎城。”
“是。”
“那，又如何？”
鹤衣说道：“娘娘，毕竟是后宫嫔妃，军中的人不可能听从娘娘的指挥；但是，一旦娘娘审出这一次行刺的主使者是南蠡王，解石一定会在死后安排他的人暴出真相。”
南烟的眉头都拧紧了。
她说道：“这样一来，朝中的大臣，炎国的百姓，就会认定是本宫在作乱？”
“是，”
鹤衣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的说道：“这一次，行刺发生在黎府，已经让娘娘处在众矢之的。”
“……”
“只是现在，一来事出突然，很多官员还没有想出应对之策；而且，皇上的情况不明，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所以表面上还能对娘娘俯首帖耳；可是——以微臣看来，只怕现在，他们的心思已经开始动了。”
“……”
“若娘娘再面对他们的时候，都要留神，不能再掉以轻心。”
“……”
“当然，这也是后话，只说眼前的提审。若是审出的结果与真相相悖，娘娘可以想见……”
“……”
“到那个时候，文武百官，一定不会轻易的放过娘娘。”
南烟在心里倒抽了一口冷气。
的确如此。
现在回想起来，刚刚开始审问的时候，解石一直在想办法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推，但后来发现整个局面是自己掌控，包括主审的阮恒舟和魏王祝成轩都是站在自己这一边，没有轻信他的时候，他就改变了策略。
却是用这种办法，将自己拖下水。
南烟道：“他用这种办法，将本宫拖下水，然后呢？”
“然后……”
鹤衣眨了眨眼睛，平静的说道：“然后……娘娘的结局，微臣暂时没有想过。因为一个嫔妃的生丝，并不是大事。”
南烟看了他一眼。
倒也没有生气。
鹤衣又接着说道：“但是，现在主持大局的，是贵妃娘娘。”
“……”
“若娘娘在这个时候出事，前朝后宫，将没有一个人再能镇住这个局面，镇住这些官员，镇住即将到来的暴乱。”
“……”
“这，才是大事！”
“……”
“这，才是他们的目的！”
不知怎的，听到他的话，南烟蓦地打了个寒颤。
其实，鹤衣的话没错。
真正到了那个时候，别说自己的生死，后宫所有的嫔妃，生死都只不过是几百年，甚至可能就是几十年后，说书人口中的唱词罢了，没有一个人会记得，更没有一个人会在意。
他来，要保的，不是自己。
而是现在主持大局的人。
就在南烟低头沉思的时候，鹤衣突然说道：“咱们的皇上，真不是一个好皇帝。”
第2790章 “可怕”的贵妃
就在南烟低头沉思的时候，鹤衣突然说道：“咱们的皇上，真不是一个好皇帝。”
“……！”
一时间，南烟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诧异的看向鹤衣。
“你，说什么？”
“微臣说，皇上真不是一个好皇上。”
“……”
似乎是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犯了多大的欺君之罪，鹤衣回答她的时候，还一脸淡然，慢条斯理的说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更何况是皇帝陛下，九五之尊，在任何时候都不应该轻易涉险。”
“……”
“甚至，就是在平时处理朝政的时候，也不应该什么事都自己亲自去操劳。自古以来，皇上要做的，是让臣子们去烦恼，等到臣子们想出解决问题的办法之后，呈给皇上就可以了。”
“……”
“皇上要做的，只是最关键的审夺和选择。”
“……”
“可是咱们的皇上，却是事必躬亲，什么事情都要自己操劳。”
“……”
“就是因为这样的习惯，皇上才完全不把自己的龙体和安危当一回事，之前数次出巡，甚至深入敌境，这些都是对自己，也对江山社稷天下万民不负责任的做法。”
“……”
“这一次在黎府遇刺，不过是皇上这个‘恶习’的一个反噬罢了。”
南烟看着鹤衣，过了许久，才沉声说道：“鹤衣，你可知道你这些话，是大逆不道，若是让皇上知道了，一定会砍你的头。”
鹤衣平静的说道：“所以，微臣只是在贵妃娘娘的面前说。”
“你在本宫的面前说，又是何意？”
“……”
“你认为，本宫会为你保密？”
“保密与否，倒是次要，微臣想的是，娘娘应该劝谏皇上了。”
南烟看着他，皱了皱眉头。
鹤衣说道：“微臣知道，娘娘自册封以来，一直以‘贤’为标准要求自己，对皇上的数次规劝已经颇见成效，而这一次这件事，相信最痛心的也是娘娘。”
“……”
“微臣斗胆说这些话，也是为了皇上着想。”
“……”
南烟低头想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神情凝重的看向鹤衣，说道：“鹤衣，你，你到底——”
“娘娘，”
鹤衣又一次打断了她的话。
他的脸上带着一点复杂的微笑，说道：“眼下最要紧的，不是微臣。”
“……”
“而是大局。”
言下之意就是，关于其他的事，暂时不要追究。
南烟也神情复杂的看着他。
其实，玉公公跟她说了那些话之后，她的心里也一直在挣扎，一直在矛盾。
要说现在身边需要一个人来帮着自己主持大局，最好的人选并非舅父，而是鹤衣，一来，他已经有过数次主持大局的经验；二来，他在祝烽登基之后就一直身居要职，他在朝中的人脉和影响力，比起被扣着“外戚”帽子的舅父来说，要好得多。
而且，若真的到了那一天……玉公公所说的，需要一个人站出来的那一天，她也相信，鹤衣绝对有自保的能力。
只是，南烟的心里对他，也并非没有怀疑。
在这个时候，选择做什么事，和选择用什么人，都是生死攸关的。
南烟又看了他很久。
然后转过身往天牢里面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鹤衣，从现在开始，你跟在本宫身边，没有本宫的吩咐，一步都不准离开。”
鹤衣对着她的背影长身一揖：“是。”
两个人回到天牢里的戒律房，解石还跪在地上，而祝成轩和阮恒舟两个人大概都感觉到了什么，并没有再多审问他一句话，一看到南烟带着鹤衣回来，两个人都迎上前去。
“娘娘……”
南烟只点了点头，又低头看了一眼一脸冷笑的解石。
这个时候再对上他的冷笑，南烟完全明白那种意思——刚刚那一瞬间，自己几乎已经落入他的圈套中了。
南烟冷冷的看着他，突然道：“来人，给本宫剔了他的头。”
“……！”
这话一出，就看见解石的脸上露出了惊惶的表情，拼命挣扎了起来，不过，两边的狱卒立刻上前按住了他。
一看到这个表情，南烟就知道结果了。
不过，证据还是要拿到的。
几个狱卒手起刀落，在解石的挣扎和嘶吼声中将他的头发剔了个七七八八，将他的脑袋狠狠的按到地上的时候，南烟走上前去，借着火光一看——
果然！
在他的后脖颈，之前头发浓密的地方，有一朵花的标记。
跟当年那具尸体上的标记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南烟记得，当年那具尸体上的那朵花，花萼上只有两片花瓣，而这个解石的，有三片花瓣。
难怪，那个人是他的手下了。
一花堂虽然是杀手组织，也分等级，所纹标记上花瓣越多，等级越高。
这个解石，至少是个中上级的人物了。
南烟慢慢的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被几个狱卒按倒在地，挣扎间伤口又崩裂开，鲜血流了一地的解石。
她冷冷的说道：“把他关起来。”
“是。”
几个狱卒立刻拖着解石往外走去，解石却反倒不肯走似得，拼命挣扎着，头发蓬乱，血流满面，一双被鲜血浸得发红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南烟。
“解石，”
南烟冷冷道：“你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能威胁到本宫的，哪怕你死——你死了最好，这样，本宫能随时让人削掉你的头皮作为证据，你活着或是死，对本宫而言没有半点不同。”
解石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啊，”
南烟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道：“还是有一点不同。”
“……”
“你刺杀皇上，本该受尽折磨再让你死，这样才能消除本宫心头这口恶气。”
“……”
“若你就这么死了……也无妨，本宫自然会将本来该用在你身上的那些酷刑，一个一个的往谢皎皎的身上招呼。谁让她是你的义女呢。”
解石的眼睛都红了，拼命挣扎，却挣不开几个狱卒的禁锢。
只见南烟冷笑道：“把他拖下去，不必给他止血。”
“……”
“本宫倒要看看，他是愿意活着受罪，还是死了让自己一手养大的女儿受罪！”
第2791章 城外异状
解石终于被人拖出了戒律房。
大门关上，远远的，都还能听到他无声的挣扎的声音，还有他留在这个小小的，冰冷的房间里那一大滩的血迹，在散发着浓浓的，刺鼻的血腥味。
让人不寒而栗。
可南烟的脸上，却没有一点动容的样子，那双眼睛冰冷得像是冰封了的湖面。
她慢慢的转过头来，对上鹤衣微笑的眼睛。
只见后者微笑着说道：“杀人诛心，娘娘这是——彻底废了他了。”
“……”
“这个人，哪怕不死，也已经无用了。”
南烟冷冷说道：“死是一定要死的。”
“……”
“只是，一个人若嘴硬心硬，死到临头还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杀了他也无趣。相反，死亡对他而言，还是一种解脱，不仅让他称心如意，还让他和他背后的人引以为荣。”
“……”
“本宫就是要让他痛苦，让他恐惧。”
“……”
“这样再杀了他——才是惩罚。”
鹤衣轻轻的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而站在戒律房的另一边，一直默默看着这一幕发生与结束的阮恒舟和祝成轩，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彼此的眼中，都透着一丝惊惶。
他们不是没有见过有人实施酷刑，只是没有想到，平日里看上去端庄雍容，甚至温柔可亲的贵妃，用起酷刑来，这么得心应手。
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阮恒舟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只一直低着头，心里不由得阵阵发虚。
