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9章 祝烽也许,真的会心冷
他看了南烟一会儿,然后说道:“朕许你妒忌,但并不是许你,因为妒忌,做出这样的事来。”
“……!”
这一刻,南烟的心跳已经完全乱了。
她,也明白祝烽的意思了。
他要问的,并不是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对薛运,他在乎的,是自己做了这件事。
对他而言,这,更要紧。
她抬起头来看向祝烽,正想要申辩,做这件事的并不是她,而是念秋,而念秋——她也并非真的想要加害薛运,她只是恶作剧,而且,自己也已经提醒过她了。
可是,她说不出来。
此刻,她已经能感觉到祝烽的怒意,因为是自己,他才说了这些话,若是别的人,因为“许你妒忌”这四个字做出那样的事,他只怕早就将之处理了。
念秋……她本性善良,只是为了自己而一时糊涂,还能管教。
若将她推出来,只怕就是一个死。
南烟哑声道:“皇上……”
祝烽看着她,沉沉说道:“南烟,如果连你,连你,都因为妒忌,而做出伤害人的事来……”
“……”
“你还是朕心中的那个人吗?”
“……”
“你还是朕,‘许你妒忌’的那个人吗?”
“……”
南烟艰难的看着祝烽沉凝的神情,喉咙咯咯作响,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只感到,周身的血,都冷了下来。
在这样寒凉的天气里,她整个人,仿佛冻结成冰。
不知过了多久,她微微挣扎了一下,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若,若妾不是了,那,会是她吗?”
“……”
“皇上是否要让她来取代妾在皇上心中的那个位置?”
“……”
“妾说的,不是贵妃,不是高高在上的一个尊位,而是,而是,曾经皇上会许诺,许她妒忌的那个人的位置。”
“……”
“若不再是妾,那会是——她吗?”
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她的声音,有微微的颤抖。
“……”
祝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长久的看着她。
那眼神,并没有怒意,甚至到了此刻,已经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只是深深的看着她,好像一个无底的深潭。
没有起伏,也看不到他的深处,还有什么。
这样的目光,让南烟的心越发的慌乱了起来。
她从未如此过。
在过去,不管置身多险恶的环境,还是两个人的关系有多恶劣,她从来不像这一次这样心虚,因为过去的她,是自己。
她不怕失去,也坚定自己。
因为司南烟不会作恶,即使身处逆境,也不会加害别人,正是因为这样,祝烽才将她从逆境,带到了今天这个地位。
可这一次……她不再是“自己”。
或者说,她在他的眼中,不再是“自己”。
那个因为妒忌,而加害别的女人的人,不是“自己”,对这样的人,祝烽也许,真的会心冷。
这一刻,她的心,已经先冷了一般。
“皇上,是在想这件事了吗?”
“……”
祝烽沉沉的看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他说道:“朕是在想,想皇后临终前,对朕说的那些话……”
第2280章 皇上,要处置妾吗?
祝烽沉沉的看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他说道:“朕是在想,想皇后临终前,对朕说的那些话……”
“……!”
南烟一怔。
她不知道皇后在临终前对皇帝说了什么,至少,当她赶到的时候,皇后对她的态度,还是温和的。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她,应该不会说什么不利于自己的话吧?
可是,现在祝烽看着自己的眼神,虽然不冷,却也不热,不喜,也不怒,只带着让人窒息的平静。
她的心仿佛都要停止跳动了。
哑声道:“皇上,要处置妾吗?”
祝烽沉默着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说道:“朕为何要处置你?”
“……”
“难道,朕要为了一个小小的太医,处置贵妃?”
“……”
“是你说的,你是贵妃,让一个太医等你,的确不是什么大事。朕也不会为了这件事而处置你。”
“……”
“你——你自己,能心安的话,任何人都处置不了你。”
只听他这么一说,南烟的心里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一样疼。
她咬着下唇,对着他道:“谢皇上。”
祝烽深吸了一口气,转身道:“好了,你回去休息吧。”
“……”
南烟站在他的身后看了他一会儿,微微屈膝:“妾告退。”
说完,便转身走出了御书房。
当她离开的时候,祝烽慢慢的回过头来,看着她的背影。
一瞬间,一种钻心的刺痛,从心口蔓延开来,一瞬间,仿佛一个黑色的漩涡,几乎要将他卷进去。
他伸手,用力的撑住了自己的额头。
走出房间的时候,只感觉外面的阳光大盛,有些刺眼,让她几乎快要落泪,但伸手擦拭,却并没有泪水落下。
只是觉得眼睛疼得厉害。
而且,这样的太阳照在身上,也并不感觉温暖,反倒让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
好像,冷得厉害。
她抬起头来,正要往寝宫那边走,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前方长廊边,正对着她俯身一揖。
是汪白芷。
南烟走了过去,汪白芷轻声道:“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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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烟回到寝宫的时候,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之后。
她离开的时候,不让人跟着,冉小玉他们不敢违抗,只能站在门口翘首以盼,过了许久,才看见她面色沉郁,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回来。
冉小玉急忙上前扶着她:“娘娘!”
“……”
南烟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抬头看了她一会儿,才说道:“扶我回房。”
“……是。”
冉小玉原本还想问问御书房那边的情况,但见她这样,也不好开口,只能先扶着她走回去,坐到了床边,感觉到她的手格外的冷,便拿了一条毯子来盖在她的身上。
说道:“娘娘,御书房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
“怎么你的脸色这么难看?”
“……”
“薛运她,她真的留在御书房里,过了一夜啊?”
这句话,又让南烟的眉心蹙了一下。
她抬头看向冉小玉,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冉小玉倒抽了一口冷气。
她压低声音道:“那,那皇上可有——”
第2281章 情仇
冉小玉倒抽了一口冷气。
她压低声音道:“那,那皇上可有——”
她的话没说完,念秋和彤云姑姑,连带着听福也走了进来,大家都已经听说了御书房的事,念秋的神情尤其难看,咬着牙说道:“就不应该让她好过!”
“……”
“这个狐媚子,每天就想尽办法勾引皇上,表面装得文文静静的,其实就是个不要脸的婊——”
“住口!”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南烟一声低喝打断了。
念秋被她吼得一愣,全身战了一下。
小心的看着她:“娘娘……”
南烟的脸色原本苍白,这个时候却有些发青,瞪了她一眼,然后说道:“好好的女孩子,别开口闭口都是什么狐媚子,什么婊的骂人的话,就算你爹娘没教过你,本宫难道也没教过你吗?”
念秋吓得跪了下来:“娘娘恕罪。”
彤云姑姑走上前来,轻声说道:“娘娘勿怪。”
“……”
“念秋平时也不这样,这一次,也是因为娘娘的事,她才着急了。”
“……”
“望娘娘千万不要怪罪她。”
南烟有苦难言,抬头看了一眼念秋,只见她已经吓得白了脸,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要说过去,自己也不会这样大发雷霆,哪怕她做错了事,也会轻言细语的教导,可这一次,自己似乎真的失了分寸。
她心里,也明白。
为了保住念秋,她在祝烽面前顶了缸,平白的成了一个恃宠而骄,戕害无辜的宠妃。
而自己,从心底里看不起加害别人的人,更妄论成为那样的人,而且,还是让祝烽误会,她心里有气,才会拿着念秋撒气。
若不是她,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事了。
她想到这里,还是坐直了身子,看着念秋说道:“念秋,本宫再最后跟你说一遍。要跟在本宫身边做事,善良,是第一位的,比聪明伶俐,比周全妥帖,比什么都重要。”
“……”
“聪明伶俐,周全妥帖,也许是好事。”
“……”
“但,若你不善良,那你所有的聪明伶俐,都可能会变成刺伤本宫的一把刀,你明白吗?”
