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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鲨鱼禅师     唐朝工科生txt下载     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章 躁动

    秋收彻底结束,各地主要产粮区的秋粮也陆续入库,入冬之前的又一波采购热潮也逐渐铺开。

    这一次的采购热潮和以往历年并没有什么区别,但大背景却有点不同,“汇丰号”和“铸币局”成立这个事情,让那些进行中大型交易的商号们,前所未有地强烈需要新的法定货币。

    对于巨头们而言,只需要一份盖了朝廷“公章”的票据合同,那大概也就妥帖了。但中小型商号,现款现货的要求极高,抗风险能力低下的现实需要,实实在在地摆放在那里。

    哪怕这些所谓的中小型商号,可能一次交易,也有三五万贯,涉及十几万石甚至几十万石粮食。

    进奏院因为“汇丰号”和“铸币局”又一次热烈起来,他们能够左右的东西,在这上面并不多。且不说进奏院是个瘸腿的“巨人”,在朝廷大政上,其实没什么发言权,他们只代表地方的一点点嗓门。

    不过进奏院还是正儿八经地提了一个事关地方的案子。

    “荒唐!难不成还要帮着在州县维持‘汇丰号’不成?”

    “这如何是荒唐?你扬州不用银元还是苏州不用银元?现如今让你带着几十斤开元通宝上路,你愿意?举凡工商兴盛之地,银元走俏本就是行情所在,如今‘汇丰号’既为‘铸币局’行销官制银元,难不成我等还要跟银元作对?这世上,还有比跟钱作对更荒唐的吗?”

    反驳的人双手一摊,显然是在地方从事过钱货业务的院士。能被地方提点推举,自然是有些门道的。

    “倘使这银元成色每况愈下,又当如何?”

    有人担心劣币驱逐良币,虽说只要按照武汉规制来铸造,不管花色成色形制,都可以说是无可挑剔。那些比较极端的地方,比如河中北地,大概就是契骨西北一带,一个弗林国的金币,就未必有华润号一个银元来得好使。

    毕竟,契骨部那些能够走出来闯荡的精英,看到的就是华润银元紧俏,是硬通货。而金币?大部分时候都被收藏起来,鲜有那金币当作货币来流通的。

    唐朝金银短缺,但相较于白银的流入速度,黄金还要更加紧缺一些。

    杜正伦从南海回来的时候,探险队更是在赤道发现了一处天然银矿矿洞,其中裸露在空气中的白银数量,规模之大实属罕见。

    只可惜,本地区人烟稀少不说,气候极为炎热,环境相当的恶劣。饶是准备了药材和医师,还是有大量的人死于各种热带疾病。

    一只蚊虫的叮咬,可能就会带走一个五年老水手的性命,其开发难度之大,在杜正伦的《南海书》之中,排到了二十年之后去了。

    相较那想想都觉得恐怖的前期投入,苍龙道那湍急的海流,反而更加可爱一些。

    更何况,仅仅是扶桑诸地的银矿开发,也足够支撑起现在的唐朝市场。

    “地方州县,可置办验收银元成色的衙门。”

    “也是,劣币泛滥,必杀良币。防微杜渐,乃是正理啊。”

    “这何人何处又能置办恁大规模的衙门?”

    “便不是衙门也好办,做个行会,也不是不可。”

    在场的院士听到这么一句,都是沉默了下来。

    道理是对的,可讲究起来就复杂了。搞一个监督机构,大方向肯定是对的。但这个监督机构怎么搞,又是一个麻烦。

    要是搞臭了名声,大概又要搞一个监督这个监督机构的监督机构……

    “此事,我看可以从长计议,不急于一时。总不能‘汇丰号’上来一二年,就尽数铸些劣币吧。”

    “说的有理。”

    “这一二年,最是要紧的时候,大户还好,那些散户,是拖不起的,也拖不得。”

    “配合马相公搞的那个票税,我看这官制银元,越早上市越好。”

    “说来也是奇怪,这武汉怎地这般痛快?如此长久的买卖,说扔就扔了?”

    忽地,有个院士冒出来这么一个疑惑。

    “与正事无关的事体,不要拿来议事厅说。”

    “这怎是无关的事体呢?若是没有武汉,这华润银元也不能沿着扬子江、大河铺开,更不要说行销东海。”

    话头被人一带,整个议事厅顿时成了茶馆。原本众院士入座的时候,都是乡党或者相邻州县的院士凑在一块。正式发言,自然是“洛下音”,可这光景私底下一折腾,那都是古古怪怪的“南腔北调”,比那市场里最火爆的茶馆还要嘈杂。

    啪!

    一声巨响,议事厅正中央高处有个上座,中间没有坐人,那是江西总督房相公的位子,他人不在,左右坐着的人,就是维持秩序镇压场面的。

    寻常人坐那位子,几百条恶狗未必买账。

    偏偏现在坐着的人,还真没几个人敢呲牙咧嘴。

    身材壮硕目光凶恶又混不吝的人形渣滓,手中握着惊堂木,又猛地在实木桌面上狠狠地敲了几下,更是大大咧咧地扯开嗓门吼道:“吵甚?!吵甚?!”

    “房二公子,一时激动,在所难……”

    “在所难免?!出去!”

    “……”

    “是本席叫卫士进来还是本席亲自把你扔出去?”

    “……”

    整个议事厅瞬间安静了下来,那说话的院士,虽然激愤,可最终还是低着头,灰溜溜地离开了议事厅。

    “还有,诸位在这地界,喊谁二公子?本席虽说是暂代的进奏院副院长,可这告身也不是假的!怎地?瞧不上?!”

    “……”

    “……”

    一众院士都是默不作声,面对这畜生,他们这帮读过书的,还真没办法。就算有人在江湖上厮混过,也是精于算计,可即便是这样的院士……他打不过房遗爱,也是枉然。

    议事厅里面群殴是家常便饭,别的不说,淮扬两地为了增减一个关口津口,两地代表的院士,拉着友朋院士互殴已经不是一次两次。

    热闹的时候,维持进奏院“和平”的临时副院长房遗爱也不是没有下场,房二公子也挨过揍,关键是还不知道被哪个揍了……一睁眼就是十几条腿踹过来,二十几双手扇过来,猛禽也要被揍成家禽。

    原本还在议论武汉为何放弃大买卖的议事厅,因为房遗爱这么一出,顿时冷场了下来,只是,众院士内心,却还是好奇无比,着实想不透,武汉怎么会这么轻松就乖乖“缴械”的?

    “铸币税”不是蝇头小利,正如马相公现在搞的“票税”也不是蝇头小利。前者净赚白银利润,后者更厉害,往票据上盖个马相公搞出来的印章,就得乖乖给马相公经营的衙门上贡……

    有了这两样进项,朝廷每年可以搞的事情,可多了不少。

第四章 遛弯

    保利营造在长安城有几处物业,早先在东市的物料房,如今都搬出了东市,不过离得也不算远,就在东城墙外。

    延兴门附近也有几处高坡,原本用来做物料房有点不合适,但胜在便宜,场地还大,原地主举族迁往京畿,还捎了一套新昌坊的房子,再不合适,那也是合适的。

    新昌坊又素来是东门客舍聚集的地界,除各等客舍之外,寺庙也是婆罗门教而不是佛教。其中有个婆罗门教的小支异端,拜的是一只白色神犬,因此汉人多称呼寺庙为“白犬寺”。

    整个新昌坊的客舍,大多都弄个白犬挂件以保平安,等到婆罗门教的僧人陆续过世。白犬寺也就衰败,贞观二十年成了众多客舍之一,其中一半地皮,还被保利营造用来做加工厂。

    此地的加工厂,主要做的是来料装配,整个新昌坊的客舍,以及延兴门城外的那些高档大车,用的轮轴,就是白犬寺厂生产的。

    张德在长安城遛弯时,也多会来这里看看。

    “这轮盘现在甚么价?”

    “回使君,九贯半。”

    “恁高?老夫看过你们厂的销量,不差啊。恁高价还有人来买轮盘?”

    老张嘴里说的轮盘,其实就是轮子,白犬寺厂跟着客户这么叫的。关中大车行这么叫,于是名字就跟着叫开了。

    看着很简单的东西,却也用到了滚子轴承、钢圈、杜仲胶、牛皮……绝非是一家单位可以包圆了生产的东西。

    生产岗位不但有锻工,还有木工、皮匠等等,价钱卖得高可以理解,但九贯多接近十贯,这已经不是贵,而是昂贵。

    差一点的独轮车、大车,也要不了这么多钱。

    而且杜仲胶并不适合用来做轮胎,老张非法穿越之前,只有极少数的设备上的消耗件才会用到杜仲胶。

    大部分时候,天然橡胶就是爸爸,几近不可替代的材料选择地位。

    不过这不是张德关注的重点,因为按照长安城这些年的道路条件,也根本用不上杜仲胶轮胎,一般外面包一层木头也就够用了,至多再敲一层皮子上去。

    白犬寺厂的轮盘也是如此,杜仲胶轮胎外面,还有一层特制牛皮包裹,显然是保护其中杜仲胶的。

    略作考察,老张才知道,白犬寺厂的轮盘,主要供应的客户,并非是长安城内的权贵之家。反而是有长途运输需求,又要游走乡间土路的行脚商。

    有了这种轮盘,再掏钱置办一个木制车厢,就是一个略微形制怪异的板车。而这样的板车,相较木制轮毂,可以拖拽三千斤左右的东西。即便只是人力拖拽,百里之内也是不成问题。

    要是长途,连挽马都不需要,只需要一头骡子或者一只驴。

    “使君有所不知,前几年关中多有乡贤修路,虽说大多都是土路,可也是夯实过的。牛马能走,这轮盘碾上去就无事。但有雨天,有些坑坑洼洼,也比木头物事扛得住。真要是算起来,九贯半也不算甚么大钱,忙上一年,那些行脚商不但回本,兴许还多赚了一辆大车出来。”

    “也是,旧式大车一套下来,怎么地也要三五贯,相较这新式板车,不过是翻了一番,拉货份量,却是天壤之别。”

    “旧年那些烧炭卖的,一车只敢拉一千斤。便是一千斤,也只能是南城那条大路才赶走。俺们白犬寺的物事,三千斤……稳稳的。”

    见他说的自豪,老张哈哈一笑,也是觉得有趣:“能因地制宜发现商机,你们这个白犬寺,人杰地灵啊。”

    原本的婆罗门教寺庙痕迹已经荡然无存,唯一剩下的一只白犬雕塑,结果还是汉地风格的。

    似这等宗教支脉,旋即而兴旋即而灭,能够有这么一个名字流传下去,就是极为幸运的事情。

    “多谢使君夸奖!”

    白犬寺厂的人也是机灵鬼,一看江汉观察使老大人都这么说了,那还有啥不好意思的?明天厂门口就竖个“人杰地灵”的牌匾,万年令还能派人过来拆了不成?

    似白犬寺厂这样主动发现市场的新兴商社并不在少数,尤其是前几年为了混乡贤名声,修桥铺路的人不在少数,京洛之间的乡间道路质量,也是在那个时候得到质的飞跃。

    道路好走,人就会去,人能够去的地方,商品就能去。

    两个地方的东西进行交换,交易就诞生了。交易的次数频率高了,市场自然就形成了。

    只是能够捕捉到这种变化的人,毫无疑问是少数的。

    但是伴随着这个奇怪的时代在疯狂扭动着身躯,这种人只会越来越多,而不是跟以往一样,仅仅是集中在高门之间。

    时代的弄潮儿或许很少,但是冒险者,却永远不会缺席。

    某条土狗的乱入,导致唐朝的画风出现了剧变,可在这种剧变之下,看似明哲保身之辈极多,然而那些死了的活着的冒险家却几倍于前者。

    要是没有隐藏起来的“疯狂”,大约这“中国”,还龟缩在一片小小的黄河流域,跟豺狼虎豹玩过家家。

    结束了又一次的长安城遛弯行为,老张并不介意白犬寺厂拿他做个广告,反而心情不错地返回了隆庆宫。

    逐渐入冬的时节,长安城的树木也多是光秃秃的,再有小半个月,就要开始跨过一年。

    贞观二十二年的各种疯狂,不管如何让人猝不及防,过年的气氛,终究还是一样的。

    昂贵的纸张价格终于下降了,贞观二十二年的长安城,已经多了许多用来装点用的彩纸。

    原本非法穿越之前极为司空见惯的东西,在这个时代,总是要让它重新走一个轮回,才能回归“常识”。

    入眼的“常识”逐渐变多,离小霸王学习机,大概也要更近一些。

    看着越来越接近自己印象中的“年味”,老张很是高兴地笑了笑。

    “宗长!大喜啊!”

    “嗯?!”

    老张一愣,心说我内心暗爽你也能看出来?

    却见那卫士一脸讨好地压低了声音看着他:“殿下刚刚生了个小郎君!”