他想起自己的妹妹，曾经在宫中不知天高地厚，几次在这位贵妃娘娘手下闯祸的僖嫔阮眉，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将来，自己一定要想办法给她传话，让她在宫中安分些。
这位贵妃娘娘，虽然只是代掌凤印，并无继后之名，但她现在这样，已经完全是一个权妃的样子，哪怕真正的仁孝皇后在世，也根本无法与她分庭抗礼。
她，不好惹。
就在这时，南烟回过头来，看了阮恒舟一眼。
阮恒舟立刻从桌案后面走出来，对着她就要叩拜，而南烟只淡淡的说道：“阮大人，犯人的口供都录好了吗？”
阮恒舟立刻道：“回娘娘的话，已经录好了。”
南烟道：“马上整理好，跟本宫回玄穹宝殿。”
“是。”
南烟又转头看向站在另一边的祝成轩。
她能清楚的感觉到，祝成轩那双温和的眼睛里，矛盾中透着一点恐惧的样子。
南烟慢慢的走到他面前，这时，鹤衣和阮恒舟都退出了戒律房，像是知道贵妃有话要跟魏王说，还特地将门也虚掩了起来，南烟柔声说道：“殿下是不是觉得，本宫太过心狠手辣？”
“……”
魏王沉默了一会儿，又看了她一眼。
轻声道：“我，我只是不太习惯。”
“……”
“不太习惯娘娘这个样子……”
南烟对着他温和的一笑。
然后说道：“殿下，事情都是有两面的，有光明，就有黑暗。有刑场上的明正典刑，就一定会有天牢里的严讯逼供。”
“……”
“只不过，这些事，是分人做的。”
祝成轩迟疑了一下，抬头看向她，南烟柔声道：“有一些事，皇上在的时候，皇上会去做；皇上受伤昏迷了，本宫会去做。”
“……”
“殿下不用担心。”
“……”
祝成轩咬着牙，过了许久，轻声道：“娘娘，我，本王也可以——”
南烟笑道：“就算可以，殿下也最好不要做这些事情。殿下是个仁德的皇子，是天下万民寄予厚望的未来的仁君，这些事情，殿下就不用管了。”
祝成轩难过的看着她：“娘娘……”
南烟对着他，微微一笑。
|
一阵马蹄急响，蒋山带着一队人马终于赶到了外城东北处的角楼。
厚重的城门已经关上了。
可是，仍旧不断有凛冽的风透过门缝吹进来，蒋山他们的马刚刚停在城楼下，就感到一阵冷风迎面扑来，座下的骏马都长嘶了两声。
蒋山立刻制住马，翻身跃下，将缰绳丢给身后的士兵，然后往前走去，城楼上的士兵也看到他了，急忙下来相迎。
“大人！”
蒋山摆了摆手，一边往城楼上走，一边问道：“刚刚是怎么回事？”
其中一个守将紧跟在他身后，说道：“刚刚，我们在城楼上发现，城外大概数里远的地方，有一点火光在晃动，而且，根据火光移动的速度和痕迹来看，应该是有人骑着马在远处行动。”
蒋山道：“人数有多少？”
“他们始终没有靠近，所以看不清。”
“嗯？”
“不过，小人在城楼下的水瓮边听了一会儿，那边的人数不多，最多不超过十人。”
所有外城的城门内，都在土地里埋了一个水瓮，里面装满了水，不时会有人过去检查，一旦发现水面有波动，就证明在远处有人马靠近，有经验的士兵甚至能通过听水瓮里的声音，判断出靠近的人马的多少。
这是守城士兵经常用的一个办法。
蒋山听了，眉头也拧了起来。
不超过十人，也就是说，并非是大军来到。
不过，这也并不稀奇，蒋山久历战阵，他自己也很清楚，举凡大战之前，交战双方必定都要派出斥候探子打听对方的情况，若是偷袭一类的作战，这就更是必不可少的。
眼下，城外出现了异样，人数又不多。
这正符合斥候的行事。
事实上，自从前些日子皇上还在巡幸罕东卫的时候，就有圣旨传回来，让他们加强戒备，尤其是面对倓国，而事实上，在皇上的旨意到达之后不久，他们派出的斥候也探听发现，在北方的长城壕一带，倓国增加了不少的兵马。
虽然还没有明确的要开战的意思，但这已经是一种征兆了。
不过——
蒋山问道：“那些人有没有靠近皇城？”
说话间，他们已经登上了城楼。
立刻，蒋山感觉到一阵凛冽的风迎面吹来，差一点吹得他后退一步，他立刻走上前去，扶着墙垛往外看。
外面，一片漆黑，如同一层厚重的黑幕遮蔽在眼前。
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
守将说道：“说来也奇怪，那一点火光亮了一会儿之后，就熄灭了。也没有任何人靠近皇城。”
“哦？”
第2792章 不伤，其实我——
很快，阮恒舟将刚刚录好的解石的口供整理完毕，呈给了南烟和祝成轩看。
南烟看过之后，点头道：“可以了，走吧。”
说完，便起身准备离开。
几个人刚走出戒律房，面对前方黑漆漆的，仿佛没有尽头的甬道，南烟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即便那边一点火光都没有，什么都看不到，但她好像还是能感觉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当中，有一双狼一样的眼睛，在望着自己。
哪怕隔着漫长的夜色，隔着重重监牢，隔着层层的栅栏。
那双眼睛也在看着自己。
甚至，在一片如同坟墓一般的死寂当中，她也能听到那个人的呼吸声。
沉重得好像从地底深处发出的。
几个人原本都要跟着她离开了，见她站在那里，微微失神的样子，祝成轩和阮恒舟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倒是鹤衣上前一步，轻声说道：“娘娘，要不要再提审一下其他的疑犯？”
立刻，南烟感觉到的那个人的呼吸，又是一沉。
整个天牢里的气氛，仿佛都被这个人的气息压得沉闷了起来。
“……”
南烟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不必了。”
“……”
“有解石的口供就够了，其他人——等阮大人晚些时候再来提审吧。”
“……”
“本宫不想见。”
说完，便转身往外走去。
这一刻，坐在最深处那间牢房里，整个身体都隐匿在黑暗角落里的黎不伤，仿佛整个灵魂也快要被周围的黑暗所吞噬，站在他对面，两只手用力抓着栅栏的谢皎皎，也能感觉到他的那双狼眼，一瞬间，连光都没有了。
她轻声道：“不伤……”
“……”
“不伤，其实我——”
对面的人，一言不发。
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的低下头去，而那双狼一般的眼睛，也像是在这片深重得看不到尽头的夜色里，熄灭了……
走出天牢大门的时候，南烟突然感到一阵眩晕。
眼前发黑，脚下冷硬的地面也变得软绵绵了起来，她就像踩在海上漂浮不定的木板上，感觉整个人都飘飘忽忽的。
“唔……”
南烟低呼了一声，差一点跌倒。
“娘娘！”
幸好一直守在门口的若水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身后的鹤衣他们也急忙走上前来，魏王忙问道：“贵妃娘娘，你怎么了？”
“……”
南烟没有立刻说话，被若水他们搀扶，微微的摇晃了两下，才总算让神魂归位一般，可是还有些头昏脑涨的。她伸手摸着额头，轻声说道：“没，没事。”
阮恒舟不无担心的说道：“娘娘，微臣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
“……”
南烟拧起了眉头。
当然不舒服。
从今天傍晚，祝烽遇刺，她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从那之后她一滴水一颗米都没有粘牙，里里外外的跑着，到现在——
她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只见远处漆黑的天幕中，隐隐的透出了一点鱼肚白。
快要天亮了。
她整整一晚都没有合眼，而且，还一直在跟人斗智斗勇。
这个时候，她也有些明白为什么祝烽常年征战，原本是个武艺高强，而且警惕性非常高的人，却会被解石一刀刺中要害，除却当时的环境，让他放松了警惕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在这一天之前，接连好几天的时间，他都一直没有好好的休息过。
甚至就在前一晚，还熬了整整一夜没有合眼。
现在南烟这样，若有人要伤害她，她怕是也反应不过来的。
想到这里，她轻轻的叹了口气。
一听到她叹气，魏王更是吓了一跳的，急忙问道：“娘娘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南烟立刻说道：“本宫没事。”
“……”
“就是，有一点困罢了。”
祝成轩一听，忙说道：“娘娘从昨夜到现在，一直没有休息过。”
鹤衣听了，轻声道：“娘娘也该保重身体。”
“……”
“到了这个时候，更是要注意。”
南烟看了他一眼，也明白他的意思，他之前就说过了，祝烽对自己的龙体，甚至自己的安危都毫不在意，这一次的遇刺算是一种恶习反噬，同理，自己也是一样。
这个时候自己若是倒下——正如他所说，主持大局的人就没有了。
南烟深吸了一口气，道：“本宫知道。”
祝成轩又抬头看了一眼，然后说道：“天快亮了，咱们赶紧回宫吧。让汪太医来给娘娘看一看。还有玄穹宝殿那边——”
南烟道：“先回去再说。”
“是。”
众人便簇拥着她，很快上了马车，离开了天牢。
就像是在追赶天光一样，马车在空旷的长街上一路疾驰，南烟时不时撩起帘子往东方看去，也能看到晨曦渐渐的明亮起来，不一会儿，已经在漆黑的天幕中染开了大半。
天快要亮了。
哪怕昨夜，自己将所有的文武大臣都禁锢在玄穹宝殿，可天一亮，朝廷还是需要有人起坐办事，甚至下面新一批的奏折又会送上来。
若不能安抚朝臣，让一切走上正轨，那么很快，局势就会大乱。
她在心里不断的默念着：“快啊，快啊……”
这时，一只手轻轻的抚上了她的肩膀。
回头一看，却是若水。
她陪在南烟的身边，这个时候轻声说道：“娘娘，娘娘已经一整晚都没合眼了，这个时候就算睡不着，也好歹闭目养养神吧。”
听见她这么说，又想起了之前鹤衣的话。
南烟苦笑了一声，倒也从善如流，靠在她的肩膀上，感觉到若水伸手柔柔的护住了自己，让自己颠簸得没那么厉害，她便闭上了眼睛。
另一辆马车上，因为多了一个鹤衣，稍微拥挤了一些。
不过，他们自然也不能挤到魏王。
鹤衣跟阮恒舟并肩坐着，看见坐在他们对面的魏王殿下，一夜没睡，他的眼睛里也满是血丝，不过到底是年轻人，底子厚，他还显得精神百倍，甚至有些亢奋。
鹤衣看他一直微蹙眉头，像是在凝神想着什么。
于是说道：“殿下在想什么？”
第2793章 他们在等待什么呢？
鹤衣看他一直微蹙眉头，像是在凝神想着什么。
于是说道：“殿下在想什么？”
祝成轩抬头看了他一眼，迟疑了一下，轻声说道：“本王在担心父皇的伤情如何，他的伤那么重，我真的害怕——”
说到这里，他像是自己都害怕往下想，咬住了下唇。
鹤衣平静的看着他。
