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9章 可惜，大好春光
一转眼，两个多月过去了。
开春之后，天气一天天的变暖了，这一天，若水他们将厚重的被子都拿到后院去晾晒拍打，南烟一只手抱着小成钧，带着心平坐在廊下晒太阳。
突然听见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
心平扯着她的衣角道：“母妃，那是什么？”
南烟抬头一看，是永和宫正殿的屋檐下，不知什么时候筑了一个燕子窝，一只大燕子飞回来，窝里的几只小燕子就张大了嘴，叽叽喳喳的朝着它要吃的。
南烟笑道：“是燕子窝。”
心平好奇的站在长椅上伸长了脖子去看，惊喜的说道：“哇，有好多小鸟！”
南烟笑道：“别吵着小燕子了，它们都小，害怕呢。”
“之前怎么没有？”
“之前天冷啊，天冷的时候燕子都飞到南方去过冬了，现在春天来了，天气变暖了，燕子就飞回来了。”
心平道：“它们还真会挑时候。”
南烟笑了起来，说道：“你以为就人会挑时候啊？万物有灵，谁都会挑，跟人一样，喜欢活在好的地方，喜欢活在好的时候。”
心平眨了眨眼睛。
一只小胖手摸上了南烟的耳朵，南烟一低头，就看见怀里的成钧也扬起头来看着那叽叽喳喳的一窝小鸟，说道：“母妃，啾啾。”
南烟笑道：“什么啾啾？是燕子。”
“啾啾。”
“哈哈哈哈。”
她被儿子逗得哈哈大笑，一旁的心平直接踩在椅子上走过来，对着小成钧道：“真笨，连燕子都不会说，就会啾啾。”
一看到姐姐，成钧就裂开嘴，憨憨的笑了起来。
他一张开嘴，就露出几颗又白又小的乳牙，看起来格外的可爱。
虽然不喜欢他老是霸着哥哥和母亲的怀抱，可一看到他的脸蛋肉嘟嘟的样子，心平又觉得好玩，就用手心去摩挲他的脸，只觉得软软的弹弹的，又捏了一把。
南烟道：“不要欺负弟弟啊。”
“哼！”
心平立刻缩回手，转头不理他了。
这时，门口守门的小太监说道：“皇上。”
他们一听，知道祝烽来了，南烟急忙抱着成钧站起身来，而心平已经直接从长椅上跳了下来，朝大门飞跑过去。
“父皇！”
祝烽刚一走进永和宫大门，就看见女儿跑了过来，原本还有些困倦，立刻精神了起来。
不过，心平倒是没有跟往常一样，像个肉球一样的撞进他怀里。
而是在离他还有两三步的时候停下，规规矩矩的对着他叩拜行礼：“儿臣拜见父皇。”
“……”
祝烽倒是愣了一下。
看着女儿这样守礼的样子，他心里又是欣慰，又有点淡淡的失落，但立刻上前牵住了她的手，微笑着说道：“心平今天下课了？”
“是呀父皇，儿臣今天默了一篇文章，默得好，老师还夸了儿臣。”
“好，这样乖。”
祝烽带着她走进去，就看见南烟抱着孩子上前来向他行礼，立刻伸手扶起她来，又捏了一下儿子肉嘟嘟的小脸，笑道：“在门口干什么？别着凉了。”
南烟笑道：“哪里就着凉了？今天太阳这么好，妾带着他们晒晒太阳。”
“嗯，”
祝烽也抬头看了一眼，的确，阳光大好。
一家四口在廊下晒了一会儿太阳，差不多到了用午膳的时间，南烟便让彤云姑姑他们把两个孩子带走，祝烽问道：“不让孩子跟着一起吃吗？”
南烟道：“他们有他们吃的。上次皇上喂成钧一口，他闹了两天肚子呢。”
祝烽一听，立刻嘿嘿的笑了两声，又说道：“他是男孩子，不该那么娇弱的。”
“男孩子也是小孩子呀，”
南烟道：“以后绝对不能这样了。”
“好，听你的。”
不过，等到菜肴一送上来，祝烽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说道：“又是何首乌炖鸡汤，怎么天天都吃这个？朕在你这里都连着吃了两个月了，怎么那两根何首乌还没吃完？”
南烟一边拿了碗盛了一碗汤送到他手里，一边说道：“早就吃完了，妾让人专门又去找了两根更大的。”
祝烽只喝了一口，便放下碗。
说道：“你再这样，朕就不来你宫里吃饭了，天天吃这个……”
南烟看了他一眼，只能柔声哄道：“好好好，就这一次，最后一次了。皇上把汤喝了吧。”
祝烽叹了口气，才又端起碗来喝了一口。
还是喝得大皱眉头。
这两个多月，他算是遭了罪，只要是来到永和宫，喝的水是何首乌泡水，喝的汤是何首乌炖汤，甚至连粥品都是何首乌熬粥，吃得他嘴里发苦，有的时候躲到顺妃和宜妃宫里，南烟还让人送一些何首乌做的小食过来。
阖宫上下都知道，皇上吃何首乌快要吃出病来了。
南烟只能连哄带骗的让他多吃一点，可祝烽委实是吃厌烦了，只喝了一碗汤，便怎么也不肯再吃，南烟只能失落的草草陪着他用了午膳。
然后问道：“皇上要睡一会儿午觉吗？”
祝烽道：“朕倒是不困，不过，今天太阳倒好，咱们去外面走走，晒晒太阳吧。”
“是。”
南烟便陪着他走出去，不过刚出大门，就听见头顶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祝烽抬头一看，笑道：“这里怎么有个燕子窝？”
南烟笑道：“去年的时候都还没有，怕是天暖起来的时候筑的。”
“有趣。”
说完，祝烽也不出去了，就站在屋檐下，仰着头看了半天，笑道：“春天来了，该是大好生机啊。”
“是啊……”
南烟站在他身边，也看着。
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轻叹道：“可惜，大好春光，妾却只能呆在宫中看着燕子筑巢。”
祝烽低头看了她一眼，皱着眉头道：“你这是什么话？”
“……”
“不在宫中，你想住哪里？”
“……”
“真是带你出去一阵子，就把你给放野了，现在还没收回心来吧？”
南烟笑道：“皇上恕罪，妾也只是——从那么辽阔的草原回来，如今四面都是墙，稍微有点不适应了嘛。”
“……”
“妾还是怀念跟皇上一起骑马，在草原上驰骋的时候。”
第2730章 微服出宫
祝烽沉着脸道：“你啊，有这样的念头也给朕打住，你是贵妃，更是如今后宫嫔妃的表率，不安安分分的待在宫里，一天到晚想着外面，想干什么？”
“……”
“若是宫中人人都像你一样，那还能管得住吗？”
南烟低着头道：“妾知道了。”
“……”
“妾也就是跟皇上在一起的时候，才说说的。”
祝烽摇了摇头，这才转身往外走去，南烟又抬头看了那燕子一眼，急忙跟了上去。
过了两天，到了春分这天。
早朝的时候没什么事，祝烽早早的下了朝，只留了两件事让内阁自议，自己回了御书房，刚坐下一会儿，小顺子便来禀报，黎指挥使来了。
祝烽道：“让他进来。”
立刻，黎不伤从外面走了进来，对着他叩拜行礼：“拜见皇上。”
“平身吧。”
祝烽看了他一眼，说道：“让你派人去调查那个地仙会，调查得有眉目了吗？”
黎不伤站起身来，低着头说道：“皇上，微臣派出的人已经顺利的进入了地仙会，不过现在也只是参与他们一些普通的活动，还没能接触到他们高层。”
“哦？他们有什么活动啊？”
“平时的活动，也就聚在一起拜他们的地仙，还有就是，跟各个兄弟堂会来往，目前看来，并没有什么不轨的行为。”
“……”
“不过，他们那个香主非常的神秘，据说只有少数亲信的堂主才能见到他的面，所以，陶见白如今还在积极的取得他们的信任。”
祝烽想了想，问道：“那，他进入那个地仙会之后，有没有再出现那些人所谓的‘神迹’啊？”
黎不伤道：“有。”
“哦？”
祝烽一听，皱起眉头，问道：“是谁？怎么回事？”
黎不伤道：“据说是跟着陶见白同一批进入那个地仙会的，一个叫李廿五的人，天天叩拜地仙，还专门请了一尊小的地仙像回家去，吃饭睡觉都对着，结果，就在前几天早上，一觉醒来，发现那地仙像的底座下面压着一份地契。”
“哦？什么地方的土地？”
“目前还没弄清楚。”
祝烽冷笑了一声，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倒想知道，是哪个‘地仙’这么大方，拿着朕的土地四处去做人情。让那个陶见白去查清楚了。”
“微臣明白。”
祝烽便摆摆手让他退下。
就在黎不伤刚转身要走的时候，祝烽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说道：“朕听说，你已经搬到新宅子里去了？”
黎不伤一听，又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对着他说道：“微臣叩谢皇上隆恩。”
祝烽看了他一会儿。
淡淡说道：“你办好了差事，朕该赏你，但若办不好差事，朕也会罚你。”
“微臣明白。”
“那宅子，住得怎么样啊？”
“……”
黎不伤沉默了半晌，说道：“很好。”
祝烽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比起你之前住在北镇抚司后面的排房里，自然是很好。但日子要过得怎么样，还得看自己。”
黎不伤抬头看向他，又低下头来沉默了一会儿，似是在沉思。
然后说道：“微臣明白。”
祝烽道：“下去吧。”
“是。”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祝烽在御书房里批完了剩下的奏折，出门一看，还没到中午，便站在门口伸了个懒腰，原本站在门口伺候的小太监李荃立刻凑上前来：“皇上，要回寝宫休息吗？”
祝烽想了想，说道：“不必了，大好天气，一直睡着没意思。”
那李荃立刻笑道：“是啊，今天可是春分，外面的天气正好呢。”
“春分？”
祝烽微微挑眉：“都到春分了。”
李荃陪笑着说道：“皇上操心国务，连日子都不记得了。”
祝烽说道：“那现在，城外应该是好风景吧？”
“可不是嘛，”
李荃笑呵呵的说道：“护城河的冰都化了，那里面的鱼，一条条的这么肥，还有漫山遍野都开起了迎春花，好多人都到城外去踏青了呢。”
“哦？”
听他这么一说，祝烽的眼睛亮了起来。
李荃凑到他面前，小声说道：“皇上，也去看看？”
祝烽低头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你的胆子倒是大，居然怂恿朕出宫。让你师傅知道了，回头不打你。”
李荃立刻缩着脑袋退了一步，小声说道：“皇上千万别告诉奴婢的师傅。”
祝烽笑道：“小猴崽子，你不怕朕，倒怕起玉福来了？怎么，玉福比朕更厉害？”
李荃急忙说道：“哪里，皇上才是古今第一大圣人呢。只是，皇上的厉害都是对着外面的人，不跟小的们计较。”
祝烽冷哼了一声，眼角却是满满的笑意。
说道：“去吧，给朕取一套便装来。”
“是！”
那李荃立刻就去了。
不一会儿，祝烽便在御书房的侧室内换好了便装，手里还拿了一把扇子，正要出门，但一只脚刚迈出了大门，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停了下来。
同样换上了便装的李荃跟在他身后，轻声说道：“皇上，还有什么吩咐吗？”
“……”
祝烽没说话，倒是响起了几天前南烟的抱怨。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你让人去永和宫一趟，问问看贵妃得不得空，若贵妃得空，让她也跟过来。”
“啊？”
“啊什么？还不快去？”
“是！”
李荃立刻吩咐一旁的小太监，飞跑着去了。
南烟正坐在窗边，吹着凉风，听着屋檐下燕子的叫声看书，这时，一个在皇帝身边服侍的小太监跑了进来，对着她叩拜道：“拜见贵妃娘娘。”
南烟放下书，问道：“什么事啊？”
那小太监说道：“娘娘，皇上刚刚换了便装，像是要准备出宫去，让奴婢过来问问娘娘得不得空，若得空，让娘娘也跟过去服侍。”
“哦？”
南烟一听，眼睛都亮了一下，立刻站起身来。
彤云姑姑站在一旁，听到这话，问道：“出宫去？有人陪着吗？”
那小太监说道：“皇上换了便装，身边只有李公公跟着。”
第2731章 只要年轻力壮的
那小太监说道：“皇上换了便装，身边只有李公公跟着。”
“李公公？”
彤云姑姑微微蹙眉，说道：“就是那个李荃吧？”
“……”