    “……”

    我特么……

    老张差点没站稳,老子出去遛个弯,特么的儿子都生好了?

第五章 和蔼可亲我李氏

    每天例行遛弯,本来也是消遣,同时也能消除一点紧张感。毕竟,表妹越是临近生产,老张也就越烦躁一些。就算狗崽也不是一只两只了,经验也很丰富,该紧张的时候还是得紧张。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表妹居然给俺洪七玩一出“喜当爹”?

    人生大起大落像尿尿一样,太刺激了!

    还好“喜当爹”只有字面意义,否则滋尿的地方,大概是有点高……

    “顺产?这也太顺了吧!”

    回到隆庆宫的暖阁,表妹裹的严严实实,正慢条斯理地喝着粥,还是自己拿着碗在那里喝,除了嘴唇有点发白,整个人居然气色还不错。

    脸蛋依然红润似玉的,简直不像是一个刚刚生完孩子的。

    虽说老张在武汉厮混这么多年,也不是没见过生完孩子就去上班的底层妇女,可像李丽质这种身份的,能够这般“硬核”,绝对是凤毛麟角。

    “说甚么怪话,予在武汉见了恁多,一直有锻炼身体。”

    喝了一碗粥,气色又更好了一些,那种气血两亏的状态,貌似就没有。老张心里就寻思着,这妞像她妈,底子不差。

    “就没有……不适的地方?”

    老张还是关切地看着李丽质,隆庆宫之主顿时露出一个微笑,甜的让老张眼皮一抖:“作甚笑的这般让人肉麻?”

    “见你回转了,便只追问予的安危,自是高兴喽。”

    俏皮地冲老张眨眨眼,“这小郎,当真姓李?”

    “你生的,由得你去料理。”

    “呸!”

    伸手拍了一下狗头,“把你大卸八块,料理了去。”

    “老夫肉柴,不好吃……”

    嘿嘿一笑,老张握着李丽质的手,看着她道,“你想取甚么姓名,都是可以的。莫要计较我这里。”

    轻描淡写一句话,让表妹笑的更甜,洪七当时就醉了,甜的发腻啊。

    “倒是想要姓李呢,怕是宗室都不依。”

    长乐公主殿下生孩子就已经是“秘密”,当真再来一个跟着姓李,鸡飞狗跳的绝对不是姓张的,而是更多姓李的。

    不过老张却是无所谓,有钱难买我乐意,于是就眉头一挑:“有甚不依的?只要你想,老夫先砸钱砸到全国宗室闭嘴,再砸钱砸到他们装瞎。”

    “……”

    周围梅兰竹菊四个宫婢都是一脸无语,这种把纲常当厕纸,把道德当垃圾桶的人渣,怎么就能勾搭了冰清玉洁的长乐公主殿下?

    四大宫婢因为隆庆宫之主的缘故,早就不能用寻常的宫婢来看待,她们也有了政治思维,但此时此刻,总觉得某条江南土狗就是在乱搞。

    一口气得罪多少宗室子弟?

    然而她们就算懂其中厉害,却不懂某条土狗的心思。横竖只要不影响小霸王学习机的发育,得罪多少宗室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连李皇帝都得罪了,再得罪多少关陇李氏,那也就是闭着眼睛往后写零,多少是个缘分。

    工科狗的心思其实很单纯,想法也很简单粗暴,偏偏长乐公主殿下很吃这一套,顿时有一种自家男人为了自己可以与天下为敌,简直是帅到爆棚。

    然而老张并不知道的是,李丽质早特么跟宗室们沟通过。跟老爹李世民一个辈分的宗室叔伯一开始表示门而没有,野种都该死,九族六亲就没有奸生子的,就算你是皇帝的女儿那又怎样?

    长乐公主殿下很难过,然后掏出了一条丝巾,丝巾里面掉出来一本名下物业的清单。

    宗室叔伯们一看大侄女这么难过,顿时就和蔼可亲地表示,亲不亲,打断骨头连着筋,一笔写不出个李字,谁跟谁啊。

    怕风评不好?没问题,录入的时候,就一笔带过,不着痕迹,谁还能盯着这个破事儿胡咧咧?

    没人议论的事情,那就是不存在的!

    不存在在事情,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至于说贞观朝名臣的铮铮铁骨……不怕,都是一把年纪的老家伙,熬死他们有个屁的难度?再说了,名臣固然是铁骨铮铮,可名臣的儿子们,未必就也是铁骨啊?说不定先天性软骨病,也未可知啊。

    更何况,名臣的儿子们,这不是还跟大侄女儿子的亲爹“交情深一口闷”么?

    被宗室叔伯们这么一开导,长乐公主殿下当时就想通了不难过了。为了表达谢意,就弄了一片学区房出来,说是给长辈们每年收收租子,也好搓个小麻将什么的。

    皆大欢喜,家庭和睦,实在是贞观朝之楷模,李氏全体皇族拍手称快连连叫好。

    表妹并非真的要纠结这个姓名,问题并非在姓名上,而是在“合法”上。然后建立在这个“合法”基础上,表妹思考着百年之后的事情。

    谁来继承隆庆宫。

    隆庆宫是她一个人的,但是,一旦她跟着某个江南土鳖一起在黄泉撒狗粮的时候,想要把隆庆宫收归“国有”的老铁,绝对不会少。

    可能是她爹,可能是她嫡亲兄弟,可能是她大侄子,可能是她大侄孙……

    所以,为了不让至亲们难做,长乐公主殿下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把这偌大的产业,给自己儿子继承下去。

    只是这一通操作,李董夫妇捏着鼻子,看在宝贝女儿的面子份上,也会点头。但是肯定心里不痛快,会让人出来做恶人,而李丽质干的事情,就是提前把恶人给抹平了。

    于是乎,当老张准备大出血,好好地让广大李氏皇族知道知道什么叫做有钱任性的时候,“李雍”这个姓名,毫无波澜很是顺利地在宗正寺录入。当然了,除了生辰,就没提他亲爹是啥玩意儿。

    后来人要是考据,大约会脑补出一套“日耳曼骨科”的剧情出来。

    事情的结果,比表妹顺产让工科狗“喜当爹”还让人震惊。

    老张当时就有点错乱:这尼玛李氏老铁这么好说话了?这是转性了还是母猪上树了?老子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么好说话的李氏皇族啊,这不科学,这不符合逻辑啊。

    等到元宵节给“李雍”办满月酒的时候,老张才知道真相,顿时感慨:现实要啥逻辑,爽就完事儿了。

第六章 其乐融融

    大家都是姓李,为什么你就这么优秀?

    襁褓中的李雍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睡觉-喝奶-睡觉,但他已经成为帝国疆域之内,庞大资产的继承人。真要是继承了他老娘的家产,帝国富豪排行榜,想来前十总归是有的。

    “听说了没?隆庆宫……嗯?”

    茶肆中,一向胆子大的长安老铁,这光景也只能扬扬下巴,用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进行交流。

    “那往后这隆庆宫……不是,这学宫,就成一家的了?”

    “难不成还想让朝廷收了去?”

    “罢了,老夫都买了一套宅子,全族都指着老夫把子弟送进去读书,这般就好,这般就好啊。”

    “那是……”

    茶客们内心要说冒酸,还真有点儿。这野种也能继承偌大基业,那野爹是谁?这么牛气,居然敢把皇帝嫡亲的闺女都给上了,也没听说谁被诛九族啊?

    隆庆宫的继承问题得到解决,对大多数买了“学区房”的土豪来说,也是安心了不少。至少不用担心几十年后这隆庆宫发生剧变,到时候这物业还值当不值当,真没法说去。

    如今虽说光彩上有点不光彩,可有道是“平平安安就是福”,不折腾就是最好的。

    原本还寻思着大出血的老张在满月酒上一脸懵逼,一群李氏老哥哥特别亲切,时不时还跟老张聊聊武汉的风物……这他妈叫什么事儿?

    连“寻欢公子”李元祥都是惊呆了,为自己的家族前辈感到羞耻,这么不要脸的样子,以前怎么就没发现?

    上官金虹则是喝着酒搂着“李寻欢”,一脸的羡慕:“皇族气象,不愧天下第一!”

    “……”

    泥奏凯!

    皇族气象就是不要脸?

    李元祥内心有点受挫,心想家里这些叔伯兄弟,果然没有武汉的工友来得爽快。工友们多亲切啊,讲话又好听……

    来得宗室各种各样的都有,有老一辈的郡王,也有太皇生的亲王,公主更是一窝又一窝,驸马们一个个笑而不语的样子,看老张眼神更是羡慕到了极点。

    有好些个公主老张都认识,当年在宫里,调戏他的就有好几个,结果就一个安平胆大包天,衣服一脱就是敢上。

    满月酒,原本外祖父外祖母肯定是要来的,然而皇帝皇后肯定不可能来,来了那真是把丑闻布告天下,就不要做什么天下表率。

    就现在的状况,那也是睁一眼闭一眼,没人逼逼就是没有发生,皇帝皇后的金身,还是很牢靠的。

    镇场子的人不多,太上皇算一个,琅琊公主算一个,唐俭这个老年“流窜犯”也算一个。

    老唐拉着武士彟,跑太皇那里敬酒,武老头还很不好意思,毕竟,他现在住的地方,是当年梁丰县男府……房契还不在他手上呢。

    八十三岁的太上皇呵呵一笑,比眼下更加糟糕的丑闻他都见识过,别说这个,各种乱伦他李渊见得多了。和那些乱伦比起来,“野合”“淫奔”就是个屁……

    “信明的气色不错。”

    “调理的好。”

    武士彟拿着酒杯,跟李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说话间,老唐呵呵一笑:“这偌大的隆庆宫,将来也不知道哪家女子有福啊。反正你武家是没戏了。”

    “……”

    “……”

    被老唐开涮,李渊和武士彟都是脸皮一抖,武老头想了想,也没跟老唐一般见识,反而豁出去了,略有得意地看着老唐:“隆庆宫这般的,也就是在长安城瞧着大,在武汉,不算甚么的。”

    “……”

    老唐一听,差点当场去世。你他妈卖女儿还上瘾了?

    正胡扯着,那边女眷聚集的地界,琵琶声铮铮响起,帷幕之后,似有妙人在抚琴。不多时,又有女子清唱,大约是一些吉利话,说是孩童早日长大成人之类的意思。

    一曲完毕,余音绕梁,时不时地就有赞叹两声不愧是“洛阳才女”之类的话。

    老张竖起耳朵,远远地听着,哪里不知道这是李葭和李月在联袂演出。

    心中暗道这两个公主倒也不算太笨,恰好就是长乐公主生了野种办满月酒,这种罪过都没事儿,还能自己人一起乐呵,她们亮个相怎么了?难不成还能绑了去“和亲”?

    多年未曾露面,不少李葭的兄弟姊妹都差点忘了还有她。更不要说太上皇能生多养的,那些个屁大点的亲王公主,还真是没见过这个风韵十足“才气满溢”的姐姐。

    李雍在襁褓中收礼的当口,跟李雍一样还在襁褓中的“小外公”也有好几个。太上皇的生育能力,当真是无可挑剔……

    入眼处皆是“其乐融融”,李渊兴致也高,看着不远处被人不断敬酒的张德,忽地想起当年要是咬咬牙,把安平塞过去……想到这里,李渊又觉得不塞还是很好的。有名有份于帝王家而言,反而是受累。

    见老爹悠然自得,还时不时地催促薛婕妤给倒酒,李蔻有些意外,笑着问道:“阿耶现在,最是快活的。”

    摇头晃脑的大唐帝国有限责任公司老董事长呵呵一笑,一手握着酒杯,一手很有节奏地拍着大腿:“人生难得一快活,老夫……知足矣。”

    能听见他说话的人,都是微微诧异,然后起身,举杯行礼,敬了一杯之后,各自都是有些感慨。

    似他们这些皇亲国戚,尤其是宗室子弟,一辈子都要折腾。不折腾,就跟当年的李道兴一样,陆续被削掉爵位。

    要不是李道兴咬牙弄了个儿子,又咬牙在交州坚持,哪里有现在“李交州”的风范?贞观朝这一页史书,原本应该不着痕迹退场的死跑龙套,如今谁敢说他不是贞观名臣的一份子?

    能够像八十三岁的李渊一样悠然自得,超脱出去,少之又少,少之又少啊。

    既然不能够像太上皇那样不折腾就能安享晚年,那就只能继续折腾。哪怕明知道这个满月酒,是给一个“野合而生”的野种办的,但也要乐在其中,不但乐在其中,还要跟野种的野爹攀交情拉家常,哪怕多年以来的道德,使他们无比的恶心。

    可惜,再恶心,也不过化作一句话。

    “使君,请再饮一爵。”

    “请。”

    “请。”

第七章 令人拜服

    皇族老铁也是正好逮着个机会热闹热闹,这时候不联络感情,什么时候联络?再说了,外界也不好说什么,谁叫今天正好元宵呢?