然后说道：“微臣听说，皇上已经被送到永和宫，在贵妃娘娘那里修养。”
“是。”
“有人守着吗？”
“贵妃娘娘连夜请顺妃娘娘到永和宫守着父皇了。”
“……嗯。”
鹤衣闻言，轻轻的点了点头，眼中也闪过了一丝笑意——虽然早就看出贵妃是个能主持大局的人，却没想到，连这么细致的事情，她都没有放过。
这位贵妃娘娘，的确是很精明了。
鹤衣说道：“那，待会儿回宫之后，殿下先去永和宫看看皇上？”
“……”
祝成轩迟疑了一下，却反倒摇了摇头。
他说道：“眼下最要紧的，是先说服玄穹宝殿的那些朝臣们，稳住大局才是最要紧的。父皇他——本王相信，他一定能撑过去，本宫不是太医，回去也帮不了。本王的孝心，应该放在最要紧的地方。”
这一下，鹤衣倒是有些意外了。
他看着祝成轩，眼中含笑。
“好。”
一旁的阮恒舟也像是吃下一颗定心丸似得。他说道：“殿下，待会儿回去，微臣会先将审讯的结果告诉大家。”
“这个本王知道。”
“……”
“只是本王担心，朝臣们没有那么容易被说服。”
“……”
“还有现在城中的局势——”
他说着，伸出手去撩起帘子的一角往外看了看，虽然天边已经晨曦微露，可外面还是一片漆黑，在这个时候，整个京城都被笼罩在一种沉闷的气氛中。
但，越是沉闷，越是让人感到，这种表面平静下所紧绷的危险。
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破壳而出。
鹤衣说道：“关于城中的局势，殿下可以暂时不用担心——至少，这两天内，殿下不必太过忧心。”
“嗯？”
不仅是祝成轩，连一旁避嫌眯着眼睛闭幕眼神的阮恒舟都忍不住微微蹙了一下眉头。
要知道，皇帝遇刺，生死难料，这种时候，是最要命的。
尤其是皇城的局势。
任何一个地方出一点乱子，就会像装满了桐油瓦岗里丢下一点火星，会一瞬间炸开，直炸得所有的人都粉身碎骨，尸骨难全。
可是，鹤衣却说城中的局势不必担心。
而且还确切的说，这两天内，不必担心。
他怎么会这么肯定？
对上祝成轩有些疑惑，甚至也有些怀疑的眼神，鹤衣坦然的说道：“殿下一定奇怪，为什么微臣会如此肯定。微臣请殿下听一听，这城中现在，可有任何的异响？”
“……”
祝成轩又皱了一下眉头。
不必他刻意去听，就凭这一路行来，除了前方的马蹄声和身下的车轮声，他们什么声音都听到。
偌大的京城，甚至连犬吠鸡鸣都听不到。
鹤衣平静的说道：“娘娘在出事之后的第一时间让人去关闭了内外九门，这一点做得很对，而且也很及时。关闭内外九门，里外消息不能互通，又加强了巡守，城中虽然人心惶惶，但有心人也的确失去了闹事的先机。”
“……”
“这一点上，娘娘做得非常的好。”
祝成轩也点了点头。
但他又立刻说道：“可是，昨晚玉公公传回来的消息，说是九门内官蒋山的部下在外城东北角楼处，发现城外有异动。”
“……”
“本王是担心，乱子不止是从内起，更可能从外而来。”
“这，也无妨。”
“嗯？”
祝成轩又皱了一下眉头——这种情况下，若是外地来临，说起来比内部的动乱更可怕，为什么鹤衣还说“无妨”？
只见鹤衣平静的说道：“还是刚刚那句话，殿下听不到城中任何响动吧。”
“嗯。”
“那就证明，那一点异动，并没有影响到城内，也是被城门拒之门外了。”
“可是，那一点异动已经证明，父皇遇刺这件事被外人窥探了。”
“皇上是在黎府门口，大庭广众之下遇刺，刺杀皇上的人更是倓国一花堂的杀手，这一点本来就很难保密，甚至可以说，对方就是为了制造混乱等着来攻打我们。可是，一点异动之后，他们却没有正式攻城，现在，天已经亮了。”
“……”
“天亮了，就意味着他们放弃了突袭。”
“……”
“或者说，他们根本不打算突袭。”
“……”
“既然有了异动，却不突袭，殿下认为，他们想要做什么？”
“……”
祝成轩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突然脑中灵光一闪。
他睁大眼睛看向鹤衣，说道：“鹤衣大人的意思是，倓国的人在等待！”
“不错。”
“那，他们在等待什么呢？”
“这，只怕就要我们去查个清楚了。他们到底是在等待我们朝中内乱给他们机会，还是等待城中发生什么——总之，他们不突袭，肯定是在等待一个比昨夜突袭更加有利的机会！”
祝成轩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他出了一身冷汗，但也无比钦佩的看向鹤衣，道：“多谢鹤衣大人，令本王茅塞顿开。”
鹤衣微笑的看着他，说道：“殿下这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突发事件，但已经表现得很好了。”
祝成轩有些惭愧的摇了摇头。
从一开始到现在，他唯一做对了的，大概就只是相信贵妃，相信她能主持大局，而自己，根本还没有做一件事算得上是成功的事。
不管是身为男子，还是身为魏王殿下，身为京兆尹，他都太没用了！
感觉到他的沮丧，鹤衣微微一笑。
说道：“殿下不必失落，趁着现在好好的休息吧，待会儿回去之后，还要面对那么多的大臣，他们只怕没有那么容易被说服。娘娘虽然有主持大局的能力，但她毕竟只是一个嫔妃，很多事情，还需要殿下多说一句，多做一点。”
祝成轩凝神看着他。
鹤衣继续说道：“甚至——就算待会儿回宫之后，咱们能够不动一兵一卒，顺利的说服那些朝臣们，还有一件大事摆在我们的面前。”
第2794章 当然要看
鹤衣继续说道：“甚至——就算待会儿回宫之后，咱们能够不动一兵一卒，顺利的说服那些朝臣们，还有一件大事摆在我们的面前。”
“……”
“若不能处理好这件事，天下一样会乱。”
祝成轩的呼吸都紧绷了起来。
他问道：“鹤衣大人，你说的是——”
鹤衣看着他，一字一字的说道：“临朝听政。”
“……”
祝成轩的心意沉。
鹤衣郑重的说道“殿下，之前虽然你也有数次监国的经历，但那个时候，都有其他的朝臣辅佐。而且，你只是处理一些京畿地区的要务，其他的大事，都是将奏折直接送到皇上那里等候批阅，然后你再交给六部去办。”
“……”
“但这一次不同了。”
“……”
“皇上遇刺，不可能再起来处理大事，批阅奏折，而天下有那么多大事需要处理。”
“……”
“殿下，你必须要——临朝听政。”
一听到这话，祝成轩的脸色更凝重了一些。
如果说过去的监国，是他在皇帝离开京畿重地的时候为他撑起一面，那现在，他就必须得要撑起整片天了。
看到祝成轩苍白的脸上格外凝重的脸色，鹤衣心里也明白，这对他来说，是个太大的挑战。
只是现在，他没有别的选择。
若不接受挑战，若挑战失败，都意味着败亡，更意味着天下大乱，万劫不复。
于是轻声说道：“殿下要有个心理准备。”
“……”
祝成轩沉默了很久，又看了他一眼，低低的“嗯”了一声，便低下头去，长长的睫毛覆在他漆黑的眼瞳上，看不出他此刻的眼神和心情到底如何。
鹤衣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安静的闭上了眼睛。
马蹄阵阵，很快便带着他们回到了皇宫。
从马车上跳下来之后，甚至都不及等周围的人上前相迎，南烟马不停蹄的便往前走。
这个时候，天色渐渐变亮，众人都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她的脸色非常难看，苍白得几乎没什么血色，眼睛里满是血丝，模样都有些吓人。
再加上，她身上那股从天牢里带出来的煞气……
祝成轩跟在她身边，担心的说道：“贵妃娘娘，你还是去休息一下吧。”
阮恒舟也说道：“是啊。”
南烟看了他们一眼，又看了看祝成轩，说道：“本宫没事。等去了玄穹宝殿之后，再休息不迟。”
她必须保证朝臣那边不出错。
鹤衣道：“走吧。”
他也知道，南烟不确定这一点是不会轻易放松的，便也不再多劝，众人穿过了玄穹门之后，便到达了玄穹宝殿。
这个时候，太阳出来了。
初升的太阳散发出万丈光芒，照在玄穹宝殿屋顶那五彩的琉璃瓦上，反射出绚烂的光芒。
被那光芒一闪，南烟的眼前又是一花。
这一次，她用力的撑住了自己，虽然眩晕但没有倒下，而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走到大殿门口，几个守门的也是彻夜未眠，但一个个都强打起精神，一看到他们来了，立刻跪下叩拜。
“拜见贵妃娘娘，拜见魏王殿下。”
南烟问道：“里面的人，如何？”
几个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守将说道：“娘娘和殿下走后，里面的朝臣们就一直很安静，都没有再闹过了。”
“哦？”
听到这个，南烟微微挑了一下眉毛。
朝臣们的安静，可未必代表着听话。
有的时候，他们越是安静，那么隐藏在表面平静下的风浪就可能越大。
想到这里，南烟的眸子沉了下来。
她一句话没说，只抬了一下下巴，几个守门的士兵立刻将大门推开，随着吱呀一声悠长而低哑的嘶鸣，玄穹宝殿的大门打开了。
阳光，立刻从南烟的背后照进了这个晦暗而沉闷的大殿里。
所有的朝臣，有的在闭目养神，有的已经找到椅子坐下睡了一觉，而有的武将还一直站在窗边，冷冷的等待着他们的宣判，当一看到大门打开，所有的人都站起身来。
几十上百双眼睛灼灼的看向站在门口的人。
南烟慢慢的走了进来。
而这一次，所有的朝臣们都一言不发，甚至也没有立刻跪下行人臣之礼。
他们只是冷冷的盯着南烟，一直走进来，走到了他们的面前。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跟在南烟身后的魏王祝成轩，大理寺少卿阮恒舟，以及——前任内阁首辅，鹤衣！
一众人都露出了惊愕的神情。
大家原以为，昨天晚上贵妃算是在这里吃了瘪，肯定要回去找人帮忙，她能找的自然也就是她的舅父，现任内阁首辅顾亭秋，所以，一些老臣们已经准备好了他们锋利的言辞，要对付顾亭秋。
却没想到，来的是鹤衣。
这一下，让他们一时间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而鹤衣走上前来，脸上还带着一点淡淡的笑意，和过去每一次在朝廷上面对皇帝和群臣时一样，平静的说道：“诸位，见到贵妃和魏王殿下，为何不拜？”
“……”
“难道，皇上这一伤，伤得你们都忘了人臣之礼了吗？”
“……！”
众人又是一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立刻，有些人叩拜下来。
“拜见贵妃娘娘，拜见魏王殿下。”
一看到有人叩拜，其他一些态度模棱的人也都犹豫着，相继跪拜了下来。
