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地狱子爵
卡门尔-盖博一大早就雇了辆敞篷马车赶往鹰堡。
出了东城,还离着鹰堡老远,就看到有巡警拦在路口。
“先生,前面禁止通行,无论你去哪,要么原路返回,要么绕行。”巡警冷冰冰地命令道。
“警官,我要去鹰堡。”卡门尔-盖博直接表明来意。
“你是干什么的?我接到的命令是,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鹰堡。”巡警道,“如果你是记者,大可不必出示你的身份证明,因为防的就是你们这些记者。”
这话直接堵死了卡门尔-盖博想要说的话,这会儿可没有什么采访自由。
卡门尔-盖博脑子转的极快,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借书证:“警官,我是普瓦图大学的学生,肖恩-康纳利子爵是我的校长,我奉副校长先生的差遣,要去鹰堡见子爵。”
巡警看了看递过来的借书证,狐疑道:“康纳利子爵在鹰堡吗,我没听说啊。”
“子爵大人的行止难道还要你来批准吗?别怪我已经提醒了你,子爵大人或许无权撤掉你们副团长的职务,但让你丢掉这份工作完全没有问题。”
卡门尔-盖博装作动怒的样子。
那巡警见状,不敢阻拦,竟让卡门尔-盖博坐着马车径直抵达鹰堡。
果然,身份不一样,待遇就不一样,尽管他是狐假虎威。
实际上,他有许多同行已经赶到了鹰堡,这些人大多数是从别的乡间小道绕过来的。在鹰堡的外围,巡警只能守住大路,他们根本照顾不来所有的地方,总有漏洞可钻。
但所有的记者在鹰堡的铁栅栏外被拦下来,因为大批的巡警握着步枪将这座城堡紧紧地包围,不让外人进去。
卡门尔-盖博跟同行们打着招呼,交换着消息,看来大家都提前得到了通知,疑似是官方故意泄漏的消息,谁也没比谁捷足先登。
但消息实在混乱,甚至令人难以相信。
有人说鹰堡里发现了数具尸体,新主人康纳利子爵被吓到了,因而报警。
有人说这里是叛党的巢穴,叛党曾在这里秘密处死了许多不肯与他们合作的人。最讽刺的是,作为贵族,以及这座城堡的主人,林肯子爵被指控为叛党的首领——还有比这更劲爆的新闻吗?
还有的说这里其实是巫师的秘密据点,这些邪恶的巫师以活人为血祭,制造了大量的人体标本。
总之,这里发生了大事。
卡门尔-盖博见巡警们并不驱赶他们,任由他们伸着脖子隔着铁栅栏往里看。他注意到自己大学医学院的诺兰教授的身影,好像从鹰堡二楼敞开的窗户前走过。
然后,卡门尔-盖博看到总督阁下从一辆马车上下来,秘密警察局长戴利站在鹰堡正厅门口迎接。这两人脸色截然不同,拜恩总督脸色严肃而略有些不安,戴利局长有些得意洋洋。
令人意外,不到二十分钟,总督又回到了正厅门口,他和他的随从们个个脸色苍白,有人蹲在花丛里呕吐,有的人则是两腿发软瘫倒在地。
紧接着,四十多辆马车被送了过来,这些马车通常是邮局用来运送包裹的厢式货车。
有巡警走到了记者们的面前,宣布道:
“先生们,我们在身后的这座鹰堡内发现了大量死尸,现场十分悲惨和邪恶,如果你们需要真相,请随我来。但我警告你们,如果你们被吓着了,后果自负!”
这恐怕是巡警破天荒地主动邀请记者们采访。
记者们哪里会被这话轻易吓着,越是被描述的可怕,越是引起他们的好奇。没有新闻,他们也能制造新闻。
他们保证能对同一个事件连写一百遍相关报道,并且绝不重样。
这是他们的职业本能,一篇新闻稿只要改个标题,或者稍稍变动一两个字眼,表达的就可能是截然相反的两样意思。
记者们都擅长此道。
鹰堡前面花团锦簇,一眼望去,姹紫嫣红,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味,不因为这里聚集一群人而变的暗淡。
如果是平时,这里的美景一定会让外人驻足欣赏,但卡门尔-盖博脚步匆匆,他似乎闻到了一股尸臭的味道。这当然是他的心理作用。
高大宽敞的正厅里,原本精美而昂贵的地毯被掀开,甚至连底下的每一块大理石都被撬起。
到处都是狼籍。
每一件家俱都被搬离了位置,有巡警正在用匕首把那些制作考究的沙发割开,有的人把盆栽里的修剪的很漂亮的植物给连根拔起,以便检查花盆里可能藏着的凶物,还有的巡警用一把木锤敲击着墙面,以检查是否有暗道之类。
一个中等个的精瘦男人靠在落地窗前,一边抽着烟,一边骂骂咧咧地让那些巡警小心点。
卡门尔-盖博见过这个男人,知道他是康纳利子爵的跟班之一。
卡门尔-盖博跟着同行们来到二楼,有巡警把他们领进了书房。一帮人正在整理这里的每一本书,有专门人在登记。
巨大的书架被移到了书房的正中央,它身后的墙壁上赫然有一个暗门,一个黑漆漆的窄小楼梯通向下面。这扇砖制暗门修建的极为隐蔽,如果它关着的情况下,从外观上根本就看不出来。
有急性子抢先钻了进去,但很快就飞奔而回,脸色苍白。
“上帝啊,这里是地狱!”有人发出绝望的惨叫。
卡门尔是最后一个进去的,令他印象深刻的则是一股浓烈药水夹杂着腐臭的气味,扑面而来,令他直反胃。
这个楼梯只是一个狭窄的通道,但长度不小,直通地下深处的密室,垂直深度至少有八米。这个密室修建的极为宽敞,几乎相当于这座鹰堡的占地面积。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排完整的人体骨架,在烛光的照耀下,正反射着阴森森的白光。
它们足有二十具之多,排成两排,用支架撑着,如同一支小型的骷髅军队。
但这并不会让卡门尔感到害怕,因为普瓦图大学医学院里就有,只是一次看到这么多数量,胆小的人恐怕看一眼也会晚上做噩梦。
骨架之林的后面,是一个巨大的平台,那里躺着一具具尸体,看上去这些尸体经过防腐处理。
但至少有一半尸体被解剖过,人体的各个器官被泡在玻璃罐的药水里,琳琅满目。另有一些人则是奇怪地被揭去了脸皮。
大概是很久没有人打理过这里,这些尸体都不同程度地开始腐烂,流着棕黄色的液体,散发着可怕的气味。
记者们又少了一大半人。
密室的最里面,则摆放着十副玻璃棺。这些玻璃棺大概被抽成真空状态,里面则躺着十个绝色美人,她们身侧用各种颜色布料扎成的假花,个个身着盛妆,仍然保持着生前的模样,好像仅仅是睡着了。
戴利就站在这些玻璃棺前面,正在翻阅一本书册。而诺兰教授和几个人正围着这些玻璃棺窃窃私语。
听到卡门尔粗喘声,戴利回头看了他一眼,调侃道:“原来是盖博先生,这次你有大新闻可写,至少可以连续写上两个月的。可惜不是独家新闻!”
“局长先生,我要是你,在这个如此可怕和邪恶的地方,就不会笑的出来。”卡门尔怼道。
“放轻松点,年轻人。”戴利道,“第一,这里曾经发生的事情跟我无关,最后一笔谋杀案至少可以追溯到三年前;第二,我不会为已经发生过的事情而懊悔,因为那样改变不了任何事情;第三,这是在我手上破获的大案,这或许是帝国百年以来最骇人听闻的大案,很快连皇帝都会知道我的名字,而我得到的只会是奖赏和赞誉。”
“那我祝愿您心想事成。坦白地说,我甚至不想见到有任何人受赏或者受审判,因为一切都没发生过。但邪恶的事还是发生了。”卡门尔道,想了想道,“局长先生,关于这么重大的案件,我是否可以……”
“你想得到独家新闻?”戴利问道,见卡门尔点头,“没问题,但你的新闻稿必须要经过我的过目。你知道,这样可怕的事情,可不能随便瞎写。这也是总督阁下强调过的,某个人,不,某个邪恶生物犯下的罪行,我们当然要揭露和批判,用任何负面的字眼都不为过。但这不能影响到对文明世界其他人的评判。”
“成交!”卡门尔满口答应,他明白总督或者官方的意思。
“年轻人,你会一举成名的。”戴利满意地拍了拍卡门尔的肩膀。
戴利将手中的小册子递给卡门尔:
“看看吧,比伯-林肯的口味很特别,他把这里躺着的每个漂亮女人描述的很详细,包括她们喜欢的点心,还有特别偏好的姿势。而这些不幸女人的名字都曾列入失踪名单,成为一个个悬案。”
“这颠覆了我对贵族的认识。”卡门尔道。
“不,你可不能这么写。一个人的品德高低,邪恶与否,与他展现在世人面前的身份无关,你们这些记者天生就喜欢因为某一个人而给某一群人贴上同样的标签,绝对而且幼稚。”戴利道,“这就是你们这些新闻从业者必须受到监督的原因所在。你们可以影响到舆论,但绝不允许控制舆论。”
卡门尔诚恳地接受批评:“局长先生,我一向遵纪守法!”
“但你一直在疯狂试探我的底线。”戴利道。
“绝无此事!”
戴利又道:“好吧。我先透露你一个信息,证据表明,比伯-林肯是一位嗜血者,嗜血者你听说过吗?”
“听说过,一种可怕的怪物。”卡门尔点点头,戴利透露的这个信息奇怪地让他感觉好受点。
任何一个正常的人,恐怕都接受不了来自同类的如此疯狂和邪恶的犯罪。
但嗜血者除外。
第六十章 地狱子爵(二)
普瓦图人疯狂了。
有关地狱子爵种种可怕的事情,随着报纸上连篇累牍报道而轰动,人们谈之色变,夜生活一向丰富的普瓦图突然变的很安静。
其中以《热那亚人报》助理编辑兼记者卡门尔-盖博的报道最受关注,因为只有他能提供最及时最可靠的的细节,连官方应对来自各方面的问询,也一致地宣称要以《热那亚人报》的报道为准。
所以,卡门尔-盖博大出风头,他的文章被广泛引用和转载。《热那亚人报》销量增长了一倍不止,广告费也水涨船高,该报报社社长兼总编辑杜瓦先生决定给他加薪。
比伯-林肯被冠以地狱子爵的称号,受他的牵连,林肯家族的大部分成员都被逮捕,等待甄别。他们大部分人是无辜的,但雁过拔毛,即便将来无罪释放,也要丧失不少财富。
跟林肯交往密切的人,恨不得纷纷发表声明,撇清干系,戴利收到了不少人的检举信。
秘密警察挖开了地狱子爵之父的坟墓,从尸骸中,他们找到了其父死于中毒的证据。二十年前,林肯的兄长意外摔断脖子死亡,如今也是疑点重重,但已经不重要了。
鹰堡内总共发现了五十具尸体,骇人听闻。过去十多年间那些声称有家族成员失踪的人,纷纷涌向鹰堡,希望能找到自己的亲人遗骸,有的人已经谋划从林肯家族寻求某种补偿。
那些曾与林肯有过交往的普瓦图女人们,则不寒而栗,也暗自庆幸,纷纷表示自己是正派女人,根本就不认识什么地狱子爵。
而小报记者和一些没有下限的文人,为了销量和吸引眼球,则深度挖堀并炮制了不少诸如《地狱子爵的女人们》这些文章。一时间报纸上辟谣的声明也让人看花了眼。
普瓦图的上流社会、各种沙龙以及风月圈中,凡是长相俊美打扮风度翩翩的男子,一律受到某种歧视。这让某些男人不得不让自己的衣着更朴素一些,比如效仿一下洛基山子爵的衣饰风格。
讽刺的是,查理斯-汉迪被再一次提审,他被秘密警察带着参观了一下鹰堡的密室,在那里连查理斯-汉迪精神崩溃了,因为在那里他发现自己亲弟弟的尸骸。
查理斯-汉迪本身是一位手段狠辣的恶徒,曾因在北方洛林制造假币和伪造政府公文而被全国通缉,因此他逃到了普瓦图。
是林肯让他得到一个公开合法的身份,还有优裕的生活,同时林肯又以他的亲弟弟的安全要挟他,让他不得不俯首听命。
他的亲弟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信,现在看来这全都是假的,因为尸骸是不会写信的。
查理斯-汉迪交待了一个细节,他曾经亲自替林肯跑腿往北方送了一封密信,密信使用蜡封以及盖上戳印。但不是林肯子爵的私印和家族图章,因为那时他并不知道自己效命对象的真正身份。
不幸的是,因为保管不慎,查理斯-汉迪把封信弄湿了。但查理斯-汉迪是造假高手,他把信拆开并复制了一封信,除非是林肯本人,外人很难分辨出来。
“信是写给一个名叫贤师的人,子爵感谢贤师的教导之恩,并说自己正在谋划一件大事。在信中,子爵使用了自己的真名缩写。原件我一直保留着,藏在我情妇的卧室里,你们可以拿去比对字迹。”
查理斯-汉迪的求死**很强烈。他是恶棍也是杀手,但林肯将自己的亲弟弟制作成了标本的行为,又让他产生了强烈的逆反心理。
“什么大事?”戴利问。
“他准备夺取热那亚民防军的指挥权,然后北上接管那里的叛军力量。这些,你们恐怕都知道了。”查理斯-汉迪一旦敞开心防,种种隐秘都被痛快地说出来:
“至于陷害波西-罗宾逊,只不过是一件小事。这个家族冒犯过他,所以他想让这个家族消失。子爵,不,比伯-林肯是一个极端冷酷的人。”
“比伯-林肯是个嗜血者,你又是如何知道的?”肖恩被邀请参加了审讯。
“你们拿到那封信,就明白了。”查理斯-汉迪低着头道。
审讯室里安静的很,只听到书记员沙沙的写字声。
现有的证据已经足以证明比伯-林肯是小丑,更能证明波西-罗宾逊的无辜。至于,比伯-林肯是不是嗜血者,对肖恩来说已经无关紧要。
查理斯-汉迪沉默了一会:“我还有活下去的可能吗?”
戴利道:“如果你聪明点,把你所知道都坦白交待,或许还有活的可能。”
查理斯-汉迪摇了摇头,用嘲讽的口吻说道:“局长先生,你不是一个诚实的人。但我得承认,这次你大获全胜。不过你不要忘了,反抗的星星之火,已经在欧罗巴的大地上烧起,总有一天把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烧的干干净净。”
“死到临头了,你还嘴硬。”戴利不屑不顾,“假借公义之名,行强盗之事,这就是你们的理想之路?”
查理斯-汉迪看了看肖恩:“显然康纳利子爵的看法有些不同。子爵,你去过北方圣努威、几内波里,那些反抗者都是恶棍和凶恶之徒吗?”
“那里的情形如何,我没有必要跟你讨论。”肖恩道,“以比伯-林肯犯下的罪行,他应该被以最残酷的刑罚处死一百遍,而你作为他的得力干将,枪毙你十回,也算是轻饶了你。”
“哈哈。”查理斯-汉迪大笑了起来,“我已经赚够本了,死有什么可怕的。只是我给子爵一个忠告,你要小心点。”
“住口,你还敢威胁贵族?”戴利怒斥道。
“不是我威胁他。这一切都是子爵自找的,没有他,你这个秘密警察头子也只能抓抓一些流氓和小偷而已。你能抓住马克西姆,只是你的运气比较好。”查理斯-汉迪道。
“可我抓住了你。”戴利反驳道。
“然而仅此而已,你的酷刑奈何不了我的,我早就有必死的觉悟。”查理斯-汉迪道,“要不是子爵多管闲事,揭穿了比伯-林肯的秘密,你的收获并不大。所以我提醒子爵,你既冒犯了嗜血者,又成为真神党的敌人,你将寝食难安,随时会面临报复。贤师的强大不是你作为一个个体可以抗衡的,我亲眼见过贤师是如何杀死一个背叛者,他趁热吃掉了对方的心脏!”
查理斯-汉迪被狱警带了下去。
他的警告并没有引起肖恩多大的震动,肖恩早就有了这样的觉悟。
那些神秘论者认为,总有一股神秘力量在推动世界的变化和发展。而对肖恩来说,他总被世事变化推动着往前迈进,身不由己。
当他走出秘密警察的牢房,一个报童给他递来一个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
“我在盯着你!”