    热闹了一阵,吟诗作赋唱诗余的轮流上场,老董事长很愉悦,笑的极为开怀。权力场中能够这么酣畅淋漓地无所顾忌,上一次都是三十年前刚开国那会儿呢。

    “承乾,怎么兴致不甚高?”

    李渊一看暖男太子脸色不太好,便问道,“可是夜里冻着了?”

    “去咸阳巡查麦田,大概是吹了风。”

    “你常年下地的人,居然吹不得风……”

    见祖父还有心开玩笑,李承乾也是莞尔,心情也好了不少:“牛马下地,也难免有个劳累时候,何况是人?”

    这是个玩笑话,意思就是拿人和牲口比。这等玩笑,李渊当年和武士彟经常开,开得最多的,是裴寂。

    可惜大唐帝国有限责任公司的首任CEO早早地嗝屁了,眼下能跟李渊一起吹牛逼怀念往事的人,真心不多。

    “老夫还以为是京城没召你去做事,你便心里不痛快。”

    八十三岁的李渊当真是什么都敢说,毕竟,都八十三岁了,你就算弄死他……也减不了他多少受命。

    此话一出,围着的人都是脸皮发抖,一群驸马跟着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不该接这个话茬。

    换做以前柴绍还活着的时候,他倒是能接两句嘴。现在么,柴哲威也好,柴令武也罢,那都是没毛的凤凰……在这宗室之间,当真是不如鸡。

    “阿耶说的甚么话,承乾真要去京城,还用谁召见不成?想去就去想走就走,堂堂储君,还计较这个?”

    忽地,有个相当有范儿的声音冒了出来。

    众人目光看过去,都是暗道一声佩服。

    琅琊公主李蔻一身华服,不过是男装,还像模像样地戴了头冠,手中托着一只酒杯,却是个玻璃款的,里面还装着温热黄酒,用些许生姜煎煮过的。

    “噫!要你这女子来打圆场,你那丈夫怎地不来长安?缩在湖北作甚?”

    “他是总督,岂能随意走动?”

    李蔻站了起来,自顾自走到李渊身旁坐下,薛婕妤见状,给她让了位子。李蔻坐到李渊一旁,把自己的酒杯放下之后,给李渊满上一杯,然后塞到李渊手中:“阿耶如今,当真是越过越年轻,八十三了,倒是像个三十八的。”

    “找打的女子!”

    李渊抬手就给李蔻脑袋上拍了一下,然后拿着酒杯晃了晃,“这是甚怪味,换葡萄酒。”

    “满月酒,喝甚葡萄酒。”

    “老夫想喝甚么,还要问你?”

    横了一眼李蔻,旁边唐俭倒是麻溜儿地弄了一瓶葡萄酒过来,还捎了一只水晶杯,给李渊满上之后,老唐狡猾地笑了笑:“陛下,听‘御医’说不可贪杯,这一杯也就刚刚好,剩下的,臣就勉为其难啦……”

    “……”

    “……”

    老唐眼力极好,今天备用的葡萄酒,那都是禁苑特供,一般人哪里喝得到。横竖捡了便宜不说,别人还要道他一声好。

    “老匹夫不是去荆楚厮混了么?怎地还逗留长安?”

    见唐俭这老东西想要黑装备,李渊顿时横了他一眼。

    作为一个常年从事外交工作的老江湖,不要脸没下限是标配,老唐“媚眼如丝”,亲切地对李渊笑着说道:“哎哟陛下啊,臣这不是想念陛下,舍不得走么。”

    “……”

    “……”

    能跟突厥可汗谈笑风生的人,果然不是等闲之辈啊。

    更牛逼的是,李靖在那里开打,他居然跑的比突厥可汗还要快,还能零件完整地回来继续为封建帝国主义事业添砖加瓦,这也是没谁了。

    “呵,你这老货能有这般良心?说吧,老夫今日心情爽利,便要听你有甚要求。但有方便的,与你一个方便,又有何妨?”

    言罢,一脸得意的李渊拿起酒杯,美滋滋地喝了一口葡萄酒。他倒是没有一饮而尽,毕竟不远处薛婕妤正盯着呢。

    宫中的老娘们儿,现在都是希望他活得越久越好,只有他命长,她们也才能跟着命长。命长了好啊,命长了有福利。

    “陛下都这么说了,那臣就说了。”

    “……”

    “……”

    周围一群驸马当时就被这种臭不要脸的外交官震惊了,知道老唐下限低,可万万没想到低到连太上皇的油都要揩,如此对待一个八十三岁的糟老头,实在是过分!

    不过很快,一群驸马就后悔了。

    只听唐俭很是谄媚地看着李渊,躬身道:“陛下,臣家里都好些辰光没有肉食啦,吃了半年多的素,如今搬去南方,又是吃不惯恁般咸口的物事。糖价多贵啊,买不起,就指着那点朝廷犒赏旧年俸禄,全家老小大概是正月里要饿死几个……”

    “住口!”

    李渊原本是打算把酒杯砸过去的,但一看酒杯里还有酒,先抿了一口,然后轻轻地放在案几上,瞪着唐俭,“老匹夫焉敢在老夫这里饶舌,如此良辰吉日,也不说言语几声讨彩的话,却来老夫这里化缘?”

    噗!

    一个驸马没忍住,刚到嘴里的鱼翅汤,直接喷了出来。

    “陛下好歹先支援些许,臣拿来应应急,最迟年底就还上。”

    “……”

    卧槽!

    一群人都被唐俭的厚脸皮给惊呆了,都到这个份上了,居然还要继续借钱。环视四周,不知道多少双目光盯着他看,偏老唐岿然不动,别说脸红了,眼皮都不带眨的。

    唯有熟悉他的才知道,唐茂约大场面经历过的,比眼下这点目光,那是多了几十倍几百倍。

    身后李靖坑他,周围几十万突厥大军,他不照样跟突厥可汗称兄道弟吹牛逼?一边喝酒还一边跟突厥可汗划拳,三五瓶下肚,当时就两人逼两拳乐呵乐呵。

    眼下气氛这么好,对老唐来说,这就是小菜。

    什么是硬道理?达成目的就是硬道理!

    “你要多少?”

    忽地,李渊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周围驸马们眼珠子都鼓在那里,卧槽这也行?不是,卧槽这也能答应?

    然而更加让驸马们纷纷拜服的是,老唐笑呵呵地看着李渊:“陛下有多少?”

第八章 瓜分无份

    似刘世龙那人脉关系,借钱就没必要,但老唐开口借钱,还真是有点门道名堂的。

    老唐家中老五唐善识自从从军之后,基本就是开元通宝开道,不恶心上峰,也不亏待下属。能够在牛进达麾下做登陆先锋,还能跟黑齿部老铁一起组团刷怪打东瀛副本,没钱玩尼玛……

    不敢说家底掏空吧,赚头一直都有,但现在大买卖来了,就有点捉襟见肘。而且唐俭也打定主意,跟李唐皇室,保持关系可以。“苟富贵勿相忘”什么的,能趁三代人就了不得了。

    唐老头可不觉得自己比前往黄泉渡假的杜总统牛气,杜如晦这般折腾,临死还要玩偌大的场面,才给子孙搏了一个出路。他老唐且不说没有这样的能力,就是勇气,也是远远不够的。

    旁人只当唐俭是在开玩笑,趁着热闹一起乐呵乐呵,但知道点唐氏内情的老张,当下就琢磨出味道来,这老唐,怕不是生出了“求人不如求己”的念头。

    “操之,依你之见……这唐老汉,是个甚么意思?”

    边角上,江夏王李道宗凑了凑身子,不着痕迹地问了一句。

    “怎么?郡王想把景仁兄收回去?”

    玩笑了一句,让李道宗脸色顿时尴尬,都是江湖老鸟,又是靠着扬子江混饭。虽说李道宗是江夏王,可在江夏,他说话还不如张德放屁有用。

    就算没有张德南下,李道宗在江夏也不敢搞什么事情。皇帝是什么性子,作为宗室子弟,作为郡王,李道宗比谁都清楚。

    李神通之后都是过的什么日子?

    李道彦被整那都是贞观十年之前的事情,李孝慈、李孝友跟李道宗的兄弟李道兴一样,现在哪里是王爷?就是个公爷。

    人李孝慈在山东没少给李唐朝廷背黑锅,但甚为宗室,你能干就是错。

    李道宗以前是想得明白,现在是想得通。前几年市井有编排他的传奇故事,反正不是什么好听的东西,原本他跟人急眼,现在江夏王淡定的很,你编排好了,你只管编,本王怒了算本王输。

    宗室地位变现的难度太高了,除非是亲王,而且只能玩一代。

    第二代之后……听天由命吧。

    “求人不如求己”,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但是行伍出身的李道宗明白一个道理,战略上定好一个目标,他只需要按照战略制定者的意图去执行就行了,没必要自作主张,尤其是身份还敏感的时候。

    江夏王认准了张德牌人生巅峰,就指着老张能够带他全家一起装逼一起飞。

    指着李皇帝良心发现或者“恩荣亲近”,还不如指望自己阉了进宫。

    “从何说起啊。”

    李道宗面带微笑,收拾了尴尬,然后小声道,“操之,这‘海外’的利润,想来还是首先人力物力吧。”

    见江夏王当真是有别样心思,老张拿起酒杯,略微抿了一口掩饰神情。跟这种宗室打交道,他从来都是要绞尽脑汁打十二万分小心的。

    鬼知道这些宗室的下限在哪儿,而二十几年交道,唯一有点下限的,居然是太子李承乾和吴王李恪,像魏王李泰这种读了书的……连裸贷都能豁出去,还有啥不敢的。至于江夏王李道宗,不看他看他兄弟李道兴,就知道全家没一个好鸟。

    “扶桑地,我看王爷就不要打主意了。”

    “哎,可不敢称王爷!”

    李道宗伸手一摆,然后看了看周围有人暗中观察他和张德,反而一扫小心,笑的极为灿烂,开口道:“这船,太远了不好吧。远了管不住。”

    “与其惦记东海,不如往南看看,李交州现如今,可不比从前哦。”

    江夏王的胃口是不差的,但还是那个问题,身份!搞什么大动作都被盯着,赚钱赚多了也会有阴阳人死太监过来问候,开口就是王爷身体还好啊,最近吃的怎么样啊,陛下很想念你哟。

    哟嚯嚯嚯嚯嚯……

    能把人给吓死。

    可让李道宗一心做咸鱼做到死,他又不甘心。

    现如今要说设施完善人员齐备而且还有一定市场的地方,对江夏王这种体量而言,扶桑是最好的。

    那里有东海出大唐之外最完善的港口码头还有物流运输团队,还有非常健全的奴隶贸易市场,每年从扶桑出口“螺娘”就是一笔非常可观的进项。至于矿产资源、林木资源……更加不用多说。

    中央上座李渊跟唐俭在那里谈的,不就是这个?别人以为唐俭在胡扯,他李道宗可是知道唐五郎现在是牛进达手中的先锋官,过手的战俘成千上万。就算是占领的耕地,那都是二三百万亩,就算种地,那也是何等惊人的利润。

    唐俭想要在中国内部重新兴旺发达,难度系数不小,可老唐毕竟是老江湖,人脉广面子大,家底也还算丰厚,两代皇帝跟他关系都不错。军方十二卫也好十六卫也罢,没有哪个大将军跟他脸红过。

    因为没必要脸红,像李靖这种,坑就完事儿了,牺牲老唐一个,幸福大唐万家……

    老唐跟张公谨关系不错,这就让唐氏跟张氏有了交情,说一声世交是不差的。这么些年,老唐日子虽说的确也不太好过,但整个唐氏是稳中有升的。

    正是因为这种“捞偏门”反而能振兴家族,才让老唐看明白了问题。

    体制内想要发达,熬死皇帝才有希望。

    只不过,老唐自忖一把年纪连太上皇都熬不过,还熬啥皇帝啊。于是乎,趁着有“海外关系”,老唐就生出了借钱做点国际贸易的念头。

    “东海当真没机会了?”

    李道宗眼见着唐俭和老董事长谈的越来越兴起,顿时有点急躁。

    “都瓜分完了,连如今扶桑地的小朝廷,都是暗中扶持不让它垮台。”

    都是汉朝玩剩下的套路,可谁叫它好用呢。现如今的东海状况,就跟汉朝时候的西域一样,整个一军政势力的角斗场。但凡能耀武扬威的民间“巨头”,哪个不是朝廷大佬的马甲?

    连牛进达这个军方“新贵”都要套个皮才能搞创收,还能有多余的份额让给江夏王李道宗,这不是做梦,什么是做梦?