大多数人一跪，剩下的几个老臣孤零零的站着，就显得格外的突兀，人就是如此，不仅从众，也怕突出，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严故他们也只能慢慢的跪拜下来，伏地磕头。
“微臣拜见贵妃娘娘，拜见魏王殿下。”
南烟回头看了鹤衣一眼。
虽然心里松了一点点，可她的脸上并没有放松，仍旧是严肃到冷凝的表情。
她并没有立刻让众人平身。
而是走到那几个老臣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说道：“严大人，张大人，葛大人，你们之前一直在追问皇上遇刺的案子查清了没有，现在查清了。你们，要看卷宗吗？”
几个跪在地上的人对视了一眼。
葛云礼低着头，沉声说道：“娘娘，这个卷宗，微臣等自然是要看的！”
第2795章 这件事，又一次被提起
葛云礼低着头，沉声说道：“娘娘，这个卷宗，微臣等自然是要看的！”
南烟低头看了看他。
面无表情的说道：“既然要看，那就起来看吧。”
几个老臣又对视了一眼，便告罪，慢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而其他的那些大臣，既没有接南烟的话，也不敢冒失的上前来看视卷宗，仍旧跪在地上。
葛云礼他们几个接过卷宗，翻开来看。
一看之下，几个人都皱起了眉头。
南烟冷冷道：“看完了吗？”
“……”
几个人没有说话。
南烟道：“看完了，就把卷宗还给本宫。”
说完，她抬起一只手来，示意他们将卷送还给她。
拿着卷宗的葛云礼却并没有要将卷宗还给贵妃的意思，反倒捏紧了手中的卷宗，又低头看了一眼，然后说道：“娘娘，微臣对这卷宗上的东西，还有疑问。”
“哦？”
南烟微微挑眉：“葛大人有什么问题，可以尽管问问你的部下。”
说完，她用目光看了身后的阮恒舟一眼。
阮恒舟立刻上前一步。
但葛云礼连看也不看阮恒舟，仍旧对着南烟，说道：“不，这个问题跟大理寺少卿没有关系。微臣要问的，是贵妃娘娘。”
“哦？”
南烟道：“不知葛大人要问本宫什么？”
葛云礼嘴角勾着一抹冷笑，冷冷说道：“在这一场刺杀当中，行凶的人是这个叫解石的富商，所以娘娘让阮少卿去天牢审问的也是他。那么，从犯是谁，为何在这卷宗上没有记录？”
南烟冷冷道：“这个问题，你不问阮少卿，却来问本宫？”
葛云礼道：“本来，应该问他，可问他，到最后还是要问到娘娘身上，所以微臣索性跳过中间无用的环节，直接问娘娘。”
南烟道：“葛大人，你这话什么意思？”
葛云礼道：“微臣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一个小小的解石，怎么能够混入京城，进入黎府，跟在皇上身边密谋行刺，若说他没有在京城内的从犯，本官是万万不能相信的。而他的从犯——”
说到这里，他故意提高了音调，说道：“明明已经关押起来，却不审。”
“……”
“阮少卿难道不知道应该提审什么人吗？”
“……”
“还是，娘娘根本不让人去审？”
南烟的眉头拧了一下。
在离开天牢的时候，阮少卿的确有过犹豫，而鹤衣直接问了自己，要不要提审其他的犯人，其实说的，就是黎不伤和谢皎皎。
但她没有同意。
并不是她想要隐瞒。
而是在这个时候，审出倓国皇帝的事，就应该立刻跟着这条线追查下去，彻底杜绝这些人在京城的谋划，这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黎不伤和谢皎皎——他们已经关在天牢，要审随时都可以。
她也不想见他。
却没想到，被葛云礼抓住了这个把柄。
南烟冷冷说道：“葛大人，你也是朝中老臣了，这卷宗上写得清清楚楚，解石已经承认他是倓国皇室豢养的杀手组织一花堂的杀手，他的背后主使者就是倓国国君蒙克。这些人密谋刺杀皇上，而昨夜，守城将士已经在外城东北角楼观察到城外出现了异动。”
“……”
“这显然是倓国的密谋，妄图颠覆我大炎王朝。”
“……”
“在这个时候，应该做什么，难道你不知道？”
“……”
“黎不伤和谢皎皎若真是从犯，他们关在天牢里，要审随时都可以，不必在这么紧咬的关头将时间浪费在他们身上。”
“浪费？”
葛云礼立刻说道：“娘娘认为，审问清楚参与行刺皇上的犯人，是浪费时间？”
“……”
“难道说，娘娘对皇上遇刺这件事，就这么漠不关心吗？”
南烟眉头一拧：“葛大人，你这话，本宫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葛云礼冷笑道：“微臣的意思很简单。”
“……”
“皇上如今在什么地方，我们这些朝中的老臣连看都看不到一眼，一切都在娘娘的掌握之中；现在，连审问一个从犯，娘娘都要护着。”
“……”
“娘娘跟锦衣卫指挥使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
“若说倓国国君蒙克密谋刺杀皇上，妄图颠覆我大炎王朝，凭他一个小小的杀手，只怕还做不到这一点。”
“……”
“可是，若他们跟一些重要的人暗中联络，内外勾结，那就算我们大炎王朝君臣一心，坚如铁桶，也防不住这样的内贼啊！”
“你——”
南烟的眼睛一瞬间变得通红。
而葛云礼高高举起手中的卷宗，大声说道：“各位，你们应该没有忘记，当年皇上迁都北平，在大祀坛上，贵妃娘娘曾经承认过什么吧？”
“……！”
这话一出，整个玄穹宝殿内一片哗然！
南烟的心也沉了下去。
她没想到，这件事又一次被提起。
当初，祝烽的身世被宁王祝煊探知，妄图在大祀坛祭祀大典上公开他的身份，推翻他的通知，当时南烟提前获知一切，为了稳定大局，保住他的皇位，她承认了自己的“不贞”。
虽然后来，这件事在祝烽陷入癫狂，之后她又被宁王掳走，然后是皇帝削藩灭了宁王的势力，被这一件件惊天大事吞没，加上祝烽的刻意压制，这件事不再有人提起。
但，不提起，不代表忘记。
只是没有想到，这些人还记得，并且在这种时候提出来。
这是要她的命了！
果然，这话一出，刚刚还因为鹤衣出现而一个个都老实了不少的朝臣们，脸上也露出了各异的神情。
不少人喃喃说道：“是啊，我们怎么把这件事忘了。”
“若她跟倓国人勾结，那——”
“难怪皇上的行踪会被人提前探知，根本就是有人故意泄露。”
一看周围的人都变得群情激奋起来，葛云礼大声说道：“诸位，我们都是朝廷的股肱之臣，绝对不能看着一个妖妇在这里祸乱朝纲啊！”
这些朝臣们一个个都激愤了起来。
祝成轩见此情形，忍不住握紧了拳头，他的掌心全都是冷汗。
他上前一步，说道：“你们——”
就在这时，鹤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第2796章 杀人立威
就在这时，鹤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殿下。”
祝成轩的话噎在了口中，他回头一看，只见鹤衣一脸淡漠的神情，慢慢说道：“这个时候，若不能解决问题，就不要开口；若开口不能解决问题，那就会引火烧身。”
“……”
祝成轩眉头一皱，又转头看向周围。
这些朝臣们一个个义愤填膺，几乎将贵妃逼到了绝境。
在这个时候，他们将所有的目标都对准了贵妃，若是这个时候自己开了口，护在贵妃的前面，这些朝臣们也肯定会将矛头对准自己。
到那个时候，自己还能做什么？
想到这里，原本要出口的话全都咽了下去。
“贵妃娘娘，”
在一众人的围攻之下，南烟的脸色越发的苍白，几乎连呼吸都要窒住了。
若是别的人和事，她都能游刃有余，可唯独这件事。
这是她自己扎进自己人生里的一把利器，把柄在天下所有人的手里，她没有办法否认，因为一否认，她背后的那座山就塌了。
想到这里，她只能咬紧牙关，默默的隐忍。
可是，这些朝臣们却丝毫不给她喘息之际。
听见葛云礼又开口叫了自己，南烟红着眼睛，慢慢的抬起头来，只见葛云礼冷笑着说道：“贵妃娘娘，我们还叫你一声贵妃娘娘，是因为皇上册封了你，可是，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不错！”
一旁的严故也走了上来，厉声说道：“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谋大，力小而任重，这些不仅是一个人的灾殃，更是大炎王朝的灾殃。”
张路道：“若再让这样的人主持大局，对我们这些朝臣们呼来喝去，那天下还不大乱吗？！”
周围那些大臣们也被他们一番番的话语说得义愤起来。
纷纷说道：“当然不能！”
“绝对不能让心怀不轨的人主持大局！”
“我们大炎王朝不能毁在一个女人的手里！”
眼看着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喊声不断的用来，几乎要逼得人窒息，南烟的喘息也越来越沉重，这个时候，她就像是绑在汹涌波涛当中的柱子，虽然是中流砥柱，可不断的冲击已经快要让她毁灭。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个有些颤抖，却格外尖刻的声音——
“都给本王闭嘴！”
这个声音，并不陌生，在这个大殿里的每个人都非常熟悉了。
可是，大家熟悉的，是这个声音总是温和的，带着笑意和恭敬的对着每一个朝臣，却从来没有人听到他这样带着怒意的，大声的呵斥。
大家都抬起头来。
南烟也惊了一下，忍不住回过头，只见祝成轩沉着脸，大步的走了上来。
他指着葛云礼，怒斥道：“大胆的奴才，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臣子，君臣有别，谁给你的权力在贵妃娘娘面前吆五喝六？”
“……”
“父皇才刚刚遇刺，你们就对贵妃如此无礼，你们想要干什么？想要造反吗？”
“……”
“贵妃娘娘不仅是父皇敕封的后宫众妃之首，代掌凤印，有继后之权，更是本王的庶母！你们如此不敬贵妃，是不是也没有把皇上，把本王放在眼里！”
众人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魏王。
平时的他，都是温文尔雅，对着大臣们也都是礼遇有加，哪怕真的有人犯错，也从来不忍心大声呵斥。
甚至，有大臣犯了错，担心在皇帝面前获罪，只要去求一求他，若不是大罪，他都会帮忙遮掩庇护。
却没想到——
就在众人目瞪口呆，一个个都说不出话来的时候，葛云礼梗着脖子，还坚持的说道：“殿下，我们也是——”
“来人！”
这一回，根本不给他解释辩驳的机会，祝成轩大声道：“给本王将这个目无君上，无法无天的葛云礼拖下去，杖责一百棍！”
所有的人都吓傻了。
他们只知道皇帝陛下过去性情暴戾，曾经在还没登基的时候就在皇宫里砍杀过一个自己亲信的将军，但这么多年来，再没有不审而判，甚至不审而杀的事件。