念秋的眼泪都吓出来了:“奴婢知道。”
冉小玉在一旁听着她的话,感觉到什么,轻声问道:“娘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南烟叹了口气,先说道:“念秋下去。”
念秋看了她一眼,见她的脸色仍旧很难看,这才起身告退。等到她离开,南烟才将那天的事,连同今天的事告诉了他们。
彤云姑姑一听,眉头都皱了起来。
沉声说道:“这个丫头,她,她怎么能这样呢?”
她急忙又对着南烟说道:“娘娘,这件事……娘娘会告诉皇上吗?”
南烟看了她一眼,沉默了半晌,才摇了摇头。
“本宫当然不会说,这件事若真的给皇上知道了,不要说没命,至少也是一顿板子。”
“……”
“她,她到底是本宫的人,本宫管教就好。”
看她似乎气得也不轻,听福在一旁捧了一杯茶,小心翼翼的送到她手边,轻声说道:“其实娘娘,这件事也怪不得念秋,她,她也是为了娘娘啊,也不算为恶吧。”
南烟看了他一眼,沉沉的说道:“为了我,就不算为恶?”
“……”
“怎么,读书人的偷不是偷,是窃了?”
“呃——”
南烟摇了摇头,说道:“若正义还要分人分派,那就不是正义,而是私利。整人也是一样,若别人没加害你,你无缘无故的去戕害,那就是害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道:“当初,我是怎么被杜思瑶整的,你们不知道,小玉,你总记得吧。”
冉小玉无声的点了点头。
南烟叹了口气,又苦笑道:“更可笑的是,薛运她居然,居然跟我当初一样——”
“一样?”
冉小玉一愣,正要问什么一样,再转念一想,顿时明白了几分:“难道,难道她那天,念秋让她站在院子里吹风的时候,她也,也是信期?”
南烟点了点头。
冉小玉道:“娘娘怎么知道那天是她信期的?”
南烟道:“我先在御书房的卧榻上看到了血迹,还以为——,后来,汪白芷告诉我,薛运伤寒入骨,病得很重。”
“汪白芷,他,他也知道了?”
“薛运昏倒,皇上让他来看诊,一诊脉,还有什么诊不出来的?汪白芷担心这件事,所以偷偷的告诉了本宫。”
冉小玉皱着眉头,半晌才说道:“我说呢,怎么这么几天了病都没好,还当她装病,原来,原来——”
南烟道:“终究是我们种的孽,结的果。”
彤云姑姑走上前来,轻声说道:“这一次,让娘娘受委屈了。”
“……”
“皇上他,他不会就此,冷落娘娘吧?”
“……”
听到这句话,南烟的呼吸微微的一窒。
她不是不明白,在这后宫,失去了皇帝的恩宠,就像是活在世间的人失去了水和阳光,是长久不了的。过去,她不屑争宠,因为在心底里,她多少有那份自信,知道自己在祝烽的心里跟别人是不一样的。
所以,不管经历过什么,到最后,他们两还是能走到一起。
可这一次,跟之前不同。
因为念秋这件事,在祝烽的眼中,她跟过去那个善良的司南烟,已经不一样了。
想到这里,她只感到身上一阵一阵的发寒。
喃喃道:“会吗?”
“……”
“他,他真的会因为这一件事,就此冷落我?”
看着她的眉心,都深深的刻上了几道悬针纹,冉小玉的心也沉了下去。
南烟,很少这样的忧虑。
为了皇帝,担心他的冷落而忧虑。
她想了想,回头对着彤云姑姑和听福说道:“姑姑,你们先去休息吧,我,我安慰娘娘一会儿。”
众人皆知,她跟南烟的感情最深,有些话,南烟也只会对她说。
于是退了出去。
等到他们离开,冉小玉走过去,将大门关上。
然后走回到南烟的身边,慢慢的蹲下身来,将两手放在她的膝盖上,轻声道:“娘娘……”
“嗯?”
“娘娘,难道就一直没再想过,之前你对奴婢说,皇上可能,可能加害了娘娘的父亲,这件事吗?”
第2282章 人性的堕落,很容易
念秋站在院中的树下,手里不自觉的绞着衣角,忧心忡忡的看着紧闭的寝宫大门。
这时,彤云姑姑走了过来。
她急忙问道:“姑姑,娘娘她是不是还很生气,是不是要把我交给皇上?”
“你啊!”
彤云姑姑恨铁不成钢的用力戳了一下她的额头。
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跟着娘娘了,这么多年,难道还不明白咱们娘娘是个什么人?”
“……”
“她是那种会去加害无辜,或者,纵容自己的人去加害无辜的人吗?”
“……”
念秋瘪瘪嘴,低下头去。
半晌,嘟囔道:“那个薛运无辜吗?她,她对皇上有心思啊。”
彤云姑姑叹了口气,摇头道:“这天底下,多少人对皇上有心思?难不成你要一个一个拉到院子里来吹风?”
“……”
“这后宫里,别说对皇上有心思了,还有的想着法子上皇上的床呢,你怎么不去动他们?”
“……”
“你不过是欺她老实,什么事情都不争,还帮衬过娘娘几次,你才敢这么做,对不对?”
“……”
“那阮婕妤,还有后宫那么多人,怎么没见你去动她们?”
念秋想要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无话可说。
彤云姑姑叹了口气,道:“你啊,娘娘如今在这后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对付一个小小的太医,还不容易?为什么娘娘一直不动手?”
“……”
“娘娘收拾害过她的人的手段,你是见到过的,从来不会手软,之所以不动手,是因为她知道,薛运是无辜的。”
“……”
“而娘娘,从来不戕害无辜。”
念秋咬了咬下唇,道:“难不成,就一直让薛运觊觎皇上,她不做坏事,娘娘就一直不动她?这,这要防到什么时候?”
彤云姑姑听到这话,也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但,这才是咱们的贵妃娘娘。”
“……”
“不管自己怎么受累,不戕害无辜。”
“……”
“这是她的底线,也是做人的底线,你明白吗?”
“……”
“若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她跟之前的吴氏,还有那些加害过她的人,有什么区别?咱们这些人跟在她身边,也不过就落个狼狈为奸,助纣为虐的名声,真的好吗?”
“……”
“不管你如何,我……我跟着这么一个主子,心里才踏实的。”
“……”
“若有一天,娘娘真的要戕害无辜,开始作恶,那我——”
她回头,看了一眼寝宫紧闭的大门。
又看了看周围冰冷寂寞的宫墙。
这宫里尔虞我诈的事情太多了,她在后宫,也看到过不少原本天真无邪的少女,进宫后,慢慢的变得自私狡诈,为了争宠,为了一些蝇头小利而你争我抢,丑态百出。
没有什么,比人性的堕落更容易,更可怕。
难得的是,南烟一直没变。
不敢皇上对她好与坏,不管身处逆境顺境,不管自己是低如尘埃还是高高在上。
她从没有为了争宠,为了跟人相争,而蒙蔽自己的本心。
这一次,为了薛运,她虽然有些急了。
但还好,她并没有行差踏错。
怕的就是,她没有,她身边的人乱走——宫中也不乏这样的小人,自以为为了主子加害别人就是正义,殊不知,这样不过是在给自己的主子挖坑,迟早会带着她走入泥潭的。
所以,她又看向仍旧有些不服气的念秋,沉声说道:“总之,这一次娘娘不会把你交给皇上,你要好自为之。再有下次,谁也保不住你!”
