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9章 清泉
“朕的指头都快拔不出来了。”
“……”
南烟已经快被祝烽这个“傻父亲”给逗乐了。想想他的身份和身手,在战场上纵横驰骋,甚至是杀人无数的,就这么一个跟猫崽子一样的小婴儿,抓着他的指头,居然好意思说拔不出来。
果然,当爹的看儿子,怎么看都有光环吧。
在他的眼里,这孩子做什么都好。
南烟故意道:“皇上也太偏心了,以前心平生下来的时候,皇上也没这么夸过啊。”
祝烽道:“你懂什么?”
“……”
“朕不要心平力气大,更不要她会什么。她这一辈子,乖乖的当朕身边的小公主,快快乐乐的过一生就对了。”
“……”
“可这小子,他不行。”
“……”
“他得跟朕一样,轰轰烈烈的活一辈子,做他该做的事,负他该负的责任,这样,才算没白来这人世一遭。”
说着,他对着襁褓中的小婴儿笑道:“朕知道,你是可以的。”
“……”
“唔,果然有力气,看看,把朕的指头都抓红了。”
南烟已经对他有些无语了。
但,听着他的话语,心里还是有些感怀。
的确,好男儿这一生,就应该去做自己该做的事,哪怕失败,哪怕受伤,也要勇往直前,也要无怨无悔。
其实,女孩子又为何不可呢?
只是这话,她不敢跟祝烽说的,谁要是敢让心平受累,他只怕是要活撕了人家。
不过……
看祝烽看着成钧的时候,眼睛里流露出的温柔,简直比春水都更柔。
南烟在一旁看着,脸上也浮起了温柔的笑意。
这个傻父亲,现在是最幸福的时候吧。
南烟笑道:“好了,皇上让妾抱一会儿嘛,这几天一直都是皇上抱着,妾才第一次看到呢。”
祝烽道:“等朕再跟他玩一会儿。”
说着,便试着要抽出自己的手指头,而襁褓里那双小手立刻用力的抓住他,不让他抽走,他哈哈大笑起来,道:“看看他,多厉害。”
南烟直摇头。
人常说一孕傻三年,可自己感觉自己还算正常,反倒是这个当爹的,就没正常过。
她已经不想理会了,只拿手放在桌上,撑着脑袋,有些无聊的看着那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玩耍的样子。
玩了一会儿,小成钧在襁褓里突然挣扎了起来,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祝烽眉头一皱,道:“他怎么了?怎么要哭了?”
“啊?”
南烟一听,急忙也起身过来,果然看见孩子在轻轻的挣扎着,小脸皱成一团。
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
她说道:“是不是襁褓裹得太紧了,他难受?”
说着,她便要转头叫人进来。
孩子的事,自然也是有专门的嬷嬷和宫女照应的。
可是祝烽不等她叫人,一听她这么说,立刻起身将孩子放到卧榻上,一边解开襁褓,一边说道:“都是下面的人服侍不尽心,朕回去要——”
话没说话,襁褓已经解开。
就看见一股“清泉”,从襁褓里射了出来,直接喷在了他的身上。
“……!”
第2250章 一次垂眸
就看见一股“清泉”,从襁褓里射了出来,直接喷在了他的身上。
“……!”
祝烽一下子睁大了双眼。
而南烟在一旁看到这情形,愣了一下,突然回过神来。
祝烽,居然被童子尿淋了一身!
“噗——”
她差一点忍不住大笑,幸好记得此时还是大行皇后的丧仪期间,只能勉强捂着嘴,将脸偏向一边。
祝烽自己也愣住了,低头看着自己胸前湿了一大片,又转头看见自己的贵妃捂着嘴极力憋笑的样子。
“……”
沉默了半晌,他又好气又好笑的道:“这臭小子,又能吃又能拉。”
而那躺在襁褓里的小娃娃,尿完之后,居然还对着他嘿嘿了两声。
南烟憋着笑,急忙拿出手帕过来,要帮祝烽擦拭,祝烽却伸手挡住了她,只说道:“赶紧把襁褓给他裹上,别让他着凉了。”
“是。”
果然,当爹的眼里只有孩子了。
南烟应着,一边过去给孩子裹襁褓,一边又抬头对外面道:“来人,给皇上更衣。”
守在门口的小顺子急忙走进来,一见皇帝一身狼狈的样子,吓得急忙叫人拿了衣裳过来,稍事清洗了一番,便给祝烽换上了。
祝烽换上了衣服,又背着手走过来。
这一下,襁褓里的成钧更精神了,两只小手握在一起,小指头不停的抓呀抓呀,对着他嘿嘿的笑着。
祝烽也难得的,露出了笑容来。
南烟抱起沉甸甸的襁褓,苦笑着道:“这孩子,从小就这么无法无天的,长大了还得了?”
祝烽道:“就是要这样才好。”
“……”
“男孩子,若不肆意纵情,每天被关在笼子里唯唯诺诺的,有什么意思?”
南烟道:“就算是这样,也得听话,不能没个正形。”
说着,她对着襁褓里那张红扑扑的小脸,柔声说道:“你将来长大了,得听父皇的话,听母妃的话。”
“……”
“也要听哥哥的话。”
听到这话,祝烽看了她一眼。
倒也没说什么,只说道:“今晚的事,你交代下去了吗?”
南烟忙道:“已经去思善门那边交代过了,魏王也让人安排下去了。”
“那就好。”
|
蓉儿回到延禧宫偏殿的时候,沈怜香正眉头紧锁的坐在床边,一看到她进来,立刻问道:“怎么样?”
蓉儿上前来行礼,说道:“婕妤放心,豆儿那边已经处理了。”
“怎么处理?”
“他被逐出宫去,奴婢想办法给了他一笔钱,他得了钱,欢欢喜喜的走了,那件事也绝对不会泄露出去的。”
“芙儿呢?”
“在下面养伤。奴婢看了看,只是打裂了嘴角,幸好没伤到别的地方。”
听到这话,沈怜香才松了口气。
蓉儿看着她的脸上还有几道红肿的指印,忙说道:“婕妤的脸上还伤着呢,奴婢来为婕妤上些药吧。”
“嗯。”
蓉儿取了药膏来,小心的帮她敷在脸上。
那药膏是精心炼制的,微微透明,敷在脸上倒也看不出来,还有些清凉,沈怜香立刻感觉好多了。
可她的眉头,仍旧紧锁着。
蓉儿收起药盒,看到她这样,轻声问道:“婕妤怎么看起来还是忧心忡忡的?”
“……”
“僖嫔——哦不,阮婕妤,她不是被贬下来了吗?”
“……”
“婕妤故意让豆儿去说那些话,就是为了不让她踩在咱们的头上作威作福,现在,她跟婕妤的品级一样,也算是大功告成了呀。”
“……”
沈怜香没说话,眉头皱得更紧了。
的确,她花了大价钱,买通豆儿让他故意去思善门惹恼阮眉身边的人,故意跟他们大打出手,就是为了牵出皇帝,让他看到阮眉在大行皇后的丧仪期间如何的任意妄为,也借机将那些事说给皇帝听,让他知道自己的功劳。
其实原本,她并不打算这么快出头的。
谁都知道,棒打出头鸟,尤其是在这后宫,且不说阮眉是个什么样的人,单单听说过去贵妃对付宫中嫔妃的手段,就足以震吓他们,让他们不敢有妄想。
可是,在几筵殿上,皇帝对自己的那一次垂眸……
仅仅是一次,就让她刻意平静的心湖,泛起了滔天巨浪。
面对那张英俊的脸,那高大的身影,和他深邃又漆黑的眸子,没有人不动心的。
她,动心了。
谁的青春不是青春?她也是二八年华的女子,为什么要在这样繁花似锦的后宫里,孤孤单单的,甚至冷冷清清的度过自己的青春年华?
又为什么,要屈从与那些蠢笨不堪的女人。
她明明,比她们都好,比她们都聪明。
所以,她打破了自己原定的计划,不再隐身于阮眉的身后,她要将自己苦心做了的事都告诉皇帝知道,让他知道,在后宫中,不仅只有贵妃一个人聪明会做事,她也一样。
而现在……事情,似乎也是按照她的预料发生的。
因为治下不严,加上在大行皇后的丧仪期间动用私刑,对自己和芙儿动手,阮眉被削了嫔的封号,成了跟自己一样的婕妤。
这样一来,她就不用仰人鼻息了。
可是,可是……
为什么心里却还是有不安呢?
难道,是因为贵妃对自己的态度?