落款是贤师。
肖恩下意识地四处观望,这一刻他感到死亡的威胁,同时他也意识到自己需要更强大的力量。
1832年的5月中旬的一天,热那亚行省组建了一个特别法庭,由圣城高等法院派遣的几位法官来到普瓦图,主持审判了比伯-林肯、查理斯-汉迪等人的叛国案。
最后判决查理斯-汉迪等十二人绞刑,二十五人终身监禁,其他三十八人五到二十年不等的徒刑,另有受到牵连的一百多人被处罚金。
法庭同时宣布收回林肯家族的爵位,并没收比伯-林肯名下的所有财产。另外,波西-罗宾逊所有指控被撤销,恢复一切名誉。
奥黛丽喜极而泣,而肖恩却注意到秘密警察的真正总头子法兰克上校也旁听了审判,戴利陪在他的身边就像一条乞食的狗。
约瑟夫-法兰克身着便装,他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看上去就像是圣城法官的书记官。
他在圣城公开的身份是军令部的上校参谋军官,但军令部的那些元帅们见到他也是客客气气的。
此次他来普瓦图也是以军令部的名义来的。因为他带来关于热那亚民防军的处置命令。
经过多方面的考量,热那亚民防军正式划归地方守备军序列,番号为守备第101旅,以原副司令官赫伯特-威尔斯为准将旅长。
帝国的军事重心都在北方边境线上,又吸取1830年红月战争大溃败的教训,后来加强了战略纵深的兵力布署,这造成了内地守备和平叛力量的不足。
去年龙江流域的叛乱,正是这种力不均衡体现的恶果,圣城方面一时间没有足够的军队来平叛,致使叛军坐大。这就有必要重新考虑内地的军事守备力量。
出于某些考虑,肖恩作为热那亚这支军事力量的最高指挥官被免职了,这是所有人都预料得到的事。他在这支军队中拥有无可匹敌的威望,又是地方很有影响力的贵族,所以免去他的军职是应有之义。
但地方守备军队不同于正规军,它依赖于地方行省的财政支撑,因而作为折中,赫伯特-威尔斯成为守备101旅的准将旅长,以安抚军心和当地人心,而主要军官的任免则控制在军令部的手里。
1832年5月25日,驻守在洛基山下的热那亚民防军一半兵力,开始武装行军,他们的目标是北部的帕特纳姆堡,在那里他们与驻守在那里的另一半兵力汇合,统一接受改编,然后以守备101旅的名义进行一场演习后,双方交换驻扎地点。
法兰克上校与肖恩也随着军队赶往帕特纳姆堡,在那里法兰克上校代表军令部,将给连级和校级军官统一授衔,并授予他们及部分士官皇家十字勋章,以表彰他们在平叛行动中的杰出表现。
在帕特纳姆堡,法兰克上校与肖恩有过一次深入的交谈。
第六十一章 团体
已是夏天,夜空中繁星点点,从低伏的丘陵地带吹来的风,带走了白天存积的热量。帕特纳姆堡最高处,清风徐徐,十分凉爽。
肖恩请法兰克上校喝茶。
事实上,如果能够选择,肖恩不想与这位法兰克相见。法兰克这次来,除了因为涉及到帝国有史以来性质最恶劣的叛国案,又涉及到嗜血者这种黑暗力量,他作为秘密警察全国总头子,当然要一趟。但法兰克公开的任务还是主持热那亚民防军的改编事宜,所以肖恩不得不一直陪伴左右。
“皇储对你评价极高!”说了一大段无关紧要的闲话,法兰克突然话锋一转。
“作为贵族,我只做了我应该做的,效忠皇帝并为皇帝而战,这既是我的义务,也是我的权利。”肖恩谦虚道。
“呵呵。肖恩,不得不说,你很谦虚。”法兰克笑道,“你要知道,皇储极少称赞别人,哪怕是他身边的人,也很少得到他的赞誉。所以有人说皇储太过严肃,甚至有些不近人情,这让他失去不少朋友。”
“上校,这让我有些不安,我当不起他的称赞。”肖恩道,“不过,要说皇储不近人情,这恐怕有些言过其实了,他只是较真罢了。”
“较真?”法兰克又笑了,“你说的很对,他对帝国的实际情况很是了解,无论是军队还是财政,现实让他很是忧心,所以他没法不较真。贪污、浪费、渎职和扯皮,无一不让他揪心,真神党掀起的叛乱虽然被平定了,但来自于我们内部的不好苗头正在侵蚀帝国的力量和权威。其中也包括皇储的权威。”
肖恩打着哈哈:“这是大人物们头疼的事,我一个地方小贵族,一个小小的子爵,考虑不了那么多大事情。总之,一个市长只考虑一个城市的事情,一个总督只能管辖一个行省的事情,处在什么位置,就做什么事情。换句话说,力量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再换句话说,站的位置有多高,责任就有多大。”
吉恩-索伦虽然贵为皇储,但他不讨皇帝喜欢也是公开的秘密,所以如果有人对他的命令阳奉阴违也不太令人奇怪。只是这位法兰克上校跟自己谈这个又是什么意思?
“确实,站的高看的就远。远处不仅有阳光美景,也有阴暗和破败。”
法兰克上校道:“最近十年来军中出现了一个团体,这个团体自称叫‘荣誉军官团’,你有没有听说过?”
“这个倒没听说过,您知道,我当年不过是一个士官。”肖恩道,“而我们热那亚,某些方面总是显的闭塞。就如女人流行的服饰,圣城前年最流行的款式,今年还在普瓦图受到女人们追捧。”
至于法兰克口中所称的“团体”,这个词在这个时代是个常见的词汇,它见于报端,见于政治辩论之中,也见于民众向皇帝呈报的陈情报告之中。
团体无所不在,贵族、教士、法官、学者、自由职业者、财政团体、商业行会等等,他们当中还有各种细分团体,高级教士和那些恪守教义致力于传教的低层教士在理念上有所不同,传统手工纺织业从业者跟那些使用蒸汽机为动力的纺织业从业者则是常常针锋相对的不同团体。
有人给团体下了一个定义:人们为了共同利益而团结起来构成的组织,他们追求的是共同利益。组织严密的团体有自己的名称、徽章、社会地位和特权,有向皇帝和内阁陈述报告之义务,向皇帝和内阁提交诤谏、呈辞,以及以各种方式为皇权的施行提供协助,如监督法令的执行、分摊税款、参加选举和承担军事义务等等。
团体也是特权的另一种代名词。这也是许多乡下富人搬到城市的原因所在,一旦成为某个团体中的一员,就是有组织的人,相互取暖,享有一些特权。
军中也同样拥有团体,有可能因为某一场英勇的战斗,某一个英雄团体,或出自某一个重要的军事要塞等等。
荣誉军官团就是其中的一个,它是由贵族出身的职业军人组成,其中相当一些人则出自军人世家。
贵族原本就是因战功而被国王或皇帝册封的军事首领,因而从传统来说,贵族是军队天然的支柱。
由于实行长子继承制,贵族家族中的次子或别的儿子无法继承家业,一般会选择加入军队,这是一条不错的出路。而这些贵族出生的军官与皇帝之间是天然的效忠关系,皇帝正是通过这些人来控制军队。
法兰克上校跟肖恩提到这个,显然是有所暗示,希望肖恩也加入进来。
“上校,我已经不是军人了。”肖恩特别强调,“就像今天白天您当着全旅官兵宣布的那样。”
法兰克稍稍发愣,拍着脑门自嘲道:“看来是我昏头了。真是可惜,荣誉军官团是由贵族出身的杰出军官组成,你本身就是贵族,在北疆得过金质大龙勋章,不久前还指挥过两千多人的团队,立过功勋,完全有资格成为荣誉军官团中的一员。”
“不过,我们荣誉军官团还有候补成员这一个选项。肖恩,我正式邀请你加入荣誉军官团。如果将来亚述人再一次挑起战争,帝**队需要你,希望你能为国而战,为皇族而战!”法兰克看似平静的脸上,透着一股不可违抗的气质。
还有候补?为皇族而战?这个说法挺新鲜的,为什么不是为伟大的皇帝陛下而战呢?
“我可不可以知道,荣誉军官团的团长是哪位将军?”肖恩好奇地问。
“这很重要吗?”法兰克反问。
“当然很重要!”肖恩相信自己言下之意,法兰克一定会明白,这可不是101守备旅中的各个足球团体——每个连都有一支。
法兰克没有直接回答肖恩的问题,道:“有人将军官分为四类人,聪明的、愚笨的、勤快的和懒惰的。”
“这有什么说法?”肖恩问。
“每位军官至少拥有其中的两项品质。聪明又勤快的人,适合当高级参谋;愚蠢而懒惰的人,可以被支配着使用;聪明而懒惰的人,适合担任高级指挥官;至于愚蠢而又勤快的人,这样的人就很危险了,趁早把它赶出军队。”
“呵呵,这个分类虽然略有些笼统,但十分精辟。但我认为这个分类适合所有人,而不仅仅是军人。”肖恩笑道,“那么尊敬的上校,我属于哪一类呢?”
“你?”法兰克喝了口茶,“在离开圣城之前,我跟施密特将军有过一次交谈,很可惜,这一次他仍然没能当上元帅。他总是一次又一次挑战别人的脸面。”
“确实很可惜,这大概是性格决定命运吧。我猜施密特将军一定对我的评价没有什么美词。”肖恩道。
“施密特将军认为你应该去从政。”法兰克的表情很古怪,“那样会比在军队里更有前途,反正他是不想有你这样的部下。老实说,这是我在圣城听到最令我惊讶的评价。”
“可是在达盖尔,我对他的命令一直完成的不错。”肖恩抱怨道。
“哈哈,因为你让他找不到理由教训你一下。”法兰克笑道,“你就像一块肥皂,虽然滑手但又不能扔掉。”
“我以为我是一块砖,放哪都行,任劳任怨。”肖恩道。
“荣誉军官团,有元帅,有将军,军衔最低的也是上尉,我们的成员遍布全军,他们都是可以信赖的职业军人。”法兰克道。
法兰克说的一大堆,还是没有告诉肖恩,谁才是荣誉军官团的团长。但他相信肖恩猜到是谁,因为在他看来,肖恩是一个聪明又懒惰的家伙。
当肖恩还是一个中士的时候,法兰克就认识他了,正是因为如此,肖恩的每一次身份地位变化,给法兰克带来的印象远比别人深刻。
肖恩不知道,关于热那亚民防军或者说第101守备旅的人事安排,是经过一番激烈辩论后的妥协。
鉴于肖恩的出色管理能力,以及他在平叛中的杰出表现,有人主张肖恩应该继续担任这支地方守备的指挥官,但遭到了阻拦——这种阻力是正当的并且符合正常的政治判断。
所以作为妥协,赫伯特-威尔斯担任了旅长。
法兰克邀请肖恩加入荣誉军官团,并为他开了后门——其实哪里有什么候补的说法,这也是兼有一种安抚的意思在里头。至少所谓荣誉军官团的大佬们看到了肖恩的潜力,值得他们笼络。
这种邀请极有诱惑力,法兰克本身出自军事贵族世家,他身后有一大批大佬,更不必说这个家族跟皇储之间的亲密关系,如果肖恩接受这份邀请,立刻就会有一座大靠山等着他。
但正如肖恩自己所说,站的越高,看的越远。另外有一句他没有说,站的越高,摔的就会越惨。
这种选择题,颇令人为难。肖恩的弱点在于,他在性格上足够坚韧,但不够果断,尤其是在这种有可能很要命的问题上。
“不必现在给我答案,你还很年轻。”法兰克并没有逼迫肖恩立刻表态。
“另外,肖恩,你应该考虑结婚了。”法兰克又道,“繁衍后代,也是一名贵族对家族的义务,而且有可能是首要的义务。”
“为什么许多人关心我的婚姻问题?”肖恩不懂就问。
“因为对贵族来说,配偶的选择,也反映他的立场!”
第六十二章 奥黛丽的变化
奥黛丽今天装扮的光彩照人。
今天肖恩要来,自从那个轰动全国的大案判决之后,她就没见到肖恩。因为彼时肖恩正忙着民防军交接事宜,前后忙了大半个月,还去了趟帕特纳姆堡,昨天才回到玫瑰园。
正因为如此,她无法找人分享自己心中的喜悦,大仇得报,波西恢复了名誉,只是那位最邪恶的仇人逃脱了。
现在这份喜悦已经变成她心中沉甸甸的感激,还有一种特别的情感在涌动着。这份特别的情感,让她在收到肖恩派人送来的他要来罗恩堡口信时,居然有些心慌意乱。
因此她花了两个小时整理自己的仪容。
如果肖恩知道,他一定会想到女为悦己者容的成语,一定会欣喜地看到奥黛丽的变化。
她换上华贵的绸缎面料的长裙,肩颈领口露出迷人的颈部和胸部,而低开的后襟露出完美柔和的后背线条,垂坠的裙摆上点缀着蕾丝花边和漂亮图案,没有使用别的珠宝吊饰,却显的雍容华贵。
当她准备走出起居室的时候,蓦然想起肖恩今天是要接她和卡尔去野餐,这套衣裙显然不太合适野外。
她有些晕头了。
偶然地看向窗外,她看到城堡外面的十字路口上停着一辆马车,一个男人孤伶伶一站在那里抽着雪茄,目光似乎正投向城堡。
奥黛丽意识到什么,她猛地推开房门,提着裙角往楼下奔去。在楼下正厅玩耍的卡尔惊讶地看着自己情绪失态的母亲。
“夫人,怎么了?”米勒管家急忙迎了过来。
“波西,外面路口的那个男人一定是波西少爷。米勒管家,快去留下他!”奥黛丽惊呼道,“卡尔不能没有这个叔叔!”
米勒恍然,立刻派仆人奔出城堡。
波西-罗宾逊来了,但他又走了。
靠在马车坐椅的柔软靠背上,他泪流满面。
他并非不能留下来。如果留下来,他仍然是那个波西-罗宾逊,仍然受到普瓦图各个沙龙和聚会的欢迎,成为令人瞩目的精英中的一员。
但过去一年的曲折经历彻底改变了他。
天堂与地狱不过一线之隔,背叛与阴谋也是一念之间。
昔日的愤世嫉俗不过是庸人自扰,优裕富足的生活已经让他厌烦,反而颠沛流离中的尔虞我诈与阴谋诡计让他体验到了别样的人生。
他决定用另一种方式来守护这个家族。现在,他叫安东尼奥-布兰奇,一个圣努威的商人,一个生意遍布全国的的成功商人。
讽刺的是,他身份证明是从掮商手中买的,完全经得起推敲和调查,而那位掮商早就被吊死。
御者驾驶着这辆两匹健马拉着这辆轻便马车,在宽阔的公路上疾驰。马车轻快地穿过绿色的农田,路过漂亮的果园,奔向远方的茶园,最后消失在洛基山一条支脉的另一边。
“波西叔叔为什么走了?”
望着马车离去的身影,卡尔不明白地问自己母亲。
“他选择远行,就像信天翁,虽然眷念家乡,但总有离开家乡的时候。”奥黛丽道。
米勒管家安慰道:“夫人,波西少爷终究会回来的。他已经是一位真正的男子汉,自己会照顾好自己的。”
“是啊,他已经真正长大,但他甚至不跟我告别,未免有些无情。”奥黛丽道,“这改变不了他是罗宾逊家族成员的事实。”
米勒管家却看向奥黛丽的身后:“夫人,康纳利子爵来了!”
卡尔已经飞奔向肖恩,肖恩骑在马上,一弯腰把卡尔举了起来,将他放在自己身前,带着他兜了一圈后又回到了城堡前。
卡尔大呼小叫起来:“教父,你能追上波西叔叔吗?”
肖恩神情微变,他看向奥黛丽:“夫人,波西回来了吗?”
“子爵,刚才有位疑似波西少爷的人将马车停在路口,夫人说她认出了那是波西少爷的身影。”米勒管家答道。
“肖恩,你一定知道波西去哪了,对吧?”奥黛丽扬起脸来,她美丽的脸庞上挂着泪痕。
肖恩没有直接回答:“我保证他以后每年至少回来一次!”
米勒在一旁听了这话,如释重负。奥黛丽却转身往城堡内走去,她走的速度极快,腰肢婀娜。
显然精致的高跟鞋并不适合这种步速,以致于她把脚崴了。
几个女仆连忙跑了过来,将她挽扶起来。
“米勒管家,夫人她生我气了?”肖恩问。
“好像是吧?”米勒管家无奈道。
肖恩把卡尔交给米勒,自己则跟着进了城堡。
女仆匆匆取了一瓶药水,肖恩接了过来,然后进了奥黛丽的起居室。
脚崴的不轻,脱下丝袜,奥黛丽将脚放在沙发上,用手轻揉着。见肖恩进来,她迅速地用一块细布将脚盖住。
“谁让你进来的?”奥黛丽仍在莫名生气。
“我给你拿了药水,趁早擦一擦痛处,休息一下就会好的。”肖恩道。
“放在这吧,我会擦的。”奥黛丽道。
“为什么用布盖着?难道你的脚很难看?”肖恩调侃道,“难道夫人拥有一双大脚?”
“你才有一双大脚!”奥黛丽被他逗乐了。
“那证明给我看!”
肖恩趁机把布掀开,这是一只美丽的纤足,脚趾上还擦着深红色的指甲油。
奥黛丽眼睁睁地看着肖恩大胆地将手覆在她的脚踝,脸上瞬间感到发烫。
“是这里吗?”肖恩稍稍用力捏了捏。
奥黛丽点点头,她本能地想缩回自己的脚,却被肖恩抓住玉足:“夫人,你是跑不掉的。如果你想好的快,就不要躲,乖乖地让我把药水擦好。”
肖恩的语气就像是哄一个小女孩,他的神态很自然,他的动作很温柔,仿佛在他眼里,奥黛丽不过是一个需要关照的小女孩。
一股特别的情绪笼罩着奥黛丽的心房,这是她不曾体验过的感受。
伯爵生前虽然对她极为宠爱,从普瓦图城里回来,可能会给他带一束玫瑰,一瓶高档香水,也可能一份她爱吃的点心,他在圣城的时候,甚至每个月都会写一封包含爱意的情书,但绝不会弯腰为她做这些。
她极需宠爱,这并不因为年纪的增长而变的少,也不会因为她在仆人或附庸面前越来越强的权威而消失,反而因为丈夫的逝去变的更为渴望。
出于自小接受的道德规范要求,以及丈夫去世后她个人自我防卫的心态,她以为自己并不需要,而且可以一直这样到老,最后蒙主召唤。在这其间她需要把卡尔抚养长大,让他继承爵位,看着他娶妻生子,这样她觉得不负罗宾逊家族。
她的人生本来就应该这样,按照剧本不折不扣地演下去。
但肖恩出现了,这个年纪比自己小一截的“非正规”贵族,用“非正规”的方式,让她再一次体现到了关爱,不知不觉中,奥黛丽觉得自己那颗冰冷的心已经发生了变化。
起居室内的温度在变化。
奥黛丽的目光瞥向门口,仆人们都识趣地走开了,这反而更让她觉得羞耻。
好在肖恩并没有得寸进尺,或者什么更失礼的举动,他很快就擦好了药水:“好了,看来今天的野餐泡汤了。夫人,你要多休息两三天,估计就没事了。”
“谢谢。”奥黛丽轻声地问道,“肖恩,你还没告诉我波西去哪了?”