却没想到，何为从来都仁柔宽厚的魏王殿下，会开这个先例。
葛云礼也傻了，他还没来得及在说什么，门口守着的卫兵已经冲了进来，几个人架起葛云礼便往外拖去。
葛云礼吓得大喊：“殿下！殿下！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对待老臣！”
周围的严故他们也惊得目瞪口呆。
张路下意识的道：“殿下，葛云礼他侍奉了三朝皇帝，乃是——”
他的话没说完，祝成轩铁青着脸，沉声说道：“再有多言者，与葛云礼同罪！”
“……！”
一句话说完，再没有一个人敢开口。
卫兵拖着不断挣扎呼喊的葛云礼到了玄穹门，很快，就听见了外面杖打的声音，粗壮的木棍一下一下打在人的身上，加上葛云礼的惨叫传来，让大殿里的人一个个都不断的发抖，好像那木棍不仅打在葛云礼的身上，更打在他们的心头。
打了几十棍之后，声音渐渐的小了。
再过了一会儿，一个卫兵走进来，对祝成轩拱手道：“启禀殿下，葛云礼受刑不过，死了。”
死了！
偌大的玄穹宝殿，一瞬间安静得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了。
众人惊恐万状的看向祝成轩。
他，其实也在发抖。
垂在身体两侧，藏在袖子里的手，已经颤抖得不成样子。
可是开口的时候，声音却是冰冷而稳重，不带一点颤迹，甚至也不带一点感情，冷冷道：“这样无父无君的人，死了就死了。”
说完，又转头看向大殿中其他的朝臣。
“他，就是你们某些人的榜样！”
这话一出，严故他们原本就有些打颤的膝盖再也绷不住，一软，一个个都噗通的跪倒在地。
一看到这些人全都跪下来了，祝成轩的身上一阵冷汗狂涌。
刚刚那一瞬间，他甚至有准备，准备应对这些群臣对着他暴怒的围攻。
却没想到，死一个葛云礼，真的将他们镇住了。
他下意识的想要抬手擦额头上的汗，但想了想，又忍住了，只抬起头来，就对上了站在前方的贵妃娘娘。
南烟对着他，露出了一丝满意的，欣慰的笑容。
第2797章 虎符
南烟对着他，露出了一丝满意的，欣慰的笑容。
不仅是南烟，就连站在他身后的鹤衣，眼中也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神情，不过并没有喜怒形于色，只轻轻的点了点头，便偏开头去。
刚刚他的那些话，其实是在激这位魏王殿下。
虽然贵妃在主持大局，贵妃站在他的面前帮他挡下了太多的大风大浪，但，天下需要的，不是一个贵妃，而是一个有担当的未来的君主。
若他在这个时候，还一直置身事外，只保全自己，那么，哪怕保全了自己，也保全不了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皇帝醒来之后，肯定会废了他。
就算，就算万一，皇帝真的醒不过来。
就算贵妃和自己，还有其他的一些臣子会护持他登上帝位，但那又如何？
一个只能站在女人的身后，只能站在长辈的身后的男子，也不可能承担起大炎王朝的未来，这个天下，终究会倾覆。
所以，他们需要一个能在关键时刻站出来，哪怕不能成为中流砥柱，也至少可以为一些人遮风避雨的人。
他做到了！
南烟的心里也大为感怀，若不是现在还当着那么多朝臣的面，她几乎都要忍不住上前去抚摸魏王的肩膀。
告诉他：你做得很好。
但现在，还不到他们放松的时候。
南烟只对着祝成轩笑了一下，立刻便敛起笑容，转身低着下面的朝臣说道：“大理寺卿葛云礼目无君父，祸乱朝纲，今日明正典刑。着大理寺少卿阮恒舟暂代大理寺卿一职，所有案件卷宗，交你审理。”
阮恒舟大喜过望。
其实，昨夜跟着南烟他们去提审解石，也算他走的一步险棋，毕竟天下的人都有从众的心里，就算有些大臣们未必跟葛云礼他们是同心，但那么多人一起，那么大的声势，这些人也很难发出异样的声音。
这样一来，朝臣的势力就显得铺天盖地，大得太多，完全压过了贵妃和魏王。
在那个时候，站在贵妃他们那一边，真的算是自己将乌纱帽都祭出去了。
不过，事实证明，自己这一步险棋走对了！
他觊觎大理寺卿这个位置也不是一天两天，加上自己官声极好，很多时候都压过了葛云礼，也正因为如此，被葛云礼一直在暗地里打压，让他很难出头。
现在，总算出头了！
他惊喜的急忙跪下道：“微臣领命！”
严故和张路对视了一眼。
难怪，难怪刚刚他们都在闹，可祝成轩却只打死了葛云礼一个人，因为打死了一个葛云礼，可以杀鸡儆猴威慑群臣不说，更重要的是，阮恒舟是他们的人，他的妹妹又是僖嫔，完全在贵妃娘娘的控制之下，他当上了大理寺卿，就完全倾向了那一边。
这一下，朝中许多大臣，只怕都要当墙头草，倒过去了。
果然，周围的那些大臣们全都露出了另一张面孔。
“葛云礼目无尊上，死有余辜。”
“魏王殿下英明！”
“贵妃娘娘，我等并不敢对娘娘无礼，还望娘娘海涵。”
南烟冷冷的看了他们一会儿。
只说道：“诸位臣工怎么了？本宫并没有责怪你们。”
“……”
“只是，诸位还一直留在这里，是嫌本宫为你们安排的地方不够好？还是，你们还有别的要求？”
众人对视一眼，立刻明白过来。
连连道：“不敢，不敢。”
说完便急忙往大殿外走，那里早已经有玉公公安排的几个小太监等候着，见朝臣们走出来，立刻殷勤的上前，领着他们往武英殿后面的排房走去。
南烟和祝成轩站在门口，等到朝臣们走得差不多了。
最后走出玄穹宝殿的，是明威将军罗岂同，他刚要迈出门槛，鹤衣上前一步，微笑着说道：“将军请留步。”
罗岂同抬头看向他。
说道：“鹤衣大人有何指教？”
鹤衣微笑着说道：“将军，贵妃娘娘和魏王殿下昨夜和今晨两次道玄穹宝殿来，将军该不会以为，他们就只是为了和朝臣们争执来的吧。”
南烟上前一步，说道：“将军，之前本宫也说过了，九门内官蒋山在昨夜巡守的时候，在外城东北角楼处发现城外有异动，按照刺客解石的招认，这应该是他们在密谋刺杀皇上之后，随即要对我国用兵。所以，本宫需要你立刻调派人马，加强外九门，尤其是北边各处城门的防范。”
“……”
罗岂同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说道：“娘娘，你应该知道，军中调遣将领，是需要虎符为凭的。”
“……”
南烟的神情一凝。
罗岂同道：“若无虎符，末将不能接受任何一个人，尤其是后宫嫔妃的调遣。”
虎符……
南烟一听到这两个字，心都揪了起来。
当初在成国公作乱的时候，祝烽将虎符交给了她，可是在她让冉小玉拿着虎符去月华门调兵救翊坤宫的时候，虎符却莫名的失踪了。
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
幸好这些年，不管是边关还是国内，都没有发生什么大的战事，所以一直没有人发现这件事。
而且，祝烽对虎符丢失这件事，似乎也一直没有太着急。
这一点也是让南烟不太明白的。
这明明是性命攸关的事，就算害怕公开消息可能引起群臣的恐慌，所以一直封闭了这个消息，但至少应该做一些补救的事情，比如说换虎符。
可祝烽什么都没做。
既没有公布消息，也没有换虎符。
弄得现在，虎符仍旧没有下落，而到了这个关键的时候，南烟拿不出虎符，更不敢公开这个消息——这个时候若公开消息，只怕外人还没打来，京城内部就已经大乱了。
她皱起了眉头。
就在南烟有些焦头烂额的时候，鹤衣微笑着走上前来，对着罗岂同说道：“将军，将军每天上朝议事，莫非也需要皇上用虎符来调你？”
“呃？”
听到这话，罗岂同皱了一下眉头。
立刻说道：“当然不必。”
“……”
“上朝议事，这是为臣的本分，哪里用得到虎符来调末将？”
敌2798章 安抚后宫
“上朝议事，这是为臣的本分，哪里用得到虎符来调末将？”
“这就是了，”
鹤衣微笑着说道：“镇守京畿要地，难道不是将军你的本分？既然只是尽本分，又何必需要动用虎符？”
“……”
“若真是如此，那不知皇上是要废掉虎符，还是要废掉用虎符的人了。”
听到这话，罗岂同的神情又是一沉。
他看了鹤衣一眼，又看了看南烟和祝成轩。
拱手行了个礼道：“末将明白了，末将立刻就去。”
鹤衣对着他也拱手回礼，道：“辛苦了。”
南烟站在门口，看着罗岂同迅速的走出去，顿时长长的松了口气，转头看向鹤衣，轻声道：“多谢鹤衣大人。”
鹤衣微笑道：“娘娘，这，也是微臣的本分。”
“……”
他这话，倒是让南烟轻松了不少。
当然，也不止是他的话。
看着鹤衣从来都云淡风轻，但似乎对一切都运筹帷幄的样子，还有祝成轩仍旧满是冷汗的俊秀的脸庞，南烟深知，今天这两件事若只是靠自己，都不成。
幸好自己的身后有这两个人。
鹤衣回来了，而祝成轩成长了。
这对她来说，才是最欣慰，最能放松的事。
她轻声道：“好，很好。”
可说完这句话，一转头，大门外的阳光已经直射到她的眼中，南烟只感觉又是一阵眩晕，差一点倒下。
幸好祝成轩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贵妃娘娘，你没事吧？”
“……”
南烟微微的喘了两下，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勉强说道：“本宫是有些累了。”
祝成轩立刻说道：“我陪娘娘回去休息吧。”
“嗯。”
南烟点点头，脚不沾地的忙了一整晚，她也的确该回永和宫，去看看祝烽的情况了。
于是，祝成轩扶着她走出玄穹宝殿。
刚走了两步，南烟又停下来，回头看向鹤衣，说道：“鹤衣大人，你——”
鹤衣说道：“娘娘只是将朝臣们安排在武英殿后面的排房暂住下，也是不行的，若不找事情给他们做，不消两天，他们肯定还会闹事。”
“……”
“哪怕不是冲着娘娘，也要冲着魏王殿下。”
“……”
“所以，微臣需要去整理六部这两天送上来的奏折，今天暂时不动，但明天，殿下必须临朝听政。”
临朝听政。
一听到这四个字，祝成轩额头上的冷汗又多了一些。
南烟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说道：“本宫知道了，大人你尽管下去准备，这件事本宫会想办法的。”
鹤衣道：“微臣明白了。”
说完行了个礼，便转身走了出去。
祝成轩扶着南烟，两个人出了玄穹宝殿之后便往永和宫走去。不过，才刚走近，就看见大门口已经围满了人，一个个都对着里面伸长脖子不停的探看，还有人在呵斥守门的几个小太监——
“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阻拦我们？”
“贵妃娘娘呢？”
“皇上是不是受伤了？是不是在里面？！”
几个小太监早就领命，不敢放任何人进去，正被这些人围得焦头烂额，一看到贵妃和魏王回来了，立刻说道：“娘娘！魏王殿下！”
一众人等听到他们的话，再回头一看，立刻围了上来。
