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三章 十年(三)
刘辨回皇宫了!
而董俷则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回了大都督府。
本来为迎接他回来,蔡琰等人还命令下人们做了一桌的饭菜,可是没有想到……
董俷根本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径自一个人回了书房。
除了董铁,他没有带上任何人,把蔡琰三女,还有闻讯赶来的黄月英晾在原地。
“主人……”
董铁倒了一杯葡萄酒,放在了董俷的面前,“些许跳梁小丑,何必为此而恼怒?”
虽然早已经脱离了奴籍,但董铁还是习惯性的称呼董俷为主人。
休看只是一字之差,却注定了董铁和董俷的关系,绝不是普通人所能够取代。
董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跳梁小丑?堂堂三绝,有两个人出现,还是跳梁小丑?你可知道那童渊是什么来头?无难军张任、受降城赵云,都出自他的门下。还有叔至,也是那童渊的记名弟子。邓展的来历我不清楚,可他能和我交手二十回合,也是跳梁小丑?”
董铁不禁哑口无言。
童渊和张任、赵云的关系,他是知道的。
如今赵云北伐,张任在凉州,声名并不显赫;但是陈到,那可是踏白军的主帅!
堂堂一州刺史,竟然是童渊的记名弟子。
董铁有点明白了,为什么董俷会如此的上火……事实上,陈到的并没有说过他的出身。当年和董俷相遇时,只说是一异人的记名弟子,董俷也没有去追究。
后来还是和赵云交手,董俷从赵云的招数中,看到了陈到的枪法。
虽说二者在细微处有所不同,可陈到和赵云的枪法中,都存在这一种很怪异的使力方法。到了董俷的这个水准,自然可以看出那显然是同出一门的卸力手段。
对此,陈到也承认了!
“怪不得田豫和赵云请命北伐……”
董俷明白了其中的奥妙,原来是童渊在作怪。想必赵云也感到为难,故而用北伐的借口,躲过夹在中间的难处。而且,这个主意定然不是赵云想出来,而是田豫的决定。如果不是田豫,说不定赵云……董俷的心里,窜出了一股子邪火。
很厉害啊!
辨的身边有高人呐。
只是请了两个人,就弄走了我两个将军,还让我不得不去对陈到和张任小心。
是那个图澄吗?
原以为是个和尚,没想到还是谋士!
“小铁,你和童渊交手,感觉如何?”
董铁想了想,轻声道:“老辣……童渊的武艺,确已达到了化境。若论造诣,我肯定不是他的对手,但如果打起来的话,他休想取胜。五百招内,我可以取他人头。”
董俷笑道:“你是说耗他?”
“呵呵,主人也猜到了啊……不错,对付童渊,我只有这个办法。”
董俷蹙眉沉吟,仿佛是自言自语道:“若火拼起来,童渊和邓展二人联手,我也不是不能取胜。不过想要取胜,需在百回合以上。要说起来,他二人也无法对我造成太大的威胁。可是……小铁,我命令你再抽调三百技击士,守卫大都督府。”
“主人是担心……”
“我什么都不担心,不过还是那句话,放人之心不可无啊,有备无患。另外,我会命越兮淳于导二人协助于你。可惜郝昭随公苗去了望北郡,否则又多个帮手……恩,命令乌延,尽量培育出新的鹰隼,府邸上空十二个时辰内,都不得间断侦查。
另外,你明日去找石韬,我需要两个护卫,不求武艺高强,心细忠心最为重要。”
“那乌延……”
董俷说:“乌延的本事不足以担当护卫,命他为我曹掾,就负责熬鹰一事。另外,雪鬼不是生了崽子吗?想必也差不到训练出来,配备于后院之中,全日巡查。”
董俷吩咐了一下事情,可越想就越是觉得不放心。
“小铁,立刻备马,我要秘密出城。”
“喏!”
董俷起身想要出去,就见有下人匆匆忙忙的赶过来禀报:“陈宫大人、顾雍大人、徐庶大人还有石韬大人等在府外求见。”
“让他们呆在客厅里,等着!”
董俷的语气,在不知不觉中格外的严厉。
这才多长时间啊,就搞出这么大的事情来?唉,陈宫他们于机变之上,还是略差一筹。若是军师在的话,定然不会搞出这样的问题。或者,我应该让军师……
董俷急匆匆的离去,在后院角门处,董铁已经命陈敏等二十余名技击士等候。
也不多说什么废话,董俷翻身上马。
没有骑乘狮鬃兽,而是换了一匹普通的战马,带着陈敏等人扬长而去。
天已经黑了。
长安十二门紧闭!
不过宵禁已经取消,这街头巷尾格外的热闹。
董俷倒无需担心不能出城,命陈敏持巨魔令出面说项,一行人很快的就离开了长安。
出长安之后,打马扬鞭。
于子时前来到了杜邮堡外。陈敏先行过去禀报,不片刻功夫,法正命人开启角门,放董俷等人进入了杜邮堡中。
“主公……”
“带我去见军师!”
法正也不多说,立刻带着董俷前往贾诩的住所。想必,日间长安所发生的事情,他已经知晓。而且看他的行动,只怕是已经猜测到董俷会来,早已做好准备。
黑漆的石堡内,烛火的光亮并不是很强。
贾诩呆在那宽敞的囚室中,看上去悠闲自得,正一口浊酒,一颗腌豆的坐在桌前。
“主公怎么现在才来?这酒,却已经烫了几次了!”
“军师知道我要来?”
“呵呵,主公休看我坐在这斗室中,但实际上整个关中,乃至关东、江东、荆襄和西川,都在我的手里。主公且坐,与我小酌两杯,我们可是有好久没有喝酒了!”
董俷不禁赦然,黑脸一红。
“日间所发生的事情,我已经知道。”
法正和王买在一旁侍候,董俷这心情,好像一下子变得平稳了许多。
“那大王修缮佛寺的事情……”
“我自然知道。我还知道,西汉王请来了两个高手,一个是那枪绝童渊,一个是邪剑邓展。不过,主公要小心,那邓展另有绝招,你却需要提防小心才是。”
“你是说……他今天没有用全力?”
贾诩笑道:“这个嘛,还是让王买来回答,我对这武事并不精通。”
董俷闻听之下,把目光投注在了王买的身上。
王买说:“从邓展抵达长安的第一天,末将就着手搜集这个人的资料。此人早年是一个游侠,与陈蕃颇有来往。后来陈蕃死,邓展就四处游荡,前两年才从海外归来。据说,邓展的剑法早年不过普通,但陈蕃死后,他的剑法突然变得邪异。”
“邪异,如何邪异?”
王买挠头道:“目前还不清楚,自他四十岁后,和他交手的人,几乎没有活口。”
董俷想了想说:“若以道而论,邓展的剑法老辣多变,的确是功力深厚。不过说邪异,我今天还未能感觉出来。但是我留意到,此君出剑时,左手常会隐于身后……王买,你可以将重点放在邓展的左手上,我要弄清楚他的左手有甚奥妙。”
“喏!”
王买应了一声,退下去。
贾诩道:“主公也不要责怪公台他们。事实上,若非是我知道主公不喜那些僧人,也未必会觉察到什么。公台元叹等人,都是心底无私的谋主,于此道不免会有疏忽。”
“可是……”
贾诩不等董俷开口说完,抬手示意法正和王买两人退出去。
“主公,你可是担心那太平道之事再现?”
董俷想了想,点头说:“我的确有这方面的担心。不过更重要的是,我对那佛教中的一些思想不甚认同。总觉得若任由他们发展下去,我泱泱大国终将遭难。”
贾诩笑了!
“主公,堵不如疏,即便是主公如此强硬,也难以完全阻止这佛教的流入。西汉王不也是如此……当年太后在西域时,杀了摩兰,却跳出来了一个图澄。呵呵,不过这个图澄的修行,显然还不够。虽有小聪明,却终归是难以成就大事。”
“可是,也不能任由他如此发展下去吧。”
“主公不必担心,他发展不得的!”
贾诩看似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却无疑是给董俷吃了一剂宽心丸。有贾诩这句话,足够了!
至于贾诩用什么手段?
董俷就不再去追问。他轻声道:“军师,你不在长安,我这心里,终究是难以安宁。距离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风头既然过去了,军师何不与我一起回长安?”
贾诩滋溜喝了一口小酒,悠然自得的吧唧了一下嘴巴。
“主公,你看诩如今这日子,过的何等逍遥。呵呵,好不容易让人把我给忘记了,如今时机不到,跳出去太早的话,岂不是前功尽弃?主公,莫着急,莫着急!”
说实话,贾诩这副嘴脸,很贱……
董俷甚至有种抽他两巴掌的冲动,不过最终还是强行按耐住了。
两人在这囚室中商谈了很久,待到天快要亮的时候,董俷才告辞离开了杜邮堡。
此时,曙光已在天边出现。
法正和王买走进了囚室,静静的看着贾诩。
而贾诩却一扫先前那嬉皮笑脸的样子,脸色阴沉,站在小窗前,鸟瞰城堡外的风景。
“军师……”
“还不够,还不够啊!”
贾诩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但声音却是清晰的让王买和法正都能听得格外真切。
“主公曾说过欲要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图澄还不够疯狂,还不够疯狂。孝直,让三号再使出些力量来,务必要让图澄变得更加疯狂。唯有这样,主公才有希望。我等谋划了这么久的事情,才能继续进行下去。让三号再加把劲儿!”
法正应了一声,却又忍不住犹豫道:“军师,若是主公知道了,岂不是会……”
贾诩转过身,正色道:“为你我日后的性命想,唯有如此,方能保全。主公那边,我自会去解释。你等不必顾虑,依计行事就是。如今……正当谋划百年事!”
法正和王买闻听之下,脸上不由得显出激动之色。
二人躬身退出囚室,铁门哐当一声落锁。而贾诩,再次向小窗外看去,口中呢喃着。
三更结束,收工睡觉!
第三九四章 十年(四)
这似乎是一个暖冬……
当然在汉时,并不存在所谓全球变暖的说法。人们敬天地,敬鬼神,敬祖宗,全不似后世人那般的肆无忌惮,毫无尊卑。对环境,也并非是为所欲为的胡来。
不过,今年的冬天,的确是不太冷。
三辅关中,只下了两场雪,看上去好像很大,实际上并没有出现太大的雪患。
而京兆雒阳,比关中的雪势还要小,只是在入冬之后,下了一场小雪。
气温也算不上很寒冷,不需要披带那双层的大氅,就足以抵御寒意。至于普通人,虽未必有那富户家中的条件,但也还能熬得过去。用雒阳人的话说:比去年好。
不过,那说话的底气,已经不再像光和中平年间时的充足。
历经了无数次磨难,昔日的东都雒阳城,早就没有了当年的那份繁华与荣耀。事实上,雒阳虽是曹操的治下,可碍于袁绍等人的势力,曹操对雒阳也不甚上心。
也许在曹操的心里,这雒阳终归是带着太深重的汉室印记,大加修缮并无好处。
这就像是当初光武皇帝灭了王莽,建都于雒阳的性质一样。
东汉的历代皇帝,再不断的强调雒阳地位的同时,也在有意无意之中,淡化长安的地位。其实,任何一个帝王,都不会愿意自己的王朝中,有别的王朝烙印。
即使是西汉和东汉……
虽然说光武皇帝自称是高祖后裔,可这天下姓刘的人多了去,谁又能说的清楚?
刘秀,想必也是要淡化了高祖皇帝的丰功伟业吧。
雒阳很破败,但二百年帝都,终归是帝都。在夏侯渊屯军雒阳之后,曹操开始了对雒阳的修复工程。虽然只是一点一滴,于雒阳人看来,似乎又看到了希望。
阳光明媚!
看上去有点清冷,不过还是挺舒服。
至少处处能看得见阳光,让人的心里挺敞亮。被重新修缮的马面城墙,是厚重的青灰色。上面斑驳点点,昔日战火的痕迹,似乎已经被抹去了,看上去焕然一新。
城头上,遍插旌旗。
大旗猎猎招展,流露出了无与伦比的庄重气息。
那飞龙旗、飞凤旗,烈火师子旗……风卷大旗,神兽隐隐,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早已经荒废了的北大营,西大营和东南大营,如今也重新启用。
一面面旌旗高高竖立在营盘之中,不同的色彩,也代表着不同的诸侯,共有七种颜色,恰如七星环绕。人喊马嘶,兵器森冷,在这肃杀的季节中,更添几分冷意。
公孙度、袁绍、曹操、刘备、孙策、刘表……
而西川刘璋,由于路途遥远,所以未能出现在雒阳城内。不过他还是派出了自家的代表,由他的兄弟刘瑁,率领五千西川军出川,来响应这次曹操的会盟。
曹操的影响力有这么大?
倒也不是……
此次曹操以汉帝之名,代天征伐。若各路诸侯不至,当面临其他诸侯的讨伐。所以即便是刘璋远在西川,也不敢怠慢。毕竟在汉中,他还有一个天大的敌人。
此时,各路诸侯聚集于嘉德殿中。
袁绍派出了幼子袁尚为代表,自河内起兵,领军十五万。七路诸侯当中,以袁绍的兵马最众。要说,袁绍为什么会起这么大的劲儿。原因很简单,曹操写了一封信,把盘蛇打听出来的消息原封不动的送给了袁绍。其实内容,只有一个。
袁熙被杀时,董俷就在冀州!
还需要再说什么吗?
袁绍不是傻子。就算他是傻子,他手下沮授田丰,也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来?
要知道,袁熙当时可是带了千余兵马,又有大将跟随。
韩琼曾带人审视战场,一场战斗从开始到结束,仅用了不足一炷香的时间。虽然当时董俷命人清理了战场,但有些痕迹却是无法抹消。韩琼回报袁绍的结果是:袭击二公子的人,绝不是普通的盗匪,而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
袁绍当时就怀疑到了董俷的头上!
只是他也清楚,已经回到了河东的董俷,如猛虎归山。凭他袁绍的手段,怕是难以对付。这口气,也只能忍下来。如今曹操会盟,正是袁绍为次子报仇的机会。
倒不是说袁绍有多么的看重袁熙!
应该说,这个面子必须要赚回来。儿子是在自家的地盘,被人用箭射的好像马蜂窝。而且还迫使得袁绍吞并中山甄家的计划落空,这个仇甚至超过了袁熙的死。
此次出兵,袁绍可是下了本钱。
也是想让袁尚打出一些名堂,故而不仅仅是派出十五万兵马,更给袁尚配了沮授许攸两名谋士,此外又有大将蒋义渠,朱灵周昂,文丑王门等十几员战将。
故而,这袁尚的派头最大,颇有少年轻狂之意。
曹操此次也出兵十万,以夏侯渊太史慈主将,于禁为副将,另有侯成宋宪等战将,实力也不可小觑。相比之下,其他几路诸侯的人马就显得有些薄弱了……
刘备亲自挂帅,身边除了一少年文士之外,还带着一个小将。
这小将名叫高宠,字绍先,是扬州曲阿人。原本是刘繇大将张英的部曲,历阳被破之后,这高宠怀抱刘繇的幼子,从乱军中杀出了一条血路,投奔了九江严白虎。
高宠和严白虎有袍泽之谊,故而也清楚高宠的本事。
此人白马银枪,在刘繇军中堪称的上是一等一的好汉。只可惜张英嫉贤妒能,压制住高宠的发展。到后来,还是在一次大战中,高宠在乱军中救下了刘繇,算是入了刘繇的眼儿。从那之后,高宠就是刘繇的亲卫,虽得器重,却未能重用。
严白虎把高宠推荐给了刘备。
正发愁身边武将不足的刘备,得了高宠之后,兴奋无比。
不顾关羽等人的反对,硬是把高宠留在了身边。而事实上,高宠也不负他的厚望。
此次出兵,刘备只带兵三万,以关宁关平为先锋,刘全为后军,自己坐镇中军。
关宁关平,是关羽的义子,武艺不差。
而跟随在刘备身边的少年文士,是司马朗的弟弟,演义中有冢虎之称的司马懿。
这司马懿是在年初是投靠了刘备,甚得刘备的青睐。
所以就带在了身边,自称文有司马懿,武有高宠,足矣!
在这次会盟中,刘备居于第五位。论实力不算是很雄厚,但也不容他人小觑。
而刘表和孙策由于居于江南,手中多是以步兵为主。各领两万人,前来参加会盟。说起来,这二人之间的关系并不算和谐,因为那江东的统治权,发生了不少冲突。孙策没有来,只派了孙权为代表,不过却请了周瑜出马,辅佐孙权。
刘表则是亲自领兵,身旁除了一个廖立之外,也跟着一名少年文士。
那少年身长接近八尺,容貌甚为。身穿月白色的鹤氅,肃立于刘表的身后。看年纪,大约在十八九岁的模样。手中轻摇一把折扇,风度翩翩,形容格外的潇洒。
七路诸侯,集结大军四十万,陈兵于京兆。
曹操作为主人,亲自出面迎接众人。扫了一眼这大殿中的众人之后,不由得一阵感叹。
这大殿之中,端的是青春洋溢。
除了自己这些人之外,竟有半数青年。尤其是那孙策麾下,更是一个比一个年轻。
“诸公皆为当世豪杰,如今汇聚一堂,所为之事,就是那关中的董西平。”
曹操的场面话还是要说:“董俷占据关中,已成我汉室之心腹大患。若不能尽早铲除,任由其发展下去的话,定会给汉室江山带来诸多麻烦。今日之董俷,就犹如昨日之强秦。我等当联手起来,抛弃往昔恩怨,共剿国贼,已复我汉室江山。”
其实,在座的人都知道!
所谓的汉室江山,早已经不复存在,如今不过是一个空壳子罢了。
但谁又能说出来呢?
这大殿中,少说有三方人马代表着汉室的血统。当然,那刘备的名头并不好听。
“丞相所言极是!”
众人齐声道。不过言语中有多少真诚,自然是另外一回事了。
曹操也非常清楚,想要这些人齐心协力,简直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今日大家坐在这里,说穿了为的就是一个利字。天下熙熙为名而来,天下熙熙为利而去,古人诚不欺我!
坐在最下首的公孙康,是公孙度的儿子,年二十九岁,如今官拜乐浪太守。
这公孙康年纪虽轻,但是颇有能力。年初时当公孙度和樊稠焦灼的时候,正是公孙康出了个主意,与马韩结亲,联手夹击樊稠,使得樊稠兵败,自刎于乐浪。
至于结亲的人,就是马韩的郡主和公孙康。
公孙康说:“丞相所言极是,我父因身体有恙,未能前来。不过在我出发前,父亲曾说过,一俟丞相用兵,他将于幽州配合,定牵制住那乞活军,不能动弹半分。”
曹操也明白,这是公孙度如今能做到的极限。
他得幽州并不久,而幽州又是苦寒之地,此前近十年中,战事接连不断。加上他又与樊稠一场恶战,虽去了后患,可是元气大伤,正是需要休养的重要关头。
此次出兵两万,已经是公孙度的极限。
而且能拖住乞活军,于曹操来说,更是一件大好事……
比起那带着十五万兵马到处耀武扬威的袁尚,公孙度所表现的诚意,无疑让曹操更高兴。而袁尚听公孙康说完,薄薄的嘴唇划出了一个弧线,嘴角微微上扬。
显然,他并不看得起公孙康。
在七家诸侯当中,公孙康的背景恐怕是最为低下。
哪怕是刘备,如今也挂着个郡马的名头,而且又是国姓。虽说早年有点瑕疵,也说的过去。孙策和曹操,是官宦世家出身,当然孙策的底子相比之下,弱了些。至于刘表刘璋,正经的汉室宗亲,当朝汉帝的叔父辈儿,而袁家,更是世族。
若非这里不是冀州,袁尚甚至不想和公孙康同处一殿。
而公孙康于袁尚的轻蔑,看上去却非常的大度。说完之后,还朝着袁尚一笑。
袁尚说:“但不知此次夺取关中后,我等有何好处?”
一句话出口,沮授脸色大变,而许攸却是面带冷笑。至于其他人,表情不一。
曹操一蹙眉,“贤侄,你这话从何说起?我等皆是为皇上做事,谈甚好处?此次出兵,是代天征伐,我们只需做好了事情,皇上自然不会亏待我们。这等大逆不道的言语,莫要再说。诸公,且看在大将军的面子上,显甫年幼,莫多计较。”
你袁尚是什么东西?
就算是你老子在,他也要乖乖的称呼我一声丞相。
曹操这一番话,连挖苦带讥讽,顺便还给了袁绍一个天大的脸面,而诸侯对曹操的这种态度,特别是刘表刘瑁两个正经的汉室宗亲,非常满意。
刘表捻须而笑,“孟德不必叮咛,当年我等与本初在雒阳时,也是故友,怎会计较?”
一句话,直接把袁尚打到了晚辈的位子上。
那意思分明是在告诉袁尚:贤侄,这里都是你的长辈,学学那孙权,少说话。
把个袁尚臊的,是满面通红。
沮授站出来,连连道歉,“丞相此次代天征伐,我等必将听从丞相的派遣。”
曹操一笑,“明日会盟之后,我等将征伐函谷关。此次会盟,那汉中张鲁竟不听圣命,实在是罪不容赦。幼玉,汉中本为汉室领土,当由刘益州出兵征伐才是。”
那意思是:汉中归你们了!需要帮助的话,到时候我们会有动作。
幼玉,是刘瑁的字。闻听之后,起身道谢,而后正襟危坐,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曹操又道:“明日会盟,当选一盟主,诸公今晚可思忖一番,明日盟上提名。”
“正当如此!”
“好了,诸公远道而来,想必也都累了。我以命人在雒阳安排了房舍,早早休息为好。”
所有人起身,相互告辞,走出了嘉德殿。
刘表和刘瑁原本在雒阳就有房产,曹操命人整理之后,二人自回原处。而袁家由于当年袁隗之死已经没落,袁尚只好居住在别院中,除心腹之人,其他全都回归军营。
文丑在青琐门外上马,正要离去。
许攸却突然拉了他一下,向后看了一眼,就见刘备在司马懿和高宠的陪伴下,走了出来。刘备看见许攸和文丑,也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笑,朝二人点点头。
文丑深吸一口气,回礼点头。
由于彼此已经不是一个体系,刘备如今更自立山头。至少从表面上,许攸和文丑也不好太过于接近。但是从刘备的举动来看,昔日的好友虽飞黄腾达,却并未忘记自己。
许攸这心里的石头,总算是放了下来。
来日方长,如果和刘备过于接近,那沮授定会有所察觉。
二人随沮授护送袁尚回家,而后直出雒阳城。既然无法住在城内,还是在军营中为好。
当晚,雒阳灯火通明……
城外的军营里,不断的回响号角声,刁斗声,给人一种颇为兴旺的感觉。
刘表端坐在府邸大厅里,看着这熟悉的景色,心中无比的怀念。当年,他就是从这里出发,离开了雒阳……一晃近十年,原以为再也回不来雒阳了,没想到……
幽幽的叹了口气,刘表闭上了眼睛。
事实上,他并不想参与这次会盟。不管是西汉王还是汉帝,都是他刘家的后裔。
不管是谁赢了,怕都会有损汉室尊严。不过,这汉室,还有尊严吗?