“夫人,坦白地说,波西在为我做事,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没有人逼他,任何人,也包括我。他随时可以回到罗恩堡,做他的波西少爷,这是他的权利。”肖恩道,“但他已经不是曾经的波西少爷了,或许现在的生活才是他想要的。他骨子里有一种寻求冒险的冲动,挑战与风险的存在反而让他觉得自己活着很有价值,你很难让他再接受以往那种四平八稳的生活。因为挫折与压抑可以改变一个人。”
奥黛丽勉强接受肖恩的解释,“但他有这个必要吗?他以前甚至需要人照料他的起居。”
“夫人,波西与我的观点一致,他与叛军共处一年的时间,让他的思想发生了更加深刻的变化。他对是否能够包括罗宾逊家族在内的贵族维持昔日的富足和平生活没有信心,因此他必须有所准备。”
“你们男人都是这样,完全不顾女人的感受。愿上帝保佑,愿他一切安好。”奥黛丽道。
“我保证!”肖恩道,“正如我保证让你头顶的天空风雨不再,让你冰冷的面庞笑靥如花一样。”
肖恩站起身来,走近奥黛丽,突然弯腰捧着她抬起的脸庞,很霸道地吻了下去。
奥黛丽反抗地敲打着他的背脊,却迷失在他热烈的亲吻中。
长长吻告一段落,奥黛丽迷离的目光恢复平静,她羞恼地瞪着肖恩看。
肖恩觉得自己离成功已经迈进了一大步,他施施然走到门口:“你好好休息,我会吩咐米勒管家中午的时候把饭食送到这里来。”
肖恩俨然把自己当成了这里的主人,他趁奥黛丽发作之前,一溜烟跑了。
第六十三章 奥黛丽的变化(二)
事实证明,女人都是要哄的,不论她的身份如何。
肖恩在接下来的两周内,常常造访罗恩堡,奥黛丽避而不见,或者是在有仆人和管家在场的情况下才见肖恩,她有时甚至提前外出或者看账本处理家务等等。
对于地位高的女人来说,再婚也不是一件稀奇的事,甚至一些富有的女人有好些个情人——圣城的贵夫人们尤擅此道,从这个角度来看,欧罗巴男女是平等的。
但对奥黛丽来说,她一时接受不了肖恩这份炽热的情感,毕竟她现在还无法接受对亡夫的背叛。
肖恩也没逼迫,他每次来都陪着卡尔玩耍,他知道奥黛丽没有宣布自己是不受欢迎之人,就是他的胜利。
至于风言风语,不,那是羡慕嫉妒恨。如果不是因为肖恩的出现,罗恩堡早就被各路男士打着种种借口拜访了,这从肖恩每次造访罗恩堡时受到米勒管家殷勤细致的招待中可以看出,他在罗恩堡的附庸眼里,极受欢迎。
卡尔-罗宾逊,这位未来的伯爵十分欢迎肖恩的到来,因为肖恩来的时候,他就可以从家庭教师的包围中暂时解脱。
奥黛丽给他请了六位家庭教师,分别教授他文法、数学、历史、绘画、音乐,还有一门外语,甚至还让家族里的一个护卫充当他的剑术教练——这在肖恩看来是最无用的一门技能,还不如稍大点的时候跟自己学搏击
这是个苦孩子,身负家族重任而不得不失去太多的欢乐。
肖恩并不反对奥黛丽对卡尔的教育,事实上维希镇小学的教学水平不错,但毕竟没有这种贵族家族内一对一的水平高。
只是卡尔-罗宾逊作为未来的伯爵,他的童年时代必然会少了许多欢乐——至少他不能如农夫的孩子那般在野地里自由地奔跑撒欢。
所以,肖恩的到来,是卡尔最快乐的时光,因为肖恩喜欢带他骑马、划船和打猎。
但肖恩最近空闲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因为热那亚新的三级会议就要召开,如果有人注意热那亚的政局,一定会发现肖恩现在变的有些活跃。
这个夏天圣城暴发了一场码头工人的暴动,暴动的起因在于工人要求更高的薪水和反对行会的压榨和剥削。
这场暴动起初是和平的抗议,但因为小商贩和其他团体的加入,而改变了这场抗议的目的和性质,最终演变成了一场反对加税的行动。
加上报纸和舆论的鼓动,火上加油,让抗议活动变成了一场暴动。暴动虽然只维持了三个小时就被镇压,但死了二百多人,包括七名税吏和十名税警。
那些在舆论上声援工人的人,被称为自由派,其中以律师托比-萨拉曼最为活跃。萨拉曼这位著名律师身边有一群出身小资产阶级的学者、作家、律师和记者,他们用各种方式形成一股巨大的舆论,正如他们自己声称的那样:
公众对过去那些他们最漠不关心的事物有了强烈的兴趣,欧罗巴已经建立了一个法庭,这是一个独立于所有权威及所有权威都必须尊重的法庭……
这种被称为萨拉曼主义的自由派思想,其主旨在于限制甚至取消特权者的特权,这股思潮也影响到了热那亚。
首先最受影响的当然是舆论场上的记者们,其中又以《热那亚人报》的卡门尔-盖博最为活跃。他宣称税令面前人人人平等,认为关键不在于征什么税,而在于平等——他现在有些飘了。
这场舆论在内阁有意将1/20税变成普遍税的传言传到普瓦图时,达到了顶峰。
这个税种原本以土地为征税依据,现在扩大到对所有臣民的所有收入征收1/20的财产税。
最重要的是,它不再是因为战争及偿还债务等而临时征收的税种,传言它将变成一种普遍税,对所有人征收。
这个传言并非是首相和财政大臣故意放出的试探,因为各地的收税员都收到了统计富人财产的命令,这个命令当然得到了富人们的本能抵制。
正在这种情况下,肖恩破天荒地收到了奥黛丽的邀请信,请他去罗宾逊家族的清凉山庄做客。
罗宾逊家族豪富,自不必多说,析产之后,奥黛丽仍为自己的儿子保留了十处庄园,其中一处位于洛基山两条山岭环抱的谷地和丘陵地带。
神权时代结束以来,贵族成为拥有最广阔土地、最多权力和最多财富的那一个层级,身为领主,当时的庄园多以拥有防御功能的城堡式建筑为主。
在小说家UU小说,这些建筑多以高高的尖顶,厚重的石壁和窄小的窗户为主要特征,幽暗的内部,阴森的地道,甚至还有藏尸所。
在自由派学者和艺术家的眼里,这代表着落后、黑暗、诅咒与阴谋。
现在这种庄园越来越被新式庄园代替,城堡式建筑被摈弃,代之而起的是新式别墅式建筑,主人家会在苗圃、花园、池沼上花了很大心思。
尤其是城市新兴资产阶级最乐于在乡间营造别墅,越来越大,越来越奢华,他们把这视为与贵族看齐的象征之一。
清凉山庄,是罗宾逊伯爵在继承爵位后花了很大心思营建的一处新式庄园,成为罗宾逊家族盛夏度假的好去处,它是一座完全为了享乐而营建的庄园。
其主体是巨树掩映下的一幢红砖建筑,它用石灰勾勒出平直的砖缝,拥有巨大的落地窗和明亮的透明玻璃,附近的丘陵甚至被特意营造成草原,一群白色的羊群点缀其间,十分美丽而舒适。
奥黛丽当然是一个富婆,她掌握着多少钱财,甚至连波西都不太清楚,因为她握有一笔相当雄厚的嫁妆。
据说她的父亲,老卡明斯先生很有投资天份,据说得到了不少债券交易的内幕消息,赚了不少钱。
幸运的,优裕的生活没有让奥黛丽成为那种趾高气扬的女人。显然她不可能跟一个纺织女工或者一个采茶女同样的思维,也不会跟一个收入刚刚可以维持体面的普通市政官员夫人有同样的追求。
奥黛丽的优雅谈吐,修养,甚至衣着打扮,都是普瓦图上流贵夫人当中的流行风向标。
只是最近几年,她已经淡出了社交圈,专心抚养幼子和经营家族产业,很少离开罗恩堡。
“肖恩,现在地价已经一年没有上涨过,难道是因为1/20税的问题吗?”
奥黛丽这次专门邀请肖恩过来,显然是因为最近报纸上激烈的讨论。
利益谁不关心?奥黛丽并不是不识人间烟火的女人,经过几年的亲手掌控和锻炼,她对经营家族已经有了深刻的认识,比如有价证券她从来不碰,一切求稳。所以看到报纸上讨论的如此激荡,她不得不咨询肖恩。
对她来说最大的投资,不过是在维希镇投资了几处旅馆,还有几处不小的茶园,后者堪称她最得意的投资,尽管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是在学邻居。
另外,她其实如传统的富人一样,把目光更多地投入到土地之上,亡夫逝后,她手里的土地反而多了一成。
“有人统计说,自卡洛斯一世以来,地价上涨了一倍之多。人们都将土地看成是家族立身根本,这并不为过。土地不仅是一个家族的根本,甚至是一个国家的根本。城里的富人们凡是手头有多余的金钱,他们首先想到的,也是在乡下购买一块甚至很多块土地,正是他们将土地炒到了一个不能再高的价。”肖恩道。
“是啊,他们买了那么多地,需要人手打理,这让有些农夫觉得有利可图,我的佃户现在都敢跟我大开口了。”奥黛丽抱怨道。
“奥黛丽,你有点贪心了。”肖恩直接叫她的名字。
奥黛丽白了他一眼,道:“我担心罗宾逊家族的土地上,没有足够的人手来耕种。但政府却要收1/20税,这很不划算。”
“你现在有多少土地?”肖恩好奇地问。
“总之很多。”奥黛丽俏皮地眨了眨美目,这在她身上很少看到的情景,“就像传闻的那样多。”
“好吧。至于银行存款,我就不问了,我认为这是严重的浪费。”肖恩道,“如果是我,我会把大部分的土地卖给我的佃户,并允许他们分期支付。因为土地虽然可以作为一项保值的资产留人后代,但它的价值并没有我们想像的那么大。手中的钱我会投资于那些带来高额利润的项目。”
“你不是拿土地跟工厂比吧?至少在我看来,土地可比那些用到机器的工厂保险的多。”奥黛丽道,“我听说你刚刚设立了一个铁甲船厂?”
“怎么,你感兴趣,这可是一项极有远见的投资。”肖恩的神情很是希冀,“我为此投资了十万金路易。”
“那我可以投资五万。这笔钱跟罗宾逊家族无关,是我自己的嫁妆钱。”奥黛丽道,“但我有一个条件,如果后续需要追究加投资,必须保证我的投资占股。”
奥黛丽其实是帮他,因为现在肖恩手头上缺钱,赠给夏克礼的私生子女的财富就占了他可动用资金的大部分。
而要建立一座他所设想中的使用蒸汽机和螺旋浆的铁甲船,所需资金可不是小数,十万不过是前期投资,这不包括未来为此需要在南方特别建立的一座专用钢铁厂。
“奥黛丽,我保证你这项投资无比英明。”肖恩坐在她的身边,想去捉她的手,却扑了个空。
奥黛丽往后移了移,她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让肖恩有些失望。
“你刚才劝我把大部分土地出售给佃户,是认真的?”奥黛丽问。
“征收1/20税是大势所趋,第三等级已经按捺不住挑战贵族的心,挑战贵族的地位,就先从土地开始。因为无论第三等级如何富有,他们购买到的土地仍远比不上贵族,相对来说,征收1/20税,对他们的损失相对较少。”肖恩道,“而且这一主张,正好跟内阁甚至皇帝的主张一致,这是快速解决财政危机的最快方法。”
“而且……”肖恩顿了顿,问奥黛丽,“奥黛丽……”
“请叫我夫人,肖恩。”奥黛丽纠正道。
“好吧,奥黛丽。”
“不,叫我夫人。”奥黛丽坚持道。
“好吧,夫人。”肖恩耸耸肩,“据你的观察,现在种地的农夫的人数跟五年前相比,是多了,还是少了?”
“好像是少了许多。”奥黛丽不太明白,“难道是因为城里的作坊和工厂增多的原因。”
“这只是其中之一,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农民当中有相当多的人失去了土地,沉重的税负让他们无利可图,当有人出重金购买他们土地的时候,他们只好卖了自己手中的小块土地,然后搬到城里。”
肖恩的分析,让奥黛丽警醒。
“这种状况是无法维持的,因为国家的税收主要就在农民身上。当交税的农民也减少的时候,国家只好将目光投向富人。正好城里的银行家、商人和工厂主们认为,他们说话的力量应该与自己的财力相适应”肖恩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就像这座山庄的地基,政治正在发生剧烈的变化。”
“看来我是需要考虑家族土地的问题。”奥黛丽想了想道,“前些天,我特意算了一下,结果发现家族土地的收益在逐连下降,尤其是最近五年收益下降最为厉害。这是一个不好的苗头。”
盛夏季节,这个山庄里十分清凉。
奥黛丽惬意地斜靠在长沙发椅上,伸了一个懒腰,展现出美好的身段。
她今天穿着一套居家的半袖衣裙,露着光洁柔美的颈肩,略有些保守的胸口,仍然春光无限。
致使诱惑。
她可能自己都意识不到,在肖思的面前她越来表现出了放松的心态,不必一本正经地坚持贵夫人所谓的礼仪与规范。
上次被肖恩占了便宜,但奥黛丽没有再次给他机会,因为仆人就在门口站着——她特意安排的。
第六十四章 奥黛丽的变化(三)
奥黛丽似乎把肖恩的爱意看作是一种年轻男人的冲动。
这种冲动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淡化,她认为肖恩有更好的选择。
至少在她的意识中,贵族的婚姻从来就是头等大事,血统、门第、社会地位及财富都是必须要考虑到的,自己一个寡居的女人并不会给肖恩带来太多的助力。
她并不认为肖恩的未来应该局限在热那亚,圣城才是肖恩应该发挥才干的地方。
但她与肖恩的暧昧关系,早已经传遍了普瓦图各个圈子,这让她羞恼,越发让她害怕参加社交。
没错,她是一个坚强的女人,她可以面对独自维持家业的困难和来自家族内部的杯葛,也可以忍受感情生活的寂寞,唯独不能忍受来自道德伦理上的指摘。
然而,科瓦尔伯爵夫人自圣城回到普瓦图省亲,奥黛丽不得不主动拜会。
如果说罗宾逊家族是热那亚的豪富,那么科瓦尔家族就是巨富,这个家族除了在热那亚拥有大量的土地,还拥有一支数量可观的远洋船队,控制着普瓦图外贸大半的份额,同时这个家族还积极投资北方的新兴产业。
不仅如此,科瓦尔伯爵还是贵族议会的成员,代表着热那亚人的声音,因此这个家族在热那亚地位公认排名第一。
科瓦尔伯爵的夫人,今年已经五十二岁了,她不再年轻,虽然保养的很好,但头发已经花白,但身上的贵气却不是别人可比的。
她作为伯爵夫人,在贵爵多如牛毛的圣城,她的地位也只是寻常,但在热那亚,她却是被所有人包围和恭维着。
事实上,这位伯爵夫人还是奥黛丽的表姨母,如果有人研究贵族们的婚姻,总会发现他们趋向于圈子内部通婚,血统和门第才是第一位的,然后才是财富。
显然,这种风气已经受到了挑战,伯爵夫人的几个儿子,除了长子娶的是京畿一位伯爵的女儿,还算门当户对外,其他几个儿子娶的都是银行家或者富商的女儿。
最近,远在圣城的科瓦尔伯爵频繁给家乡的名流写信,询问和交流对一些重要事情的看法。而伯爵夫人打着省亲的理由,不远千里回到家乡,其目的耐人寻味,尤其是热那亚三级会议即将召开的时候。
科瓦尔伯爵夫人一路舟车劳顿,但隔天就举办了一场沙龙,她邀请了普瓦图的贵夫人们来她的庄园作客,请她们来欣赏和品鉴圣城最流行的衣服款式和几项珠宝首饰。
奥黛丽是受邀名单中的首位。
无论是从亲近的关系,还是从地位来说,在一圈贵夫人当中,奥黛丽紧挨着伯爵夫人就座。
贵夫人们一边欣赏着知名艺术家的演奏,一边保持优雅的姿态,暗暗比较各自的晚礼服和头饰的精美和华贵程度,就连说话时的神态和坐立的姿势都要拿来比较一番,如果有人表现出不妥的仪态,会引来一阵窃窃私语和小声的讥笑。
奥黛丽完全将她们比下去了,她的美貌和年轻就不是她们可以比的。虽然没有佩戴奢侈的珠宝,她坐在那里,就有一股雍容华贵的气质。
唯一可以压过奥黛丽的,那就是她们的婚姻了,至少她们是有丈夫的人。
“可惜啊,没有看到康纳利子爵,康纳利子爵年轻又富有,还受人尊敬。如果伯爵夫人有女儿,不妨让他做您的女婿。”有人故意往伯爵夫人身边凑。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奥黛丽,奥黛丽神色不变,只是淡淡地说道:“这真是遗憾。”
伯爵夫人还真不知道肖恩跟奥黛丽之间的暧昧关系,她只是一扫众位贵妇揶揄的神情,再看看身边的奥黛丽,她老于世故,瞬间就反应过来。
这种事情在上流社会里太常见了。
她在离开圣城的时候,自己丈夫就盯嘱过她,让她留心康纳利子爵。
科瓦尔伯爵认为这位“幸运的贵族”绝对值得关注,因为在肖恩还不是贵族的时候,天才的名声就在圣城流传,现在更是成为热那亚举足轻重的贵族。
肖恩的名字最近甚至经常出现在一些重要报告上面。有时候,甚至让科瓦尔伯爵感到尴尬,因为当有人提到这个名字时,他对肖恩一无所知。
但因为肖恩太“幸运”了,崛起的时间太短,所以科瓦尔伯爵跟这位后起之秀没有任何交情,素不相识,不方便直接写信给肖恩。
“康纳利子爵的名字,我一个老妇人也听说过。”伯爵夫人道,“这是位英雄,也是一位学者,听说他还是咱们普瓦图大学的校长,这就太难得了。”
“他还很富有。”有人补充道。或许对于某些人来说,尤其是那些表面风光其实经济很拮据的贵夫人来说,这一条才是最最重要的。
“对,这茶饮料,如今风靡全帝国。”伯爵夫人指了指面前的茶盏,“我不敢想像,如果这样的沙龙或者宴会,主人家缺少这种饮料,一定会被认为失礼和疏忽。这种饮料一定给咱们那位年轻的子爵带来巨额的财富。而且这项产业,是一项优雅的产业,《茶花女》成了圣城歌剧院最受欢迎的保留节目。可笑的是,当初有人找到我丈夫,询问是否可以转让一些上等茶叶时,你们可以想像我丈夫茫然的表情。”
“呵呵。”贵妇人们都很配合地笑了。
她们用精美的檀木扇子挡着嘴巴,声量也保持恰当的水平,既不会因为声量太大而失礼和喧宾夺主,又不会因为声量太小而让主人尴尬和无趣。
伯爵夫人的话,极大地转移了来宾们原本投向奥黛丽的视线。然而伯爵夫人又道:
“我倒是在圣城听说,有不少尊贵的家族对和康纳利子爵结亲有意向。据说……”
伯爵夫人清了清嗓子:“只是据说啊,未曾被证实,诸位千万不要外传。伊丽莎白公主今年已经二十岁了,这个年纪让宠爱她的陛下和皇后有点焦虑,而二皇子菲利普殿下私下里提到一个名字,这个名字的主人也是皇家科学协会的会员,殿下则是协会的名誉会长。”
贵夫人们一片低声惊呼,这是个爆炸性消息。
伯爵夫人虽然说的很谨慎,但话里话外透露这是千真万确的消息。
她们不禁为康纳利子爵的幸运而眼红,同时也投以奥黛丽同情的目光。这些人的情绪和观点,变的实在太快。
奥黛丽仍然不为所动,至于她内心是如何想的,别人是无法从她脸上看出来的。身为上流社会贵夫人圈子中的一员,她少女时代就学会控制自己情绪的技能。
“罗宾逊伯爵夫人,如果这条消息属实的话,您认为康纳利子爵为接受皇家投来的青睐眼光吗?”有人见奥黛丽仍然保持着无可挑剔的姿态,故意挑衅地问道。
“首先,我不是康纳利子爵,不能代表他本人发表看法。但如果你非要我猜测的话,据我的了解,康纳利子爵恐怕不会接受,因为皇家的权威会让他感受到一种约束。众所周之,他不是一位传统的贵族,他是位很有才能的人,这种人其实心高气傲,他恐怕不想让自己的成功建立在别的基础之上。”奥黛丽道,“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
“他如果这样想,一定是个傻瓜,这可是皇族啊。”奥黛丽的话引起大多数人的反对。
她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辩解。
说实话,她方才说的并非心里真正所想,按照正常的规律,娶一个公主是每个贵族都梦寐以求的,尤其是这个公主还是皇帝唯一的公主,极受宠爱。
但出于逆反的心理,她还是违心地给出了相反的答案。这种变化,终于让她感到害怕,不知不觉之中,她发现肖恩的身影在自己心底里悄然驻足。
这个沙龙按照它固有的程序进行者,贵夫人们欣赏和品鉴了来自圣城最流的服饰,还有精美的珠宝首饰,在赞叹科瓦尔伯爵夫人眼光和品位的同时,各自给这些新物件估值。
一切都是有价码的。
沙龙在夜色深沉时结束。科瓦尔伯爵夫人将奥黛丽留了下来,这位伯爵夫人利用聚会中间间隙的时间,悄悄打听了有关奥黛丽与肖恩的传闻。
“奥黛丽,这几年你还好吗?”伯爵夫人挽着奥黛丽的胳膊。
“姨母,我还好,谢谢您的关心。”奥黛丽道。
但她其实对自己姨母还有科瓦尔伯爵还是有怨言的,当初自己丈夫去了圣城,原本应该得到科瓦尔伯爵夫妇关照的,但最近证实自己丈夫死于中毒,这是一个不可原谅的失望。
如果不是因为肖恩,这个可怕的事件根本就不会真相大白,只能归结于上帝偶尔的疏忽,而不是野心家的邪恶和阴谋。
“康纳利子爵是我们热那亚的后起之秀,他的崛起速度之快,令人惊讶。而且他本人也表现出了与此相称的才能。你可能不太清楚,皇储和二皇子同时都对他赞誉有加,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机会。”伯爵夫人语重心长地说道,“我言尽于此,你务必仔细考虑一下。”
伯爵夫人的话,令奥黛丽面色变了变,好像自己成了罪人。
第六十五章 奥黛丽的变化(四)
夜色深沉,肖恩的马车驶出秘密警察的驻所。
卡门尔-盖博蹲在车内,胡子拉碴,他正狼吞虎咽地啃着一块面饼。
秘密警察让他饿了整整两天。
他之所以被秘密警察“请进”了拘留所,完全是因为他又在报纸上发表的不当言论。他最近有些飘飘然,以为自己就是热那亚人的思想导师。
他的言论又不足以向他问罪并判刑,秘密警察局反而收到了大量的抗议信,但卡门尔想走出拘留所的大门,只能找到有力人士担保。
身为普瓦图大学的校长,肖恩这两天正好在学校里,他听了此事,便亲自出面保释了他,因为其他人出面都被警察拒绝了。秘密故意让他吃些苦头。
“盖博先生,我记得你马上就要毕业了吧?”肖恩问。
卡门尔被面饼噎的直翻白眼,好半天才道:“校长大人,您是想将我扫地出门了吗,或者清理门户?”