“他好大的胆子啊，才刚到皇上身边服侍几天，就敢怂恿着皇上出宫。他就不怕被砍了脑袋？”
南烟笑道：“多大点事，就要被砍脑袋？”
说完，让那小太监回去禀报，说自己换好衣裳立刻便去，那小太监应了一声，转身又跑回去了，南烟便让彤云姑姑找出一件普通的布衣来给自己换上。
彤云姑姑一边打开柜子找衣裳，一边轻声说道：“娘娘，这样出去好吗？万一有危险怎么办？”
南烟笑了一声。
要知道，他们两在草原上，不远处就是白虎城阿日斯兰的势力，那个时候都敢两个人骑着马四处游玩，到了京城，哪里还能比那个时候更危险呢？
再说了，她早就有些待不住了，想出去走走看看，之前跟祝烽抱怨的时候，他训斥了自己，还以为就没机会了，没想到，他还是想着这件事。
于是笑道：“哪里有什么危险。”
彤云姑姑找了一件水红色的衣裳过来服侍她换上，说道：“奴婢倒也不是多嘴，只是，皇上和娘娘身份尊贵，就算没有危险，出去磕着碰着也是大事啊。”
“……”
“那个李荃啊，胆子太大了。”
“……”
“说起来，玉公公带了好几个徒弟，怎么皇上偏偏就选中他来服侍呢？”
南烟闻言，只淡淡的笑了笑。
那个李荃，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长了一张娃娃脸，虽然不十分俊秀，倒是带着一点当年叶诤的影子。
加上，他的名字里有个“荃”字。
南烟心里猜想着，祝烽大概是心里还念着叶诤的那个兄长叶荃，所以才选了他来服侍。
只是不知道，叶诤跟冉小玉，还有许世风去南方都那么久了，到底事情办得怎么样，什么时候回来。
这么一想，就想远了。
彤云姑姑为她系好腰带，抬头看她：“娘娘，怎么了？”
“啊，没事。”
南烟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又坐到梳妆台前，稍微梳理了一下，便说道：“你们好好留在宫里，等心平下课回来了，别让她乱闹。”
说完，便自己走了。
彤云姑姑站在门口，看着她高兴的背影，只轻叹了一声，却又忍不住笑了笑，道：“皇上啊，说是训斥娘娘，可到头来，还不是宠着她。都是自己宠坏的，还怎么训呢。”
说着，转身回去了。
南烟匆匆走到南宫门，果然看见那里停着一辆寻常的马车，换了便服的李荃站在一旁伺候着，见她来了，急忙上前请安：“拜见贵妃娘娘。”
南烟只点了点头，便上了马车。
一进车厢，就看见祝烽坐在里面，南烟立刻道：“皇上！”
祝烽半眯着眼睛：“嗯，来了。”
南烟笑着凑到他的面前，轻声说道：“皇上今天出去做什么啊？”
祝烽低头看了她一眼，板着脸道：“你以为是出去玩？今天春分，朕要出城去看看地里的情况。要知道，人误地一时看，地误人一年。”
“……”
“别一天到晚窝在宫里，就不知道民间疾苦。”
南烟笑道：“妾受教了。”
祝烽又看了她一眼，仍旧闭着眼睛，但嘴角已经有些微微的往上勾了，而南烟挪过去靠在他的肩头，他也一动不动。
外面的李荃道：“皇上，娘娘，咱们出发了。”
祝烽道：“嗯。”
|
半个多时辰后，马车就到了城南。
祝烽站在田坎上，看着眼前一片郁郁葱葱的秧苗，毛茸茸的像一块厚厚的毯子，从脚下一直铺到了天边，喜得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一阵风吹来，他背着手迎风站着，闻着土地散发出的淡淡的芬芳，整个人都惬意无比。
南烟站在他的身后，看着眼前的美景，也看着他。
轻声笑道：“皇上看这些秧苗也看得这么高兴啊？”
祝烽道：“这些，眼前是秧苗，再过些日子是什么？就是粮食。”
“……”
“这是国本。”
“……”
“朕看着这些，比看着金银珠宝还高兴呢。”
南烟走到他身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妾在宫里，只知道胭脂水粉香，现在才知道，原来泥土跟禾苗也是香的，比胭脂水粉的香味更舒服。”
祝烽蹲下身，抓起一把土在手里捏了捏。
然后笑道：“看看这土肥得，一把能攥得出油来，只要好好耕种，何来饥馁饿殍呢。”
南烟也说道：“要的，就是耕地的人的勤劳吧。”
“不错。”
两个人蹲在田间地头正聊着，突然听见前方传来了一阵呼和的声音。
抬头一看，只见一队人，大概十几二十个，手里挥舞着一些彩带、镰刀等物，口中高唱着什么，正沿着田间小路慢慢的走着。
走了一段路，这群人停下来，对着面前的田地开始叩拜起来。
南烟道：“这是什么？”
祝烽也看着他们，没说话，正好这时，前方不远走来了两个挑粪的老农，祝烽迎上前去，笑着说道：“老人家，打扰一下，问你们打听个事。”
那两个老农见他衣着体面，身边跟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夫人，身后还有一个小厮模样的年轻人，猜想他们不知是哪一个大户人家的老爷夫人，便说道：“老爷夫人要打听什么？”
祝烽指着那边，问道：“那些人，是干什么的？”
那两个老农一看，立刻笑道：“老爷夫人不知道，他们是地仙会的。”
南烟微微蹙了一下眉，又是地仙会？
祝烽不动声色，只微笑着说道：“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啊？”
那老农说道：“转地头，拜地仙，拜了地仙好过年，这是他们的话，只有虔诚的拜了地仙，才能分到田地呢。”
祝烽笑道：“你们，也拜吗？”
那老农笑道：“老胳膊老腿儿的，拜不动了，他们也不收。不过，我家大侄子年轻力壮的，倒是去了。”
“哦……”
祝烽若有所思的说道：“老的不要，只要年轻力壮的？”
第2732章 掉头，回分堂
nten
“哦……”
祝烽若有所思的说道：“老的不要，只要年轻力壮的？”
“可不是嘛，唉，咱们这些老废物，到哪儿去都不受待见，嘿嘿。”
祝烽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头对着这两个老农微笑着说道：“老人家别这么说，老马识途，老骥伏枥，有的事情，年轻力壮的未必能行，越老才越有见识。”
那老农被这几句话说得眉开眼笑的。
连连道：“老爷不仅是个体面人，还是个通透的人啊。”
说完，对着祝烽点点头，挑起担子便离开了。
祝烽转过身来，一眼就看见南烟站在身后，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他也笑了笑，说道：“你看着朕干什么？”
南烟笑道：“要不是亲眼看着，妾怎么也想不到，皇上会这么跟人聊天。”
祝烽笑道：“聊聊天怎么了？”
南烟道：“皇上居然能跟两个老头子聊天，还捧他们，捧得他们眉开眼笑的，谁能想得到啊？”
祝烽轻叹道：“再过不了多少年，朕也该是这个模样了吧。”
南烟立刻皱起眉头道：“皇上又浑说了！”
祝烽笑了笑。
南烟走到他身边，轻声说道：“皇上刚刚问他们那些，做什么呢？”
提到这个，祝烽的脸色微微的沉了一下，他转过头来看向那些还围绕在田间地头，不断的唱诵祝祷的那些人，眉心那几道悬针纹又隐隐的浮了上来。
南烟见他半晌不说话，又轻声道：“皇上……？”
祝烽回头看了那边一眼，然后说道：“先走，回去再说吧。”
“哦。”
南烟见他这样，便也不多问，跟着他转身往回走去，远远的跟着的李荃见状，立刻上前来，服侍他们上了停在路边的马车。
而在另一条大路上，一辆马车正朝着这边驶来。
车身微微的晃动着，连带着帘子也颤颤悠悠的飘起来，车内的一双眼睛立刻就看到对面祝烽和南烟的身影。
马车里立刻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停车！”
前面赶车的马夫一勒缰绳，马车停了下来，那马夫回头说道：“先生，怎么了？”
马车里的人安静了半晌，然后说道：“吩咐下去，让人跟上那辆马车。”
“是。”
“掉头，回分堂。”
“回去？有什么事吗？”
“不要多问，让你回去就回去。”
“哦，是。”
那马夫立刻调转马头，又赶着马车朝着他们来时的路飞驰而去。
|
祝烽他们的马车也赶回了城里。
这个时候，刚过吃午饭的时间，尤其他们走的那条路，两边的摊贩就有不少是做小吃的，南甜北咸东辣西酸样样俱全，空气中飘散着诱人的食物的香味，在安静的车厢里，祝烽原本还在凝神想着刚刚的事情，突然就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咕噜……”
他一愣，回过神来，就看到坐在身边的南烟露出了一脸羞愤至极的表情。
忍不住笑了起来。
“饿了？”
南烟道：“没有。”
祝烽笑道：“没有？那刚刚朕听到的是什么？”
“……”
“哈哈哈哈。”
“皇上还笑！”
南烟又急又羞，说道：“是皇上把妾叫出来了，都过了中午的还没用膳，能不饿嘛！”
祝烽笑道：“好，是朕不好。”
他说着，侧过头去撩起帘子的一角，正好看见他们的马车路过了一个酒楼，看上去倒还干净，便吩咐道：“到那酒楼停下。”
李荃立刻停下马车，说道：“老爷，要用膳吗？”
“嗯。”
“是。”
李荃立刻赶着马车，走到门口停下，两个人下车站定，看了看这座酒楼，看样子是新开的，装饰得也还算精美，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寻常的人吃不起，店里的客人也不多，寥寥的几个衣着都非常的体面。
站在门口迎客的店小二见他二人气度不凡，立刻迎上来招呼。
“老爷夫人请。”
祝烽回头看着南烟，笑着带着她走了进去。
跟之前一样，哪怕两个人隐藏了身份，也不能太冒险在大庭广众之下用膳，于是两个人上了二楼，也进了一个雅间，让李荃在外面服侍，南烟舒舒服服的坐了下来。
笑道：“不知这里有什么好吃的。”
祝烽笑着看着她，说道：“人一饿起来，不是什么都好吃吗？”
“哼！”
南烟冲着他皱了一下鼻子。
他们点了一些这家酒楼的拿手菜，不一会儿，一盘一盘的珍馐佳肴便送了上来，果然是色香味俱全，虽然未必有宫中的膳食那么精美，但胜在新鲜，加上南烟原本就饿了，立刻开始大快朵颐。
祝烽倒是要了一壶酒，一边品酒，一边慢慢的吃着东西。
南烟吃了半碗饭，人才稍微缓和一点过来，回头看着祝烽，他一边喝酒，一边凝神的盯着手中的酒杯，那一杯的琥珀光微微的闪烁着，也映在他的眼中，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南烟轻声道：“皇上，皇上刚刚看到那些人，是有什么问题吗？”
祝烽转头看了她一眼。
沉沉的“嗯”了一声。
南烟道：“有什么问题？皇上不是已经派锦衣卫的人去查了吗？还没有消息吗？”
“眼下报回来的消息，这个地仙会的人平日里也就是拜拜地仙，跟我们今天看到的一样，还有就是，相互之间跟一些兄弟堂会来往。”
“就这么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普通的香会都这样。”
“嗯。”
“只是，不知道他们的地从哪里来。”
“这件事，锦衣卫的人还得花一段时间去查，虽然他们已经有人加入了地仙会，但里面的等级森严，不能越级打听事情，所以，还需要一段时间获得他们的信任。”
“那皇上刚刚，是怎么？”
祝烽说道：“刚刚那个老人家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妾听到了，那老人想加入地仙会，对方还不肯要。”
“是啊，老人家要加入，对方不肯要。”
“……”
“但那老人家身强力壮的侄儿要加入，对方就要了。”
“……”
南烟原本听到这话，也没怎么在意，但再一听祝烽说起，突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轻声说道：“这个地仙会，只要青壮年？”nten