是后宫的嫔妃们。
昨晚将祝烽送回永和宫之后，虽然消息是已经传开了，但南烟只通知了顺妃新晴过来看护着祝烽，并没有给其他的嫔妃留下只言片语。天一亮，大家一打听，都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自然是立刻要过来弄清楚的。
被这些人一围，南烟顿时又有些头疼。
但她还是打起精神，沉声说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宜妃急忙说道：“娘娘，妾听说皇上遇刺受伤了，是不是真的？若是真的，妾一定要去服侍皇上！”
“是啊！”
一旁的僖嫔也急忙说道：“娘娘，皇上是不是真的受伤了？他怎么样了？”
众人七嘴八舌，说得南烟一阵头疼。
而刚刚被群臣“围攻”了下来，祝成轩心里也隐隐的有些烦躁，而且——人一旦开了杀戒，感觉到杀人这种痛快利落的办法给自己带来的便利，往往就会有些控制不住。
他皱着眉头，正要呵斥周围的人。
南烟伸手按住了他的胳膊。
祝成轩一愣，低头看向她，只见南烟对着他使了个眼色，让他稍安勿躁。
然后抬起头来，对着周围那些嫔妃说道：“你们都给本宫安分些！”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虽然不算声色俱厉，但一整夜的操劳，眼睛通红充血，脸色苍白，本身就透着一股隐隐的煞气，再一开口，周围的人就像是给封了嘴一样，立刻安静了下来。
南烟看了他们一遍，然后说道：“皇上遇刺，这是事实。”
“……！”
周围好几个嫔妃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宜妃急忙说道：“那——”
“不过，本宫已经处理好了一切，也让太医院的人来护着皇上，如今皇上需要的，是静养，而不是被人吵闹。”
大家面面相觑。
南烟又对着宜妃黎盼儿说道：“宜妃，你也是宫中的老人了，怎么还这么冲动？”
“……”
“在这个时候，前朝有很多事需要处理。”
“……”
“本宫希望，后宫的人在这个时候都安静一些，不要分了本宫和魏王的神。”
“……”
“你，管着他们，别再让他们到永和宫来。”
“这——”
黎盼儿顿时语塞。
原本她是最积极想要来永和宫看护皇帝的，可现在，贵妃却给了她一个管住众人的责任，这样一来，她自然就不好再提要进去的事。
她想了想，只犹豫的说道：“娘娘，那皇上的情况——”
“有太医院的太医在，不必担心。”
“……”
“等皇上好起来，本宫自然会为你请功。”
黎盼儿一听，立刻说道：“妾明白了。”
大家原本也是跟着宜妃过来，如今宜妃都被贵妃三言两语打发了，他们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乖乖的退下了。
等到众人一走，南烟才松了口气。
回头看向祝成轩，只见他皱紧了眉头，一脸懊恼的表情。
第2799章 你再休息一会儿吧
等到众人一走，南烟才松了口气。
回头看向祝成轩，只见他皱紧了眉头，一脸懊恼的表情。
一看到他的表情，回想起刚刚对着那些七嘴八舌叫嚣不休的嫔妃时的态度，南烟就知道，他肯定是在为刚刚自己要暴怒的行为后悔。
说实话，人性是很容易堕落的。
善良，温柔，儒雅……等等这些心性，虽然很好，却代表了更多的克制隐忍，人需要克服天性中的野蛮和恶，才能达到这样的心性。
而一旦，在对待人和事的过程中，尝到了恶和野蛮带来的甜头，人就不愿意再克制自己。
毕竟，温柔善良儒雅……这些心性的美好，都是对别人而言的。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人一但拥有了杀人的权力，又发现杀人可以处理很多事情，比起一个一个的去说服，慢慢的沟通，甚至还要跟人勾心斗角才能达到的结果，杀人要容易得多，那人也就会迷恋起这种简单利落，而不愿意再克制隐忍自己了。
即便从小到大都善良温和的祝成轩，在开了杀戒之后，也会有这种后遗症。
只不过，他还知道忏悔。
也会为自己刚刚一瞬间的暴怒而后悔。
他的天性还是善良的，只是人生在世，谁都说不准什么时候会迷失，只是有的人能找回自己，而有的人，却找不回来了。
南烟微笑着说道：“殿下，知道自己是谁，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就够了。”
祝成轩看了她一眼，轻轻的点了点头。
两个人便一起走进了永和宫。
虽然在外面脚不沾地的忙了一个晚上，但南烟的心却是一直挂在这里，一进正殿大门，她立刻疾步往床边走去。
空气中弥散着浓浓的药味，还有已经散去很多，已经淡不可闻的血腥味。
顺妃新晴正坐在床边。
她也是两眼通红，眼底有明显的没有休息好带来的黑眼圈，但却是精神抖擞，一听见南烟的脚步声，立刻起身走过来：“贵妃娘娘，你回来了。”
“皇上如何？”
南烟一边问，一边走到床边。
床上的祝烽，和她离开的时候几乎没什么差别，只是现在，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照在他的脸上，更清楚的看到他脸上那失血的苍白。
南烟的心都像是被刺了一下。
新晴走过来，轻声说道：“早上的时候，汪太医他们又为皇上换了一次药。”
“……”
“只是，还是没醒。”
南烟皱起了眉头。
她慢慢的坐到床边，低头看着祝烽苍白的脸庞，和紧紧闭着的眼睛上，那垂下的，长长的眼睫。
这样的他，安静得不像真的。
尤其当南烟伸手去触碰他的脸颊的时候，能分明的感觉到他的脸颊非常的薄，微微凹陷下去。
可是，他看起来又是那么的壮硕，矗立在眼前，跟一座山一样。
原来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自己和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他已经变得这么瘦了。
所有的人都没有发现。
大家已经习惯了他高大壮硕的身影，习惯了他像一座山一样挡在所有的困难和灾殃面前，将周围的人都护在身后，所以这个时候，他一倒下，南烟才发现，原来天下有那么多的艰难困苦。
而自己面对这些，才只是一个晚上而已。
本来希望他能快一点醒过来，但在这个时候，南烟的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你，还是不要那么快醒来吧。
再睡一会儿，再休息一会儿。
这些事情，我可以帮你处理，我也可以帮你应对那些困难，我也可以熬你熬过的夜。
我不是只会享乐，只会蹲在后宫享受你的恩宠的女人。
你，再多休息一段时间吧。
可是，休息之后，你还是要醒来，完好无损的回到我的身边，我可以在你昏迷的这段日子里坚持，但我没有办法在没有你的世界里坚持。
你会醒来的。
你再休息一会儿吧。
整个永和宫陷入了一种怪异的沉默当中，顺妃新晴站在一旁，看着南烟低垂着眼眸看着皇帝的神情，半晌，像是也体味到了什么。
而她看得更清楚的，是贵妃赤红的眼睛和眼底的黑色。
她轻声说道：“贵妃娘娘，你也要好好的休息啊。”
“……”
南烟回头看向她，顺妃说道：“皇上倒下了，还有娘娘主持大局；若娘娘再倒下，那就真的要乱了。”
她虽然从来不管前朝的事，甚至，连后宫的事也不怎么管。
但并不代表她什么都不明白。
从小跟在祝烽身边的陪房丫头，又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懂？
南烟对着她轻轻的笑了笑，却说道：“我能撑得下去，只是这些日子，要辛苦顺妃姐姐你了。”
“娘娘放心吧。”
顺妃柔声说道：“我一定会守好皇上的。”
听到她这么说，南烟更放心了。
她站起身来，大概是因为起猛了一点，立刻又感到一阵眩晕，差点仰倒过去，幸好身边那么多人，都过来扶着她。南烟这个时候才很老实的说：“本宫有些累了，扶本宫去偏殿睡一会儿。”
周围的人都巴不得，急忙簇拥着她过去。
南烟走进偏殿的时候，又回头对着祝成轩说道：“殿下也回去休息一会儿，但，也别睡死了。还有，让玉公公跟九门内官和明威将军那边随时联系着，城外若有异动，要立刻传消息进来通知本宫和你。”
“我知道。”
祝成轩点了点头，又说道：“娘娘你也不用太担心，倓国人应该暂时不会有什么动静。”
“哦？怎么说？”
祝成轩便将之前鹤衣在马车上跟他说的话都告诉了南烟。
南烟听得心里松了一下。
随即，又微微蹙起了眉头。
倓国人在等什么。
就算九门立刻关闭，他们得不到城内的消息，但是，眼看着城内内外九门一直关闭着不得开启，他们应该也能预料到，行刺的计划已经实现了。
那么，他们为什么还没有任何举动。
在等什么呢？
这个时候的京城内部，还有什么，是他们要等的呢？
这时，南烟的呼吸突然一紧。
第2800章 失联
这时，南烟的呼吸突然一紧。
她立刻说道：“殿下，你立刻让人出宫，去一趟北镇抚司衙门，把锦衣卫指挥使方步渊传进宫来，本宫有话要问他。”
“娘娘，有什么事？”
“先去传话，让他进宫来了再说。”
“……”
祝成轩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但他也知道，到了这个时候，南烟是不可能无的放矢的。
他只担心的说道：“可是，从昨晚到现在，娘娘你还没休息呢。”
南烟道：“等他过来这段时间，本宫可以养养神。”
“是。”
见她这么坚持，祝成轩也不再犹豫，立刻让人下去传话，自己也会承乾宫去，准备休息一下再过来。
南烟走进偏殿，这里早已经收拾好了，若水原本想服侍她上床睡一觉，可南烟哪里真的睡得下去，只躺在卧榻上，休息一会儿便罢。
若水拗不过她，便拿了一条毯子过来给她盖在身上。
自己在一旁，小心的给她捶腿。
果然也是累得狠了，不一会儿，南烟就沉沉的睡着了。
虽然睡得很沉，连呼吸的声音都比平时大了很多，但其实南烟的梦境一直都非常的凌乱，好像一个人走在迷宫里，找不到出口，可头顶又仿佛始终有一道光在照耀着自己。
让她隐隐的感觉到，自己身在梦中。
要走出去。
要闯出去！
这样想着，她的意识不断的挣扎，正在难受的时候，耳边传来了有人在不远处轻轻的说话的声音——
“娘娘正在休息，要不，大人等一会儿再来？”
“……！”
南烟一个激灵，一下子从卧榻上坐了起来。
一听到身后的动静，原本站在门口，正在跟门外的方步渊说话的若水急忙回头，就看见南烟坐起身来，对着她说道：“方大人来了？”
“娘娘，你……”
“快过来。”
“是。”
若水急忙对着站在门外台阶下的方步渊说道：“大人先等一等。”
急忙关上门，走回到南烟的面前，轻声道：“娘娘不多休息一会儿吗？”
“不必了。”