“当然!”肖恩点头承认,“你一直在鼓动所谓平等或自由啊,然而却是我这个特权者向你提供保护,这难道不是一个笑话吗?”
“但您其实也不反对追求平等吧。”卡门尔道。
“不要忘了,坐在你面前的是一位贵族。譬如洛基山,它就在那里,除了为我提供狩猎场所,它并不给我带来显而易见的利益,即便如此,任何平民没有我的允许,不允许进山采集。当然我的守山人通常对平民们进山拾点蘑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守山人知道我不会追究,而平民们也不会太过份。
如果有一天,平民得到了平等,当他踏入洛基山采集菌类,甚至动起了砍树的念头而我产生矛盾时,他只会觉得不是在与一个领主打交道,而是在与另一个欧罗巴公民打交道。”肖恩道,“盖博先生,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接受所谓的平等。”
“您的意思,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平等只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施舍?”卡门尔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恕我难以苟同。”
“不、不,如果抛开身份,我很认同你的观点,但你的立场很有问题。你追求的不是真正的平等,而是有产者的平等。”肖恩笑道,“坦白地说,我不害怕你们所追求的平等,还有自由,因为这个世界无论怎么变化,终究有另一种不平等,基于财富上的不平等,职务权上的不平等。而我在这两方面都占有优势。”
肖恩见卡门尔不说话,接着道:“你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你所谓的为农民发声,为工人仗义执言,其实是站在城市资产阶级一边说话,你只看到贵族占有大量的土地,却看不到城市资产阶级也拥有大量的土地,他们同样拥有特权。为了利益,他们更加的毫无顾忌和肆无忌惮。”
“你主张取消贵族的特权,还有穿袍者的特权,用收重税的方式收回他们的土地,目的不就是为了让农民拥有土地吗?”肖恩锐利的眼神盯着卡门尔看。
“难道不对吗?”卡门尔反问,“耕者有其田,是我的志愿之一。”
“但你要想一想,一旦这些你所反对的特权者失去了土地,那些土地也不会自然而然地到农民手中。假如我是当权者,我会故意把土地分成一大块,远超农民可以承受的价格,我还假惺惺地成立信贷银行,让农民可以分期付款,这会让真正的农夫望而却步,从而让那些城市资产阶级轻松地获得土地所有权,他们跑马圈地,甚至还可以推行新的法令,以让他们这些新地主少交税。更不说那些佃农了,除非无偿分配给他们土地。最后的结果是,土地仍集中在少数人手中,农民依然贫困。”肖恩道,“好好想想吧,天真的盖博先生!”
“但总比土地掌握在贵族和教会手里强得多,在他们手里,国家并不会因此而收到更多的税金。”卡门尔反驳道,肖恩的话直指他认识上的误区,有些天真了,“当然,我承认您分析的很正确。在乡下,农民逃亡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这是无法长久维持下去的。我听说您在几内波里的摩尔地区,将无主的土地分给了农民,这绝对是一件十分英明和仁慈的事,为什么同样的事,不能在别的地方发生呢。”
肖恩神秘一笑,没有回答。
答案很简单,因为战争摧毁了统治秩序,进而形成一个权力真空,在没有外力介入的情况下,肖恩当然可以这么办。
这还是他用特别的方式“贿赂”皇储的结果,皇储显然也知道,让摩尔当地的农民拥有土地,不仅可以迅速恢复和平,也为帝国增加税源,这是他默认肖恩主张的原因之所在。
“你那个叔叔我认识,他为我修筑了一个重要公路,我敢说他是真神党份子,即便他没有加入真神党,也算是同情者。他现在还在秘密结社吗?”肖恩不看卡门尔有些苍白的脸色,继续说道,“盖博先生,如果你下次再被秘密警察请去喝茶,我可不会再出面。正如你在报纸上所写的那样,我也是有闲阶级,咱们天然就是对手。”
“校长大人,我欠了你很大一个人情,您值得我以后向您回报。”卡门尔认真地说道,“而且,我也是维希镇人,我永远不会反对您!”
因为现在西普瓦图地区的居民,都自认为自己是扩张后的大维希镇人。卡门尔的表忠,没有得到肖恩的欣然接受。
“看来,你是准备革我的命了。”肖恩道,“盖博先生,这是一个很危险的想法,我应该离你远点。”
卡门尔毫无惧色:“坦白地说,在您的面前,我无需掩饰这一点,因为我相信您不会去告密。不过请您放心,过几天我就会去圣城,事实上,我已经接到了几份来自圣城的邀请。那里才是我这样的人应该去的热土,这里压抑沉闷的空气让我无法畅快地呼吸。”
“那我祝你好运,我建议你还是先把文凭拿到手再说。”肖恩敲了敲车厢,让马车停了下来,一脚把卡门尔踢了下去。
卡门尔在后面喊道:“校长大人,我还没到地方呢!”
马车继续前行,夜里行人稀少,但也有做工的工人披着夜色回家。普瓦图这两年也出现不少手工作坊,比如制鞋业,香水业,有些规模还不小,但总的来说,代表现代工业力量的蒸汽机使用的还很少。
但这种情况也在改变,维希镇就是一个例子,除了肖恩自己的纺织公司,跟军火制造有关的集聚效应正在变大。
现在肖恩已经投资设立一家铁甲造船公司,这才是堪称拥有最新技术含量的现代工业,但正因为足够新兴,进展缓慢。
合伙人兼天才的发明家安德鲁-约翰逊也觉得势单力孤,制造一艘载重200吨的铁甲船,跟制造一批,以及制造一艘远洋巨舰并不是一码事。
同时,这也是一个巨大的现金窟窿,为了产业配套,肖恩还必须要建立一家钢铁公司。
而在建立钢铁公司之前,他还必须考虑原料来源问题,他已经派出了数支地矿勘察队,在南方到处寻找铁矿和煤矿。
饭只能一口一口吃。
肖恩有一个极为大胆和宏大的计划,一个以钢铁和军火制造为基础的复合体的雏形正在他的脑海中形成。
所以他对那些传统的依靠土地的贵族并没有太多的同情心,他们既保守又顽固,如果他们能及时把目光从土地上移开,或许在未来会找到一个比较稳妥的位置。
肖恩正想着自己远大计划,他奋斗还只刚刚起步。马车继续前行着,尼尔森忽然在车外敲了敲车窗:
“子爵,前面好像是罗宾逊伯爵夫人的坐驾。”
马夫拉博轻巧地加快速度,让马车与前方马车并行,对方也认出了肖恩坐驾的标志,连忙禀报自己的主人。
车窗露出奥黛丽那张精致端庄的脸庞。
“晚上好,夫人,你这是从哪来?”肖恩惊讶地问,因为他知道奥黛丽几乎足不出罗恩堡。
“从科瓦尔伯爵家的宅邸出来。”奥黛丽答道。事实上,她刚才一路上都在想着与肖恩有关的事,没有想到却在半路上偶遇肖恩。
这似乎是天意使然。
“是伯爵夫人邀请的?”肖恩了然,他当然听说了科瓦尔伯爵夫人回家省亲的新闻,因为这是最近普瓦图上流社会议论的重点。
比如科瓦尔伯爵想在内阁获得一个副大臣的职务,当然大家更关心地是关于科瓦尔伯爵正在争取在宫廷获得一个显职。
“是的,科瓦尔伯爵夫人是我的表姨母,我已经有好几年没见到她了。”奥黛丽答道。
她在城里也有一处房产,这是她过世的父母留给她的遗产之一,位于城内富人区,是一座前后都带有花园的两层建筑。
“我能进去坐一坐吗?”肖恩伸出胳膊,以便让奥黛丽扶着自己的胳膊走下马车。
“好吧,你只能待二十分钟。毕竟很晚了。”奥黛丽道。
“好吧,虽然这个时间有点短。”
第六十六章 阴谋与阳谋
肖恩出来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他的脸色不太好看,拉博和尼尔森、扬等几人面面相觑,聪明地没有说话,护卫着肖恩的马车回到普瓦图大学内的临时居处。
科瓦尔伯爵夫人为自己长孙十八岁举办了一场生日舞会,盛大的舞会,嘉宾云集,肖恩也收到了邀请。
肖恩的到来,既令人惊讶又是理所当然。因为普瓦图上流社会的人们都知道他不会跳舞,而且好像他也不愿意学,但他在收到科瓦图伯爵夫人的邀请函两天内给予很正式的书面答复。
这是一种从宫廷到民间都广泛流行的圆步舞,通常至少有十对男女参与的大型舞会,需要一支二十人的乐队伴奏。今天这场舞会则云集了近百位男女。
在优美的节奏稍稍明快的音乐中,身着华丽晚礼服的男男女女,翩翩起舞,尽显优雅与生动曼妙的身姿。
奥黛丽和一群女人们坐在一起,而肖恩和其他男人们则坐在对面,双方之间一宽敞的舞池。女人们珠光宝气,个个争奇斗艳,男人们则衣冠楚楚,优雅得体。
就连仆人们也个个衣着光鲜,礼貌周到,服务细致,尽显一个豪门的教养和气度。这是那些新晋暴发户们一时难以企及的。
这样的盛大的舞会,即便在普瓦图也并不是多见的,不仅是因为它的盛大和奢华,更是因为参加它的来宾,都是最顶尖的上流人物。因此,它受到了上流社会男男女女的一致追捧,一张邀请请柬通常都让受邀者觉得面上很荣光。
舞会已经进行一会儿,一曲结束,十对男女的优美舞姿赢得了观赏的宾客们的掌声。
奥黛丽无疑是众多女宾中最耀眼的那一个,但她还没有下场,或许她是考虑到肖恩的尴尬。
布兰登子爵今天也来了,他的夫人最近身体有恙,所以他带了自己的女儿,并跟自己女儿跳了一支,他把自己女儿看的挺严密,禁止任何男子靠近。
“肖恩,我敢跟你说,今晚来这里的男人,除了我这样的老家伙,都在猎艳。这些家伙别看都穿的考究,但华服掩盖不了他们内心中的龌龊。”布兰登子爵对肖恩说道。
这个老喷子。
“子爵,您把我也算进去了。”肖恩不满道。
“你?”布兰登喝了一口葡萄酒,“别人的目光都在满场飞奔,你的目光只在一个女人身上停留。”
“有这么明显吗?”肖恩诧异地问。
“我原本不信传言,但现在我相信了。”布兰登看了肖恩的一眼,“年轻的子爵,我也年轻过。但是,作为一个过来人,我严肃地告诉你,婚姻是一项契约,也是一项庄重的承诺。千万不要凭着一时冲动而轻易下了重大决定,考虑到康纳利家族只有你这一个独苗,这一点更加重要。”
“那您的建议是?”肖恩好奇地问。
“不知道!”布兰登道。
肖恩满头问号。
“这取决于你把未来的妻子放在什么位置。”或许是感受到肖恩的不满,布兰登接着道,“首先未婚妻的家世,不至于辱没你的家门,门当户对当然是基本的要求,但人们通常一山更望一山高,攀附豪门,因为可以给家族兴盛带来助力。其二,妻子通常接受过严格的教育,知书达理,这是相夫教子培育家族未来的必要条件,愚笨的妻子简直是家族噩梦。其三,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凡是屁股大的女人,一定会生出健康的继承人。至于爱情,那是什么玩意?”
“呵呵。子爵,感谢你告诉我这个秘密。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妻子只是一个道具或者阶梯?传宗接代是最主要的作用,另外就是自己上升的可以利用的途径。而爱情是用来消遣的,所以可以包养金丝雀。”肖恩道。
“呃,肖恩,看来你已经成为一个合格的贵族了。至少在这里表现正常……”布兰登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但显然,你的眼神告诉我,你不准备这样做。但如果你娶了一个女人,同时又养了几个情妇,却都认为是因为爱情,就当我没说。”
“我实在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给予我类似的忠告呢?当然我知道他们可能是好心。”肖恩道。
“很简单,因为你始终表现出来的是一个**型贵族的风范,这让大家都觉得有必要纠正你,从而让你看上去像是自己人。”布兰登戏谑地说道,“不过你不要担心,我认为那是嫉妒。如果你表现的跟他们一样,他们就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你越成功,就越显得他们不堪。”
“子爵,我失陪一下。”肖恩越过舞池中央,走向女宾的坐席,来到奥黛丽的面前。
此时,奥黛丽面前正围着一群年轻男人,他们有的是贵族之子,有的是银行家之子,还有普瓦图最知名的艺术家。
他们都向奥黛丽发出邀舞的请求。
但奥黛丽略有些冷冰冰的气质,阻挡了他们的热烈的期盼,而同性之间的竞争让他们剑拔弩张。
“夫人,我能邀您一起跳舞吗?”