自己这次参与进去,只怕是再也无法脱身。想为汉室留一方净土,可这天下,何处是净土呢?刘表睁开眼睛,站起身来,准备去卧房中休息。老了,真的老了……
这时,一员小将迈步走进了客厅。
生的一副好面容,仪表堂堂,身形伟岸。
他拱手道:“主公,外面有人求见,说是有远方亲人,给您捎来了一封家信。”
这是第一更,十点左右吧,第二更
第三九五章 十年(五)
远方的亲人?
这绝对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称呼!刘表可不记得,他如今还有什么远方的亲人。
汉室皇族,听上去是高高在上不可冒犯。
但实际上呢?皇族之间的倾轧从汉室立国的那一天开始,就没有一天有消停过。
刘表属山阳高平(今山东邹县),景帝之子鲁恭王的后人。自鲁恭王之后,流传至今天,已经有三百多年,子嗣也仅剩下了刘表这一支而已,没有任何的亲人。
至于其他族人,刘表接触的并不多。
如今汉室的皇室宗亲已经不剩下多少了,若说有亲戚关系的,也就是那么几个。
会是谁来送信?
“请!”
刘表又坐了下来,神色淡然的说了一句。他倒是要看看,这亲人究竟何方神圣?
不一会儿,那小将领着一个青年走进了大厅。
刘表一见这青年,不由得一怔。这家伙看上去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此人。
“你是……”
“刘荆州是贵人多忘事,今日您入城的时候,却是和小子打过照面。小子名叫周先,是周昂大人的部下。”
“哦……”
刘表拉了一个长音!
原来是袁尚的人。不过,袁尚派他来作甚?自己和袁绍当年虽有交情,可是后来袁绍发迹,自己去了荆州,彼此之间的交往几乎没有,又算得上是什么亲人?
刘表疑惑的看着这周先,心里有点生气。
不过,他是个讲风范,有雅量的人。虽然生气,脸上还是带着和煦的笑意。
“周先,是你家二公子让你前来?”
周先却诡异的一笑,“当然不是。是刘荆州您的亲人,拖小子给你带来了一封信。”
“亲人?”
周先也不说话,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张信笺。
和普通的蔡侯纸相比,这信笺的等级明显要高出许多。纸质细嫩柔滑,颇为美观。这是西域特产的西州纸,在三年前出品,好像是由一个关中的商贾代理,如今遍布各地。西州纸比起蔡侯纸,显然要好用的多。不过价格却是非常昂贵。
只有世家或者大户才能买的起。
刘表素来以儒雅风流而著称,自然也要用这西州纸才算是配得上身份。
他接过了信笺,却没有马上观看,而是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周先,突然间笑了。
“周先,你好大的胆子!”
“小子的胆子不大,大人可莫要吓坏了小子。”
“嘿嘿,你既是袁家人,又为关中效力。这信笺,可是来自关中?你的胆子又怎地小了呢?”
“这个嘛,大人还是看了家信再说!”
这周先反复的强调,这是一封家信。刘表微微蹙着眉头,见周先毫无惧色,也不禁暗自点头:这家伙带种!董西平的人,怎么一个个都和他一样,胆大包天?
抖开了信笺,刘表就着烛火的光亮扫了一遍。
平静的面容上,突然起了变化,阴晴不定,忽而紧锁眉头,忽而又露出笑容。
半晌后,刘表放下了信笺。
“这信上所说的,千真万确?”
“千真万确!”
“嘿嘿,莫要说什么曹贼挟天子以令诸侯之类的话语。他董西平拿着我那侄儿,不一样是行那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作为。谁也别说谁,他和曹操都是同一种人……依我看,这封信未必是出自我那侄儿之手,只怕是被董西平胁迫而写的吧。”
周先也笑了,“大人何不仔细看看,那信笺上的大印?”
“大印?”
刘表刚才还真的是没有留意。拿起信笺,仔细的看了两眼,猛然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
“大人当知道,我家主公并非是哪种小人,而是真心的想要辅佐汉室。否则,我家主公有此宝贝,留着自己用岂不是更好?大人,盟约一成,就无可更改,还请大人三思……再者说,大人以为,凭区区四十万人马,能攻入函谷关不成?”
这句话说的很有意思。
想当年,六国联盟,讨伐暴秦。百万大军猛攻函谷关,却只留下无数具死尸。
如今的七家诸侯,不比当年的六国。
而关中的势力,也未必会输给当年的强秦。刘表闻听,也不禁有些踌躇起来。
可是现在退走,未免有点……
说实在的,刘表并不是一个有多大野心的人。最大的愿望,就是守住荆襄,保留下汉室的血脉。而信上的那些言语,也极具蛊惑力,若是真的,这会盟定会成为笑柄。而且,想要攻破函谷关,似乎并不是像曹操所说的那样……轻而易举。
“周先,这大典何时举行?”
“明日午时!”
刘表沉吟了一下,沉声道:“好了,此事我已经知晓,你若没有别的事,恕我不送。”
“那小子就告辞了!”
周先向刘表行了一礼,而后躬身退出了大厅。
刘表此刻,已经是睡意全无。他在大厅之上徘徊了许久,突然道:“文长何在?”
在大厅外的小将迈步走进来,拱手道:“主公有何吩咐?”
“去把孔明找来,就说我有大事要与之商谈。另外,你立刻前往兵营,告诉蔡瑁……”
刘表在那小将的耳边,这般如此,如此这般的说了几句话。
小将先是一怔,旋即流露出疑惑之色,轻声道:“主公,这样做的话,怕是不好吧。”
“哦?”
“这样的话,岂不是怒了诸侯,到时候我荆襄定会被战事波及啊。”
刘表不禁笑了……
说实话,对这个小将,刘表还是非常喜爱。相貌不凡,仪表堂堂,谈吐举止也非常的文雅。刘表自以高士而著称,对于有本事的人敬重,而有本事,相貌不俗的人,就更加看重。而这小将,武艺高强,比之他的心腹黄祖还要强上一筹。
这小将名叫魏延,字文长,荆州义阳人(今南阳桐柏)。
说起来刘表遇到这魏延,还是有些故事。当初他轻骑前去邀请廖立出山,在途中遭遇劫匪。刘表的部曲也不差,解决那几十个盗匪……说实话并没有问题。
哪知道半路杀出个魏延,单人匹马,一把大刀杀得劫匪狼狈而逃。
一问才知道,这魏延居然是要去襄阳投军,结果在半途中迷了方向,正好撞上。
刘表当下就表明了身份,并让魏延跟随于他。
而魏延,不过是个寒家子的出身,堂堂荆州牧的邀请,他又怎能拒绝?
后来随廖立数次于江夏和孙策交锋,斩了孙策爱将陈武,立下了不小的功勋。
只是因为和黄祖处不来,刘表就把魏延招回身边。
此次出征,刘表也没带什么人。除了蔡瑁之外,就是魏延和一个新投靠的少年。
那少年,名叫诸葛亮,是南阳诸葛家的子弟。
受学于庞德公和司马徽的门下,文韬武略可说是样样精通。而这诸葛亮,和刘表还有一层姻亲的关系。以至于他来到刘表门下,素以妒贤嫉能而著称的蔡瑁,也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荆襄世族,关系极其复杂。刘表对诸葛亮,也很看重。
听魏延这么一说,刘表拍了拍他的肩膀。
“文长,有些事情,你将来会明白。不要问那么多,照我说的办……关东诸侯,怕是自顾不暇吧。”
魏延躬身应命,转身走出了大厅。
刘表看着魏延的背影,不由得微微一笑。
讨伐荆州?
到了明日,你曹操还能不能笑得出来,怕都会成一个问题。董西平这一手,可真的是毒辣。你如果结盟,那就是逆天行事,如果不结盟,这面皮可就丢了个干净。
刘表坐下来,思忖着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就在这时,一少年走进了大厅,插手行礼道:“州牧大人,深夜唤亮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身体有点不太舒服,全身的筋骨好像打结了似地。
职业病啊职业病……
今天只有两更了,还请见谅!
第三九六章 十年(六)
清早,长安人惊奇的发现,在灞桥畔,出现了一座高足有八丈左右的巨型高台。
四面呈马面墙的形状,分为三阶。
每阶有八百名禁军守卫,最高出需仰头仔细关望,才能看得出痕迹和轮廓。
上插旌旗,看上去格外庄严。又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神兽分列在四角拱卫。
自灞桥为中心,方圆百里之内,守卫森严。
从长安一路过来,每隔百步,定然能看到盔甲鲜明的卫士,沿途还有护兵巡逻。
这是要做什么?
长安人虽然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却不明白,为何要做如此大的排场呢?
晌午,王辇在八千禁军的护卫下,自未央宫而出,缓缓的向灞桥方向行驶而去。
刘辨在车中闭目凝神,虽竭力做出平静之态,但心中却起伏跌宕,惶恐不安。
十年,整整十年!
老天爷似乎真的是很会搞怪,十年前他为帝王,却被董卓赶下了皇位。十年中他惊恐不安,历经了许多寻常人无法想像的磨难;而十年后,他重新成了帝王。
而扶持他登上帝王的人,恰恰是董卓的儿子!
十天前,当董俷和刘辨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刘辨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错,十年中他无时无刻的不再想这一天的到来。母亲也一再的告诉他,董卿一定会把他重新推上王位。一年,两年……刘辨等这一天,已经等的麻木了!
十天之内,兴建起祭天神坛。
在许多人听来,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当时董俷自信满满的说:“大王只管放心,十天之后,定会让大王登坛祭拜天地。”
图澄在冷笑,夏侯兰在冷笑。
至于童渊和邓展,仿佛是在看一个疯子,打量着董俷。
而现在,祭天神坛果真建了起来,莫不成是在提醒世人,他刘辨才是真命天子?
如果在几年前,刘辨也许真的会兴奋的叫喊。
可是当王辇在灞桥神坛边停下来的时候,激动惶恐,一下子没有了,只剩下了奇怪的平静。世间种种,不过是过眼云烟。帝王虽高高在上,在我佛眼中,不过蝼蚁。有甚好兴奋,有甚好惶恐……只愿今日事,能使天下战火平息,能令百姓安居。
文武大臣,山呼万岁;百姓齐齐跪拜,一个个兴奋无比。
刘辨,走下王辇,迈步走上了神坛的台阶。一开始,身边还有文武大臣的陪伴。
但是随着一阶阶的走上去,陪伴在刘辨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原本已经平静的心,突然生出了一丝恐慌。以前,不管做什么事情,董卿都会陪伴在我身边。可是现在,董卿不在这里,只剩下我一人,真的能走上顶端吗?
不管是图澄还是童渊,在刘辨登上神坛的时候,就被挡在了下面。
深深的吸一口气,刘辨一步步的朝前走。八丈余的神坛,如果放在后世计算,就是十八米上下,四五层楼高的样子。可是这十八米的台阶,并不容易登上。
当刘辨走到了最高处时,所有的杂念都消失了。
朝神坛下看去,官员百姓,变得格外渺小。寒风呼啸,拂动周围旌旗猎猎作响。
刘辨站在高台中央,大声的祈告天地。
其内容无非就是:汉室衰落,百姓遭难,愧对于列祖列宗。而今,有忠臣辅佐,我刘辨重登皇位。在此祭告上苍,请求护佑,令汉室永存,令天下百姓安康。
这祭文是早就写好的内容,背下来就是。
刘辨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不过当年何进把他推上皇位的时候,远没有今日的隆重。而且当时于太庙祭告天地时,还有一个何进站在他的身旁,而刘辨尚年幼。
可今天,刘辨在诵读祭文的时候,却生出了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高处不胜寒!
是的,就是这样一种感觉。没有了舅舅,也没有董卿。周遭什么人都没有,只有寒风呼啸,旌旗猎猎。鸟瞰苍生的感觉虽然美妙,但是这种孤单,谁又能体会?
不,我尚有诸佛护佑,只要我心中有佛祖的存在,那么佛祖就在我的身边。
有时候,有些事情真的是说不清楚……
按道理说,刘辨在这时候应该生出那种睥睨天下的豪迈之气,可谁也没有想到,竟因孤单,使得他心中竟生出朝佛的念头。而这一念头,也注定了他此后的命运。
告祭完毕之后,接下来就是焚烧祭文。
刘辨把祭文投入了鼎中,见火舌乱窜,卷轴那明黄色的锦帛,正准备进行下一个仪式,却见神坛四周的凹槽中突然喷出了火焰,迅速形成了一个火环之后,向中间的祭坛冲去。
青紫色的烟雾蒸腾而起,把刘辨的身体裹在中央。
神坛下,大小官员以及百姓,都看得清清楚楚。下意识的全都跪在了地上,山呼万岁。
紧跟着,只听一声巨响。
一股紫青色浓烟冲天而起。
“保护皇上!”
夏侯兰不由得大吼一声,向祭坛上冲去。
就在众人要冲上祭坛的时候,却听浓烟中,传来了刘辨的一声厉喝:“尔等怎敢在此骚乱,还不给朕下去。护卫何在?凡有未得朕命,妄自登坛者,格杀勿论。”
护卫闻听,锵的抽出了兵器。
夏侯兰等人不得已,又退了下去。
此时,高台上刘辨手捧着一方大印,眼中却闪动着泪光。
他已经不再是许多年前,那个懵懂的孩童。刚才发生的异象,也着实吓了他一跳。
祭坛碎裂,一方玉玺却出现在他的面前。
刘辨如何认不出,那玉玺的来历?自董卓死后,失踪了近八年的传国玉玺,出现在他的面前。
脑海中,浮现出董俷临行前说过的话语。
“皇上,当年我董家欠你的,终归会全都还给你。好好的守住,莫要再有闪失。”
是,如今董俷把欠他的,都还了!
可是董卿,朕欠你的,又该如何偿还?
刘辨手捧玉玺,立于高台之上,朝着函谷关方向看去,似乎要穿越过时空的阻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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雒阳城外,曹操的脸色,格外难看。
“刘景升走了?”
他强压着怒火,低声的咆哮着:“刘景升为什么要走?他难道想要与天下为敌吗?”
“刘荆州昨夜匆匆的离开雒阳,直奔军营。后来也不知是怎地,早上小人去请他的时候,他不在府中。到军营时,发现大营中空荡荡,只剩下一两千老弱病残。”
“父亲,不如孩儿立刻带兵,把刘表抓回来?”
站出来说话的,正是曹操的长子,曹昂。在演义中,曹昂本应该死于曹操征讨张绣的宛城之战当中。可如今,由于张绣在雒阳时就被董卓杀死,以至于宛城之战,也就成了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也许正是这个原因,曹昂依旧好好的活着。
对于这个长子,曹操甚爱之。
其人孝廉,明大义,更礼贤下士,颇有曹操之风范。兼之文武双全,以至于许多人,乃至于曹操自己,都把曹昂视作接班人。带在身边,时常给予曹昂指点。
“万万不可!”
鲁肃站出来说:“如今会盟在即,万不可轻举妄动。如果这时候动手,各方诸侯难免会生出疑虑。以肃之见,当前万事以会盟为重。区区刘表,不过冢中枯骨,可立刻派人前往汝南,命吕布于途中拦截。想那刘表,定难逃出恶虎之手。”
曹操这会儿,也稳住了情绪。
“子敬所言极是……不过,操不明白,刘表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就走了呢?”
曹昂轻声道:“孩儿已命人探查,据说昨日深夜,曾有人拜访了刘表。”
“谁?”
“据细作说,那人应该是袁绍的部曲。和刘表没有交谈太久,就告辞离开,入了袁绍的大营。只是当时,由于那人的身份特殊,所以细作也不好再仔细的追究。”
“袁绍?”
曹操闻听之后,不由得一蹙眉。
“子敬,你看会不会是那袁绍在中间搞鬼?毕竟昨日,我狠狠的削了那袁尚的面皮。”
鲁肃一怔,看上去很犹豫。
这可不是一个容易回答的问题,要知道袁绍这次会盟可是出力不少。而且所带兵将也颇丰,是会盟的一方主力。若是得罪了他,只怕是会盟最终会成为画饼。
“主公,现在不是计较此事的时候!”
鲁肃想了想,“此事可以过后再追究……就算和袁绍有关系,怕也是袁尚自己的主张。若主公不放心的话,肃可以先私下里于沮授接触,探探他的口风再说。”
曹操心道:也只能如此了!
当下让鲁肃负责此事,带领众将出了大仗。
各方诸侯早已经等的不耐烦了,见曹操前来,刘备上前问道:“丞相,怎地刘荆州还没有出现?”
“哦,刘荆州身体有恙,今日怕是无法出面了……我等先行祭告天地,然后……”
袁尚不阴不阳的来了一句:“既然如此,尚身体也不舒服,不如改天再行会盟之事?”
曹操那阴冷的目光,在袁尚的身上扫了一眼。
袁尚被曹操这么一瞪,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本能的身子超后一缩,竟说不出话来。
殊不知,他只是出于报复心理的一句话,让曹操的疑虑更深了!
刘备一蹙眉头,“会盟大事,岂能说改就改?刘荆州既然不在,不如我们……”
话音未落,却见一少年站了出来。
这少年的长相很奇怪,生的紫髯碧目,容貌甚伟。
“刘徐州此言差矣,会盟固然不可说改就改,可是刘荆州身份特殊,乃汉室宗亲,怎能缺席?此次是代天征伐,我等当齐心协力。而会盟的意义,不就在于此嘛?刘荆州不至,岂不是就少了些味道?以权之见,不如我们一同拜访刘荆州,再做打算。”
曹操认得这少年,正是孙策的兄弟,孙权,年方十八。
细目一眯,曹操没有看孙权,而是越过了孙权,朝着孙权身后的一儒雅青年看去。
青年约二十三四,生的面如冠玉,俊朗非凡。
他朝着曹操微微一笑,也不说话。可笑容……却让曹操心里面忍不住咯噔一下。
刘表的事情发生之后,鲁肃立刻调集了兵马,秘密驻扎入了刘表的军营。
难道说:这周郎看出了什么?
与此同时,在刘备身后的司马懿,也轻声的对刘备说着什么,使得刘备脸色阴晴不定。至于刘瑁,从一开始就没有说话,而是往后面一缩,仿佛没他什么事。
也难怪,此次益州只出了五千兵马,说穿了就是意思一下。
会盟成与不成,于他没甚关系。冒然开口,说不定就得罪了谁,里外都不是人。
鲁肃说:“诸公,非是丞相不通情理,只是眼见时辰就要到了,若错了时辰,只怕等下次吉时就不知道是在何时。诸公总不成是想要圣上久候,坐视关中强大吧。”
周瑜一笑,“区区数月,怕关中也难成气候,子敬此言,未免有些夸大了。”
要说较起来的话,鲁肃在未曾投靠曹操之前,就和周瑜认识,而且关系非常好。
不过如今是各为其主,自然谁也不会客气。
鲁肃正色道:“公瑾此言差矣。当年董贼遁入西域,谁能想到他会在四年中占领关中?他占据关中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他难以长久,可谁又能预料到他在两年里把个关中经营的风雨不透?数月时间,足以从关中骑马至江东几个来回。
公瑾如今这样百般阻挠,莫非是……”
莫非是什么?鲁肃没有说。可这在场的人谁又听不出这未说出的话语是什么意思?
周瑜脸色微微一变,有些哭笑不得。
什么时候,鲁肃也学会强词夺理?若再争辩下去,怕是勾连关中的罪名就要坐实。
曹操道:“还有谁要阻止?”
那意思是说:谁在阻拦,就是谋逆!
刘备犹豫了片刻,拱手道:“备愿与丞相会盟!”
“康代表家父,于丞相会盟!”
袁尚说:“既然如此,尚无异议。”
孙权虽然不满,可是被周瑜轻轻的拉扯了一下之后,也旋即不再开口,默默无语。
于是,一场会盟在这种极为古怪的气氛中开始了!
当会盟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远处一骑飞驰而来,夏侯渊一蹙眉,抬手轻轻挥了挥。
十余名士卒冲上前去,拦住了那匹战马。
马上的,是一名盘蛇卫,看上去是长途跋涉,疲惫不堪。战马停下,他滚鞍下马,单膝跪地,急切的说:“夏侯将军,荀大人命小人连夜赶来,有要事禀报。”
“有什么要事,等一会儿再说!”
“可是,可是……荀大人说此事十万火急,需马上禀报主公。”
夏侯渊一怔。
荀大人,自然就是盘蛇卫的荀攸。依着夏侯渊对荀攸的了解,若无大事,怕不会如此急切。他犹豫了一下,把那盘蛇卫拉起来:“主公正在商议结盟大事,公达有什么事情这么紧急?”
那盘蛇卫气喘吁吁,咽了口唾沫。
“汉中,汉中被董西平占领了!”
“什么?”
夏侯渊闻听,脸色顿时大变,“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昨日,昨日……张鲁已经投降。关中兵马已经占领了整个汉中,只耗费了十天。”
夏侯渊激灵灵打了一个寒蝉,只觉遍体生寒。
十天,十天夺取了汉中?那董俷是请了天兵天将不成?否则怎么会如此迅猛快速?
此前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等得到消息的时候,汉中就已经没了?
要知道,那汉中地形非常复杂,多以丘陵山地为主,骑军在汉中一地,并不好作战。
“可知是汉安军麾下那一支兵马出动?”
“无难军!”
盘蛇卫说:“是一支名为无难军的兵马,其主帅名叫贾龙,麾下有一先锋,有万夫不挡之勇。与巴西关前连斩张鲁十七员大将,三日内攻破十二座县城。张鲁抵挡不住,只能开关投降。据细作回报,那无难军马上就要打到了葭萌关外。”
夏侯渊听了这话,可不敢再犹豫。
立刻转身,匆匆走进了会盟大帐。顾不得其他人诧异的目光,他来到了曹操跟前。
附耳低声说了一遍,曹操的脸,唰的一下变白了。
“丞相,可是出了什么事?”
曹操道:“刚接到了消息,董西平以无难军杀入了汉中,十日之内,张鲁投降!”