在大行皇后的丧仪期间,出了这么大的事,贵妃在处理自己的时候却显得很冷淡,若是她封赏自己也罢。甚至,因为自己在皇帝面前露了脸,严惩自己也好——当然,严惩是最好的,她才能看到皇帝对自己的态度。
那一天,在几筵殿上,皇帝已经对自己留心了,若贵妃真的严惩自己,皇帝会有所表示吧。
可是,沈怜香期盼的一切,都没发生。
贵妃只是不痛不痒罚了她一个月的俸禄,这在后宫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所以,连皇帝也没说话。
她,她是故意的吗?
难道,她已经看出来自己想要引起皇帝的注意,故意这样做,让自己没办法出头?
若是这样的话——
沈怜香用力的抓紧了自己的衣角,暗暗道:都已经到了这一步,我连自己的保护伞都丢了,又岂能回头呢?
第2251章 病态
这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眼看着太阳西斜,在思善门内为大行皇后哭灵的王公命妇也都纷纷的起身返回各自的家中,唯有一个人,留了下来。
便是许家大儿媳,许世宗的妻子顾氏。
其实算起来,她并非王公命妇,因为她的丈夫不在朝中任职,自己也没有诰命加身,但因为她是皇后的长嫂,还是将她带到了思善门来守灵。
对于宫中的一切,她都显得陌生而谨慎。
当其他的王公命妇全都离开之后,红墙中便只剩下她一人,这时,一个清瘦的宫女提着灯笼走了过来,对着她俯身一拜。
“许夫人。”
顾氏看着那宫女年轻貌美,衣着神态也不同普通的宫女,便问道:“不知这位女官是——”
那宫女笑道:“奴婢是在承乾宫服侍的云笺,魏王殿下让奴婢过来接夫人往承乾宫去。”
“哦。”
顾氏点点头,跟着她走了两步,又问:“那,我夫君和小叔他们呢?”
云笺一边领路,一边说道:“在另一条路,魏王殿下派人去接了。”
“那就好。”
昏黄的暮色中,他们行走在狭长又曲折的红墙内,顾氏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不一会儿,眼前豁然开朗,她看到了一座华美又宽敞的宫殿。
云笺道:“这里便是承乾宫了。”
顾氏点点头,刚往前走了两步,就听见旁边那条路上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咳嗽声。
转头一看,却是许家兄弟许世宗和许世风,由一个小太监领着,往这边走过来。
走在前面的,自然是身材高大的许世风。
他穿着一身丧服,虽然简单,但也透着一点武人的凛凛威风来。
反倒是他身后的兄长,许家的大哥许世宗,他的身材也很高,却并不高大,反倒非常的消瘦,甚至显得有些形销骨立。一身丧服穿在身上,竟也并不比他的脸色白多少。
他消瘦的脸庞上,常年透着病态,走不了两步,便捂着嘴轻咳两声。
她急忙上前:“夫君。”
许世风看到她,立刻拱手行礼:“大嫂。”
顾氏只对着他点了点头,关切的对着丈夫道:“你怎么样?是不是又犯病了?”
许世宗轻轻的摇头:“还好。”
他的容貌,跟许世风相似,若在正常时看来,应该也算得上是个美男子,但因为过分的消瘦和病态,眼底大片的阴翳和高耸的颧骨,形貌就比许世风差太多了。
唯一出色的,便是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格外的亮。
生在那张脸上,倒像是抹布上镶嵌了两颗珍贵的明珠,令人一眼难忘。
顾氏轻声道:“你若是不舒服,就跟皇上说一声,回家休息可好?”
许世宗只摇了摇头:“皇上的命令,岂能拒绝?”
“可你的身子——”
“好了,我自己知道。”
说话间,他又接连咳嗽了两回。
许世风在一旁,轻声说道:“大哥大嫂,咱们还是先进去吧,外面风大,大哥也受不起。”
“嗯。”
于是,一行人便进入了承乾宫。
在走进去的时候,许世宗往后看了一眼。
第2252章 家宴
在走进去的时候,许世宗往后看了一眼。
暮色中,红墙碧瓦,寂静的矗立着。
许世风感觉到他的驻足,也停下来问道:“大哥,怎么了?”
“没什么。”
许世宗轻咳了两声,转身跟着他们一起走了进去。
而在承乾宫外,红墙后的角落里,冉小玉正捂着胸口,有些心有余悸的喘了口气,再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去,他们已经进入了承乾宫了。
她轻声道:“好险。”
刚刚,她偷偷来这里观视,以她的敏捷身手,宫中少有人能发现她的行踪,更何况,她只是安静的站在那么远的地方看,连许世风都没发现。
却没想到,许世宗差一点发现她。
这个看起来病恹恹的人,竟然有这样敏锐的感知。
而且——
他的眼睛,好锐利。
冉小玉又缓过一口气,在看了看承乾宫中已然灯火通明,立刻转身,往寝宫那边跑去。
而许世风他们进入承乾宫后,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有人在说话。
“殿下,你别太难过了呀,皇后娘娘若看到你这样,也会放心不下的。”
几个人都一愣。
那,是许潇潇的声音。
连她也被带进宫来了。
许世宗他们走到正殿门口,果然看见祝成轩坐在桌边,许潇潇坐在他的身边。经过了上次的事,两个少年人虽然经历了一场风波,倒是并没有受太大的影响。
祝成轩虽然还沉浸在失去母亲的悲痛中,但比起过去,他沉稳了不少。
只低声道:“本王知道。”
这时,两个人听见门口的脚步声,抬头一看,许潇潇立刻站起身来:“父亲,母亲,二叔。”
祝成轩也起身走了过来。
几个人立刻对着祝成轩行礼,道:“拜见魏王殿下。”
“两位舅父,舅母,快请起。”
他们站直身来,许世宗对着许潇潇道:“你怎么也进宫了?”
祝成轩道:“舅父,本王想着今晚既然算是家宴,那就把潇潇也一同叫上,大家聚一聚,也是好的。”
许世宗轻咳了一声。
说道:“有劳魏王殿下费心了。”
说着,他看了许潇潇一眼。
许潇潇虽然性情跳脱,但在父亲的面前,她倒是非常的乖巧,好像这位病弱的父亲比皇帝的威严还大,她乖乖的走到他的身后站着,不多说话了。
祝成轩立刻道:“舅父,舅母,快请入座吧。”
几个人点点头,便往里走去。
一边走,许世风一边问道:“殿下让人传话,叫微臣和大哥进宫,说是有一件要事。不知道是什么事?”
祝成轩道:“是母后在临终前交代的事。”
“哦?”
“母后在临终前交代,她身边有一些旧的物件,是早年带入燕王府的,如今她走了,一些大的东西要送到皇陵陪葬,有一些小的,她想要让本王交给舅父舅母带回家去,也算是,一个念想。”
“哦,这样,甚好。”
许世风点了点头,而一旁的许世宗只捂着嘴,咳嗽了两声。
大家坐了下来。
这一坐下,众人就感到有点不对。
魏王在承乾宫中设宴,摆放的是一张圆桌,虽然座次不会像八仙桌那样规矩,但事前也是有专人安排妥当。
来多少客人,才会安置多少的椅子。
可是,他们坐下之后,却发现多出了一张椅子。
而且是主位上的椅子。
魏王竟然是坐在那旁边的,难道还有人要来?
不过,看祝成轩没有打算立刻说的样子,他们也不好多问,许世风只打量了祝成轩一番,明显的看到他的脸上还有几道旧伤痕,轻声说道:“听说之前吴氏叛乱,殿下在宫中守住了关口,而且捉拿了吴氏叛乱的几员主将。”
祝成轩道:“都是锦衣卫救护及时。”
“……”
“否则,本王只怕也要遭他们的毒手了。”
许世风道:“不论如何,这一次殿下做得很好,皇后也非常的欣慰。”
听到“皇后”二字,祝成轩的眼睛微微有些发红。
声音哽咽着道:“只是,本王懂事得太晚了。”
“……”
“才会让母后,一直为我忧心操劳。”
提起这个,众人都沉默了下来,许世宗捂着嘴,轻轻的咳嗽了两声。
许世风急忙说道:“只要殿下好好的,皇后娘娘就一定会安心。这一点,殿下心中也明白吧。”
“……是。”
祝成轩抬头道:“今后,还望二舅父多多教导。”
许世风道:“殿下说哪里话。”
他们舅甥的关系一直都还不错,说话虽然也有君臣之别,但口气上非常的亲近,反倒是许世宗进来之后,一直都没说话,他不开口,他的妻女自然也不敢开口。
于是,祝成轩又抬头看向他,说道:“大舅父的身子,还是不好吗?”