    “南海……”

    念叨了一会儿,李道宗看着眉飞色舞的唐俭,还是有点不甘心。不过,和张德连喝了两杯酒之后,江夏王似是有了决定。

    其实他和李道兴之间,因为李道兴被降等的缘故,是有嫌隙的。但兄弟关系还在,维持一定的利益纠缠,也是有的。可现在想要大规模搞事,要说李道兴会买账,怕不是要被啐一脸狗屎。

    一时间,李道宗想到了那个过继出去的儿子,大概还是觉得有点耻辱,竟是连闷了好几杯酒。

第九章 皇后让利

    贞观二十三年的正月还没有结束,惯例贺新年的捷报陆续从诸边传达入京。其中一份的捷报有特殊意义,因为它不是通过传统手段来报捷,而是通过信号机。安菩在贞观二十二年的大年夜,攻下前隋时期安国故都阿滥谧,至此,河中局面发生了质变。

    一条乌浒河,两岸的桥头堡,一明一暗,尽为唐朝控制。

    以此为界,唐军再要想更进一步,除非敦煌宫放任程处弼做大,否则很难继续扩大成果。

    不过唐军高层自己也很有见识,当然也不仅仅是见识,而是经验。

    这十几年针对西域的处理方式,不断摸索又不断演进,不敢说多么成熟,但效果却是斐然。

    郭孝恪的乐观预计,就是再干二十年,西域就是今天的甘陇,而河中,就是今天的西域。至于乌浒河以西,毫无疑问,就是如今的河中……

    战果其实不大,但意义相当重大,不管是军事上还是政治上,亦或是技术升级上,都有着特殊地位。

    这一次的捷报,快马传递到碛西州用了一天半,而碛西州传递到京城,也只用了一天。

    天公作美,没有下雪,也没有北风卷狂沙。密码是由敦煌宫自己拟定的,抬头是程处弼,抵达敦煌之后,敦煌宫再以敦煌宫为抬头。留档文件,不管是程处弼还是敦煌宫,都要签字盖章以作凭证。

    技术上的事情,一旦看破,自然就会演进出各自的变化,都不需要教,文明世界无师自通的事情。

    捷报万里,一日而达。固然是有所夸张,还撇去了快马传递那一段,但如此“效率”,还是震惊了朝野。

    正旦大朝会上,贞观朝的栋梁们脑海中冒出来的念头千奇百怪,但大抵上都是殊途同归的。

    不管这次安菩传递消息是多么的侥幸碰上了完美的天气,其效率依然是稳稳地胜过传统手段。

    仅此一项,朝廷可以直接有效统治的疆域,将会大大拓展,尤其是现行的大多数羁縻州县,在硬件上,已经具备纳入体制直接统治。

    每增加一个州,不管是东南西北哪个边地,固然其疆土无甚产出,甚至可以说相当的贫瘠。但增加一个州,增加的不仅仅是州,增加的是编制,增加的是官帽子,增加的是钱袋子……

    一个合格的官僚,是可以在贫困县刮出十万雪花银的。

    更何况现在边地羁縻州的“贫困”,仅仅是局限在土地产出上,如果把贸易纳入产出,这是一笔相当惊人的财富。

    以剑南为例,六诏地区虽然贫瘠不堪,优质耕地少的可怜,可还是有几十万人口混居。这几十万人口本身,就是钱。

    龙昊为什么跟张德什么都不要,偏偏一个价格昂贵的信号机一定要。无脑的暴力野蛮是没有卵用的,但科学的暴力野蛮……充满着惊人的破坏力。

    “如今江湖上也都知道,朝廷除了‘九鼎’,还有‘千里眼’‘顺风耳’。今年正旦大朝会是皇后从旁主持,你可知道皇后做了一件大事?”

    不甘心的江夏王,在元宵节过后,还是找上了张德,乱扯了一通,还卖了个关子。

    老张没去京城,留在长安城陪李丽质母子,李道宗这位“老叔”上门,隆庆宫之主也不好轰他走。

    想明白事情的江夏王功力精进,脸皮又厚了不少,任你四大宫婢都给了脸色,他还是厚颜无耻地找张德拉家常。

    “能有甚大事?再大还能比马相公给票子盖章还大?”

    老张白了一眼,跟李道宗拿起茶杯,隔空碰了一下。

    “马相公天人之姿,朝廷白捡多少钱……不是,这江湖商贾白送朝廷多少钱。你说马周这是甚么脑袋,这等尖损的点子都能琢磨出来。”

    “……”

    听李道宗这么一吐槽,老张差点没被茶水给呛死。

    印花税这玩意儿,还真是市场越大求着送钱的越多。商人谁都信不过,就信拳头大的。因为拳头大的不用讲信用,只需要拦路抢劫就行了。现在让拳头大的不用劳心劳力去抢,大家一起给他送钱,让他帮忙做个中间人,有何不可呢?

    与其被权贵动不动打秋风……当然了,现在也还是会被打秋风,但这秋风扫的落叶,终究要少一些不是?

    “操之,皇后在大朝会,留了狠角色,给了一条财路。”

    “她能有甚财路?”

    不是瞧不起长孙皇后,她就算有财路,愿意让出来的,未必那么好拿。

    “冉氏,操之可是知道的?”

    一听李道宗意味深长的,老张顿时反应过来,感情皇后这是既要坑人还要大赚一笔?

    江夏王一说“冉氏”,老张就知道,这一定就是西南的“茶马道”。这么多年建设,持续投入不知道多少钱,若非主力货物是金沙银锭宝石,根本没办法回本。但即便如此,风险还是很大。

    龙昊为什么没有盯着“茶马道”?因为风险太大,远没有就地抢劫抢人来钱快,还稳定。

    黑吃黑要是能给五险一金,那强盗也是选有福利的不是?

    “‘茶马道’固然有利可图,不过……也不是谁都能赚个富贵出来的。怎么,王爷有这意思?”

    “哎哎哎,说过多少回了?可不敢称王爷,操之愿意,叫一声郡王也行。”

    李道宗一副客气的模样,老张心中暗笑,这厮还真是半点让堂兄弟琢磨的“小黑点儿”都不给染。

    不过李道宗刚客气完,就愣了一下,他陡然发现,这特么自己还没说,张德就一清二楚啊。

    洞若观火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大朝会之后能留下来跟皇后一起发大财的,朝野地位都是硬的不能再硬,消息绝对没那么快到处扩散。

    事涉财路,谁那么脑抽。

    那么问题就来了,要么张德门路广,要么张德思路广……总有一个牛逼的。但不管哪个牛逼,都足够震慑一下江夏王。

    李道宗一把年纪,有心想自称“小王”,可到底还有那么一丢丢下限,跟李思摩那条疯狗比起来,他的“觉悟”还是差了点火候。

    当下江夏王就小心翼翼地问张德:“操之既然知道……那可否告知老朽,这‘茶马道’如何?”

    “六诏”这地界,问题倒不是在地理上,而是人。贞观二十三了,这地界人口不但少,还分散;不但分散,还很原始。

    大自然的危险远比“诸爨”更加让人头疼,镇压这帮往万山老林里钻的土鳖,威逼利诱一向管用,只要跑去镇压的大将不是脑抽一定要玩什么稀奇套路,成果从来都是斐然的。

    诸葛丞相就是标杆啊,依葫芦画瓢,照着诸葛丞相来就是了。

    但这地理,真心是让人绝望。没有一定的规模,根本没可能从这个地区攫取丰厚的利润。

    现行能够组织大规模马队在西南地区行走的,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要说利润,德实话跟郡王讲,只要人手充沛,金山银海不外如是。可此间消耗,一般人耗不起。郡王要是有心每年亏个二三十万贯,连续亏个几年,那只管去做就是。”

    山高皇帝远的地方,一个郡王的影响力,还不如龙日天的一条狗。冉氏为什么能混迹?还不是数代人在“诸獠”中的江湖地位?李道宗又不是李道长,有个卵用。

    当下听到张德的话,江夏王当时脸色就不太好看,心中暗道:皇后这一手,怕不是要把诸王诸大臣都卷进去?

    原本想着皇帝生病,皇后一个妇道人家,应该坑人不会跟皇帝那样。万万没想到,描绘的是女儿国,实际他娘的是妖精洞?

    感觉被侮辱了智商的江夏王顿时就生了一肚子的气,他又不能冲皇后发火,别说发火了,知道是个坑之后,李道宗背脊骨都在发寒,下次再去洛阳面见女圣,怕不是当场就哆嗦起来。

    见李道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老张顿时关切问道:“郡王这是怎么了?”

    “无甚,无甚。老夫……老朽就想着,这家底也薄,还是去南海打个转转算了。金山银海甚么的,老朽要来作甚?能够安享晚年,那便是最好的。”

    话虽这么说,让李道宗学太上皇成天玩“老头乐”,他还不如自杀呢。要学太上皇,怎么地也得六十岁……七十岁吧!

    “郡王能这般想,那是最好不过。李交州既为郡王兄弟,岂能不帮扶一二?有此门路,何必舍近求远呢。”

    “说的是,说的是……”

    李道宗打着哈哈,心中却是更加郁闷。

第十章 肥鸡

    医疗卫生条件的改善提高,受惠于此的不仅仅是底层,权贵的表现更加突出。尤其是普遍存在的五六十岁见祖先的惯例,短短二十年就发生了变化。

    贞观二三年那些五十而知天命准备等死的两京老汉,有一半以上续了命,挺到了七十多……

    延寿绝非仅仅是时间变慢的错觉,似李道宗之流,早先熄灭的拼搏精神,这时候,怎么地也要死灰复燃一下。

    万一自己跟太上皇一样,其实也挺能续命的呢?

    “嘿!果然!”

    江夏王又一次造访隆庆宫,神色之间颇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老叔怎地又来了?”

    抱着李雍,李丽质很是不爽地看着他,心中暗骂:这老东西当真是厚颜无耻。

    能让表妹表现得这么“厌恶”,李道宗是投一份。实在是为了那点利益,简直是跟掉钱眼儿里的小人一样。

    “嗳,这不是想着乖孙将来缺个伴当,老夫让人从剑南弄了一只小畜生过来。”

    中庭假山下,一只熊猫幼崽瑟瑟发抖……老张看了嘴角微抽,他也是挺佩服李道宗的。签亲儿子转让协议眉头都不带皱的,过了几年,还能厚着脸皮去求这么个过继出去的儿子办事。

    现在更牛叉了,为了打听消息,真心愿意下本钱。

    “啧,这貔貅要来作甚?老叔以为这是甚么?这是熊!”

    “哎,虽说是熊,可它聪敏温顺,不咬人。”

    李道宗脸皮都不带抖的,笑眯眯看着李雍,“将来乖孙玩耍,总不能挑拣猫儿狗儿的吧。这貔貅……方显富贵。”

    “照王爷说的,还不如弄只虎仔呢。”

    “诶!操之说的对!”言罢,李道宗转身喊道,“来人,催一下,运虎仔的怎地还未到?”

    “……”

    “……”

    李丽质和张德面面相觑,当时就服了。

    不服不行啊!

    “还有啊操之,可不敢当王爷,叫郡王,郡王。要是不嫌弃,叫一声‘老叔’亦可,亦可……”

    叫尼玛哟!

    李丽质实在是受不了了,带着李雍转身就走,留了四大宫婢在那里盯着。之所以留四大宫婢盯着,实在是表妹很清楚,就自家老叔这性子,都厚颜无耻到拍婴儿的马屁了,给“老公”送美女算个事儿?

    还别说,李道宗还真是准备了十好几个美娇娘,准备给张德端茶倒水洗衣叠被的。只是大概惧怕李丽质,索性把这些女郎都寄存在了应国公府上。

    为什么要放应国公府上?

    因为武士彟的一双闺女,不都是给张德暖床的吗?就算江汉观察使府有秘书处,如今女秘书不少,可在李道宗这里,那不好使,在他眼里,这就是帮忙干活的暖床婢。

    “郡王,你从京城回来,还给恁大的礼作甚?自己人,没必要如此客气。”

    “不客气,不客气!”

    李道宗拂须微笑,侧着身子斟酌了一番说道,“操之,这皇后啊,果然是了得。如今二三十个亲王郡王,还有弘文阁那帮老货,都绕了进去。”

    “甚意思?”

    “那‘汇丰银’借钱给了不少亲王郡王,又不是写个借条就了账。这些个夯货,都拿自家物业抵了去,恁大一笔钱,砸‘茶马道’上,这不是要疯?”

    “……”

    哎哟卧槽!