一句话,仿佛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水面。
所有人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袁尚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叫喊了一声:“这不可能。”
而刘备则是一脸迷茫之色,疑惑的询问道:“丞相,那无难军,又是哪支兵马?”
第三九七章 十年(七)
山道上的积雪已经被清扫干净。
风吹来,那覆盖在古松上的积雪扑簌簌飞扬,化作一片蒙蒙的晶雾,随风散去。
董俷缓步在王屋山的山道之中,晶莹的雪花飘落在他发梢,在阳光下闪亮。
在他身后,庞统和箕关守将武安国无声的随着董俷的脚步,似是沉浸在这王屋山的雪景之中。二人之后,还有越兮和淳于琼紧紧跟随,数十名技击士走在最后。
这里是王屋山!
因山中有洞,深不可入,洞中如王者之宫而命名,又说山有三重,其状如屋。
王屋山的历史很久远,说起来可以追溯到上古时轩辕黄帝。
据说当年轩辕黄帝曾在此祭告天地,感动了九天玄女,西王母遂降授《九鼎神丹经》和《阴符策》,轩辕黄帝这才降伏了蚩尤的九黎部众,从此有祭祀天地的说法。
故而,王屋山又称天坛山。
董俷在山梁上的一座古亭中坐了下来,眺望着山峦迭起的壮观风景。
有技击士抬火炉走进亭中,在上面放上了一个瓦盆,里面乘着水,不一会儿,那水就开了,咕嘟咕嘟的泛着水泡,蒸腾的热气冲起,旋即消失在清冷的空气中。
越兮把几个酒壶放在陶盆中,在石桌上摆上了酒菜。
武安国恭敬的为董俷斟了一杯酒,“主公,长安一别两年,安国真想煞主公了。”
董俷却笑了,“别文绉绉的,当了几天的主将,居然开始咬文嚼字了。”
武安国一听这话,黑脸顿时通红。不过却带着一点自得的语气说:“史大郎听说主公要游王屋山,还和我争了许久。我说主公肯定会让我做向导,嘿嘿,果然……”
“怎地,你不愿意?”
“愿意,愿意……不愿意的是孙子。史大郎当时羡慕的,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
这史大郎,就是史涣。
当年和武安国同时追随了董俷,不过后来他去了徐晃的麾下,直到一年前才调至箕关和武安国做搭档。史涣如今官拜盐池校尉,论品级要比武安国高一些。
这盐池就在安邑旁边,是河东的一个重地。
不过若论亲近,史涣怎么也不可能比武安国这等追随了董俷几年的护卫要来得亲近。所以武安国很开心,虽然离开长安两年,可是主公依旧是很看重他。
庞统也坐下来,和董俷一起喝酒看风景。
武安国也不说话,专心的烫起酒来。当了这么多年护卫,他很清楚什么时候,做什么事。别看武艺他不如越兮,智谋也比不得淳于导,可是眼力却是很高明。
庞统道:“董大哥,张任在无难军多年,如今无难军能起来,有一半的功劳要归功于他。这次把他从主帅的位子上拿下来,会不会让张任的心里感觉到不快呢?”
董俷深吸一口气,“这也是没有办法。难不成让他夹在里面为难吗……张任这个人你不了解,很重情义,也很忠心。如果他太抢眼,就好像当初子龙那般的状况,童渊定然会找他。一边是我,一边是老师,以张任的性子,十有八九会自尽。
如今虽然免去了他主帅的位子,可贾龙也是他的老师,并且张任也很尊重贾龙。
他是个聪明人,应该能明白我的苦心。有贾龙在,童渊就休想从无难军下手,而张任官位不显,童渊也不会让他为难。在这一点上,张任和子龙的情况不同。”
的确是不一样啊!
赵云是个将兵的人,而且因为和吕布交锋,在还没有投靠董俷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名气。加上田豫当时掌无难军,使得赵云在里面也很为难,只能黯然北上。
但张任却不一样,他上面还有一个贾龙,而且无难军一直在康居,并没有太大的名气。童渊虽然传受过张任武艺,可是有贾龙的存在,就注定他对张任的影响力不会太大。所以,董俷把张任将为行军长史,从很大的程度上是为了保护他。
攻打汉中,有贾龙的老辣,有甘贲的勇武,再加上张任的谋略,当不成问题。
不过即便是董俷自己,也没有想到汉中会这么快的败亡。
“董大哥,那张鲁……您打算怎么处置?”
董俷却没有回答,而是笑眯眯的看着庞统,“阿丑,若是你,又该怎样处置此人?”
庞统想了想,“张鲁这个人,也算不上有多大的野心。要我看,他对弘扬他祖父所创立的教义,比对打天下还要来劲儿。只看他在汉中所行的政法,无一不和宗教有关。董大哥你既然反感佛教,何不以彼之道,还彼之身,让他来对付佛教?”
董俷点头,“我确有这样的想法。所以在攻打汉中之前,就已经通过阎家把那《太平清领道》交给了张鲁。那玩意儿放在我手里,没甚用途。但放在张鲁的手中……呵呵,只是我没有想到,张鲁这么不经打……还真的是出乎我的意料。”
武安国这时候插嘴道:“主公,那张鲁得了汉中,根本就没有安生过。先是和苏固他们斗,而后又和仲业他们斗。王戎说,这两年文聘将军把张鲁折腾的不轻。”
董俷不由得大笑起来。
关于文聘坐镇武都,对付张鲁的事情,他也有所知。
历史上,汉中之所以难打,是因为他一来地形复杂,二来呢,有下辨天险为屏。
可是现在,张鲁从未占领过下辨,汉中就等同于门户大开。
地形虽说复杂,可是对于在康居打出来的无难军而言,汉中的地形算不得什么。
再加上一个勇武丝毫不弱于董俷的甘贲,用兵略逊色于卢植的贾龙,谋略出众的张任……以阎家在汉中的威信,还有文聘等人打下的基础,汉中还真不难破。
庞统轻声道:“不过董大哥你把玉玺交出去……”
“这件事不要再说了!玉玺在皇上的手中,作用远远比在我的手中要来得大。再说了,我拿着这玉玺,又有什么用?呵呵……有些时候,退一步的话,也不错。”
退一步,也不错?
庞统不愧是凤雏先生,虽然如今才二十一,和演义中历史上的凤雏先生相比,还有些稚嫩。可是这脑筋转的,却比谁都要快。旋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来。
不错,董大哥拿着玉玺还真没有用处!
如今汉室的颜面虽然没有了,可是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气运存在。董大哥拿在手中,难不成去当皇帝?现在当皇帝显然还不是时候,至少目前的时机并不成熟。
而刘辨掌握玉玺,对于关东的打击……
董大哥这一步退的很不错!其实这并不是一个很难看出的问题,只是要看你,能不能退这一步。
庞统不知道,在三国原本的历史上,可不止一个人退不得这一步。
孙坚,袁术……
只不过由于董俷的出现,他们并没有走原有的路,早早的就死在了荥阳城下。
远处,淳于导急匆匆的赶来。
“主公,有消息了!”
“什么消息?”
“刘表在会盟之前撤走了,当天曹操的会盟本来并不顺利,可因为无难军的缘故,吓得他们还是结盟成功……嘿嘿,不过他们前脚结盟,后脚就传来了灞桥异象。”
庞统得意的说:“还是我出的那个注意好,那些硝石还真的起作用了!”
淳于导连连点头,“不错,如今整个关中都流传说主公就是重振汉室的伊尹在世。”
董俷闻听这话,不由得微微一怔。
扭头向庞统看了过去,细目眯成了一条线。
“阿丑,你搞的鬼?”
“嘿嘿嘿,我就知道,是瞒不住董大哥的!”
“你搞这种谶语做什么?”
董俷很无奈的摇摇头,而后很好奇的问:“不过,为什么是伊尹,而不是姜子牙?”
“姜尚有甚好?最后也只落得个分封诸侯的下场,我不喜欢。伊尹才是真正的大贤,太甲做的不好时,伊尹就把他废了。我觉得,伊尹比姜尚相比更有魄力。”
这太甲的故事,已经是一千七百年的故事了。
按照史书上记载,太甲是商朝开国皇帝商汤的长孙,太丁的儿子。姓子,名曰至,是商朝的第四个国王。
太甲在位初年,有辅佐商汤的贤相伊尹主持朝政,商朝很强盛。可是在太甲三年时,这个太甲开始按照自己的性子办事,以残暴的手段对付百姓。于是,伊尹就把他放逐到了桐宫,废了他的王位。
庞统说这件事的时候,还少说了一件事。
那就是太甲后来变好了,伊尹就把王位还给了太甲。
他可不是忘记了,而是用另一种方式来告诉董俷:董大哥,其实你还可以这么做,不过别再把王位还给人家就行。
董俷好像没听明白,只是拿起卓玉,在庞统的脑袋上敲了一下。当然,只是用刀鞘,否则以卓玉的锋利程度,怕是一下子就能把庞统的小脑瓜子劈成两半。
可是在庞统的眼中,这种亲切的举动却是董俷在警告他。
小子,少说话,多做事……有些事看明白了就行,话若是说的太多,会出人命。
当下,庞统闭上了嘴巴。
“曹操他们现在怎么样?”董俷问道。
“乱了,据说是全都乱了……”
董俷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
不无留恋的看了一眼山中的风景,淡定笑道:“偷得浮生半日闲,如今风景看完了,我们也该做正事了……淳于导,你立刻下山命史涣放出斥候,监视雒阳的动静!”
“喏!”
“诸位,我们看过了雪景,也该下山了。听说这王屋山春季的景色更迷人,希望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再登王屋山,欣赏一下这仙山之中的春色。走,干活去!”
天冷了,容易感冒,请书友们多多注意保暖。
我已经中招了……
第三九八章 十年(八)
濡水,在后世的名称,应该叫做滦河,位于承德以北。
十二月末时,也许是今冬最后的一场雪飘落,白皑皑一片,道不尽的苍凉寂寥。
八万乞活军屯兵在濡水河畔,虎视白檀城。
自贺齐重掌乞活军之后,对辽东鲜卑草原的征伐,就一直没有停止过。恢复了元气的乞活军,也许没有当初鲜卑大战时的战斗力,但是人数却增加了数倍。
三十万乞活军层层推进,将公孙度在塞外的势力一点点的挤压,吞噬。
在费沃的主持下,乞活军的物资没有出现过半点的短缺,而望北郡在经过了一年多的调整后,也变得比从前繁荣起来。草原上牛马成群,人口也在不断增加。
秉承了董俷在西域时立下的政策,费沃有做了不少调整。
比如,解除杀胡令,推进胡汉通婚,并且消除胡人的说法,统一称之为汉人。
在草原上,你信仰长生天也罢,信仰佛教也行。
反正不管你信奉什么,原本是什么血统,如今你们的名字只有一个,叫做汉民。
凡是愿意成为汉民的人,就必须登记在册,遵循律法。
而那些不愿意成为汉民的胡人,或者说不愿意臣服于望北郡统治的胡人,费沃的回答更加简单明了,一个字:杀!在这一点上,费沃的手段丝毫不比贺齐仁慈。
以至于当黄承彦抵达望北郡的时候,竟认不出自家的弟子。
费沃当年去西域的时候,有二百多斤重,人长的胖乎乎,好像一个圆球儿似地。
当时马钧和蒲元都称他为肉球,连董俷也觉得,费沃胖的有点过了。
可如今,费沃的体重只剩下一百三十斤左右,看上去精干而瘦削,和早年全然不同。满脸的风霜,手上还带着一层层叠摞的老茧,咬紧牙关的时候,那脸颊上的线条如刀削斧劈一般的分明,带着一股杀气,带着一股狠辣,令人心生敬畏。
贺齐对费沃也非常满意!
说实在话,能在这么短时间,依靠着这么点的人力物力,支持三十万大军的行动,那绝非是普通人可以做到。九月时,在每个月都必须要上交长安的报告中,心高气傲的贺齐甚至用这样一段话来描述:望北可以无贺齐,但不可无载成。
这一句话,足以说明费沃于望北郡的重要性。
清晨,草原上还弥漫着浓雾。乞活军联营之中号角声响起,已列阵与白檀城外。
一排排巨型弩车从营中推至阵前,随着号令声响起,只听吱呀呀的声音不断传来,一排排的巨弩成三十度角倾斜抬起,儿臂粗细的弩箭,对准了那白檀城。
这些弩车,与普通的弓弩不一样。
首先,弩车上面没有普通弩车所用的拉绳,足有拇指粗细的弓弦张开,完全是依靠弩车下方的齿轮和轴承拉动。而弩机之上,还有一个扳钮,是发射的关键。
这齿轮,是董俷在去年中与蒲元一次偶然的交谈中所提及的物品。
原本是无意中的一句话,可是在蒲元听来,却是前所未有的奇思妙想。而后在视察将做营,观看弩车的时候,董俷总觉得那弩机弹射出去时的力量有些不够。
事实上,在三国时代,所有的抛石机所依靠的,只是最简单的离心力原理。
董俷当时就说:“若是有个弹簧该有多好?”
马钧奇道:“什么是弹簧?”
“这个弹簧,弹簧就是……”董俷还真的说不清楚。于是就用手画出了一个图样,交给马钧。别小看这么一个简单的小玩意儿,里面的学问,可是大的很呢。
不仅仅包括了后世的物理学,还有数学的成分包涵在其中。
董俷也就是那么一说,可是于马钧和蒲元而言,这小小的弹簧中所蕴含的能量,却是不容小觑。董俷甩手走了,马钧蒲元却是废寝忘食,还命人把图纸送到了西域太学府中的刘洪手里。于数学方面,刘洪算是在东汉时期最杰出的专家。
当然,费沃也得到了一张图纸。
正好黄承彦抵达望北郡,在偶然之中看到了这张弹簧图纸,一下子有点懵了。
若论机造之术,黄承彦那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哪儿也不去了,整天待在望北郡府衙里计算,研究……同时望北郡至汉安城太学府两地之间的驿站,几乎没有休息过。每一天都会有新的数据在两地间传递。
经过大半年的时间,这弹簧雏形完备。
不过要想制造出来成品,所耗费的材料和时间,简直无法想象,而且和后世的弹簧比较,也不甚合格。可即便是如此,新型弩车在装备了齿轮轴承和弹簧三种零件之后,其射程可以达到七百步的距离,射出的弩箭能够把坚硬的石头击碎。
乞活军,是第一批拥有新型弩车的部队。
靠着这种新型弩车,公孙度在草原上的要塞,几乎是不堪一击。
当然,这种弩车的使用,对于费沃而言,也无疑增加了更大的负担,快承受不住了。
辰时,浓雾散去!
贺齐扭头看了一眼在他身后,一脸郁闷之色的典满五兄弟,不由得莞尔一笑。
五兄弟?
没错,就是五兄弟,而且是不包括牛刚的五兄弟!
典弗典佑两兄弟都已经过了二十五岁,昔日的小猴子典满,如今也二十一岁了。
除此之外,典满的两个双胞胎兄弟典存典见,也已经长大成人。
十五岁的年纪,也许在后世而言还很小,可是在这个时代,已经可以娶妻生子。
秉承了典韦的血统,典存典见生的虎背熊腰,面色淡金。
这两兄弟和典满一样,使得是锤。而且是师从董俷,练就了一身的好武艺。
有时候,这偶像的力量真的是难以说清楚。以至于典韦私下里和董俷抱怨:“再这样下去,我典家的绝学就只能有牛刚传承下去,实在是典某人此生的大悲哀。”
两兄弟在年初时,被典韦挥手赶到了乞活军。
连带着典满,也一起在乞活军中效力。用典韦的话说就是:“看着心烦,小崽子们都大了,该出去拼杀一下,否则成不了男人。要知道,你二叔十三岁就杀人如麻了……”
董俷甚至想提醒典韦一下:你错了,我第一次杀人是在七岁!
典家兄弟,原以为能在这草原之上建功立业。可哪知道新型弩车的出现,让他们根本没有展示的机会。从九月开始到现在,这三个小子,也的确是给憋坏了。
没办法,能避免伤亡,就尽量避免吧!
贺齐只能说道歉,在浓雾散去的一刹那,抬起手来一声沉喝:“放箭!”
嘎吱吱……蓬!
那儿臂粗细的弩箭在离弦的一刹那,发出了刺耳的声响。利矢呼啸着飞向了白檀城,只听一连串蓬蓬蓬的声音,坚厚的城墙在一瞬间被打得是火星四射,密布裂痕。
巨弩插在了墙内,周围是蜿蜒密布的裂痕。
一轮巨弩发射完毕之后,紧跟着第二排弩车,第三排弩车,第四排弩车……
弓弦拉开,发射,再拉开,再发射……
城头上的幽州军被吓得惶恐不安,手足无措。他们已经做好了迎击乞活军的准备,可是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种结果。乞活军根本就不和他们正面接触,只靠几轮巨弩发射之后,白檀城的城墙已经是摇摇欲坠,快要支撑不住接下来的攻击。
两柱香的时间,那城墙被射的好像刺猬一样。
随着轰隆的巨响声传来,高厚坚实的白檀城轰然倒塌。贺齐举起令旗,向前方一指。
早已经憋坏了的典家五兄弟一声怒吼,催马就冲向了白檀城。
身后,数以万计的乞活军蜂拥而上,如同一股黑色巨浪,冲入了白檀城之中。
白檀城破,渔阳、右北平那丰软的腹部,就裸露在乞活军的嘴边。
******
郝昭轻轻的敲击着桌案,看着地图,眉头紧锁。
典满奇怪的问:“伯道,你为何不高兴呢?”
“此前我们依靠西平车可以势如破竹的攻击,一方面是因为袁绍兵马不敢妄动,另一方面则是由于幽州方面战力低下。草原上的这些幽州军,并不是公孙度主力。”
“哦?”
“公孙度的主力,应该是攻击乐浪的乌丸兵马。如今乐浪已已经被攻破,公孙度肯定会把乌丸军调至长城边塞。而主公和袁绍撕破了面皮,袁绍怕也是……”
“怕他个鸟!”
典满说:“他乌丸军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一对,我杀一双,伯道你未免过于谨慎了。”
典佑一蹙眉,“小满,闭上你的鸟嘴。叔父说过,让你少说话多做事,再胡说八道的话,我就禀报叔父,让你回长安呆着。乌丸军如果真的如你所说那样,伯道又何必提起?”
郝昭忍不住笑了起来,“伯胄也别这么说,叔胄勇武过人,自然是艺高人胆大。我之所以提起乌丸军,并不单纯是说他们的战力有多么利害。蹋顿楼班,包括那苏仆延,都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成不得气候。我所担心的,是另外两个人。”
“谁?”
郝昭轻声道:“卫仇、阎柔!”
“甚鸟人,都没听说过!”
“阎柔你们或许没有听说过,可卫仇这个人……当初主公在塞外遇险,就是这人设下的圈套。卫仇此人破能隐藏身份,至今还没有查出他的真实来历。此人用兵奇诡,喜欢用奇兵致胜;而那阎柔,虽是汉人,却久居鲜卑乌丸之地,当年曾领鲜卑人攻打公孙瓒。虽然最终未能成功,可是让公孙瓒也遭受了不小的损失。”
“汉奸!”
一直没有吭声的典存典见突然开口。
这双胞胎兄弟话语中带着不屑,冷声的说道:“二叔说过,此等人当千刀万剐。”
“正是!”郝昭说:“不过也要小心,此人也不简单。”
贺齐一直闭着眼睛,似乎是在考虑什么事情。
郝昭说完,他沉声问道:“伯道,想必你已经有所计划,但说无妨,末卖关子。”
“师兄果然知我!”
郝昭展开了地图,“如今我们自仇水至濡水,战线拉开,有些过于长了。如果袁绍自代郡出长城,袭扰我粮道物资,费大人就算是算无遗策,也难顾得周全。所以,当务之急,幽州并非我之大敌,真正的大敌,却是那冀州的袁本初父子。”
“你代如何?”
“师兄可领一军,屯兵于濡水,虎视幽州,令其不敢妄动。我有一策,可令幽州无暇出兵,说不定整个辽东草原,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尽归于师兄之掌握中。”
贺齐微微一笑,“伯道,你要我屯兵濡水,那你作甚?”
郝昭的脸刷的一下子红了,挠着头说:“这个……师兄你立下了那么多功劳,区区代郡,自然无需亲自出马。袁谭鼠辈,小弟就足以对付,不如把这功劳让给小弟?”
对于郝昭的无耻,贺齐无话可说。
“你先说,如何拿下辽东草原。”
“其实并不难!”郝昭为了能领军攻打代郡,自然不会有所保留,“其实,若取幽州,先破乌丸。乌丸军是公孙度的精锐,更是他的依持……表面上看去,乌丸军似乎是铁板一块,可实际上呢?丘力居死后,原本这乌丸大王应该是他儿子继承。
可当时楼班年纪太小,丘力居担心楼班掌控不得局势,于是让他的从子蹋顿继承。”
贺齐眼睛一亮,似乎明白了郝昭的意思,“你是说,挑动楼班和丘力居火拼?”
“不错!”
郝昭沉声道:“楼班已经长大成人,而且颇有野心;蹋顿本应该在楼班成年后移交王位,可是现在却一言不发。其所依持的,就是公孙度对他的信任。想必楼班对此定然有许多的怒气,而苏仆延又是丘力居的亲信,和楼班走的非常近……”
贺齐连连点头:“如此一来,二人必将火拼。不过是谁得胜,终是我渔翁得利。”
“师兄高见!”
贺齐脸一红,抬脚就踹向了郝昭。
“也罢,主公想必也非常希望看到你能建功立业……典佑典弗!”
“末将在!”
“你二人随我一同屯兵濡水!”
“啊?”
典佑典弗还以为是让他们随郝昭出兵代郡,哪晓得竟然是让他们呆在濡水河畔?
贺齐微微一笑,目光扫向了典满三兄弟。
典满三人连忙挺起了胸膛,那模样生怕是贺齐漏过了他三人。
“典满,典存,典见!”
“喏!”
“你三人辅佐伯道,出兵代郡……郝昭听令,我给你五万乞活军,代郡之战事,务必要与一月内完成。韦康何在!”
大帐中,一员小将挺身而出,“小将在!”
“你速速赶往弹汗山,通知费大人,请他于弹汗山出兵,务必要拖住牵招一个月。你去之后,无需再回濡水,自在费大人帐下听令。记住,一个月的时间。”
“喏!”