许世宗淡淡道:“老毛病了。”
祝成轩道:“要不要本王到太医院,找两个高明的给舅父看看,有什么病症,一气除了根才好。”
许世宗轻咳了两声,平静的道:“不劳殿下费心,太医院的太医都是为皇上和娘娘,还有殿下做事的,草民无官无职,万不敢承这样的天恩。”
“……”
“再说了,这是打小就有的病症,这么多年,也习惯了。”
许世风也说道:“当初太——当初,大家想过不少办法,也请了许多名医来看过,只说需要调养,病根难除。所以你大舅父不能习武,也不能劳累,这样都会犯病。”
“哦……”
祝成轩正要再问他需要什么药,这时,宫女慧心上前,轻声问道:“殿下,可以上菜了吗?”
众人也都看向他。
却见祝成轩往外面看了一眼,道:“再等等。”
这一下,许世风也明白过来,问道:“殿下,今晚还有人要过来吗?”
祝成轩刚要开口,就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一个声音轻声道:“本宫来迟了。”
一听这话,众人全都起身。
只见南烟穿着素服,带着冉小玉和念秋慢慢的从外面走了进来,冉小玉的手中,捧着一个很大的锦盒。
众人立刻对着她叩拜下去。
“拜见贵妃娘娘。”
第2253章 旧物
众人立刻对着她叩拜下去。
“拜见贵妃娘娘。”
南烟走进大殿来,对着众人一抬手,道:“平身吧。”
“谢娘娘。”
大家站起身来,唯有许世宗趔趄了一下,又捂着嘴轻咳了两声,他身侧的顾氏急忙要伸手扶他,被他轻轻的摆摆手拒绝了。
南烟也看向了他,说道:“这位就是许公吧。”
许世宗上前一步,对着她道:“草民正是。”
南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说道:“本宫曾听人说起,许公学富五车,见识过人,有蟾宫折桂之才。只是,皇上登基后,一直未见许公出仕,令人遗憾。”
许世宗轻咳了两声,然后说道:“草民资质愚钝,加上久病缠身,实不堪案牍劳形之苦。”
“原来是这样。”
南烟点点头,又说道:“只是,可惜了许公的所学所知吧。”
许世宗道:“智者乐水,仁者乐山。所知不负也。”
“……”
南烟不算是目不识丁,甚至,跟在祝烽的身边,见识也高过一些普通人,但面对这样出口成章的人——尤其听说,他不仅有蟾宫折桂之才,甚至曾经也中过状元,只不过,不是长平一朝的状元。
跟这样的人说话,的确是要谨慎的。
稍不留神,就会暴露自己的无知。
于是,南烟只说道:“许公果然不同凡响。”
许世宗淡淡的拱了拱手。
而这一动,他又忍不住连咳了两声,连许世风都伸手去扶了他一把。
南烟道:“这样站着,也让许公劳累了,诸位都请入席吧。”
于是,众人纷纷走回到桌边坐下,大家这才看到,她直接坐到了主位上,也难怪刚刚,魏王在自己的承乾宫中,都没有坐上诸位了。
冉小玉跟在南烟的身后,注意的看着许世宗。
他的身形消瘦,因为不时咳嗽的关系,后背也显得有些佝偻,完全不似他弟弟那挺拔笔直的身形。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在那样的情况下,注意到自己呢?
刚刚,不会是自己看错了吧?
她捧着手中的大锦盒,不由得有些疑惑。
众人坐定之后,祝成轩侧过脸去,吩咐身边的宫女慧心。
“摆菜。”
“是。”
立刻,慧心出去传话,御膳房的人将一道道精美的菜肴送了上来,自然是山珍海味,一应俱全。
不过,在宫中哪怕是摆家宴,吃的也是规矩。
再好的酒菜,也没有人能舒舒服服的享受。
南烟坐下后,又看了看桌上的人,然后说道:“其实今日,原本是魏王宴请诸位的家宴,本宫是不该来打扰的,不过,大行皇后临终之前,将魏王托付给了本宫,咱们,也算是一家人。”
众人都点头应诺。
南烟又道:“这盒子里,是皇后临终前交代,要交还给家人的一些旧物。本宫去永和宫收拾了,如今,就交给你们吧。小玉——”
她话音一落,小玉便捧着锦盒上前。
这一边,则是身为管家媳妇的顾氏上前,接过了那盒子。南烟道:“不妨打开来看看,确认一下,是否都是大行皇后的旧物。”
那顾氏应了一声,接过来打开了盒子。
一看里面的东西,顿时一愣。
“咦?”
第2254章 断手
一看里面的东西,顿时一愣。
“咦?”
许世宗和许世风两兄弟原本都坐在各自的座位上,只等顾氏看一看里面的东西,将锦盒收起来便罢。
却没想到,顾氏一看到里面的东西,就露出的愕然的神情。
两个人都问道:“怎么了?”
“出了什么事?”
那顾氏看着盒子里的东西,又有些茫然的抬头看向他们:“这——”
两个人感觉到有点不对,立刻起身走过来,看向那锦盒中。
只见里面,的确放了不少旧物,而且看起来都非常眼熟,显然是皇后一直在用的,比如一方手帕,一支玉簪,一对手镯,一件旧衫。
不过,在这些东西上面,却赫然放着一只“断手”!
当然不是人的手。
而是一只玉石打造的手,温润通透,只是断口的地方有碎裂的痕迹,显然不是一只完整的手,而是从什么东西上面拿下来的。
那顾氏有些惊讶,道:“这,这东西是——”
许世宗轻咳了两声,一旁的许世风也皱起了眉头。
南烟见他们这样,也起身走过来,问道:“怎么了?这里面,不都放着皇后娘娘用过的东西吗?”
低头一看,顿时露出了讶异的神情。
说道:“哎呀,这个东西怎么会放到这里面来呢?小玉,你是怎么在办事的?”
她的话音刚落,冉小玉立刻跪了下来。
“奴婢该死。”
“本宫让你把皇后的旧物整理起来交还给许公和许大将军,你居然如此马虎,将这东西也放了进来!”
许世风见他们这样,立刻问道:“娘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只‘手’——”
南烟轻叹了口气,摆摆手,让大家都坐下来,然后说道:“其实,这个东西原本也是在交还给你们之列,只是,出了一点问题。这只手,原本是在一尊送子观音上的,当初本宫怀心平公主的时候,皇后娘娘送给了本宫一尊送子观音,前些日子本宫才知,那送子观音是当初她嫁入燕王府的时候,她的家人赠予。”
说着,她看向了他们。
许世风想了想,也想起了这件往事来,立刻说道:“正是,这是当初,咱们一同送给皇后的。”
“一起送的?”
“是。”
“哦……”
南烟点了点头,面不改色,只带着一点歉意的说道:“那,倒是本宫对不住你们。”
许世风道:“娘娘这话,微臣怎么当得起?”
南烟说道:“那送子观音原来是你们一起送给皇后娘娘的,这是家人的心意。皇后娘娘又将那观音转送给本宫,想来,也是将那份心意赠给了本宫。娘娘的关怀,本宫铭感屋内。”
“……”
“可本宫,本宫却将那送子观音给弄坏了。”
“啊?”
许世风有些愕然的看着她。
一旁的许世宗捂着嘴咳嗽了起来。
顾氏原本捧着锦盒,这个时候急忙放下,凑到丈夫身边,轻声道:“夫君,要不要回去休息了?”
许世宗捂着嘴,只轻轻的摆了摆手。
他咳得腰背都有些直不起来了。
第2255章 清心火
许世宗捂着嘴,只轻轻的摆了摆手。
他咳得腰背都有些直不起来了。
半晌,才勉强止住咳嗽,他抬起头来看向南烟,轻声道:“娘娘把送子观音弄坏了?”