    老张顿时闪了腰,这他妈什么鬼?!皇后还有这等骚操作?一帮王爷能有啥出路,不就是指着土地兼并好坑蒙拐骗中下阶层吗?可万万没想到,皇后一片公心,是要给中低层老百姓撑腰啊。

    嗯,一定是这样的。

    反正老张是不敢腹诽了。

    受武汉老铁影响,江夏王现如今说话跟机关枪似的,哒哒哒哒哒哒……非常接地气,跟武汉茶楼里的说书先生很像。

    “山东那几个夯货,也就指着那几万亩地吃饭,如今都抵给了‘汇丰银’,去琢磨甚么‘茶马道’。那金沙,是这般容易到手的?那宝石,是这般容易挖出来的?”

    “听闻皇后如今朝会,多用翡翠?”

    “正是。”

    猛地没反应过来,李道宗刚应了一声,忽然心中暗道:这厮又未入京参加朝会,怎地晓得这般清楚?

    当下按捺小心,更是面色堆笑:“那物事虽说好看,在老夫眼里,就是个石头。还有那天竺琉璃宝石,跟玻璃有甚分别?偏是有孱头拿来当宝,还想诓骗老夫。倘使是个脑袋大的,倒也笑纳了,指甲盖一点,要来作甚?”

    “……”

    你不要给老子留着啊,老子拿去做广告然后骗老婆不行吗?

    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李道宗话锋一转看着张德:“依操之所见,这皇后所作所为,是不是要对宗亲……嗯?”

    手掌比划成了刀,缓缓地向下一切,颇有点要修炼特殊武功的意思。

    周围四大宫婢耳朵极好,听了李道宗的话,只翻白眼。

    “咳嗯。”

    轻咳一声,老张打着太极拳,“这女圣陛下素来仁厚,两京百姓无不称道。想来……也是想提携皇室宗亲吧。”

    见老张这副鸟样,李道宗也是急了:“操之,看在景仁的份上,你就拉老夫一把……”

    铁汁,你可摇了我吧!

    看在李景仁份上……怎么不说看在大家都是亲戚的份上?

    老张一脸狐疑:“王爷何止与此啊。”

    “也不知哪个贱人,跟皇后说老夫在江夏捞了不少甚是富有,这‘茶马道’事业利国利民还有赚头,理应江夏王作表率……这入娘的跟老夫有甚干系?天下宗亲恁多,怎地便是老夫要带头?!”

    “王爷辈分高,功劳大啊。”

    幽幽地来了这么一句,李道宗虎躯一震,显然,某条土狗说话就是这么直接,戳破了他幻想的泡泡。

    长孙皇后现在是女圣临朝,皇帝亲自给弄的“垂帘”,满朝文武要搞点事情,还不是挑肥硕的一只鸡来杀?你李道宗这么些年养的这么肥,不杀多可惜?

    冲别人下手,长孙皇后还未必有胆呢。

    宗室……不就是用来杀的吗?

    “此举乃是吕后行径!”

    江夏王很悲愤。

    “吕后拿甚么跟女圣陛下比?”

    拿起茶杯,嘬了一口,老张悠哉悠哉地点评了一句,差点让李道宗当场去世。

第十一章 过分

    求生欲望很强烈的江夏王不想就这么被“破家灭门”,好不容易攒了点棺材本,结果长孙无垢这个大唐县令就要来敲竹杠,太过分了!

    正所谓破家县令,灭门令尹,李道宗自忖也反抗不过,就只能想法子止损。

    掏钱是必须要掏的,辣么多王爷都掏了钱,你不掏,你是啥意思?哭穷摆姿态装清廉?一个王爷,你清廉你是要干什么?是要在地方上养望?

    这是一个无解的套路,长孙皇后就是要杀猪过年,你又有什么办法?

    李道宗能够做的,也就是比别的猪跑的快一点。

    健身显瘦,这是见识!

    要说行动力,戎马多年的李道宗还真不是盖的。上来就给李丽质一通大礼,甭管要不要吧,反正南海的大珊瑚好几丈,也不知道怎么弄上来的,反正就这么给搁在隆庆宫做装点。

    脑袋的珍珠,糊脸美白怎么地也能用个十天半个月,玳瑁龟壳也趁了一对,用来做眼镜腿儿是最好的。

    至于小黄鱼大黄鱼什么的,那都是基本操作。

    在武汉送礼太抢眼,隆庆宫每天送礼的辣么多,少他一个李道宗不少,多他一个不多。最重要的是,堂侄女是个知分寸的,拿钱也办事,这一点,跟她妈一样,是个好习惯。

    隆庆宫之主也不会嫌弃钱少,你敢送我就敢收。更何况,自家老叔,谁跟谁啊。

    “阿郎,老叔这前前后后,连八川的伴当都送了,怕不是有十好几万。他底子有恁般殷实?”

    “这才哪儿到哪儿呢。能让皇后盯着不撒手的,十万贯算个甚么?当年你那东关窑场,如今是个甚么体量?一件阎氏勾描的瓷器,在天竺能换一篇金叶佛经。”

    不提窑场还好,提了就有点心塞。以前懵懂无知,也不太喜欢去思考这个,等回过头来,李丽质再回望当年,恨不得连续猛抽十几个巴掌,把自己打成智障。

    “也没见老叔如何敛财,怎地有如此家底?”

    “他是江夏王,在江夏给我方便,他就方便。武汉小二百万人口,大多都要上工。不说物业如何,只说按照户头贴补,那些破落户实封三百户有个甚么?江夏那里来个三百户,抵得上别处一个县。”

    其实这都是小钱,真正厉害的,是因为李道宗作为江夏王给人方便,别人自然也会关照。

    和气生财嘛,道理就是这样。

    于是乎,只说各大工坊的食堂,小一半其实是江夏王府承包。而江夏王从外地拿陈粮根本不需要现钱,他是王爷,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最不济,宗室封王几十个,好些除了种地就没别的产出,能在李道宗这里变现,他就是诸王的爸爸!

    再者,因为是“地头蛇”,置办物业就是不一样,门店铺面只要不是太偏僻太过分,就凭两百万人口的市场,他买草纸都能赚成草纸业的龙头老大!

    这是在长安洛阳完全不可想象也不能做到的事情,但在武汉,一切皆有可能,只要他不搞事,不给张德添堵,张德就抬抬手,由得他江夏王赚点零花。

    然而问题就出在这里,以往还不觉得如何,等到发现“地上魔都”深不可测的时候,中央大佬们一看狗窝里面居然有个奸细,心说你他妈不好好做卧底,结果混成了社团的白扇子,你他妈是警察你知不知道?

    江夏王也挺委屈的,心想说好的三年,结果本王等了三年又三年,三年又三年,混成社团大佬也不是本王想的,本王就是想做个好人……

    一般来说只要老实交代,还是能争取宽大处理的。

    偏偏关键时候,四大天王之一的房天王跳了出来,说老夫这里有“九鼎”,瞧着又粗又硬,感觉棒棒哒,陛下来一套?

    杜天王的坟头听了个响,李董心情是相当糟糕的,对扬子江两岸的“刁民”顿时失去了任何信任。

    而原本应该是忠犬的李道宗和张亮,又一次上了黑名单。

    恰好李董身体不太舒服,加班狂生个病很正常,让老板娘出来帮忙管管,也是非常契合人之常情的事情。

    当然了,老板娘办事风格,大家也没有见识过,有点不熟悉。但不管熟悉不熟悉,新官上任三把火,烧一两只菜鸡都是可以理解的。

    有运气好的,有运气不好的,江夏王作为那只运气不好的,按照规则,也应该愿赌服输。

    奈何旁人并不清楚,“闷声发大财”的江夏王其实心在滴血……

    每天一早,都是从泪水中哭醒。

    “照阿郎这般说,岂不是老叔甚是富庶?”

    “房二郎在洛阳主持进奏院,他家大人又是江西总督,家底如何,你也是知道的。不过跟江夏王比起来,他算个甚么?”

    老张淡然地笑了笑,“倘若石崇复生,跟江夏王斗富,也是死路一条。你当他为何愿意做个惫怠王爷?还不是日子好过,所以不争?倘使日子不好过,早就来长安哭穷,问你大父借钱过年。”

    “那阿郎知晓老叔家底大概如何?”

    “别家王爷在‘茶马道’上,必定是要破产的。他那身家,亏个几年不成问题,兴许还真能挺到回本。”老张顿了顿,然后估算道,“硬要算计一番,四五百万贯身家总归是有的。”

    “……”

    李丽质双目圆瞪,怎么也没想到一副穷酸模样的老叔,居然是个万元户!这必须是薅帝国主义羊毛才发得家!

    “我这是往少了算。”老张很是淡定,李道宗这种级别的老王爷,有很多特权,免税都是小意思,皇帝给的封赏按照惯例,比如山林水泽,一般是没什么卵用的。但这年头真心就大不一样,有个铜铁矿那是要发,有个煤矿那是要疯!

    再一个,扬子江上贸易,插江夏王王府的旗帜,谁还能不给几分薄面?便是钱谷这个鳖孙,遇见江夏王的船,还能说不抬抬手?这其中的出入,海了去了。

    毕竟说到底,似李道宗这样的王爷,全国也找不到几个。

    也就是这几年朝廷收入暴增,早先李道宗的身家,差不多就是岁入的十分之一,也是非常典型的富可敌国。

    这么肥的鸡,长孙皇后要是不杀,会引起公愤的。

    毕竟,和某条土狗不一样,李道宗这个王爷,他没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啊。

    当然了,江夏王也怕有人说他藏着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武器。这要是弘文阁有个老不要脸的开会甩出一只铁锅,说这是江夏王府私藏的战略防御装备,这他妈上哪儿说理去?

    “哼!如此说来,这老叔当着不爽快,区区十万贯,就想打发了我!”

    听老公这么一分析,李丽质顿时来了精神,心想我老娘敲诈你,你让我做中间人帮忙说话,结果就这么打发的?过分!

第十二章 大韭菜

    剑南地区是一个进奏院院士都没有的,有鉴于此,李道宗自救之时,就想着从中找补点东西出来。

    别的不说,院士总归要混一个,但想要增加席位,难度系数不小。没有特殊的原因,基本没什么可能。

    不过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别人兴许没办法,但某条土狗那里,横竖一两个馊点子还是有的。

    当然李道宗也清楚,皇后要杀猪过个肥年,正月里还要给孤寡老人送温暖,开销肯定是大的。某条土狗这个节骨眼肯定不愿意给他出头,这也是基本操作。江夏王打的主意,肯定是想堂侄女先帮忙美言两句,有了这个由头,就能些微的,稍微缓缓,也好提前做好准备。

    也不是李道宗非要在张德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他也是没办法,有心找冉氏呢,结果他娘的冉氏早几年就是皇后的卧底……资历比他李道宗那是不知道高到哪里去。

    冉氏现在的蜀锦专卖,其中有多少是姓长孙的,琢磨去吧!

    除非江夏王说本王好日子过的太爽,想要吃吃苦,体验一下边远山区的艰苦生活,不如把本王封剑南去。那自然是谁也不用求,战天斗地全靠自己,猛就一个字。

    可惜,也快五十的李道宗哪里有这个勇气?有心跑皇帝哥哥那里跪求放一马,可转念一想,万一皇帝哥哥说老弟你要是过的不乐意,不如将来你跟哥哥我葬一块儿,你看怎么样?

    这就有点小恐怖了。

    当然了,广大人民群众肯定会说,这是雨露啊,美滴很!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一看江夏“老乡”张操之有个徒儿在剑南正在日天,龙日天专杀各种不服,门路广面子大,是剑南的一霸。

    妖精洞再凶残,只要妖精漂亮,上什么不是上。

    眼睛一闭就是春天!

    “这老叔真是豁出去了,连龙昊的主意都打上了?”

    “龙氏兄弟很多,昊哥是个肯拼的,他识字不少,在学校里也肯学。要说仕途,老夫看好他跟丁蟹。”

    “一个龙一个蟹的,都不算人。”

    丁蟹是老牌县长助理,这几年都是几个县的主薄位子兜兜转,在苏州常州名气不小,江东诸县愿意请他过去的不少,有些山区县城更是琢磨着让他做县令一把手。当然这操作一般以前跟地方无关,但现在不一样,有进奏院在,江东土豪只要愿意,还是能通过各种迂回,在进奏院提一茬。

    事涉人事基本没可能让进奏院成功,但只要说某某行业需要立法若干,唯松江、昆山丁蟹如何如何,就能迂回过来,把丁蟹调走。

    这套路一般弘文阁也不会封驳,只要公关到位,弘文阁大佬有一半收礼,就算过关。只是地方上想要这样操作,没点实力也是自讨苦吃自讨没趣。

    龙昊现在挂几个县令头衔都没问题,羁縻州的主官官帽子不值钱,反而副官有点意思。龙昊现在有点挂“六国相印”的意思,剑南道搞政策,从中央到地方督府,都会咨询他。

    至于龙昊年纪轻根基浅,在朝廷大政面前,那都不是个事儿。

    没看见他老师十二岁就陪太子读书?他们这个“门派”是有传统的!