第2733章 那边出了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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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仙会的那个分堂口，依旧是人头攒动。
陶见白也跟周围的人一样站在院子里，屋子里仍旧坐着几个老人，而那位堂主也坐在正上方，半眯着眼睛，手边点着一个香炉，清雅袅袅的氤氲在他的周围，晃眼一看，就像个坐在云端的神仙一样。
他正慢慢悠悠的说道：“地仙是万物之始，凡入我地仙会的，便都是兄弟，只要虔诚的叩拜，地仙皆一视同仁。之前的几次神迹，你们都已经看到了吧？”
众人慌忙点头：“都看到了！”
那堂主又接着说道：“这两天，本座得到了香主的消息，地仙指示，咱们地仙会当中，又有一人，诚心感动了地仙，地仙将要降下福祉。”
大家一听，都惊喜的睁大了双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是你吗？”
“会不会是我？”
“我都入会这么久了，也该轮到我了吧？”
众人议论纷纷，无不希望这样的神迹能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看着这些人期望，甚至有些渴求的模样，堂主微微一笑，说道：“我知道，你们都希望神迹能降临到你们的头上，可是，这就要看你们平时对地仙是否虔诚，有没有为地仙会尽力了。”
众人都说道：“都有都有，我们都非常的虔诚。”
那堂主微笑着说道：“虔诚在心，只有地仙能看得到，但有没有对我们香会尽力，可是人人都能看在眼里的。”
“……”
“就比如说，那天本座让你们去帮着城西分堂口的兄弟，你们有些人，怎么就不去啊？”
人群中有些人露出了迟疑的神情。
轻声说道：“可是，那边是官府来查验啊，我们，我们不敢跟官府的人作对啊。”
那堂主冷笑了一声，说道：“连这都不敢，你们还期望地仙能为你们降下福祉？”
“……”
“官府，可有为你们做过什么？”
“……”
“真正为你们着想，为你们降下福祉的是地仙，可你们却害怕得罪官府，而陷自己的兄弟于水深火热当中。”
“……”
“这样的虔诚，还算得上虔诚吗？”
大家一听，都有些慌神。
急忙说道：“不会了不会了，我们下次再也不会了。”
“没错，地仙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
那堂主又接着说道：“要知道，你们现在上无片瓦，下无立锥，正是因为官府的人对你们横征暴敛，才让你们穷困潦倒，你们若还守着官府的规矩——那就趁早回去，看看官府会不会管你们的死活。”
人群中立刻有人说道：“官府才不会管我们的死活呢，我们的死活，只有地仙管！”
旁人立刻附和道：“没错，只有地仙才管我们，官府就是个屁！”
“我们今后，再也不会听官府的话了，也不怕他们！”
“我们只听地仙的号令！”
……
这一下，所有的人都大声的呼喊起来。
陶见白站在人群中，看着周围的人这样群情激昂，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但他还是立刻跟着众人呼喊起来。
就在这时，这个宅子的外面，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像是有一辆马车停在门外不远的地方。
他下意识的回过头去，就看见大门被推开，一个马夫手里还握着鞭子，匆匆的走了进来，直接穿过众人走进了堂屋，一直走到那堂主的身边。
“堂主。”
那堂主微微蹙眉：“你们不是去城西办事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那马夫附到他耳边，轻声说了两句话。
陶见白下意识的走上前去，不过，他只是站在院子里，前面又有那么多人，哪怕他上前两步，也根本难以靠近堂屋，更妄论听清楚那人说的话了。
可是，那马夫一说完，堂主一直半眯着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
惊愕的看向马夫：“真的？”
马夫低声道：“是他说的，他见过……”
“……”
堂主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那，该怎么办？”
马夫道：“他的意思是，让人赶紧过去……”
说着，他又伸手挡着嘴，加上周围的人原本就奇怪，议论纷纷，陶见白就一个字都听不清楚了，他只能凝神看着前方。
等那马夫说完，又对着堂主行了个礼，便转身匆匆的走了。
陶见白回头看了一眼，那马夫将马车停在离大门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只能勉强看到帘子微微的晃动的时候，里面似乎坐着一个穿着白衣的人。
马夫登上马车，立刻抖动缰绳，将马车赶走了。
陶见白皱着眉头，看着那马车远去。
就在这时，那堂主从椅子上下来，几步走到堂屋门口，对着院子里的人说道：“现在有一件紧急的事情要你们去做，你们去不去？”
众人刚刚才被激得热血沸腾，一听这话，都纷纷大喊道：“我们去，我们当然要去！”
“好！”
那堂主说道：“老陈，你带着你的人，赶紧去——”
最后几个字，那陈大哥走到堂主面前，他低声吩咐了，陈大哥听了，立刻道：“是。”
他带着自己一队的人，这些人都是加入地仙会半年以上的老人，都是非常忠诚的，而堂主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周围的人，一眼就看到身材高大的陶见白。
陶见白目光一闪，立刻上前说道：“堂主，有什么事情，也让我们去吧！”
周围几个新进加入地仙会的，都急于表忠心，也纷纷说道：“是啊，我们也愿意为香会出力，有什么事，就交给我们，我们一定尽心竭力！”
那堂主点了点头，说道：“好，那，你们几个也都跟上去。”
“是！”
陶见白他们对着堂主行了个礼，转身跟着陈大哥走了出去。
一行人穿过几条小巷便上了主道，这里人来人往，车水马龙，陈大哥不停的对身后的人说道：“都跟紧，都跟上来。”
陶见白几步走到他身边，轻声说道：“大哥，我们这是去哪里？去干什么啊？”
陈大哥道：“我们去靖安坊。”
“靖安坊？那里没有我们的堂口。”
“没有，只是那边出了点事，我们过去，过去看看。”
“出了事？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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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4章 尖刻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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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见白还要再问，但陈大哥已经顾不上回答他的问题，带着一众人飞快的往前走，陶见白也只能跟上去。
走了好一会儿，他们到了靖安坊。
这里跟周围其他几个坊市不同，其他的坊市都是民居居多，而这里则多是酒楼饭庄，哪怕已经过了吃饭的时候，许多酒楼里还坐着不少客人，一些店小二站在门口，还在热情的招揽着客人。
那陈大哥带着他们，直直的走向其中一家新开的酒楼——醉仙居。
这里，陶见白并不陌生。
他和他的锦衣卫兄弟在不当值的时候，就曾经约在这里喝过酒，这家酒楼的菜品和酒都比别的地方更好，也更贵，绝对不是眼前这一群普通人能吃得起的。
他们来这里干什么？
难道，里面出了什么事，需要他们过来？
陶见白粗略的往里面扫了一眼，一楼大堂里只有几桌客人在喝酒，也都是安安静静的，不像是出了什么事的样子。
他正疑惑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酒楼门口，却并没有进去，陈大哥站在门口往里面看了一眼，又转头，看向了对面的一家小酒馆，这里看上去就比较便宜，坐在里面喝酒的也大多是一些普通的老百姓。
陈大哥一挥手，带着他们进了那小酒馆。
陶见白更觉得奇怪了，当陈大哥他们正在小酒馆的老板寒暄，要上二楼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也走到了那酒楼的门口。
仔细一看，正是这几日一直跟在那堂主身边，每当堂主训话的时候，坐在堂屋两边椅子里的几个副堂主。
他们的衣着就比这些人要讲究一些，刚走到门口，店小二就殷勤的出来招呼了。
“几位贵客，要用些什么？”
几个人对视了一眼，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上一壶酒，几个好菜。”
“来了！”
那店小二原本要请他们坐到靠窗的位置，可几个人却坐到了大堂边角上的一个位置。
这个位置，正好对着楼梯口。
店小二拿帕子来呼啦呼啦的抹了一下桌子，又给他们奉了茶，便去厨房报菜了。
几个人手里拿着茶杯，却都没有喝茶。
目光，都有意无意的往二楼上飘去。
看到这一幕，陶见白又皱起了眉头，也下意识的想要抬头看看对面那醉仙居的二楼，不过这是，陈大哥已经跟那小酒馆的老板寒暄完了，招手对他们说道：“走，上二楼。”
一行人便跟着他上了小酒馆的二楼。
这个小酒馆非常的简陋，二楼也是灰突突的，摆着几张桌子，这个时候没什么人，他们几个一上来，就把整个二楼都坐满了。
陶见白看见陈大哥走到靠窗的桌边坐下，自己也立刻跟了过去，坐在他的下手方。
只见那陈大哥推开窗户，这里正对着对面醉仙居的二楼。
醉仙居的二楼跟这个小酒馆不一样，全都是雅间，分成一间一间的，临街就有四扇窗户，其中三扇都开着，能看到两个雅间里有人，一个雅间是空的。
还有一间，窗户紧闭。
就不知道里面到底有没有人。
而陈大哥的目光，似乎就看着这一间，眉头也拧了起来。
陶见白小心的问道：“陈大哥，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们来干什么？”
陈大哥压低声音道：“不要多问。”
“……”
“等堂主的指示。”
“是。”
陶见白便低下头，不再多话，但看着陈大哥的样子，还有周围其他几个兄弟都面色沉沉的模样，他隐隐的感觉到事情有点不对。
稍过了一会儿，他便起身对着陈大哥说道：“陈大哥我肚子痛，想去上茅房。”
那陈大哥皱着眉头瞪了他一眼：“早不去，晚不去，怎么这个时候去。”
“我……大概是中午吃坏肚子了。”
“去吧去吧，去了赶紧回来，这里有要紧事呢。”
“哎。”
陶见白答应着，捂着肚子立刻下了二楼。
他刚刚走到一楼大堂，站在门背后往对面看了一眼，就在这时，一个小厮模样的人也正好从醉仙居的二楼走了下来。
他刚从楼梯上下来，恰好旁边一个客人绕过来，两人撞上了。
那小厮被撞了一个趔趄，立刻骂道：“什么人，走路不长眼睛啊？”
撞了他一下的那个人立刻说道：“不好意思，没看见。”
“没看见？咱——我这么大个人你都没看见，你长眼睛干什么使的？”
这个小厮虽然年轻，但声音却格外的尖刻，感觉像是被人捏着嗓子在说话，虽然声音不高，但一开口就像是一个铜锣在响，大堂里的人都听到了。
那客人也恼了，说道：“年纪轻轻的会不会说话？撞你一下怎么了？你有多金贵？”
“你说老子有多金贵。”
“再金贵也就是个伺候人的狗腿！”
“你好大的胆子，敢骂我！”
“骂你怎么了！”
眼看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就要吵起来了，一旁的老板急忙从柜台后面走出来，陪笑着说道：“两位两位，火气不要这么大嘛。”