“是啊。”
南烟看着他,满怀愧疚的说道:“皇后娘娘临终前,说起要将旧物交还给你们的时候,本宫就想到了这尊送子观音,是该将它还给你们才是。”
“……”
“只是没想到,那天搬动的时候,不小心,将那观音的手给弄坏了。”
“……”
“本宫愧疚不已,就让人请了匠人,准备将那送子观音重新修整,再交还给你们,却没想到——”
她说到这里,瞥了跪在地上的冉小玉一眼。
道:“你做事竟然如此粗心大意,这只手本该送到匠人那里去,可你居然放到了这里。你该当何罪。”
冉小玉跪伏在地,连连道:“奴婢该死。”
许世风急忙说道:“东西放置久了,也难免有裂痕易损毁,娘娘不必过于挂怀,也请不要怪罪小玉姑娘。”
冉小玉抬头看了他一眼。
许世风郑重的说道:“东西是死的,人情是活的。人的心意,总是比东西更要紧的。”
“人的心意,比东西更要紧……”
南烟喃喃的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又看了看许世风,轻轻的点了点头。
道:“许大将军这句话,倒是令本宫如醍醐灌顶。”
许世风道:“娘娘言重了。”
南烟又看了一眼捂着嘴,轻轻咳嗽的许世宗,和还有些惶恐不安的顾氏,以及一直安静的待在一旁,看着他们一群大人的许潇潇。
然后说道:“虽然心意比东西要紧,但东西,也该完璧归赵才是。”
她一边说,一边将那只“断手”从锦盒中拿起,说道:“本宫已经将送子观音送到了匠人那里,原本是要将这‘断手’接上,顺便也让他们检查一下,那送子观音是否还有别的裂痕。”
许世宗轻咳了两声。
南烟道:“等事情办完,再将东西送到许府吧。”
许世风道:“多谢贵妃娘娘。”
南烟点点头,这才转头对着冉小玉道:“起来吧。”
冉小玉道:“谢娘娘。”
说完站起身来,南烟又说道:“等明天,你找个时间将这东西送到匠人那里去,记住,这一次,不能再出任何差错了。”
“是,奴婢明白。”
冉小玉应着,上前接过了南烟手中的那只“断手”,放到一边去了。
南烟这才回过头来,脸上恢复了平素那种温和又恬淡的神情,说道:“好了,东西你们就先收起来,等过些日子送子观音修补好了之后,本宫再让人给各位送去。现在,请动筷吧。”
“是。”
众人这才又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拿起碗筷开始吃东西。
气氛,似乎变得融洽了许多。
|
另一边的御书房内。
祝烽一只手拿着一卷书,安静的看着,另一只手,微握成拳,放在面前的桌案上。
结实有力的手臂上好几处穴位,已扎入了银针。
一只手又捻起一根银针,小心翼翼的扎入了他的一处穴位。
祝烽不动声色的抬头看了一眼。
“这一次的穴位,不似之前那么痛。”
“是。”
站在他面前的那纤细的人影——薛运轻声答道:“这是解毒的第二阶段。”
“哦?”
“之前,是通络开窍,此回,是清心火。”
“……”
“毒性隐藏在心火之下,需要先清了心火,解毒就没那么难了。”
“唔……”
虽然不太懂医理,但祝烽也明白两回的区别,只点了点头,便又低下头去看向手中的书册。
只是,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没有一个进入了他的眼睛。
不知道贵妃那边怎么样了。
南烟怕他冲动,更怕他因为皇后被人算计的事而失去理智,所以请他今晚千万不要出现在承乾宫,他也明白,若是自己出现,对方——若真的,算计皇后的人真的是她的家人,那那个人一定会小心谨慎,不会轻易的露出马脚。
所以,他按捺下心中的怒火,留在御书房中。
却不知道现在,他们谈得怎么样了。
南烟,有没有找出那个算计皇后的人。
他这样想着的时候,安静的御书房中,他的气息也变得沉重不平了起来。站在一旁的薛运犹豫再三,终于轻声说道:“皇上……解毒的时候,皇上最好心无旁骛。”
祝烽看了她一眼。
淡淡道:“朕没有胡思乱想。”
薛运道:“可皇上手中的书,这半个多时辰了,一页都还没有翻过。”
“……”
被人识破,祝烽微微蹙了一下眉头。
他也没有耐性再做样子,索性一把将书卷丢到了桌上,眉头紧皱,脸上隐隐的透出了一点怒意来。
虽然,是在为他清心火,但现在,他的心火不轻。
薛运想了想,走到一旁去,将自己的药箱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些东西,沏了一杯茶,送到他的手边:“皇上请用茶。”
祝烽虽然有些心浮气躁,但他向来不太喜欢喝茶。
于是一摆手:“朕不想喝茶。”
薛运轻声说道:“可这一次,是为了给皇上去心火,这杯茶,虽然不是药,却有去心火的效用。皇上哪怕不喜欢,无事的时候喝一两口,对解毒也是有好处的。”
“……哦?”
祝烽这才又看了那杯茶一眼。
昏黄的烛光下,隐隐的看到茶杯里漂着两朵菊花,空气中弥散着一股很淡很淡,几乎淡不可闻的甜香味,他不喜欢喝茶,也不喜欢甜食,但一听到薛运说对解毒有好处,这句话就像是他的软肋。
他现在,除了要执行自己新政的政策,跟炎国上下的旧贵族“争权夺利”之外,还要对付那只看不见的黑手,另外,还要分神来解毒。
而解毒,对他个人而言,也许是最要紧的一件事了。
没有一个人,不在乎自己的过去。
尤其,无数的事实在不断的告诉他,他的过去,对他而言,有多重要。
所以他迟疑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拿起了那茶杯,轻轻的喝了一口。
只这一口,他的眉头顿时蹙了起来。
“嗯?”
第2256章 柔情
只这一口,他的眉头顿时蹙了起来。
“嗯?”
她沏茶用的水已经不热了,只有一点点的余温,微凉的茶水清香四溢,喝下去之后,还透着一股淡淡的回甘,给人一种意外的清凉之感。
一下子,他心头的火气都熄灭了。
而且,不仅如此。
这茶水喝下去之后,他心头不仅泛起了一点清凉,甚至还有一点说不出的感觉。
好像,整个人都因为这茶水的滋味而柔和下来了。
他有些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意识,又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薛运。
见他眉心微蹙的看着自己,薛运以为他不喜欢这茶的味道。
小心的问道:“皇上,皇上可是不喜欢?”
“……”
祝烽没有立刻说话。
又看了她一眼,才说道:“这,是什么茶?”
“……”
“是药吗?”
“不,这不是药,”
薛运小心翼翼的说道:“这就只是一杯清心的茶而已。”
“……”
祝烽皱着眉头,又喝了一口。
然后,眉头拧得更紧,又看了薛运一眼。
若此刻,不知晓他心中的感觉,只看他脸上的样子,薛运还以为这杯茶出了问题,甚至下一刻,祝烽也许就会勃然大怒,将自己处死。
但,祝烽却对心头涌起的那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而有些无措。
沉默了半晌,他将茶杯放回到桌上。
“……”
薛运见他这样,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祝烽是,不喜欢这茶的滋味吗?
看来,是自己多此一举了。
她站在那里,还有些无措,而祝烽突然开口,有些生硬的说道:“可以了吗?今晚解毒还没结束?”
“……快,快了。”
虽然还需要再停留一段时间,但见他这样,薛运自己都感觉如芒刺在背。
只能匆匆的,将银针从他的身体里拔了出来。
然后,她又拿出了那盒药膏,迟疑着道:“皇上,这——”
“放在这里。”
祝烽也不看她,只生硬的说道:“朕自己会用。你下去吧。”
“……是。”
薛运咬着下唇,匆匆的收拾好东西,拿着药箱便退出了御书房。
等到她的脚步声远去,祝烽这才抬起头来,看向门口。
薛运的背影,也早就消失了。
御书房内,烛火摇曳,明明灭灭的烛光映照他的脸上,显得有些阴晴不定,更看不出他的喜怒。
只见他沉默了半晌,又伸出手去,拿起了桌上的那杯茶。
送到嘴边,喝了一口。
清香甘甜的滋味,在舌尖绽开,却反倒让他的眉头皱得更紧,心里涌起的那一股说不出的熟悉的的柔情,令此刻的他,有些不知所措。
半晌,他突然道:“来人!”
玉公公原本守在门外,远远的地方,见薛运离开,便要上前来服侍,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了皇帝低沉的声音。
急忙进来应道:“皇上有何吩咐?”
“把这茶,给朕倒了!”
“呃?”
玉公公还有些不解,但还是立刻上前来,正端着茶杯要走,祝烽却突然又道:“等一下。”
玉公公又停下。
只见祝烽又拿过茶杯来喝了一口,脸上浮起了复杂的神情。
第2257章 引蛇出洞
夜深了。
东西六宫大部分地方都已经熄了灯,也关了宫门,祝烽离开御书房之后,让玉公公提着灯笼一路往前。
不一会儿,便到了寝宫外。
果然看见里面还有烛光微微的闪烁着,他走过去,刚一到门口,就听见南烟长长的打了个哈欠。
冉小玉的声音传来:“娘娘累坏了吧?”
“也,还好。”
“……”
“奇怪,也没跑什么地方,怎么会觉得这么累呢?”
“有的时候,不止是身体累,心上也会觉得累啊。”
“……”
“娘娘这样耗费心神,怎么会不累呢。”
“你这么说,倒也是。”
听到这话,祝烽轻轻的咳嗽了一声,然后走进去,南烟听到了他的声音,急忙从床上站起身来,走过来行礼:“妾拜见皇上。”
“免礼。”
祝烽一伸手扶住了她。
再看看她的脸上,果然有些憔悴,于是说道:“今天,辛苦了。”
南烟知道,他刚刚在外面,一定听到了他们的话。
忙笑道:“皇上言重了,不过就是在承乾宫吃了顿饭而已,能有多辛苦呢。”
祝烽牵着她的手走到床边坐下。
冉小玉原本还在收拾房间,这个时候站在旁边行了个礼,乖乖的退了出去,屋子里便只剩下他们两人。
这样相对着,晦暗的光线下,南烟的眼角都看得出来,生出了一些皱纹了。
祝烽问道:“如何?”