南烟立刻坐到梳妆台前，让她给自己整理了一下刚刚睡觉睡得有些蓬乱的头发，又喝了口茶漱漱口，便立刻坐到那边的椅子里，让若水将方步渊领进来。
打开门时，正好魏王听到消息，也来了。
两个人一起走进偏殿。
方步渊立刻对着他们叩拜道：“微臣拜见殿下，拜见贵妃娘娘。”
南烟一抬手：“方大人不必多礼。”
方步渊直起身来，神情复杂的看了南烟一眼，说道：“娘娘，其实——微臣也一直在等待宫中的传召。黎不伤他，他如何了？”
南烟淡淡的说道：“方大人，这件事暂时不该你过问的。”
“……”
方步渊心一沉，立刻就明白过来。
黎不伤在婚宴上就被贵妃娘娘下令抓起来，而且，整个黎府上下几十人也都被关押起来，这个消息他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若刺杀与他毫无关系，现在，贵妃娘娘正是用人之际，是肯定会放他出来。
既然不放，而且不让过问，那就是说——
方步渊的呼吸都窒了一下。
他也不敢再多话了。
南烟使了个眼色，让跟在身边服侍的若水和魏王身边的宫女云笺退下，整个偏殿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这才问道：“本宫听说，之前皇上曾经让锦衣卫的人乔装改扮，混进地仙会打探消息，可有此事。”
方步渊立刻道：“有。”
“后来，因为皇上和本宫在醉仙楼那件事，皇上担心暴露这个人，所以让他暂时隐蔽，不再跟朝廷传递消息，对不对？”
“是的。”
“后来，皇上再想要启用这个人，他可有回应？”
方步渊紧皱着眉头，这也是他这几天一直很头疼的事。
之前陶见白的潜伏和传递消息一直都是黎不伤在安排，后来，因为他要准备成亲，将这件事交给了自己。
不过，在事情交给自己之前，陶见白已经失联一段时间了。
当然，当时看来未必是失联，因为担心他暴露，而断绝了这边的消息，陶见白为了自己的安全和任务的圆满，不再轻易动作也是正常。
可是，后来黎不伤用了他们之前商量好的隐蔽的方法再联系他，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回应。
直到现在，也没有。
方步渊将这个情况告诉了南烟和祝成轩。
两个人的眉头也都拧了起来。
南烟说道：“一点消息都没有？”
“没有，”
方步渊说道：“这一次在黎大人府上，地仙会的人去闹事，若陶见白能传消息出来，这件事至少是可以预防的，而皇上也就不会——”
说到这里，他的心情都更沉重了一些。
南烟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的确，她一直都在现场，若不是地仙会的人来闹事，也不会引出祝烽；若不是这些人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祝烽也没那么容易被解石得手。
之前，因为地仙会跟谢家完全没有联系，哪怕后来知道了解石的真实身份，但倓国和地仙会，南烟也并没有将他们往一起想。
可再回想起来，整件事，好像就是两边的人在配合。
难道真的——
一想到自己之前的猜测可能成真，南烟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方大人，本宫现在有两件事要交给你办——”
说着，她看了方步渊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对了，调遣你们锦衣卫办事，不需要本宫再去拿虎符吧？”
听到这话，再看了一眼她脸上近乎危险的神情。
方步渊急忙道：“当然不。”
南烟这才点了点头，然后说道：“第一件，本宫要你立刻与陶见白取得联系，弄清楚现在地仙会内部的情况。”
“是。”
“第二，本宫要你全城搜寻地仙会各个堂口的人，尤其要查清楚，这些人在这几天有没有什么异动。”
“是。”
南烟说道：“这两件事，其实是一件事。”
“……”
“总之，不用本宫多说，方大人应该明白，本宫让你现在去查地仙会的意思。”
第2801章 开与不开，都要出事
“总之，不用本宫多说，方大人应该明白，本宫让你现在去查地仙会的意思。”
方步渊当然不是个傻子。
能当上锦衣卫都指挥使，他不是只靠着身手和坚强的意志力爬上这个位置的，洞察先机，这是一个身为指挥的人所必须具备的能力。
他沉声说道：“微臣明白。”
南烟点点头。
正要让他退下去办事，却见方步渊眉心微蹙，仿佛有话要说。南烟便说道：“方大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方步渊犹豫了一下，才说道：“虽然娘娘说了，两件事是一件事，但微臣还是想要按部就班。先找回陶见白的下落。”
南烟道：“这是当然。”
方步渊道：“如今内外九门都已经关闭，微臣若需要到外城勘察——”
南烟想了想，说道：“你先在内城查，若没有结果，本宫会给你出城门的权力。但记住，不要打草惊蛇。”
“微臣明白。”
方步渊对着他们又行了个礼，然后转身走了。
祝成轩坐在一旁安静的听完了他们的话，一直紧锁眉头，等到方步渊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外，他才转过头来，对南烟说道：“娘娘是怀疑，这一次父皇遇刺，不仅是倓国派出的杀手，可能也跟那个地仙会有关？”
南烟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说道：“从这件事来看，很有可能，他们双方已经联手了。”
祝成轩有些不敢置信：“地仙会——不就是一个民间香会吗？他们怎么会跟倓国的人勾结起来？”
南烟说道：“这个香会可不一般。”
“……”
“殿下想一想，天底下有什么人，会平白无故的将自己的土地拿出来，送给不相干的人用？”
祝成轩道：“娘娘是说，地仙会里那些地仙分土地的事？”
“嗯。”
“天底下没有神佛，就算有神佛，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神佛分给他们的土地，也是属于皇上的。哪来这样的神佛？”
“……”
“所以，皇上和本宫一直怀疑他们做这些事的目的，就是为了吸纳民间的壮劳力。这些人失去了土地，一无所有，很容易被煽动。之前在黎府门口发生的事，不就是被煽动了吗。”
说到这里，南烟咬了咬牙：“若非他们来闹事，皇上也没有那么容易放松警惕，被解石得手。”
祝成轩皱着眉头道：“娘娘的意思是，这一次刺杀，根本就是两边人马的协作。”
南烟道：“很有可能。”
“……”
“若是两边的协作，那么殿下之前说，鹤衣提过的，为什么城外有了倓国人的异动，可他们却没有立刻攻城，而是在等待着什么，这个问题，就很好解答了。”
祝成轩倒抽了一口冷气：“城外的倓国人，在等待城内的地仙会！？”
南烟道：“不错。”
祝成轩的额头上，又出了一层冷汗。
他喃喃道：“若是这两股人马相互勾结，内外相应，那京城危矣！”
南烟说道：“所以，关闭的内外九门在短时间内都不能打开。本宫还知道，前些日子，地仙会还在各地——尤其是南方调集了不少他们的信徒齐聚京城，说是有一件大事。”
“……”
“之前，本宫和皇上都在猜测是什么大事，如今，本宫知道了。”
祝成轩皱紧了眉头：“就是刺杀父皇，然后跟倓国内外勾结？”
“不错。”
“……”
“他们从外地调集了多少人马，这些人在哪里，朝廷还没查清楚。”
“……”
“这是肘腋之患，本宫必须要在他们跟倓国人内外相联起兵之前把这些人按住，否则，正如殿下所说，京城危矣！”
祝成轩紧握着双拳，掌心里也全都是冷汗。
他沉默了半晌，然后抬头看向南烟，说道：“那，本王应该做什么？”
南烟看了他一眼，说道：“在这件事上，的确不能缺少殿下。”
“……”
“殿下需要做三件事。”
“哪三件？”
“第一，安抚百官；第二，安抚百姓。”
祝成轩听了，又沉吟了一番，说道：“本王明白，若不能安抚百官，朝廷就会乱；若不能安抚百姓，京城就会乱。”
“不错，”
南烟说道：“今天殿下杖杀葛云礼，算是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接下来，自然是要恩威并重，才能收复人心；而百姓……内外九门一直关闭，必然会招来百姓的不满，不出两天，城内肯定会有人闹事。”
“……”
“若是平时，加强戒备也就罢了。”
“……”
“可现在，我们还得提防着地仙会，若百姓心生不满，他们再从中作梗，那局面就很难控制了。”
祝成轩一听，才知道现在这表面上看起来还算平静的局面，有多险。
城门开与不开，都会出事。
这才是最艰险的时期。
若不能安抚百姓，那不管贵妃怎么劳心劳力，一切都会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他说道：“本王明白，这件事，本王会尽力的。”
南烟点点头。
祝成轩又道：“那，贵妃娘娘说的第三件事是——”
南烟看着他，道：“第三件事，就是临朝听政。”
一听到“临朝听政”这四个字，祝成轩的脸色又是一白。
虽然刚刚他回到承乾宫，也是为了休息，但鹤衣的这四个字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回去哪怕躺下了，也根本没能休息一刻。
这对他来说，才是最大的难题。
南烟看着他骤然苍白的脸色，沉声说道：“之前说的两件事，事关宫内和城内，而这第三件事，说的是整个大炎王朝的天下。”
“……”
“若不能临朝听政，将这段时间天下发生的大事处理妥当，殿下知道将来会面临什么。哪怕皇上醒来——当然，皇上是一定会醒来的，可殿下不能交个皇上一个烂摊子，你明白本宫的意思吗？”
祝成轩看着她，轻声道：“我——”
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样子，南烟微笑着，伸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殿下放心，本宫说了，临朝听政的事，本宫会帮你的。”
祝成轩抬头看着她：“娘娘你，要怎么帮我？”
第2802章 血！
方步渊带着一队锦衣卫行色匆匆地走进了一条小巷。
这条小巷就是之前交接任务的时候，黎不伤亲口告诉他，他与陶见白暗中联系的地方，一走进去，果然看见墙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涂鸦当中，有一排看上去并不起眼的涂鸦，对他们而言却非常的眼熟。
这是锦衣卫内部的人才知道的，联络暗语。
是黎不伤刻下的，意思是有任务交代，让“暗棋”马上出现并与自己联络。
“暗棋”，就是锦衣卫派出的，安插在地仙会内部的人。
也就是陶见白。