“……知道了。”
念秋低下头去。
彤云姑姑这才摇摇头,转身离开了。
等到她离开,念秋又回头,愤愤的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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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终于又上早朝了。
因为大行皇后的丧仪而免朝数日堆积的政务,在这一天全部处理下来,早朝一直持续到了中午。
接连几件大事发生。
其一是倓国国内的动乱,已经影响到了边境。
皇帝加派了人手到长城壕附近,随时关注库伦城那边的动向。
而越国,跟炎国的生意还一直在做。
这些年,炎国一直在扩大和越国的生丝生意,几年前,越国的生丝还只占到炎国国内所需的四成,如今,已经占到了六成。
这样一来,生丝的生产规模,也在越国的国内不断的增加。
如今,生丝的生产已经成了越国最主要的收益来源,尤其这两年,竟将一些农田也改做了桑田,只为多出产生丝,而炎国对他们所产的生丝,来者不拒,照单全收。
这样,虽然对国内丝绸的生产有益,但也大大的挤压了桑农的生存空间。
听说有几个地方,桑农聚集到衙门口闹事了。
有不少大臣在朝堂上提出,也必须要减少对越国所产的生丝的依赖,但祝烽对这件事,却只是避而不谈。
众人都觉得非常奇怪,但看他脸色不太好的样子,又不敢多说。
终于下了朝。
叶诤看着皇帝起身离开了大殿,周围的大臣们一直等到他的脚步声远去,这才纷纷的站起身来。
叶诤也立刻起身。
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伸长脖子,在人群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立刻就找到了。
他上前道:“鹤衣——”
不过,他的声音很快就被周围大臣们议论纷纷的声音给压过,还有不少人走到他的面前来,让他去跟皇上说说。
“叶大人,平日里你的话皇上还肯听听,这件事,你得说。”
“是啊,再这么下去,咱们炎国的桑农还活不活了?”
“他们这样闹下去,指不定会闹出民变来。”
叶诤只能敷衍着点头,说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一边说,一边扒开人群走出来,可等他走到大殿门口,却见鹤衣的背影已经远远的,消失在了宫门口。
他的眉头一下子拧了起来。
立刻也跟着走了出去,等到了宫门外,他家中的车夫已经在等候,他却并未上车,而是直接将马匹解了下来。
那车夫大惊,道:“大人,你这是——”
“本官今天先不回家了,你回去吧。”
说完,他翻身上马,连马鞍都没用,就这么抓着缰绳,往前疾驰而去。
第2283章 要不了几年了
太阳慢慢西斜。
鹤衣背着双手,慢慢的从长街的另一头走了过来。
虽然已入寒冬,墙角街头还堆满了积雪,但灰墙在这样血红的夕照中,仿佛燃起了一片火焰。
而他,却仍旧一身的清冷。
他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一边走,一边想着什么,衣角沾着不少的落雪,似也并不觉得冷。
就在他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才一抬头,就看见自己府邸的大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叶诤。
他站在那里,还牵着马,不知已经等了多久了。
一看到他,脸上原本有些沉郁的神情微微一扬,连眼睛都亮了一下。
然后,浮起了一点笑容。
“你个牛鼻子老道,你跑哪儿去了?”
“……”
“小爷等了你这半天,你总算回来了。”
鹤衣看到他,还愣了一下,但脸上立刻就浮起了笑容,说道:“你在这里做什么,等我?”
“在你家门口,不等你,等谁?”
“那你怎么不进去?”
“进去,你在家吗?”
“……”
鹤衣笑着说道:“可你平时,不都自己跑进去。我不在,你也当这里是你家一样。”
“……”
“怎么今天,反倒还客气起来了?”
“……”
他这话说得十分的温和,原本两个人相识这些年,也一直是打打闹闹的——当然,是叶诤找着他打闹,而他,总是很温和的包容对方。
这一次,叶诤倒是跟他客气起来。
叶诤自己似乎也感觉到了,他看了鹤衣一眼,然后轻咳了一声,说道:“我怎么知道,你不在家,我进去了会看到什么。万一,你个不正经的牛鼻子老道在里面藏了什么不能让人看见的呢。”
“哦?我会藏什么?”
“比如说,美女?”
“……”
“你们这些当道士的,不是总爱双修什么的?连咱们的老国舅爷,也有个双修的……”
他这话,说得鹤衣大摇其头,苦笑道:“什么双不双修,那叫同修。”
“哦……,那你有吗?”
鹤衣看着他,微笑着说道:“若你来与我同修,也不是不可以啊。”
“切,”
叶诤冷哼了一声,说道:“小爷大好年华,数不清的漂亮姑娘挤破头的往我身上扑。我跟你修道?那也太浪费了。”
鹤衣摇着头,似是已经听不下去了。
他转过身,一边往大门里走,一边说道:“行了,你有什么事直说吧,在风地里站了半天,当心着凉。”
叶诤一看他往里走,也急了。
正好门内的看门人迎了出来,叶诤顺手将缰绳丢给那人,追赶上去,走到鹤衣的身边,说道:“今天朝堂上的事,你都怎么看?”
“我?我能怎么看?”
“鹤衣,你可别忘了你是内阁首辅,这些事最后都是要经过你的手的。你难道就一点都没往脑子里去?”
“……”
“那你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我的脑子里——”
鹤衣回头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我现在满脑子里,想的都是金缕玉衣的事,哪里还装得下其他的。”
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往里走。
鹤衣的府上还是跟往日一样,除了守门的,和伙房的厨子和打扫的人,就没有其他的人伺候,非常的安静。
叶诤皱着眉头道:“金缕玉衣。”
“……”
“你还真把这个当一件事了。”
“不然呢?”
“……”
“皇上亲口交代,让我去督造金缕玉衣,这也是为了将来能再进西北,与西域各国打好关系的一个契机。”
“……”
“这东西虽小,但关系重大啊。”
“关系再是重大,但这件事也不该让你这么挂在脑子里吧。”
叶诤皱着眉头,跟着他走进园中的一处敞轩。
鹤衣好像生来就不惧寒暑,不管冷还是热,他的居所都是门轩大敞,走进去之后,直接跪在正中央的蒲团上,对着三清的牌位叩拜。
他虽然入世,但当道士的习惯还是保留着。
叶诤站在一旁,也草草的对着上方摆了摆,又接着说道:“那,你的脑袋那么大,当初能帮皇上策划一切夺取帝位的,总不可能现在,只被一件小小的金缕玉衣就挤满了吧。我问你,那些桑农的事,要如何处置?”
鹤衣又上了一炷香。
然后回过头来,掸了掸衣袖说道:“若我没记错的话,关于和越国的生丝贸易,是当初皇上巡幸邕州之后,定下来的国策。”
“没错。”
“那,想必也是当初在邕州,和在越国边境的一些经历,让他做这个决定的。”
叶诤回想了一下。
他只记得,当初在越国边境,两边已经快要全面开战的时候,简若丞向皇帝请命出使越国大营,在那之前,似乎说了一些关于生丝的话。
只是当时,简若丞说得模模糊糊,他也听得模模糊糊的。
现在,早就不记得了。
也许,简若丞对皇帝的谏言,有他的深意,而皇帝听明白了他的深意,也采纳了他的意见,施行这个国策。
可现在,祝烽已经失去了记忆,而且,简若丞也早已经离开了朝堂,对这个国策,不知道他还记得多少。
更不知道,这个国策,是否还有施行下去的必要。
不管如何,桑农这么闹下去,不是好事。
他说道:“那个国策如何,我们先放下不谈,桑农这么闹下去,只怕闹出民乱来,到时候,又是一件大事。”
鹤衣道:“闹出民乱,让人去平乱就是了。”
“今年闹出了,今年平;明年再闹,还平?”
“……”
“年年如此吗?”
“……”
鹤衣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想什么,喃喃道:“要不了几年了。”
“嗯?”
叶诤听得模模糊糊的,问道:“什么,什么几年?”
鹤衣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道:“没事,没事。”
他又说道:“你如果是为了这件事,那大可不必烦忧。桑农闹,自然有下面衙门的人管;若闹大了,皇上自然派人去平定。除非——”
他看了他一眼,笑道:“除非派你去,否则,你是不必这么烦恼的。”
第2284章 你去哪儿了?
他看了他一眼,笑道:“除非派你去,否则,你是不必这么烦恼的。”
“……”
叶诤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沉沉的坐在那里。
鹤衣看着他的神情,说道:“怎么,你还真的想去?”
叶诤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转头看向鹤衣,对上他探究的目光,鹤衣笑道:“你这是什么眼神?这么看着我。”
叶诤说道:“鹤衣,为什么我感觉你这么奇怪。”
“我哪里奇怪了?我不都跟以前一样吗?”