这韦康,字元将,是长安人。
父亲韦端有仁厚之名,在司隶之地极有声望。
而韦康在十五岁的时候,就被辟为扶风郡的主簿,曾经在李傕郭汜麾下效力。不过韦康对李傕郭汜显然不甚满意,在董俷攻入关中以后,劝说扶风郡太守投降。
董俷对韦康,也非常看重。
韦端如今被任命为安定郡太守,是长安本地人之中,极少数能得到重用的士子。
贺齐在长安养病的时候看中了韦康,于是再重掌乞活军之后,带着韦康一同前来,任命为军司马。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郝昭等人纷纷离去。
贺齐长出一口气,走出大帐,仰望夜幕中的星辰,许久之后,转身回了大帐。
第三九九章 十年(九)
雒阳的会盟,真真的成了一场闹剧。
前脚各路诸侯因无难军强大的战斗力而感到恐惧,匆忙的达成盟约,准备联手攻打函谷关。也难怪,一支他们从未听说过的人马,在十天之内打下了汉中郡。
这让所有人都不得不推翻了早先对关中的估计。
踏白军、解烦军、选锋军、游奕军,乞活军这是都耳熟能详的汉安军四大精锐。
至于巨魔、元戎、和背嵬军,虽然战斗力极为强悍,可是因为装备的缘故,人数并不算太多,注定了这三支人马不可能如其他四支人马一样,进行大规模的战役。
虽然对这三支人马也非常的担忧,可并不足以让诸侯太恐慌。
至于其他人马,战斗力也许很强大,可是与五大主力相比,似乎差距还非常大。
可是,现在突然冒出了一支无难军,并且展现出了丝毫不逊色于五大主力的战斗力,甚至更加的强悍。这样的一支人马出现,让诸侯不得不怀疑,关中究竟隐藏了多少战斗力?会不会还有像无难军一样的存在?如果是,可真的够恐怖。
如此一来,董俷的存在也就成了所有人心中的一根刺。
虽然刘表走了,可是四十万大军,加上关中的战线过长,未必就打不出一个缺口。
毕竟关东诸侯怀着大义,从这一点而言,他们占据了优势。
但仅仅一天,这优势就荡然无存。如果说刘辨只是登上了皇位也就罢了。毕竟关东诸侯迎奉的是许昌的天子,你就算登上皇位,我们一样可以不承认你的存在。
偏偏,灞桥异象,在一日之间传遍天下。
而刘辨在祭天大典时得传国玉玺,似乎又从另一个角度证明了他皇位的合法性。
人们不由自主的想起来:许昌的汉帝,好像就是从刘辨的手里得到了皇位。
刘辨是先帝的长子,又是嫡出,而且曾登上过皇位,如今又得到失传已久的传国玉玺。不管从那一个方面来看,刘辨都是正统,他才应该是汉室的真命天子。
当然,曹操等人心里都清楚。
所谓的灞桥异象,不过是董俷搞出来的花样。包括那传国玉玺,一直在董俷手中。
当年董卓就曾经使用过一次这传国玉玺,可后来董卓被杀,玉玺却不见了踪迹。当时李傕郭汜也罢,曹操等人也好,为什么想方设法的要置董俷于死地?说穿了,不就是因为大家都知道,既然董卓手里没玉玺,那么肯定是在董俷的手里。
那真是天赐也好,或者是董俷还给刘辨也罢……
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这百姓敬奉天地鬼神,所谓受命于天,刘辨的皇位得到上苍的承认,并赐予传国玉玺,说明他才是天底下唯一的,也是真正的皇上。
至于其他……
会盟终草草的收场,各路诸侯心怀鬼胎,思考着将如何面对接下来的局面。
“我回冀州!”
袁尚站起来说:“显然这里已经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我当回冀州把这里的事情禀报父亲。”
“显甫,先别着急,我们再商量一下!”
很显然,不管是曹操还是其他人,都不希望袁尚在这个时候离开雒阳。那样的话,无疑会让更多人笑话他们之前所做出来的决定。真的,一定会被笑话死。
但袁尚却显得是归心似箭。
他冷笑道:“商量?商量什么……再怎么商量,那传国玉玺还是在董西平的手中。再过两日,董西平一纸诏书过来,还不是各奔东西?丞相,尚并没有不恭敬的意思,只是刘景升既然走了,你为何还要把我们留下,做那个该死的会盟呢?”
“这个……”
曹操故作沉吟,但那双半眯的细目中,寒光一闪,流露出阴冷的杀机。
“显甫,我倒要问你一下。刘景升在走之前,据说曾有你麾下前去拜访。当天晚上刘景升就退出了雒阳……我不知道你又该怎么解释这件事?难道说,你袁家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的结果了吗?所以现在才急急忙忙的要离开这里?”
“你胡说!”
“大胆……”
担任曹操护卫的许褚和曹彭早就看不惯袁尚那副模样,闻听他出言不逊,抢身站出。
而袁尚身后,也有文丑王门拦在袁尚的身前,双方抽出宝剑,一时间这大厅里刀光剑影,气氛显得格外紧张。
“仲康,你们干什么,收起兵器!”
一旁刘备也站起来,和公孙康劝阻文丑和王门。不管怎么说,刘备当年曾投靠过袁尚,故而袁尚还算给他一分颜面。他喝止了文丑王门,沉声道:“丞相所说的那件事,沮大人已经告诉了我。那个人名叫周先,是我麾下周昂的家人。但是当我追查此事的时候,那周先已经不见了……至于去向,我还想向丞相要人呢。”
曹操一蹙眉,沉吟不语。
刘备一旁说道:“丞相,三公子,这件事肯定是误会,可莫要伤了自家人的和气。”
“反正不管怎么说,我定要走的。你们愿意留在这里让人笑话,是你们的事情,我袁家可丢不起这个脸。若丞相再没有其他的吩咐,那请恕小侄先行告辞。”
比之先前,袁尚的言语中客气了很多,不再口出不逊。
他大步向厅外走出。文丑许攸走在最后,和刘备错身而过的时候,三人轻轻点头。
许褚怒道:“丞相,就这么放那小儿走了?依我看,肯定是他在捣鬼!”
曹操摇头说:“袁绍和董俷有杀子之仇,断不会轻易和董西平联手。这件事……当初董西平敢在许昌安排细作,为何不能在袁绍麾下安排?此时和袁尚无关。”
说完,目光一扫客厅内的众人。
“诸公,还有谁要离开,现在就可以走,某绝不阻拦。”
刘瑁犹豫了一下,站起身来,“丞相,非是瑁要背盟而去,实汉安军兵临葭萌关下,瑁担心兄长的情况……而且,丞相也不用兵了,瑁留在此处,却也无用。”
话说的合情合理,只是在这个时候……
曹操虽然不说什么,可这心里面却是很不高兴。
表面上还是要表露出一种温和的姿态,沉声道:“既然如此,还请代我向刘益州问好。”
“一定,一定!”
刘瑁说完也走了。
七家诸侯,会盟前走了一家,如今又走了两家,大厅里一下子显得很冷清。
公孙康说:“家父命康出发之前,曾有言在先,万事听从丞相的吩咐!”
“啊……备只知许昌之圣上,而不知长安之圣上,丞相大可放心,定不背盟。”
周瑜犹豫了一下,“但不知丞相如何打算?”
他说的很巧妙,即没有说背盟,也没有说不背盟,显然是看看情况再做决定。
曹操知道,其实留下来的,都是不太可能和董俷和解的。
公孙度虽然曾经在董卓麾下效力,可是之前在塞外摆了董俷一道,险些把董俷弄死。就这一点而言,除非是董俷的胸怀博大,怕是很难原谅公孙度背主之事。
而刘备,更是和董俷无圆转之处,不必细说。
孙坚死于董俷之手,和孙家也有难以化解的仇恨,所以才会留下来看事态发展。
还算太差!
曹操心道一句:至少有一半人,看样子不是很能接受董俷的存在。那就有回转的余地。
说实话,如果刘备孙策也退出会盟的话,曹操已经做好了打算。
一旦发生这样的情况,他立刻回许昌,缚了汉帝刘协,自己直接去长安请降。
毕竟他和董俷虽有仇怨,终归有一段情义在。
如果他投降的话,想必董俷也不会为难他。只要交出兵权,做个富家翁当不成问题。
曹操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既然诸公都还信任曹某,那么我们就商量一下后面的行动吧。如今伪帝出现,而关中贼势甚大,我四家当相互照应,统一行动。”
“丞相所言,极是!”
******
袁尚领兵退出了雒阳,在第三天就进入了河内领地。
这已经是他袁家的地盘,两天来提心吊胆的袁尚,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还真的害怕,曹操会在途中拦截。虽说他兵马强盛,可毕竟是在曹操的地盘,打起来并不占光。如今,到了自己的领地中,积压多日的嚣张,重又发作了。
“都说那曹孟德如何厉害,依我看也不过如此。”
沮授看着骄狂的袁尚,心中暗自苦笑一声,而后轻轻的说:“三公子,您实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离开。如今的形式,我等合则利,分则害。若诸侯联手上疏长安,想必长安多少还会有所顾忌。可现在,和曹操翻了脸,于主公而言绝非好事……”
“好了好了,沮先生,这些话你这一路上不晓得说了多少遍。事情已经做了,你还想如何?再说了,以我冀州钱粮广盛,兵马强壮,董西平未必能奈何我等。”
“可是……”
袁尚蹙眉道:“沮先生你到底是为我袁家效力,还是为曹操效力?怎地我这一路上,就在听你说他的好话?你若是觉得我做的不好,大可以去找我爹告状,莫再呱噪。”
一句话,把沮授憋得的是脸通红。
嘴巴张了又张,最终苦笑长叹,默默的退到了一旁。
旁边,许攸和文丑相视一眼,微微一笑之后,许攸策马,来到了沮授的身边。
当晚,大军依沁水而扎营,十五万大军却是浩浩荡荡,好不壮观。
沮授日间被袁尚一顿言语噎得心里难受至极,独自坐在大帐中,一杯杯的喝着闷酒。
这日子真的是没法子过了!
大将军的意思,将来这冀州怕是要交给袁尚。且不说这长幼之分,看这袁尚,根本就不是成大事的人。当初让他来辅佐袁尚的时候,就不太愿意,如今真憋屈死了。
帐帘一挑,许攸从外面走了进来。
要说较起来,许攸比沮授早一步跟随袁绍,但是如今却没有沮授这般受袁绍重用。而许攸这个人呢,又比较喜欢占小便宜,有点贪财,沮授对他也不甚喜欢。
故而见许攸进来,沮授也没有起身相迎,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这几年许攸很低调,不管什么事情,都不会出头。袁绍若是用到他,他就出力,用不到他,就乐得逍遥自在。如今,已经渐渐的淡出了袁绍的核心成员之外。
“公嗣先生,怎么一个人喝闷酒?”
沮授醉眼朦胧,看了一眼许攸道:“子远前来,不知道有何见教?”
“见教却不敢当,只是日间见公嗣你受了委屈……呵呵,所以前来探望一下。”
许攸说着,坐在了沮授的对面。
沮授也不说话,给许攸到了一觞酒,然后自顾自的喝着。许攸也没吭声,只是陪着沮授喝酒,两人谁也不说话,这大帐里的气氛,却变得格外诡异起来。
“子远,你实该杀!”
好半天,沮授突然蹦出来一句话,眼睛通红,瞪着许攸,表情格外凶狠的说道。
许攸心里一咯噔,“公嗣,这话从何说起?”
“你莫要给我装糊涂,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我问你,你是不是和那一只耳早有勾连?当初刘玄德离信都而去,前往徐州救援陶谦,可是你出的主意?”
“啊?”
许攸的面颊微微一抽搐,强笑道:“公嗣,这件事可与攸毫无关系。”
“和你没关系?”
沮授冷笑道:“许子远啊许子远,你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其实却是破绽百出。这两年,你看上去好像是无所事事,可我知道,你先是建议让董昭去徐州,而后又悄悄的把家眷……还有文公业的家眷迁往徐州……你的心,早就不在主公这里。”
许攸沉默不语。
“怎么,我可是说错了?”
沮授仰天长叹,“不过说起来,那刘玄德也的确是有本事。我安排我儿沮鹄在旁监视,他居然能把那臭小子说的昏头转向,每每来信,总是向我夸奖刘备如何好……许子远,你实该死,该死……累得我连唯一的儿子,也投向了刘备,该死。”
这番话出口,许攸反而不担心了!
自斟自饮,任由沮授喝骂,脸上始终是带着笑容,看上去好像根本就不在意。
“主公完了……可怜元皓,一心为主公谋划,可这基业,终要毁在小儿之手!”
沮授仰头咕嘟咕嘟的把壶中烈酒干完,重重的磕在了桌上。
“我不甘心,我实不甘心啊!”
说着,竟一头趴在了桌子上,喃喃自语道:“许子远,想必……你早已经看出了?”
许攸起身,拍了拍沮授的肩膀。
“公嗣,我从二十年前就追随本初,当初还有伯求,王芬,张邈等一干好友,为袁本初奔走,为他袁家摇旗呐喊。可得到了什么?呵呵,昔日好友,都死光了,而我却落得个走狗的下场……本初可同患难,而不可同富贵,我早就看开了!”
“看开了,看开了……”
许攸好像是自言自语,沮授却伏在桌案上。
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不觉,就已经过了子时,只听邦邦的声响,却是二更天了。
许攸起身,正要出去。
却在这时侯,突然听到大营中一片骚乱。紧跟着有人高声呼喊道:“走水了,走水了!”
这寒冬腊月,怎会走水?
许攸这心里面第一个闪过的念头就是:不好,有人袭营!
注:关于上一章提到的韦康,三国志中如是说:十五岁时被辟为群主薄,父亲被征为太仆后代为凉州刺史,素有仁德的他被时人所荣。后马超攻凉州时坚守八个月后援兵未至遂降,但仍被马超违约杀害。故州人莫不凄然愤概。
而演义当中也有出场:演义中字伯奕,建安十八年八月马超攻凉州时因夏侯渊未得曹操令故按兵不动,援兵不至遂降,但仍被马超杀害。故州人莫不凄然愤概。
另有公孙康,三国志如是说:辽东太守,公孙度长子。度死,子康嗣位。十二年,太祖征三郡乌丸,屠柳城。袁尚等奔辽东,康斩送尚首。语在武纪。封康襄平侯,拜左将军。
而在演义当中:辽东太守公孙度长子。公孙度死后,任辽东太守,曾经斩了势穷来投的袁熙、袁尚兄弟,将二人首级送给曹操。死后,其弟公孙恭袭爵。
第四00章 狮虎
十五万人是什么概念?
恐怕一时间很难说清楚……但十五万人扎下的简易营地,却是连绵近百里地。
当然了,如果有计划,有安排的扎营,自然不可能占地这么大。
可是袁尚少年气盛,以为这河内是他老袁家的地盘,所以也就没有仔细的规划。
按道理说,袁尚身边也不是没有跟着能人。
如沮授许攸,蒋义渠文丑都是知兵的人,但问题在于这些人,并不能说动袁尚。想想也是,天一亮就会出发,何必做那么仔细的规划?于是各部人马就地安营扎寨,从沁水到野王(今河南沁阳)这一路上是大小营帐犬牙交错,交织在一起。
此刻,这如长龙一般的营地,却成了一片燃烧的火海。
袁尚从睡梦中惊醒,慌忙的披挂盔甲,抓起宝剑就冲出了中军大帐。
“出了什么事,哪里走水了?”
喊杀声已经响彻天地,放眼看去,到处都是火,大火小火,冲天的火,蔓延的火,把个漆黑的夜幕,照的一片通红。人喊马嘶,袁军的大营之中已经乱成一片。
身为袁尚亲卫的王门【注】,也是盔歪甲斜,匆匆的赶来。
“三公子,大事不好,有人劫营,有人劫营!”
“谁,谁敢在此地劫营?”
袁尚这会儿有点懵了,这里可是他袁家的河内,居然有人敢在这里劫他的营寨?
“尚不清楚,三公子……还请快快上马,小将定拼死掩护!”
袁尚何等的心高气傲,闻听勃然大怒。扬起马鞭子,狠狠的抽在了王门身上。
“混账,我有十五万人马,又有战将无数,区区蠢贼,也要让本公子退避不成?”
说着话,有亲信就牵马过来。
袁尚扳鞍上马,从亲信手中接过一干长枪,厉声喝道:“王门,速速集结人马,随我杀退贼军!”
王门连忙应了一声,命人吹响了号角。
然则,在这兵荒马乱之际,谁还会听什么号令?跑吧,天晓得这贼人有多少,反正是数不清楚。谁愿意死,谁就留下来,看这架势,人家不晓得等了多长时间。
袁军此刻,军心已经散乱。
虽有蒋义渠,周昂【注】拼命的收拢人马,可是杂乱交错在一起的联营,如今已经是乱成了一片。想要集结人马,稳定军心,做出适当的反击,谈何容易?
袁尚领着数千亲兵,与王门杀出了中军大营。
火光中,一队队铁骑在联营之中驰骋纵横,这些人的装束都非常古怪,全都是黄马金甲,如同一尊尊来自九天之外的天兵天将,手持明晃晃,式样古怪的长柄横刀,风一般的从乱军之中掠过。为首一员大将,手持象鼻古月刀,杀法凶悍。
那员大将,年纪大约在五旬左右。
胸前黑须随风飘扬,大刀轮开来,带着一道道,一抹抹弦月般的光毫,劈波斩浪一般的在乱军之中冲锋。大刀呼啸,残肢断臂横飞,一路冲杀过去,竟无一人能在这大将面前走上一个回合。铁骑冲锋,身后只剩下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袁尚的武艺不错!
得过高人的指点,枪马娴熟。
可问题是,这娴熟与否,也要看和什么人比。与阿狗阿猫搏杀,袁尚一个能打十个,但问题是在于,此刻在他面前的,是一头老虎,比老虎还要凶猛的野兽。
“是汉安军,是汉安军!”
王门失声惊叫起来。
不错,这支铁骑,正是汉安军下,中领军黄忠所率领的游奕军。
游奕军的职责,是拱卫长安。但是当陈宫献计袭掠河内的时候,一直觉得自己投奔董俷后寸功未立的黄忠,说什么也要担当此次任务。没办法,董俷只好将庞德从渭南秘密调到了长安,然后命令黄忠随军出征,早早的埋伏于沁水河畔。
这沁水,靠近太行山。
周遭有群山峻岭,数万人马进入之后,根本就无所察觉。
而太行山距离箕关并不算太远,由箕关出兵之后,黄忠立刻就进入了太行山内,可说是神不知鬼不觉。
在关东诸侯而言,甚至没有觉察到这一次不同寻常的兵马调动。
黄忠远远看到,有一支兵马杀将过来,顿时大笑起来。和这些土鸡瓦狗杀得不畅快,而游奕军是专攻凿穿战法,全都是以二百人为一战队,相互配合,又独立作战。游奕军麾下,又从踏白军调来的董弃董召,裴元绍等人,更精通凿穿。
加上董俷给黄忠配备了武安国淳于导,越兮史涣四员大将,对此更是专擅非常。
那凿穿战术,本就源自董俷巨魔士的攻击方法。
武安国越兮等人,都是巨魔士的老人了,而淳于导更是从巨魔士中,脱颖而出。
所以,黄忠根本就无需去指挥!
看上去,那些人是大人物……
黄忠催胯下黄金骢,大刀轮斩,劈波斩浪一般扑向了袁尚。
袁尚何曾见过这种程度的厮杀,小脸儿都成了白色。王门等几员大将一见,连忙呼喊道:“三公子速速离去,小将为您断后!”
说着话,王门已经冲向了黄忠,身后还有四五员大将,跟着就杀将去。
袁尚在亲兵的裹挟下,扭头就跑。那边黄忠已经和王门等人战在了一处,大刀掠空,发出刷刷刷的声响,一片片刀云翻滚,景象煞是奇瑰。王门等人在袁绍军中也算是上将,可是和黄忠一比,却显然是难以抗衡。
虽然说四五个人围攻一人,但是却被黄忠杀得,连一招完整的招数都施展不出来。
不两个回合,黄忠大吼一声,“滚开!”
声如霹雳,震得众人心神乱跳。大刀推过,将两员袁将斩于马下,而后马上一击拖刀斩,却是源自于董俷所创的推刀术,咔嚓一下,把另一人连人带马劈成两段。
鲜血喷溅,令四周大火更显诡谲。
王门啊的一声大叫,拨马就走。这老儿太凶悍了,估计主公麾下,无人能比拟。
他想跑,可是黄忠却不乐意。
挂起大刀,拈弓搭箭,只听一声凄厉嘶啸,寒光一闪,利箭碎了王门的头盔,正中后脑。那长箭,是以西域精铁打造,箭杆上模仿沙摩柯的鬼哭矢,凿有九孔。
袁尚跑了,主将死了……
周围袁军那里还有半点战意,纷纷丢掉手中兵器,大声喊道:“将军饶命,我等投降。”
“刚才逃跑那厮,又是何人?”
黄忠横刀立马,厉声的喝问。
“启禀将军,那是三公子袁尚!”
黄忠闻听,勃然大怒,“直娘贼,为了几个小鱼小虾,竟放跑了大鱼……传我将领,给我追击袁尚!”
也顾不得收拢残兵败将,自有后来跟进的游奕军来收拾他们。
黄忠带着兵马,朝着袁尚逃逸的方向,就疯狂的追赶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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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死尸,还是死尸!
沁水畔,只剩下了一种颜色,那就是血色。
火光照耀血色,令这寂静的夜,更显得诡谲。人喊马嘶,凄厉哀嚎,不过是让那诡谲之气,显得更加凸显。寒夜,死尸……虽有烈焰,却让人感到彻骨冰寒。
是的,袁尚此时只剩下这种感受。
不过这一路奔逃,却收拢了不少残兵败将。
这让袁尚的心里面,多多少少感到了些许安全。不过,他到现在也没有弄清楚,汉安军究竟出动了多少人马?怎么这一路上看过去,到处都是汉安军的踪影?
从中军逃出,袁尚直奔雍城方向去。
身边的袁军人数,也增加到了七八千人。不过大多数都是步军,所以前进的速度并不算太快。远远的,已经能看到冰封的沁水河面,在月光下泛着冷冷的光。
过了沁水,过了沁水,就安全了!
袁尚的心念刚落下,就听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咆哮声传来,一支人马拦住了他的去路。
“袁尚休走,孟坦在此恭候多时!”