肖恩粗鲁地推开挡在前面的男人,那人狠狠地回头瞪了一眼,见是肖恩,那男人立马从眼前消失了,肖恩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众目睽睽之下,肖恩邀请奥黛丽共入舞池。不要说别人,就连奥黛丽也感到很惊讶。
肖恩展现出了自己的强势,众人只能戏谑地看着他,然而无人敢挑战。有的男宾,比如布兰登子爵却不嫌事大的带头鼓起掌来。
科瓦尔伯爵夫人密切地注视着眼前所发生的“小事”,若有所思。这些争风吃醋的事情,无论在热那亚,还是在圣城,她看的实在太多了。一场舞会,如果没有这些暗斗,那就太奇怪了,只是眼前的年轻子爵好像没有遇到值得他重视的对手。
被肖恩握住戴着薄纱手套的手,奥黛丽的眼神似乎充满着探询,她惊讶肖恩的大胆,却担心今晚肖恩会出丑。
然而肖恩表现让她大吃一惊,虽然肖恩的舞姿明显有些笨拙,明显是刚学不久,但总算没有因为失误而引起全场混乱。
这种大型的集体舞蹈,很容易因为其中一对的失误而引起连锁反应,那通常是一场惨不忍睹的灾难。因而娴熟的舞步是一个有教养的上流人物必备的配置。
“别担心,我的学习能力还是比较强的。”肖恩笑着对比他还要紧张的奥黛丽说道。
“呵呵。”奥黛丽忍住笑了,“可我刚才感觉你的手出了不少汗。”
“第一次嘛,通常都是比较紧张的。”肖恩道。
那天晚上在奥黛丽城里的宅邸里,奥黛丽主动跟肖恩摊牌了,认为肖恩有更好的选择,尽量减少见面。
但肖恩仍然没有放弃,二人头一次发生了争吵,最后以肖恩的暂时退让结束。
“那你是跟谁偷学的?”奥黛丽问。
“我是花了大价钱拜师学的好吧?认真学了三天,怎么能叫偷学呢?”肖恩道。
“那你藏的挺深,今天为什么不藏着呢?”
奥黛丽的个头在南方人当中算是比较高的,但仍比肖恩矮了半头,她扬着脸说话,神情有些俏皮,显现出少女般的妩媚动人。
“因为我要给你一个惊喜。”肖恩笑着回应道。
音乐达到了一个**,速度明显加快,而肖恩的舞姿略显慌乱,考虑到他的练习时间,能达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错了。
正因为对节奏的掌握还不太熟练,肖恩也趁机揩油,而弄的奥黛丽脸上浮上红云。
一支曲子结束,肖恩和奥黛丽的舞姿也停止了,肖恩将奥黛丽送回她原来的位置。
金碧辉煌的厅堂里又响了掌声,大半却是冲着肖恩来的。
正如布兰登子爵刚才所说的那样,肖恩一展舞姿,尽管很难用优雅来赞美,但让他看起来像是“自己人”。
在下一支舞曲之前,伯爵夫人的长孙艾伯特-科瓦尔出场,他被隆重地介绍给来宾,这也宣布他已经成年,可以以科瓦尔家族的继承人的身份,参与社交和公众活动。
“康纳利子爵,请屈尊到我身前来。”伯爵夫人高声说道。
“随时听从您吩咐,尊贵的夫人。”肖恩走上前去致礼。
伯爵夫人坐在沙发椅上,颔首还礼。
“我的孙子,艾伯特就要进入普瓦图大学学习,子爵是普瓦图大学的校长,所以我请你务必严格教导艾伯特。”伯爵夫人客气地说道。
“这是我的荣幸。”肖恩道,“普瓦图大学也希望能吸纳更多如您的长孙这样的年轻人。”
“伯爵也是普瓦图大学毕业的,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他听闻近来普瓦图大学在子爵的管理下,蒸蒸日上,成绩也有目共睹,伯爵倍感欣慰。为此,伯爵将向母校损款五万金路易。”
肖恩再一行礼道:“感谢伯爵的慷慨,这笔资金将以科瓦尔家族的名义设立奖学金,我保证每一个先令都会用在奖励那些优秀学生身上。我想,那些获奖的学生,一定会感受到来自科瓦尔家族的仁慈与慷慨。”
伯爵夫人对肖恩的答复很满意。五万金路易对于平民来说,是一笔巨款,可对于科瓦尔家族来说,不过是毛毛雨而已。
这个时候,算是中场休息,除了舞会大厅,主人家贴心地为宾客们准备了休息室,既有一个酒吧,一个棋牌室,另外还有一个吸烟室,为女宾们则是特别准备了更多的房间,以让她们补妆和换上另一套晚礼服。
另外这个时间,也是仆人们收拾散落在地上的碎花边、假花瓣、亮片和羽毛等等女宾们装饰用的小玩意。
肖恩和布兰登子爵两人并肩来到花园里透透气,很默契地交换雪茄,然后各自吞云吐雾。
“肖恩,知道伯爵夫人为何大老远从圣城回来吗?”布兰登突然问。
“当然是她的长孙,已经长大成人。”肖恩道。布兰登有些恼怒道:
“肖恩,你不诚实。”
这是一个严重的指控。
布兰登虽然是一个在各方面都很顽固的贵族,看谁都不顺眼,但肖恩是一个例外。
肖恩无奈道:“子爵,我确实得到一些消息,但并不确定。比如有人传言说,科瓦尔伯爵想在宫廷获得一个职位,但他的竞争对手太多,所以伯爵想促成热那亚对1/20税立法,让这种税成为一项普遍税。事实上,我们毕竟征收过一次。”
“关于这一点,我是坚决反对的,我拥有的土地虽多一点,但不会多交一个先令。”布兰登断然说道。
“请子爵放心,还有教会挡在前面。”肖恩提醒道。
“对,如果他们敢对教会征税,我就同意对贵族征税。”布兰登子爵道。
“子爵,如果你这样认为,这个税种还真可能法成功。第三等级们正在蠢蠢欲动,凡是能够打击到教会和贵族特权的,他们一定会赞成。要知道,土地主要掌握在教会和贵族的手中。”肖恩道,“而且土地是最容易清查的一项资产。”
“这倒是一个问题。”布兰登很不高兴,“这些暴发户们想爬到我的头上。”
科瓦尔伯爵在热那亚极有影响力,那些男爵们估计至少有一半人都不敢违抗科瓦尔伯爵的意志,他们要么是跟伯爵有姻亲关系,要么曾经受到过伯爵的恩惠,还有的根本就是看伯爵的脸色过活,一旦这些人同意,再加上伯爵给第三等级的许诺,在三级会议的投票上就有可能通过法案。
舞会大厅的音乐再一次响起,布兰登和肖恩离开花园,一个女仆迎面走了过来,她悄悄地塞给肖恩一张纸条。
肖恩惊讶地看了那人一眼,趁人不注意,看了一眼小纸条。
字迹很熟悉,内容很惊悚。
圆步舞继续进行,此时场中的都是年轻人。肖恩悄悄地走到主人的旁边。
科瓦尔伯爵夫人笑着道:“子爵,为什么不再跳了?你看他们多开心啊。”
“夫人,我觉得他们更需要有人在旁边欣赏,这样他们会更有兴致。”肖恩道。
“听说子爵跟菲利普殿下交情很不错?”伯爵夫人问。
“那一定是个误会,作为皇家协会的会员,我当然跟会长认识。事实上,我跟菲利普殿下只见过几次面而已,还谈不是交情。”肖恩答道。
“子爵,你十分谦虚。”
这时一个仆人弯着腰端着茶水走了过来,伯爵夫人虽然在跟肖恩说话,但她的目光注意力全在舞池当中。
那仆人上完了茶,却突然从端茶的银盘的白色布巾下抽出一把匕首,往伯爵夫人的喉咙刺了过去。
伯爵夫人身边的人惊呆了,肖恩离的最近,但伸出右手,铁钳一般及时地握住了那人的胳膊,将其胳膊反扭到他的背后。
那仆人吃痛地,扑倒在地,被肖恩死死地压住。
“有刺客!”有人尖叫起来。
这个刺客却抽搐了几下,口吐白沫,服毒自尽了。
第六十七章 阴谋与阳谋(二)
经过短暂的混乱,金色大厅里一片狼藉。
很快街上的巡警都赶了过来,半个小时后,戴利也到了现场。受到死亡威胁的伯爵夫人被扶去休息了。
一场盛大的舞会,因为一场未遂刺杀事件而告终。有人因为搞不清状况而争相夺门而逃,而宾客的仆人和护卫们则争相往豪宅里挤,结果在相互推挤和践踏之下有人受伤。
那位刺客并不是科瓦尔家族的仆人,他是如何混进来的,实在是一个不可原谅的错误。今天来的嘉宾实在太多,他们都带着仆人,少则两人,多则五六人,如果刺客冒充客人的仆人,也很容易混进来。
戴利觉得这是一件棘手的事,想到他必须询问每一个身份都不一般的客人,觉得头都大了。但他又不得不向伯爵夫人的管家索取名单,然后让宾客们各自回家——这些贵人们都把矛头指向了戴利。
“感谢子爵的出手相助,否则我们将看到一场不可原谅的悲剧。”戴利道。
“我只是恰逢其会而已,希望局长先生早日破案。”肖恩道。
“要我说,这次事件发生的太蹊跷。科瓦尔伯爵和夫人近年来一直在圣城,家族中的大部分成员也在圣城及京畿,刺客的目的很让人迷惑。”布兰登子爵道。
“现在猜测刺客的目的,还为时尚早。我必须先要找出刺客的真实身份,才好判断。”戴利道。
那一边画师已经画好了刺客的肖像图,戴利让他找人再临摹二百份出来,并悬赏寻找线索。
这一事件十分恶劣,也是对所有上流人士的羞辱。一夜之间,秘密警察悬赏的告示贴满了大街小巷。
隔了几天,肖恩被科瓦尔伯爵夫人的长孙艾伯特请到了家中。
伯爵夫人有些憔悴,但精神尚好。
“幸亏有子爵出手相助,否则我就要蒙主召唤了。”伯爵夫人致谢道。
“这说明夫人是有福份的,我听说夫人对穷人和孤儿富有同情心,每年都对济贫院和孤儿院都捐了不少善款。”肖恩恭维道,“神光照耀着您,仿佛是上帝的意旨正好让我站在您的身边。”
“子爵,你说的没错,这是上帝的旨意。但我还是要再一次向你致谢!”伯爵夫人说道。
“这是我应该做的,相信当时有别的人站在您的身边,也一定会出手相助的。”肖恩道。
“但别人一定会吓傻了,只有你这样的经历过战争的英雄,面对危险才会保持沉着冷静的情绪。”伯爵夫人摇头道,“提到这一点,伯爵曾跟我感慨,说我们南方人从军的太少,以致于我们南方人与军方没什么交情。他欣喜地看到,子爵真是少有的杰出人士。”
伯爵夫人话里话外,充满了赞赏之意。
“事实上,我还很年轻,在许多事情率性而为,布兰登子爵就常常给予我许多有益的教导,让我受益匪浅。”肖恩道。
“可他差点把我们的民防军搞砸了,难道不是吗?”伯爵夫人透露一丝不屑,她的话中也透露着热那亚第一贵族的强势,“布兰登眼高于底,又十分顽固。这是一个沉湎于骑士小说中的贵族,他四十年前跟四十年后,根本就没有长进,他只要不要发疯和胡说八道,就谢天谢地了。”
伯爵夫人的评价,肖恩其实完全赞同,至少在领导民防军这件事上,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尽管布兰登不拿肖恩当外人,甚至有点忘年交的意思,跟肖恩说话有差不多推心置腹的意思,但布兰登现在在肖恩面前从来不提有关军事的话题。
他本人似乎也觉得很丢脸,而在以前布兰登子爵可称得上是一个“军事发烧友”,以为骑上战马,就可以所向无敌。
但在伯爵夫人面前,肖恩可不会太过贬低布兰登子爵,事实上他很喜欢布兰登子爵的直率和耿直:
“子爵年纪大了,他年轻时虽然已经用上了火绳枪,但战争形态跟今天不能相比。以前更注重于个人的勇猛,相对于作战勇气,现在更讲究团队配合与火力集中投射。”
“军事上我一个老妇人不懂。在这里,你是这方面权威。”伯爵夫人笑道,“如此年轻的权威,真令人羡慕啊。你在达盖尔城识破叛军的奸计,又轻松地歼灭整支血武士部队的壮举,已经家喻户晓。只是不知道哪个贵女能配得上你哦?”
“哈哈,这要看上帝的意旨,让我遇见那位命中注定的贵女。”肖恩打着哈哈。
伯爵夫人想到了自己晚辈奥黛丽与肖恩之间的绯闻,又想到了自己身负的使命,顿了顿道:
“我在离开圣城南下之前,有位大人托我打听你的婚姻状况,对方年轻貌美,家世贵比公侯。”
其实她早就放出了风声,相信肖恩早知道了她在说谁。
“感谢夫人的好意,但我只不过是一个乡下的小小子爵,不敢高攀豪门。有人说婚姻需要门当户对,这显然很有道理。请夫人代我向那位大人致歉。”
肖恩说的很委婉,等于是拒绝,他不认为这是一件很正式的事,估计也不过是某位尊贵的大人物稍稍提了一句而已。
况且涉及到伊丽莎白公主,皇族的婚姻怎会考虑到区区一个南方的小贵族?不管是政治的中心,还是经济的中心都不在南方,除非是皇帝的脑子坏了。
菲利普殿下估计在某个公开场合,出于关心,偶尔问起肖恩的近况,让一直想钻营的科瓦尔伯爵把这话当成了圣旨。
异想天开。
肖恩的反应全在伯爵夫人的意料之中,这让肖恩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更高了一些,不会因为年轻和有所成就而不知天高地厚。
这个话题暂告一段落,仿佛她有意传出的风声从来就不存在。虽然这让她略有些失望。
这时有家仆匆匆过来,像是有极重要的事情要禀报。肖恩连忙知趣地告辞而去。
一个小时后,他就知道了发生了什么大事。
那个当场服毒自杀的凶手,曾是一位上帝教教士,因为与女信徒有染而被开革出教会。他被开革的时间仅仅是半个月前。
这个时间太“及时”,不能不引起舆论的遐想和猜测。
普瓦图上流社会都知道,伯爵夫人这次返乡的主要目的就是促成1/20税成为普遍税,教会拥有的土地成为首当其冲的目标。
而在三级会议上的代表组成中,教会在全部109名代表中占据其中的23个名额,如果教会因此次刺杀事件而退缩,很可能就会影响到最终的表决结果。
面对舆论,总督拜恩表示,他将加强巡警力量,维护治安,并加紧对案件的侦破。
这就不可避免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
清凉山庄内,肖恩正与奥黛丽坐在树荫下喝茶。
他们喝的是肖恩最近发明的凉茶,除了茶叶本身,这冲新饮品还用到了几种欧罗巴民间的几种草药,据说这些草药的发现和使用方法来自遥远的夏国。
眼下正是一年当中最热的季节,这种饮品一经推出,立刻受到人们的普遍欢迎。一时间维希镇那些老人们或者小孩,都会背着木箱到人群聚集的街市或者码头处叫卖凉茶,只要一个先令一杯。
与此同时,肖恩还用硝石制冰的原理,发明了冰淇淋,但这只是富人才能吃得起,卖的极贵。
对于南方炎热地带的富人们来说,能在盛夏吃到冰淇淋这种冰凉的甜点,其实是一种享受。
清凉山庄这两样都不缺,而且奥黛丽对冰淇淋这种食品极感兴趣,在肖恩提供的基本方子上,增加了许多口味的。与南方别的富豪不同,罗宾逊家族拥有一个牧场,可以得到新鲜的牛奶。
这种甜点恐怕会促进南方牧业的发展,这倒是肖恩想不到的。
“你是说,是科瓦尔伯爵夫人自己雇人谋杀自己?”奥黛丽惊讶地睁着大大的美丽眼睛,比那天晚上她亲眼目睹刺杀现场还让她惊讶。
“本着谁受益谁主使的原则,这难道不可能?”肖恩反问。
“上帝啊,我不敢想像人世间怎么会有这种可怕的想法。”奥黛丽道,“肖恩,你有证据?”
肖恩迟疑了一下,道:“奥黛丽,你足够聪明和智慧,但你纯洁的就像池塘里的荷花。人心这种东西,最难所揣测。教会没有任何理由伤害伯爵夫人。这既是阴谋,又是阳谋,相信许多人愿意看到教会蒙受不白之冤,比如总督,比如普瓦图城里的第三等级。”
“怪不得这几天报纸上都在宣扬一些对教会不利的事件。”奥黛丽有些恍然,“虽然如此,我仍然无法相信你的揣测,除非你拿出证据。”奥黛丽道。
“好吧,我确实拿不出证据。但是我提前得到了预警。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件事,就是担心你跟科瓦尔家族走的太近。”肖恩承认道。
奥黛丽问:“肖恩,是谁告诉你的?”
“萝丝!”肖恩答道。
奥黛丽神色微变,有些不自然地说道:“早就听说她是你的贴身侍女,我好像只见过她一次,但没有留意到她,好像长的很漂亮。她现在在哪?”