“……”
“你以前,对这种事,是非常敏感的。”
“……”
“任何地方可能出现民乱的苗头,你都会先派人过去平复,尽量不要闹出事来。可现在,眼看着桑农已经闹起来,就快要闹出民乱了,你却一点都不在意,觉得只是派人过去平乱就好。”
鹤衣眨了眨眼睛。
然后说道:“此一时,彼一时。”
“……”
“再说了,人海阔,无日不风波。这天底下亿兆百姓,就有亿兆个心眼,我一心一眼,如何看得过来,管得过来。”
“……”
“况且,人心难齐,有的人就算吃饱喝足,也有要闹的苗头,谁又能管得住?”
“……”
“咱们这些人,把大事把定就好,至于其他的。”
他说着,看了叶诤一眼,淡淡一笑道:“顺其自然吧。”
“你,你真的跟以前不太一样。”
叶诤又看了他一会儿,好几次欲言又止,终究叹了口气说道:“罢了,你不说我便不问。”
“……”
“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他这话显得有些莫名其妙,但鹤衣听了也只淡淡一笑。
两个人又谈了一会儿。
只是,两个人的心思似乎也都不在谈的话上。
虽然平时,叶诤也喜欢找到鹤衣插荤打科的闹一番,但这一次,却和往日有些不同。
眼看着外面天色越来越暗,鹤衣说道:“你要留下来吃饭吗?”
叶诤也回头看了一眼。
说道:“罢了,你这里的饭菜,啧啧,都是些青菜豆腐,小爷吃不惯。”
鹤衣笑道:“豆腐有和德,吃它有什么不好?”
叶诤轻哼了一声:“小爷当官这么辛苦,是为了吃肉的。”
说完,便扶着椅子扶手站起身来,鹤衣笑着摇了摇头,见他转身往外走去,自己便也起身送他。
而这一路上,叶诤的脚步更慢了一些。
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着鹤衣,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却一直没说出口。
鹤衣虽然也看出他的心思,但并不多问,只陪着他走到大门口。
叶诤刚一迈出大门,门房的人便将那匹马牵过来给他,他接过缰绳,正要翻身上马,忽又停下,犹豫着回头看了站在台阶上的鹤衣一眼,咬了咬下唇,终于说道:“对了鹤衣,我有一件事想问问你。”
“什么事?”
“皇上在大祀坛为先皇祭奠冥诞的那天,你去哪儿了?”
“我?”
听到他的问题,鹤衣一愣。
叶诤说道:“那天你说,你要去温家找那三爷孙。”
“……”
“可是,怎么我去找你的时候,你不在哪里?”
第2285章 深闺怨妇
叶诤说道:“那天你说,你要去温家找那三爷孙。”
“……”
“可是,怎么我去找你的时候,你不在哪里?”
鹤衣愣了一下,但立刻说道:“哦,我原本是打算把图纸拿到温家去的,但走到半路上,又遇到了一点事,就没去。”
“那,你去哪儿了?”
“自然是去处理事情了。”
“……”
叶诤皱着眉头,看了他一会儿,又问道:“那刚刚,你去哪儿了?怎么一下朝你就马上走了,我在你家门口等了这半日,你才回来。”
“……”
这一回,鹤衣没有回答他,而是笑着看着他。
半晌,说道:“叶诤,我还没娶你过门吧,怎么你这话,就跟那些深闺怨妇一样,我去哪儿都要跟你交代得那么清楚吗?”
他难得开这样的玩笑,若是平时,叶诤早就跟他闹起来了。
但今天,叶诤却反倒没接这个话。
只是微微蹙着眉头的看着他。
鹤衣对上他探究的眼神,叹了口气,然后说道:“好吧,你也知道,我最近是不受皇上重用了,所以心中不快,去城中喝了一点酒。”
“喝酒?”
“是啊,你知道我自己家里是没有酒的,想借酒浇愁也没办法,所以,我到城里的燕子楼去喝了一点酒。”
“……”
叶诤又看了他一会儿。
然后,竟然凑到他身上,左右闻了闻,的确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味。
鹤衣倒也并不避让,甚至还背着双手,一副“随便你”的模样,低头笑道:“上好的女儿红,没骗你吧。”
“……”
“现在,你可以安心了?”
“……”
叶诤又看了他一眼,半晌,才说道:“今后要喝酒,就找我。”
鹤衣笑道:“知道了。”
这一回,叶诤才稍微放下心似得,转身抓着缰绳便要上马,但就在他用力的时候,突然肩膀一松,低呼一声从马磴子上退了下来。
鹤衣急忙上前扶着他。
“怎么了?”
只见叶诤捂着肩膀,眉头紧皱。
像是在忍耐着痛楚。
鹤衣见他这样,又看了看他手捂的位置,然后说道:“是,是那天在大祀坛上受的伤?”
“嗯。”
“不是已经好了吗?”
“好是好了,但有的时候,还是使不上力。”
“那,你还是别骑马了,我让人给你备车吧。”
“不必。”
叶诤站起身来,又晃了晃胳膊,虽然还有点痛,但也不是不能忍耐,他抓着缰绳利落的翻身上马,骑在马背上低头看着鹤衣,说道:“小爷命大,这一点伤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
“……”
“记得,下次要喝酒,找我!”
鹤衣微笑着点了点头。
叶诤便一抖缰绳,座下的马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瞬间便消失在了长街上。
鹤衣站在门口,一直看着马蹄扬起的雪尘都渐渐散去。
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散去。
而骑着马拐出这条长街的叶诤,原本应该直接回家的,可他的眼中突然又闪过了一点亮光,一勒缰绳,调转马头,往城中的方向飞驰而去。
第2286章 一个人喝酒
马蹄阵阵。
不一会儿,叶诤就赶到了喧闹的集市上。
虽然到了冬天,天气寒冷,呵气成冰,而且天色早早的就暗了下来,但北平的街市从来都是越冷越热闹,此刻也是,大街上人来人往,街道两边摆摊的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
还有那些肩膀上搭着毛巾的店小二,也站在门口,殷勤的招揽顾客。
叶诤的马,停在了一座酒楼前。
大门两边挂着两串红灯笼,照亮了门上的匾额,正是刚刚鹤衣口中所说的,燕子楼。
他抬头看了一眼,里面的客人不算多,因为燕子楼算是这城中比较高级的酒楼,酒菜比普通的酒楼精致,也有窖藏多年的好酒,所以来往的客人自然都是非富即贵,也就不那么多了。
他一停下,立刻翻身下马。
大门里跑出了店小二,殷勤的上前接过了他抛过来的缰绳,陪笑道:“官爷要用什么?”
叶诤背着手往里走去。
店小二将马交给了后面的马夫,然后赔笑着跟上来,叶诤一边往楼上走,一边说道:“刚刚,就今天下午,是不是有一个跟我一样,穿着官服的人来这里喝酒?”
那店小二眼睛一亮,立刻道:“官爷说的是鹤衣大人吧。”
“嗯?他真来过?”
“是啊,鹤衣大人这段日子不时到咱们燕子楼来。”
“来喝酒?”
“是啊。”
“一个人。”
“正是。”
“有人陪他吗?”
“这可没有。鹤衣大人喜欢清静,点了酒菜之后就不用小的去伺候。”
“都在什么地方喝?”
“在楼上的雅间里。”
“他一个人,开一个雅间?”
那店小二陪笑道:“鹤衣大人一看就不是一般的人,那一身的仙风道骨,自然不愿意跟外面这些俗人一块儿。所以啊,每一次来,都到那个雅间,咱们掌柜的也就把那屋子留给了他。”
“哦?”