    李道宗找龙昊,放以前,你一个獠寨出身的土鳖,本王找你是看得起你。时事变幻,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正所谓莫欺少年穷,龙日天也算是功力小成,一般江湖上的名宿,还真不定干得过他。

    更何况,龙日天的宗门也是“名门大派”,他师傅又是宗门一把手,论起来,怎么地也是个土狗帮的“真传弟子”。逼格也不差野路子小门派的护法长老多少,李道宗有心看不起摆谱,龙日天还未必要买账。

    有种把他从剑南道摘出去……怕不是有人一声令下,几十把家伙就扔过去,砍不死江夏王也要砍成重伤。

    “你家老叔这回是真拼了,他有个庶出的小女儿,虽说未曾封个郡君之类,可也到底是王爷生的,如今还想着跟龙昊结个亲。獠寨出身能混到如此地步,龙昊当真是可以了。”

    “老叔真要是这么干,定成笑柄。”

    “他若是成了笑柄,倒是安稳得多。”

    老张意味深长,李丽质顿时了然。她妈现在干得事情,当真是一举多得,不知道多少人眼望得见的快活。

    偶尔搞几个权贵给两京百姓看看,也只会交口称赞,说皇后果然是女中尧舜不畏强权,如是云云多不胜数。

    好听的话不费钱不是?

    再说了,朝野之间,但凡有点实权的,想要公开捞钱,真没那个胆量。可李道宗是个啥?在野郡王一个,就算屡立战功,那屡立战功的少了?李靖也战功彪炳,那你看卫公老大爷他家富可敌国没?

    不能比,一比就会有心理落差。

    一帮实权巨头心中一琢磨,老子这辈子摸爬滚打门生无算,结果你他妈一个乡下王爷捞的这么爽,不就是靠着姓李吗?

    心态一扭曲,就会让人很难受。

    而武汉的老铁们,平时捧李道宗是没问题的,关键时候,一看能下刀子吃肉,谁他妈认识谁?

    在商言商,谈感情……它伤钱啊。

    “龙昊可会应了老叔联姻所求?”

    “他要是蕃地土王獠寨豪帅,自然无所谓。可如今,他是‘朝廷命官’……借他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啊。”

    老张淡然一笑,“这光景,你这老叔还想着省钱,也是失心疯。”

    “偌大身家,总归是舍不得。”

    “他就是根大韭菜,偏偏还不自知。皇后要割他,弘文阁要割他,内府外朝要割他,诸王也要割他,扬子江两岸谁不想割他?还想着省钱,这不是失心疯,甚么是?”

    “如此说来,便是我去京城说项,也是无甚用场?”

    “谁说的?你若赴京,只消一句话,便能拖延一阵。只这‘拖延’的面子,也得值当个几十万贯。你当谁都能让皇后抬抬手的么?”

    老公这么一说,表妹杏眼圆瞪,这世上,事情办不成,居然也算是面子?更让表妹惊异的是,偏偏还有人求的就是这个办不成的面子。

    “老叔拖延一阵,又有何用?这脸面有甚用场?”

    “拖延一阵,便能有些回转的余地,旁的不说,只说这‘茶马道’。江夏王可以提前布置茶园,茶树种上,三年五年之后,茶园自然就了产出。这亏损,如何也能贴不回来。再说这‘茶马道’一路过去山高林密,此间各色皮子,都是堪比金银,倘使雇佣人手,效仿安北都护府故事,组个狩猎队伍,又是一笔进项。再说山中石料木料,早早勘察,就能早早知晓哪里木料合用,哪里石料上乘,一进一出,损失就能降了不少。”

    “如此说来,这‘拖延’的面子,当真是大。”

    “否则,你家老叔疯了,给八川弄一头貔貅过来玩耍?你当这畜生是好抓的么?”

    说了一通之后,表妹更是坚定了念头,道:“老叔倘使再来,定要跟他好好说道,予也不去应承,只管拖着,着急的是他,想来更能榨上一笔。”

    “你只管做就是,之后他还有求上老夫的地方哩,到那时,你还能敲他一回。”

    表妹听了,顿时大喜。

第十三章 旧年福地

    要说老张在剑南、六诏,还真不是没有门路,连龙昊这个学生都不需要用,当年为了选育滇马、川马,这地界不少被“诸爨”打压的小型部族、寨子,大多都选择了大靠山。

    只是当时这些小寨豪帅,都把武汉这里派出来的探险队、商队,误认为是“上国天使”。

    将错就错之下,也算是结了善缘。

    小寨有小寨的好处,一是打交道容易,二是不必担心做大。

    打交道容易,倒也不是小寨的特色,不管东南西北,但凡是依附在大型部落大型部族之下生存的小型部落,都有这样的风气。

    只有极个别在小型部落中也是“穷横”的,才会出现“贼不走空”的性格。

    文化交流就是这样,探险队探勘队商队带来的,不仅仅是令人大开眼界的物资,还有通往文明世界的渠道。

    而当时武汉方面没有选择暴力,把选择权留给了这些谨小慎微的土著。

    样板工程还是要的,模范村寨也是要的,至于“诸爨”至于“六诏”,隔三差五找个借口就是干。

    扶持次强,打压最强,不过是历朝历代的基本套路。

    如果说西南地区是一片大海,那么这些小寨,就是这片大海中的一座座孤岛,而探险队就是一艘艘在海洋中搏击风浪的大船。

    船不可能一直在漂,总需要停靠,而这些孤岛,自然伴随着交流,就形成了市场,变成了补给站。

    本地区的宝石、矿物、皮革、草药、木材、贵金属、奴隶……都会成为商品,然后跟唐人交易盐巴、粮食、器物、布料、衣衫、鞋袜、护具……

    虽然这些小寨土著生活在万山老林之间,可论及竹木加工、藤条加工,粗制滥造和武汉精工比起来,根本就是天上地下。

    哪怕只是一个竹制斗笠,武汉竹制品的加工厂,每天都能生产成百上千规制一样的产品,而在小寨,土著老手们互相之间制作的物件,都是大小不一。

    唐朝的威仪,除了探险队那令人惊惧的武力之外,更是这数量惊人又品质上乘的生活必需品。

    一个竹制品,小寨的能手,可能需要一天两天三天甚至十天,才能做好完善。但对武汉出身的商队而言,这玩意儿就是生产线上极为靠后的项目,轮到生产小件小样的竹制品,基本都要等到大批量大单子结束之后,才会轮上。

    因为消耗的工时很少,又缺少“技术”含量,竞争对手极多,利润就很薄,没必要在这上面纠缠不清。

    也算是歪打正着吧,前几代中原王朝来宣扬威仪,大多都会用“富有四海”来形容自家,而武汉商队,是真正把“富有四海”用实际行动来解释的。

    拎着唐刀谈友谊,效果很好,要是再弄点盐巴,效果翻番,再弄点白糖,效果蹭蹭蹭蹭停不下来。

    于是不管“六诏”愿不愿意,在道路交通极为困难的情况下,武汉对剑南南部地区,其实也进行了一定范围内的改造。

    当然这种改造并不算大,需要消磨时间,时间跨度还是两年三年四年五年……

    因为早在冉氏在武汉叫卖蜀锦那时候,武汉方面本着“有枣没枣打两杆”的心态,在诸多小寨的山林地带,有意种植三类油桐和茶树。造船业的蓬勃发展,早在几年前,武汉就有了这样的预料。

    伴随而来的桐油、木油的极大消耗,将会是一个极具挑战性的事情。

    不管是油桐还是茶树,对土地要求其实都不算高。武汉本地为了保证耕地,“围圩造田”“围湖造田”“清淤排涝”各种工程年年都在做,能够分润给茶叶种植的土地,其实并不算多,大多都是维持在丘陵和山区。

    但即便是丘陵和山区,垒坝建塘休整梯田,依然能够增加粮食总产量。让渡给茶树,多少还是有些不甘心。

    贞观十八年的时候,汉阳造船厂的桐油、木油消耗,就已经有点捉襟见肘。大量岭南桐油被进口过来,价格昂贵不说,还不受控制。

    于是乎,西南山区这片大海,那一颗颗孤岛也似的山头,原本只是闲子,却成了意外之喜。

    到贞观二十一年,终于第一次大规模收获剑南桐油,单位亩产固然比不上岭南,但胜在不挑耕地不挑地区。运输虽说艰难,但总体来说,还不算亏,因为除了桐油之外,就地生产的茶叶,十几个山头的产量,也不输给苏杭。

    最重要的是,蕃地和骠国诸部乃至“诸爨”“六诏”,对茶叶不挑。

    这些交易主要也是以物易物,大量的毛皮被集中在了戎州南和矩州之间的“茶马道”上。

    这一条“茶马道”,在武汉也多称“金皮道”。因为主要硬通货,就是金子和皮货,利润回报极高,两边平账,一支马队的赚头,差不多也能比得上一条南海货船。

    而这些,还没有把西南诸地的铜矿计算进出。

    老张为了小霸王学习机,大部分时候做的产业布局,都是相当有计划有意识地去偷鸡摸狗。唯独在西南这一块,当真是靠天吃饭,不管是人还是物,都是好运不断。

    冉氏、龙氏、诸爨、诸小寨头人……简直就是专门过来送金送装备的。

    时隔多年,对于剑南、六诏地区的收益,老张从来都是不做过多的期望。但万万没想到,多年之后,居然还能给他招来“大买卖”。

    要说这万山老林穷苦地方不是他的福地,当真是说不过去。

    长孙皇后现在要噶韭菜,还是噶大韭菜,拿来做文章的地盘,将将好就是这豺狼虎豹到处流窜的破烂地方。那些个韭菜只要门路稍微广一点的,岂能打听不到这里面谁在唱个台柱?

    人在家中坐,福从天上来。老张现在是稳坐钓鱼台,等着这帮韭菜主动给他送钱。

    隆庆宫之主又敷衍了一通自家老叔,果不其然,不急不躁的李丽质没怎样,坐不住的李道宗终于受不了了,一咬牙,说是他做东,请堂侄女和“老乡”一起吃个饭。

    请柬很实惠,纯金的……折起来还能揉成一团,压手的很,少说也有一斤多。

    江夏王大概也是到了极限,在永嘉坊弄了个园子,办了一桌很实在的席面。金光闪耀的,让人目不暇接。

    客人很客气,主人很节俭。堂侄女和“老乡”都是随意,主人家江夏王就很有品味了,他吃的很独特,正月里吃韭黄,说是特供大棚蔬菜,相当可口。

    当然老张有点误解,以为王爷这是有了觉悟,终于知道自己是大韭菜一根,不但是大韭菜,还是韭菜之王,韭菜之皇,简称“韭皇”。

第十四章 吃“韭皇”

    西南高原要说贫瘠,当真是贫瘠,可要说富裕,又是相当的富裕。围绕在贫富上的问题纠缠不清,归根究底,只有两样东西,一是人口,二是交通。

    在唐朝缺铜少银的局面下,西南山区遍地的小铜矿,可以说对中央朝廷而言,简直是不啻为一场“及时雨”。至于金银矿、宝石矿,反而没有铜矿来得让人高兴。实在是现在的金银渠道,普遍集中在了东海航线上。

    而除开矿产资源,大量的调味料、饮料作物,都可以在这片“贫瘠”的地区获得不菲的回报。不管是茶树、咖啡树、花椒树乃至两类胡椒……这几年随手种的树苗,居然都长势不错。

    尤其是茶树种,还分化出了两种高山品种和一种低矮的耐寒品种。后者产量低,但是茶叶苦味高,炒制后多次冲泡,先苦后甜,回甘非常强烈。这种苦茶,价钱在洛阳极授士族追捧,一度高过皇室御用雀舌。

    幸运或者不幸,大抵上很难说得清,至少贞观朝西南地区的糟糕交通,反而成了一种稳固局势的“优势”。毕竟,奢侈品虽然也消耗人力物力,但两者占的成本和收益比起来,就有点忽略不计。

    老张的估计,长孙皇后除了顺手砍诸王一刀,拉拢弘文阁及外朝之外,大概琢磨的,也是想要从西南地区榨取利润丰厚的奢侈品。

    而且剑南地区的食盐大多都是井盐、岩盐,产量低不说,因为提纯手段低下,品质也不怎么样。本地区的大部分州县,又没有盐商愿意涉足,当年龙昊能够干的北地“诸爨”叫爸爸,除了战斗力强之外,盐巴同样是控制地区部族的重要手段。

    长孙皇后或许却虎皮、狐皮、熊皮、鹿角、象牙、蟒皮……但她不缺盐巴,只要她想,东海海盐调往剑南,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旁人不能把天下之盐汇聚一处,她却是可以的。

    青海盐、南海盐、东海盐……三六九等各分品质,降者为上,给上等盐;顽抗者下,给下等盐。后者万一吃死了,那也是自找的麻烦。

    一系列的政策计划,长孙皇后和弘文阁都是沟通过的,马周又带人做了论证,觉得可以,自然就开始执行。

    进奏院的院士们虽然知道朝廷有什么动作,却又没有问询的资格,他们的职权,终究还是在地方上。

    一时间,哪怕再不情愿往进奏院塞人,院士们为了“油水”,捏着鼻子也想要扩充几把交椅出来。

    苍蝇不叮无缝蛋啊。

    进奏院内部刚刚松口,李道宗就马不停蹄在洛阳和长安两头跑,贡完李丽质之后,又去贡李丽质她妈……

    “阿郎说的果然不错,老叔又来求了我一次,两次加起来,怎地也有三十几万。真是没想到,只听说他是个老实人,不似尉迟之流,这敛财的本事,倒是像个硕鼠。”

    “……”

    骂自家老叔是硕鼠真的好吗?