只见一员大将,手舞双刀,带领兵马就冲杀过来。
袁尚此刻如惊弓之鸟,那里还有半点战意?凄声吼道:“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两三袁将催马杀出,带领兵马拦住了孟坦。
那孟坦的武艺并不弱,当年在董俷流离逃亡的时候,跟随了董俷,可说忠心耿耿。
此人善使双刀,一手流星锤神出鬼没。
和那两员将打不到四五个回合,孟坦抽了个空,啪的扭身发出流星锤,正中袁将面门。剩下一将,呲牙咧嘴的杀将过来,却被孟坦轻轻一让,手起刀落,斩于马下。
这一阵,又让袁尚丢了一两千兵马。
袁尚有一种要崩溃的感觉,那里还敢停留,一路上催马急行。
过了沁水之后,绕太行山就是雍城。行不到十里地,就见一彪人马拦住了去路。
袁尚吓了一跳,拨马就要逃走。
却听对面将官喊道:“三公子,休要惊慌,末将蒋义渠(周昂),特来保护三公子。”
“啊!”
袁尚定睛观瞧,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这真是忠肝义胆的好汉啊……等回去之后,定要向父亲禀报,重重的犒赏他们。
蒋义渠和周昂带来了大约三千兵马,虽然人数不多,但看得出,还算不错。
至少比起袁尚身边的那些人,要强百倍。袁尚催马过去,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悔不听将军劝阻,竟遭贼人偷袭,十五万兵马,十五万兵马……”
知道这时候,袁尚才想起了他那十五万兵马,如今怕已经是快要全军覆没了吧。
蒋义渠说:“三公子莫要担心,咱冀州兵多将广,十五万兵马并非找不回来。我等先送公子往雍城,而后在回军收拢兵马。缓过了这一口气,咱们再和董贼交锋。”
“是啊,三公子……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公子切不可妄自菲薄。”
袁尚点点头,这时候他能听得进话了。
“沮先生他们呢?”
蒋义渠黯然道:“我等杀将出来的时候,文公业将军说要去救回沮、许两位大人。不过乱军之中,沮大人和许大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只怕是……”
只怕是什么?
其实不需要在却追溯了!
蒋义渠的意思很明白,沮授和许攸怕是凶多吉少。
袁尚道:“既然如此,我等在这里等候文将军到来吧……蒋将军,你可知袭击我们的这支汉安军,究竟是何来历?”
这厮到现在,还没有弄清楚敌军的身份。
蒋义渠苦笑道:“我等在途中,公业杀了一董将,名叫董弃。据说这支兵马,是汉安军五大主力之一的游奕军。其主帅姓黄名忠自汉升,有万夫不挡之勇。三公子,我们还是不要再这里等候公业了……贼军势大,这里并不是非常的安全。”
袁尚也不想等!
可问题是,他必须要做出这个姿态,来拉拢一下众将官的心。
“但是我们如果不等公业,万一……”
“不如这样……”蒋义渠也是个聪明人,如何看不出袁尚的心思,“由周昂将军保护公子撤回雍城。末将带领本部兵马,在这里等候公业将军到来汇合,如何?”
此话正中袁尚的下怀!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蒋将军!”
袁尚这话刚说完,却听周围人发出一声惊恐的呼喊。
“喊什么?”
“公子,快看……”
袁尚等人蹙眉,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由得啊的一声惊叫,呆愣在原地。
此时,天边已经泛鱼肚白。
晨雾缥缈,恍恍惚惚的可以看到,在远处的山梁上,出现了一支人马。
人数并不算太多,大约有七八百人左右。清一色的安息大马,身长过丈,神骏非常。
马身上,披着沉厚的铁甲,上面刷了黑漆,只露出四蹄和一双双眸子。
马上的骑士,也都是身披重甲,手持长枪,马胯横刀,遮面盔卡在鼻梁处,挡住了大半面孔。那长枪,光闪闪,横刀,冷森森。一匹匹战马在山梁之上站立,竟没有发出半点声息,甚至连出现的时候,也没有半点动静,更显出森森鬼气。
为首战马,是一匹百年罕见的狮鬃兽。
棕黄色的鬃毛,在晨风中轻轻飘扬,马背上坐着一员将,如同一座小山一般。
那将跳下马过丈身高,生的膀阔腰圆,一身铁甲漆黑如墨。
掌中使一对擂鼓瓮金锤,八角棱形的平面,也被漆成了黑色,光秃秃令人发寒。
身背十二支投枪兜囊,头戴遮面九头扭狮子乌金盔。
只见他轻轻一催马,那狮鬃兽哒哒哒迈着小碎步向前行进些许,随即停下步伐。
“三公子,董某在此,恭候三公子多时!”
声音并不算大,却带着些许冷幽之意。蒋义渠第一个反应过来,忍不住脱口惊呼,“是董家狮虎!”
说起来,董俷有很多的绰号。
当年董卓成他为董家狮儿,后来又被唤作虎狼之将,在后来又被关东诸侯称之为西域暴虎。
如今,所有人恭送董俷狮虎之号,蒋义渠唤出之后,就听身后一阵人喊马嘶。袁尚的脸唰的一下子变得惨白。董俷董西平……我的个天,难道我今日就要死在这儿?
注1、王门,袁绍将。初从公孙瓒,瓒使田豫守东州令,门反。为袁绍将万馀人来攻。众惧欲降。豫登城谓门曰:“卿为公孙所厚而去,意有所不得已也;今还作贼,乃知卿乱人耳。夫挈瓶之智,守不假器,吾既受之矣;何不急攻乎?”门惭而退。
在演义中未出场。
注2、周昂,曾被袁绍派遣攻夺孙坚所屯阳城,并断孙坚粮草。
蒋义渠:(演义中有出场,但疑似虚构人物,与牵招的经历极为相似,可能是人物的重叠。)袁紹麾下之將。在黎陽郡迎接在官渡大敗給曹操的袁紹,並且召集散兵,將袁紹平安送回冀州。
另,今日周末,我这两天的情绪一直很差,有点烦躁。
今天就只有一章了,晚上找朋友喝酒去,缓解一下这种杂乱的情绪吧……
第四0一章 关中桥头堡(一)
袁尚有点绝望了!
对于一个从小锦衣玉食,上面有老子宠着,下面有成群的家仆捧着的少爷而言,袁尚不能论是从心智还是从性情上,都远远比不上在逆境中长大的同龄孩子。
他很聪明,但是在处理事情上,他甚至比不上他的长兄袁谭袁熙,更别说和袁绍相提并论。这也是袁绍为什么会在这一次出兵的时候,甚至让沮授出马辅佐。
可惜的是,袁尚并不认为自己需要辅佐。
而现在,他觉得自己需要辅佐了,不过看上去又好像有些来不及了!
呵呵,有时候名气这玩意儿,真的是很有震慑力。但也不一定对所有人都如此。
蒋义渠等人心生恐惧,可不代表所有人都会害怕。
至少有一人就不这么认为。相反,听说对方的主将是董俷,此人心中是无比开心。
这边袁尚等人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一袁将已经催马杀出,朝着董俷冲过去。
“董贼休要猖狂,上将蒋奇取你性命!”
马上那将大吼一声,眨眼间就已经冲到了董俷的跟前。
蒋奇?
根本就没有听说过这个人!袁绍麾下有什么人物,董俷自认还是比较清楚的。
韩莒子也好,眭元进也罢,加上牵招高览等人,掰着手指头也能算过来。
却偏偏没有听说过这蒋奇是什么来历。
蒋义渠等人不由得诧异:这家伙可真带种,居然一个人就想要去挑战那董家狮虎?
蒋奇手中大枪扑棱棱乱颤,枪影重重,端的是有些火候。
但是在董俷看来,却不禁眉头一蹙。这厮何人?这种水平,也敢跑出来送死?
的确,在寻常人眼中,蒋奇的武艺不差。
但是在董俷这等行家看来,这蒋奇论武艺也就是和当年的裴元绍接近,距离上将二字,似乎差的远。就算是现在的裴元绍,估计五六十招以内,都可以解决。
冷笑一声,既然你要送死,那就别快我心狠手辣!
董俷一磕马腹,狮鬃兽闷声不响,突然间冲了起来。狮鬃兽这种百年难见的战马,与寻常的马匹不同。它不但是速度惊人,耐力惊人。在瞬间的爆发力,更是万中无一。即便是吕布的赤兔嘶风兽和狮鬃兽相比,这爆发力也差了不止一筹。
蒋奇似乎也没有想到,狮鬃兽居然会有如此爆发力。
大枪扑棱一下落空,而狮鬃兽就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董俷双锤并举,一招霸王举鼎。细目中闪过一抹冷芒,口中发出一声巨雷般的咆哮:“震山锤,死来!”
董俷的雷音锤,在塞外和吕布一场恶战之后,就不见了踪影。
原本想要重新打造,可是由于这雷音锤上的洞孔牵扯到定音的问题。而在这方面,采用毫无疑问是个中的行家。相比起来,蔡琰和顾雍,对此还差了些火候。
无法定音,那么雷音锤就无法按照原来的模式打造出来。
董俷干脆也省了那些麻烦,让蒲元亲自动手,按照早先擂鼓瓮金锤的模样打造了一对。重量和当初的擂鼓瓮金锤差不多,不过整个锤面,全都被涂抹上黑漆。
其实,董俷心里很清楚。
走到今天的位子上,已经不可能像当年一样的为所欲为。这锤,打造的时候,只求力的视觉感官,至于其他方面,他也不再要求,当然那小机关还是保留下来。
黑锤挂着风风,呼的落下。
这震山锤本是求的一个凶狠,速度和力道要在一刹那间达到完美的融合,才能够发挥出最大的威力。可是到了董俷这种境界之后,对力量的使用,已经朝出了寻常人的认知。双锤落下,挂着风雷,可是在中间却有三次极为短暂的停顿。
当然,这种停顿普通人是看不出来的。
每一次停顿,代表着一次发力……三次停顿,三次发力,力加力叠摞在一起。
那可不是一加一可以计算!
三次发力之后,这震山锤何止是震山,简直能够开山了……
只听铛……噗,然后是一声惨叫,一声战马的悲嘶。这一锤下去,枪断臂折,蒋奇的脑袋几乎被砸进了腔子里面去,连人带马在一个回合之中,成了堆烂肉。
早就听说,狮虎无敌!
早就听说,那董西平残暴凶狠……
可听说的和亲眼看见的,完全是两码事。上一刻还是活生生的人,下一刻就……
蒋义渠等人目瞪口呆,有点发懵了!
没错,蒋奇是不自量力,是有点狂妄。可是他的武艺,似乎也不是那么差吧!
董俷仰天大笑,“袁本初只会养些酒囊饭袋,此等人物,也敢称上将?”
“巨魔王,巨魔王!”
山岗上,巨魔士军心振奋,高举长枪,抽出横刀,刀枪交击,节奏极为整齐。
蒋义渠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
再拖下去的话,自己这边的人数虽然是对方的十倍有余,怕是也挡不住一次冲锋。
和周昂相视一眼,彼此都看出了对方的心思。
二人一咬牙,厉声吼道:“主公对我等恩重如山,今日正是以死相报之时。大丈夫当马革裹尸,众将官,随我出击……公子,速速撤离此地,我等当死战阻拦。”
蒋义渠挥刀,周昂一手铁牌,一手短枪,纵马就冲杀出去。
随后又有十几员大将随着二人杀出去,一干亲卫拥着袁尚,掉头朝雍城方向走。
董俷也不畏惧,催马迎上前。
双锤上下翻飞,夹带雷霆万钧之力,铛铛铛的声响接连不断,那袁将的兵器是沾着就飞,擦着就断。只两三个回合下来,就有四五个袁将被董俷砸的脑浆迸裂。
这时候,袁军发起了攻击!
而山岗上的巨魔士,随着一声呼号响起,朝着袁军就冲了过来。
袁军近万人,巨魔士仅有八百。可就是这八百巨魔士,却如同千军万马奔腾。
那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大战中,锤炼出来的勇气。
那是追随董俷,经过一场又一场杀戮,磨练出来的信心。
一匹匹安息大马,在高速奔驰中,铁甲摩擦,发出一声声刺耳的声响。眼见着两股洪流就要撞击在一起的刹那,巨魔士突然散开,马匹与马匹相聚大约五步距离,一根根带着倒钩铁刺的锁链,出现在战马之间,横着拉开,就冲击起来。
战马与战马相撞,神骏高大的安息马,显然具有先天的优势。
那锁链更是吓人,在马匹缝隙间的袁军只要被钩住,连人带马一起拖到在地。
横刀劈斩,长枪突刺……
只一个回合下来,袁军悲哀的发现,他们和巨魔士的战斗力,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巨魔士杀入袁军之后,一路血肉横飞,势如破竹一般的就杀了一个对穿。
而另一边,董俷突然一招丘里锤,狠狠的砸在了周昂的铁牌上。
只听蓬的一声向,生铁打造出来的铁牌被砸的铁屑纷飞,周昂的一支胳膊更是连骨头带筋的折断。惨叫一声,身体被砸的翻下马去。可一只脚挂在马镫里,任是他如何挣扎,都挣脱不出。受惊的马,托着周昂的身子一路狂奔,眼见着是活不成了。
蒋义渠的刀早就被磕飞了!
从一袁将手中抢过一杆大枪,想要和董俷决死一战。
没错,他的确是做好了被砸死的准备。可问题在于,有时候不是你做好准备,就能真的不怕死。十几员大将被董俷砸死的砸死,被巨魔连环马拖死的拖死……
连周昂也是下场凄惨,蒋义渠那里还敢再战,大叫一声,拨马就走。
打到这个份上,董俷可不会有半点的怜悯。见蒋义渠要跑,抬手带出一支投枪,手指夹住,猛然长身而起。投枪破空,嘶声历啸。蒋义渠一声惨叫,被投枪贯穿了胸口。
袁军已经溃散了!
在巨魔士摧枯拉朽一般的攻击下,袁军又怎能不溃散。
骑马的是扭头就跑,步卒们丢掉兵器,跪地哭喊求饶,好一派凄凉的惨象。
“主公,袁尚跑了!”
一名巨魔士催马来到了董俷的身边,轻声的报告。
董俷笑了起来,“跑了?在这种情况下,他若是还能逃走,那才算是他好本事!”
从远处,两支人马杀将过来。
一支是黄忠的游奕军,一支是孟坦带队。
董俷拨转马头,“孟坦留下来收拾这些降兵,汉升大哥,你我再追杀一程如何?”
黄忠横刀大笑:“主公相邀,忠又怎敢不从?”
******
“三公子完了!”
沁水河畔,许攸勒马手搭凉棚,观望那蔓延百里地的冲天烈焰,“主公也完了!”
在许攸的身边,文丑提枪立马,“先生可是不舍?”
“不舍?”
许攸忍不住笑道:“想那袁本初薄情寡义,只因小事而杀我家仆,削我颜面的时候,许某和他袁家就已经恩断义绝。公业莫要再试探我,我们等了许久,不就是为了今天?袁三死得好,不但死了,还给我们留下来一个好大的功劳做觐见之礼!”
文丑忍不住扭头,向山坡下的那辆大车看了一眼。
“只不知,公嗣先生会不会愿意?”
“他愿意不愿意都不重要,袁三死了,他回去也好过不了。再说,他儿子早就为玄德公效力,若说一开始是不得已,可到后来他保持沉默,只怕这心早就动了。”
“呵呵,不错,不错!”
许攸笑道:“好了,好戏我们已经看完了,如今正好出发,寻玄德公去!”
“先生所言,正合我意!”
两人带着心腹人马,赶着十几辆大车,浩浩荡荡的朝着平皋方向前进。远处,大火把天烧得也成了红色。
雍城,于河内而言,不过是一座小城。
人口不足万,城不过千顷。不过,由于它位于河内中部,早年袁绍与酸枣会盟的时候,曾经把雍城作为一个屯粮重地。即便是到了现在,它一样是极为重要。
由此,进可往荥阳、平皋、孟津、箕关。
退可在三日之内,抵达冀州境内。这里是河内重地,有袁绍大将吕翔吕旷兄弟镇守,又有陈琳做军师祭酒。袁尚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抵达雍城,向二吕求救。
这一路狂奔,直到傍晚时,才甩掉了追兵。
不过身边的人马,已经不足千人。七八百残兵败将,看上去那叫一个凄惨,难以用言语形容。远远的,雍城在望。甚至可以看见,那飘扬在城头的袁字帅旗。
袁尚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扭头看着身边的人,欲哭无泪。
想他当初自邺城出发的时候,是何等的气派,何等的壮观?真的可以说是旌旗遮天蔽日,刀剑寒光直冲斗牛。可是现在?都死了,只怕是蒋义渠他们,都死了!
“三公子,还是先叫开城门吧!”
有袁兵轻声的提醒,袁尚这才算是收拢心神,催马来到了雍城下。
“城上军卒听清,我乃三公子袁尚。快快通报二位吕将军,请他出兵救援!”
城头上,一片寂静!
突然间只听一阵铜锣声响,紧跟着一排排军卒拈弓搭箭,出现雍城的城垛口处。
袁尚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只见那帅字大旗轰隆倒下,一面修有金狮图案的黑色大旗在风中飘扬。
旗上绣着斗大的‘董’字。一个面貌奇丑的青年,在军士的簇拥下出现在城门楼。
“三公子,庞统奉大都督之名,已夺取雍城,恭候三公子多时!”
袁尚先是一怔,仍不住啊的一声惊叫。
扭头想跑,却听城头上传来悠长的号角声。
紧跟着从四面八方,杀出几员将官。左边是成蠡,右边是韩德。数千兵马呼啦一下子把袁尚等人围困起来。
只见韩德催马上前,手持鎏金双刃大斧,在空中呼的划过一道冷芒。
“三公子,我等恭候多时,还不下马投降?”
注1、蒋奇,三国志中未出现,于演义当中,曾领兵救乌巢时,为张辽所斩
第四0二章 关中桥头堡(二)
在很多年以前……
唔,其实也不是很多年,大概也就是四五年前吧,那时董俷的人马都还在西域。
某次在与贾诩推演沙盘的时候,贾诩曾提到了关中。
当时,西域尚未平定,龟兹大宛乌孙三国不听汉王之命,又有北匈奴时时威胁。
但贾诩就确定,董俷必将夺取关中。
关中之地,有函谷关之险,南山为屏,黄河天堑形成了一道坚实的壁障。八百里秦川,土地肥沃,适合董俷屯兵休整。不过,凡事总归是有一利必会有一弊。
关中虽然好,面临最大的问题就是在于,守有余而进取不足。
所以,在占领了关中之后,董俷为什么不惜把五大主力之一的选锋军死死的放在河东。一方面是因为那河东曾是董卓起家的地方,有基础,于情于理都要占领;而另一方面,则是河东可以作为进军冀州的踏脚板,战略意义非常的重大。
可即便是占领河东,董俷依然面临一个问题。
河东有太行山王屋山等阻隔,想要进入冀州的话,同样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若得中原,必先得冀州!
当年强秦统一六国,也是从并幽下手,而后吞并冀州,这才能虎视中原,所向睥睨。
庞统认为,吞并幽之地,绝非一日之功。若不想一味防守,需取河内,连接两河之地,以关中为依靠,以并幽为臂助,他日夺取中原,则能有事半功倍之效。
对于此,陈宫徐庶都很赞成。
所以,当曹操忙于雒阳会盟的时候,整个长安同样也是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
调兵遣将,为了夺取河内,董俷抽调出了八万人,以游奕军为主力,蓄谋吞并。在沁水大火点燃的时候,庞统与韩德等人,已秘密埋伏于雍城至野,等待时机。
想想看,百里大火,那是何等的声势?
雍城二吕又不是傻子,一看这情况,就知道肯定是袁尚出了问题。
如果袁尚是在其他地方出事,二吕也未必会有动作。可是袁尚如果在河内出事,而他二人又一点行动都没有,只怕袁绍知道了以后,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二人。
所以在沁水大火燃起之后,二吕立刻点兵马出击,准备迎接袁尚。
没想到,半路遭到了韩德的伏击,二吕武艺虽高,却被韩德一人圈住,斩于马下。
成蠡领兵,击溃了二吕兵马;而庞统则诈开雍城,拿住了陈琳。
这一连串的行动,只持续了一个时辰。庞统有足够的时间来打扫清理战场,于雍城守株待兔,等候袁尚自投罗网。庞统深信,就算袁尚不死,来到雍城下,估计也要被董俷等人扒掉几层皮。而事实上,袁尚也很配合,完全依照着庞统的计划来行动。
一场大战,持续了整整一天。
从点火开始,到袁尚被擒拿,所有的行动都可说是无比顺利。
当曹操得到通知,准备出兵救援的时候,韩德已带领兵马,占据平皋,与虎牢关隔河而望。武安国守住孟津渡口,做出随时会过河袭击雒阳的姿态。越兮夺怀县(今河南武陟县西南),淳于导占据了武德(疑今河南焦作),做出防御态势。
黄忠则连夜夺了修武,于清水以西,屯兵虎视河内。
曹操大军抵达大河渡口的时候,却已经是无力回天,只能望河水对岸,为袁尚哀叹。
河内一战,董俷俘获袁绍军共十一万人,其中大半被迁移至河东,少数俘虏留在了河内,而后又火速命令徐庶为河内太守,令黄忠在清水以西,建清水大营。
至此,董俷兵马可在旬日之内,突入京兆,又可以奇袭冀州,骚扰兖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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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过后,刘辨正式在长安登基,该年号为泰平元年。
如果按照后世的公历计算,这一年正好是公元200年,董俷这一年,整三十岁。
长安城中,一派喜气洋洋。
历经二百年之后,这座古老的帝都,再一次成为天下人所瞩目的焦点。
刘辨的心情非常好,一大早就起床,没有像往日那样的先去佛堂里修行一番,而是练了一趟花枪,而后有洗漱了一番,这才兴致勃勃的在众人簇拥下,登上朝堂。
这是他登基之后,第一次早朝。
董俷不在,于是刘辨就命陈宫主持朝议,而他则心情激动的端坐在黄金龙椅上。
这感觉,好熟悉,也很奇妙!
其实在很多年以前,刘辨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只是当时他的年纪还小,而朝中还有舅父何进,虽为皇帝,但刘辨大多数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傀儡。
如今,我已经长大了!
但长大的感觉并不是很好,没有人在前面遮挡风雨,居然会是如此的难受。
刘辨已经习惯了,大小事情由董俷做主。可是董俷如今还在河内与乱臣贼子浴血奋战,刘辨不得不去面对那些他从未经历过的事情。未央宫要修缮,需要钱粮……长安十二门要重新来,需要钱粮;旧城需要规划,新城需要建设,大大小小的事情摆在了刘辨的面前,每一件事情都要费脑子,都要有一番激烈争辩。
一场朝议下来,刘辨的头都要炸了!
“启奏圣上,臣有本奏!”