两个人都重重哼了一声。
那老板也会做人，陪笑着说道：“两未来咱们醉仙居，就是我们的贵客，鄙人做主，每桌送一壶好酒，还请两位给我一个薄面。”
那个客人大概是个老客，见老板这样说了便不再说什么，自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那小厮气哼哼的说道：“谁稀罕你送什么酒，我们老爷夫人点的菜怎么这么半天都还没送上来？”
老板听了急忙，又是鞠躬又是陪笑，说道：“是下人们伺候不周，还请贵主人见谅。鄙人立刻去催，立刻就去催。”
说完，转身去了厨房。
那小厮又冷哼了一声，才转身往楼上走去。
等到他一走，坐在桌边的那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都露出了了然的神情。
其中一个起身走出了醉仙居。
而站在小酒馆门背后的陶见白看到这一幕，尤其在听到那个小厮说话的声音后，眉头拧了起来。
他一转头，看见小酒馆后门外的小巷里，几个小乞丐正坐在地上分食一只脏兮兮的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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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5章 传话
叶诤站在门口，这个时候忍不住伸手挡住了眼睛。
“哎呀，眼睛要瞎了。”
话音刚落，脚就被人重重的踩了一下。
“哎唷！”
他痛呼了一声，转头一看，却是冉小玉。因为南烟怀孕的关系，很多过去的熏香都不能用的，她收拾了一盒准备拿去放着，再找新的熏香过来。
“少挡在这里碍事。”
叶诤原本痛得龇牙咧嘴，一看到她，又立刻嬉皮笑脸起来。
“哎呀，这盒子肯定很重吧，来，我帮你拿。”
“我没手吗？”
“我怕你累着了嘛。”
“你是我什么人，我累不累着关你什么事？”
冉小玉大大的几个白眼甩给他，但叶诤这些日子似乎已经习惯了，仍旧嬉笑着要跟上去，可才刚走了两步，翊坤宫中又传来了祝烽的声音。
“叶诤。”
没办法，他只能停下脚步，看着冉小玉走远了，然后委委屈屈的折了回来：“皇上，有何吩咐？”
祝烽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竹间书院那边，也派人过去通知他们一声，朕再给他们三天时间考虑，让简若丞想想清楚。”
“是。微臣马上过去。”
“不用你去。”
“那——”
叶诤也有些懵了，让自己去吩咐，又不让自己去竹间书院，那他要让谁去？
只见祝烽的眼中闪过了一道精光。
他轻咳了一声，起身走到门口，叶诤急忙凑了过去，祝烽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两句。
“……”
南烟还坐在卧榻上，看着他们两，只见叶诤听完了祝烽的话，还愣了一下，眼神复杂的看了自己一眼，她的心里也有些疑惑——怎么了？
就听见叶诤说道：“皇上，让他去？”
“嗯，”祝烽说道：“跟他说清楚，贵妃怀孕了，所以大典的时间延后三天，也让他去跟书院的人说清楚。”
“……是。”
南烟看着叶诤的脸上仿佛闪过了一丝苦笑，然后转身走了。
等到祝烽走回到她身边，南烟道：“皇上，你跟叶诤说什么了？”
“没什么。”
祝烽伸手理了一下她的头发：“还热不热？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不用，皇上也把妾想得太虚弱了。”
“哼。”
|
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短短一天的时间，前朝后宫都已经知道，贵妃娘娘有喜，而皇帝陛下为了她，将开启大慈恩寺的大典的日期足足推迟了三天。
众人的心里，自然也是各有各的想法。
而在竹间书院，这里的气氛还是非常的沉重，因为已经到了之前约定的最后一天。
简若丞坐在窗边。
他的和光室，门窗都紧闭着，能感觉到外面的艳阳高照，但这个清静的精舍之内，却浮着一种沉沉的死气。
他一言不发的坐在窗边。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简若丞微微的蹙了一下眉头。
这几天，书院被封闭，学生们都不能离开，不过他们还是很有秩序，照常的上课休息，虽然也有些人很担心自己会作何决定，但他们也只是在和光室外探头看看，并不会来打扰自己。
而这脚步声——
简若丞好像听出了什么，这时，脚步声正停在了门口。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夫子。”
“……”
果然。
这个声音是熟悉的。
简若丞道：“何事？”
“在下来替皇上传口谕。”
简若丞慢慢的起身走过去，打开大门，阳光照进来的时候，他也看到了那双背着光，显得格外阴沉的眼睛，像狼一样。
黎不伤。
简若丞看着这个已经明显跟当年那个瘦小、无助的少年不同的青年，他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但他的目光，或者说，他目光追逐的东西，却是一成不变。
简若丞道：“皇帝让你来问我的答案？”
“不是。”
“不是？那他要什么？”
“皇帝陛下口谕，开启大慈恩寺的大典要推迟三天举行。夫子，你和你的书院，还有书院中的学生们，还有三天的时间考虑。”
“……！”
简若丞惊了一下。
他毕竟当了那么久的中书省右丞，很清楚祝烽的个性，他是个说一不二的人，而且，开启大慈恩寺对他来说意义非凡，为什么会突然推迟，而且一推迟就推迟三天的时间。
他皱起了眉头，说道：“为什么会这样？”
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简若丞分明看到那双狼一样的眼睛里，仿佛透出了一点针尖般的刺。
黎不伤高大的身躯，在这一刻，竟然有些晃动。
简若丞的心里涌起了一丝莫名的，不安之感。
他说道：“到底，怎么了？”
黎不伤看着他，沉默了许久之后，才沉沉的说道：“因为，贵妃有孕。”
“什么？！”
简若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睁大双眼看着黎不伤：“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贵妃——怀孕了。”
黎不伤几乎是一字一字，从牙缝里迸出来的，而这每一个字，也像是钉子一样，重重的钉进了简若丞的心上。
他忽的感觉到一阵窒息。
一时间，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他们就这样相对着，站在门口，明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一个习武，一个习文，一个身上散发着孤狼一般的嗜血阴沉之气，一个身上散发着翩翩君子的温润如玉之气，但这个时候，所承受的，竟是同样的痛楚。
原来，有一些心情，真的是相通的。
“……”
简若丞沉默了许久，苍白的脸上浮起了一点笑容，他想了想，说道：“是皇帝陛下让你来告诉我的，是吗？”
黎不伤看了他一眼，默认了。
简若丞的笑容更深了一些。
也更苦涩了一些。
明明知道这已经是事实，是无法改变的，但，听到这个消息，自己的心还是不由自己的会痛。
黎不伤沉默着看着他，过了许久，沉声说道：“话已经传到，你还有三天的时间考虑。我该走了。”
说完，便转身要离开。
“等一下，”
简若丞叫住了他，黎不伤微微蹙眉，停了下来，回头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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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36章 酒楼，这么安静的吗？
正在犹豫的时候，回头一看，黎不伤和谢皎皎走了出来。
黎不伤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虽然今天阳光很好，可照在他的脸上，却像是凝结着化不开的寒霜，不管什么样的天气，都不能让他的脸上，他的眼中有一点温度。
偏偏，身边那位娇俏的谢小姐，却好像一点都不在意。
一边走，还一边背着手笑道：“还是你家的茶好喝，我喝了那么多的茶，就觉得你府上的铁观音最有滋味。”
“……”
“黎指挥使，我还能再来吗？”
黎不伤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道：“我说不，你就会不来吗？”
谢皎皎笑了起来。
黎不伤淡淡道：“你要来，便来吧。”
谢皎皎捂着嘴笑道：“你这么说，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其实，你还是希望我来的？”
黎不伤已经不想跟她再说下去似得，抬起头来看向前方，就看到大门口，管家王升正站在那里，跟一个小乞丐说着什么，一看到他过来，王升立刻走过来行礼：“老爷。”
黎不伤道：“什么事？”
王升道：“这个小乞丐说，有话要传给老爷。”
“传给我？”
黎不伤下意识的蹙了一下眉头：“谁让他传话？传什么话？”
王升道：“他说，见到老爷你才肯说。”
一旁的谢皎皎闻言，也有些好奇的看向那个小乞丐，只见他衣衫褴褛，满脸泥污，几乎都看不出本来的面貌，只有一双眼睛，倒是格外的亮，也显得格外的机灵。
一看到他这样，黎不伤的呼吸不知怎的，沉了一下。
他好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想到这里，他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走向那小乞丐。那小乞丐原本也是有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受人所托，而且还收了银子，便大着胆子找上门来了。
但，当他看到这位“黎老爷”走过来的时候，不知怎的，也有一种，好像看到一头狼朝着自己走过来的感觉，他吓得后退了两步，脖子都缩起来。
而黎不伤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低头看着他，说道：“你要跟我说什么？”
那小乞丐哆嗦了一下，才总算回过神来，眨着眼睛看着他：“你，你叫黎不伤吗？”
一旁的王升皱起眉头，正要呵斥他，而黎不伤已经抬手，阻止了他说话，对着那小乞丐道：“我就是黎不伤。谁让你来传话，传什么话？”
那小乞丐说道：“那个人说他姓白，让你赶紧去靖安坊的醉仙居，那边，要出大事啦。天大的事！”
“什么？！”
黎不伤沉声说道：“什么天大的事，说清楚？！”
那小乞丐局促的看了看一旁明显有些手足无措的王升，还有皱着眉头看着他们的谢皎皎，然后附到耳黎不伤的耳边说了几句话，黎不伤听了，沉默了一下。
他的神情还算沉着，但想了一下，突然皱起眉头，说道：“他有没有说，醉仙居里的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那小乞丐摇摇头：“这个，他没说。”
“……”
“他只是让你们赶快过去，说再玩就要出大事了。”
这个时候，黎不伤那双原本仿佛凝结了寒霜的眼睛里一下子燃起了火苗，整个人的气息都变了。
他直起身来，立刻说道：“管家，把这孩子带进去，好生照看着。”