    瞄了一眼兴致勃勃的李丽质,老张笑的有点狡猾:“娘子敲他两回,你且看着,在老夫这里,老夫也要敲他两回。他在‘茶马道’,是两眼一抹黑,以为搞明白了,其实根本连门也没有摸清。”

    “此话何解?”

    “你那老叔以为圈地种树有了销路,这便是止损减亏,却哪里晓得,那地界想要维持人手何其艰难。商队行走,多是滇马走一程,脚力背一程,相当艰苦。再有剑南道路曲折,春秋能走的路,夏冬就未必能走。故而想要求个资深向导,砸钱是没有用的,还得门路广……这,便是他要求老夫的一桩。”

    言罢,张德搓着手,“这第二回,便是进奏院。如今进奏院松了口,要增加席位,可增加席位的口子一开,照理说,怎么轮也轮不上剑南啊。这地界多是土著,一众院士就算有心增补席位,也该是河东河套,甚至是扶桑地都有可能。这剑南算个屁?”

    李丽质一听,眼睛一亮:“是哩,老叔在院士那里,怕是无甚面子。阿郎却是大不相同,再者,还有龙昊可以用。”

    “正是这个道理,待他碰了一鼻子灰,再榨他一笔。”

    两人正在暗爽,李丽质忽地一愣:“只是,他此去洛阳,怕不是要在阿娘那里也要做个贡献。阿娘手腕,怕不是让老叔要多掏不少钱。”

    “一百万贯买个平安,差不多了。”

    手指头一掰,老叔李道宗还剩不少,正好让张德再帮忙褪褪毛……

    贞观毛会为什么多?

    正所谓上行下效,还不是董事长老大人开的好头?

    谁叫你李道宗……姓李呢。

    老张猜的不差,李道宗跑去京城,面圣之后,就很“爽快”地掏了钱,一百万贯是没有,七十五万贯外加新南市几个门面……门面是给李婉顺还有内府一帮“太监”的。

    说是门面,其实是铺面加仓库,占地面积极大,属于京城数得着的物料房。

    是李道宗在京城搞的马甲,用了多年的白手套,也一并送了出去。

    当然结果很好,长孙皇后一向是有口皆碑,李道宗混了个“贤王”的名头,长孙皇后亲自盖的皇后印玺,让“贤王”李道宗总算是先松了口气。

    皇后也允许江夏王先行帮忙“探查”剑南民风,等于说李道宗先去圈地这个行为,长孙皇后同意了。

    就这么一个同意,没个十几二十万,别想从长孙皇后那里买过来。

    山东诸王倒是想呢,一没钱二没胆三没门路,眼巴巴地看着李道宗在那里挣扎自救,他们自个儿陷在坑里等死。

    什么胶东王胶西王临淄王……原本跟李道宗关系也不咋样,这光景也顾不得体面不体面的,拉住了李道宗就大喊“老叔救命”。

    江夏王哪儿管得了这个,一脚踹开顿时怒吼:你喊你妈呢!

    没那闲工夫装逼,得赶紧再返回长安,求老司机带带他。

    实在是李道宗压根就没想到,京城进奏院那帮贱人,居然琢磨着增补河东太原的席位,也不肯给他一个面子。

    可进奏院的一帮牲口也理直气壮:太原北都,增补席位理所当然。

    再说了,你个乡下王爷有啥面子?

    李道宗心说本王驰骋沙场的时候,你们这帮杂碎还在吃奶呢!

    一咬牙,因为在圈地上给了钱的李道宗,决定给这帮杂碎一点颜色看看,本王背后可不是没有人的!

    再度踏上京洛板轨的车厢,吃着“韭黄”盒子的江夏王心情很激动,回望京城,内心呐喊着:本王还会回来的!

    他却不知道,京城有人先行返回了长安,到了隆庆宫,然后跟张德道:“社长,江夏王在进奏院四处碰壁,这会子,应该是在京洛板轨上。”

    “好,辛苦了。”

    说话间,“韭皇”李道宗的“救星”,某条江南土狗,笑的很鸡贼。

第十五章 帮衬

    嘀嗒、嘀嗒……

    正月底关中普遍下了一场雨,还不觉得冷。冬季黄河的凌汛也不严重,这两年疯狂砸钱水利工程,也算是出了点成果。填进去的人命,比始皇帝修长城,大概也少不了多少。

    隆庆宫都用上了琉璃瓦,远远看去,金碧辉煌。西边的太极宫虽然巍峨,可那种精致雅趣的格调,却是大大不如的。

    雨水顺着屋檐滴答滴答,落在花岗岩和青石板上。枯萎腐败还没有发新芽的芭蕉圃,被浇灌的更加稀烂。

    气温不高,但坐在大厅中的江夏王李道宗,一个劲地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擦汗一边嘴唇哆嗦着叫骂:“你说这叫甚么事儿?这些个进奏院的畜生,说好的给老夫支援一声,临到头了,他娘的就来摆本王一道,哪有这般做事?!”

    急促有力地拍了拍椅子旁的茶几,江夏王急的眼睛都红了:“哪有这般做事的?!”

    和长孙皇后比起来,进奏院的院士们着实伤了江夏王的心。他妈的收钱不办事的不是一个两个,而是组团坑爹呐!

    李道宗哪里晓得,这些个院士虽说各有“乡望”,可正经自己搏出“前程”来的,少之又少。一只手数得过来,五百来条恶狗,这要是没有主子管着,不乱了套?

    “乡望”是什么?那不就是个屁?地方大户说你是乡野贤才,你才是。百姓说了能作数的?百姓要是不被塞抹布……那还是人吗?

    “嗳,王爷何必如此焦急。这事情,又不是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进奏院的事情,东边不亮西边亮,求不成剑南,求个河套,又有甚么关系?王爷当年好歹也是任城王呐。”

    “那能一样吗?”李道宗急的嘴角都起了泡,“现在是皇后……陛下!要为剑南百姓谋福祉,老夫既为宗室,自然是……”

    说到这里,李道宗居然说不下去了,竟是眼泪水都流了出来:“这他娘的都去了一半家底了,老夫连寻个地方抱怨也不可得。还有王法吗?”

    “……”

    这么委屈的啊。

    老张顿时有了恻隐之心,寻思着到时候就少宰王爷一刀,零头就抹了。

    江夏王老泪纵横,余光却是瞥着张德,他人老成精,纵横沙场十多年,哭两滴猫尿又有什么关系?只要能省钱,跪下叫爸爸都没问题。

    没有压力!

    奈何,江南土狗也是大风大浪过来的,东南西北哪里没去过?跑草原还见识过夷男被一群土鳖给干了,他的穿云箭一战成名……奇葩事情他见得多了。一个王爷哭不拉稀的卖惨,又不是没有过。

    李泰没哭过?李恪没哭过?李元祥没哭过?可都是亲王呐,货真价实的。

    “王爷真是受委屈了。这帮进奏院的杂碎,我看真是不长进,太过分了,连道义都不讲了,这不成下三滥了吗?”

    说着,老张招招手,兰二姐拿了一条丝绢过来,老张递给了李道宗,让他好歹给擦擦眼泪鼻涕。

    “就是!本王就没见过这种不讲道理的,收了钱不办事,这他娘的连女流之辈都不如!不是下三滥,能去进奏院?那就是个贼窝!呸!”

    用力地擤了一下鼻子,江夏王整个人来了精神,骂进奏院的人骂很是痛快。

    老张看戏也似地看着他表演,内心却是毫无波动的。

    “操之,你一定要帮一把老夫……为叔啊。”

    “……”

    我他妈一个公主儿子的野爹,你还真要攀这门亲戚?你不怕你皇帝老哥打死你?

    无语归无语,老张还是面带微笑:“可是王爷,就算某想帮忙,可也不知道从何处着手啊。有心无力,如之奈何?”

    双手一摊,老张一副很无奈很为难的样子。

    李道宗胡子抖了一下,内心虽然抓狂,更是暗骂江南子狡猾,可还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看着张德:“别人说能帮,老……为叔决计不信。可要是操之贤侄,为叔是一万个放心。”

    这要是在市井茶馆之中,两人这样说话,倒也没什么。落在兰二姐竹三娘眼里,一个江汉观察使,一个江夏王,就让人鸡皮疙瘩乍起,浑身难受无比。

    宫婢固然是见惯权力场中的阴险狡诈,没脸没皮的货色多不胜数,为了爬上去,什么马屁都能拍出来。

    可一个地方大员一个国朝郡王,若非两人都是身形健硕须发浓密,还以为哪家的内官在拜码头,是有小黄门要认干爹呢。

    “哎……不敢当,不敢当。”

    老张连连摆手,也不接李道宗递过来的高帽子。

    一看老张不松口,江夏王心道这贱人果然是属狗的,不给连骨头的肉,那是尽摇晃尾巴不见汪两声的。

    内心一叹,李道宗挤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脸:“贤侄……贤侄纵使有些难处,可只要使唤得力,想来也要比为叔这一把老骨头要强得多。倘使有甚要开门路的,一应用度,便算在为叔头上。”

    “王爷这话说的,王爷的事情,不就是某的事情?岂敢让王爷破费?疏通关节,有所用度,人之常情……”

    一看老张这么说,李道宗顿时大喜,还未喜上眉梢,就见江南土狗话锋一转,“只是王爷也是知道的,某乃江阴寒门,家穷人贫,便是有心帮衬,也是使不上力。这疏通门路,还是得指着王爷,某……不忍啊。”

    我他娘的也不忍,可不也是忍过来了吗?

    李道宗听了想打人,可实在是没招,脸皮抖的厉害,藏在衣袖中的手,早他妈握成了拳头,恨不得一拳砸翻张德。

    当年他被尉迟恭在宴会上一拳砸过来,简直是要了老命,这一报还一报,打不过尉迟恭,还打不过张德?

    恶从胆边生,之见李道宗手握拳头,冲张德摊开手掌,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微笑:“贤侄只管疏通就是,要个多少,说个数目就是。”

    “哎呀……这个就不太好说啊。”

    老张双手收拢,向后靠着椅子靠背,眉眼微动,打量着李道宗:“十万贯……”

    才十万贯?!

    江夏王大喜过望,正要说就这么定了,却听张德接了一句,“不嫌少。”

    “……”

    一把年纪,心脏有点吃不消。

    李道宗捂着胸口,忍住了发飙,他想静静。

    “百万贯!”

    猛地老张音量提高,吓的李道宗心脏也不跳了,整个人眼珠子鼓在那里,跟一条死鱼也似。

    “它也不嫌多。”

    呼……

    江夏王松了口气,整个人精神了不少,连忙拿刚刚擦过鼻涕的丝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

    “打个对折吧王爷。”

    “嗯?”

    李道宗没反应过来,却听张德笑道:“先来个五十万贯,某帮王爷疏通门路。”

    看着张德面带微笑,江夏王只觉得这江南土狗平素定然吃肉都不吐骨头的,别说骨头,大约连毛都不吐!

第十六章 熬

    帮李道宗止损这个事情,要他小一百万贯,老张和李丽质一通操作下来,还真未必能留下多少。

    工科狗的心态,无非是拿江夏王的那点钱,为小霸王学习机添砖加瓦。西南铜矿开采,光靠他一个人发力,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李道宗这笔钱,也不过是在矩州打个转转,六诏地区只能说多增加几个“孤岛”出来。

    不过也够了。

    长孙皇后收李道宗半条命,毛也不会给他留一个。张德和李丽质至少还能指条明路,有路走,就不会死。

    好死不如赖活!

    “大人,张操之收恁多钱,不会不办事?”

    李景恒怀揣着小心,有点心神不宁。这光景,他老子在两京忙前忙后,就差脱了衣服裸奔,学尉迟恭玩行为艺术。可事情,一点准信儿都没有。

    “唉……”

    长叹一声,江夏王仰天静默,半晌,才扭头对儿子道,“如今的事情,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咱家既为宗室,为父又略有战功,总计不会太好过去。到你袭爵,若只是降个一等,那已是老天保佑。”

    人李道宗儿子都没有,直接被削。

    屁都不敢放一个。

    若非李景仁过继过去,李道宗估摸着,就得死在交州。还能像现在一样,堪称交州一霸,每天还能搂着孙子整天在交州耀武扬威?