看上去，这条暗语已经刻了一段时间了，可周围，却并没有回应的涂鸦。
一个锦衣卫说道：“大人，陶见白还是没有回应。”
方步渊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件事，哪怕贵妃不交代，锦衣卫内部也已经开始紧张了起来，就算皇帝之前交代让暗棋暂时稳住不要乱动，可是必要的联络还是有的，这是第一次，一颗暗棋失联这么长的时间。
方步渊隐隐的感觉到有点不对。
另一个锦衣卫说道：“大人，我们要不要先回去把这件事禀报给贵妃娘娘和魏王殿下？”
方步渊一抬手：“先等一下。”
“嗯？”
众人都看向他。
方步渊抬头看了看这面满是涂鸦的墙，还有这条狭窄得几乎只能容一个人通过的小巷，头顶有是两边房子延伸出来的房檐，两头的巷口一条通向更甚的巷道，一边外面是老百姓家中搭的竹架晾晒衣裳被褥，几乎是遮天蔽日。
在这里面发生什么，若不是有心人注意，很难发现。
他说道：“仔细查找一下，看看此地有没有什么线索。”
“啊？”
众人都一愣。
这么一条狭窄的小巷，什么东西都一目了然，还有什么好查的呢？
不过，既然方步渊下令，他们也只能查。
于是，几个人在小巷子里走来走去，不是你撞我就是我撞你，而方步渊一直背着手，仰头看着墙上的那些涂鸦，尤其是黎不伤留下的那一道。
突然，他好像看到了什么。
正要上前，一个锦衣卫突然说道：“大人，你快来看！”
方步渊和其他几个锦衣卫闻言，急忙走过去，只见那锦衣卫蹲在巷子的一角，正对着角落里一簇不起眼的小草。
方步渊道：“发现了什么？”
那锦衣卫指着小草道：“大人请看。”
方步渊蹲下身来，仔细一看，只见那小草的一片叶子上，有一块褐红色，几乎发黑的斑点。
对于这种颜色，常年刀口舔血的锦衣卫并不陌生。
他伸手摸了一下，已经结块，于是将手指放在口中舔了一下，沾上点唾沫再过去揉了揉那片叶子，那褐红色的斑块立刻就化开一些在他手指上。
凑近了一看。
是血！
他眉头一皱，立刻看了看周围，当然，若真的还有别的血迹，他们应该一进来就能看到，若真的在这里发生了什么，又有人有意隐瞒，很容易就可以清除干净。
这时，他突然站起身来，重新走回到刚刚那堵墙面前，再看着黎不伤留下的那道暗语。
周围的人说道：“大人，你发现了什么吗？”
方步渊伸手一指那道暗语下面的一块墙皮：“你们看——”
众人一看，那里，并没有什么。
但再仔细一看，就发现有问题。
并不是什么都没有，而是那一块墙壁，像是被人用刀刮过，比周围的墙面更白一些。
一个年级较轻的锦衣卫突然倒抽了一口冷气，说道：“难道说，陶见白已经看到了黎指挥使的暗语，也准备回应，但是——”
旁边的锦衣卫接着说道：“但是，他被人阻止了。”
方步渊拧着眉头，再看了看指尖那点血染的暗红，说道：“也许，不是阻止那么简单。”
“……”
“陶见白很清楚这个任务的艰险，若对方真的要阻止，只能用一个办法阻止他。”
周围的人蓦地感到一阵寒意。
立刻有人问道：“那我们现在——”
方步渊的气一沉，转身便往巷子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吩咐紧跟在身后的两个锦衣卫：“你们两，即刻进宫，将这件事禀报殿下和贵妃娘娘。其他的人，跟着我一起去城南那一处空宅。”
众人一听，都惊了一下。
一个锦衣卫急忙说道：“大人，那个地方，是我们现在唯一探知的地仙会有堂主的堂口所在，之前不是说，不能轻易的过去，以免打草惊蛇吗？”
方步渊一边走一边说道：“之前不能轻易的过去，是因为那个地方是陶见白探出的，如果我们过去，可能会引得他暴露身份。”
“……”
“但现在这个样子——”
他低头看了一下指尖的血迹，沉声说道：“陶见白，多半已经遇害了！”
众人一听，心都沉了一下。
事实上，从陶见白失联这段时间，众人就不止一次这样猜测，但，没有找到证据，没有找到尸体，他们都不会轻易的相信。
但是，刚刚的血，和那块被刮掉的墙皮，似乎已经证明，在那个地方发生了一场厮杀。
而陶见白的失联，证明了厮杀的结果。
方步渊说道：“若再不去，那个点只怕就要废了！”
众人立刻明白过来，齐声道：“领命！”
于是，他们分作两路人马，其中两个快马加鞭的赶回皇宫，而方步渊带着剩下的人飞快的赶向城南。
在通过南垣正门的时候，发现这里围了不少的百姓。
面对紧闭的城门，这些人不停的吵闹。
“为什么关闭城门？又没什么大事！”
“我们家有人得了急病，我要去请大夫，麻烦通融一下吧。”
“我若再不去收账，那个人又要耍赖了！”
“大人，我要去给那村里送药，再不去，那家人都要死了！”
面对一声声的哀求，守城士兵充耳不闻。
只冷冷说道：“朝廷就是这么吩咐的，你们再不闪开，休怪我们不客气！”
说完，将腰间的挎刀拔出一截来，寒光慑人，吓得众人立刻退开。
看到这一幕，方步渊的眉头皱了起来。
第2803章 都是本宫不好！
看到这一幕，方步渊的眉头皱了起来。手机端
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只走到城门口，守城的士兵立刻过来拦住了他们，方步渊说道：“锦衣卫出城办事。”
守城士兵道：“没有令牌，任何人不能出城！”
方步渊取出了临走的时候，贵妃让玉公公送来的令牌，那守城士兵接过来看了一眼，又看了看方步渊，这才后退一步，道：“开门，放行！”
高大的城门打开了一线。
方步渊带着手下的人立刻出了城门，然后翻身上马，一阵疾驰。
虽然跑得飞快，却还是听到身后急急忙忙关闭起来的城门内传来了老百姓急切的声音——
“都放他们出去了，为什么不能让我们出去？”
“就是啊，我们家里也有急事啊！”
“让我们出去吧，求求各位军爷了……”
方步渊虽然不断的策马疾驰，但这个时候，心头也像是压上了一块石头，紧跟在他身边的锦衣卫看到他这样凝重的表情，说道：“大人在担心什么？”
方步渊沉沉的说道：“刚刚城门口的情况，你们都看到了吧。”
众人道：“都看到了。”
方步渊说道：“这才是第一天。”
“……”
“接下来每一天，老百姓的不满都会与日俱增，等到不满变成愤怒的时候，只怕就是京城大乱的时候。”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了沉重的神情。
方步渊说道：“咱们得快一点，解决这些事情。”
“是！”
众人应了一声，更加奋力的策马飞奔。
|
而另一边，两个锦衣卫进了皇宫，在宫门口传话之后，便由李荃带着一路急急的往里走，这个时候，天色将暗，再晚一些，他们就不能进宫了。
不过，刚走到月华门，就被人拦住了。
玉公公手下的一个小太监听禄对李荃说道：“这里我们带着了，你回去吧。”
李荃看了他们一眼，只能沮丧的转头离开。
听禄这才对着两个锦衣卫说道：“两位跟咱家来吧。”
于是，两个锦衣卫跟着他又是一阵疾行，很快就到了永和宫，屋檐下已经点亮了灯笼，一走进宫门，就看到正殿内灯火通明，汪太医他们几个正里里外外的忙碌着，空气里弥散着浓浓的药味。
听福迎上来，跟听禄两个人说了两句，听禄便出去了。
听福说道：“两位大人在偏殿稍候，娘娘正在照看皇上，很快就过来。”
两个人自然不敢多话，被听福领到偏殿站着，过了一会儿，才看见贵妃娘娘由两个宫女簇拥着走过来，她的神情憔悴，眼睛赤红，走进来的时候，身上也带着一股浓浓的药味。
两个锦衣卫立刻上前叩拜行礼：“拜见贵妃娘娘。”
“平身吧。”
南烟一边抬了一下手，一边走过来坐在椅子里，整个人都紧绷得像一张拉满了的弓，即便坐下来，也感觉不到一点放松，她抬头看着两个人，说道：“你们这么快回来，是有什么消息了吗？”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其中那个年纪较长的锦衣卫说道：“回禀贵妃娘娘，方大统领带我们又去寻找了锦衣卫派到地仙会的那个兄弟，如今的线索来看，他很有可能已经——”
“已经什么？”
“已经，遇害了。”
“什么？！”
南烟一听，握着椅子扶手的那只手一下子用力，手背上青筋都暴了起来。
一旁的若水急忙道：“娘娘息怒。”
两个锦衣卫也站着不敢动。
南烟两只手用力的掐着椅子的扶手，指甲几乎要扎进去。
沉默了很久，她才咬着牙，说道：“都是本宫的错，都是本宫不好……”
众人轻声道：“娘娘。”
南烟道：“若不是那个时候，本宫一定要皇上带着本宫出宫游玩，也就不会被地仙会的人发现，更不会出现在醉仙居内那么惊险的情况，锦衣卫的人也就不会为了保护皇上和本宫，冒险传递消息，暴露了行踪。”
“……”
“他的死，本宫难辞其咎。”
“……”
“若他不死，这一次黎府的刺杀，他一定能探知消息，若这样，皇上根本就不会遭此一劫。”
“……”
“都是本宫不好！”
她说着，握紧拳头用力的捶着椅子的扶手，骨头敲在上面砰砰作响，好像都要敲碎了一般。
若水心疼得急忙伸手拉住她，跪下道：“娘娘，娘娘不要这样！”
两个锦衣卫也跪在地上，齐声说道：“娘娘万不要自责。”
南烟的手被若水用力的拉住，已经能看到手背上敲出的几块通红，只怕很快就要淤青起来，而她好像根本感觉不到痛似得，眼睛赤红的瞪着前方，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咬牙道：“本宫，怎能不自责。”
“娘娘……”
“但——”
她话锋一转，眼中闪过的冷光如同刀锋一般锋利，沉声说道：“现在，还不是本宫去自责的时候！”
她一把抽回了自己的手，对着两个锦衣卫说道：“城中地仙会的堂口，你们查到了哪些？”
两个人抬头看了她一眼。
其中年长的那个立刻说道：“娘娘，方大统领已经带领剩下的兄弟出了内城，准备去之前已经探查出的城南的那个堂口，那个地方是之前陶见白探查出的，为了避免他暴露，我们一直没有动手，这一回，方大人已经立刻带人过去了。”
南烟点了点头。
她原本就是要他们立刻动手，锦衣卫的暗棋一死，就代表对方已经洞察，若再不动手，他们就完全失了先机。
甚至——
现在，连陶见白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很有可能，他们已经失去先机了。
南烟神情阴沉，过了许久，才说道：“行了，本宫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微臣告退。”
两个锦衣卫行了个礼，退出了永和宫。
他们刚走，彤云姑姑就走了进来，看到南烟面色阴沉的样子，一时间也不敢说话。
南烟听到动静，抬头看向她：“皇上如何？”
彤云姑姑急忙说道：“回娘娘的话，药已经换过了，皇上的伤口看上去正在恢复结痂。只是——人还没有醒。”
盛世为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