那小乞丐一愣：“你，你要干什么？”
黎不伤说道：“我回来之前，别让他走。其他的，他要什么给他什么。”
听他这话，那小乞丐也愣了一下，管家立刻应道：“是。”
说完便过来抓着小乞丐的胳膊，说道：“快来吧，我们照顾你。”
那小乞丐还要说什么，而黎不伤已经转身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喊道：“牵马过来！”
他家马房离大门很近，听到他喊，立刻有马夫牵着马过来，黎不伤翻身上马，立刻策马飞驰而去，只剩下站在大门口，一直沉默不语的谢皎皎。
那管家陪笑着对谢皎皎说道：“谢小姐，我们老爷——这是去忙官家的事了。”
谢皎皎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说道：“无妨。”
说完，自己走出了黎府。
可是，她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黎府门前的大街中央，看着黎不伤策马远去的背影，眼中的神情更多了几分凝重，也多了几分黯然。
|
醉仙居二楼，对着一桌子的菜，两个人虽然也是饿了许久，但都没吃多少，就放下了筷子。
祝烽说道：“你啊，念着要出来念了那么久，带你出来，又这样。”
南烟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老爷不也没吃多少吗？”
“我吃不下。”
“我也是。”
祝烽看着她，微微一笑，说道：“还没到要让你牵肠挂肚的时候，怎么就吃不下了。再说了，这些事，也不该是你要去过问的。”
南烟认真的说道：“可皇——老爷之前教我那么多，就算不该我管，也该多想一想，否则，不是就白费老爷的一片心了吗？”
祝烽笑了笑：“你倒是会说。”
说完，拿起茶杯来喝了一口，南烟也喝了一口茶，抹了抹胸口说道：“嗯，还是有点闷闷的，我开窗透透气吧。”
“去吧。”
祝烽仍旧坐在桌前，看着南烟走过去推开窗户，立刻，街上的喧嚣被风吹着，一下子将这个小小的，安静的雅间给塞满了。
南烟“喔”了一声，道：“原来外面这么闹。”
祝烽笑道：“是啊，这家酒楼倒是安静。”
说完这句话，他自己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侧目看了看紧闭的雅间大门，除了李荃站在外面，周围几乎没什么声音。
酒楼，这么安静的吗？
他起身，走到窗边，一眼就看到对面小酒馆的二楼上，靠窗的位置，几个短打扮的男人正坐在那里，也不喝酒，只往这边看着。
一看到他走到床边，那些人都立刻低下头去。
祝烽皱起了眉头。
南烟也看到了。
她的心里隐隐的感觉到有点不对，轻声道：“皇上，那边，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楼下的长街上传来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像是有大队人马跑了过来。
第3737章 有人想要谋害朕？
“皇上？！”
南烟感到有些不安，正要说什么，而祝烽已经握住了她的手，说道：“过来。”
南烟被他牵着走回到桌边坐下。
祝烽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腕，一只手放在桌上，他的腰背也挺得笔直，像是一棵风雨吹不倒的松柏，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屹立不摇。
原本有些不安的心情，在看到他这样之后，南烟竟也平静了下来。
不管发生了什么，他在。
只要他在，就没有什么好怕的。
想到这里，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甚至连神情都放松了下来，只静静地坐在祝烽的身边，看着紧闭的大门。
不一会儿，那沉重的脚步声从外面走进了酒楼，立刻就听到了一群人上楼，踩得楼梯噔噔作响，然后，那脚步声直接走到了他们雅间的门口。
门口的李荃显然也看到了，惊愕的说道：“你们——”
然后就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皇上在里面？”
“是，皇上和贵妃娘娘都在里面。”
外面的人好像倒抽了一口冷气，接着，就听到许多人齐刷刷下跪的声音。
“皇上！”
这个声音，是黎不伤的！
祝烽微微挑了一下眉毛，倒也是面不改色，只说道：“进来。”
大门被人小心翼翼的推开，果然看见黎不伤站在门口，他的身后还有一大批锦衣卫，全都衣冠整齐，腰挎长刀，跪拜在地。
黎不伤走进来，对着他们叩拜道：“微臣拜见皇上，拜见贵妃娘娘。”
祝烽说道：“你怎么来了？”
黎不伤道：“微臣得知皇上与娘娘微服到此，特来护驾。”
说着，他又压低声音，轻声说道：“这酒楼人多眼杂，总是对皇上和娘娘的安危不利。微臣恳请皇上和娘娘起驾回宫。”
祝烽只顿了一下，便站起身来。
“走吧。”
南烟也立刻起身，跟了出去。
门外的锦衣卫立刻起身分作两列，跟在他们两人的身后一起下了楼。一下到一楼大堂，祝烽站在台阶上看了一眼，只见店家和几个店小二都跪在了柜台外面，瑟瑟发抖，而另外几桌的客人也都被唬得站在了靠墙的地方。
大门外，已经有些百姓看到这些衣着华美的锦衣卫来到，猜测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挤得水泄不通。
祝烽带人走出去的时候，几个守在门口的锦衣卫正赶着他们。
“都散开，散开！”
众人后退了几步，却还是没有离开，只看到酒楼的老板和店小二对着那个从楼上走下来的身材高大，容貌英挺的男子连连叩拜，好像也明白过来什么，纷纷说道：“是皇上吧？那是不是就是皇帝陛下啊？”
一下子，所有的人都叩拜在地，山呼万岁。
“皇上，皇上！”
“皇上万岁万万岁！”
祝烽带着南烟一直走到门口，看着这些跪伏在脚下的百姓，脸上却浮起了一点淡淡的笑容，说道：“你们不必怕，朕今日微服出游，只是为了看看你们的生活过得怎么样，更想要看看在春分时节，田里的庄稼长得好不好。”
众人连连磕头道：“我们都很好，庄稼也好。”
祝烽点了点头。
这时，马车已经赶了过来，黎不伤立刻上前，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皇上，还是早日回宫吧。这外面，不知道有什么人。”
祝烽闻言，倒是抬头看了一眼。
只见对面那小酒馆的二楼，刚刚还坐满了，此刻，已经都消失了。
他沉吟了一番，便带着南烟上了马车，一坐定便说道：“起驾，回宫。”
马车立刻往皇宫的方向驶去。
黎不伤一挥手，锦衣卫纷纷上马，护着皇帝的车驾，而大路两旁的百姓都跪拜在地，一直看着那马车消失在长街的尽头，刚刚混在百姓中的几个人目光对视了一下，立刻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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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宫中，祝烽让南烟先回永和宫休息，自己便去了御书房，坐下之后，他的脸色也随之沉了下来，看着站在眼前的黎不伤，沉声说道：“怎么回事？”
黎不伤说道：“皇上恕罪。”
祝烽道：“朕现在不是要定谁的罪，朕是要问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
“……”
“为什么你会突然带人到醉仙居去？谁让你去的？”
黎不伤低着头，说道：“是陶见白。”
“陶见白？”
祝烽眉头皱了一下，说道：“就是你派到地仙会去的那个人？”
“是。”
“他让你去醉仙居？”
“是他让一个乞丐到微臣的府上传话，请微臣带人到醉仙居护驾，说是若微臣不去，就要出天大的事。”
“天大的事？”
黎不伤抬头看了他一眼，小心的说道：“微臣猜想，他所指的，可能是皇上……和贵妃娘娘的安危。”
祝烽微微眯起了眼睛，道：“你是说，有人想要谋害朕？”
“恐怕，是的。”
“就是地仙会的人？”
“应该就是他们，否则，陶见白不会那么着急的让一个乞丐来给微臣传话，还说‘天大的事’这样的话。”
“……”
祝烽沉吟了一番，又回想起今天在醉仙居里感觉到的，有些压抑的沉寂。
还有，对面小酒馆的二楼出现的那些人，在锦衣卫的人进入醉仙居后不久，这些人就消失不见了。
想来，就是地仙会的人。
祝烽轻哼了一声，仿佛是冷笑，慢慢说道：“他们，倒是把主意打到朕的头上来了。”
“……”
“看起来，这个地仙会的目的，不仅是朝廷而已。”
“……”
“竟然直接把主意打到朕的头上了，他们想要干什么？”
黎不伤沉声说道：“这件事，微臣会想办法传消息给陶见白，让他尽快查清楚。”
祝烽想了想，道：“不必催他。”
“啊？”
黎不伤一愣。
还以为出了今天的事，祝烽一定会催促他们早日查清真相。
只见祝烽沉声说道：“今天你们突然来接应朕，地仙会的人必然会产生怀疑，这个时候若他再有什么举动，很容易被发现。”
“……”
“先暂时不要催他。”
黎不伤闻言，立刻道：“皇上英明。”
祝烽拿起茶杯来喝了一口，又看了他一眼，道：“你今天，倒是来得很快。”
盛世为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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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38章 有人，认得皇上
祝烽拿起茶杯来喝了一口，又看了他一眼，道：“你今天，倒是来得很快。”
黎不伤道：“微臣听说，可能是皇上和贵妃娘娘微服出游被人发现，担心有人对皇上不利，所以立刻就赶去了。”
“……”
“但，还是让皇上受惊，请皇上恕罪。”
祝烽淡淡道：“你做得很好。”
说着，又看了他一会儿，然后道：“下去吧。”
黎不伤道：“微臣告退。”
说完便退出了御书房。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晚了，他退出后关上大门，又回头看了看漫天的星斗，这时，玉公公从一旁走了上来，自从李荃回宫自后，他便将人拖下去打了一顿，这个时候上来服侍，看见黎不伤，轻声说道：“黎大人今天辛苦了。”
黎不伤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玉公公，玉公公应该把手下的人看紧一点，这样怂恿皇上，还带着贵妃娘娘出宫，万一出了什么事，谁都担待不起！”
以他的年纪和资历，原本是没有资格这样对玉公公说话的，但这个时候，玉公公也只苦笑着伸手擦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
今天这件事，也把他吓得不轻。
若真的出什么意外，别说砍了一个李荃，就算是把他剥皮拆骨，也是难辞其咎的。
玉公公道：“咱家会盯紧这些兔崽子的。”
黎不伤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告辞了。”
说完便走了。
他刚一走，祝烽也从御书房走了出来，一看到祝烽，玉公公立刻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认错，祝烽只勾了一下唇角，说道：“罢了，今天也是朕临时起意想要出去，你回去打那李荃一顿就是了，让他养好了伤，仍旧来服侍。”
玉公公迟疑了一下，道：“是。”
祝烽摆了摆手，便往永和宫走去。