    “张操之平素里不曾纠缠朝政,勿论宗室故事。如今……莫不是有甚想法?”

    “甚想法?他能有甚想法?他知道‘九鼎’有多大份量,他有甚想法别人也只能忍着。这光景,便是豪强并起,要杀了他张德,头一个保他的,就是那位……”

    朝天指了指,李景恒微微点头,自然晓得老爹说的是谁。

    只是李景恒和大多数人一样,也是觉得荒诞,这江南土狗莫不是个棒槌?

    “那……咱家那点家当,还能存下不少。”

    李景恒感慨一声,“如此看来,景仁当年所为,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这中国家业,想要保住,老夫看啊……难!”

    李道宗摇摇头,他是看得很透彻的,似他这种宗室老江湖,皇帝皇后都不可能让他们发展壮大。除非江夏王全家跟猪一样,还成天祸害乡里,这倒是有点希望保存。可那样活着,还有个屁的意思?

    此时此刻,李道宗琢磨着,除了中国家业,在外,终究还是要“开枝散叶”。

    越是年纪大了,越是后悔姓李。

    他要是不姓李,哪有那么多破事!

    现在他更是有一种强烈的感觉,皇帝老哥一旦嗝屁,怕不是会把江夏王三代安排的明明白白。

    实在是不想赌天家人品,求人不如求己。

    “老夫在武汉,听过一句话,很有道理。”李道宗轻拍李景恒的肩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自然江夏王是没有条件滋生野心的,但给自己多留点后路,总归是没错的。

    在中国内部,认怂就认怂吧。这十几二十年攒的家当,扔了就扔了。

    他年纪很大吗?四十来岁,比皇帝老哥年轻多了。咬咬牙,续命三十年不成问题,反正他也不用上班。

    “大人是有了甚想法?”

    “那江南子给了老夫几个路子,大郎你参谋参谋。”

    说着,李道宗招呼儿子,到了大厅,招招手,便见亲随上来,将一只盒子打开。里面装的是文件,好大的一摞。

    拿出来之后,李道宗扔了几个本子出来:“这是《南蛮书》,这是《六诏地理考》,这是……这是甚物事?”

    没看懂的李道宗问了问亲随。

    年纪不大须髯不多的亲随微微欠身:“回王爷,这是贞观二十年以来船厂桐油消耗表。”

    “噢,对,就是这物事。”

    略微翻了翻,李景恒看着他爹:“大人的意思是,咱家要做桐油营生?”

    “出油要三年,老夫等得起。至于树苗,张德那里有,价钱你去谈,老夫就不去了。”

    他实在是受不了张德,每次看到他,都恨不得一拳砸过去。还是让李景恒过去算了,至少能沟通,李景恒性子要软一些,想来张德也不至于欺人太甚。

    “就磨着三年?”

    “不然怎地?倘使当年生发,信不信京城那两位再来寻你我父子问好?”

    “……”

    哆嗦了一下的李景恒连忙道:“还是熬上三年的好。”

    “这三年除了要种树,还要修路,老夫……老夫他娘的就当为国献身!”

    眼睛一闭,牙齿一咬,李道宗想起来都恨!

    你说他一个王爷,凭什么给别人修路?凭什么?!

    可就是因为他是一个王爷,还很富……就得做“表率”。

    皇后说的。

    皇后说的对!

    李道宗做梦的时候,也这么喊过口号,女圣陛下言之有理!

    至于那块“贤王”的牌匾,李道宗恨不得给它泼粪,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竖在外面,得让广大人民群众看看,他们李氏皇族啊……赞。

    “可是大人,莫说六诏,矩州都无甚人口啊。”

    “怕甚?没有就买啊。莫要再想着留多少家底啦,这一回,一并散了去……财去人安乐,要舍得。有舍,才有得。”

    安慰了一下儿子,江夏王这光景也没什么不好放开的。当然恨还是恨的,不过恨了没什么卵用。他干不过皇兄皇嫂,也干不过张德,别说张德,扬子江两岸想要怼他的王八蛋不知道多少。

    钱谷不恨他?凭什么插了江夏王府的旗子,就要让你“逃税”?同样卖东西,江夏王府运出来的东西就要便宜一些,同行多恨?

    这时候只有豁出去,才能有一条活路。行军打仗也是这个道理,他李道宗能不明白么?

    “唉……没曾想,这么些年下来,咱家居然要过苦日子了。”

    “等上三年,自有变化。”

    重新燃起信心的江夏王其实有些事情没跟儿子说,他这回数次面圣,只觉得皇后气色不错,但那皇兄,身材完全走了样,简直就是当年禁苑太上皇的翻版。身材不是胖大,而是发福增肥了不少,就是个小一号的魏王李泰。

    而李道宗没打听,也听宫人么能在嚼舌根,说是皇帝陛下十分勤政,这一回是累倒的。

    作为一个“贤王”,当然现在也是闲王。李道宗别的不知道,养生还是有一点心得的,人在武汉,啥见识没有?曹夫子这个一百多岁还能吃红烧肉的“妖孽”,他经常去拜访。

    于是李道宗有一个大胆的猜测,这皇兄除非放权,否则照这种“勤政”的工作量,早晚累死。

    三年……他在山里的油桐结果产油了,皇兄还能不能见到,那都是两说呢。

    熬吧,兴许就熬过去了呢?

    江夏王心中暗暗期待着。

第十七章 辣眼睛

    “这李道宗,还真是够狠的。”

    吃晚饭的时候,张德收到了江夏王府的回执,跟着一起吃饭的四大宫婢都是愣了一下。梅大姐有心告诉他别这么直呼其名一个王爷,但想了想,还是闭了嘴。

    “老叔又怎地了?”

    抱着李雍出来,李丽质入座之后,兰二姐放下手中的碗筷,略作擦拭,就帮忙照看。

    “且去吃,予先自己带一会子。”

    “是。”

    兰二姐点点头,又返回了座位,拿起碗筷重新吃了起来。

    在武汉时候,老张就没有分食而坐的习惯,一大家子全都上桌。不讲规矩也不成体统,此事早先还成为荆楚世族的笑柄,结果到如今,没几年扬子江两岸世家大族,自己反倒是为了追风拍马屁,跟着他学。

    还是不能习惯的四大宫婢低着脑袋在那里细嚼慢咽一言不发地吃着,老张则是左手拿着文件,右手拿着筷子,吃一会儿停一会儿。

    “矩州过来,二十几个山头都有铜矿,你家这个老叔,他是一个都不要。狠不狠?”

    “这般狠辣,当真是果决。”

    何止是果决啊,一般人看到铜矿,谁跟他争,亲爹也能弄死。大逆不道算个屁?利润面前人人平等……

    “他不要冶铜,也属正常。”

    抱着李雍,表妹略作思量,明眸微动,便道,“倘若他要了,怕是要出事。”

    表妹很清楚自己老妈是个什么性子,老叔李道宗要是敢冶铜发大财,赚了多少,老妈加个零让老叔吐出来。

    保管江夏王府上上下下半个屁都不敢放。

    “那老叔不要铜矿,可是要做皮毛生意?”

    入冬的时候,顶级的羊绒围巾,价钱一度飙到二百贯一条。可这物事当真是好,既不刺人,还很软舒,就算是份量,比丝巾也不重到哪里去。但这羊绒又哪里是寻常羊绒,绝非是这几年培育出来的圈养之物,而是剑南、蕃地的羚羊。

    一只羊,一两的羊绒都出不了。一个顶级的猎人,一年到头,也未必能凑出三五斤的羊绒来。

    顶级的皮子,价钱为何稳的不行?就是因为少,而且确实有使用价值,还有人为它加钱。

    便宜了,人还不要呢。

    “这猎人队伍,他也没要。”

    老张笑呵呵地看着李丽质,“不但没要,还把原先的江夏王府的探险队给解散了。如今那些行家里手,都是托了王府关系,重新寻了东主做事。”

    能养活探险队的,大多都是帝国中的巨头。为了金子,不少探险队去过流鬼国,至于靺鞨诸部的使鹿人,也是打过很多次交道。有时候没有金子发现,就得寻找等价的东西,皮子就是最好的硬通货。

    白熊皮、白虎皮、白鹿皮……这是最上乘的,一般人也不敢用。大部分时候,一张虎皮换一套两京的临街三进,只要不是核心区,普通街坊,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这也说明能够组织捕猎,其利润是何等的丰厚。

    而且一般来说,像李道宗这种有过行伍经验的郡王,更容易组织人手,也有渠道大量出手。

    圈子不一样,寻常商贾,就算想要出手,卖给谁去?大多数情况,只能是他们进献所用的“礼品”。李道宗本身就是大贵族,认识的“白手套”也多,不管明里暗里,他想要出手奢侈品,都是不愁的。

    在李丽质看来,自家老叔怎么地也要选一个财路广的啊。

    偏偏还是没有。

    “这是要作甚?老叔莫不是要做人贩子?”

    “他哪里敢做这等事体。罢了,告诉你吧。你家老叔,他准备修路种树。”

    “嗯?”

    表妹一脸奇怪,“是种树?还有修路?是种开花结果的那种真树?”

    “总不能是种珊瑚树吧。”

    大厅里,还有个三丈高的巨型珊瑚树,正是李道宗送的。

    “老叔这是要作甚?”

    “散财啊。”

    笑了笑,老张对表妹道,“他如今还能如何?散财保平安,免得被人惦记。种树多好啊,种了几年,别人都不知道他干嘛去了。不被人惦记,就是好的。修路更好了,没瞧见朝廷会给修路的弄个嘉奖?”

    慈善做得好,不怕被人搞……江夏王这是无师自通啊。

    当然兴许江夏王跟药师公关系好,跟着信了佛什么的,于是想要积德行善,也未可知啊。

    “老叔也不必如此吧,莫说剑南,只是黔中,都是穷困无比。缺丁少口的地界,便是种树,哪里来的人手?还有,老叔种的甚么树?”

    “产桐油、木油的……还有茶树。”

    “桐油价钱连年在涨,木油比桐油还贵,至于茶叶,这是最不愁销路的。”略微思考了一下,表妹顿时反应过来,“这老叔,是在赌将来?”

    顿了顿:“他这是心怀叵测。”

    “哎!可不能如此说。”

    见李丽质居然聪明到这个地步,老张吓了一跳:“江夏王到底也没做甚说甚,不可诽谤啊。”

    “他这行径,便是不忠!”

    有些生气的李丽质瞪了一眼张德,然后自己想了想,又没了底气。不忠什么的……她自己算啥呢?

    别说她自己,手里这娃的亲爹,又是啥?

    大哥不说二哥,人江夏王被黑金黑装备,还不许有点小怨念了?

    李丽质看出来李道宗是在赌皇帝的健康在未来会恶化,但实际上不少人都在赌。集权一时爽,可鸡毛蒜皮一把抓,浑身是铁……你是钢铁侠是怎么地?

    别说李世民了,李靖这个老江湖,一休息就变胖,一休息就长肉,说好的一心向佛,却又每天长肉,大概是向的弥勒佛。

    自然规律不可阻挡,李道宗在“绝境”之下来点小奋斗,人之常情,更何况,他也谈不上对不起李世民夫妇。

    早先还想拿他江夏王的闺女包装一下拿去“和亲”呢,这狗急了还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他李道宗全家老小就一个窝,被皇帝老哥捅一下,还不兴他叫两声?

    “嗳,甚么忠不忠的。你便是忘了,你还有几个庄子,不是养着油桐苗?你老叔就算要种树,树苗总不能自己捡吧。”

    “嗯?他这是要买?”

    “钱我都收了,你过过目。”

    一听钱都收了,李丽质顿时嗔怪道,“也不说谈个价钱,便是收了,你不知道庄子养树很是费钱费力的么?他既然要散财,多散一点也是好事,好歹也是亲戚呢。”

    “……”

    四大宫婢低着头,半点食欲都没有了。她们的公主殿下,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冰清玉洁宛若神女,神仙一样的人物,何等的出尘高贵。

    再一看现在,怀里搂着个孩子,手里拿着个单子……辣眼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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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工科生介绍:
玄武门发生了点小事情,没过多久,大唐就换了一个新皇帝。而一只野生的工科生,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来到了此刻的长安。原本因为和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大牛沾亲带故,想要混吃等死,但没想到大牛不要几年就会嗝屁。
于是,这只闯入大唐的野生工科生,决定发奋图强,争取有生之年做一台小霸王学习机出来,好名留青史。
他已经想好了,他的墓志铭上会这么写:小霸王其乐无穷啊!
唐朝工科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朝工科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