就在朝议快要结束的时候,从文臣之中走出一人,伏在丹陛之下,大声的说道。
是苏固……
苏固原本是武都太守,后来文聘等人过去,就把他架空了!
这个人该怎么说呢?大本事没有,察言观色的本领还有一点,同时也是一根墙头草。
在武都,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一方诸侯。
可是到了长安,虽然说也是九卿之一的职位,但实际的情况呢?苏固心知肚明。
没有怨气,那是假的!
但又有什么办法?要兵没兵,要将没将……苏固嘴上不说什么,心里总归不舒服。
刘辨快要睡着了!
这朝议未免也太无趣了些吧……
有点不耐烦的说:“苏爱卿有本早奏!”
“陛下,陛下如今初登大宝,正需建立赫赫武功,来向天下人昭告陛下的英武。”
苏固组织了一下词句,大声的说:“大都督兵锋所向,宵小莫不望风而逃,此皆为陛下之英明,乱臣贼子不敢触陛下锋芒所致。如今,雒阳群贼,尚霸占东都,陛下应出兵征讨,夺回雒阳……陛下之威名定可传告天下,汉室中兴指日可待。”
絮絮叨叨,意思其实只有一个。
皇上你如今登基了,掌权了,应该有所作为才是,别让人以为你只是靠着大都督才能打胜仗。您应该向天下人证明,您文韬武略无所不精,大都督能打胜仗,不过是靠着陛下您的威风。总之,您应该用行动证明,您是当之无愧的皇上。
这番话若是在以前,刘辨说不定理都不理。
可是现在,地位不一样了,他觉得苏固这话呢,说的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
陈宫连忙站出来说:“陛下,万万不可!曹贼非等闲之辈,京兆也不比河内。且不说贼军兵马众多,而我大军如今都集中于两河与并幽之地,此时出兵反而不美。”
苏固说:“陈大人此言差矣,且不说兰池大营尚有兵马屯扎,凉州西域也养了许多兵马。渭南重泉,都建有行营,据固所知,这些地方的兵马足有二十万之多。这还没有算上新安行营的兵马……怎么大都督出兵就有兵马,陛下出兵就无兵马呢?”
陈宫并不是一个精于口舌之辨的人,闻听不由得一怔。
“这个……苏少卿当知,所谓行营兵马,大都是被淘汰下来的士卒,以屯田兵居多。而且,渭南重泉行营初建,新安大营的兵马多是新丁,怎么能出征打仗?”
“怕不是陈大人调不出人马,而是不愿意调出人马吧。”
“苏固,你……”
陈宫反应过来了!
若是贾诩在,或者是徐庶、庞统在,肯定不会容苏固说这么多的话语,早早的斩杀了。
陈宫于大局谋划不差,也有战略眼光。
只是机变不足,有些时候显得迟智。所谓迟智,就是说这个人的反应不够敏锐。
刘辨的脸色不禁阴沉下来。
“陈卿莫要再说了……朕已有决断。这样吧,朕命夏侯兰为东中郎将,统兵出征。你从新安调拨人马给夏侯兰将军,于十日后出征,朕就不信,赢不得那群乌合之众?”
“可是……”
陈宫还想争辩两句。
可是刘辨却不给他机会,冷冷的说了一句:“怎么,董卿说话有用,朕的话就没用吗?”
董俷出征前,曾告诉过陈宫,不要忤逆了刘辨。
虽然这大殿上都是董俷的人,可是刘辨说的也是正理,这时候都不好站出反驳。
咬了咬牙,陈宫躬身应命!
这是要出大事啊……皇上这么一胡闹,只怕会搅乱了大都督的计划。苏固今天有胆子说这些话语,绝非是一时性起?不行,我必须要马上派人往河内,通知大都督。
注1,苏固,苏固:益州牧刘焉以鲁为督义司马,与别部司马张修将兵击汉中太守苏固.(参考文献:三国志)。
第四0三章 袁绍亦踌躇(恳请月票)
也许在刘辨看来,行军打仗就是那么一回事!
事实上,虽然刘辨经历了很多的磨难,却始终处于被呵护,被保护的状态之下。
一开始是母亲何太后,而后是董俷,后来又有卢植……
颠簸流离,的确是一种经历,不过有些时候,这种经历也会让人生出许多想法。
比如这一次,刘辨同意了苏固的看法,坚持让夏侯兰领兵出征。
一方面固然是受苏固的言语诱导,另一方面也未尝就没有和董俷抢一下风头的意思。
也许这种念头并不重!
也许只是单纯的想要向董俷说明:董卿,你看……其实朕也会打仗,也有大将。
不过,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吧,夏侯兰在得到将令以后,立刻兴致勃勃的带领禁中宿卫,赶赴新安大营提点兵马,准备杀出函谷关,向世人展示雄风。
董俷得到消息的时候,夏侯兰已经到了新安。
“这那个王八羔子出的主意?”
董俷听完之后,忍不住破口大骂,“如今京兆地区,聚集四家诸侯,麾下尽是精锐,更不要说曹操鲁肃,周瑜刘备,哪一个不是身经百战,智略超群的雄才?夏侯兰虽精通兵法,终归是没有真正的领军作战,如此一来,十万兵马岂不危险?”
雍城府衙中,聚集了许多人。
徐庶一蹙眉道:“苏固一向老实本份,即便是主公在西域守孝的时候,他也没什么动作。如今突然闹出这么一茬子事情来,恐怕是身后有什么人,挑唆他的吧。”
庞统等人,也都点头赞成。
董俷抱臂,一只手轻轻的在脸上摩挲。按照汉室人的习惯,成年之后就要蓄须了。董俷也不例外……虽然不习惯,可入乡随俗,有些事情却是不能轻易改变。
要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易毁坏。
当初他刮了个光头,就累得老夫人和蔡邕等人把他好一阵的嘀咕,以至于再也不敢尝试。胡须虽密,却是终日的梳理剪切,还不算是特别的碍事,不过有点扎手。
徐庶所说不错,苏固绝不会无缘无故的跳出来。
“元直,以你之见,该当如何?”
徐庶微微一笑,“主公以为那夏侯兰,有可能占到曹操一星半点的便宜吗?”
“哈,恐怕不可能!”
“不是恐怕,而是绝对不可能……所以此次夏侯兰出兵,定然是损兵折将,大败而回。”
董俷摩挲面颊,轻声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必须要做妥善的安排才行。要不,我们出兵京兆,与夏侯兰呼应?虽不一定能帮助他,但至少能拖住曹操的兵马。”
这些话,说的合情合理。
其实就算是董俷愿意派人过去帮忙,夏侯兰也未必就会接受他的好意。
这是个很执拗的人,而且是一个已经钻进了牛角尖的家伙,可不是那么容易劝说。
董俷和夏侯兰之间的矛盾,不是很大,却不可调和。
庞统冷冷一笑,“主公,只怕你是好意,人家领不领是一回事……弄不好还会吧自己也给搭进去了。以统之见,既然夏侯兰想要威风,那么就随他威风去好了。我们只要做好收拾烂摊子的准备,同时主公您最好保持住和陛下之间的通信。”
“只这样嘛?”
“不然还能如何?”庞统说话,不似其他人那般顾虑重重,说的非常直接,“皇上既然命夏侯兰为主帅,就算主公你到时候以大都督的身份去雒阳,他未必会买你的帐。与其这样,我们也只有静观其变……再说了,河北方面也非常重要。”
真是添乱,添乱啊……
董俷轻轻的敲了一下脑壳子,抬头道:“派往邺城的人,是否已经出发了呢?”
“已经出发了!”
徐庶笑道:“说不定这个时候,袁绍正流着眼泪呢……主公,这一次我们可把他打得有点狠了!”
狠吗?
董俷笑了笑,站起身来,缓步向屋外走去。
门庭里的那棵古槐树,已经露出了嫩绿的枝芽,在那枯枝上,生出了几片新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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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平,其含义并不难猜测。
无非是安泰平安,天下再无动荡。不管是谁当皇帝,总归是想要讨个好口彩。
刘辨也不例外。
但是于高览而言,这一年恐怕是很难太平了……
从年末开始,徐晃兵出上郡,与庞淯两下夹击,猛攻五原。
新任上郡太守苏则,更展示出了非凡的手段,只一封书信,就兵不刃血的拿下了西河。西河太守崔均于睡梦中被家将五花大绑,连夜送到了苏则大军的营中。
五原守将邹丹被徐晃在阵前斩杀,别驾司马季雍在坚守固阳关(今包头固阳县)十八日之后,终抵挡不住解烦军凶猛的攻势,开城投降,将固阳关献给徐晃。
至此,云中郡门户大开,高览面对徐晃的攻击,束手无策。
而牵招被费沃韦康死死的拖在强阴城下,动弹不得。费沃以奴兵冲击,不计死伤的疯狂攻击。绕是牵招多谋,可是在这种强大的攻势下,也只能是束手无耻。
屯兵在太原郡的朱灵,也被苏则缠住了手脚。
想当初袁绍为了稳固并州,防止乞活军的攻击,把河北四庭柱中的三人都屯在了并州,四十万人马不可谓不多,可如今却被分割撕裂,相互之间难有呼应。
新年伊始,代郡告破。
郝昭命人佯攻马城,自己却领精锐绕过长城,自高柳突然杀入了代郡领地中。
袁谭急忙回兵救援,却被郝昭在道人(地名)所伏击,数万兵马被一把大火吞噬。袁谭在焦触张南等人的拼死掩护下,杀出了重围。不过此时大势已去,典存典见两兄弟一路奔袭,追的袁谭狼狈而逃,从代郡一路,撤入了涿郡的境内。
若非涿郡太守鲜于辅审配两人出兵接应,袁谭怕就要死在代郡。
即便如此,袁谭也是损兵折将,伤亡惨重。屯扎在代郡的十万人马几乎全军覆没。
麾下大将焦触张南被典满所杀,别家从事郭图,也被郝昭俘获。
等到牵招反应过来的时候,代郡战事已经结束了……
牵招急急忙忙想要救援袁谭的时候,又被郝昭典满在平城(今大同市)伏击,韦端趁势追击,在善无和郝昭的追兵前后夹击,大败牵招,将定襄郡掌控手中。
这定襄,紧靠着雁门郡。
有燕长城为屏障,也是云中郡通往雁门郡的一个重要关卡。
苏则在西河郡,韦端在定襄郡,两下联手,只要夺了武成关(于今清水河畔),那么云中就将和雁门郡从此断隔。一个徐晃就已经够高览难受了,如果再被关门打狗的话,高览这十几万人马就算是完了……在踌躇之后,高览做出了决断。
云中可丢,但手里的十几万兵马却不能丢掉。
当年董西平曾经在陇西玩了一次大迁徙,今日高览在云中郡也是有样学样。不过,云中的人口本来就不算多,加起来也就是二三十万的样子。高览用大军裹挟,将三十万人口尽数迁徙到了雁门郡。同时自己领兵马亲自断后,且战且退。
至四月中,高览退守雁门郡。
并州除雁门郡太原郡之外,尽落入了董俷之手。
苏则等人在结束了这场战斗之后,随即停止攻击,就地休养生息,不再前进。
袁绍生病了!
面对这一连串的噩耗,他如果不生病,那才算是邪门了!
自打他夺取冀州后,何曾吃过这么大的亏?特别是听说河内失守,袁绍要疯了……
也难怪,他四个儿子两个被杀。
次子袁谭死于董俷之手,幼子袁买虽然还没有追查到线索,但是和董俷脱不了干系。宠妾刘氏也被毒杀了,如今最宠爱的儿子袁尚被抓走,长子袁谭大败。
人世间的痛苦,可能真的是莫过于此。
一时间冀州人心惶惶,所有人都开始为以后做准备。
“我誓杀董贼,我誓杀董贼!”
袁绍在病榻上,挥舞着拳头,厉声的咆哮着。
田丰的面色阴郁,高干站在一旁,噤若寒蝉,一句话也不敢说。
“元皓,我欲起倾国之兵,夺回河内!”
袁绍咬牙切齿道:“若不杀董贼,我誓不为人!”
田丰想了想,点头道:“主公欲夺回河内,也并非没有可能。如今我们虽丢失了六郡之地,但实际上却没有损失太大的元气。云中定襄代郡,于眼下来看,不免鸡肋。而我大军从太原至涿郡练成一片,地盘虽然小了,可防御的层次更深了。”
听上去,似乎的确是这么回事!
高干说:“舅舅,元皓先生说的不错。我们现在的情况,就好比是把伸出去的手掌握成了拳头。虽然覆盖面没有那么大了,可是出击的力道,将会更加的凶猛。”
袁绍点头,“元皓,依你之见,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主公如今,当结好曹操……董贼占据关中,又有传国玉玺为凭,已经占住了大义之名。除非您准备投降董贼,否则的话,就必须要和曹操结盟。请曹操自京兆兖州出击,我等从冀州出兵,几方夹击之下,董贼定然无法在河内站稳脚跟。
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如此一来,主公怕是要暂时臣服于曹操之下。”
袁绍凶狠的说:“若能拿下河内,我就暂时向曹操低头,也并非是难事。”
“既然如此,主公且听丰为主公谋划。”
“元皓但说无妨!”
“董贼占居河东,不可不防。不过有高干将军守在常山国和魏郡之交,可令河东兵马难有作为。如今,我北方屯有重兵,高览朱灵,牵招审配,还有鲜于辅父子,不失为世之良将,都聚集在北方未免可惜……可抽调一二部,于东平国屯军。”
袁绍问道:“那抽调谁过来可行?”
“大将高览,用兵不俗,且颇有机变之道,只此次他在云中作为,可见一斑……丰之意,调高览摔本部屯兵东平国,以朱灵为辅。辛毗(pi)智略不俗,可为祭酒。有此三人在,足以令我东南一方无虑,主公再与曹操相约,攻击河内,则董贼必退。”
田丰的思虑也很周全。
袁绍经此一败,实力损失不小。
如今北面西面有董俷,东北有公孙度,东南还有一个青州。那青州太守郑浑,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麾下猛将不少,虽说和曹操交好,却也不得不做些防备。
袁绍想了想,“元皓之言,正是我之所想,就这么办……你立刻传我将令,调高览朱灵为东平国守将,再让子宪往许昌,与曹孟德结盟。高干,河东一地就靠你了!”
“我等,遵命!”
子宪,命李孚,是巨鹿人,本姓冯,后改为李,为袁绍之主簿。
田丰和高干领命而去。
袁绍靠在被褥上,却是感到一阵阵的头晕目眩。
说较起来,他和董俷之间,可以说是早就没有了回旋之地。当年在雒阳时就斗得你死我活,后来董俷占居了关中,袁绍本想试探着和董俷缓和一下,可没想到……
如果当时董俷没有在塞外落难,说不定双方已经有所接触。
可是随之那一场变故,让袁绍和董俷之间,也就变得再无半点缓和的机会。
如今的袁绍,可真的是有点形单影只。诺大的房间里,空荡荡的,让人好生寂寥。
就在这时,突然有管家敲门。
这管家是袁福的儿子,跟随袁绍也很多年了。当年袁福至邺城报信,后袁隗死讯传来,袁福第二天就服毒自尽了。也正因此,袁绍对袁福的儿子,非常看重。
“是元伯啊,进来吧!”
袁福的儿子,名叫做袁宁,字元伯,年三十岁。
长的五大三粗,颇有威猛之像。说实话,袁绍现在就是看这种人,会比较顺眼。
袁宁进来行礼,奉上了一封信。
“老爷,门房刚才送来了一封信,说是有人放在了门口台阶上,要转交给老爷。”
“哦?是什么人?”
袁宁摇摇头,“这个……门子也没有看见,只是见到了这封信。”
袁绍一蹙眉头,接过了信,抖开来扫了一眼,脸色突然间变得格外难看。
“老爷,您……这是怎么了?”
“元伯,立刻备车,我要出门!”
“可是您这身体……”
“我身体没事儿,快点备车……你随我去就好了,莫要再叫上其他的人,明白?”
“喏!”
袁宁立刻下去照办,而袁绍的手,却在微微的颤抖着。
******
当晚,田丰把一切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前来向袁绍禀报。
“主公,子宪业已经准备好,您看看是不是见他一下,有什么事情交代他一下?”
哪知道,袁绍却是阴沉着脸。
“元皓,这件事……不如再缓一缓吧。”
“啊?”
田丰吃了一惊,忙道:“主公,如今董贼新得河内,立足未稳,我等出兵,可一战功成。可若是……”
“元皓,显甫还活着!”
袁绍抬起头,满面的疲惫之色,轻声道:“显甫还活着,如今就被看押在雍城。董贼派来了信使,说希望与我们和解。如果我们愿意的话,他可以把显甫放回。”
“主公,这万万不能啊!”
田丰惊道:“董俷为国贼,您怎能向他臣服?河内如果不夺回的话,董贼随时都可以……”
“元皓,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想我袁家,乃四世三公,对汉室忠心耿耿。既然汉室气运未绝,当初我反出雒阳,也是想要迎奉先帝刘辨……如今西汉王登基,那曹操挟持伪帝,我若再和他联手,于情于理上,未免都有点说不过去。”
“主公,您与董西平和解,无异于与虎谋皮!”
袁绍怒道:“难道和曹操结盟,就不是与虎谋皮了吗?”
他叹了可以一口气,“元皓,我也知你忠心,只是这件事情……容我三思,容我三思。”
“可是……”
“还有,我听说,沮授未死?”
田丰一怔,“这个丰却不是很清楚。”
袁绍轻声道:“我一直在奇怪,显甫虽然年少气盛,但有沮授和许攸辅佐,又有文丑蒋义渠那等知兵的人领军,怎么会在一夜之间,就被董西平杀得全军覆没?”
“这个……”
“我还听说,沮授许攸,还有文丑……如今就在雒阳。”
田丰心里不由得一惊,“不会吧,公嗣我却是了解,他对曹操可是看不上眼啊!”
“可他却看上了刘备!”
袁绍说:“当初你们对我说刘玄德如何如何,还要我杀他。怎么却投了那一只耳?”
这话语中,似是带着一种疑问。
要知道,田丰和沮授的关系,可以说是非常的密切。袁绍这一句话,并不仅仅是问沮授如何如何,也带着一种点拨,带着一丝试探,想要看看田丰的反应。
田丰的脸色,大变……
“若确有此事,主公当立刻前往广平(今河北鸡泽),捉拿住沮授的全家问罪。”
“这件事,不如就由元皓你来代劳?”
袁绍的眼睛是半眯缝着,脸上还带着一丝笑意。
田丰心里咯噔了一下,暗自叫苦:公嗣啊公嗣,你怎么……如今可好,连我也被牵连进来。如今大敌尚虎视眈眈,而我冀州内部,却免不了会有一场大清洗。
他深吸一口气,躬身道:“老臣尊令!”
“甚好,我会派眭元进领大戟士协助于你,此外你需要调查清楚,沮授老贼平日接触什么人,不论官职,都必须要一一盘问。我却不希望,再出同样的事情。”
“喏!”
田丰还能说什么呢?说主公不要这样大肆清洗,定然会造成冀州的惶恐和不安?
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田丰为人刚直,但也不是说真的不通世事。
他心里非常的明白,如果这话一出口,第一个遭殃的人,怕就是他田元皓自己。
而且,此事换其他人,肯定会不可避免的闹出大动静。
自己接手,至少能吧这风波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至少不会太伤了冀州的元气。
田丰领命,走出了房间。
春夜里,风暖暖的,带着沁人肺腑的花香。
白发在风中飘扬,田丰用手中的拐杖狠狠的戳在了地面,仰天……发出了一声长叹!
注1:季雍,公孙瓒属下鄃县令。初从袁绍,后雍以鄃叛绍而降公孙瓒,瓒遣兵卫之。绍遣朱灵攻之,力战拔之,生擒雍。未在演义中出现。
注2:邹丹:公孙瓒之渔阳太守。公孙瓒灭幽州牧刘虞,虞旧部鲜于辅等推阎柔为乌丸司马。兴平二年,柔与丹战於潞北,斩丹等四千余级。演义当中未出场过。
第四0四章 水淹七军(一)
修武,曾名宁邑。
殷商时期,武王伐纣,途中遭遇大雨,不得不临时驻扎,修兵练武,故名修武。
北有黑山,东有白鹿山。
清水自此地出,上承诸陂散泉,汇聚成川。
天刚一亮,董俷带着庞统韩德,率领巨魔士抵达修武,视察这里新建小修武行营。
小修武,在修武东,依玉门津,直面获嘉。
有清水河与白鹿山为屏,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东可以突进河内,攻击冀州;南可渡河水,袭扰延津,占取兖州。若把河内划分为两块,小修武可为界碑。
按道理说,董俷如今身居高位,大可以把事情交给别人去做。
黄忠又是他极为信任的人,一个区区的修武行营,虽然于战略意义上非常重要,但实际上他大可不必亲自来视察。回长安,坐镇关中,似乎更适合董俷去做。
可事实上呢?
董俷属于那种闲不住的人!
而且在长安,不可避免的要面对那些繁琐的事情,而那些并非他所擅长的领域。
文有陈宫顾雍,武有典韦庞德。
董俷就算是呆在长安城内,基本上也是无所事事的主儿。再说了,他还有一颗极为隐秘的棋子,也许很多人都已经把贾诩忘记,但是贾诩却时刻关注着长安。
这也是董俷在听说了苏固挑唆刘辨出兵雒阳以后,并不急于回长安的原因。
他只是命令李逵连夜秘密赶赴杜邮堡,告诉法正说:“我很担心长安目前的情况。”
然后……
没有然后了!这已经足够了……董俷相信,贾诩能明白他的意思,并且着手调查。
与其呆在长安城内无所事事,倒不如在第一线观察战况。
虽然说袁绍如今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可是诸侯间的事情,谁又能说清楚?
雍城方面有徐庶打理,基本上也没他什么事情。在无聊了数日之后,董俷索性派人告诉黄忠,说他有些无聊,准备去修武散散心,听闻黑山景色却是相当不俗。
黄忠哪能不晓得董俷的心思?
对董俷,他还是相当了解,更清楚那是一个根本就闲不下来的主儿,当下也就应承。
行营的雏形已经修建完毕,占地万余顷,分为两部。
营盘覆盖了山川,平原。小修武、攒茅田两地各建一部,与大修武成犄角之势。
其中,小修武行营已经竣工,而攒茅田行营还在建设当中。
董俷视察完了两部行营后,对黄忠的效率非常满意,忍不住在途中大加赞扬一番。
如今,越兮淳于导已不再担任董俷的护卫了。
此二人都精通兵法,特别是越兮武艺超绝,在董系武将中能排名前十。
留在董俷的身边,未免有些可惜。正好黄忠兴建两大行营,干脆就把越兮要过来。对于黄忠的武艺,越兮也是相当佩服。虽然不舍董俷,但最终还是过来了。
相对的,董俷将原属于踏白军的韩德董召,裴元绍孟坦调到身边充当护卫。
这四人除韩德以外,皆是杀将。在领军作战方面,显然还有些不足。而踏白军如今也已经成了规模,虽然有点舍不得这四人,但董俷伸手,他还是答应下来。
韩德说:“主公,咱们什么时候突袭冀州啊!”