叶诤微微挑眉,然后说道:“带我上去看看。”
“是。”
那店小二殷勤的走在前面,引着他上了楼。
二楼的客人原也不多,靠墙的位置有两排一共八个雅间,都关着门,那店小二将他领到了一个叫做“云岚”的雅间门口,推开门,道:“就是这里。”
叶诤站在门口,往里看了看。
里面也就是一张桌几把椅子,墙上挂着两幅画,墙边还放着一盆菊花,一盆文竹。
简单,倒也雅致。
而且,这个叫“云岚”的雅间是所有的雅间里最靠内的一个,非常的安静,进出也没什么人看见。
叶诤想了想,说道:“你下去,把他喝的酒吃的东西都给本官送上来一份。”
“得嘞。”
那店小二立刻出去忙乎去了。
而就在叶诤走进雅间,关上门的时候,旁边的一个雅间的门打开了。
一个清瘦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很快便走到楼梯口下了楼。
他的脚步很轻,只伴随着一阵轻轻的咳嗽声。
当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的时候,叶诤推开了雅间的房门,站在门口,往外看了一眼。
第2287章 他可能有隐藏的身份
这一天傍晚,天空中又飘起了雪花。
虽然不像之前那样鹅毛大雪,但毕竟是北平的冬天,哪怕只落些碎雪,也是寒风呼啸,寒气逼人。
早早的,大家便做完手上的事,窝进自己的房间里保暖。
有一些轮值的人,自然是避不过,一个个也是拱肩缩背,巴不得把脑袋都缩进身子里,才能暖和一些。
而在这样的风雪天里,一直在寝宫服侍的冉小玉,却穿着一身厚厚的大衣,冒着风雪往御花园走去。
众人虽然不解,但这样冷的天,谁还管得了别人。
所以,也都不多问,路上遇见了,也就打个招呼,倒是冉小玉一路急行,终于赶到了御花园。
远远的,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亭子里。
是叶诤。
他也穿着一件厚厚的风氅,正背着手,看着外面的满天飞雪。
虽然后宫是不能让外男进入的,但因为他的特殊身份,一直都得到了皇帝的特许,可以出入后宫,只是,当他的官位升上去之后,他也并不经常使用了。
毕竟,后宫多了一些陌生的面孔,而自己,也算是位高权重。
闹出什么事情来,前朝后宫都不好看。
今天,还是他第一次跑到御花园,而且让人到寝宫将冉小玉交出来。
冉小玉虽然忙着照顾南烟,但感觉到他这一举动有些奇怪,所以还是在百忙之中抽空过来了,一走进亭子,就不快的说道:“你干什么,这么晚了把我叫过来,我还要照顾娘娘呢!”
叶诤一听到她的声音,立刻回头:“你来了。”
冉小玉上前道:“什么事啊?”
叶诤看了她一眼,笑笑:“没事啊。”
“……”
“就是突然想见见你,所以把你叫过来了。”
“你——”
冉小玉觉得他简直莫名其妙,皱着眉头说道:“你也太无聊了吧,没事把我叫过来,你知不知道,娘娘身边正需要人照顾呢!”
“那——”
叶诤看了她一眼,又笑了笑,道:“那,那你快回去吧。”
他这么说的时候,已经转过身,走到亭子的一边坐下,晦暗的天色下,他的笑容,也透出了几分倦怠,和寂寥。
冉小玉原本是想要过来,如果他有事,就赶紧商量,如果没事,自己还要马上回去的,但听到他这么说,再看到他这个样子,反倒两条腿有些挪不动了。
她想了想,还是走过去,在与他隔了一个人的位置坐下。
说道:“到底怎么了?”
“……”
“出什么事了?”
“……”
“你这么过来把我叫过来,一定是有什么事的,对不对?有事你就说啊,别一个人闷在肚子里,会闷坏的。”
“……”
叶诤迟疑了一会儿,又抬头看了她一眼。
然后说道:“小玉,如果你身边的一个人,你一直很相信他,他也值得你相信,你可以把一切交给他。可是有一天,你突然发现,他可能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他可能有隐藏的身份,隐藏的目的。你会怎么办?”
“……”
听了他这些话,冉小玉的脸色骤然苍白了几分。
第2288章 苦衷
听了他这些话,冉小玉的脸色骤然苍白了几分。
她的目光闪烁着道:“我,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叶诤道:“就是,就是有一个人,他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也有这样的身份,但他可能背地里做的,是跟自己的身份,自己表面上的样子完全背道而驰的事。”
“……”
“如果你的身边有这样的人,你会怎么做?”
冉小玉眨了眨眼睛,沉声说道:“你,你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
“难道,难道你发现,发现你身边的人,是这样的吗?”
“……”
叶诤没有回答她这句话,只是眉头比刚刚蹙得更紧了,脸上的神情也显得更加凝重了起来。
冉小玉的呼吸都停住了。
转头看向他,小心的问道:“你,你说的是谁啊?”
“……”
叶诤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转头看向她,说道:“你,你别管我说的是谁。你就说,如果你遇到了这样的人,这样的事,你会怎么办?”
“……”
冉小玉没有立刻说话。
她的两只手交握着,掌心都拧出了汗来,在这样寒冷的天气,又是四面透风的亭子里,冷汗涔涔让人感觉非常的不舒服。
她迟疑了半晌,才轻声说道:“也许,也许,她有苦衷呢?”
听到“苦衷”二字,叶诤沉默了下来。
他喃喃道:“苦衷?”
“……”
“可他会有什么苦衷?”
“……”
“有什么苦衷,能让他这样做?”
冉小玉在一旁听着,脸上的神情一时一变,原本已经说不出什么了,但看见叶诤纠结的神情,她挣扎了一会儿,又说道:“苦衷,这两个字,原本就是很难说的。”
“……”
“叶诤,这天底下,有太多的悲欢离合。”
“……”
“也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样的运气,从小跟在皇帝的身边,而他还那么护着你,让你当官,给你一条康庄大道。这世上,还有很多人活在爱恨纠缠当中,那种滋味,只怕你是不会知道的。”
“……”
听了她的话,叶诤好像稍稍的醒悟过来了一些。
但再一想,又好像更糊涂了。
他抬起头来看向冉小玉,似笑非笑的说道:“你,你怎么好像对这件事,格外的有感触。”
南烟轻咳了一声,说道:“是你自己问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我不这么说,还能怎么说。”
叶诤想了想,笑道:“倒也是。”
虽然,事情并没有解决,但冉小玉的这些话好歹也让他心里有了一点点的着落,他长长的吐了口气,这才回过神来似得,看了冉小玉一眼,然后说道:“对了,你怎么说得你这么忙。贵妃娘娘搬到寝宫去坐月子,皇上怕有人来打扰了她,让后宫的人都不必每天去请安。你还这么忙?”
冉小玉咬了咬下唇,道:“娘娘病了。”
“什么?”
叶诤睁大了双眼:“病了?什么病?怎么没听说呢?”
眼看着他吓得都站起身来,冉小玉立刻又拉着他坐回到长椅上,轻声道:“你小声一点,要闹得大家都知道吗?”
叶诤道:“贵妃病了,不闹得大家都知道,难不成还得保密?”
“……”
“到底怎么了?”
冉小玉叹了口气,便将前两天在御书房发生的事,连同薛运的事,全都告诉了叶诤。
叶诤听着,眉头都拧了起来。
沉沉说道:“所以,贵妃娘娘其实是代那个念秋受过?”
“算是吧。”
“……”
“虽然娘娘自己也说,是她管教不严,才会闹出这样的事来。但,但你该知道的呀,人心隔肚皮,我们下面的人怎么想,她怎么会知道?”
“……”
叶诤沉默了一下,道:“话是没错。”
“……”
“但毕竟,念秋是归娘娘管的,她自然也是有管教不严之处。若是她平日里不对着薛运表现出那么大的敌意,你们下面的人,怕是也想不到对薛运下手吧?”