“……”
“问出来了,是谁做的吗?”
南烟想了想,说道:“妾没有明着发问,毕竟这件事有些伤人,又是当着魏王的面前,妾只是拿话试探。”
“结果如何?”
“……”
南烟迟疑了一下,又看向祝烽,然后说道:“皇上,皇上对许家大公子,可还有印象?”
“许世宗?”
提到这个人,祝烽眼中的阴霾更深了一些。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这个人,是个能人。”
南烟道:“妾也听说,他似乎是文——是前朝的状元,今晚见他,虽然病痛缠身,但说话举止,都透着智者的风采。这样的人,为何没有在朝中任职呢?”
祝烽道:“他,他似乎是从小就病痛缠身,尤其是朕登基的那一两年,他病得尤其严重,甚至已经无法支撑日常的生活,皇后他们将他送回老家去养病了。”
“哦……”
南烟点了点头。
算起来,自己也是从祝烽登基之处就一直跟在他的身边,朝中得用的,有能耐的人,她里里外外都见过不少,唯独没有见过皇后的这位兄长。
原来,是一直在老家养病。
祝烽看着她,说道:“你一直提他,是不是你看出来,那件事是他做的?”
南烟迟疑了一下,道:“说实话,妾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哦?”
“如果不是他做的,恐怕就是,这个人城府太深。”
“……”
“不管妾怎么拿话去试探,他都一点破绽也没有。”
“……”
“当然,妾也观察了许大将军,还有许夫人,他们也都没有破绽。”
祝烽皱起了眉头:“那——”
南烟道:“不过,妾还有一个办法。”
“哦?什么办法?”
“妾今天让他们看到了那送子观音的一只断手,然后告诉他们,为了将东西交还给他们,妾将那送子观音送到了修补匠人那里。除了修补断手之外,妾还让匠人检查一下那尊送子观音。”
“……”
“若有什么问题,也一同修补,免得将来再有损毁。”
听到这话,祝烽微微挑了一下眉毛。
说道:“你是想——”
南烟道:“将那些麝香珠放进送子观音里的人,一定不会希望这件事被查出来,他就一定会去阻止修补匠人检查那送子观音。”
“不错。”
“而妾也说了,让小玉明天,将那只断手送到修补匠人那里去。”
祝烽说道:“你是想要,引蛇出洞?”
南烟道:“既然刚刚在承乾宫中看不出端倪,就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
“若这样,都还引不出人出手,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祝烽沉沉道:“将那些麝香珠放进送子观音的人,不是许家的人。”
南烟点头:“是这样。”
想到这一点,祝烽的神情反倒轻松了一些。
虽然可能,这些麝香珠的来历,和幕后黑手,可能成为永远的谜团,但即便这样,对他而言,似乎也并不是一件坏事。
至少,他的妙音,他的皇后,并不是被家人算计的。
这样一来,她在九泉之下,也能闭上眼睛了。
祝烽安静的坐在那里,眼角眉梢,都是这一份沉重的心意。
南烟自然也看出了他的心事,其实对她而言,她何尝不是这样期望?虽然,她还是要最后再努一把力,试着查出真相,但对她而言,她也真的希望,明天不要引出任何人与事来。
这样,至少可以证明,亲人之间,还是有手足情深的。
皇后这些年来的苦楚,只是老天对她不公,而非情人对她的谋害。
这样,至少让他们心里好过一些。
南烟伸手,轻轻的抚上祝烽有些微凉的手背,说道:“皇上放心吧。”
“……”
“也许,真的不是许家的人。”
祝烽沉默了一会儿,才沉声说道:“希望如此。”
“……”
“只是,若不是许家的人,那这件事——”
南烟道:“就要从头再查了。”
这样一来,对他们来说,才是真正的难题。毕竟现在,相关的人已经死的死,散的散,而且事情也过去了十几年,若真的与许家的人无关,那也许真相早就尘封难启了。
祝烽沉沉的叹了口气。
他抬起头来,正要说什么,却见南烟坐在那里,眼皮都快要打架了,脸上也透着沉沉的倦意,显得非常的疲惫。
刚刚,就听见她在喊累了。
祝烽便道:“好了,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
说完,拍拍她的手背,南烟抬头看着他:“那皇上——”
祝烽温和的说道:“你这么累了,今晚就好好休息,朕不吵着你了。”
南烟起身道:“恭送皇上。”
祝烽走出了寝宫,面对着外面漆黑的夜色,他也感到了一点倦意,但再回头一看,烛火已经熄灭。
他叹了口气,背着手走了。
第2258章 罚站
第二天一大早,冉小玉手里挽着一个包袱,从南宫门离开了皇宫,天还没亮,就赶到了京城中最有名的玉石匠人的铺子前。
店门刚刚打开。
冉小玉走进去的时候,又略一驻足,回头看了一眼。
这个时候天刚蒙蒙亮,大街上的行人也不多,三三两两的,都只低头缩着脖子走路,并没有人注意到她。
似乎,也没有人跟着她。
冉小玉皱着眉头,想了想,便抬脚走进了那店铺。铺子里的人早也见过她,立刻上前来行礼。
“小玉姑娘。”
冉小玉点点头,走进去,将手中的包袱交给了那人。
她走到铺子里坐下,旁人奉上了热茶,她也并不喝,只问道:“掌柜的,可有人来这里打听过送子观音的事吗?”
那掌柜的陪着笑,摇头道:“这两日,除了小玉姑娘你来吩咐之外,并没有人打听过关于送子观音的事。”
“一个都没有?”
“没有。”
“……”
冉小玉又皱起了眉头。
但她还是说道:“也罢,你去做你的事吧,我在这里坐一坐。”
“那,在下少陪。”
那掌柜的将包袱打开,从里面取出了那只白玉的断手,仔细的掂量了一番,又对着冉小玉行了个礼,便转身走进了铺子里。
冉小玉坐在桌前,一边喝着茶,一边留神的关注着每一个路过这个玉石铺子的人。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
转眼,快到午时了。
从一大早目送冉小玉离开之后,南烟就一直坐在卧榻上,裹着厚厚的衣裳看着窗外,听着呼啸的风声,不一会儿就开始打起了瞌睡。
念秋走进来的时候,看见她的脑袋像小鸡啄米似得不停的磕。
于是走过来,轻轻的扶着她的肩膀,想要扶着她躺下去,南烟立刻睁开眼睛:“嗯?小玉回来了?”
念秋笑道:“娘娘,小玉姐姐不是说了,今天要晚一点才会回来的。”
“哦……”
“娘娘这么看着,秋水都望穿了。还是睡一会儿吧。”
“现在什么时候了?”
“快到午时了。”
“我怎么这么困?”
“娘娘昨晚也没睡好吧?”
“……嗯。”
虽然祝烽为了不打扰她休息早早的离开,但因为那尊送子观音的事,加上刚刚跟许家的人在承乾宫吃了一顿饭,她回忆着宴席上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和他们说过的话。
尤其是,许世宗那张苍白的,带着病态的脸。
这样一折腾,虽然累得不行,却反倒睡不着,翻来覆去的,直到外面都开始有人走动了,她才勉强打了个盹儿。
没一会儿,冉小玉就按照计划要出宫,去玉石匠人那里,施行她的“引蛇出洞”的计划,她又没睡成,所以现在,一直在打瞌睡。
念秋心疼的说道:“娘娘现在还在坐月子呢,不能太劳累的。既然困了就睡一会儿吧,别折腾自己的身子了。”
“这,好吧。”
南烟只说道:“若她回来了,你记得叫本宫。”
“奴婢知道。”
念秋服侍她睡下,又给她掖了掖被子。
然后转身走出去。
刚一出门,就看见薛运走了过来。
她手里提着药箱,一见念秋从寝宫里走出来,立刻上前来对着她拱了拱手,道:“念秋姑娘。”
“是……薛太医呀?”