这个时候，南烟已经沐浴更衣，躺在床头歇下了，只是还睡不着，回想起白天发生的事，一幕幕像是走马灯一样在眼前晃过。
祝烽走了进来：“还不睡？”
“皇上！”
一看到他，南烟急忙过来行礼。
祝烽脱下衣服递给她，然后走过去躺在床上，两手枕在脑后，半眯着眼睛说道：“怎么还不睡？都累了一天了，还这么精神？”
南烟挂好衣服，也走到床边坐下。
轻声说道：“妾睡不着。”
祝烽睁开眼看向她，道：“还在想白天发生的事？”
一提起这个，南烟的脸色也凝重起来，压低声音道：“皇上，是什么人要对皇上不利吗？否则黎不伤怎么会带着那么多人来。”
祝烽沉沉的出了口气，才将锦衣卫传话给黎不伤让他来接应他们的事情告诉了她。
南烟一听，眉头拧了起来。
“又是地仙会，又是他们。他们想要干什么？”
“……”
“难不成，他们还想要行刺皇上吗？”
“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还不能确定。毕竟，今天什么事都没发生，黎不伤也只是听到一个消息就赶来了，也抓不到什么证据。”
南烟说道：“要不要再去查一查？”
祝烽道：“现在不急。”
“为什么？”
“消息是锦衣卫派出的探子传回来的，锦衣卫那么大的阵仗来接应朕和你，若地仙会真的有什么阴谋，肯定已经发现端倪。”
“……”
“若锦衣卫再有什么动作，那个人就会被发现。”
“……”
“要查出地仙会背后的人，得沉住气。”
南烟恍然大悟，轻轻的点头道：“这倒是，若不能查出背后那个人，哪怕清剿了地仙会下面的人，也只是徒劳无功。背后的人肯定还会有其他的办法煽动百姓。”
“嗯……”
祝烽长叹了一声，又眯起眼睛来。
但南烟坐在他的身边，神情却并没有放松，她皱着眉头沉思了许久，然后轻声说道：“皇上，还有一件事，妾觉得有点奇怪。”
“嗯？”
祝烽闻言，又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道：“什么事？”
“地仙会的人，怎么找上咱们的？”
“找上咱们？”
“……”
“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个地仙会处心积虑，招揽人心，更延揽了那么多的青壮年，其心可诛，只怕背后的主使者就是冲着朝廷来的。那他们会找上朕，也不足为奇。”
“不，妾不是这个意思，”
南烟忙说道：“妾的意思是——他们，怎么找上咱们的？”
“……”
“过去皇上，或者其他的王公贵族外出被人行刺，是因为行程要事先定下来，消息泄露，一些有心人早做安排，等在那个地方，只要人出现便能行动。”
“嗯。”
“可皇上和妾今天出宫，是临时起意，事先并没有通知别的人，宫外也没有人接驾；回城之后去醉仙居吃饭也是临时决定的。而且，我们穿的都是便服。”
“……”
“也就是说，他们不应该是知晓我们在醉仙居里才来。”
听到这里，祝烽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向她：“你要说什么？”
南烟道：“妾怀疑，地仙会里，可能有认得皇上的人。”
一听这话，祝烽深吸了一口气。
原本因为困倦有些涣散的眼神也重新锐利了起来。
他喃喃道：“他们的人，可能认得朕？”
南烟道：“妾不能肯定，只是有这样的怀疑。”
“……”
“普通的老百姓，哪里能认得皇上呢？”
“……”
“而细想下来，这个地仙会如此处心积虑的做这些事，显然是意在朝廷，那只怕背后的主使者不是个普通的人，很有可能，很有可能——”
祝烽看了她一眼，目光也沉凝了下来。
道：“你说。”
“很有可能，跟皇上是交过手的。甚至——”
祝烽沉声说道：“甚至，有可能就是之前在沙州卫和热月弯，跟咱们交过手的那批人？”
南烟道：“在没有查清真相之前，妾不敢乱说。”
“……”
“妾只是有这样的怀疑。”
“……”
祝烽微微的眯着眼睛，沉吟了半晌，轻声说道：“这，的确很有可能。”
说完，他又看了南烟一眼。
眼角眉梢全都是漫漫不禁的笑意，说道：“嗯，不错。”
第3739章 你要走，就走吧
南烟听到这没头没尾的话有些莫名其妙，疑惑的看着他：“什么不错？”
祝烽笑道：“你不错。”
“嗯？”
“这件事，连朕都没有想到，倒是你心细，替朕想到了。”
南烟一听，立刻得意了起来，高高的仰了一下脑袋说道：“那当然。”
祝烽也笑了起来，说道：“行了，别夸你一句你就喘上了。”
南烟笑了笑，稍微收拾了一下，也躺上床，靠在祝烽的怀里。
两个人虽然都睡下了，但现在，心里的事情还很杂，一时也都没有睡着，而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南烟轻叹了口气。
祝烽道：“又怎么了？”
南烟轻声说道：“唉，今天的事，也怪妾不该一天到晚想着出去，若不是不伤，万一出了什么事——”
祝烽瞪了她一眼：“能出什么事？”
“……”
“黎不伤怎么了？难不成，他不来朕还保护不了你？”
南烟急忙道：“妾不是这个意思。”
“哼。”
祝烽冷哼了一声，又闭上了眼睛。
南烟微笑着靠在他怀里，被祝烽伸手扒了一下，她还是抱着他的腰，轻声说道：“妾只是担心，妾受伤什么的都是小事，万一皇上遇到什么危险，妾万死难辞其咎。”
“……”
祝烽安静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说什么浑话。”
南烟轻声问道：“那接下来，皇上准备怎么办？”
“……”
“真的不动他们吗？”
祝烽说道：“为了抓出幕后主使者，现在暂时只能按兵不动，免得打草惊蛇。”
“……”
“但，也不是完全不动。”
“那皇上是打算——”
“让他们想办法，弄清楚这个地仙会到底有多少分会，分布在何处，至少最近，把京城这边的情况摸清楚，朕可不想到最后太被动。”
南烟点头道：“这倒是。”
“……”
“对了，皇上刚刚说，去给不伤传话的，是个小乞丐？”
“嗯，听说还是直接闯到黎不伤的府上，若非他，今天还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呢。”
“那皇上要不要赏赐他一点什么？”
“这种小事，若黎不伤自己都处理不好，他也就别当这个都指挥使了。”
南烟笑了笑。
祝烽道：“好了不说了，天色也晚了，早点睡吧。”
“唉。”
两个人便吹熄了床边的烛台，静静的睡去。
|
“放开我！你放开我！”
一大清早，原本安静的黎府中传来了一阵孩子倔强的叫骂声，紧接着，一个房间的大门被猛地撞开，那个前来传话的小乞丐从里面跑了出来。
他来的时候，还是衣衫褴褛，一身的泥污，可现在，已经洗得干干净净，还换了一身衣裳。
倒是个精神的孩子。
管家王升也从房间里跑了出来，要抓他，这孩子却灵活得像一只小耗子，满院乱窜，好几次都从他的手底下溜走，王升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说道：“你别乱跑，赶紧回来！”
“我不！我要回去！”
“你回哪儿去啊？我们老爷让好吃好喝的待你，你还走什么？”
“这里又不是我的家！”
“你一个小乞丐，你有什么家？”
“我没家也不住这里。”
那小乞丐一路乱窜，直接蹿到了大门口，往外飞跑过去，王升急得满头大汗，黎不伤已经一整天没回来了，临走前特地叮嘱让他们留下这个人，若是被他跑了，该如何交代？于是他急得大声喊道：“给我回来，回来啊！”
就在那小乞丐正要跑出大门的时候，突然，撞上了一个人。
“哎唷！”
虽然是他撞上去的，却反被撞倒在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抬头一看，只见昨天那个人正背着手，沉着一张冷峻的脸冷冷的看着他，那小乞丐虽然顽劣，可被那双眼睛一看，顿时就像是被狼压在爪子下的小动物，动都不敢动了。
王升急忙上前来：“老爷，老爷可算回来了。”
黎不伤看了一眼跌坐在地的小乞丐，冷冷道：“怎么回事？”
“这孩子一定要走，拦都拦不住。”
“没给他吃东西吗？”
“给了，什么好吃的都端来了，可他吃了喝了，还是要走。”
那小乞丐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来，说道：“我为什么不能走？我又不是你们家的，我爱去哪儿就去哪儿！”
王升气得直咬牙，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给你好吃好喝的还不好？”
“我就不！”
“你——”
这时，黎不伤抬起手来阻止了他们继续说下去，只吩咐道：“你先下去，为我准备沐浴。”
“是。”
王升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黎不伤背着手，走到那小乞丐面前，低头看着他。
他的目光，不管看着谁，哪怕是在对着祝烽的时候，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波动，而此刻看着这个小乞丐，目光却显得有些复杂。
但，仍旧是冰冷的。
他说道：“你想走？能走得出去，就可以走。”
小乞丐皱着眉，抬头看了他一眼，立刻就要从他身侧蹿出去，而黎不伤一伸手就揪住了他的衣裳，那小乞丐立刻急得挣扎了起来：“放开我，你们欺负小孩，放开我！”
就听“撕拉”一声，刚上身的新衣裳，被硬生生的扯烂了。
随即，哗啦一阵响。
黎不伤低头一看，从那小乞丐的怀里掉落了一包东西，竟然是糕点，什么桂花糕芙蓉糕，还有松瓤鹅油卷枣泥酥，全都是他府上厨房里做出来的东西。
黎不伤的眉头又是一蹙。
“你没吃东西，全都藏起来了？”
“……”
“你为什么不吃，要把这些东西带去什么地方？”
那小乞丐心疼得急忙扑到地上捡起来，说道：“我要带回去给我娘吃！”
“……”
听到这句话，黎不伤的脸上又是一阵恍惚的神情。
“你娘……”
“没错，不然你以为，我干什么要帮你们传话，那个人给我钱，我才能去给我娘买吃的去。”
“……”
“我在你这儿呆一天，我娘就得饿一天了！”
黎不伤沉默了一会儿，慢慢的侧过身去。
“你要走，就走吧。”
第3740章 你心里不是完全没有我
黎不伤沉默了一会儿，慢慢的侧过身去。
“你要走，就走吧。”
“……”
听到这话，那小乞丐反倒愣了一下，瞪圆了眼睛看着黎不伤，轻声说道：“你，你让我走？”
黎不伤竟也不再理他，背着手就往前走去，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那小乞丐呆了一会儿，立刻收拾起地上那些点心揣在怀里，急匆匆的跑了出去，一溜烟就没影了，黎不伤走了几步，才又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虽也并没有多余的温度，却好像也有了一些别的情绪。
但，他仍旧什么都没说，转头走了。
一转眼又过了几天。
天气渐渐转暖，而皇帝赐给黎不伤的这个宅子风景也极好，尤其是院子里原本就种了不少的花木，到了春天都抽出了嫩绿的新芽，那些花匠也打理得非常的细心。
黎不伤虽然不太留意周围的风景，但这一天，走到园中看到这些新绿的颜色，也忍不住驻足看了一会儿。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你在看什么？”
听到这个声音，黎不伤回过头来，就看见谢皎皎从大门外走了进来，一张脸笑眯眯的，在温暖的阳光下显得格外的俏丽温柔。
黎不伤微微的蹙了一下眉。
谢皎皎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顺着他刚刚的方向抬头看去，却只是看到枝头冒出的几片绿叶，笑着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呢，你看这个看得这么出神？”