董俷笑着回答:“景明莫要着急,如今对冀州用兵,显然时机还不算成熟,再等等吧。”
“等?等到什么时候?”
庞统笑道:“等到该打冀州的时候,自然就会出手!”
很显然,董俷庞统已经成竹在胸。而韩德也知道,有些事情并不是他应该询问。
和庞统也算是熟人了!
当初在南阳的时候,韩德就和年幼的庞统相识,如今庞统长大,彼此说话也没那么多的顾忌。对庞统徐庶这帮子阴人,韩德素来是敬谢不敏。因为这些人的花花肠子太多,有时候把人绕进去,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在,他们不比贾诩。
回到了修武,黄忠正在和成蠡商讨军情。
见董俷等人走进来,两人连忙起身相迎,笑着询问董俷对行营的看法。
“如今游奕军屯兵河内,修武行营已经初具规模。汉升,我想知道的是,如果我对冀州用兵,你这里需要多长时间,可准备妥当……你知道我所的是什么意思。”
黄忠想了想,“冀州兵马约四十万左右,其中在北部十五万,魏郡与常山国五万……若想扫平冀州,当需要十万兵马。两大行营,预计可在两年内整备完毕。”
“那我就给你两年时间!”
董俷坐在主位上,摩挲面颊,突然苦笑一声道:“黄大哥,这两年我觉得很累!”
黄忠一怔,旋即明白了董俷的意思。
是啊,以前董俷无所顾忌,可以纵横驰骋,为所欲为。而今身在高处,却是身不由己。很多事情,未必就是董俷的想法,可是却不得不去面对,不得不去做。
董俷说:“想当年,我纵横关东,虽凶险许多,总归是敌我分明。敌人就是敌人,朋友就是朋友,解决起来也是快意。那似如今,我真的不清楚,谁是敌人,谁是朋友。每走一步,却不得不昧着心思,有些事情做起来,真的是不甚舒服。”
黄忠笑道:“主公的想法,忠却是明白。想当初在南阳的时候,我虽只是一小小都尉,可每日喝酒吃肉,好生快活。后来跟了秦大人,当上了劳什子西部都尉。官是做大了,俸禄也多了,但每每做起事情来,却总归是有束手束脚的感觉。”
“是啊,我如今也是这感觉!”
董俷说着,用力的搓揉着面颊,“我不愿意待在长安,恐怕也是有这样的想法吧。”
黄忠笑而不答。
这时候,有小校送来了战报。
董俷拆开来看,眉头微微一蹙,“这夏侯兰不错嘛,居然能做到如此的地步?”
黄忠从董俷手里接过战报,扫了一眼。
自一月中,夏侯兰将兵,杀出函谷关以后,可以说是连战连捷,战绩相当不俗。
先是在谷城一战,大败刘备兵马,而后十万大军突袭平阴,竟大败曹操麾下大将夏侯渊,斩将十余人,兵锋直指雒阳。一开始的时候,董俷还很担心,因为曹操联军败得未免太过诡谲。是曹操太弱,还是夏侯兰太厉害,亦或者是……
曹操不弱!
刘备周瑜也并非是乌合之众……
夏侯兰的本事嘛?董俷没见过,但想必再厉害,也厉害不过曹操周瑜等人吧。
所以,董俷早早的就派人提醒过夏侯兰,让他小心防备曹操的诡计。
虽然董俷知道夏侯兰未必会听进去,可毕竟是同僚,董俷实在不忍心看夏侯兰中计。而夏侯兰在一开始的时候,不管他是怎么考虑,终归是听从了董俷的话。
平阴屯兵月余,而后突袭雒阳。
公孙康在抵挡了夏侯兰月余的攻击之后,终于抵挡不住,退出雒阳,往偃师逃窜。
于是,雒阳大捷……
对长安的刘辨而言,收复东都无疑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闻听喜讯之后,兴奋的整夜都睡不着,念诵经文的时候,甚至还出了几次错,恨不得立刻督战雒阳。
在这个时候,夏侯兰可就把董俷的提醒,抛到了九霄云外。
河内距离京兆并不算远,董俷也时刻的关注着雒阳方面的战局。事实上,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夏侯兰没有出什么岔子,而曹操方面似乎也没有太多的诡计。
难道说,是曹操想要放弃雒阳吗?
董俷打死也不会相信!
可目前的状况,又的确是让人说不清楚,道不明白啊……
今天的战报,是说夏侯兰在偃师再次获胜,已经占领了偃师,和曹操与轩辕关对峙。
“不对劲儿!”
董俷自言自语道:“这里面分明是有问题啊!”
黄忠没有和曹操交手过,但周瑜却是在他麾下效力过,自然清楚周瑜的能耐。
“主公,曹操这是想玩儿什么把戏?”
一旁的庞统在看完了战报之后,眉头紧锁,沉吟不与。
片刻后他突然问道:“主公,如今是几月?”
“已四月末,马上就要进入五月了……士元,你想出什么了?快点说说!”
庞统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让人把京兆的地形图取来,站在地图前仔细的观察。
“偃师,偃师在嵩高山(今日之嵩山)以北,嗯……伊水,雒水在这里……五月?”
他猛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看着董俷。
而董俷和黄忠也从他刚才的只言片语中,似乎听出了一丝端倪。
偃师北面,是伊水和雒水交汇之地,南面有嵩山,地势呈现出一个低洼的谷地。
南方的雨季,是在四月开始……
而北方的雨季相对而言,会比南方晚一个月的时间。也就是说……
“不好!”
董俷不由得一声惊呼。刹那间,他已经猜出了曹操他们想要玩儿的是什么把戏。
如果真的如此,只怕夏侯兰和他那十万大军,将要面临全军覆没的危险。
董俷的面颊抽搐了一下,转身向外走去。
一边走,他一边大声说:“传我命令,武安国立刻强渡河水,于平阴出兵救援;史涣自平皋猛攻虎牢关,尽量分散开曹操的注意力。景明随我领三千游奕军偷袭五社津……我可以不管夏侯兰结果如何,可是那十万人马,终归是我的部曲。”
庞统原本想要阻拦,可听了董俷最后一句后,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有时候想想,董大哥其实蛮傻的,有点不知轻重。可也许正是这样的一个原因,才让我,让黄将军,让所有人都心甘情愿的为他卖命吧。
庞统看了一眼黄忠,却见黄忠点了点头。
“主公,我自延津出击,尽量吸引住曹操自荥阳至原武(今河南原阳县原武镇)一线的兵马。”
庞统也说:“我立刻赶赴雍城,请徐大哥一起配合,协助董大哥奇袭五社津!”
注:五社津,河南巩县北,黄河于此有五社渡,为五社津
第四0五章 水淹七军(二)
五月时,天气突然生了变化。
在这个时代,还没有什么公历农历,也没有什么格林威治时间,更没有后世的月份划分。人们按照二十四节气进行计算,大都是以农历的时间来作为时间依据。
所以,此时的五月,已经是仲夏时节。
早些时候,天气还炎热的很。在一夜之间,整个京兆却是风云突变,乌云遮日。
淅淅沥沥的雨,瓢泼的雨……
不知不觉中,北方就进入了雨季,连天的雨水,令得伊水和雒水的水势暴涨。
曹操站在轩辕关的城楼上,看着漫天雨水,不由得暗自点头。
想他也是用兵多年,自然清楚为大将者,莫不是精通天文地理,善于借势用势。
没想到,周瑜年纪轻轻,居然如此了得。
纵观自己的麾下,能与周瑜相提并论的将领的确是不多,怪不得孙策得他,能占据江东。曹操见过幼年时的周瑜,并且对周瑜的印象非常深刻。只可惜后来因雍丘之变,周异被贬回了庐江。曹操从那以后,就再也没见过,更没听过周瑜。
鲁肃于大局上,要高于周瑜,但在细节处,却比不得周瑜的机变。
当真是人无全人啊!
曹操看了一眼身边的鲁肃,轻声道:“子敬,你可曾与那周公瑾私下里谈论过吗?”
鲁肃闻听苦笑一声,“公瑾雄辩,我只刚开了口,他就把所有的话都堵死了!”
不免有些遗憾,曹操叹了一口气,“如此人物,怎就不能为我所用?真是可惜了!”
鲁肃也轻轻的叹息一声。
其实,他何尝没有想要把周瑜劝说的心思?在曹操的阵营当中,基本上是分为两个集团。一个是以荀彧等为代表的颍川世族集团,另一方面却是以曹氏夏侯氏为首的官宦集团。鲁肃,还有不少人,就处于这两个集团之间,姑且称为寒门集团。
鲁肃出身大户,虽算不得寒门,当然也算不得是什么世族门阀的出身。
他如今依靠着曹操的信任站稳脚跟,但这对于他来说,还是远远的不够强大。
他需要有一个属于他的团队。
如果能把周瑜拉拢过来,凭借他二人的手段,绝对能与其他两个团队三足鼎立。
可惜,可惜……
想到这里,鲁肃忍不住轻轻的摇头。
“子敬,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鲁肃从沉思中清醒过来,忙点头说:“主公放心吧,都已经依照计划,妥善安排。刘备藏于新城,孙权领军埋伏在北邙山中。只要公孙康掘开河堤,公瑾就会发动进攻。到时候,夏侯兰就算逃出偃师,也休想活着回长安。可惜,不是董俷。”
鲁肃这话中的意思,有点遗憾。
只是个夏侯兰……
如果领军的是董俷该多好?一战功成,到时候挥军直扑长安,定然能占领关中。
曹操笑道:“若是董蛮子,我却未必敢用这种手段。子敬,你未曾和董西平交锋,不知道他的本事。那家伙乍看是个莽撞无脑的人,可实际上,却谨慎的很呢。如果此次是他指挥,我当退守三关,把京兆尽数交付与他,而后消磨他的锐气。
正面的交锋,怕少有人能是他的对手!”
所谓三关,指的是伊阙关、大谷关和轩辕关。这三处关隘,可称得上是豫州屏障。
鲁肃闻听,颇有些不服气。
“主公,我就不相信,那董俷真有这么厉害?”
话音未落,遥远的北方突然间传来一声似老牛嘶吼的声息,紧跟着天崩地裂般的响动,站在轩辕关上,也能清楚的感受到。
鲁肃脸色一变,“伊水,决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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汹涌澎湃的洪水,在奔腾咆哮。
如同一群饥饿的野兽,直冲偃师而去。
夏侯兰正在偃师帅府中,观看天色。隐隐约约的就听到一阵咆哮声,紧跟着有人在帅府外嘶喊起来:“不好了,河坝决堤,河坝决堤,快点跑啊,马上就要来了……”
夏侯兰心里不由得一颤,连忙往外跑去。
他这帅府位于偃师的高处,站在庭院中还不算什么。可是整个偃师,已浸入汪洋中。
洪水冲垮了偃师的城墙,一人多高的水冲击过来,带着大量的土石和残砖碎瓦。
驻扎在偃师城外的军营,已经看不见踪迹。
有幸存的士卒呼号着,呼叫同伴的救援。死尸随浊浪浮沉,战马在水中嘶鸣,挣扎。
一刹那间,夏侯兰恍然大悟!
中计了,中计了……
“速速救援,速速救援!”
夏侯兰指挥人马开始打捞幸存者,但十万大军几乎是全军覆没。
洪水过后,偃师成了一片水泽。战马奔跑两步,就会陷入泥沼之中,难以行动。
到天亮的时候,夏侯兰召集了残兵。
只剩下了数千人,和一座孤零零,城墙已经坍塌了的城池。
这个时候,夏侯兰想起了董俷给他的来信:与曹操交锋,定要掌控全局,只要有一个闪失,就会被曹操捕捉。如果占领了雒阳之后,最好不要再轻易的出击。
可惜,当时夏侯兰没有听进去,他也不可能听得进去。
占领了雒阳之后,夏侯兰的信心膨胀到了无可收拾的地步。莫说董俷是他的敌人,就算董俷是他的好友,就算是说那番话的人是他所信任的赵云,也没有用。
“将军,我们怎么办?”
夏侯兰一咬牙,沉声道:“立刻退回雒阳,只要能退回雒阳,我们就还有一线生机!”
于是,不足万人的关中军匆匆被组织了起来。
好在从偃师到雒阳,不过一两天的路程,只要到了雒阳,一切就变得好办了。
丢弃了战马,丢弃了粮草……
此时的夏侯兰再也没有当初出征时的那般威风。狼狈的样子,惶惶如丧家之犬。
出偃师之后,夏侯兰带领兵马,朝着雒阳方向急速行军。
在途径缑氏的时候,兵马困顿的不得了。夏侯兰只好暂时停止,命人埋锅造饭。
“将军,吃一点吧!”
亲兵捧来那粗糙的口粮,可是夏侯兰那里还有胃口。
“你们自己吃吧,等吃饱了,我们还要赶路……只希望雒阳如今,不要再出事。”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了喊杀声。
公孙康率领本部人马,从远处掩杀过来,那士卒们呼喊道:“莫要走了夏侯兰!”
饥肠辘辘的关中军,可不是汉安军所属。
准确的说,关中军各地行营,是汉安军的基础,但不是每个进入行营的士兵,都能进入汉安军。必须要经过严格的训练,而后从中选拔,通过了才能加入汉安军。
而那些被淘汰的士卒,大都是就地屯军。
这样一支人马,先是死里逃生,早已经没有了半点战意。如今遭遇变故,立刻慌乱起来。
夏侯兰扳鞍上马,持枪大声的呼喊。
可是谁又会听他的话呢?整个都乱了套,被公孙康的人马杀得是落荒而逃,丢盔弃甲。
夏侯兰领亲军杀出了一条血路,朝着雒阳方向奔行。
眼看着前方就是北邙山,只要绕过去,就距离雒阳不远了。此时,天已经黑了,夏侯兰身边只剩下了两三千人,一个个精疲力竭,显然都已经到了跑不动的地步。
夏侯兰的坐骑,是一匹西域的大宛良驹,如今也是在不停喘息。
“全军暂住,休息一下,我们连夜从北邙山穿行,直抵雒阳。”
绕北邙山,和穿过北邙山,听上去好像没什么区别,但实际上,路程却是不一样。
从北邙山穿行,出则直抵雒阳郊的东泽。
而绕北邙山的话,路程就会增加一半。而且,大路官道,说不得会不会有伏兵?
士卒们闻听夏侯兰这句话,都松了口气。
一个个席地而坐,不听的喘息。好在这是五月,如果是冬天的话,恐怕也要冻死一半。夏侯兰也跳下马,放那马匹自行寻找吃的,他手持长枪,靠一棵树坐下。
四周,很静谧……
夏侯兰看着已经所剩不多的士卒,暗自后悔。
抛开成见的话,其实董俷也很不错,至少他扶汉帝登基,还为汉帝大肆造势。
朝中的事务,他也从来不去插手。
除了把握兵权之外,好像董俷并没有什么太过分的举动。
是从什么时候看董俷不顺眼?也许就是从十年前那一场关东诸侯讨伐战开始吧。
初出茅庐的夏侯兰,那时候如同一张白纸。
别人说什么,他就相信什么。后来被俘,虽说归顺了刘辨,可是对董俷终归是有一层敌意。而这敌意,来得很莫名其妙,究竟是对董俷看不过去,还是因为输给了吕布,初上战阵就被俘虏,心里面憋了口气的原因?哈,还真的是说不清楚。
当初,夏侯兰试图为汉帝招揽赵云田豫,但没有成功。
那个时候,夏侯兰生不生气?说实话,的确是非常恼火,可现在仔细想想,赵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为什么不愿意答应他的要求?田豫也是一时的贤才,可为什么放弃了汉帝,而要跟随董俷?被逼得急了,宁可领兵往那不毛之地,也不愿意……
也许,从一开始我就错了吧!
往昔的一幕幕景象,在夏侯兰脑海中浮现。
从初随刘辨,到后来刘辨在安定,在朔方……
不管刘辨还是何太后,于董俷相处的都很好。只不过是自己这些人,在瞎起劲儿。
脑袋昏沉沉的,夏侯兰有点犯困了!
突然间,只听一阵喊杀声从北邙山中响起,“莫要放过董贼军,莫要放过夏侯兰!”
一支人马从山中杀出来,为首的人,碧眼紫须,手握宝剑,正是孙权。
“夏侯兰,孙某在此恭候多时了!”
此刻,夏侯兰一部人马,经过短暂的休息之后,非但没有恢复了精神,反而更加萎靡不振。就连夏侯兰自己,坐在哪儿休息了片刻后,也觉得是全身酸软。
咬牙起身,可是战马却不知跑到了何处。
夏侯兰眼见着孙权领兵杀到,忍不住闭上眼睛,暗自叫喊一声:今日,我命休矣!
第四0六章 水淹七军(三)
夏侯兰以为自己要死了!
事实上,目前的情况,也容不得他生出什么侥幸的心理,但武人之风骨,绝不可弃。
就这一点而言,董俷等人对夏侯兰的影响还是非常巨大。
于世族面前始终保持自己的尊严,士人求风骨,武夫更要有风骨,夏侯兰不敢忘。
持枪而立,夏侯兰厉声吼道:“儿郎们,贼人当前,唯死战耳!”
孙权勒住了战马,笑道:“夏侯兰,我敬你是条汉子,只是你如今,又如何死战?”
他说的没错,所谓死战不过是夏侯兰提升士气的一句话而已。
谁都清楚,在目前这样的情况下,所谓的死战,真的也只能说说罢了。孙权可不想和夏侯兰死磕,死伤的是自家的兵丁,能兵不刃血,自然是最好的事情。
这一句话,却让夏侯兰刚鼓起的士气,一下子低落下来。
夏侯兰一抖长枪,“孙贼,废话少说,某如何死战,你且观之……”
说着话,竟要步战冲出。
也就在这时候,只听一声巨吼,“夏侯将军不能死战,武安国在此,贼人休走!”
一彪人马,竟然从孙权的后方杀出来。
为首大将黑盔黑甲,一匹乌骓马,掌中一对镔铁锤,看上去沉甸甸,煞气逼人。
孙权也没有料到,在这里竟然会出现援军?
吃惊之下,倒也不是太慌张,举剑指挥人马,阻止武安国和夏侯兰汇合。同时,也向夏侯兰部,发动了猛攻。
可问题在于,武安国的突然出现,令士气低落的关中军,一下子兴奋起来。
武安国从何处来?
原来,他接到了董俷的将令之后,立刻与前来送信的裴元绍自孟津强渡河水。
孟津之前被夏侯兰攻克,留有两千守军。
武安国抵达孟津时,就发现雒阳附近,有曹军的影踪。
他一方面派人往河内送信,一方面加强了孟津的防御,同时请裴元绍驻守谷城。
武安国自己带领三千精骑,自平阴直插北邙山,试图救援夏侯兰。
可没想到,终究还是晚了……
当京兆大雨倾盆落下的那一刻起,武安国就知道,夏侯兰一部兵马,极有可能出事。
退守雒阳?
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友军被消灭?不管那夏侯兰是什么人,主公说了,要救他!
武安国双锤轮开,在乱军中开阖纵横,悍勇无敌。
那大锤胜在势大力沉,借助战马的优势,一路横冲直撞,竟无一人能阻拦住他。
东吴军的优势是在山地和水上,想要以步卒对抗骑军,却显得有些单薄。
不过,他们的人多,士气也非常的高涨。武安国长途跋涉,部曲也大都很疲乏。
“夏侯将军,速速上马!”
武安国杀开了一条血路,命亲随牵过来一匹战马,“我当断后,速速退往谷城。”
“武安将军,多谢了……”
武安国眼睛一瞪,“休要废话,老子可不想救你,只是大都督有令,却不得不从。”
夏侯兰闻听,好一阵子赦然。
不过在这种危急时刻,他也顾不得什么客气,翻身上马,领着兵马往雒阳方向撤退。
可是没跑多远,就见前方有一彪人马杀来。
那大纛上飞针走线绣了一个斗大的‘刘’字,赫然正是从新城杀奔而来的刘备。
为首两员大将,全都白马银甲,使一杆大砍刀。
正是关羽在汝南收下的两名义子,一个叫关平,另一个叫关宁。这关平关宁本是汝南人,随其父投奔到了刘备的麾下效力,又被关羽所看重,就留在了身边。
此次刘备虽然没有带多少将官,可是个个出手不凡。
其后军的刘全,中军的高宠,以及这关宁关平两兄弟,都是有万夫不挡之勇。
夏侯兰如今人困马乏,一看刘备兵马气势汹汹的冲过来,怎敢应战。
拨马带着人往回走,“武安将军,往雒阳的路已经被封堵住了,只怕是无法撤退。”
武安国挥锤砸翻了一员将,厉声喝道“往平县(今河南偃师西北)撤退,往平县撤退!”
这平县,毗邻河水,直面北邙山。
武安国心知雒阳凶多吉少,退往平阴的路,只怕也已经被曹军给占领了。只要能抵达平县,靠着地势的险要和城墙的坚固,说不定能撑一下。徐庶已经在河内调动人马往京兆支援,主公更已经偷渡五社津,也许如今正在往这边赶来。
所以,只要能坚持住,就有希望。
而平县,也就成了武安国如今希望所在……
和夏侯兰一左一右,舞锤抖枪,硬生生的在乱军之中杀出一条血路出来。
武安国满身是血,也分不清楚是受伤流出来的鲜血,还是那些被他杀死的曹军的血。黑黝黝的脸膛,如今是格外的狰狞。大锤挂着风声,凶狠的劈砸砍杀。
而夏侯兰,手中的大枪也幻出点点寒光,杀法骁勇异常。
夏侯兰的武艺说实话并不是很差,虽然未曾得到童渊的真传,可经过这多年的苦练,也已经领悟出举重若轻的奥妙来。只是他和赵云有所不同,虎牢关大战后,赵云经历了无数次凶险的拼杀,在搏杀中一步步的成长,经验非常的丰富。
但是夏侯兰却有闭门造车之嫌。
被吕布俘虏之后,几乎就没上过战场。即便是当初在临泾时发生变故,典韦等人就揽下了所有的搏杀,夏侯兰大多数时候也就是在旁边观看,未能出阵厮杀。
毕竟,他主要的责任,是保护刘辨。
如今在这绝境中,夏侯兰也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凶悍之气。大枪如同巨蟒出击,沾染了无数的性命。和赵云的枪法不一样,夏侯兰的枪法机变并不多。因为常见典韦等人厮杀,所以他的枪法也是以刚猛为主,丝毫不逊色于武安国的双锤。
有道是一将拼命,万夫莫敌。
夏侯兰和武安国两人如疼疯虎,带领着兵马硬是杀得孙权人马一个对穿,朝着平县方向逃遁而去。而此时,关宁关平二人也追赶了上来,公孙康也带领人马杀到。
与孙权兵合一处,再次追击过去。
******
武安国夏侯兰两人绕过北邙山后,沿着河水西逃。
不过经过先前的一场厮杀,两人的兵马都有损失。所幸在途中,又聚拢了不少兵马。
此时,已经过了二更天!