听到他这话,冉小玉也无言以对。
的确,这是南烟第一次,对一个完全没有加害过自己的人产生敌意。
叶诤说道:“贵妃跟普通的女人可不同,普通的女人就算要干坏事,顶多也就是自己家里那两三个人,可贵妃娘娘——如今大行皇后薨逝,她就是后宫的万人之上,她一句话,都可能天翻地覆的。”
“……”
“该小心些呀。”
“……”
“我以前还不觉得,但如今自己当了官,一道奏疏,一个谏言,影响的就是万千黎民,我才知道,权力越大的人,越该自我警醒这个道理。”
冉小玉叹了口气,垂下头去。
叶诤又说道:“不过,病也该是那个薛运病啊,怎么娘娘又病了?”
冉小玉轻声说道:“那天,娘娘从御书房回来之后,人就一直恍恍惚惚的,这两天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今天早上,一直瘫着起不了床,我一摸,才发现她也烧起来了。”
“她也发烧了?”
“是啊。”
“请太医了吗?”
“她不让,汪白芷本来每天要来请平安脉的,都被她敷衍了回去。”
听到这话,叶诤苦笑了一声。
道:“咱们娘娘,又跟皇上赌上气了。”
冉小玉道:“她赌不赌气的,我不管,可她这么着,伤的是自己的身子呀。她如今还在坐月子呢,这样落下病根,将来可怎么办?”
叶诤没有说话,只看着外面的满天飞雪。
天色越来越暗,风也越来越急。
他突然站起身来,说道:“罢了,天色也晚了,你早些回去照顾娘娘吧,你说得对,她的身子要紧,如今正在坐月子,若真的落下了病根,将来可不好办的。”
冉小玉也起身看着他。
眼神中闪烁着一点不定的光芒,说道:“叶诤,那你之前说的那个——”
叶诤说道:“无妨,我自己会想办法。”
“……”
“没什么能够难得了我。”
说完,他对着冉小玉笑了笑,伸手抚上她的肩膀,说道:“你好好回去照顾贵妃娘娘吧。”
“嗯。”
冉小玉又看了他一眼,带着几分不舍,转身走了。
冉小玉离开后,叶诤叹了口气,也转身,却是朝着御书房走去。
第2289章 早一点抓住这只手
夜色中,整个皇宫都陷入了晦暗,只有御书房的灯还亮着,而且是灯火通明。
不过,叶诤走过去的时候,却并没有听到皇帝和大臣们商议国事。
反倒听到了一阵孩子的声音。
“咿呀,咿呀呀。”
奶声奶气的声音,让人的心一下子就从寒冬的僵冷里苏醒过来一般,叶诤的呼吸都软了一下。
而随即,就听到了一个平日里刚硬的声音,却用难以想象的温柔口吻说道:“好了,不要闹了。”
“咿呀。”
“乖乖的睡觉。”
“咿呀呀。”
“不然朕——父皇生气了啊。”
“哎……咿呀呀。”
“父皇生气可是很厉害的,要打你的屁股,知道不?”
叶诤听着这话,忍不住扑哧一笑,里面的人立刻听到了声音,扬声道:“谁在外面?叶诤?”
一听这口吻,比刚刚的严厉了不知几千万倍。
叶诤在心里悲叹了一声:只有新人笑,谁见旧人哭。
然后推门走了进去,就看见祝烽坐在桌案后,一只手拿着御笔正在批阅折子,可一只手里还抱着小皇子成钧,忙得不亦乐乎。
他忙叩拜道:“皇上,微臣觐见。”
祝烽一只手托着那沉甸甸的襁褓,轻轻的拍着,正被这孩子闹得焦头烂额,见他进来了,便不耐烦的说道:“大晚上的,朕又没传召你,你跑进宫来干什么?”
“微臣……”
见他结结巴巴的,又一想,祝烽便明白了:“去见冉小玉了?”
叶诤挠了挠后脑勺:“嘿嘿。”
祝烽嗔了他一眼,说道:“朕可还没许你们,你们两个都规矩些,别给朕做出丢人的事来,不然,不管你是谁,也不管她是跟贵妃的,朕都严惩不贷!”
“皇上这话说的,微臣跟她又不是三岁小孩,还用这么警告么。”
“……”
“微臣只是,有些事,想来跟皇上说道说道。”
祝烽看了他一眼,倒也没不耐烦,冲着一旁的椅子努了努嘴,叶诤便自己跑过去坐下了。
祝烽道:“什么事要说?”
叶诤的脸色稍微正经了一些,说道:“是,关于这一次桑农闹事。”
祝烽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你又跟那些朝臣们一样,想要朕减少对越国生丝的购买,去填补这些桑农的亏空,是吗?”
叶诤说道:“大的举措,微臣相信,皇上心中有数。”
“……”
“皇上若坚持要从越国那边买生丝,微臣不敢说一个‘不’字。”
“……”
“只是,桑农闹事,不能不提防着。”
他说着,脸色微微的沉了一些,道:“皇上不是不知道,有些人一直在暗地里,从西北的沙州卫,到京城的大祀坛,这只手伸得太长了。”
“……”
“若不早一点抓住这只手,把人从黑暗中拉出来,还不知道他要闹出多少大事来。”
祝烽看了他一眼。
道:“你是说,桑农闹事,可能是有人在背后挑唆?”
叶诤谨慎的说道:“可能是。”
“……”
“微臣更担心的是,就算不是挑唆,但这件事已经闹起来,未必不会成为某些人下一个挑衅皇上的办法。”
第2290章 册封薛运,给她瞧瞧
“微臣更担心的是,就算不是挑唆,但这件事已经闹起来,未必不会成为某些人下一个挑衅皇上的办法。”
“……”
祝烽的眼神微微一闪。
的确,背后的这个人,他的势力很大,手伸得很长,但目前看来,实力却还不够。
至少,还不足与朝廷一战。
所以,东边有事东边挑,西边有事西边挑,想要在最大程度上耗费自己的心力,而这个人,好坐收渔人之利。
不过这样,倒是有趣。
祝烽的脸上流露出一丝阴沉的笑意,沉默了半晌,冷冷道:“这个人一直在幕后,派出的,也都是一些棋子,光是找到这些棋子,完全没用。”
“……”
“他越肯出手,越好。”
“……”
“抓住他的这只手,才能把他从黑暗中拉出来。”
叶诤急忙说道:“微臣也是这个意思。”
祝烽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眯了下眼睛,顿时明白过来,道:“怎么,你想去处理那些桑农闹事的事?”
叶诤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嘛。”
祝烽想了想,说道:“现在事情还不算大,况且,那个人也未必就要借着这件事动手。你不必这么着急。”
叶诤说道:“若真是呢?”
“……”
“若真是的话,微臣要向皇上请命的哦。”
祝烽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会儿,才摇摇头道:“你就这么想往外跑?那个人的实力虽然不强大,但阴谋诡计实在太多了,让你去——”
叶诤立刻说道:“皇上对微臣不放心?”
祝烽瞪了他一眼。
然后冷冷说道:“朕是怕你有什么三长两短的,冉小玉要在宫里翻天的。”
听到这话,叶诤的眼睛亮了一下。
立刻撇了撇嘴,说道:“她啊,一心一意都在贵妃娘娘的身上,哪还管微臣?”
听到这话,祝烽的脸色微微的动了一下。
但下一刻,他又低下头去,轻轻的哄了哄襁褓中的小成钧,然后道:“她一心一意为贵妃,自然是好的。”
叶诤小心的瞧了他一眼,然后轻咳了一声,大义凛然的说道:“太一心一意了,也不好吧。这人啊,一旦一心一意,就怕心眼给什么东西糊了,脑子可就废了。”
“……”
“人的脑子一废,做出什么败德行的事来,还觉得自己大义凛然呢。”
“……”
祝烽听到这话,眉尖微微一挑。
这话,明显话中有话。
他抬起头来看向叶诤,目光闪烁:“你要说什么?”