奥黛丽的语气有些醋意,这是一个好现象。
肖恩道:“她离开了玫瑰园,我此前甚至都不知道她还在普瓦图。不过,你最好不要见到她。”
“为什么?”奥黛丽问。
“她是一个杀手。”肖恩道。
第六十七章 阴谋与阳谋(二)
经过短暂的混乱,金色大厅里一片狼藉。
很快街上的巡警都赶了过来,半个小时后,戴利也到了现场。受到死亡威胁的伯爵夫人被扶去休息了。
一场盛大的舞会,因为一场未遂刺杀事件而告终。有人因为搞不清状况而争相夺门而逃,而宾客的仆人和护卫们则争相往豪宅里挤,结果在相互推挤和践踏之下有人受伤。
那位刺客并不是科瓦尔家族的仆人,他是如何混进来的,实在是一个不可原谅的错误。今天来的嘉宾实在太多,他们都带着仆人,少则两人,多则五六人,如果刺客冒充客人的仆人,也很容易混进来。
戴利觉得这是一件棘手的事,想到他必须询问每一个身份都不一般的客人,觉得头都大了。但他又不得不向伯爵夫人的管家索取名单,然后让宾客们各自回家——这些贵人们都把矛头指向了戴利。
“感谢子爵的出手相助,否则我们将看到一场不可原谅的悲剧。”戴利道。
“我只是恰逢其会而已,希望局长先生早日破案。”肖恩道。
“要我说,这次事件发生的太蹊跷。科瓦尔伯爵和夫人近年来一直在圣城,家族中的大部分成员也在圣城及京畿,刺客的目的很让人迷惑。”布兰登子爵道。
“现在猜测刺客的目的,还为时尚早。我必须先要找出刺客的真实身份,才好判断。”戴利道。
那一边画师已经画好了刺客的肖像图,戴利让他找人再临摹二百份出来,并悬赏寻找线索。
这一事件十分恶劣,也是对所有上流人士的羞辱。一夜之间,秘密警察悬赏的告示贴满了大街小巷。
隔了几天,肖恩被科瓦尔伯爵夫人的长孙艾伯特请到了家中。
伯爵夫人有些憔悴,但精神尚好。
“幸亏有子爵出手相助,否则我就要蒙主召唤了。”伯爵夫人致谢道。
“这说明夫人是有福份的,我听说夫人对穷人和孤儿富有同情心,每年都对济贫院和孤儿院都捐了不少善款。”肖恩恭维道,“神光照耀着您,仿佛是上帝的意旨正好让我站在您的身边。”
“子爵,你说的没错,这是上帝的旨意。但我还是要再一次向你致谢!”伯爵夫人说道。
“这是我应该做的,相信当时有别的人站在您的身边,也一定会出手相助的。”肖恩道。
“但别人一定会吓傻了,只有你这样的经历过战争的英雄,面对危险才会保持沉着冷静的情绪。”伯爵夫人摇头道,“提到这一点,伯爵曾跟我感慨,说我们南方人从军的太少,以致于我们南方人与军方没什么交情。他欣喜地看到,子爵真是少有的杰出人士。”
伯爵夫人话里话外,充满了赞赏之意。
“事实上,我还很年轻,在许多事情率性而为,布兰登子爵就常常给予我许多有益的教导,让我受益匪浅。”肖恩道。
“可他差点把我们的民防军搞砸了,难道不是吗?”伯爵夫人透露一丝不屑,她的话中也透露着热那亚第一贵族的强势,“布兰登眼高于底,又十分顽固。这是一个沉湎于骑士小说中的贵族,他四十年前跟四十年后,根本就没有长进,他只要不要发疯和胡说八道,就谢天谢地了。”
伯爵夫人的评价,肖恩其实完全赞同,至少在领导民防军这件事上,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尽管布兰登不拿肖恩当外人,甚至有点忘年交的意思,跟肖恩说话有差不多推心置腹的意思,但布兰登现在在肖恩面前从来不提有关军事的话题。
他本人似乎也觉得很丢脸,而在以前布兰登子爵可称得上是一个“军事发烧友”,以为骑上战马,就可以所向无敌。
但在伯爵夫人面前,肖恩可不会太过贬低布兰登子爵,事实上他很喜欢布兰登子爵的直率和耿直:
“子爵年纪大了,他年轻时虽然已经用上了火绳枪,但战争形态跟今天不能相比。以前更注重于个人的勇猛,相对于作战勇气,现在更讲究团队配合与火力集中投射。”
“军事上我一个老妇人不懂。在这里,你是这方面权威。”伯爵夫人笑道,“如此年轻的权威,真令人羡慕啊。你在达盖尔城识破叛军的奸计,又轻松地歼灭整支血武士部队的壮举,已经家喻户晓。只是不知道哪个贵女能配得上你哦?”
“哈哈,这要看上帝的意旨,让我遇见那位命中注定的贵女。”肖恩打着哈哈。
伯爵夫人想到了自己晚辈奥黛丽与肖恩之间的绯闻,又想到了自己身负的使命,顿了顿道:
“我在离开圣城南下之前,有位大人托我打听你的婚姻状况,对方年轻貌美,家世贵比公侯。”
其实她早就放出了风声,相信肖恩早知道了她在说谁。
“感谢夫人的好意,但我只不过是一个乡下的小小子爵,不敢高攀豪门。有人说婚姻需要门当户对,这显然很有道理。请夫人代我向那位大人致歉。”
肖恩说的很委婉,等于是拒绝,他不认为这是一件很正式的事,估计也不过是某位尊贵的大人物稍稍提了一句而已。
况且涉及到伊丽莎白公主,皇族的婚姻怎会考虑到区区一个南方的小贵族?不管是政治的中心,还是经济的中心都不在南方,除非是皇帝的脑子坏了。
菲利普殿下估计在某个公开场合,出于关心,偶尔问起肖恩的近况,让一直想钻营的科瓦尔伯爵把这话当成了圣旨。
异想天开。
肖恩的反应全在伯爵夫人的意料之中,这让肖恩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更高了一些,不会因为年轻和有所成就而不知天高地厚。
这个话题暂告一段落,仿佛她有意传出的风声从来就不存在。虽然这让她略有些失望。
这时有家仆匆匆过来,像是有极重要的事情要禀报。肖恩连忙知趣地告辞而去。
一个小时后,他就知道了发生了什么大事。
那个当场服毒自杀的凶手,曾是一位上帝教教士,因为与女信徒有染而被开革出教会。他被开革的时间仅仅是半个月前。
这个时间太“及时”,不能不引起舆论的遐想和猜测。
普瓦图上流社会都知道,伯爵夫人这次返乡的主要目的就是促成1/20税成为普遍税,教会拥有的土地成为首当其冲的目标。
而在三级会议上的代表组成中,教会在全部109名代表中占据其中的23个名额,如果教会因此次刺杀事件而退缩,很可能就会影响到最终的表决结果。
面对舆论,总督拜恩表示,他将加强巡警力量,维护治安,并加紧对案件的侦破。
这就不可避免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
清凉山庄内,肖恩正与奥黛丽坐在树荫下喝茶。
他们喝的是肖恩最近发明的凉茶,除了茶叶本身,这冲新饮品还用到了几种欧罗巴民间的几种草药,据说这些草药的发现和使用方法来自遥远的夏国。
眼下正是一年当中最热的季节,这种饮品一经推出,立刻受到人们的普遍欢迎。一时间维希镇那些老人们或者小孩,都会背着木箱到人群聚集的街市或者码头处叫卖凉茶,只要一个先令一杯。
与此同时,肖恩还用硝石制冰的原理,发明了冰淇淋,但这只是富人才能吃得起,卖的极贵。
对于南方炎热地带的富人们来说,能在盛夏吃到冰淇淋这种冰凉的甜点,其实是一种享受。
清凉山庄这两样都不缺,而且奥黛丽对冰淇淋这种食品极感兴趣,在肖恩提供的基本方子上,增加了许多口味的。与南方别的富豪不同,罗宾逊家族拥有一个牧场,可以得到新鲜的牛奶。
这种甜点恐怕会促进南方牧业的发展,这倒是肖恩想不到的。
“你是说,是科瓦尔伯爵夫人自己雇人谋杀自己?”奥黛丽惊讶地睁着大大的美丽眼睛,比那天晚上她亲眼目睹刺杀现场还让她惊讶。
“本着谁受益谁主使的原则,这难道不可能?”肖恩反问。
“上帝啊,我不敢想像人世间怎么会有这种可怕的想法。”奥黛丽道,“肖恩,你有证据?”
肖恩迟疑了一下,道:“奥黛丽,你足够聪明和智慧,但你纯洁的就像池塘里的荷花。人心这种东西,最难所揣测。教会没有任何理由伤害伯爵夫人。这既是阴谋,又是阳谋,相信许多人愿意看到教会蒙受不白之冤,比如总督,比如普瓦图城里的第三等级。”
“怪不得这几天报纸上都在宣扬一些对教会不利的事件。”奥黛丽有些恍然,“虽然如此,我仍然无法相信你的揣测,除非你拿出证据。”奥黛丽道。
“好吧,我确实拿不出证据。但是我提前得到了预警。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件事,就是担心你跟科瓦尔家族走的太近。”肖恩承认道。
奥黛丽问:“肖恩,是谁告诉你的?”
“萝丝!”肖恩答道。
奥黛丽神色微变,有些不自然地说道:“早就听说她是你的贴身侍女,我好像只见过她一次,但没有留意到她,好像长的很漂亮。她现在在哪?”
奥黛丽的语气有些醋意,这是一个好现象。
肖恩道:“她离开了玫瑰园,我此前甚至都不知道她还在普瓦图。不过,你最好不要见到她。”
“为什么?”奥黛丽问。
“她是一个杀手。”肖恩道。
第六十八章 阴谋与阳谋(三)
戴利局长亲自求见红衣主教夏克礼。
夏克礼以教务繁忙为由,拒绝接见他。
戴利也不气恼,乖乖地回去。但第二天的报纸上就把夏克礼拒见戴利的事情捅了出来,字里行间,把舆论引向另一种可能——教会心虚了。
自今年1月以来,夏克礼隐约查觉到一支刺向教会的暗箭。年初那本名叫《热那亚秘闻》图画集地下刊物,其中有大量内容涉嫌“污蔑”教会的神圣,其中有一幅画令人印象深刻:
一位穿着教士黑袍的狼人,怀中抱着一个女童。
这支暗箭的威力,至科瓦尔伯爵夫人遇刺事件的发生,达到了顶峰。
在肖恩的面前,红衣主教大人毫不掩饰地表达自己对科瓦尔伯爵夫人的厌恶:
“肖恩,你为何要出手相助那个老女人?她如果当场死了,我绝不会为她主持葬礼仪式,并且我会拒绝让任何教士参与。”
夏克礼说的不过是气话,如果科瓦尔伯爵夫人真的死了,这位主教大人估计会飞奔过去帮着料理后事,否则真是心虚了。
“主教大人,伯爵夫人是受害者。”肖恩提醒道。
“我不需要你的提醒,肖恩。明眼人都知道,教会才是爱害者,我们没有伤害一个贵族夫人的动机。”夏克礼道,“这是苦肉计,贵族也变坏了。不,贵族本来就是一个充满阴谋的阶级。”
“站在您面前的也是贵族,主教大人。”肖恩抱怨道。
“你当然是贵族,但你知道,我说的不是你,也不是所有贵族,至少直肠子的布兰登子爵就不会干出这样的事来。我说的是那些表面上看着多么有教养的豪门贵族,越是地位尊贵和历史久远的家族,越是肮脏,他们的城堡和庄园里都有一个秘密的藏尸间。”夏克礼愤怒地表示,“我听说,科瓦尔家族这几天宾客盈门?依我看,伯爵夫人既然这么有精神会见客人,显然她所谓受到了难以抹去的心理创伤,完全是假象。”
“这是舆论战,主教大人。民众情感丰富,特别需要真相,但真相来源于你想告诉他们什么。”肖恩道,“显然,科瓦尔伯爵夫人赢得了大多数人的同情心。”
“舆论战?对,就是这个意思。”夏克礼重重地点点头,“从年初时,我就应该有所提防,现在有点晚了。难道1/20税变成一项普遍税,贵族和第三等级不要交?尤其是科瓦尔家族是热那亚首屈一指的大地主。”
“这么说,教会准备退让了?”肖恩问。
“其实交1/20税,也不是不能接受的。我只是担心教会的权威以后会受到越来越多的挑战。”夏克礼道,“教会的特权,不是世俗的恩赐,这来自于上帝的首肯。教会的土地,并不属于我们个人所有,我们只是保管者。”
交税本身并不能让教会伤筋动骨,夏克礼担心的是千百年来享有的特权被进一步压缩,有一就有二,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事实上教会受到挑战的压力越来越大,百年来自然科学的蓬勃发展,还有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自由与平等的观念越来越成为一种时尚,哪怕它们是一种流行语或者口头禅时,披在教会外面的神圣外衣是最直接受到挑战的。
甚至在教会内部,一些中下层的教士也提出了批评:高级教士的诤谏书所鼓吹的是反叛和独立,他们试图逃避一切税收和对国家的义务,按他们的说法,服从是一种屈辱……穷人的财产被诱骗,孤儿在哭泣,寡妇在呻吟,而残忍的高级教士——他们本应周济这些人,拭干他们的泪水。
没错,教会内部当然也分等级,一个乡间传教士,跟红衣主教之间的距离相隔遥远。前者跟腿上沾着粪土的农夫打交道,与贩夫走卒为伍,而后者住在豪华的居室,吃着精美的食物,享受着奴仆成群的奢侈生活。
“你最近在忙什么?”夏克礼见肖恩在发愣,不满地问道。
“哦,我刚刚收购了一家报社,《热那亚人报》。另外还包括两家印刷厂,我准备采用新式印刷机器,这样可以节约一份报纸的成本至少两成,从而让更多的人订阅。”肖恩答道。
夏克礼没有注意到他精彩的眼神。
“不务正业……等等!”夏克礼惊呼道,“呃,你说你现在拥有了一家报纸?”
“正如您说的那样,为此我付出两万金路易的代价。”肖恩点头。
“教会也应当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报纸,在这场舆论战中,教会必须要有自己的阵地。”夏克礼越想越是觉得很有必要,“肖恩,我不得不承认,你总是能想在我的前面。要不,你把《热那亚人报》转让给我?价钱好商量。”
“不,主教大人,我才刚收购到手。”肖恩摇头道。
“我出三万,不,四万!”夏克礼财大气粗。
“这很让人心动,但还是不行。另外您愿意出四万,您可以去收购任何一家您看上的报纸,何必非要收购我的报纸?当然,《普瓦图报》除外,那是官办报纸,由一群老学究把持着,跟不上时代的脚步了。”肖恩道。
“肖恩,身为一个贵族,你对教会有些不同的看法?”夏克礼给肖恩扣了一个帽子,“我要是去收购别的报纸,不是要花时间吗?”
“那么这样,您可以找一些才思敏捷人士写文章,只要不太过份,不违背法令和基本道德规范,我可以保证普瓦图人能够看到这些文章。”肖恩提出建议。
夏克礼的出价很诱人,但肖恩更看重《热那亚人报》的价值,这家报纸主要成员大多是一批具有进步思想的新锐知识分子,作为新报纸,它只用了短短一年多点的时间就成了热那亚第二大报纸。
况且肖恩不想让旁人明显地看出他跟教会穿同一条裤子。当然,如果有人认为有必要在《热那亚人报》上反驳教会的观点,肖恩也绝不会反对。
未雨绸缪,掌握一定的舆论力量,也是有必要的。
隔天,《热那亚人报》就刊登了一名自称是教会匿名人士写的文章,他在沉痛批判凶手犯罪的同时,以“是什么让凶手走到这一步”的为主题,介绍凶手的出身和来历,把凶手描述成一个出身卑微,但很努力向上的佃户之子。
在左邻右舍的眼中,凶手是一个老实的安静的人,很乐于助人。报道特别详细记叙了凶手悲惨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将读者的目光引到了造成他心灵扭曲和痛苦的原因——某个不可描述的贵族的压迫。
这篇报道洋洋洒洒三千字,每一个字都不违反任何法令。但每一个阅读过这篇报道的读者,都会产生一种对凶手罪行“情有可原”的同情心,以及强烈的好奇心——那个不可描述的贵族究竟是谁?
紧接着几天,别的报纸迅速跟进,并给出了答案,凶手的家族世代都是科瓦尔家族的佃户。
舆论立刻改变了风向,大多数的报道在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一个信息,这是一个穷人对豪门贵族的报复和反抗。
夏克礼公开宣布,教会不仅要提高下层教士待遇,关心其生活,还要捐出一大笔钱给济贫院和孤儿院,让老有所靠幼有所养,并声称这是上帝的仁慈。
夏克礼这是吃科瓦尔家族的豆腐,乘胜追击,不仅扭转了风向,还提高了教会的声誉。
科瓦尔家族在沉默了几天之后,开始在报纸上反击,找的还是《热那亚人报》,细数教会的傲慢与腐化,一项一项指控,直指教会特权存在的合法性。
普瓦图会识字读报的人,都被双方有来有往的论战吸引了目光。但受伤的却是教会和贵族,第三等级在窃笑不已。
肖恩冷眼旁观,甚至在暗中使了一些手段。
他不担心教会和贵族被推翻,只要帝国还维持着它表面上的强大与稳固,这种情况就不会出现。第一等级和第二等级太强大了,有必要让这两个等级受到某种削弱,从而让肖恩团结一些力量。
只要夏克礼还是热那亚红衣主教,教会就是他的盟友,贵族中又有一些人对他极有好感,尤其是那些比较贫穷的贵族,他们视肖恩为发家致富的楷模。
而第三等级中的一批有产者们则指望着肖恩能够成为他们的代言人——肖恩是热那亚贵族中对兴办实业最为热衷的贵族,这在南方很少见。
当然他付出的代价是,科瓦尔家族已经对他产生了警惕之心,却又无法公开地指责他。
科瓦尔家族隐隐感觉到了一股来自肖恩的挑战,这种挑战还不太明显,甚至都很难让人察觉到。
肖恩很不喜欢这个家族,这个家族俨然已经把自己看作是热那亚的代言人,在表面的优雅与彬彬有礼之下,是傲慢与漠视。
固然这个家族在热那亚的影响力极大,但肖恩真的没看到这个家族给热那亚人带来多少好处,这个家族只关心自己的利益。
既然这个家族为了讨好皇帝,而对教会和贵族动手,肖恩不介意添上一把火。
阴谋与阳谋,谁又能分得清呢?