天上下着蒙蒙的细雨……
两人带着残兵败将,已经看到了平县的城墙。就听到从那城墙后传来号角声,一支人马从城中杀了出来。
为首一员大将,生的玉面美髯,跳下马七尺七寸,掌中一干月牙戟,威风凛凛。
“夏侯将军,太史慈奉丞相之命,再次恭候多时!”
“啊!”
夏侯兰和武安国闻听,不由得心中吃了一惊。
别看夏侯兰并不理睬外面的兵事,可也知道在曹操营中有一员将,名叫太史慈。
而武安国曾是董俷的护卫,经常听董俷提起太史慈的名字。
也难怪,这太史慈在三国演义里也算是了不得的人物,董俷对他的印象很深刻。
在武安国看来,能被董俷惦记上的人,都不一般。
太史慈笑道:“夏侯将军,若你愿意下马投降,太史慈可作保,定不伤你性命。”
“武安将军,如今该怎么办?”
夏侯兰精通兵法,可是在这战阵上,却真的要听武安国的意见。
武安国轻声道:“先前在来的路上,有一座小山丘,背靠河水……我们可退至山上,与贼军周旋。我估计,最迟到正午时分,大都督他们一定会做出相应还击。”
“就依武安将军之言!”
夏侯兰一咬牙,“你领军掉头,我拖住此人!”
说着话,催马上前,厉声喝道:“反贼休要胡言乱语,夏侯兰又岂能投降于曹贼。”
另一边,武安国已经命令士卒,沿原路撤退。
太史慈也不是傻子,一看这架势,就猜到了武安国和夏侯兰的打算,跃马扬戟,就杀向了夏侯兰。夏侯兰和武安国两人且战且退,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来到山丘下。
“夏侯将军速速上山,我来阻挡敌兵!”
武安国挥舞双锤,奋力厮杀。而夏侯兰也在慌忙指挥士卒登上山丘……
关宁和关平二人杀至,缠住了武安国。太史慈远远看了一眼,忍不住问道:“此乃何人?”
孙权说:“这黑厮命武安国,是董贼的亲信!”
“且看我取他性命!”
太史慈说着话,催马就杀了过去,摘弓搭箭,对准了武安国就是一箭。
要说武安国的武艺很强,关宁关平两人单打独斗,谁也不是武安国的对手。可这二人联手,武安国就有点抵挡不住。太史慈这一箭,正中武安国的肩膀。武安国大叫一声,手上就缓了一下……关宁顺势一刀横推,顺着武安国的胸口划过。
那大刀撕开了武安国的盔甲,在腹部划出一个老大的血口子。
肠子顺着伤口就滑了出来……
夏侯兰一见,怒目圆睁,催马直扑向关宁。
但是却被太史慈拦住!
好个武安国,身受重伤,仍凶悍至极。只见他仰天一声咆哮,用手把肠子退回腹中,舞双锤扑向了关宁和关平,厉声吼道:“无胆小贼,只敢偷袭你家爷爷嘛?”
只这份悍勇,令曹军上下,竟无人敢出声。
可是,受了伤,终归是受了伤!
武安国原本就不是二关的对手,凭着一股勇气与两人周旋,渐渐的有些支撑不住。
而夏侯兰也敌不过太史慈,身上更是伤痕累累。
观战的孙权,倒吸一口凉气,轻声道:“我原以为江东出烈士,未曾想董贼麾下,也有如此猛烈壮士。若那董贼部曲个个都如此的话,只怕我等也就要危险了。”
公孙康蹙眉,轻轻点头。
他刚要开口说话,突然间就听到一声霹雳般的巨吼,在夜空中炸响。
这一声巨吼,令大河水停止奔流,令天地也随之变色。
“董俷在此,挡我者死!”
随着这一声巨雷般的咆哮,曹军阵脚顿时大乱。只见两员大将,率领三千铁骑如同身边天降,从曹军后方杀了出来。为首大将手舞双锤,锤挂风雷,一路如劈波斩浪就杀了过来。在他身后的那将,风车般的双刃长柄战斧,就好像车轮舞动,曹军曹将沾着就死,挨着就亡。身后三千铁骑,全都是钢铁短弩,勇猛无敌。
“是大都督,是大都督!”
震天介的喊杀声中,只听关中军突然间爆发出一阵欢呼。
已经上了山的关中军士卒,举起兵器就杀了下来。关宁太史慈三将一看不妙,连忙退回了本阵,指挥兵马……好不容易才按稳住了阵脚,重新向山丘逼过来。
关中军在董俷的指挥下,退上了山丘。
夏侯兰上前,刚要向董俷请罪,却见韩德匆匆走来。
“武安将军……不行了!”
关宁关平退走,武安国就支持不住了,一头栽下了战马。
有士卒上前扶住了武安国,韩德检查了一下之后,走到董俷的身旁,轻声说道。
董俷的心,不禁一抽搐……
忙走到了武安国的身边,蹲下身子。
武安国此时已经不会说话,只是用手紧紧的握住董俷的胳膊,眼中流露出不舍。
想当初,雍丘之战,武安国与史涣投奔董俷,从此后忠心耿耿的跟随。
许多后进的将领,如今都已经成了将军,有的还封了吼……可惟独武安国,至今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箕关校尉。但是这么多年来,董俷从未听武安国有过抱怨。
“武安……武安……”
董俷的心,如同刀绞,握住了武安国的手,再也说不出后面的话语。
而夏侯兰此刻,神色黯然。
猛然站起来,董俷让韩德守好武安国,又命人牵过了狮鬃兽。
“武安,慢行一步……且看董某为你报仇!”
说罢了话,董俷勒紧了大带,翻身上马,从一将手中抢过一面近百斤重的大盾,另一手抓起武安国的大锤。
“太史慈,关宁……拿命来!”
巨雷般的咆哮声,在夜空中回荡不息。狮鬃兽飞一般的从半山坡上冲向了曹军。
此刻,太史慈等人,已经结阵完毕。
众将于阵前,正商讨着下一步该怎么进行,可谁也没想到,董俷竟敢在这时候冲下来。
狮鬃兽阿丑毫无疑问能体会到董俷的心情,在奔跑中不断调整节奏,不断的提升速度。一眨眼的功夫,战马已经冲到了山脚下,而董俷再次一磕马肚子,狮鬃兽也不吭声,在奔跑的一刹那间,猛然不断的提速,令人有一种猝不及防的感观。
太史慈等人,都愣住了!
见过不要命的,可是没见过董俷这种疯狂的人物。
这山脚下可是有数万兵马,他一个人冲过来,想要做什么?只是,那狮鬃兽的速度太快,太史慈等人来不及命弓箭手放箭。这一眨眼的功夫,董俷已经到了。
关宁本能的策马迎上,而董俷却在马上,猛然长身而起。
他的身材本就是高大威猛,狮鬃兽的个头也大,这一站起来,好像一座小山。
董俷扬起了盾牌,怒吼一声躬身砸落下去。
关宁举刀相应,只听蓬,希聿聿战马一声长嘶。董俷这一盾砸下去,足有千余斤的力道。即便是关宁武艺不差,也抵挡不住如此凶猛的力道,连人带马被砸的血肉模糊,倒在了地上。而一旁冲出来想要合击董俷的关平,还没有反应过来。
董俷看都不看,脱手一锤飞出,正中关平的面门。
武安国的锤也不轻,一柄锤少说也有六七十斤的份量,董俷含怒出手,那大锤更是力道十足。关平被这一锤砸的脑浆迸裂,面门开花,一声惨叫就摔落下马。
从董俷长身起来,到关平落马,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太史慈公孙康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两员大将就已经没了性命……
不过,董俷手里现在只剩下一面盾牌,那公孙康的心思可就有点活泛了起来。
催马挺枪,就扑向了董俷。
太史慈一看,也跃马扬戟,向董俷杀来。
董俷一手持盾,一手握住了马鞍上斜跨的卓玉宝刀。对公孙康的枪,视若不见,只是用盾牌往外封挡,抵住了那枪尖就推了过去。人借马势,那是何等的力道?
公孙康根本就拿捏不住长枪,唰的就脱手飞出。
枪飞走了,可是那盾牌却没有停下来,朝着公孙康推去。公孙康下意识的勒马而起,双脚甩蹬……战马希聿聿惨叫一声,被董俷这一盾砸中,千余斤就飞了出去,正把公孙康砸在马尸下,险些就岔了气。
好在,董俷的目标并非公孙康。
卓玉刀扬起,迎着太史慈落下。森寒长刀划出一道绝美的弧光,无声的断了太史慈的月牙戟。太史慈见势不好,连忙在马上使出铁板桥的工夫,让过卓玉。
哪里还敢和董俷火拼,掉头就想走。
不过到了这一步,董俷也不会放过太史慈,收回卓玉,抬手就夹住了一支投枪。
嗡……
沉闷声响传来,太史慈头也不回,抓起铁胎弓就想要拨打。
但董俷这投枪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更何况是全力一击,铁胎弓如何拨挡。
太史慈只觉手上一震,紧跟着啪的一声响,胸口顿时一凉。
低头看去,只见锋利的枪刃,自胸前凸出,太史慈大叫一声,翻身就跌落马下。
注:关宁,在演义中出现,汝南关定长子、关平之兄。自幼学文,关羽出古城寻兄,至此投宿,定命二子出见。后定使次子平拜羽为父,随羽从征。宁留家中。
第四0七章 大军天降
若说关宁关平二人不过是初出茅庐,公孙康也名不见经传的话,太史慈可是成名已久的名将。
可眨眼间,三死一伤!
令观战的孙权有些迟钝,呆呆的在中军大纛之下,看着董俷催马到太史慈身边,一刀砍下了他的首级,而后拨马缓缓而行,数万曹军竟呆若木鸡,不敢妄动。
那种威风,那种气派……
孙权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寒气,只往骨头缝里钻。
我的个老天,这就是传说中的西域暴虎?这就是那个被称之为天下无敌的虎狼将?
说实话,孙权在这之前还真的是有点不服气。
在孙权看来,所谓的虎狼之将,不过是他人吹捧出来而已。当初董俷如果没有遇到蔡邕,何来虎狼将之名?再说了,那蔡邕一介腐儒,又懂得什么叫做勇武?
自家兄长,雄霸江东,才是真正的虎狼将!
至少在看到董俷的勇武之前,即便是自家老子死在董俷的手中,孙权也不太相信。
但是现在,孙权无话可说。
董俷若想突围,其实并不会太困难。问题在于,他必须要带走山丘上的所有人。
这就要困难许多。
所以,他往山上退去。
走了一半路,突然又拨马转身。大盾置于身前,这简单的一个动作,让位于最前方的曹军不禁一阵骚乱,许多人向后退了一步,面色苍白的看着那骑在马上的董俷。
董俷抬起手,指着大纛下的孙权。
拳头握住,伸出大拇指,然后朝下一翻……
那意思是说:你们这些人,也就会仗着人多诡计,若是真枪真刀,全都是软蛋。
孙权虽然没见过这样的手势,可是也能猜测出那其中的含义。
脸涨的通红,手不停的打颤,恨不得冲出去杀了董俷,但一种恐惧,让他不敢出声。
当董俷退回山坡的时候,就听到关中军一阵欢呼。
是啊,有句俗话,叫做将是兵之胆。什么样的将,就会有什么样的兵,而董俷,无疑是整个关中士卒心目中的神。除了神,谁又能做到大都督这般的手段?
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
这是许多武将常用以夸赞自己,抬高自己的一句口头禅。
但实际上,真正能做到这一点的又能有多少人?至少从现在看,只有大都督!
疲乏的关中军,兴奋的大声呼号。
游奕军自动在山坡上结成了箭阵,以防止曹军攻击。同时,他们把干粮交给了那些饥寒交迫的士卒,虽然不是很多,但对于关中军而言,却无疑是雪中送炭。
武安国,已经死了!
不过看得出,他非常的开心……在死之前,他亲眼看到了自家主公大展神威,击杀了仇人,却已经是足够了。
董俷把太史慈的首级,放在了武安国的尸体前,抿着嘴一言不发。
夏侯兰上前一步,跪在了董俷的面前,轻声道:“夏侯兰不听大都督之言,冒然兴兵……不但令十万大军覆没,更连累了武安将军,还请大都督责罚处置!”
董俷看了一眼遍体鳞伤,浑身是血的夏侯兰,心中腾地生出一股怒火。
若这个人能听自己的劝说,占居雒阳之后,不再妄自兴兵,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还搭上了自家一名兄弟的性命……该杀,该杀!
脑海中虽然不断的回响这两个字,可是董俷心里明白,杀不杀夏侯兰,不是他说了算。虽然夏侯兰名义上是他的部曲,可实际上呢,总归是汉帝刘辨的亲信。
此次出兵,也真的怨不得此人!
那该死的苏固……
“夏侯将军,你为圣上钦点元帅,我也怪罪不得你。如何责罚处置,只看圣上如何说。你虽遭遇大败,不过却未曾丢了圣上的颜面……也算没丢了武人风骨。
下去休息一下吧,这雒阳的战局,如今才不过是刚刚拉开序幕而已。”
夏侯兰羞愧的低下头,起身退到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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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权并没有再组织人马攻击。
不是他不想攻击,而是他很清楚,几方士气低落,强行攻击不过是自取其辱。
而那山丘上的士卒,早先一个个累得都要站不起来。
可是现在,特别是那董俷出现,一下子变得生龙活虎,士气显然是非常的高涨。
已经过了四更天!
曹军、刘备军各方人马,陆陆续续的前来汇合。
曹操方面,有夏侯渊于禁,牛金吕常等将,还有如今为曹操效力,本是吕布麾下将领的魏续侯成等十余员大将;刘备则亲领高宠刘全两人,带一万大军抵达。
周瑜偷袭了雒阳,派大将朱治督一万兵马,领其两个儿子朱然朱桓,还有大将钟离牧【注1】前来接应孙权。几方人马合在一处,小小山丘下,竟聚集了近十万人马。
细雨蒙蒙,天边已经发白。
只见旌旗飘扬,刀枪林立,却是人山人海。
夏侯兰看到这一幕,也不禁暗自感到嘴里发苦,脸色变得惨白。
而董俷,却是神色自若。就连韩德看上去也好像无所畏惧,麾下游奕军镇定无比。
相比之下,自己从新安大营中抽调出的关中军,显然有着巨大差距。
“嘿嘿,老曹倒是给我安排了好大的场面……不过只这些人马,能奈我何?”
董俷淡定笑道,吐了口唾沫,转身离开。
韩德也面带冷笑,嗤了一声之后,就坐下来,捧着他那柄双刃大斧,慢慢的擦拭。
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将领!
只这份临危不惧的气度,谁有能相提并论?
夏侯兰不禁心里发苦,叹了口气之后,心头的包袱也仿佛一下子都卸了去,轻松无比。
我还真不是个领兵打仗的人,早知道逞什么能!
他提起大枪,在山头上巡视起来,任由那山下的兵马,越来越多……
夏侯渊听说太史慈死了……
心中顿生起一股悲愤。不过大丈夫马革裹尸,战死疆场,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好。
“董贼,我誓杀汝!”
刘备看着两具已经认不出谁是谁的尸体,不由得咬牙切齿。
“夏侯将军,如今我等围困董贼,正应该出兵将其消灭,莫要再拖下去了,省的夜长梦多。”
夏侯渊已命人收敛了太史慈的尸体,闻听刘备的话语,轻轻点头。
“我正有此意,只是十万兵马,由谁调度?那董西平非比常人,若不能统一起来,只怕难以奏效。”
刘备很想抢过兵权,可是也清楚,他不够资格。
当下一笑,“这里是丞相的地方,自然应该有夏侯将军指挥。公孙小将军如今身受重伤,周将军还在雒阳,只怕是无法脱身。这里最有资格的,当然是夏侯将军。”
别看这话说的轻描淡写,却是杀人不见血啊!
刘备故意忽视孙权,在提及江东人马的时候,也只提周瑜,而不提孙家。孙权眼睛一眯,看了一眼刘备。轻咬嘴唇,硬是把这口气咽了下去,但是对周瑜,却隐隐有些不满。当然,孙权也是个心机深沉的人,自然不会把情绪流于表面。
微微一笑,“刘大人所说不错,夏侯将军就莫要推辞了!”
这大帐里面的人,没一个省油的灯。夏侯渊看了一眼孙权,又看看刘备,对这二人在电光火石间的交锋,似乎颇觉得有趣。
“既然如此,渊就不客气了!”
说着话,夏侯渊就提起令箭,发出命令。
卯时,山脚下鼓声大作,由魏续宋宪为第一梯队的曹军,朝着山丘上发起攻击。
半山腰,一排盾墙竖立。
随着韩德一声厉喝,盾墙后的箭阵中发出嗡的一声弓弦颤响,一片黑云从天而降。
别看联军人马几乎是董俷兵马的十倍。
可由于山丘地形的缘故,你人马就算是再多,也很难展开来。夏侯渊很清楚目前的情况。关中军士气旺盛,有董俷坐镇,想要一举攻破,绝对是不可能的事。
唯有利用关中军物资不足,董俷带来的兵马显然是长途跋涉,弓箭也不会带许多。消耗干净了他们的箭矢,就可以发动攻击。所以,这次进攻中,损失最严重的,会是在中间进攻的人。短兵相接,消磨对方的士气,肯定不会是曹军出动。
雨,细朦朦……
山坡湿滑,极难行动。
董俷命那些失去作战能力的士卒,砍伐山上的树木,堆积石头,以作防御之用。
他也知道自己的弱点,所以就地取材,借用地形之便,和你拖延时间。
双方你争我夺,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以后,山坡上横七竖八的倒着无数具尸体,鲜血和泥水混合在一起,把土地染成了红色。
夏侯渊紧咬牙关,指挥人马不断的进攻。
突然间,有一阵奇异的号角声传来,是从河水方向传来……
有小校急报:“夏侯将军,大事不好,河水河面,河面上全都是董贼的兵马!”
“什么?”
夏侯渊吃了一惊,连忙带着众人前去查看。大河浊浪翻滚,河水湍急浑浊。
然而,在河面上出现了一艘艘船只,大船、小船、不大不小的船,加起来足有几千艘。每艘船上,都装载关中军,浩浩荡荡,一下子填满了整个大河的河面。
当先一艘大船上,竖一杆大纛。
上书三军统帅,河内太守,正中间斗大的‘徐’字,黑底红字,看上去格外醒目。
我的天,这几千艘船,少说也有几万兵马……
夏侯渊心中不由得一寒,山上几千兵马,就已经让人头疼。
如果等那些关中军上岸的话,恐怕连逃都逃不掉了。
“玄德公,董贼援军已至,我等当如何是好?”
孙权不声不响的就给刘备下了个套子:你说撤兵,那就是扰乱军心;你若是不撤兵,到时候关中军上岸,你刘玄德顶上去?反正不管怎么样,你都不会舒服。
刘备何等人物,如何听不出孙权话语中的陷阱。
说实话,他是真想杀了董俷。且不说别的,董俷可是坏了他三弟张飞的性命。貌似连自己老娘也是死在董俷的手中……还不算老婆被董俷的结义兄弟给纳走了!
可是,刘备也真的是很清楚,如果河面上的人马上岸,己方凶多吉少。
阻止他们?
又没有带足够的器具,恐怕是无能为力。
刘备一笑,“备不过为参军,如何做的了主?此事,还要请夏侯将军早作定夺!”
一脚把皮球踢到了夏侯渊的脚下。
你刚才不是消耗我们的兵力吗?现在你怎么办?打的话,那就要用你曹家兵马。
船已渡河过半,夏侯渊也是好生为难。
虽然有渡河半而击之的说法,可问题是自己这边没船,还守着一头吃人的老虎。
一咬牙,夏侯渊沉声道:“传我将令,大军徐徐而退,往洛阳去……我当亲自断后,只要能退入雒阳,与周大人兵马汇合,料那董贼,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可寻。”
“正当如此!”
刘备孙权掉头就走。
夏侯渊心中苦笑:“主公啊主公,这董俷未死,自家就勾心斗角个没完没了,联盟……怕也不过是一句笑谈吧。
叹了口气,夏侯渊挥动令旗,大军缓缓撤退。
董俷也没有趁势追击,因为他知道,似夏侯渊刘备这等人物,撤兵又岂能没有防备?
不过,河内兵马不过数万,游奕军已占居大半。
黄忠一方面要防御袁绍的反扑,一方面又要在延津牵制曹仁所部的兵马,肯定抽不开身。
剩下兵马,还要牵制住虎牢关方向的曹军,这船上这么多人马,从何而来?
董俷看着那越来越近的船只,心道:只怕这又是元直搞出来的一番手脚吧……
注1:钟离牧,吴前将军、武陵太守。汉鲁相意七世孙也。少爰居永兴,躬自垦田,种稻二十馀亩,后牧发名。赤乌五年,从郎中补太子辅义都尉,迁南海太守,数破贼寇。在郡四年,以疾去职。还为丞相长史,转司直,迁中书令。会建安、鄱阳、新都三郡山民作乱,出牧为监军使者,讨平之。贼帅黄乱、常俱等出其部伍,以充兵役。封秦亭侯,拜越骑校尉。永安六年,蜀并于魏,武陵五谿夷与蜀接界,时论惧其叛乱,乃以牧为平魏将军,领武陵太守,往之郡。牧率所领,晨夜进道,缘山险行,垂二千里,从塞上,斩恶民怀异心者魁帅百馀人及其支党凡千馀级,纯等散,五谿平。迁公安督、扬武将军,封都乡侯,徙濡须督。复以前将军假节,领武陵太守。卒官。家无馀财,士民思之。子祎嗣,代领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