“这,微臣说了,可皇上千万别动怒啊。”
“有话就说,少在朕跟前拐弯抹角的。”
叶诤便走上前去,将冉小玉告诉他的话,都细细的跟祝烽说了。
祝烽听着,脸色沉了下来。
一时间,整个御书房的气氛都变得沉闷了起来,襁褓中的小皇子成钧仿佛也感觉到了什么,之前还吵吵嚷嚷的,这个时候,睁大了乌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父皇。
过了许久,祝烽慢慢说道:“所以,事情是那个叫念秋的丫头做的。”
“没错。”
“她,身为堂堂贵妃,却为一个奴婢顶缸。”
“是啊。”
“生了病,还故意不让太医医治。”
“是啊。”
“她,这是要干什么!”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握着御笔的手不由的一用力,就听“啪”的一声,笔管直接给他捏断了,朱砂顿时染了一手。
叶诤吓得一抖,站得溜直。
而那朱砂四溅,竟洒了几滴在襁褓中的小皇子成钧的脸上,他像是被吓了一跳,睁大了乌溜溜的双眼,原本咿咿呀呀的,这个时候安静了下来。
祝烽低头一看他,立刻道:“怎么,吓到了?”
“……”
“别怕别怕,父皇不是要打你。”
原本他还担心孩子给吓到了,但下一刻,却见小成钧皱起眉头,发出呜呜的声音,好像一头小老虎。
他不但不怕,似乎还兴奋了起来。
祝烽一愣。
只见两只小手从襁褓里伸出来,不停的一抓一抓的,他下意识的低下头去,那孩子就抓着他的下巴,虽然在一个婴儿来说,算是有力气了,但对他而言,也就是挠了挠。
而着孩子的嘴里,还咕噜咕噜个不停。
像是在说什么。
祝烽低着头,认认真真的看了他好一会儿。
叶诤也伸长了脖子去看。
沉默了半晌,祝烽突然道:“玉福!”
玉公公急忙从外面走了进来,祝烽道:“把皇子带下去洗洗脸,天色不早了,他也该睡了。让人守着,别半夜又尿了。”
“是。”
玉公公急忙上前,接过还不断蠕动的小皇子的襁褓,又溜了叶诤一眼,转身出去了。
等到孩子被抱走了,祝烽才又抬头看向叶诤。
虽然仍旧面色沉沉,但气息,倒是比刚刚平息了一些。
他说道:“这件事,都是冉小玉告诉你的?”
“是。”
“若她不说,贵妃也就打算一直瞒下去?”
“恐怕是的。”
“她,想要干什么?!”
眼看着祝烽的脸色又难看了起来,叶诤转了转眼珠,凑上前说道:“皇上,这,这可是欺君之罪呀!”
“……”
“皇上,贵妃娘娘也太不像话了,她把自己搞得这么委屈,分明就是给皇上难堪嘛。”
“……”
“还生了病不肯传唤太医,哼,现在她可是在坐月子,要是落下了病根,将来身体再不好,岂不成了皇上的罪过。”
“……”
“再说了,就算皇上把薛运留在御书房,又怎么了?当初贵妃娘娘还做尚宝女官的时候,不也经常在武英殿那边过夜嘛,皇后也没管她呀,如今她倒是管起别人来了。”
“……”
“皇上就册封了薛运,给她瞧瞧呗!”
祝烽瞪了他一眼,沉声道:“你胡说些什么!”
见他这样,叶诤眨了眨眼睛。
而接着,他又苦口婆心的说道:“皇上,女人不能光宠啊。”
“……”
“就像冉小玉,微臣要是再软一点,就要被她骑在头顶上了!”
他话音刚落,祝烽突然起身,话也不说,直接走出了御书房。
叶诤急忙上前,追到门口,看见祝烽直直的朝着寝宫的方向走去,他吐了吐舌头,笑嘻嘻的走了。
第2291章 惩罚
祝烽脸色沉沉的一路走到了寝宫,刚一走进园门,迎面就看见那个叫念秋的小宫女端着一盆水走了出来。手机端
她一抬头,看见皇帝,顿时吓得睁大了双眼。
“皇,皇……”
祝烽的脸色一沉,冷冷的看着她,念秋被他充满威压的目光吓得两腿都软了,手里的水盆都差一点落下,急忙跪在他的脚边。
“皇上,奴婢拜见皇上。”
祝烽冷冷的瞥了她一眼。
这个丫头,他依稀记得,是当初册封南烟为贵妃,他不放心宫中那些老人,从新人里给她提拔的这一个,因为是靠近南烟的人,还特地让玉公公他们查验了一番。
这个丫头,家世清白,也没有什么劣迹。
所以才放心的让她跟到南烟的身边。
却没想到,这么多年来,彤云一直谨慎妥帖的护着南烟,冉小玉也在南烟的教导下变得成熟稳重了起来。
可她……
却往下流走。
眼看着她跪在自己脚下,瑟瑟发抖的样子,祝烽几乎按捺不住想要一脚踢翻她。
但终究,还是忍了。
只沉沉说道“贵妃呢?”
“贵,贵妃娘娘,娘娘她,她,她病了。”
祝烽微微眯了一下眼睛,说道“贵妃病了,那你们在干什么?”
“这——,奴婢失职。”
“如此粗心大意,朕岂能饶你!”
说完,侧过脸去吩咐道“拖下去,打二十板子,扣她半年的银米!”
身后的小顺子急忙道“是。”
一声吩咐,几个小太监立刻上前来,将念秋拖了下去,念秋还要求饶,祝烽冷冷说道“哭一声,多打十板!”
“……!”
念秋一听,吓得咬紧了下唇,顿时不敢叫喊了。
人被带走了。
祝烽看着那凌乱的脚步声远去,这才沉沉的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然后继续往前走,推门走进了寝宫。
冉小玉正坐在床边,好不容易帮南烟将体温降下来了一些,人也舒服点了,她刚松了口气,回头就看见大门被人推开。
谁,不说一声就闯进来了?
她立刻起身走过去,却见祝烽站在门口,顿时惊得睁大了双眼“皇——”
祝烽不等她反应过来,也不等她跪下行礼,只沉沉道“出去!”
“……”
冉小玉还愣着。
贵妃不让任何人告诉皇帝自己的病情,所以这两天,皇帝也赌气没过来,但这一回,怎么突然就来了。
难道是,刚刚自己跟叶诤说的那些话,他转头就告诉祝烽了?
这么一想,冉小玉也回过神来,急忙对着祝烽屈膝行了个礼,又回头看了还躺在床上的南烟一眼,然后匆匆的从祝烽的身侧走了出去。
一出门,就感觉冷风袭面。
而寝宫的大门,在背后被沉沉的关上了。
冉小玉的脚步停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因为南烟不能见风,窗户也紧闭着,只能隐隐的看到烛火摇曳,祝烽那高大的身影投影在窗户上,正慢慢的朝床边走去。
冉小玉在心里道这个叶诤,真是大嘴巴!
这么想着,却又忍不住一笑。
转身走了。
第2292章 朕叫你过来!
祝烽原本气势汹汹的朝着寝宫这边过来,但,在进入寝宫,一步一步的靠近床榻的时候,他的气势,却又一点一点的缓和了下来。
当走到床边,看着窝在被子里那个消瘦的人影的时候……
什么气都没有了。
只看着烛光下那张苍白的,满是汗水的小脸,他的气息都软了下来。
而南烟……
虽然病着,高烧不断,但她的脑子还是很清醒,甚至在冉小玉离开寝宫,祝烽一步一步靠近床榻的时候,她就已经听出了他的脚步声。
知道,是他来了。
她闭上了双眼,将脸偏向一边。
甚至,连身子也蜷缩着,偏向了靠墙的那一边。
不过,她这么做的时候已经晚了,祝烽早已经看见了她,看见她蜷缩得像一只虾米似得背对着自己,他的眉头皱了一下。
沉沉道:“过来。”
“……”
不应。
高大的寝宫里,只能听见他低沉的呼吸声,而南烟的呼吸,已经细不可闻。
到底还病着。
祝烽深吸了一口气,又说道:“朕叫你过来!”