“……”
黎不伤没有接这个话。
而是看着她，半晌，说道：“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吗？”
“……”
“你不是说过，我想来就能来吗？”
“……”
黎不伤沉默了一下，又说道：“那你前几天，为什么没来。”
听到这句话，谢皎皎的眼中仿佛闪烁了一下，然后立刻笑了起来，说道：“你，你是在意我没有来对吗？”
黎不伤皱起了眉头。
谢皎皎笑道：“所以，你的心里也不是完全没有我的，对不对？”
黎不伤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
看着他一脸不悦的神情，谢皎皎又轻笑了一声，然后说道：“好吧，你不承认就算了，反正我心里知道是的。”
说完，她又笑道：“我没来，是忙家里的事啊。”
“……”
“我们家才刚刚迁入京城，还是有很多事需要去处理的。”
“……”
“你呢？”
“……”
“说起来，那天那个小叫花子来给你说了什么话，你怎么匆匆忙忙的就走了。是出了什么大事吗？”
黎不伤看了她一眼：“你不知道？”
谢皎皎睁大眼睛看着他：“我知道什么？”
“……”
黎不伤又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皇帝陛下微服出巡，我担心他会出事，所以带着锦衣卫的人马去接他回宫了。”
“哦，原来是这件事啊。”
说完，谢皎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背着手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一番，然后说道：“只有皇帝陛下一个人微服出巡吗？”
黎不伤的目光又闪烁了一下。
然后说道：“他，还带着贵妃娘娘。”
谢皎皎用鼻尖轻哼了一声，说道：“我就说嘛。”
“……”
“若只是皇上，你未必会跑得那么快的，对吧。”
像是觉得她的话有些刺耳，黎不伤不再说什么，转身便往外走去，谢皎皎急忙跟上去，说道：“哎，你要去哪里？怎么我刚来你就要走？你等等我！”
他们一前一后，刚走出黎府的大门，黎不伤就停了下来。
谢皎皎差一点撞到他背上。
“怎么了？”
她看见黎不伤站在门口，看向台阶下，也伸出脑袋一看，却见几天前来传话的那个小乞丐正站在大门外石狮子旁，有些局促的看着他们。
几天前还算簇新的衣裳，这个时候已经沾了不少的泥污，那天被黎不伤撕裂的地方，现在已经是个大口子，露出了他小半个肚子，幸好已经开春，天气暖和，倒也不怕冷。
他站在门口，像是在等什么。
但一看到黎不伤走出来，他立刻就像是碰到狼的兔子一样，转身就要跑。
黎不伤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他看着那小孩子拔腿就跑的样子，冷冷说道：“要什么就说，若不想要，别就厚着脸皮来。”
那小乞丐一下子停下了脚步，有些局促的转过身来看着他。
谢皎皎看看他，又看看那个小乞丐。
只见那小乞丐犹豫了半天，终于转身走回来，站在台阶下，两只手揪着自己的衣角，几乎都要揪断了，才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你还有吃的吗？就是那天，我拿走的那个桂花糕……”
黎不伤冷冷的看着他。
那小乞丐脸也红了，又轻声说道：“我娘喜欢吃，她还想吃。”
“……”
“可，可以再给我一点吗？”
看着他这样，谢皎皎笑了起来，说道：“你要吃的就要嘛，怎么还要得这么勉强。”
本就是个乞丐，这样反倒奇怪。
听见她这么说，这小乞丐的脸更红了一些。
谢皎皎虽然不知道，但他自己倒是没忘记，几天前，是他自己揣了那些糕点，一定要从这里离开，谁劝都不听，如今又回来——其实，嬉皮笑脸的也就过去了，他平时也是这样，可不知为什么，对着这个年轻的，面色冷漠的“老爷”，他不太敢。
被他那双眼睛一看，就好像全身上下都被看穿了一样。
此刻，黎不伤仍旧冷冷的看着他。
连谢皎皎也感觉到一点不对，她看了黎不伤一眼，轻声说道；“怎么了？这小孩那天不是还帮了你一个忙吗？给他一点吃的，也没什么吧。”
黎不伤看着这个小乞丐，突然说道：“那天，我是因为什么留你下来，给你吃的？”
那小乞丐愣了一下。
轻声道：“我，我给你传话了。”
黎不伤点了一下头，那小乞丐倒也机灵，立刻明白过来似得：“你，你还要我给做事吗？我可以的！”
黎不伤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吩咐了一声，仆人很快送来了一盒桂花糕。
他拿着，递给那小乞丐。
说道：“东西先给你。”
第3741章 他不来，也由他
nten
他拿着，递给那小乞丐。
说道：“东西先给你。”
“……”
那小乞丐还有些不敢相信似得，睁大眼睛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伸手，但黎不伤却没有立刻放手，而是抓紧了那盒子，盯着小乞丐的眼睛，冷冷说道：“东西给你，但你欠我。”
“……”
“给你母亲吃了东西之后，回来我府上做事。”
“……”
“今后想要吃的，就做事来抵，知道吗？”
那孩子两只手捧着盒子，看着他的眼睛，原本就瘦小的身躯莫名的又矮了一些，像是被他的目光压得蜷缩了起来，半晌才轻声说道：“是。”
黎不伤放开手，道：“走吧。”
那孩子看了他一眼，将盒子揣进怀里，转身就跑，跑了一段路之后又停下来，回头看了黎不伤一眼，然后跑开了。
一直到他小小的背影消失在长街尽头，谢皎皎才带着几分疑惑走到黎不伤的身边。
轻声说道：“你不怕他不回来？”
“……”
“这么一个小叫花子，你连他叫什么，住哪里都不知道，他不回来怎么办？”
黎不伤站在门口，目光还看着长街的尽头。
淡淡道：“不回来，也由他。”
“……”
谢皎皎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前方，然后说道：“不过，你一个堂堂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很大的官了，皇帝陛下对你又那么好，连这么大的宅子都白送给你，你还吝啬那么一盒小小的糕点吗？”
“……”
“给那孩子不就完了，怎么还要让他回来做事呢？”
“……”
黎不伤转过身来看向她，说道：“你在草原上可以驱狼，平时，你是怎么对待那些狼的？”
“啊？”
谢皎皎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起这个。
愣了一下，然后说道：“就是对那些狼好啊。”
“……”
“别看它们表面上那么凶狠，其实它们也有温驯的一面，只要对它们好，它们也是会知道的。”
“……”
“对它们好，就够了。”
“……”
黎不伤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淡淡说道：“光是对它好，是不够的。”
“啊？”
谢皎皎又被他说得一愣，想了想，正要再说什么，而黎不伤已经走了出去。
谢皎皎看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接下来的两天，她仍旧和之前一样，有空就到黎不伤的府上坐着，哪怕没事，跟他一起坐着喝茶，有的时候她说话，虽然黎不伤看起来像是没有在听，可有的时候她问他，他却也能回答一两句。
而那小乞丐，竟然真的回来了。
黎不伤让人给他换了一件衣裳，又给了他一把扫把，到花园里去扫地，虽然这里的花匠已经把地面打扫得干干净净，可那孩子还是抱着比他个子还高的扫帚扫了大半天。
临走之前，黎不伤又让人给了他一盒吃的。
然后说道：“过两天，再来。”
那孩子看着他，轻声道了声谢，黎不伤却冷冷说道：“过来做事就有吃的，谢你自己，与我无关。”
那孩子低着头走了。
接下来的日子，每隔一两天，他就会来一次，有的时候是扫地，有的时候是洗衣裳，而黎不伤从来没有让他空着手回去过。
不过，在有一天，他拿了一盒糕点离开之后，接下来好几天，他都没有再出现。
谢皎皎跟黎不伤坐在花园中的亭子里喝茶的时候，轻声说道：“那孩子，不会不来了吧。”
“……”
黎不伤正要伸手去那茶杯的手顿了一下。
然后说道：“他不来，也由他。”
谢皎皎原本以为，他是看那小乞丐可怜想要照顾对方，可听他这话，好像又不是这个意思。
她疑惑的说道：“那你，你到底是要为什么呢？”
黎不伤端着茶杯喝了一口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就在两个人安静的坐着的时候，管家王升走进来禀报道：“老爷，方大统领来了，说宫里传话，让你们马上进宫见驾。”
“哦？”
闻言，黎不伤立刻便放下茶杯站起身来。
他每天在家里的衣着也是非常整齐，很少穿便装，这个时候便只是整了整衣冠，对王升说道：“你就说我马上出去。”
“是。”
王升转身走了。
谢皎皎也站起身来，看着黎不伤，似笑非笑的说道：“这几天你到底在忙什么呢？怎么皇上好几次都传你进宫？”
“……”
“是，在忙那天的事吗？”
“……”
“就是那天，那个小孩子突然把你叫走的事。”
黎不伤看了她一眼。
然后说道：“与你无关。”
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谢皎皎站在原处，一直看着他的远去的背影，轻声的笑了一下，但随即，脸上又浮起了一点淡淡的黯然的神情。
|
这天晚上，祝烽又是忙到很晚才回到永和宫，南烟已经睡下了。
他沐浴之后，轻轻的掀开被子上了床，虽然是轻手轻脚的，可刚一躺下，一个熟悉的温软的身子还是熟门熟路的钻进了他怀里。
祝烽低头一看，笑道：“没睡啊？”
“都睡了一觉，又醒了，”
南烟迷迷糊糊的说道：“皇上怎么这么晚了才睡？之前不是说了，要好好保养的嘛。”
“……”
“再这样，妾又要找何首乌给皇上泡水喝了。”
祝烽苦笑道：“朕真是怕了你了。”
说着，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给她盖严实了些，才说道：“今天的事情有点多，白龙城那些人多安置，还有些问题需要解决；而且，蜀地那边，刘越泽的折子也上来了，他在那边办事掣肘，还需要有人帮帮他。”
“就这些吗？”
南烟看了他一眼，笑道：“妾傍晚的时候去给皇上送茶水，分明看到几个锦衣卫的指挥使都进宫了。”
祝烽道：“你看到他们了。”
南烟道：“远远的看到了，所以妾没进御书房，让顺公公把东西送去的。”
“……”
“皇上真是的，之前还说，要给黎不伤和那谢家小姐机会让他们多多相处呢，一进宫就忙到半夜，哪来的时间相处？”
祝烽笑道：“朕也听到那方步渊离开的时候跟黎不伤玩笑，好像黎不伤离开家的时候，谢家小姐正在他家喝茶。”
“哦？”nten
第2742章 如释重负
“哦？”
南烟一听，面露喜色，笑道：“看来，他们两往来得还是很密切的嘛。”
祝烽道：“朕也问了他们几个，听说，那谢家小姐三天两头的就往黎府跑，而黎不伤，倒也都好好的招待着她。如今天气好了，两个人还经常坐在亭子里，一边看风景一边喝茶。”
听到这话，南烟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点笑容。
像是快乐，又像是如释重负。
她轻声说道：“这样就好，他肯靠近人……这样就很好了。”
说着，她又抬头看向祝烽，轻声道：“这样看起来，他们两个人是不是好事快近了？”
祝烽摇了摇头，低头看了她一眼，笑道：“你又忘了朕跟你说过什么了？”
南烟眨了眨眼睛，道：“对他，不能逼得太紧。”