念秋用眼角看了她一眼。
为了不让他们在相处的时候出什么意外,冉小玉找了个时间,将薛运的真实身份,连同她来自哪里,在西北的时候跟皇上、贵妃有过什么来往,都大致的跟念秋和彤云姑姑说了一遍。
两个人大吃一惊。
才知晓,原来这位看上去斯斯文文,和和气气的薛太医,竟然是个女人。
也难怪,皇帝会放心将贵妃的孕体交给她照顾了。
彤云姑姑还苦笑着说:“这倒真的是吓了我们一跳。要知道,那一晚吴氏在宫中作乱,尤其是在咱们翊坤宫外,就是乱说薛太医和娘娘的关系,虽然这件事没闹大,但还是让我担心了不久,生怕话传出去不好听,又引出什么祸端来。如今,知道她是个女子,就放心了。”
可冉小玉却说:“放心?就因为她是个女子,才让人不放心呢。”
彤云姑姑和念秋都不解其意,问她怎么回事。
于是,冉小玉将贵妃生产那一夜,薛运对贵妃说过的话,告诉了他们两。
彤云姑姑听了这话之后,只沉默了半晌,长叹了口气。
而念秋,心里却升起了大大的不满。
虽然对于后宫的嫔妃来说,嫉妒是一件不好的事,也不会有人真的痴心妄想到将皇帝归于自己一人所有,哪怕贵妃,那样的荣宠,她都没有这种想法。
可是,嫔妃是嫔妃。
她一个野路子来的女子,如今又是靠着女扮男装在宫中行走,竟然也对皇帝存着那样的心思。
念秋再看她,眼神中便没有多少好意了。
薛运倒是没什么感觉,只和和气气的问道:“贵妃娘娘在吗?本官今日来为娘娘请平安脉。”
念秋的眼珠一转。
然后说道:“薛大人怎么此刻才来?娘娘等了你半天了。”
“哦?那本官立刻进去。”
“哎,等一下。”
念秋拦住了她,说道:“娘娘等了你半天,现在等得累了,刚刚睡着了。”
“睡着了?那,那我晚点再来吧。”
“晚点?晚到什么时候?”
念秋面露不满,道:“等你晚点再来,娘娘又该休息了。”
“……”
“你不会不知道,娘娘如今在坐月子,身体最是要保养的时候吧。”
“这,当然。”
薛运感觉到对方有些不善,但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说道:“那,本官就等一等吧。”
“这就对了。”
念秋对着她笑了笑,道:“只是,皇上的寝宫这边,没有偏殿,也没有地方给薛大人你坐哟。”
“无妨,”
薛运道:“反正时间还早,本官就在院子里站站。”
“那就好。”
念秋看着她站在院子里,而且是正在风口上的地方,捂着嘴笑了笑,便转身走了。
薛运站在那里,只感到冷风阵阵的往领口袖口里灌。
她哆嗦了一下,也只能忍着。
第2259章 还是说,没有那条“蛇”?
昏沉一觉醒来,南烟睁开眼睛,轻声道:“小玉?”
立刻有人走到床边,将帐子挽起。
“娘娘。”
南烟转头一看,却是念秋,一边挽起帐子,一边俯下身来扶着她,南烟挪腾着靠坐到床头,看着她:“小玉还没回来?”
“还没有呢。”
“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回来。”
“也不完,刚未时一刻。”
“啊?我睡了这么久?难怪手脚都睡软了。你怎么不叫我?”
念秋笑嘻嘻的说道:“娘娘累了这么久,难得休息一下,多睡一会儿就睡一会儿吧。”
“你啊。”
南烟摇摇头。
不过,睡了这么久,虽然头有点昏沉,但身上感觉没有那么乏力了,便扶着念秋的手臂下了床,刚刚披上衣服,就看到窗外的院子里,好像有人站着。
正站在风口上,瑟瑟发抖。
她微微蹙眉:“谁在外面?”
“哦,薛太医。”
“她,她怎么站在外面。”
“她刚刚来为娘娘请平安脉,可娘娘睡着了,奴婢就让她在外头等。”
“什么?”
南烟一听,皱起了眉头,说道:“你怎么能让她在院子里等呢。”
虽然现在不是什么寒冬腊月,但毕竟已经入了冬了,北平的冬天可不比南方,呵气成冰,再加上薛运站的那个地方正是风口上,她穿的又只是普通的官服,并非厚重的大衣。
只怕要冻坏的。
南烟说道:“你怎么回事?”
念秋见她有些生气,微微嘟着嘴,轻声道:“娘娘恕罪。”
“……”
“奴婢只是,不想让她打扰了娘娘嘛。”
“……”
南烟看了她一眼,蓦地明白过来,低声道:“你,你是不是知道了她——”
话没说完,只一看念秋的眼神,就明白了。
她叹了口气。
这丫头,倒是一直很护着自己,可这样的恶作剧,委实有些过分,万一真的将人冻坏了怎么办。
虽然,为了那件事,南烟的心里一直对薛运有一股恶气,可这种恶气,并不足以让她去为恶。
她沉声道:“让她进来,赶紧准备热茶。”
“……”
“还有,以后不准这样。”
见她这样,念秋哪里还敢说什么,只低着头道:“奴婢知道了。”
说完便走出去,只见薛运站在院子里,脸被冻得苍白,鼻头发红,整个人都在发抖,她上前道:“薛太医,娘娘醒了,你可以进去为娘娘请平安脉了。”
这个时候,薛运的手脚都麻了。
听到她这么说,她如获大赦的松了口气,急忙应道:“哎。”
立刻要往前走,可两条腿都站麻了,这一动之下,立刻踉跄了两步,差一点跌倒在地,一只手撑在地上,才面前没有摔倒。
“哎,你怎么了?”
见她这样,念秋皱着眉头,上前扶住她,不悦的道:“没事吧?”
薛运急忙站起身来,对着她摇了摇头:“无妨,无妨。”
她将被粗糙冰冷的地面蹭破的掌心藏到了身后,念秋又看了她一眼,虽然心中不满,但见她这样,也有些发作不出来。
只淡淡道:“赶紧进去吧,别又让娘娘等你。”
薛运转身进了寝宫。
南烟坐在卧榻上,见她两条腿还有些麻木的挪进来,心里也生出了一点不知是愧疚,还是什么的情绪,只说道:“薛太医,久候了,没事吧。”
薛运急忙道:“下官没事。”
但,她毕竟在外面顶着风站了半日,全身都冻得僵冷,一进入寝宫,这里面暖香融融,热气一熏,刺得她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南烟微微蹙眉:“你病了?”
薛运急忙摇头:“没事,娘娘不必担心,只是鼻子有些痒罢了。下官还是先为娘娘诊脉吧。”
“……”
看着她这样,南烟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只在心里叹了口气,将手腕抬了起来。
薛运哆哆嗦嗦的从药箱里拿出了软垫和手帕,上前来为南烟垫好,然后开始给她诊脉。
当她的手指扣到自己脉门上的时候,即使隔着一层丝帕,南烟也能感觉到,她的手指冷得跟冰块一样,甚至在碰到自己的时候,都还在发抖。
看着薛运通红的鼻子,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一会儿,诊脉完毕。
薛运收起东西,陪笑着说道:“娘娘的脉象还好,只是有些劳累,这些日子要多注意休息。膳食上,微臣也会给御膳房打个招呼,注意备些温补的食材便是。”
南烟点点头。
又看了她一眼,然后说道:“薛太医也回去休息吧,宫中太冷,你这么来去,容易惹‘病’上身的。”
薛运低着头,轻声道:“是。”
说完,拎着药箱便告辞离开了。
看着她的背影远去,念秋才轻哼了一声,走过来将热茶奉到南烟的面前,道:“娘娘不必可怜她,她若再不听劝告,将来还有她苦的日子呢。”
南烟又轻轻的叹了口气。
|
冉小玉在那玉石铺子一直呆到了傍晚,暮色降临。
铺子里来来往往,也有不少的客人。
但,没有一个,是来打听送子观音的。
甚至,她守在铺子里,观察着进入这个铺子的每一个人,连同在门口来往的人都打量过了。
也没有一个可疑的人。
怎么回事?
难道,南烟的判断有误?他们这一次引蛇出洞的计划,根本不奏效?
还是说,没有那条“蛇”?
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了,再不回去,宫门就要关上了,她只能站起身来,而那店主立刻走上前来:“小玉姑娘,还有其他的吩咐吗?”
冉小玉看了他一眼。
只说道:“照娘娘的吩咐,做你们的事就好。”
“是。”
“还有,如果有人来打听送子观音的事,你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当然。”
“那就这样吧。”
“小玉姑娘慢走。”
那店主一直送她到了门口,冉小玉走出来之后,又驻足站了一下,看着眼前这条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却没有一个是眼熟的,甚至,连行踪诡异的都没有。
她皱着眉头,转身离开了这玉石店铺。
而就在她刚一转身离开的时候,在那家玉石店铺的对面,一个狭小隐蔽的巷子里,一个人影闪过,立刻便消失在了沉沉的暮色当中。
第2260章 站在火山口上
寒风呼啸,夜色沉沉。
冉小玉终于回来了,走进寝宫的时候,还带着一身的寒气。
南烟坐在床边,已经迫不及待的起身:“如何?”
冉小玉脱下了身上的大衣,走过来对着南烟拜倒,然后说道:“回娘娘的话,那边——没有动静。”
“什么?”
南烟一听这话,皱起了眉头。
没有动静?