“……”
仍旧不应。
祝烽的眉头拧了起来。
就算,她是代人顶缸,但也并不代表这件事她没做错。管教不严,加上欺君之罪,她好像还没弄明白,自己不是来哄她!
他沉沉说道:“怎么,你还要跟朕这么硬扛下去?!”
“……”
“还是你不知道,欺君之罪是个什么罪名!”
南烟一只手紧紧的抱着被子,咬了咬下唇,轻声说道:“该怎么罚,妾自会领罪。但好歹,皇上给妾留个体面,不必亲自过来惩罚吧。”
“……”
“将来该如何,妾自领。”
“那,你现在想要怎么样?”
“皇上还是先回去吧,妾,妾想要冷静一下。”
“冷静?”
祝烽的气息一沉,突然伸出手去。
南烟的呼吸都紧了一下。
若祝烽真的要对自己动手什么的,现在她这个样子,还真的是连抵抗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滑动了起来。
“哎……?”
南烟一惊,急忙回头一看,却见自己已经被祝烽拉到了他的面前。
原来祝烽伸手,竟然不是抓自己,而是直接拉着床褥,将睡在上面的她,连同枕头被子,一整个的扯了出来。
毕竟,她睡的地方就在大床中央,伸手也不好抓的。
南烟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而祝烽已经连带着被子将她一把抓了起来。
这一下,两个人也不可避免的对视了。
一对上他沉沉的,如同捕食的老虎一般强悍的目光,南烟的心都颤了一下,立刻要低下头去,而祝烽一只手抓着她,另一只手直接朝着她的脸伸了过来。
顿时,眼前一黑。
南烟下意思的闭上了眼睛,就感觉额头上被抚了一下。
祝烽宽大的手掌覆在她的额头上,冷汗顿时湿了一手,也感觉到掌心下,她的体温还有些高,看来这几天,也是受了些折腾。
祝烽沉沉道:“烧成这样,冷静?”
第2293章 想要皇上一句话
祝烽沉沉道:“烧成这样,冷静?”
“……”
“你要是烧成炭了,烧成灰了,朕就相信你能冷静。”
“……”
南烟咬着下唇,过了许久,才哑着嗓子说道:“妾自己是烧不成炭,也烧不成灰的,只有皇上,能将妾挫骨扬灰。”
祝烽皱着眉头看着她,说道:“你还要跟朕犟,是不是?”
南烟偏过头去,不说话。
房间里只有一盏烛火,却偏生是在床的另一边,微弱的烛光被祝烽高大的身形一挡,床上几乎已经是漆黑一片了。
可她的眼睛,却格外的亮。
大概是因为发烧的人眼睛都是湿湿的,透着泪光,此刻祝烽也能看到她的眼睛微微的闪烁着,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却咬着牙,一句都不肯再说。
原本因为她的倔强,又有些怒意的祝烽,这个时候长出了一口气,将声音缓和下来,说道:“好了。”
“……”
“你也不想想,自己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还这么着?”
“……”
“你是想让孩子有样学样是吗?”
“……”
听到这句话,南烟的深吸微微一窒,再转头看了祝烽一眼,总算,僵持的神情有所缓和,祝烽这才将她从被子里捞出来,扶着她靠坐在床头,又重新将被子理了理,盖在她的身上。
只是这几个动作,都能感觉到南烟身上那闷热的气息。
他又伸手摸了一把她的脸,仍旧是汗湿不已,于是说道:“叫汪白芷过来看看。”
南烟忙说道:“不要。”
“嗯?”
眼看着祝烽的脸色又沉了下来,南烟才说道:“已经退了不少了。”
“……”
“大半夜的把人叫过来,不知道的,还当妾这里出什么大事了。”
“你以为这是小事?”
“……”
“你知不知道你在坐月子,如果这个时候落下病根,将来是要跟你一辈子的。你想让朕歉疚一辈子?”
南烟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沉默了半晌,才低声嘟囔道:“哪有那么严重。再说了,彤云一直守着妾,有她的医术在,不过发个烧而已,哪里就落下病根了。”
“对了,彤云。”
提到这个,祝烽的脸色又沉了一些,说道:“她也这么不听话,看来,她也该罚了。”
“也?”
南烟听到这话,微微一愣。
立刻,就听到外面寂静的夜色中,远远的传来了人惨呼的声音。
听声音,像是念秋。
她顿时惊愕的睁大了双眼:“皇上,皇上你——”
祝烽道:“打她,是小惩大诫。”
“……”
“你身为贵妃,欺君之罪,该怎么罚?”
这个时候,南烟哪里还顾得上自己要怎么受罚,她倒是从来都不怕皇帝罚自己,尤其是现在,皇帝已经到了跟前,她多少也明白怎么回事了。
急忙说道:“皇上饶了她吧。”
“……”
“妾会教导她,她知道自己错了。”
祝烽冷冷道:“晚了。”
“……”
“等她挨完这二十板子,再被扣掉半年的银米,自然更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
“不过,她知不知道,也无所谓了。”
祝烽冷冷的说道:“这样的人,也不配留在你身边,若她的言行影响到了朕的女儿,教坏了朕的女儿,朕就算诛了她九族也不能弥补。所以,朕绝对不能让这种会戕害无辜的人跟在身边。”
南烟吓坏了,急忙说道:“皇上,皇上不要。”
“……”
“她知道错了,她已经认错了。”
“……”
“皇上,总不能一次就将她判死,也要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不是吗?”
祝烽说道:“别的,都可以。”
“……”
“但你的身边,心平的身边,不能有这样的人。”
南烟急了,撑着绵软的手臂挣扎着要从床上起身,对着祝烽跪下去,祝烽眉头一皱,立刻抓住了她:“你干什么?”
南烟说道:“皇上,说到底是妾管教不严,皇上打了她的板子,又罚了她半年的钱粮,也就够了。”
“……”
“妾会好好教导她,不让她再犯之前的错。”
说话间,外面的惨呼声已经消失,显然,二十板子打完了。
不一会儿就听到了小顺子的脚步声。
他跑到门口,自然也不敢贸然进来,轻声说道:“皇上,板子已经打完了。”
祝烽沉沉的出了一口气,正要发落,南烟一急,反手抓住了他的手。
“皇上!”
虽然退了烧,但她的掌心还是热的。
这么一抓祝烽的手腕,就像是被烙铁烫了一下似得,祝烽倒是没立刻弹开,只是微微蹙了一下眉头,又低头看着她发红的眼眶,和满是泪光的,亮晶晶的眼睛。
手都烫成这样,可见这两天,有多难熬了。
看着她这样,祝烽的眉头都拧成了一个疙瘩,沉默了半晌,终于咬了咬牙,说道:“把她拖下去让她养伤,养好了,再到贵妃跟前服侍。”
“是。”
小顺子立刻领命走了。
听到祝烽这么吩咐,南烟一口气总算缓了过去,顿时整个人都软倒了,祝烽急忙伸手抱着她,将她抱回到床上。
她这一急,又出了一身的汗。
烧了这两天,原本已经没剩多少体力,现在更是连靠坐在床头的力气都没有了,祝烽见她这样,索性自己坐在床头,让她躺在自己的怀里。
感觉到紧贴着后背的胸膛。
是最熟悉的感觉,那么坚实,又那么温暖,甚至还能感觉到随着心跳呼吸,感觉到他的胸膛有力的起伏。
南烟不由得,眼眶有些发热。
这,明明是那么熟悉的感觉,但又好像,已经很陌生,很久没有感受到了。
她低着头,尽量不让他看到自己泪水涌上来的样子。
祝烽,却将她一丝一毫的变化,都尽收眼底。
轻声道:“怎么了?”
“……”
“朕不是如了你的意了吗?怎么还不开心?”
“……”
“还是说,你要朕向你认错?”
南烟咬了咬下唇,哑声说道:“妾不敢让皇上认错,这一次的事,是妾管教无方,是妾之过。”
“……”
“但妾,只是想要皇上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