第六十九章 包税合伙人(一)
格利高里-贝克,安静地坐在会议室的角落里,听着高阶经理们的高谈阔论。
作为包税公司派遣到南方的中级雇员,他来热那亚快两年了,起初被分配到普瓦图东北部的一个小城任主管,今天的会议结束后,他将因为工作出色而成为包税公司在普瓦图的高级主管之一。
这不仅意味着他个人地位的提升,也意味着他薪水也将提高一大截,另有还有许多没有反映在账单上的油水和灰色收入,再加上自己的积蓄,几年后应当可以买下一座小庄园。
在欧罗巴帝国,包税公司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帝国将一些税收以承包的形式发包给包税公司,即国家将征收打通力让渡给个人。每五年缔结一次合约,双方约定一个数额,由包税公司负责相关税收的征收,每年除去交给帝国国库的应交的税金,剩下的就是包税公司自己的收入。
这一做法对国家和皇帝当然有一些看得见的好处,国家可以定期获得一笔固定的收入,不因天灾**而减少,也不必花精力对付走私和抗税行为,这对总处于财政饥渴的皇权来说相当重要,更何况建立一套廉洁高效的国家税务机构也非易事。
包税公司的上层,是一批富商、金融家组成的利益集团,他们被称为总包税人,或者叫合伙人,又被戏称为“财政家”——专为解决国家财政而存在的人。
这样的总包税人全国有60个人,在他们之下则是分布于各行省的包税人,数量就多了,这些包税人是高级管理者,除了优厚的薪俸,在完成包税公司下达的征税任务后,享有分红的权利。
包税公司所涉及的税种,主要包括盐、酒和粮食这些必须品,此外还包括烟草、皮革、煤炭和金属矿藏这些大宗商品,以及一些奢侈品,还有关税。以1820年帝国征收到的7亿5千万金路易税金为例,其中就包含包税公司支付的2亿5千万,约占总税金的30%。
为此,包税公司是一个拥有高达25000多人雇员的庞然大物,其中超过20000人是税警,他们拥有持枪查私和拘捕抗税人的权力。他们在执法过程中,往往无视地方政府的权力,手段强悍。
包税公司的存在,似乎能够将民众对沉重税负的愤怒引走,包税人因而被民众指责为寄生虫、嗜血者和人民的公敌。
然而这一个怪物,是帝国畸形税制所带来的产物,如果不是因为畸形的税制,如果没有省际之间如同国与国之间的关税差异和流通壁垒,就不会有那么多走私和抗税。
而卡洛斯二世本人就一度是总包税人之一。因为是预付款制度,谁有钱就可以投资,税收征上后然后分红——实际上是国家强制借款。显然皇帝的私人金库比较丰厚,只是后来因为遭到学者和民间的强烈反对,卡洛斯二世才不得不退出。
格利高里-贝克的理想就是成为包税公司的合伙人之一。
今天的这次会议讨论的就是有关对茶叶种植进行征税的议题。
随着茶叶的风靡,早在去年底的时候就有人提出对茶叶进行征税,并把茶叶当作一种奢侈品征收重税。
帝国财政的巨大窟窿,使得圣城的大人物们恨不得对一株野草进行征税。
在无法节流的情况,他们只得绞尽脑汁,进行开源,寻找新税种,甚至还有人提出增加新爵位,比如恢复“骑士”这个封号——只要你交钱就可以获得,这当然遭到了贵族们的集体反对。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主持会议的则是帝国包税公司的合伙人之一,包税公司在热那亚的最高管理者,总管斯科恩先生。
“自从康纳利子爵发现了茶叶的妙用,因为有利可图,普瓦图所有的山地几乎都种植了茶叶,这种情况预料明年会有更多,奥特山南面的山地今年已经被炒成了天价,以前那里的荒山和丘陵根本无人问津。在热那亚的其他地方,现在你已经很难找到适合种植茶叶的土地。
今年全省保守的估计会有2000顷,也就是3万亩的茶叶种植,如果按照一年多次采摘的情况计算,每亩可以采摘100至150公斤。当然这只是理论数据,因为许多茶园刚刚开始种植,明后年才会见到收成。”
科恩听说手下的报告,欣喜地点点头,道:“如果只按3万亩来算,至少会采摘3000万公斤的茶叶,这是一笔……对了,平均售价现在是多少来着?”
“平均每公斤30金路易左右,这里指的是茶园出售价,市场零售价翻倍。至于最顶级的,比如康纳利子爵茶园今年头一批春茶,产量总共只有100公斤不到,每公斤高达800金路易的天价,然而康纳利子爵甚至惜售,他只用来馈赠友人。”有人道,“有人认为这是一种很高明的销售策略,在热那亚,如果你得不到这种顶级的春茶,那一定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但也有人不同意:
“据我的观察,今年的平均售价已经比去年下降了至少两成,预计未来还会下降,毕竟现在许多地主大量种植茶叶。我预计未来五年内降到15金路易,也不是不可能的,茶叶有成为大众饮品的趋势,售价降低这其实是一件好事,因为这让更多的人尝试这种饮品,从而使得茶叶种植真正成为一项产业。即便是15金路易,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奢侈品。现在1亩茶园的价值,抵得上全帝国7成以上家庭的年收入。”
“这个价格是无法维持的,但在可预见的将来,这种饮品会成为千家万户必备的一种饮品。而茶税必将成为帝国一种重要的税种。”
“康纳利子爵拥有5000亩的茶园,其中有1000亩是成熟的茶园,已经为他带来可观的收益。今年会有2000亩带来收入,明年会有3000亩,后年他拥有的所有茶园都会带来收入。我还听说他在帕特纳堡附近购买了不少山地。
那么,按照他现在拥有的5000亩茶园,以最最保守的估计,他的茶园在1834年会给他带来高达750万金路易的收入,然而他却一个先令的税金都不交,这绝对是帝国税收的重大损失,是不可原谅的。”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抛开各项成本不说,气候变化与病虫灾也不必谈,一旦南方各地甚至龙江以南地区广泛种植,茶叶的售价会坠崖式地下跌。
后年,也即1834年每亩茶园能净赚300金路易就不错了,当然在所有地主大规模出售茶叶之前,肖思能独享超额利润几年。
这些收入能让肖恩做成许多需要花大钱的事情。
坐在角落里列席的格利高里-贝克发现,会议突然陷入了一个奇怪的冷场。
贵族不交土地税,茶叶作为一种新鲜事物,它既不是粮食又不是水果,现有的法令上没有一条规定肖恩必须为它交税。
所以,这是一个空窗期。
但显然圣城的大人物注意到了,更不必说包税公司在普瓦图的成员了。
如果将茶叶纳入包税公司的业务范围,显然会立刻提高他们的业绩,如果眼光更长远点,茶叶一旦在南方十二行省普及,这一项产业会为帝国提供近一两千万甚至更多的税金,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但正如前面所说,这是一个空窗期,如果现在就对茶叶进行征税,会被康纳利子爵认为是一种敌意和羞辱。
科恩见气氛有些冷场,扬了扬手中的一份文件,高声说道:
“我已经得到了财政大臣内瓦尔阁下的允许,将临时对普瓦图的茶园征收一种特别税,这份文件从明年1832年1月1日起生效。”
听者哗然。
“格利高里-贝克先生?”科恩点名。
“我在,科恩先生!”格利高里-贝克连忙站起来。
“从今天起,你就是包税总公司热那亚分公司的高级主管兼茶税专员,专门负责这件事。”科恩道,“这将是我们分公司未来的头等大事,如果做好这项征收,不仅是你,我们有资格坐在这里的任何人,都会获得应得的奖赏。”
众人鼓起掌来,这项预计金额相当可观的新税种,简直就上帝的恩赐。
他们刻意回避了热那亚属于三级会议地区,交什么税交多少税,不是财政大臣一纸命令就可以办到的。
唯有新专员贝克感到有些棘手和不痛快,或许这些大佬们故意把这项注定会得罪人的差事交给自己这个在热那亚没有什么根基的人。
平时那些油水丰厚工作又清闲的差事,也没见谁自甘人后!
但他地位卑微,贝克没有反抗的本钱和资格。
奸诈!
但贝克可不是好欺负的,比如他不会告诉这些人自己跟康纳利子爵其实早就认识了。
对茶叶种植征税,这是必然的。想必那位子爵也可以理解吧?贝克这样安慰自己。
凭心而论,贝克很想做成这件事,毕竟他是有理想的人,他也想如科恩总管那样一边发号施令,一边享有丰厚的分红和奖金。
但那位子爵岂是自己一个小小的茶税专员可以对抗的?
子爵或许对抗不了或者不愿对抗强大的包税公司,但捏死自己就跟捏死一个蚊子差不多。
或许想到许多阴暗的事,贝克刚刚升职的喜悦早已经不翼而飞。
收税者与被征收者之间,天然就是对头。
坐在马车上的贝克专员,眉头紧皱,他忽然吩咐御者:
“去普瓦图大学!”
第七十章 包税合伙人(二)
肖恩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亲切接见了格利高里-贝克。
听了贝克的来意,以及“告密”,肖恩的表情很是丰富。
眼前这个油滑的家伙,削尖了脑袋想往上钻营,想干成一些事情,却又怕得罪自己。首尾两端,想两边讨好。
“感谢贝克先生的解释。事实上,我对依法交税并无意见,每一个公民都应当缴纳与其收益相称的税金,否则国家无法有财力为每一个公民提供保护。”肖恩道,“但仅凭财政大臣的一纸命令就让我交税,显然没有任何令人信服的依据。据我所知,包税公司与内阁签署的包税合同,每五年签订一次,显然正在执行的合同中,并不包含茶税这一项。如果随便开征新的税项,这不是一个好的开端,它表明权威可以被滥用。”
“子爵,话虽如此,据我的观察,科恩先生是铁了心要征税。”贝克道,“这对他来说,不仅意味着丰厚的奖金,还有圣城方面的赏识,他一直想成为‘财政家’。”
当初贝克跟肖恩一同乘坐“天鹅号”商船南下,因而得以和肖恩结识。只不过跟那时相比,肖恩已经是令他仰视的大人物,肖恩虽然表现出了亲切的姿态,但贝克却不敢有任何不敬的举动。
所以,贝克本能地把责任推向科恩,以表明自己的善意。但他也很纠结,因为刚被任命为茶税专员,如果到时候他完成任务,恐怕也没有好果子吃。
肖恩对此当然笑纳了,他很亲切地跟贝克交换了一下看法,临走时还赠送给贝克一罐最顶级的好茶,并保证不会让朋友失望,一定会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这让贝克觉得自己主动来拜见肖恩,是一招妙棋。
送走了贝克,肖恩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沉思了半晌,便离开普瓦图大学,回到了玫瑰园。
说实话,政府征收茶税,全在他的预期之中,一旦茶叶普及到千家万户,这可是堪比盐铁的重要税收。除非帝国每一个官员都瞎了眼,什么时候收如何收,只是时间问题。
只是现在就开征,而且表现的有些急不可耐,就耐人寻味了。肖恩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一回到玫瑰园,他就召来了自己三位主管:阿尔贝-皮埃尔、保罗-费奇和汤米-卫斯理。
令肖恩意外的是,卫斯理听了肖恩的叙述,立刻提供了一个重要的信息:
普瓦图包税人科恩的妻子,与科瓦尔伯爵夫人是表姐妹关系。
“子爵,您知道,我可是普瓦图那些沙龙的常客。”卫斯理解释道,“科恩的妻子十分势利,在贵夫人的圈子里,风评并不好。人们之所以对她忍让,除了她的丈夫,更重要的原因就在于她是科瓦尔家族的亲戚。”
肖恩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人心。看来,这大概率是科瓦尔伯爵夫人对自己的报复。
这位夫人与教会在报纸上的大打出手,尽管谁也没提那件刺杀未遂事件是不是她自导自演的,事实上已经极大地伤害了这个家族的声誉。
显然,这位夫人已经知道了《热那亚人报》的幕后主人是谁。这并不是秘密,虽然她不知道肖恩在这场论战中起到何种对她不利的作用,但肖恩默认了那篇引**战的文章的发表,已经成功地引起她的不满。
“子爵,虽说帝国征收茶税是早晚的事,但我们不能默不作声,更何况这是完全是不合规矩的事。”皮埃尔道。
财务主管费奇也道:“这是滥用权力,再说我们热那亚是三级会议地区,茶税即便缴纳也由我们热那亚人自己来征缴。再退一步说,即便由包税公司来征收,也得等1834年新一轮的包税合约签订,将茶税这一项加进去才成,否则就是非法!我们必须强烈地抗议。”
肖恩点头道:“与其让包税人来征收,还不如我们行省自己征缴纳,这至少会增加本省的财政收入。”
卫斯理是肖恩的书记员,其实是相当于总裁助理兼办公室主任的角色,也负担着对外公关和联络的职责。
这个曾经的落魄文人,这两年的工作越来越出色,不知道是因为肖恩给了他一个很大的舞台的缘故,还是因为随着收入和社会地位提高,他的自信心也跟着提升的缘故。卫斯理道:
“子爵,我们必须发动舆论战。要知道,现在不仅是我们种植茶叶,现在热那亚到处都在兴建茶园,大批的财主带着金币四处收购适宜的山地和丘陵,但不论他们的财力多寡,都必须仰仗我们。”
“比如?”肖恩问。
皮埃尔抢答道:“茶苗、种植和烘炒技术,甚至市场营销。”
“汤米,你有什么建议?”肖恩不因为皮埃尔的抢答,而冷落了卫斯理。
“未经任何正式法令的批准,公然对茶叶种植征收重税,这是一种犯罪,和藐视皇帝权威的行为,任何法令必须经过陛下的御批才能颁布,否则就是犯罪,甚至反叛。
这将严重打击到那些新投资者,我们必须掀起一场舆论,引导这些新投资者反抗。焦点不在于抗税,我们不反对交税,但关切法令的严肃性与程序的正当性,任何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都不应该为这种亵渎法令与正常秩序的行为买单,这是纵容犯罪和藐视皇帝。”卫斯理道。
卫斯理的论点,让肖恩觉得他适合当律师或者社会活动家。
“不错,这是一个思路,尤其是我们不是抗税,而在于公平与公义。”肖恩鼓励道。他的目光又投向皮埃尔。
皮埃尔道:“我们可以成立一个团体,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做热那亚茶叶推广理事会。这个理事会的主旨在于,推广茶叶种植和宣传茶叶文化,还有规范茶叶市场秩序。
子爵您应当成为这个新团体的领袖,任何加入这个团体的人,都会优先得到茶苗,会得到栽培技术培训,当他们遭遇恶性竞争时,您是唯一的仲裁者和调停人。”
“哈哈,阿尔贝,你的目标还是太小了,不如就叫欧罗巴茶叶推广理事会。”财务主管费奇插话道,这个点评十分精妙,以致于皮埃尔懊恼地说道:
“对,是我的格局太小了,那就叫欧罗巴茶叶推广理事会。没有咱们子爵大人,谁知道茶的妙处?又有谁知道这条发家致富的新路子,总督应该公开感谢子爵对热那亚经济的贡献,比如制作一吨重的奖章。”
肖恩笑道:“阿尔贝、保罗,你们还忘了一条,这个团体的还有一个作用,就是排他性!”
“子爵,恕我愚笨,我不太理解您的意思?”自认为最忠诚的附庸,皮埃尔谦虚地向肖恩请教,或许他只是装作不懂,“难道只允许我们热那亚人加入吗?”
“不,既然叫欧罗巴,那就是全帝国所有有志于这一个行业的,都可以加入,我们不可能一家把所有钱都挣了,那会遭到嫉恨的。我认为,这个理事会目前最大作用当然在于推广,而到了某个时间点,它的最大作用则在于确定标准。茶叶的好坏如何品鉴?一个茶园出产的茶叶,有的可以作为陛下的生日礼物,有的就只能制作凉茶。等级的高下,就决定你赚了还是亏本。我们必须让这个理事会成为这方面的权威,唯一的权威。这就是我所说的排他性!”肖恩道,“我们还要确定一种理念,那就是洛基山是茶叶的原产地。要让这一理念深入人心,妇孺皆知。人们一提到洛基山,就知道那里盛产名贵的茶叶,这里将成为顶级茶叶的代名词。”
皮埃尔恍然大悟,拍着马屁:“子爵高见,您的远见卓识令我佩服!”
“好了,关于成立茶叶理事会的事情,就由阿尔贝来负责,保罗和汤米要注意配合,这事要快。”肖恩自动忽略商业主管的马屁,“趁着那些财主们还有求于我的时候。”
“是!”三个部下领命。
肖恩的反击不仅如此。
《热那亚人报》连续几天出现了有关论述纳税与国家繁荣稳定的关系,邀请一些学者、律师和财务专家进行深入的分析,每篇都揭发了有关包税制的弊端,比如税警滥用权力,刑讯逼供,制造一个个倾家荡产的案例,比如包税人中饱私囊,严重损害了帝国的利益。
这迅速激发了所有商人们同仇敌忾的情绪。别的报纸也相继跟进。
这种情绪在某天晚上,报社办公场所被人纵火焚烧而达到了**。
汤米-卫斯理以报社所有人的身分份,出现在《热那亚人报》报社的办公地点,望着余烬还在冒着黑烟的报社废墟,他愤怒地对着围观的市民大声疾呼:
“他们试图阻止我们说话,让我们成为哑巴和奴仆。他们把我们的腿脚捆住,想让我们无法奔走呼告。
这是对公义最明白无误的践踏和挑衅,这是对人类最起码的道德和良知的严重挑衅。
今天他们可以纵火焚烧报社,明天他们可能会在光天化日之下绑架我们的市民,后天他们敢公然视国家法令与基本秩序如无物。
这是公然的反叛。
凶手必须得到严惩,而公义必将得到发扬和最坚定地维护……”
第七十一章 包税合伙人(三)
总督府内,戴利局长在跟总督拜恩汇报。
“火灾大约发生在凌晨两点钟,火灾其实是从报社后面的仓库烧起来,那里存放有易燃的纸张和油墨,正好当时风势比较大,在守门人叫来人救火时,报社已经被烧毁了大半。”戴利道。
“你怀疑谁干的?”拜恩问。
总督其实有了怀疑对象,但他需要戴利自己说出来。
“《热那亚人报》最近把矛头对向包税公司,引起了不少骂战,广泛的舆论中支持这家报纸的居多,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戴利道,“至于,是不是包税公司干的,坦白地说,我没有证据。”
“科瓦尔夫人遇刺案,你们结案了吗?”拜恩突然换了个问题。
戴利苦笑道:“那是明摆着的事。”
拜恩盯着他看,他严厉的眼神令戴利不得不叹道:“你是怀疑康纳利子爵自己找人烧了自己的报社?”