难道,引蛇出洞的计划失败了?
她犹不甘心,又问道:“没有人动手,也没有人去询问吗?”
冉小玉道:“奴婢今天一整天都守在那玉石店铺里,并没有人进入那店铺动作;甚至,来往的人奴婢也都仔细观察过了,没有许家的人出现,也没有人询问关于送子观音的事。”
“这……”
南烟皱着眉头,又慢慢的坐回到了床上,怕她身形不稳,冉小玉急忙过来扶着她,只见南烟愁容满面,喃喃道:“难道,真的是我猜错了。”
“……”
“这件事,跟许家的人无关?”
“……”
“怎么会这样呢……?”
她原本以为十拿九稳,所以才会将那只“断手”暴露在许家的人的面前,只想着暗中放置麝香珠的人一定害怕他们查出这件事,必然会出手,却没想到,居然没放映。
难道,真的不是许家的人做的?
那这样一来……
也许,对祝烽,甚至对已经离世的皇后而言,这都是一件好事,可再想要查真相,就太难了。
南烟忍不住伸手,撑着沉重的额头。
冉小玉轻声说道:“娘娘,这件事既然是这样,就先放着。再说,只是今天一天,也不足以说明问题。”
“……”
“也许,幕后的人正等着我们放松警惕,再动手呢?”
“……”
“不管怎么样,这两天,奴婢都会再去那家玉石店铺看看,若有可疑的人,奴婢一定不会轻纵的。”
南烟想着,也只能如此了。
便对她说道:“那这两天,你辛苦一下。”
“娘娘放心吧。”
冉小玉接着便扶着她躺下,说道:“天晚了,娘娘也早些休息,别又累着。”
南烟听见她这么说,突然又想起了白天的事,对她说道:“对了,今后你少跟念秋他们说薛运的事情。”
冉小玉一愣:“怎么了?”
南烟便将白天,念秋恶作剧让薛运站在院中风口上的事跟她说了一遍。
冉小玉听着,先是一愣,然后忍不住一笑。
道:“她倒是鬼灵精,竟然搞这么一出。”
南烟也有些忍不住想笑,但还是忍住,沉着脸道:“今后不准这样。”
冉小玉看了她一眼,一边帮她宽衣,一边絮絮的说道:“娘娘也不必如此小心,真该小心的是她自己。身为一个‘御医’,在后宫行走,对皇上还怀着这样的心思,她难道不知道,自己是站在火山口上?”
“……”
“念秋的这一点恶作剧,不过是小意思罢了。”
“……”
“若是让宫中其他的人知道,或者算计上她,那就不止是站在风地里吹风这么简单了。”
第2261章 为了争宠,而疯狂的女人
“若是让宫中其他的人知道,或者算计上她,那就不止是站在风地里吹风这么简单了。”
“……”
听到她这么说,南烟沉默了下来。
要说今天这件事,她的确有一丝快感,因为,她的确对薛运不满,也的确很想教训教训她。
念秋这样的举动,也算是“小惩大诫”吧。
可是,再回头一想,南烟自己也感到一点不安。
平心而论,她不应该喜欢念秋这么做,不为别的,怀着这样的心思去害人,本身就不是良善之举,虽然念秋只是小小的恶作剧,但这样的小恶不制止,将来,只怕就会变成大恶。
宫中,许多助纣为虐的宫女,未必一开始就有这样的胆量和心思。
不过是为了自己的主子。
而他们的主子为了出气,或者说,为了一己之利,也不去阻止,这样发展下去,自己便开始对恶行司空见惯,底下的人更是为了讨好主子,做更多的恶事。
这样以来,恶主恶仆,就成了一对了。
她叹了口气,说道:“本宫知道你的意思。”
“……”
“但这样的事,一次就够了,将来绝对不要。”
冉小玉看了她一眼,轻声说道:“娘娘怎么,还是想着要护着薛运呢?”
南烟有些疲惫的叹了口气。
靠坐在床头,沉沉说道:“本宫不是想护着她。”
“……”
“本宫甚至恨不得,马上让她离开皇宫,离开京城,远远的离了我们,再也不要出现在我们的眼前。”
“那为何——”
“我只是,看到她这样,想到了当初。”
“……”
冉小玉一愣。
南烟抬头看向她,苦笑着说道:“你还记得吗?当初,咱们俩还是宫女,住在掖庭的时候,杜思瑶是如何对待咱们的?”
“……”
冉小玉沉默了下来。
虽然说起来,已经过去了五六年了,但那些事,还是深深的印刻在她的脑海里,她一件都没有忘记。
她记得当初,杜思瑶嫉妒南烟,无数次的为难她,加害她。
甚至,还在寒冬腊月,南烟身子不适的时候,逼着她下到湖里去捞她丢到湖里的东西,南烟因此冻得病了一场,还牵出了一场大祸。
她想了一会儿,轻声说道:“娘娘是害怕,害怕自己变成另一个‘杜思瑶’了?”
南烟轻叹了口气。
说道:“上一次,那些新进宫的嫔妃到翊坤宫来叩拜的时候,本宫那样粗暴的处置了赵南风。当时本宫的心里就在想,我如今,变成了自己当初最害怕的样子。”
“……”
“但我现在更害怕。”
“……”
“怕我会因为薛运,变成当初加害自己的那一类人。”
“……”
“今天,只是一个小小的恶作剧,谁知道哪一天,若她真的赢得了皇上的心,我会不会变成被妒忌冲昏头脑,不顾一切,要将她置之死地的人。”
她想着,苦笑了一声。
说道:“后宫,从来不会缺少宠妃。”
“……”
“也从来不会缺少,为了争宠,而疯狂的女人。”
第2262章 我到底,在害怕什么?
“后宫,从来不会缺少宠妃。”
“……”
“也从来不会缺少,为了争宠,而疯狂的女人。”
冉小玉显得神情凝重的看着南烟,看着她茫然,又仿佛有些无措的眼神,过了许久,才说道:“奴婢知道,娘娘不会的。”
“……”
“娘娘的本性终究还是善良的。”
“……”
“别的人,一定会在这个时候为自己找借口,说什么反正她也是太医,让她等等娘娘也是应该,甚至,说什么她咎由自取,毕竟,念秋真的只是一个小小的恶作剧,而娘娘,也的确不知情。”
“……”
“可娘娘却会愧疚。”
“……”
“这种心境……奴婢不知道该怎么说,但娘娘总是能为别的人——不管是什么人,他们的苦难都会让娘娘感到心痛。这样的心是——”
南烟看了她一眼,苦笑道:“恻隐之心。”
“是了,娘娘对任何人,都会有恻隐之心。”
“……”
“那,娘娘怎么会变成自己最不想变成的人呢?”
“……”
南烟安静了一会儿,然后抬头看向她,微笑着说道:“你这话,倒是真的安慰到本宫了。”
“……”
“希望,如你所说吧。”
“……”
“小玉,若真的有一天,本宫连这一点为人的恻隐之心都丢了,要去作恶的时候,你一定要记得打醒本宫。”
微弱的烛光下,她的微笑显得有些无力,却也非常的温柔。
冉小玉看着她这样的微笑,轻声嘀咕道:“只怕是我都下地狱了,你还不会这么做吧。”
“嗯?”
南烟抬头看她:“你说什么?”
冉小玉摇了摇头。
她又坐到床边,帮南烟将被子掖了掖,免得她夜里睡着的时候漏风,然后轻声问道:“娘娘,有一件事,奴婢其实也一直不太明白。”
南烟看着她:“什么事?”
冉小玉轻声问道:“娘娘为何独独对薛运,这么在意?”
“……!”
听到这个问题,南烟的呼吸都顿了一下。
好像心里什么地方,被撞了一下似得,整个人都随之一震。
冉小玉不解,也认真的问道:“奴婢对她有敌意,是因为经历了过去的那么多事,奴婢想要保护娘娘。但娘娘你——奴婢知道,除非别人加害你,对你耍手段,否则,你是很少会对人有敌意的。”
不然,以南烟的身份和手段,她足以让整个后宫哀鸿遍野,寸草不生。
“而薛运,至少现在看来,她从未对娘娘做过什么。”
“……”
“甚至,在吴氏叛乱的时候,也是多亏了她,娘娘才安全的产下皇子。”
“……”
“就算她承认,她对皇上的心意,但这后宫中有那么多的嫔妃,甚至还有不少宫女,也对皇上都有心思。”
“……”
“娘娘从第一天跟皇上起,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事。”
“……”
“娘娘可以劝皇上去看惠嫔,也能帮皇上考虑纳妃,充实后宫的事,为什么独独对薛运一个人,这样的戒备,而且有这样的敌意呢?”