祝烽道：“他能跟谢家小姐这么坐下来喝茶，不拒绝别人进入他的家，这已经是件不错的事了。你说了，感情要相处之后慢慢培养，哪里是喝几天茶就能喝出来的？”
“……”
“总要经历一点事，才能有感情的。”
“……”
“所以这件事不必急。”
南烟说道：“可是，他每天进宫做他的事，谢皎皎只是过去喝茶，能出什么事？又能处出什么感情呢？”
祝烽用眼角瞥了她一眼。
然后说道：“人海阔，无日不风波。”
“……”
“他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只有忙不完的事，没有他闲下来的时候。”
“……”
“总会有事的。”
南烟想了想，轻声说道：“只希望，是一点小事就好。”
祝烽听着她这话，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
就像是应验了皇帝陛下的金口玉言一般，过了两天，黎不伤的府上还真的出了一件事。
原本这天，天气正好，谢皎皎特地做了她家乡——也就是白龙城的一种小食，自己带到黎府来与黎不伤分享，两个人便又坐在亭子里，一边喝茶，一边吃着那小块小块的点心。
正惬意的时候，谢皎皎突然想起什么来，问道：“那孩子，回来过吗？”
黎不伤摇摇头。
谢皎皎的脸上露出了一点失落的神情，轻声道：“真的就不再回来了啊？”
“……”
“我还以为，这孩子会一直到你府上呢。”
黎不伤冷冷道：“好赖，由他自己。”
谢皎皎看着他冷若冰霜的样子，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只轻叹了口气，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
而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是有人跑过来了。
两个人的耳力都不错，听到之后立刻抬起头来，就看到花园前方的月门外，两个人朝这边跑了过来，身材高一点的自然是管家王升，而跑在他前面，让他追得气喘吁吁的孩子，正是那个小乞丐！
他又回来了！
一看到那小乞丐，谢皎皎有些惊讶的睁大了双眼，立刻转头看向黎不伤。
却见黎不伤仍旧冷着脸，只有眼睛里仿佛闪过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光，端坐着不动，一直等到那两个人跑近，那小乞丐跑进亭子里，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
谢皎皎大吃一惊：“哎呀，你这是干什么？！”
王升也跟了进来，一边喘着气，一边对黎不伤行礼，然后说道：“老爷，他，这孩子，他突然就来了，说要见老爷，拦都拦不住。”
黎不伤低头看着那小乞丐。
只见这孩子又惹了一脸的泥污，身上的衣裳也脏兮兮的，幸好没怎么破损，看上去只像是一个玩脏了的小孩子，而不像过去小叫花的样子了。
但此刻，他满脸泪痕，眼睛里还不断有泪水滚落下来。
对着黎不伤连连磕头：“老爷，你救救我娘吧！”
谢皎皎和王升都愣了一下。
“什么？！”
黎不伤垂着眼看了他一眼：“你娘，怎么了？”
小乞丐一边哭一边说：“她，她病得快要不行了，可我，我请不起大夫，我没有钱，只有吃的。”
“……”
“老爷求求你给我钱救我娘吧。”
“……”
“只要你给我钱，我就一辈子给你做事，不管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一旁的谢皎皎倒抽了一口冷气。
她这才明白，为什么这孩子这些天都没有再来黎不伤府上，只怕就是一直在照顾他的母亲。
只是没想到，原以为他母亲只是等他赚吃的回去，谁知，都病重了。
她看了黎不伤一眼。
黎不伤坐在椅子里，虽然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但，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眼神明显有些乱，好像一个凝结了冰的湖，突然被什么东西打破了似得。
能感觉到，他的眼中，泛起了一点涟漪。
沉默了一会儿，黎不伤说道：“带路吧。”
“啊？”
“我跟你一起去，看看你娘。”
那孩子一惊，没想到黎不伤会答应得那么痛快，更没想到这位老爷居然会纡尊降贵的跟他去看他的娘，顿时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落，而黎不伤已经站起身，对着管家王升道：“备马车。”
“是！”
王升急忙下去了。
谢皎皎立刻齐声：“我也跟你一起去。”
黎不伤道：“想来就来吧。”
说完，一行人便往外走去。
他们上了马车，按照那孩子的指引，很快便到了城西，这里算是整个京城比较穷困的地方，大部分的穷人都住在这里，一进入坊市，就能闻到污浊的空气里散发着并不舒服的气味。
但黎不伤却好像一点都不在意，跳下马车，看了看周围。
前面，就是一个破旧的房子，连墙都塌了大半。
那小乞丐用袖子抹了一把泪，说道：“就在那里，我娘就在那里。”
说完，便跑了进去。
黎不伤跟谢皎皎也走进去，这个屋子——根本就不能算是一个屋子，不仅墙塌了一半，屋顶的瓦片也几乎没了，完全不能遮风避雨，屋子里也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地的灰尘和谷草，还有几个盒子，是之前小乞丐从他那里拿了装着点心的盒子。
屋子的一角，几根凳子架着一块木板，上面垫着厚厚的谷草，便是床。
床上，躺着一个消瘦的身影。
小乞丐正扑过去，抱着喊道：“娘！娘！你怎么了？你醒醒呀！”
第2743章 灵堂
“让我看看。”
黎不伤走上前去，才看清床上躺着一个中年女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全身消瘦得几乎没几两肉，面色青灰，唇色发乌。
看起来，已经没有了生息。
他皱起了眉头。
小乞丐哭得泪流满面，一只手扒拉着自己的母亲，又转头看向黎不伤，急切的说道：“老爷，老爷帮帮我看看，我娘怎么样了？你快救救我娘！”
“……”
黎不伤沉默着，伸手到那女人的鼻子前探了一下。
然后看向那小乞丐，沉声说道：“你的母亲，已经去了。”
“什么？！”
小乞丐一听，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用力的摇头道：“不会的，我娘不会死的！她说了要照顾我，她不会死的！”
黎不伤冷着一张脸，抓着他的手直接伸到她母亲的鼻子前。
沉声说道：“你自己看看。”
“……”
“你的母亲，已经去了。”
“……”
那孩子僵在那里，小手颤抖着探着母亲的鼻息，过了许久，都感觉不到一点气息，他才终于明白，自己的母亲真的已经去了。
“娘……”
他哇的一声哭起来，扑到母亲的身上大哭着：“娘！娘你不要死，你不要丢下小星，娘！”
黎不伤站在他的身边，看着这孩子哭得气都喘不过来。
他却是一动不动。
倒是一旁的谢皎皎有些于心不忍的，正要上前劝慰，却被黎不伤一伸手拦住了她。
谢皎皎疑惑的看向他，只见黎不伤面色冷漠中，仿佛又透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哀伤，只沉声说道：“让他哭。”
“……”
谢皎皎不知他这算什么。
又跟着这孩子过来，可孩子的母亲死了，孩子哭成这样，他又好像完全事不关己。
但他这么说了，她也只能安静的站在一旁。
不知过了多久，这小乞丐总算慢慢的止住了哭泣，他转过身，抬起头来看向黎不伤，一双大眼睛哭得通红，脸上满是狼狈的泪痕，抽泣着说道：“老爷，我，我还想再求你一件事。”
黎不伤道：“你说。”
小乞丐道：“你，你可不可以给我一点钱，让我安葬我的母亲。”
黎不伤说道：“我从不给人钱。”
“……”
“只有别人给我做事，我才会付他钱。”
“……”
“你想要从我这里拿到钱，就跟以前到我府上做事才能得到那些吃的一样。不过，安葬你母亲的钱，比你拿走的那些糕点，要贵得多。”
“我，我知道。”
小乞丐吸着鼻子，用袖子抹干净脸上的泪水，说道：“我，我可以签卖身契。”
“……”
“我可以做你的奴仆，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
“只要，只要能让我娘好好的下葬。”
黎不伤看了一眼床上那冷冰冰的尸体，然后说道：“好。”
|
很快，黎府的人便过来帮着这个叫“小星”的小乞丐料理丧事。
虽然管家王升一直都不太明白，身为堂堂锦衣卫都指挥使的黎不伤，一个小小的乞丐，根本是不足以入他眼的，就算之前帮他们传递了消息，赏赐几两银子也就够了，怎么还过来帮着他们料理丧事呢？
但，老爷一声令下，他们也只能照办。
很快，在这个连墙都快塌了，四面透风的破房子里，灵堂摆了起来。
只是，他们这样穷愁潦倒的家里，自然不会有什么亲戚朋友往来，所以，除了请来做水陆道场的和尚念经超度之外，灵堂上还是非常的冷清。
这个叫“小星”的小乞丐披麻戴孝的跪在那口薄皮棺材旁，一边哭，一边烧纸。
黎不伤坐在一旁，看着这个冷清的灵堂。
不知为什么，他的眼神——平时总像是结了寒霜一样，又冷又空，可这个时候，却好像有什么东西，只是，也让人看不太清。
不知不觉，天黑了。
谢皎皎一直陪在他的身边，转头看着外面的天色，轻声说道：“你要一直在这里陪他吗？”
黎不伤沉沉说道：“你若想走，可以回去。”
“……”
谢皎皎说道：“我又没说我想走。”
说完，便也不多说什么，只安静的坐着，那些和尚们絮絮的念诵着经文，加上这一天跑来跑去的也有些累了，没坐一会儿，她就开始打瞌睡。
脑袋一点一点的，靠在了黎不伤的肩膀上。
“……？”
黎不伤眉头一皱，他从来就不喜欢有人触碰自己，立刻就想要晃动肩膀甩开她。
可低头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还是忍了下来。
就这样，灵堂摆了三天。
黎不伤除了白天要回北镇抚司做事，晚上都会来这里跟小星一起守着。
而谢皎皎，也陪了他三天。
到第三天晚上，仍旧和之前一样，小星披麻戴孝的跪在灵前烧纸，黎不伤坐在一旁看着他，而谢皎皎也安静的坐着，只是坐了一会儿，就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黎不伤道：“你可以不必来的。”
谢皎皎笑着说道：“你在这里，我陪着你。”
黎不伤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又抬头看了看这个冷冷清清的灵堂。
虽然所有供奉的东西他家的下人都准备齐全，可没有人来人往，总是显得格外的寂寥，黎不伤喃喃说道：“人生一世，就是这样一个人来，一个人去的。”
谢皎皎说道：“这是他的母亲，没有人陪着，才会如此。”
“……”
“你可是堂堂的锦衣卫都指挥使，怎么说这样的话？”
黎不伤淡淡道：“锦衣卫都指挥使，就不是一个人来去吗？”
谢皎皎说道：“至少，跟她是不一样的。”
黎不伤道：“有什么不一样。”
谢皎皎微微蹙眉，觉得有些奇怪，黎不伤怎么会对一个陌生人的死产生感慨，正要问他，却听见灵堂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像是有人来了。
灵堂已经摆了三天，都没有人来，问起那小星，也说他们平日里根本没有亲戚朋友来往，这个时候，怎么还会有人来？
黎不伤转过头去，就看见一个家丁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手里，还拿着一包沉甸甸的东西。
盛世为凰
盛世为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