“当然,我只是怀疑。”拜恩道,“那位科恩你找过吗?”
“我找过了科恩先生,他的态度很强硬,也很无礼,完全否认指控。总督阁下,您知道,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我不可能把他请来喝茶。”戴利道,“不过,看到科恩先生很愤怒的样子,我很开心。包税公司的这些家伙没少给我们添麻烦。”
“我局长先生,难道报社被焚毁这事,也这样不了了之?”拜恩感到愤怒。
身为总督,看似地位尊贵,但在地方上,许多人还真的不把他当一回事。他强烈怀疑肖恩是效仿科瓦尔伯爵夫人,暗中操纵着纵火事件,让包税公司处于舆论批判的中心位置。
问题的根源已经很清楚了,来自于包税公司泄露的消息,他们居然想染指茶税,而且没有经过令人信服的程序,这简直没有把自己这个堂堂一省总督放在眼里。
事实上,拜恩也想对茶园征税,税金交给总督府与交给包税公司当然不一样,这对自己意味着经济繁荣和巨大的政绩,凭什么让包税公司得以好处,如果他们过于贪婪甚至会影响到这个新兴产业的发展。
他跟史丹利市长不止一次地测算过茶税的多寡,得到的结果让他们十分心动。
当仁不让!
所以,拜恩对包税公司吃了个闷亏,心底里则是冷笑不已,那些无比贪婪和蛮横的包税人,几乎是全民公敌。
戴利当然知道拜恩心里所想:
“阁下,以卑职看来,圣城那些大人物们恐怕不会放过茶税,因为这是一项稳定又丰厚的收入。”
“正是因为如此,才不能让他们得逞。”拜恩道,“我会写信给首相和财政大臣,以表明我的立场。关于茶税征收问题,与其让包税人收益,不如全交给国家。再说热那亚属于三级会议地区,在税收方面,我们有权对财政大臣的命令提出抗议。更何况,以前可没有什么茶税。”
反正这事跟自己无关,戴利懒得掺和,只是报社被烧一事,他必须给康纳利子爵一个答复,这就比较难办了。
正说话间,有侍者来报,康纳利子爵大人到。
戴利以为肖恩是来问罪的,但肖恩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局长先生,关于报社被烧事件,我强烈怀疑是有人蓄意纵火,请你尽快找出嫌犯,将他绳之以法!”
“请子爵放心,我一定加强警力,早日侦破案件。”戴利保证道。
肖恩点头致意:“辛苦局长先生了,抱歉,我有事要跟总督阁下商谈,请你回避一下。”
“哈哈,局里正有事,卑职告辞了。”戴礼拿起自己帽子,告辞而去。
拜恩命人端来茶水,这还是肖恩赠送给他的上等好茶,市面上买不到的奢侈品。
“子爵,关于报社被焚毁一案,请恕我直言,也许什么结果也得不到。希望子爵理解。”拜恩硬着头皮道。
他却未料到,肖恩对此毫不在意:“那只是小事一桩,正好报社的房子太老旧了,我已经替报社的社员们找好了地方。他们值得在更体面的地方办公,服务于热那亚人民。”
拜恩心里忽然感觉到一阵轻松,这更坐实了他心中的猜测。嗯,眼前年轻的子爵已经让他产生一种威压。
“不知道子爵亲自来这里,有什么要指教的?”拜恩问道。
“总督阁下,有传言说,圣城想对茶叶种值征收税金?”肖恩问。
“老实说,我也是这两天才听说的,或许这只是流言吧?至少,我未收到任何公文或者法令说,要对茶园征税。”
拜恩的回答很谨慎。
“呃,不管是作为贵族,还是作为一个公民,我对陛下和国家都有应尽的义务,包括交税。”肖恩先表明自己的立场,“听说有人鼓动包税公司对茶园实行包税制,这是我无法接受的,同时也是欧罗巴茶叶推广理事会所不能接受的。”
“理事会?”拜恩有些不明白。
“忘了跟您说。”肖恩掏出一份文件,“热那亚刚成立的一个团体,主旨在于茶叶推广。这是申请陈情书,请总督阁下过目。”
拜恩装模作样地拿出老花镜,陈情书上赫然列着接近一百人的姓名,许多人的名字,拜恩耳熟能详,有些人是贵族,有些人是地主,有些人则是富商和工厂主。
这些人成立了一个以肖恩为领袖的团体,他们至少在热那亚三级会议中占了二分之一的名额。
这不得不让拜恩震惊和重视,肖恩以利益为纽带,居然肯放弃独占的茶叶种植利益,这让他迅速地团结了许多人,俨然在热那亚拥有了一股容不得他掉以轻心的力量。
如果再考虑到维希镇那些新兴产业力量所聚合的富人,还有教会友谊和以及肖恩在学者和自由职业者中间的影响力,这就相当令人震撼了。
同时,成立一个团体这是一招妙棋,至少肖恩代表了许多人的利益,甚至有资格以团体的名义向圣城发出陈情或者抗议。
拜恩不动声色地接过陈情书,道:
“如今我们热那亚茶叶种植,正方兴未艾,这项大有前途的新产业,将会给热那亚带来繁荣和就业,我原则上是赞成这个团体的。不过,请允许我仔细斟酌一段时间。”
拜恩有些拿乔,肖恩自动忽略这一点:
“包税制是一项恶评无数的制度,总督阁下,本团体同意就茶叶种植纳税,但我们更愿意由总督府代表国家来征收。同时,我们提议在未来的三级会议上,就此发表一个声明,我们建议税金的一半算入地方财政,以便政府能够修路建桥和接济穷人。”
拜恩心花怒放,当然不会反对,但这涉及到与圣城谈判的事情,因此他这个总督的立场就相当重要了。
“感谢子爵及诸位产业主的慷慨与对帝国的忠诚,我一定竭力争取一个比较好的税率。”拜恩立即表态道,“至于包税公司的征税行动,我坚决反对。”
搞定了总督,肖恩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出总督府。
《热那亚人报》报社真不是他派人干的,好巧不巧,那天凌晨看门人不小心打翻了火烛,结果引发了一场意外火灾。
肖恩将计就计,成功地将引起民众对包税公司的批判。事实上,批判包税公司的没有一个穷人,都是有钱人,而有钱人才是包税公司的对头。
那位伯爵夫人似乎感受到了肖恩的手段,最近偃旗息鼓,连跟教会论战的兴致都没有了。
科恩坐在马车里,看着肖恩离开总督府,他跟肖恩见过几次面,但没什么交情。
这次踢到了铁板,让科恩意识到自己有些莽撞。这个贵族不一样,有钱有势,而且受到一支军队的拥戴,尽管这个贵族现在并无军职在身,但维希镇还驻扎着一个团的军队,这可不是自己的那些对付走私贩的税警可以抗衡的。
可是巨大的利益面前,科恩很难放弃,他相信圣城的那些大人物们也不会放弃这一块肥肉,帝国日见困难的财政状况让那些大人物恨不得到处寻找税源——这就是科恩这样的人发家致富的根源之一。
身为包税人,科恩并非笨蛋,尤其是听说肖恩搞起了一个茶叶推广理事会的团体时,他就知道自己可能会得罪一个团体。
事实上,最近科恩有些焦头烂额,包税公司的许多雇员遭受了民从的谩骂,有人走在街上会被人扔臭鸡蛋,而设在各处的收税所受到了攻击。
有一支活跃于贾维亚与热那亚交界处的走私团伙武装,最近比较活跃,频繁攻击自己的税警,在过去半个月内已对造成了十多人的死伤。对此,科恩急需热那亚守备军的配合,而守备军可都曾是肖恩的部下。
想到此处,科恩决定亲自拜访玫瑰园。
在拜访玫瑰园之前,科恩也从总督府得知了一些内幕消息,肖恩给总督抛出了一个诱人的诱饵,这就让科恩坐不住了。
然而,他的茶税专员格里高利-贝克,则带来肖恩口头提出的一个三方协议:
茶税包税公司与行省,按三七分成,具体分成由包税公司跟总督府谈判,但税率一定要让茶叶团体可以接受。
这个提议,大出科恩大意外。
“这真是个妙人!”
这个口头提议令科恩无法拒绝,看上去,好像是三方共赢。
但他知道无论他与总督府谈判的结果如何,无论三七分还七三分,肖恩和他的团体一定会得到一个比较低的税率,反而占了最大的便宜,因为总督府也盯上了这块肥肉。
“贝克先生,这个月给你加薪!”
第七十二章 黑色力量
维希镇的港口边,人头攒动。
早晨凉爽的海风拂面,碧波轻抚着白色的沙滩。晴空万里,信天翁展开双翼,在海天之间自由地翱翔。
一艘刷着亮白色的船停靠在船坞边,与旁边的大海船相比,它只是一个小家伙,但它身材匀称而优美,尤其醒目的是它拥有一个高耸的烟囱。
维希镇的居民还有看热闹的商人和工人们今天聚集在此,是因为这艘设计载重不到200吨的小船将要试航,这是欧罗巴首艘以蒸汽机为动力的铁甲船。
安德鲁-约翰逊作为该铁甲船的主要发明人,他管理着一支由30多人组成的工程师团队,另外还有一大批来自北方的技师。
为了让这些技术人员安心工作,肖恩光是付给他们其及家属的安家费,就是很大一笔钱。
蒸汽机早已经很实用化了,它大量被使用在矿山和工厂之中,北方许多工业重镇,如京畿行省的纺织厂里蒸汽机日夜轰鸣,为工厂主们日夜赚取利润。
蒸汽机吃的是黑色的煤,它不会叫苦叫累,也不会反抗和怠工,任劳任怨,所有的工厂主都喜欢它。
所有从事与蒸汽机有关的工程师,他们的工作只不过是尽可能地提高它的热效率和降低故障率。
肖恩的大手笔投资,给他带来新式冷凝蒸汽机。这种多胀式蒸汽机,它的蒸汽在做功的过程中不断减压后可以重新进入锅炉加热,这一点在海上相当重要。
它热效率达到8%以上,而且相当可靠,在船坞实验中它最长的一次曾连续工作了1个月没有发生故障——这是了不起的成绩,如果继续改进,将来绝对可以用在远洋航行中。
今天是装配了新式蒸汽机的铁甲船第一次海试的日子,为了保险起见,这艘铁甲船安装了两台蒸汽机——这在最初设计时就考虑了这一点,即便未来定型,也会按照这个配备造船。
自从两年前约翰逊在圣城外的奥塞拉河上试验了他的伊丽莎白号蒸汽船,北方许多船厂也掀起了制造蒸汽船的热潮,但那些船主要是在内河行驶的木船,更没有想到要制造以钢铁为船体的蒸汽船。
如果今天海试成功,这位圣城大学医学院的肄业生又将创造历史了。
为此,肖恩邀请总督拜恩和市长史丹利与他一起登上了这船命名为“热那亚人号”蒸汽船。
为了防止万一,肖恩邀请阿方索船长率领他的天鹅号担当救援船,而维希镇的渔民们则好奇地划着小船停在海面上,等待这艘铁甲船的处女航。
航线是维希港至普瓦图港。
随着烟囱冒着黑烟,蒸汽机预热了一会。
船体颤抖了一下,热那亚人号在岸边观众的注视下,缓缓离开岸边。这种全身钢铁的家伙,因为安装了先进的螺旋浆推进系统,它在水面上移动更为灵活。
热那亚人号越开越快,岸边欢呼的人群已经看不见了,它轻快地劈波斩浪,驶向远方。
“这是一个伟大的发明,从此在风暴面前,水手们不再望而却步。从此,风帆远洋大船将会走进历史。”肖恩兴奋地对拜恩和史丹利说道。
这两位原本以为来到维希镇,只是观礼而已,或者是出席一下肖恩发明的剪彩仪式,却没想到肖恩居然邀请他们两个亲自登船参加试航。
心里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他们没有学过任何物理学,虽然对铁家伙能浮在水面上感到很惊奇,但经过肖恩一番解释,还是可以理解的。
可登船参加试航是另一回事,在肖恩亲自参加并安排跟随救援船只的情况下,他们两人才勉强同意,反正他们自认为自己的身家加在一起,也没有比一个子爵更贵重。
总督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天鹅号风帆船,热那亚号如一条灵活的鲨鱼,已经把它远远地甩在了后面,这种没有风帆的蒸汽船体现出它不惧迎风的强大优势。
而前面,已经可以看见了普瓦图港一抹远影,真快啊。
市长史丹利也很兴奋:“我们热那亚终于走在了全欧罗巴的前面,不,是全世界的前面。这绝对是一个创举。”
“我完全同意市长的判断。”拜恩笑道,身为总督,他也感到很高兴。
对于这种机器制造,南方人一直处于劣热,与日新月异的北方邻居相比,南方人基本上跟几百年前没有什么区别。
无论是蒸汽机、火药武器,还是代表工业发展的烟囱,南方人此前连模仿的机会都没有,他们甚至感到害怕,隐隐约约感受得到机器背后所蕴藏的力量。
但现在维希镇不仅有了初具规模的军火工业,规模化的纺织厂,现在又有了新式蒸汽船。
这一切都是身边的年轻人带来的,不愧为皇家科学协会的会员,他不仅带来了新技术,也创造了就业,还有税收。
肖恩指着普瓦图港东边的一段海岸:
“总督阁下,市长先生,把那一块海岸租给我,如何?”
史丹利诧异道:“子爵,难道你想在普瓦图制造你的蒸汽船?不在维希镇吗?”
“市长先生,在我的规划中,我们不仅要制造这种200吨的近海小船和内河船,将来我要制造万吨级的远洋海船。维希镇地盘太小,它不足以支撑造船业的发展。”肖恩道,“况且,我不想让维希镇变成一个烟囱林立工业之城,那里还有我的茶园和美丽的沙滩。”
这时,拜恩开口道:“子爵,你准备投资多少?”
“一百万金路易!或许更多。”
肖恩的话令人震惊,然后肖恩继续说道:“这只是我的船厂的初期计划,不可能一步到位。在此之前,我准备在帕特纳姆堡投资建设一个钢铁公司,在奥特山脚靠近贾维亚的地方投资一个煤炭公司,只要你们二位允许,五十万金路易立刻奉上。这五十万只是开采权,每年的税金我照交。”
拜恩看了一眼有些茫然的史丹利,后者看上去对肖恩的计划一无所知,显然肖恩是第一次对外人提出自己的宏伟计划,遂道:
“看来我们的消息有点滞后,您在北热那亚看来收获不少。”
“上帝保佑,我的人在那两个地方分别发现了铁矿和煤炭,据勘探技师们说,铁矿品质不错,煤炭的储量也不小。”肖恩道,“它们都足以支撑我的计划。”
价值五十万金路易的采矿权,跟史丹利这个普瓦图市长没有一个先令的关系,因为矿藏在行省的北部,当地的居民和官员才会受益,但显然这跟肖恩口中的造船厂是配套的。
但这无论对史丹利市长来说,还是对他这个总督来说,都是一个天大好消息,这意味不仅很快就得一笔五十万的财政收入,还意味着将来的大规模投资、就业和税金。
史丹利这才反应过来,肖恩的雄心壮志是可以看得见的,当初肖恩向总督提出勘探,他也是知道的。显然这位子爵也极富有,有能力进行大规模投资,这甚至也引起包税公司的注意。
但这也不是总督可以私相授受的,矿藏从来都意味着巨额财富。
热那亚人号在普瓦图港甩了个漂亮的弧线,在港口的各式商船船东和水手惊奇的目光下,向维希镇返航了。
安德鲁-约翰逊这才神情轻松地从底舱回到了甲板上。
“干的漂亮!”肖恩与约翰逊击掌庆贺。
“谢谢!这是对您慷慨投资的回报。”约翰逊也很激动。
肖恩把约翰逊介绍给了总督与市长,笑着道:“总督阁下,市长生生,约翰逊先生是一位来自圣城的天才发明家,同时也是我的合伙人。他对机器了如指掌,我敢说他是全警欧罗巴最高明的机械工程师。”
“哈哈,约翰逊先生的大名,我闻名已久,你发明的蒸汽船如今掀起了一股热潮,作为市长,也欢迎你来普瓦图定居和创业。”史丹利道,“而且你遇到了一个贵人。”
“没错,子爵既是我投资人,也是我的朋友。或许也只有皇家科学协会会员,才会慧眼识珠。”约翰逊操着一口令人尊敬的圣城腔答道,在吹捧肖恩的同时,顺便也自夸了一把。
“希望热那亚的海岸线上,到处都是约翰逊先生发明的铁甲船。”拜恩道。
见肖恩与两位大人物有事要谈的样子,约翰逊很机灵地道:“对不起,我失陪一下。”
拜恩道:“子爵,开采权在我看来并没有问题,虽然也需要通过竞标,在热那亚像这样的大手笔并不多。你知道,热那亚的富人热衷于土地,要么就是海贸。”
“现在则是茶园。”史丹利插话道。
“竞标嘛,我完全可以理解。但我志在必得。”肖恩道,“我需要总督阁下和市长先生能够提供一些方便。”
肖恩的暗示,拜恩能懂,史丹利当然也懂,这也是肖恩今天邀请这两位前来的最主要的目的。
拜恩点点头,表示默认了。
所以,他们二人在玫瑰园用过午餐后,每人兜里都多了一张支票——足以让他们从此做个廉洁的官员。
正如肖恩所说,他志在必得,这是他雄心勃勃的系列计划当中可能是最重要一环,黑色的钢与煤的力量。
况且他是公开竞标,并不会让总督难做,只是他会提前得到别人的出价,虽然这样会让他付出极高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