听了她的问题,南烟沉默不语。
脸色,却渐渐苍白了。
感觉到南烟的神气不对,冉小玉也知道,她现在正在坐月子,原本就不应该劳累,更不应该费神,也生怕自己的话惹她生气。
忙起身说道:“娘娘恕罪,奴婢多嘴了。”
“……”
南烟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多少透出了一点疲惫。
半晌,她才摇了摇头:“无妨。”
“……”
“我……本宫有些累了,想要休息了。”
“是。”
感觉到她是有些抗拒这个问题,冉小玉哪里还敢多问,急忙服侍她睡下,将被子掖好之后,又放下了帷幔,还将屋子里其他几处的烛台都吹熄了。
然后,小心翼翼的退出了寝宫。
等听到冉小玉的脚步声远去,整个寝宫中只剩下自己,安静的呼吸和寂寞的心跳声,让南烟生出了一丝说不出的寂寥来。
她蜷缩在被子里,看着屋子里仅剩一处的烛台。
烛火,微微摇曳,映照着她幽深的眼睛。
她回想起刚刚冉小玉的那些问题,每一个字,每一个问句,都更让她惶惶不安。
“是啊,我为什么,独独对她有敌意。”
“我到底,在害怕什么?”
……
|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冉小玉每天都会离开皇宫,赶往那个玉石店铺,在那里守着。
可是,一无所获。
最后,连她也感觉到,也许这一次南烟“引蛇出洞”的计划,是失败了。
根本没有他们想要引出洞的那条“蛇”。
或者说,这条“蛇”,也许不在许家。
当听到冉小玉这样回来禀报的时候,南烟坐在卧榻上,眉心紧蹙,过了半晌,轻叹了口气。
她这样,好像是满腹愁绪,又好像是松了口气。
冉小玉道:“娘娘?”
南烟看了她一眼,沉默了一下,才勉强笑道:“这样也好。”
“……”
“这样一来,皇后娘娘就算是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
“只是,这件事又麻烦了。”
“……”
“到底是谁干的,现在相关的人几乎都已经不在,想要查出来,只怕难如登天。”
冉小玉安慰她道:“不管怎么样,排除了一个错误的答案,对娘娘来说也是有好处的。至少,不会错怪许家的人嘛。”
南烟点点头:“这倒也是。”
这样说着的时候,她的眼前,又闪过了许世宗那张过分苍白,满是病容的脸,和那双过分明亮,精明内敛的眼睛。
心思,有一分的迟疑。
看着她脸上复杂的神情,冉小玉虽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也无法可想。
就在这时,彤云姑姑从外面走进来,行了个礼道:“娘娘,汪太医来为娘娘请平安脉了。”
“汪太医?”
南烟一愣,抬头就看见汪白芷从外面走了进来。
对着她叩拜行礼:“拜见贵妃娘娘。”
南烟有些讶异的看着他,又看了看他身后,除了一个帮他背着药箱的小太监之外,并没有其他人跟进来。
南烟不由疑惑的问道:“汪太医,平时,不都是薛运薛太医来为本宫请平安脉的吗?她人呢?”
第2263章 百家衣
南烟不由疑惑的问道:“汪太医,平时,不都是薛运薛太医来为本宫请平安脉的吗?她人呢?”
汪白芷低着头道:“她像是有些私事,这两天告假了。”
“哦……私事?”
南烟微微蹙眉。
她知道,薛运是白龙城的人,在炎国境内,应该是没什么亲戚朋友的。
她跟着他们回来,也就是为了“游历”。
还能有什么私事呢?
她有些不解,又担心是那天念秋的恶作剧造成的,但又不好多问,只淡淡的点了点头,道:“本宫知道了。”
于是,汪白芷便上前来为她请脉。
诊过脉之后,汪白芷说道:“娘娘的脉象平稳,倒是恢复得不错。只是,还是不能累着,平日里切不要忧思过重,好好休息才是。”
南烟点头道:“辛苦了。”
于是,汪白芷告退离开。
南烟仍旧坐回到卧榻上,虽然摆出一副休息的姿态,但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完全没有要休息的样子。
最近发生的事,一件一件,虽然不似过去那样火烧眉毛,生死攸关,但每一件,都像是一条毒蛇,纠缠在她的心上。
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一口,狠狠的咬住她。
而就在她愁容满面,正沉思不语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咿咿呀呀,奶声奶气的声音。
南烟一听,眼睛都亮了起来。
那是,成钧的声音!
她急忙起身,刚一探头,就看见高大的祝烽,怀里抱着一只小家伙走了进来。
“成钧!”
当娘的自然是第一眼看到孩子,叫过之后才回过神来,急忙走上前对着祝烽行礼。
“妾拜见皇上。”
祝烽抬手让她起身,然后说道:“知道你一定想他的,所以带他过来。”
南烟起身后,迫不及待的就从他的手里接过孩子。
才几天不见,成钧好像又沉了一些。
她抱过来的时候,都感到细瘦的胳膊有些撑不住了,祝烽急忙也伸出一只手在她的手臂下面护着,两个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的抱着孩子走到卧榻前坐下。
因为外面寒风阵阵,所以裹着厚厚的襁褓,但进到殿中,这里烧着地龙,再裹着就会太热,南烟小心的将襁褓解开。
一解开,她就愣住了。
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他穿的是什么呀?”
只见小成钧的身上,穿着一件婴儿的小衣裳,可这衣裳不同一般,却是用几十上百块的碎布拼成的。
而且,那碎布也不是新的,似乎是旧的,磨得非常的绵软,有的地方甚至因为清洗了太多次,都发白了。
祝烽的脸上却带着一点得意的笑容。
说道:“你不懂,这叫百家衣。”
南烟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瘪了瘪嘴。
她怎么会不懂?
比起从小生在皇家的祝烽,她才是真正穿百家衣长大的。
百家衣,是民间的一种说法,一些大户人家的小孩子出生之后,长辈担心他的福气不够长不大,故意去一些贫苦人家讨要碎布头做衣裳,让孩子穿差一点,好告诉阎王爷知道,这孩子的福气薄,你老人家就不要再给他吃苦头,让他平安健康的长大吧。
不过,大户人家穿百家衣,是为了给孩子攒福气。
可南烟的百家衣,是因为,自己穿不起好衣裳,从小就捡司慕兰的旧衣裳穿,破了洞的,还得缝缝补补,所以看起来跟百家衣一样。
没想到,祝烽居然还知道这个。
南烟哑然失笑:“皇上是让谁,给成钧做了这个。”
祝烽还带着得意的神情说道:“在他出生之前,朕就已经让人到民间去收集这些布头,你放心,洗得干干净净,而且熨得软软的,他穿着可舒服了。”
“……”
南烟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
祝烽这个“傻父亲”,竟然为了孩子还想到了这个。
好笑之余,又有些感动。
只轻声说道:“皇上平时那么忙,还为他想这个事情,反倒是妾,都没怎么为这孩子花心思。”
祝烽看了她一眼。
只温和的说道:“你以为,朕说要亲自教养成钧,就只是把他带在身边这么简单?”
“……”
“你如今是贵妃,又在坐月子,皇后走了,后宫的事情都在你一个人的身上,朕原也不该让你这么辛苦的。”
南烟急忙摇头:“妾哪里辛苦了?”
她倒是没怎么辛苦,就算辛苦,也是冉小玉辛苦得每天来来回回。
似乎感觉到了母亲的愁绪,躺在卧榻上的小成钧又伸出两只手来,小手捧着南烟的下巴,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像是在安慰她。
小手肉肉嫩嫩的,摸在下巴上的感觉痒痒酥酥的,仿佛有人在抚慰着她的心一样。
南烟温柔的用下巴去摩挲他的掌心。
说道:“真乖。”
看着这一幕,祝烽的眼神也温柔了不少。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对了,送子观音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
“有什么人,冒出头了吗?”
提到这个,南烟脸上的笑容又敛起了一些,抬头看向祝烽,轻声道:“妾正要去跟皇上说呢。”
“如何?”
“这引蛇出洞的计划,只怕是落空了。”
“哦?”
祝烽微微挑眉,问道:“怎么,没有动静?”
南烟轻声道:“妾让小玉带着东西去了京城最有名的一家玉石的店铺,那边,自然也是早就打好了招呼,若有人打听送子观音的消息,哪怕只一点动静,都要来禀报。”
“……”
“可是,这几天了,都没有任何消息。”
“……”
“小玉也在那店里守了许久,完全没有一点动静。”
祝烽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所以,许家的人,可能跟这件事没有关系?”
南烟道:“面前看来,也许是的。”
“……”
祝烽沉默了半晌,倒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跟南烟一样,他也并不愿意面对,皇后这么多年来,是被自己的亲人所谋害的事实。
当然,还有一点,他内心清楚的。
他,也不愿意面对许世宗站在自己敌对一方的这个事实。
毕竟这个人……不好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